《托身锋刃里》 第1章 乱世的人 杜乘锋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事情发生在两个多月之前,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杜乘锋突然感觉身上有些发凉,眼一闭,再一睁,他才发现自己眼下不止没盖什么被子,身上更是没有半件衣裳。 在用了两个钟头观察周围环境之后,他才终于确认自己确实没在卧室里做梦,又用了七天的时间,他才终于确认,自己应该不是进了某些整蛊节目,而是真的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对于这个陌生的世界,杜乘锋也不知道该怎么具体去形容,人们的穿衣打扮有点类似古时候的样子,但要说具体像哪个朝代,这就有点过于考验他的知识储备了。 并且和他印象中的那种古代世界不同的是,这里的环境,野蛮得有些出人意料。 在来到这个世界的前三天,杜乘锋是在林子里渡过的。而在第四天,也就是他刚刚遇到第一个陌生人的时候,只看对方那古朴的穿搭,憨厚的面容,他还以为自己至少能和对方讨一身衣裳,结个善缘,等有了落脚之地,熟悉环境之后,再报答人家,也算是一段佳话。 至于能不能做到报答,这个杜乘锋还是很有自信的。他好歹也念了不少书,找点来钱的路子还是能做到的。就算他的知识在眼下这个环境不一定能变现,那他至少也还能算身强体壮,有些力气,到时候给人干活做工,起码还一身衣裳还是能做到的。 虽然给人干活做工或许会辛苦,但就像那句老话,既来之则安之,在理解了自己的处境之后,杜乘锋很快便接受了现实。毕竟过日子这种事,在哪不是都得过,能靠自己的能力来自食其力,报答恩人,这在杜乘锋看来就已经是挺不错的生活了。 可谁能想到,哪怕杜乘锋这边已经表明了自己身为人类的身份,并且明说了日后必有厚报,那个看起来像是猎户模样的男人,还是对着他举起了手里的棍子。 “日后?也不用日后了,把你卖了,拿钱换酒,这不是比什么报答都强?” 听到猎户这么说,杜乘锋便已经意识到,眼下这种情况,只靠讲道理是说不通的了。 说不通,那也就只能打了。 长棍劈砸,拳脚横飞,三拳两脚之后,躺下的却是那个凶神恶煞的猎户。 作为差点被抢劫之后的精神损失费,猎户的那一身衣衫自然落在了杜乘锋的手里,而在终于有了衣服穿之后,杜乘锋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为什么赤手空拳都能打得赢了。 原因无他,只因这猎户实在是过于瘦弱。 刚才穿着衣服的时候,这猎户看起来还有几分凶恶的样子,可褪去衣衫之后,杜乘锋才发现,这猎户的四肢甚至比他都还要纤瘦几分。 就这点力气还进林子打猎?怕不是来条狗都能给他叼走。 好在杜乘锋终究还是心善,思前想后之下,却也只是拿走了猎户的裤子和草鞋,至于衣衫和棍棒,还有那张怕不是一拉就烂的破弓,便都留给猎户防身了。 毕竟这猎户虽然差点把他抓去卖了,但也至少给他带来了重要的信息。 那就是,这附近是有人烟的。 只要顺着猎户来时的踪迹循回去,大概率就能找得到村庄之类的聚居点,这对于已经在林子里啃了三天蘑菇的杜乘锋来说,无疑是再好不过的消息。至于过去之后要如何,这个杜乘锋没想太多,反正在与那猎户对比之后,眼下的他多少也能算个壮劳力,大富大贵肯定是有点太远,但想要挣口饭吃,只要多卖力气,应该还是能做到的。 更何况他能做的也不只是出卖体力,他好歹也是念过一些书的。一想到那些流行小说里面,主人公回到古代之后凭借信息差飞黄腾达的故事,杜乘锋的心里就不由得多出几分信心来。 而事实也的确如他想的那样,在他用了四天找到了附近的村庄之后,那个叫杨家堡的村子很快便接纳了他。虽然只是从佃户开始,给那些农户们出工出力,但好在杜乘锋有力气,学的快,也愿意去干一些大伙都觉得繁累的活,于是只是一个月的时间,本就没多大的杨家堡便都知道村里多个了手脚勤快,办事麻利的壮劳力。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杜乘锋也不是没遇到过什么困难,枪打出头鸟,出了风头肯定就会有人找麻烦,不过好在乡间的民风过于淳朴,大伙解决起问题来也相当简单直接。 那就是拳头,看你不爽就揍你一顿,直到打得你不敢再冒头为止。 刚被那几个年轻小伙子堵在村口的时候,杜乘锋还是有些迷茫的,但是在看了看对方那细胳膊细腿,又看了看自己那因为一个月的劳作,甚至比之前还要坚实几分的臂膀之后,杜乘锋便叹息一声。 依旧是熟悉的三拳两脚,几个找他麻烦的泼皮便都已经躺在了地上。 都是在一个村里讨生活,杜乘锋也不愿意做太绝,更何况他更想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为什么非得找他麻烦,要知道他进了村子里以后一向都是与人为善,谦逊有礼,踏实干活,不曾得罪过任何人,这还能有人找他的茬?完全没道理。 “怎么就没得罪人了!打的就是你你一来之后,我们几个都没饭吃了!这是不是你的错?” 两个耳光抽下去,听着为首的泼皮一边哭一边说,杜乘锋这才知道,这些人找自己的麻烦,还真不是没道理的。 原来他没来的时候,这几个泼皮无赖才是村里的劳力。哪户人家有点体力活了,需要青壮小伙子来搭把手,便会把他们叫去帮忙,给几个钱,或者管上一顿吃食。而在这几个小伙子聚到一块之后,便开始统一价位,反过来跟那些农户们抬价,虽然那些农户们不愿意,但是在这个缺牛少马的地方,也总有需要青壮来出力的时候,因此也没什么办法。 而在杜乘锋来了之后,他这边有点吃食就好,也愿意卖力气干活,大伙自然更愿意找这个身板更结实的,自然也就坏了这几个青壮的好买卖。 “啊这……” 听明白事情的原委,杜乘锋说不出话了。 合着他这还算是恶意竞争了,难怪这些人会找他麻烦。 不过他也没打算改就是了,毕竟对于眼下的他来说,活下去才是第一要位的。只有先在杨家堡站住脚,他才能有余力规划自己接下来能去做点什么。 至于自己的未来,杜乘锋没想过太多。就算有着不少超越这个环境的知识,他也觉得自己这个普通人应该做不到什么飞黄腾达的程度。能够有个稳定的收入,然后安居乐业,在他看来就已经很可以了。 当然,既然被围殴了,那精神损失费还是要拿的。于是在一番搜刮之后,杜乘锋兜里便又多了十几个铜板。 算上杜乘锋自己之前攒下来的那些,加起来也有百十来个钱了。虽然这也不算多,但距离杜乘锋的目标却又近了不少——经过这段时间的帮工,他这段时间已经和村里的李木匠很熟了,对方可是跟他说好了,只要他这边愿意出五百个钱,好心眼的李木匠就愿意出几根檩条,帮他在村口附近盖个房子。 有个住处,这是安居乐业的第一步,杜乘锋自然不会拒绝这份好意。五百个钱就能有个小院,这自然是承了人家李木匠的大情分了,眼下杜乘锋是一穷二白,但他后面做起事来,有了进项,自然也不会忘了这份恩义。 而现在,在来到杨家堡两个月之后,通过自己的努力,又经历了几次高端却又朴素的商战之后,手里终于有了五百个钱的杜乘锋便找了李木匠,很快便把小院弄了个雏形出来。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里的第一个住处,也是他两世为人以来第一次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栖身之所,纵然五百个钱不可能盖的起什么好房子,但他相信凭借自己的努力与坚持,还有不断的翻新与改造,这个属于他的地方终究是会越来越好的。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这个时候的杜乘锋,心里还怀抱着对于美好生活的无限憧憬。 可就在他敲开李木匠家的门,准备商量一下该怎么盖个茅房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一阵苍凉的号角声。 紧接着,那个好心眼的李木匠便着急忙慌地推门而出。 这还是杜乘锋第一次看到李木匠如此失态。 “你还在这站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去坞堡那边!” 李木匠使劲拽着杜乘锋的胳膊,力道大的惊人。 “堡子里有人吹号了!马上就要敲钟了!那些骑马的要打过来了!再傻愣着命都要没了!” “……啊?” 简短话语中所蕴含的大量信息让杜乘锋一阵失神,在这一刻,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自己那个还没盖起多少的小院。 他想要的只有安居乐业,普通的过日子,这很难吗? 第2章 杀人的刀 “难,真难啊。” 入夜时分,杨家堡的主事人,同样也是村里三老之一的杨玄,不知第多少次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杨家堡所处的蓟州,本就是四战之地,往北没多远就是胡人的地盘,那些骑马的胡人动不动就打过来烧杀抢掠。虽说近些年来胡人大军犯边的事情少了一些,但轻骑劫掠之类的事情却基本没停过。 正常来说,在这种地方居住基本等于找死,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起码该搬到个能够远离兵灾的地方。可杨玄之所以还带着族中子弟赖在这里不走,其中也有他自己的难处。 “族叔,这次真不能再退了。” 就在杨玄这边长吁短叹的时候,却有身着一袭短打的短须汉子推门走了进来。 汉子名为杨三郎,乃是杨玄的侄子,也是他杨氏年轻一代里最为勇猛的那一个。相传在杨三郎尚且少年的时候,杨家堡与隔壁村争夺水源,双方打得不可开交,而在这其中,为了泄愤,隔壁村的年轻人更对着杨氏一族乃至于其先祖破口大骂。 也就是这个时候,杨三郎站了出来。 “骂我可以,你怎么可以骂我杨氏先祖呢?” 说罢,杨三郎抄起长矛便掷了出去,飞掷的投矛直接将喊话那人钉死在地上。而那些与杨家堡作对的人见此惨状,便也都作鸟兽散了。 也正是因为这份敢于下手杀人的威风,杨三郎很快便在蓟州小有名气。 可眼下,这个以勇猛著称的汉子,却眉头紧锁。 “去年因为那些胡人过来,我们就没给刘都督交够粮食,如果这次还出事的话,刘都督那边恐怕……” “别吵,别吵……三郎,别吵,我都知道。” 老迈的杨玄又一次叹气。 这就是杨家堡没办法挪地方的原因之一了。统领蓟州,手握大军的刘都督既是杨家堡的保护伞,同样也要在杨家堡收取粮饷用来戍边。他蓟州杨氏要真敢不声不响跑了,以刘都督那暴烈的性子,怕不是远隔千里也要追过去给他们点厉害尝尝。 当然,那刘都督也并非是那种只知道索取的,眼下村里那座坚实的坞堡,便是刘都督让麾下士卒们修起来的,坞堡虽然不算大,但却没有偷工减料,墙体坚固厚实,该有的望楼角楼之类的也一概不缺。平日里有什么兵灾,村里的庄户们都可以躲进去避难,而杨家堡这个名字也是因为这座坞堡而来。 然而问题,也偏偏在这坞堡之上。 人能进坞堡避难,外面地里的庄稼可没办法长腿自己走进来。胡人轻骑劫不到东西,必然会拆房破屋,糟蹋田地。那些庄户们的家宅财物倒还好说,可一旦粮食有了损失,到了秋收交不上足够的分量给刘都督那边,他蓟州杨氏可就…… “我们还有多少青壮?” 老迈的杨玄握紧了拳头。 “把流民也算上。” “能拿得动兵刃的,算上我自己,一共四十六个。” 名为杨三郎的短须汉子只是思索片刻,便已经报上了数字。 “如果再加上流民里的青壮……应该能凑百十来人?” “……只有这些吗?” 握紧的拳头松开了,老迈的杨玄显得有些丧气。 百十来号青壮,这其实不能算少了。起码跟邻村争个水抢个地什么的,已经算是一股颇为强大的力量。可问题是,他眼下面对的却不是什么村子之间的好勇斗狠,而是要迎击北边那些凶神恶煞的胡人轻骑。 只是百十个没经过什么正经训练的青壮,能顶得住几次冲杀? 更何况,这其中还有大半都是收拢过来的流民,先不说这些面黄肌瘦的流民能不能打仗,单说心气,这些被收拢过来的流民,也未必就真的像本就扎根在此的杨家子弟一样,愿意为了杨家堡拼上性命。 仗都没开始打,就已经有了军心不稳的祸根,这简直…… “族叔,不必惊慌。” 杨三郎一眼便看出了杨玄的忧虑,连忙近身上前,压低了声音。 “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就用祖传宝刀!” “你……” 听到族中子侄居然提起了这一茬,杨玄不禁瞳孔一缩。 祖传宝刀,那可是杨氏一族秘藏的重宝。根据族谱记载,当年杨氏一族的先祖跟随太祖皇帝东征西讨,毙敌无数,所用的就是这柄宝刀。虽然因为后来胡人南侵,蓟州被打烂了,连带着曾经风光无限的杨氏也一块没落至今,但这祖传的宝刀却威风犹在,上一任杨氏家主在危难关头,仍旧能持此宝刀,力毙百余名胡人轻骑。 不过就像之前那让人牙疼的坞堡一样,这祖传宝刀,也有它自己的问题。 “并非是我不愿让你用刀,你是我杨氏这一代最出色的年轻人,那把刀始终都是要传给你的。但是你也知道,上一代杨氏家主,已经持此利刃,手刃十余名胡人,眼下煞气入刀,还未曾磨洗干净,真要让你拿去用了,到时候煞气入体,你恐怕就要……” 接下来的话,杨玄便不忍再说下去了。很明显,在杨玄看来,煞气入体这件事,是远比胡人劫掠更为凶险的事情。 “如果要启用那把刀,就非得找匠师研磨,洗刷煞气之后才行。刘都督那边倒是有研磨匠师,但那也不是我们现在请得起的……要我说,与其把希望寄托在那把刀上,还不如赶快去找刘都督搬救兵。只要刘都督愿意相救……” “来不及的,族叔。” 杨三郎只是摇头。 “胡人快马轻刀,来去如风,只靠手里这点人手,我们根本撑不到刘都督的救兵过来。更何况刘都督也不会白帮我们,到时候兵卒过境,人吃马嚼,我杨家真的付得起这个价码吗?” “那你说怎么办?” 眼见得身为小辈的杨三郎还敢抬杠,杨玄登时便急眼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算行?” “要我说的话……族叔,我们的确是没有研磨匠师没错,但我们不是还有磨刀石吗?” 杨三郎面色微沉。 “从流民里找几个青壮,让他们去把刀磨了。” “可他们不是研磨匠师!” 杨玄惊得差点揪断胡子。 “他们又不懂磨刀!到时候煞气入体……你这是让他们用命去填?”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杨三郎咬紧牙关。 “只要能保住杨家,我会不惜一切代价。” …… …… …… 刚被李木匠拽进坞堡的时候,杜乘锋还有些没回过神来,直到有人将他和那些青壮们拉进同一支队伍,又有人将一杆木矛塞进他手里之后,杜乘锋才意识到,自己眼下究竟是个什么处境。 他原本还以为,自己这番际遇,拿到的应该是普通人白手起家的剧本,虽然过程有些辛苦,但总归还是未来可期。可谁又能想到,只是转瞬之间,原本和平安定的打工生活便转为了战阵厮杀,乱世求生。 只看手里这根明显是粗制滥造的便宜木矛,杜乘锋便已经知道,自己这是要跟那些青壮们一起,被拉去填阵线了。 “这……” 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自己有几斤几两,杜乘锋还是清楚的。虽然打架斗殴他能占据上风,但那也只是因为原本是太平人的他以前好吃好喝,落得一身结实的身子骨,这让他比身边这些营养不良的乱世人力气大些。可真要上了战场,面对骑马的胡人,只靠这两膀子力气怕是远远不够了。 对于他这种没有任何战阵经验的人来说,战场是极度危险的地方,两军阵前刀剑无眼,单打独斗的本事没有任何用处。 好在眼下他也不一定真就需要单打独斗。 之前那几个想要抢他的地痞流氓,眼下也已经被拉到了队伍里面,而在发现了杜乘锋的身影之后,这几个泼皮竟主动凑了过来,往杜乘锋身边一围,俨然一副不想走了的架势。 看着这些被自己教训了几次的泼皮还敢当着他的面晃悠,原本还有些紧张的杜乘锋直接乐了。 “还敢过来?忘了上次挨的打了?” “就是因为你能打,所以我们才过来。” 几个泼皮倒也拉的下脸来,果断承认了自己的败绩。 “跟在别人后面,他们死了,就要轮到我们了。跟在你后面,你能多顶一会,我们兴许就能多活一阵。” 一番言论,让杜乘锋不由得为之侧目,合着这几个泼皮也不傻,是准备拉他这个能打的上去顶缸来着。不过这对他来说倒也不是什么坏事,甚至可以说正合他的意。 只靠自己单打独斗,在乱军阵中就是个挨千刀的命。可如果能多几个人手护住自己侧翼与背后,那他未必就不能在这场凶险杀局中保下命来。 既来之则安之,就算是为了保住自己那个刚盖到一半的那间小院,杜乘锋这次也准备拼命了。 只是就在杜乘锋刚刚转换了思维,已经为马上要开始的战争做好准备的时候,却有面生短须的精壮汉子远远走了过来。 迎面走过来的汉子,杜乘锋是知道的,这个叫杨三郎的汉子身强体壮,孔武有力,在这杨家堡也算是一号人物,眼下这支青壮队伍也是由对方所统领的。眼下杨三郎出现,也就是说马上要开打了? “你们都排好队,让我看看最壮的是哪几个。” 出乎杜乘锋的预料,这杨三郎却没有喊些什么鼓舞士气的口号,反倒是先挑起人来。 这是要选先锋了?最壮的顶在前面? “哗啦——” 就在杜乘锋这边还在揣摩的时候,原本聚在他身边的那些泼皮却已经齐刷刷的后退一步。 这一退,杜乘锋本就有别于普通流民的身形就显得分外扎眼了,而杨三郎也马上就转了过来。 “对,就你,你不用打仗了,把长矛放下,跟我过来。” “……啊?” 刚刚退了一步的泼皮们顿时懊悔不已,而杜乘锋更是一阵迷惑——挑他这个最壮的,却不让他打仗,那是让他去干什么?难不成是跑出去报信? 但如果是跑出去报信的话,这路走的也不对啊,眼下这杨三郎分明就是在将他往坞堡里面带,这明显不是要出去的样子。 “到了,就是这里。” 来到一处看起来像是宗祠模样的建筑门口,杨三郎便停下了脚步。 “虽然不让你上战场,但是你要做的活计也不轻松……看到了吗,就是那把刀,帮我把刀磨了。” “……就这?” 杜乘锋的脸色有些微妙。 磨个刀而已,早说啊,哪还用得着这么大阵仗,搞得好像是选什么敢死队一样。 虽然他也没学过怎么磨刀就是了,不过没吃过猪肉好歹也见过猪跑,最不济他好歹也是磨过菜刀的,只要把刀磨快磨利也就行了。 坐上长凳,磨刀石上浇了水,杜乘锋便准备开工。很显然,跟去前线送命相比,这确实是个更好的活计。 只是当他拿起那柄战刀的时候,他的脸色却瞬间变了。 曾几何时,在他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拿的是荒野求生的剧本,而在来到了杨家堡之后,他也曾觉得自己拿到的是白手起家的剧本,而在刚才,他更是已经为乱世搏命做好了准备。 可直到摸到这把刀,他才知道,眼下这个世界,或许还存在一点更挑战他想象力的东西。 右手摸到刀柄的刹那,一股凶恶煞气竟顺着手臂一路直冲脑门! 意识模糊之间,杜乘锋感觉自己已经变成了一把刀。 第3章 成为一把刀是什么样的体验? 曾几何时,杜乘锋很喜欢阅读那些幻想小说。 在那些天马行空的幻想之中,他可以看到主角变成龙,变成猫,变成熊猫,又或者变成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这种从另一个视角来看待世界的感觉,一度让杜乘锋颇为沉迷。 所以说,变成一把刀,又是怎样的体验呢? 杜乘锋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但现在他也没有余力去进行任何思考了。 首当其冲的是一轮又一轮的锻打,沉重的大锤一次次砸在他的身上,敲碎他的外壳,剥下一层又一层的渣滓。巨大的力道撕裂了他的筋肉,扭曲着他的骨骼,随后再将这些东西粗暴地捶打在一起,凝结成某种更为结实坚硬的东西。 剧烈的疼痛深入骨髓,钉入魂魄,这一度让杜乘锋无法呼吸。 一把刀,也会呼吸? 的确是会的,只因为刚刚经历了锻打的他又再一次被扔进了火炉里。 烈火灼烧,这甚至比千锤万击更为痛苦,杜乘锋感觉自己的整个身躯都在融化,变形。可就当他以为一切就要在此结束的时候,他又被人从火炉里拿了出来,丢进了冷水里。 冰凉的冷水舒缓着杜乘锋的神经,但蚀骨的刺痛却从未停歇,只是片刻之间,他的身躯已然变得更为坚硬,如同石头一般。 而后,便是一遍又一遍的打磨。 这个时候的杜乘锋已经麻木了,任凭血肉的碎屑从自己的身上落下,在石头的摩擦之下,他的开始变得光滑,脸上更是已经显露出锋利的刃口。 至此,他才算真正变成了一把刀,一把能够切开东西的刀。 刀刃足有二尺三寸,刀柄也足足一尺八寸,刀身厚重,刃口锐利,任谁看到都会说一句,这是一把凶悍的双手战刀——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这把刀太重,并且重心也太过靠前。 不过已然化身成刀的杜乘锋是断然不会承认这是缺点的,用不起来,那只能说明用刀的人不行,跟他绝对不会有半点关系。 所以说,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年头,像他这样一柄双手战刀,一定是价值不菲吧? “两百个钱,给你。” “好嘞,刀拿走吧。” 直到被那胖大汉子一路拿回家,杜乘锋都没办法相信,自己这样一柄凶悍的双手战刀,居然只值两百个钱。 开什么玩笑,杨家堡的那个小院都花了他五百个钱,这还是因为李木匠好心眼,愿意帮扶一下他这个外来的流民。而现在,像他这样一把千锤百炼的好刀,居然只卖两百个钱? “铁料不行,终究只是个样子货……但是也够用了。” 那胖大汉子对刀做出了这样的评价,这让杜乘锋恨不得给这蠢货来上一刀。 不过这姓杨的胖大汉子倒不是什么蠢人,反倒是一个聪明人物。作为镇上的屠户,他一直都在做杀猪的活计,只不过作为外来户的杨胖子虽然有着不错的手艺,但终究不像本地那些屠户们一样,自己有购入生猪的渠道,可以一边杀猪一边开肉铺。初来乍到的杨胖子没什么跟脚,也就只能等附近村里谁家杀猪,他这边过去帮个手,混个辛苦钱。 老话说得好,酒香也怕巷子深,杨胖子是知道自己手艺不错,可杀猪这种事,大伙都是把猪捆起来,然后从脖颈入刀,一刀攮进心脏。但凡熟练的屠户都能做到这个,大伙凭什么请他呢? 所以在思前想后之下,胖大汉子便花了两百个钱,专门找铁匠打了把造型夸张的便宜大刀出来。 自这之后,胖大汉子对外的说法就变了,成了某个知名庖丁的传人,至于这个知名庖丁知名在哪,当然是别人杀猪靠捆住放血,他杀猪直接砍头。 刚开始的时候,人们还都把杨胖子这说法当个笑话看,毕竟吃过猪肉的都知道,杀猪就是得放血,拿把大刀砍猪头,这多少有点哗众取宠了。不过在取笑之余,倒也有人觉得杨胖子这说法有点意思,专门把他请过去,就为了看个热闹。 杨胖子要的就是这个。 手起刀落,斗大的猪头便被一刀劈下,这份干脆利落,连身为大刀的杜乘锋都为之震惊。 前来围观杀猪的众人也从未见过这场面,于是杨胖子这号人物一下就被人们记住了,很快,整个蓟镇便都知道,镇子里来了个庖丁传人,有一套自己的杀猪手法,甚至还有传言说杨胖子杀过的猪跟别家的可不一样,不止肉质能多肥美几分,吃下去还能多涨几分力气。 而在有了这份名气之后,来找杨胖子杀猪的人也就越来越多,很快杨胖子便有了不少积蓄,甚至做起了自己的猪场和肉铺,日子俨然越过越好。 这也让杜乘锋不由得暗自钦佩,毕竟他的处境和这杨胖子倒是也有点像,大家起步都是漂泊不定的流民,可这杨胖子却只用了两百钱就盘活了整个局面。平心而论,换成他来的话,他可未必能做到杨胖子这般机敏,更没有这份活络的心思。 而在钦佩之余,杜乘锋经历的最多的还是杀猪,而这也是杜乘锋觉得杨胖子厉害的另一个地方了。 身为掌中刀,杜乘锋可以说是亲身经历了杨胖子每次杀猪的过程。虽然杨胖子那挥刀的姿态颇为夸张,但身为大刀的杜乘锋却能感觉到,杨胖子是杀猪还真不是毫无章法的。 每次杀猪,刀刃都会轻松切过猪颈,锋锐的刃口会顺着骨骼的缝隙滑进去,而后那厚实的刀身便会挤开伤口扩大创面,让猪头迎刃而落。就算有些时候杨胖子因为状态不好,骨缝没找齐,这柄重心靠前的大刀也能凭借沉重的分量豁开猪颈骨,让杨胖子完成他的表演。 某种意义上来说,杨胖子还真没吹牛,起码就杀猪这方面,杨胖子还真有自己的一套手段。 而作为掌中刀的杜乘锋,自然也在这不断的刀刃起落之中学到了这套刀法。 都说古有庖丁解牛,熟能生巧,杜乘锋干脆便把这套刀法取名为庖丁杀猪,也算是跟杨胖子吹出去的身份对上了。 不过在成为了远近闻名的屠户之后,杨胖子亲手杀猪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少了。更多的时候,杨胖子会让手下雇佣的屠户们去进行杀猪的工作,除了一些必须要秀一秀身手的场合之外,杨胖子更乐于待在家里陪老婆孩子。 很显然,和杜乘锋一样,这杨胖子也不是那种有什么大志向的人。只需要吃喝不愁,有个住处,还能有家人相伴,这对杨胖子来说已然是再好不过的日子了。 可是,好景不长,这杨胖子终究还是遭了祸事。 不知是谁传的闲话,杨胖子这份好手艺被蓟州刺史知道了。这蓟州刺史倒是个好事之人,专门差人把杨胖子找过去,让他杀一口猪来看看。杨胖子虽然已经很少杀猪,但面对蓟州刺史的邀请,他也没办法拒绝,于是只得带了刀过去,准备杀了猪之后,客气几句就赶紧回来。 可谁成想,唯独这一次,他的刀,没能把猪杀了。 身为大刀的杜乘锋感受最为明显,杨胖子虽然像以往一样手起刀落,但大刀却没有切入骨缝,反而是卡在了坚硬的猪颈骨上——这并非是因为杨胖子手艺差,而是这头猪的颈骨位置从一开始就有异于其他的猪,换句话来说,这猪有问题。 持刀的杨胖子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晚了,吃痛的生猪已然挣脱了绳索发足狂奔,整个刺史府邸都被搅得大乱,蓟州刺史本人更是被猪顶了一个跟头。 于是当天夜里,杨胖子便被以“意图行刺”的罪名关进了牢里,多年打拼积累下来的身家也尽数被瓜分,老婆孩子尽皆被逼死,而身为大刀的杜乘锋也作为物证,被封进了库房。 很显然,这场邀请本就是个圈套,可除了杨胖子自己之外,也就只有身为大刀的杜乘锋能意识到这一点了。 作为一把刀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如果是刚被锻打出来的时候,杜乘锋或许会回答是痛苦,而在经过了杀猪的那段日子之后,他更多的感受是锋利,可现在,当他被封进库房之后,他才意识到,作为一把刀,更多的感受,或许是孤独。 老旧的库房没什么人来打扫,身为大刀的杜乘锋也不可能长胳膊长腿,他只能躺在架子上,看着月寒日暖交替落在自己的身上。偶尔会有麻雀落在窗棂,那或许是最快乐的时光了,即便只是吵闹的鸟鸣,都会让杜乘锋轻松许多,但更多的时候,库房还是寂静的,没有谁会过来,也没有谁会看他一眼。 百无聊赖之下,杜乘锋也只能琢磨起杨胖子那套庖丁杀猪来,虽然眼下没手没脚,但他也还能在脑海里不断思考,不断模拟着那一刀。 好在这样的日子并没有过太久,就在杜乘锋日夜不休,已经在脑海里杀了上万头猪的时候,库房的门打开了。 令杜乘锋意外的是,推门进来的居然是杨胖子,只是此时的杨胖子却没了以前那副和善的样子,凶神恶煞的姿态简直如同恶鬼降世。 “刀,我的刀……” 一边喃喃自语着,杨胖子一边握住了刀柄。 这一次,大刀杀的就不是猪了,而是人,整个刺史府被状若疯魔的杨胖子一刀一个,杀了个干干净净。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杜乘锋第一次杀人。 如果还是人的时候,或许他还会有些物伤其类的心理,会有些于心不忍,但现在他是刀,是一把锋利的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本能地渴望着鲜血,又或者说,那份在血肉之中穿梭游走的感觉,那是一把刀最大的作用,也是一把刀最为辉煌的时刻,在贯穿血肉的那一刹那,杜乘锋从未有过如此的畅快。 杨胖子渴望着杀戮,他也是,这一刻,他们两个几乎合二为一,几乎要杀尽眼前的一切。 直到一只大手攥在刀锋之上。 明明只是赤手空拳,那只手却没有被锋利的刀刃伤到分毫。 “杨虎痴!你连我也要杀吗!” 喊出这句话的人有着异于常人的高大身躯,那是杜乘锋两世为人之中见过的最为高大的男人,足足一丈有余的庞大身躯背着阳光,洒下大片的阴影,即便是杨胖子那厚实的身形,此刻也已然被阴影彻底包裹其中。 紧接着,杜乘锋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身上,又或者说刀身上,消散开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思维到底有多么的离谱,身为太平人的他明明一向都与世无争,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可就在刚才,他却变得比任何杀人狂魔都要来得更为凶狠恶毒。 “煞气入体,你杀人太多了。” 身形极为高大的男人随手推开刀刃。 而恢复了理智的杨胖子,也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多谢主上帮忙磨刀,救我性命!” ……磨刀? 杜乘锋突然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很久之前,又或者说在遇到杨胖子之前,应该也是有人找他磨刀来着,当时他还以为这是一份没什么风险的好活,可现在看来的话……这中间还有不少说法? 后来杜乘锋就知道了,这确实是有不少说法,正所谓身怀利刃杀心自起,越是杀戮众多的兵刃,使用起来就越是有不可思议的威能。就像杨胖子刚才以一人之力杀光整个刺史府,靠的就是这份愈战愈勇的凶狠煞气。 但刀能伤人,亦能伤己,使用这份力量,自然也有其代价。轻者会被煞气入脑,当场疯癫,与死亡无异,重者则会像刚才的杨胖子那样,煞气入体失去理智,彻底成为只知道杀生见血的杀人狂魔。 只有少数有大意志,大勇力之人,才能做到不被煞气侵扰,甚至反过来磨洗刀刃,让煞气得以消散。 而杨胖子口中的主上,正是这样的一个人。 作为佩刀被杨胖子带在身边,杜乘锋也渐渐得知,那人眼下是天下最强的一支义军的首领,也是亲手终结了前朝大虞,开创了大陈一朝的太祖高皇帝,而在跟随对方一路征战的过程中,杨胖子也挥舞手中这柄大刀杀戮无数——当然,杀的都是猪。经过刺史府那一场杀戮之后,大仇得报的杨胖子便心有余悸,不再杀人了,反倒是干起了自己的老本行,开始负责起义军的后勤伙食来。 而在陈朝太祖立国之后,本就胸无大志的杨胖子便也聪明的选择了急流勇退,从暗流涌动的朝堂之上干脆的抽身而出,带着续弦和新生的幼子回到了蓟镇,安心做个富家翁,一路将杨氏一族延续了下来。 当然,在杨氏一族延续的过程中,身为大刀的杜乘锋也不是没有被使用过。只不过这一次使用他的就不是早已老死的杨胖子了,而是杨胖子的子孙们。他们有些是想要感受一下先祖的荣耀,有些则是为了保卫自己的亲族,好在这些后辈们也都知道煞气入体的厉害,因此杜乘锋身上缠绕的煞气每次即将影响到他的理智时,也都会有研磨匠师将其洗刷干净。 被磨的次数多了,杜乘锋也学到了一些研磨匠师们的手法,不过他更好奇的是,那些研磨匠师是怎么做到让自己不受煞气侵扰的,明明这些研磨匠师在他看来,与所谓的大意志,大勇力都差了太多,可他们还是能利索的把刀磨了,甚至连煞气都洗刷得一干二净。 或许他应该找机会了解一下这些,毕竟他现在也知道了,想要过上正常的日子,安居乐业的话,那就必须要有保卫它的力量才行。而刀兵煞气这种超出想象的力量,显然是必须要被纳入考量范畴的东西…… 等等,他明明是一把刀,为什么要说什么安居乐业? “我到底是谁?” 杜乘锋突然有些迷惘,他明明应该是一把刀才对,从出炉开始,到落入杨胖子手中,然后在杨氏一族中间一路传承……等等,他真的是刀吗?又或者说,如果真的是刀的话,他又为什么会有意识? “我是人?还是刀?”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杜乘锋脑海中的撕扯愈发地激烈了,他明明记得自己应该是刀才对,他以刀的身份都不知过了多久,可他又总觉得自己应该是人,毕竟刀不可能有人的意识,更不可能像人一样有着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意图。 但随着一次又一次的被使用,杜乘锋也愈发地难以分清,自己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直到他再一次被举起。 那是一个身强体壮的杨氏子弟,身形宽厚的样子颇有杨胖子的遗风。面对着骑马挎刀的胡人轻骑,这年轻版的杨胖子浑然不惧,手中大刀当头劈下,竟是将那胡骑一个个接一个的劈翻在地,甚至连带马头也一并剁下! 那杨氏子弟杀的是爽了,但杜乘锋这边就遭了难了,他这边意识本就已经被撕扯得混沌不清,又沾染了连杀近百名胡骑的凶恶煞气,嗜血的念头再一次回归心间,此刻的他已然彻底将自己当作了一柄嗜血狂刀! “杀!” 此时此刻,杜乘锋心中唯有杀戮,只有更多的鲜血与尸体才能让他满足,他无比渴望撕开那些脆弱的躯体,毕竟这就是一把刀的使命。 可就在他即将挥起自己,即将大杀四方的刹那,却有一股更为坚定的意志,从脑海中翻腾而出。 “我真的想要这个吗?这真的是我吗?又或者说,我想要的,难道只有这种程度吗?” 意识恍惚之际,他甚至依稀看到了杨胖子的身影。 虽然他也曾一度因为这蠢货只觉得自己值两百个钱,而对其颇有怨念,但至少在这一刻,在想起那个身影的时候,他却依稀从那道身影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那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也是他觉得最为重要的东西。 “我想要的只是安居乐业,只是普通的过日子。” 双拳紧握,杜乘锋终于睁开了眼睛。 在意识即将被彻底摧毁的那一刹那,他终于找回了真正的自己。 他不是刀,他是人。 第4章 身怀利刃,杀心自起 “里面怎么样了?” “他还活着吗?” “进去,先进去看看。” 存放着杨氏一族祖传宝刀的宗祠之外,杨玄与杨三郎正带着十余名族中青壮紧张的等待着,这些青壮手中都端着崭新的枪矛,显然是为了以防万一。 最理想的情况,就是里面那人在彻底疯癫之前把刀磨了,虽然失去理智,成为一具行尸走肉这件事,对那个叫杜乘锋的强壮流民可能有些残忍,甚至跟死了也没区别,但这至少能让杨家堡众人在面对胡人劫掠的时候拥有一战之力。 至于不理想的话……那就只能用上这些枪矛了。 就算那个流民被煞气入体,彻底化为能够屠掉整个杨家堡的杀人狂魔,在真正动手杀人之前,至少也得先把刀举起来才行——而这也是杨家堡众人免于灾难的机会。毕竟杀人狂魔再怎么凶悍,也是血肉之躯。 归根结底,血肉之躯终究是脆弱的,只要被捅穿躯体,大量失血,一样会动弹不得,当场横死。 就如同杀猪宰羊一般。 所以说里面到底怎么样了?刀究竟磨好没有?那个被送进去的流民,眼下到底变成了什么? “……等不了了!开门!” 眼见得祠堂内仍旧没有任何动静,心中忐忑的杨三郎干脆大步上前,一把推开了祠堂的大门。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杨三郎瞬间便错开了视线。 作为杨家堡年轻一代的佼佼者,杨三郎本是不该有此举动的。别说区区一个流民了,哪怕在面对自家族叔,这个豹头环眼的汉子仍旧敢怒目圆睁,不落下风。 可就在这一刻,杨三郎却根本不敢去看那流民的双眼。 被那道冰冷的目光盯上的那一刻,杨三郎就已经遍体生寒,那根本不是人的目光,那道视线根本就没把他当做人来看待。 在那道视线之下,杨三郎感觉自己简直就像是被捆扎结实,即将被一刀宰杀的生猪。 之前与自家族叔的夜谈再一次浮现于脑海之中,杨三郎不禁一阵恍惚。 难怪族叔三番两次制止他,不允许他摸刀,原来所谓的煞气入体,居然如此的可怖。 出现在他面前的到底是神?是魔?还是某种更为怪异的东西? “你到底是谁?” “我是人啊。” 恢复意识的杜乘锋本能的开口回应。 “我是人啊,你难道看不出……嗯?” 视线聚焦,杜乘锋这才看到,刚刚问出那句话的到底是何人。 久远的记忆从脑海中翻涌而出,杜乘锋依稀想起了当初的场景——是了,那时候他还不是一把刀,还只是来杨家堡讨生活的流民,可就是眼前这个叫杨三郎的男人,故意将他挑选出来,在明知刀上缠绕着煞气,普通人触之即疯的情况下,却还将他引了过来,让他磨刀! 这一刻,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刀……刀!” 双拳一紧,杜乘锋这才发现,那柄大刀还被他握在掌中。 身怀利刃,杀心自起。 冰冷的煞气顺着双臂一路上涌,他今日便是要将这祠堂内外,甚至整个杨家堡杀个干干净净! “呔!” 大喝一声,杜乘锋已然抡起大刀,脑海中早已不知重复多少次的庖丁解猪已然映在了他的躯体之上,大刀一挥,杀人如杀猪!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双没什么力气的苍老手掌,却将他即将落下的持刀双手死死撑住。 “动手!快动手!” 早已老迈不堪的杨玄此刻却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硬是将杜乘锋即将挥下的大刀顶在了半空! “别管我!快!真让他出手,杨家堡都得死!” “族叔,你……” 听着杨玄的大吼,本就已经被那一刀吓到的杨三郎更是半天无法言语。 虽然眼下最理智的做法,就是让族中青壮们捅出长矛,将那持刀流民连同自家族叔一起捅穿,可那终究是自家族叔,是他的亲眷长辈,从小到大看着他长起来的,平日里更是不知对他有过多少照拂,他又怎么能狠得下心,喊出这道残忍的命令? 可杨三郎这边犹豫的时候,杜乘锋那边却没有任何犹豫。 冰冷的煞气涌入头颅,他仿佛又回到了那段身为大刀的时光当中,劈开血肉,豁开躯体,作为一柄锋利的刀,这是他的使命,也是最为令他畅快的东西。 然而就在杜乘锋视线收回,准备先将面前之人斩杀的时候,他的瞳孔却骤然一缩。 原因无他,面前这老头,他认识。 并非是身为流民的时候,而是身为大刀的时候。作为杨氏一族的家传宝刀,自杨胖子死后,杜乘锋几乎算是一路看着杨氏一族长起来的。虽然大部分时候,作为先祖遗物,他一直都被供在祠堂里,轻易不允许触碰,但总有些倒霉孩子会不听规劝,趁着四下无人跑到祠堂来摸一摸他,沾染一下先祖的余晖。 对于这些触摸,杜乘锋一向是听之任之的,一个是身为大刀的他也没什么拒绝的办法,再一个的话也是因为孤独寂寞。能有些人来跟他说个话,逗个闷子,对于一直被供在桌子上的他来说倒也能算是平乏生活中的一些趣味。 而面前这老头,在尚且年幼的时候,同样也是那些不守规矩的熊孩子之一。 这个叫杨玄的老头,杜乘锋也算一路看着对方长起来的。从小时候跑去祠堂偷祖先贡品,到青年时候跑来祠堂抱怨读书的辛苦,再到壮年接掌杨氏之后,没事就跑到祠堂来对着祖宗感叹生活不易,再到老迈之余,天天过来长吁短叹,感慨自己没能维持好杨氏一族……类似的事情,老头的父亲,爷爷,曾爷爷,几乎都干过,很难不让被摆在供桌上的杜乘锋生出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而现在,这个自己一路看着长起来的,几乎能被算作不知第多少代孙子的晚辈,正拦在自己面前。 冰凉刺骨的煞气让杜乘锋血脉贲张,手中的大刀更是只想痛饮鲜血。 可是,要杀吗? “你……” 看着面前的杨玄,杜乘锋一时间却想起了曾经的杨胖子。 虽然双方一瘦一胖,一老一壮,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中的神色,此刻却已然重叠到了一起。 而在这视线对上的那一刻,杨玄的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 “别!先别动手!” 老迈的杨玄几乎是本能地大喊出声。 “别动手!不是煞气入体!别动手!” 一边这样对背后的族中子弟们命令着,杨玄一边紧盯着杜乘锋的双眼。 他可以确信自己没看错,眼前这流民那原本几乎要彻底被鲜血染红的双目,已然恢复了理智的清明! 祖宗保佑,他杨氏一族这次非但不是面临大凶兵祸,反而是抽到了一支上上签! “这位壮士!” 心中大喜之下,杨玄连忙尝试按下杜乘锋持刀的双手。 “没想到壮士居然如此天赋异禀,就连这刀兵煞气对壮士来说都如同清风拂面,不值一提,这简直……呃。” 杨玄的声音僵住了。 那持刀的双手仍旧悬在半空,丝毫没有放下的意思。 “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 看着面前老头脸上那谄媚中带着几分尴尬的表情,杜乘锋的眼睛不禁眯了起来。 “接着说啊,多说两句好听的,还是说你也已经知道了,你那大侄子做下的好事?” 这样说着,杜乘锋已然一把揪起了杨玄的领子。 “好你个老东西,你侄子杨三郎骗我过来磨刀,想要把我害死,你这边三言两语就想把事情揭过去?你当我是谁?” “我我我我我……” 本就老迈干瘦的杨玄几乎当场被拎起来,面对眼前这怒发冲冠的流民,更是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一刻,看着面前那提着大刀的流民,杨玄恍惚之间,竟觉得自己是在面对族谱中那位纵横沙场,毙敌无数的祖宗! “将我族叔放下!” 就在这杨玄被擒的时候,一旁的杨三郎却连忙抄了杆枪矛冲了过来。 但杜乘锋也只是一眼看过去,杨三郎就已经吓得一屁股瘫在地上。 如果说刚才杜乘锋的杀意还只是因为刀兵煞气的侵染,那么现在的他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动了杀心。在身为大刀的那段时间里,从杨胖子血溅刺史府的开始,他沾染的性命就已经足有几百条了。眼下既然已经知晓自己是遭人构陷,差点当场横死,他又怎么可能不去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壮士且慢!” 眼见得杜乘锋手中大刀即将抡下,杨玄连忙再一次拦了过来。 可是当面对杜乘锋的视线时,杨玄又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说到底,这件事终究是他杨家理亏在先,谁能想到本来只是个拉流民进去填命的事情,竟然惹来一条连刀兵煞气都不惧的过江龙。 只看对方那人刀合一的架势,眼下怕不是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就自己身后这十来个族中青壮,怕不是捆一块都不够那把大刀砍的。要知道他杨氏一族的先祖可是跟随太祖高皇帝东征西讨的领兵大将,一把大刀毙敌无数,只是杀些没什么武艺的青壮,不是比杀鸡都要轻松? “这位壮士,有话好说,这次是我杨氏待客有亏,事后您要什么补偿都是应该的,可眼下大敌当前,胡人马上就要打过来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先一致对外,抵挡胡骑?” “嗯?” 杜乘锋的眉头不禁皱了皱。 在很遥远的记忆中,好像是有这一茬来着,当时他也被塞了根木矛,差点就被拉上前线…… “咚咚咚咚——” 就在杜乘锋这边还沉浸在回忆中的时候,坞堡之外却突然有大片的马蹄声响起! 嘈杂的马蹄声撼动着地面,声如雷震! 第5章 煞气入体,非人之力 杨氏坞堡的角楼之上,好心眼的李木匠正拄着一杆木矛,战战兢兢。 虽然平日里接触的都是些斧子刨子之类的带刃的玩意,但实际上李木匠却是连鸡都没杀过一只的。一个是晕血,再一个则是听不得那些临死前的哀鸣,不过最为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听说过,那些杀生害命之后的后果。 曾几何时,李木匠听一个路过的和尚说过,杀生害命,乃是最为凶恶残忍的行为,是最为深重的罪业。做出这种恶行之人,轻者被怨气缠绕,印堂发黑,事事不顺,重者甚至会丧失理智,成为只知道杀人夺命的嗜血狂徒。 当然,如果只是和尚随口一说,李木匠还不会当真。 可杨家堡这边,还真出过这档子事。 那是杨氏上一代家主执掌杨家堡的时候了,不过那个时候的杨家堡还叫杨家村,当时那个没有坞堡的杨家村也是遭到了胡人的劫掠,面对着骑马挥刀的胡人轻骑,杨家村的众人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也就是在这个危难关头,上一任杨氏家主请出了祖传宝刀,以一己之力只身力毙上百胡骑。 杨家堡大获全胜,这本来是一件好事情才对。 但问题,也就出在这大获全胜上了。 连杀上百胡骑之后,上一任杨氏家主却已然煞气入体,浑身染血,双目猩红。 有七八名杨氏子弟本欲前去迎接,却尽皆被那柄双手战刀当场斩杀! 好在最后关头,上一任杨氏家主终究还是勉强找回了理智,当场挥刀自刎,才让杨家村免于这场会被屠杀殆尽的劫难。 但对于当年那个还只是青壮的李木匠来说,那个遍地尸体的血腥场面,他会记一辈子。 而在后来,那把刀被杨家人供奉在了祠堂,再也没有动用,而当年的那个青壮也学了门手艺,成为了现在的李木匠。他乐善好施,与人为善,平日里也乐意接济一下那些愿意干活的年轻人们,一个是因为他从这些年轻小伙子身上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另一个则是觉得自己只要平日里行善积德,就能免于那些刀兵灾祸。 可现在,那些胡人骑兵还是来了。 应该没问题的吧?李木匠这样想着,毕竟和当年不同,杨家村也已经有自己的坞堡了。眼下大伙都躲进坞堡里,就像近些年以来一样,那些只携带了短弓弯刀的胡人轻骑打不破坞堡,也就只能离开了。 至于坞堡外面的家当,还有外面田里那些还没来得及收的粮食……危急关头就没工夫计较这些了。 能够活命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乱世之下,又哪里敢去奢求更多。 “所以说,应该没问题的吧?” 眼看着远处那些闯进村中的胡人一路向着坞堡冲过来,李木匠心中不禁一阵忐忑。 应该是没问题的,坞堡的高墙足够坚实,连梯子都没有的胡人爬不上来,也打不破。就算有胡人能靠堆叠人梯的方式上来,也会被驻守在墙头的青壮们用枪矛戳下去。至于弯弓射箭,那些驻守在墙头的青壮们更是可以缩到矮墙之后躲避箭矢,不会被其伤到分毫。 至于攻破坞堡大门……这个就更不可能了。 坞堡的大门,是由李木匠亲手打造,选用上等硬木,板材足有一尺之厚。虽然这两扇过于沉重的大门,一直都让负责开关门扉的杨氏子弟颇有微词,但每当面对胡人轻骑的时候,这两扇墙面一般厚实的大门用门闩一锁,却还是能给坞堡中的众人一份踏实的安全感。 有些时候李木匠也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一直以来都在积德行善,所以才能在杨家堡附近找到那十八棵上等木材,而他一直以来对于手艺的精心钻研,更是让这十八棵大树化为了保卫坞堡的坚实壁垒。 “所以说,肯定没问题的对吧?” 这样想着,李木匠将头探出矮墙,稍微看了一眼那些越来越近的胡骑。 “肯定没问题的……吧?” 李木匠的视线僵住了。 在他的视线中,在那支正在逼近的胡骑队伍里,有膀大腰圆的披甲胡人翻身下马。 而在那披甲胡人的手中,却拎着一柄双手大斧。 只靠一柄大斧,面对这厚实如墙的大门,真的有用处吗? “有!绝对有!” 这一刻,李木匠的脊背已经彻底被冷汗打湿。 只因为,他已经看到了那柄沉重大斧上沾染的干涸血迹。 还有那披甲胡人双目之中,隐隐泛起的腥红! “快!滚木礌石!快!” 几乎是本能地,李木匠当场放声大喊。 “砸他!扔他!别让他靠近坞堡大门!快点!” “……啊?” 听到李木匠突然反应如此之大,墙头上不少青壮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好在也有些青壮也已经察觉到了,那个正在逼近坞堡大门的披甲胡人身上,所散发的那种非人的恐怖气势,因此没等着急忙慌的李木匠冲过来,这些青壮却也已经将早已准备好的沉重原木从高墙上抛下。 这些东西原本是为了清理胡骑人梯才准备的,眼下只是拿来砸一个人,多少显得有些浪费。 但马上,这些青壮便意识到,这非但不是浪费,甚至还有些不够。 又或者说,差得太远。 “喝!” 只听得那披甲胡人一声爆喝,抡起的大斧便将那当头砸下的沉重原木拦腰劈断。 紧接着,这沉重的大斧去势不停,更是狠狠地砸在了厚重的坞堡大门之上! “咚!” 沉闷的声响震耳欲聋,几乎让墙头上的青壮们当场失聪。 而他们的脚下,更是一阵地动山摇。 “什……” 看着已经飞入坞堡之中的两扇残破大门,还有那个扛着大斧,正带队冲入坞堡之中的披甲胡人,角楼上的李木匠张大了嘴巴,半句话也说不出。 也就是这个时候,披甲胡人抬起了头,和李木匠对上了视线。 只是一眼,李木匠便已然吓得双膝发软,再也站立不住。 “煞气入体……” 这一刻,李木匠仿佛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又回到了那片恐怖的尸山血海之中。 那非人的存在,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怪物!” 第6章 那一刀 杀过人与没杀过人,有什么区别? 对于坞堡之中的青壮们来说,杀人是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虽然他们平日里也曾打架斗殴,甚至让别人伤筋断骨,但不论如何,他们终究还是没有多少真正痛下杀手的时候。 杀人是一种罪行,杀人会被缉捕,杀人是要以命偿命的。 所以杨三郎在统领他们的时候,他们是服气的,至少杨三郎是真正敢于下手杀人的狠茬子。跟在这样的狠人身边,又怎么可能打不赢呢? 而现在,需要轮到他们自己狠起来了,想象着杨三郎的样子,这些青壮们都在心中为自己默默鼓着劲。杀人或许没什么可怕的,杀死敌人不仅不需要承担任何后果,甚至还能得到嘉奖。他们已经列阵完毕,已经端起了枪矛,只需要在胡人冲过来的时候把枪矛刺出去,就像一直以来训练的那样…… “咻咻咻——” 就在这些青壮端着枪矛,准备着刺穿那些冲过来的胡人时,迎接他们的却是飞来的箭矢。 顷刻之间,血花迸现。 二十步不到的距离,再加上密集的队列,张弓搭箭的胡人们甚至都没怎么瞄准,站在前排的青壮们便已经被射杀了大半。 紧接着,这些下马的胡人轻骑,便跟着那个披甲持斧的胡人将领,发起了冲锋。 同伴们站着的尸体,挡住了青壮们手中的枪矛,同伴们倒下的尸体,乱掉了青壮们的队列,也就是这个时候,他们才意识到,自己与面前那些胡人们,到底有着怎样的差距。 对于他们这些没见过血的人来说,杀人是困难的,是难以做到的,是需要想通很多事情才能完成的。 可对于那些见过血的凶残胡人来说,杀人,也就仅仅只是杀人而已。 “噗哧——” 有青壮的躯体整个被大斧劈成两半,满地血腥。 “杀啊啊啊——” 沉重的斧刃抡成一团光圈,寒光所到之处,尽皆是飞起的头颅。 有些青壮终究还是从血腥的厮杀中恢复了镇定的理智,无路可退的他们甚至还生出了些许拼命的勇气,他们下意识地端起了手中的枪矛,本能的想要对着面前的胡人捅出去——但这份反应终究还是太过迟钝,那些手持弯刀和骨朵的胡人早已在他们犹豫的时候,就冲到了他们面前三尺之内。 这是探出的枪矛无法刺到的地方,却也是最适合短兵器劈砍和打砸的距离。 血光四溅,脑浆迸裂。 与其说是战斗,倒不如说是一场一边倒的杀戮。面对着那些习惯了劫掠生活,早已见过血的胡人,这些连一场战斗都没参加过的青壮们没能做出任何有效的抵抗。 反倒是那些胡人们,在杀人见血之后,甚至越战越勇。 让李木匠和杨氏族人避之如虎的煞气入体,对于这些胡人来说,却是甘之如饴。 “杀杀杀……杀!” 有双目猩红的年轻胡人已然彻底沉浸在杀戮之中,挥出的刀锋也变得不分敌我,眼看着周围已经找不到能被砍杀的杨家堡村民,干脆抡起弯刀向着身边的同伴砍去。 但就在这个时候,那浑身染血的披甲胡将,却一把将其拎了起来,如同拎着鸡仔。 “坚定你的信念,别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说罢,胡人将领抬手一指坞堡深处。 “里面还有更多的人,去把他们都杀了,这个坞堡里的所有财宝,所有吃食,就都是我们的。” “杀……杀!” 短暂的迷茫过后,那年轻的胡人便立刻调转方向,抡起弯刀,和更多的胡骑一起冲进了坞堡的内部。 而那披甲的胡人将领,却只是拄着大斧站在原地,轻轻摇头。 打破坞堡的过程比他预料中要容易了太多。原本他还以为,这杨家村在有了坞堡之后,会变得如同军寨一样难啃,毕竟在以往的经验里,在他们这些漠北之民和南陈人的纷争之中,陈人那层出不穷的城防技术不知让多少草原好汉吃尽苦头,甚至殒命当场。 可谁能想到,在有了坞堡的庇护之后,这杨家村的人反而变得比以前还要孱弱。 这或许是一个重要的情报,这些南边的陈人或许没有头人们想象的那么强大,虽然以头人们的年纪,当年和他们交手的那些南人或许还残留着些许的强悍与血性,还能死战不退,但在那些高大城墙的庇护之下,在这些年没有战事的安逸生活里,人终究还是会发生一些改变的。 “要尽快回去把这件事说给大哥听,大哥一定能给出更多的答案……嗯?” 披甲胡将的瞳孔骤然收缩。 隐约之间,他听到了一声嗡鸣。 嗡鸣之声是从坞堡深处传来的,披甲胡将可以确认自己没听错,只因为当他的抬起视线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那些从坞堡深处飞出来的尸体。 那些都是刚刚被他派进去的年轻人,都是一群好小伙子,漠北的寒风磨砺了他们的身心,让他们成为了意志坚定的战士,而在这一场战争之中,这些年轻小伙子更是都已经杀人见血,成为了真正的漠北勇士。 如此的勇士,去杀一群只知道躲在坞堡之中不敢露头的孱弱废物,本应该是手到擒来才对。 “情况有变。” 制止了身边那些想要继续冲进去的手下,披甲胡将只身上前。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士卒们能够参与的战斗了,只因为他已经确认到了某些东西的存在。 冰凉的煞气顺着双臂一路流淌,披甲胡将的双目也变得更为腥红。 也就是这个时候,有另一双腥红的眸子,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那双腥红的眼睛,手里提着大刀。 “就是你杀了李木匠?” “……谁?” 披甲胡将不禁一愣。 什么李木匠?那是谁? “嗡——”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柄沉重的大刀已然飞身而起,踏着那些胡骑的尸体,大步冲来。 “来得好!” 披甲胡将也抡起了大斧,沉重的斧刃在其手中舞成一团光轮,力贯千钧! 这份非人的伟力,就连坞堡大门都会被一斧斩破,没有任何人能够抗下这一斧,更何况区区血肉之躯! “噗哧——” 利器入肉的声音转瞬即逝。 两个非人的身影交错而过。 深吸一口气,披甲胡将不禁猛地回过头来。 虽然轻松打破坞堡已经出乎他的意料,但南人之中竟然还有如此悍勇之辈,更是令他意外。 当然,这其中明显是更加借助那把刀就是了。 在来这里之前,他听说过那把刀。据说那是杨家堡最后的底牌,曾经以一刀之威力毙上百勇士。手持此等宝刀,难怪敢站出来与他作对。 不过就算是在刀兵煞气的催动之下,那人已经丧失了理智,但这份敢于对他挥刀的勇气,仍旧是令人钦佩的。 只可惜,如此勇士,却仍旧挡不住他手中的大斧…… “嗯?” 披甲胡将突然感觉到哪里有点不对。 手中的大斧……为什么他看不到自己的手了? 诡异的情况,不禁让披甲胡将低头看了一眼。 这让他的视线轰然坠落。 “我……” 披甲胡将张了张嘴,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刚刚那利器入肉的声音,并非是斧刃斩破躯体的声音。 而是刀刃划开脖颈的声响。 第7章 刀锋之下 头颅的落地声,震耳欲聋。 整个杨家堡在这一刻都寂静了下来。 不管是那些挥刀砍杀的胡人们,还是即将被砍杀的青壮们,都不可置信的盯着地上那颗还套着铁盔的头颅。 要知道就是这张脸,刚刚还只身破门,力斩十余人,冲入枪林的姿态简直如同虎入羊群,非人的伟力没有任何人能够抵挡。 可现在…… “噗哧——” 又是一声闷响,又有一名胡骑被劈成了两半。 胡人们的动作停住了,那柄抡起的大刀可没有停住。 在斩杀了那个看起来最为凶悍的披甲胡将之后,宽厚的大刀去势不停,刀起刀落之下,三名胡骑顷刻之间便已经被剖成两半。 濒死的惨叫声打破了之前的寂静。 只不过这一次惨叫的,就不再是杨家堡的那些青壮们了。 不知什么时候,有青壮已经拿起了身侧同伴的木矛,捅进了面前那凶恶胡骑的胸膛中。 紧接着第二个人,第三个人也这样做了起来。 第四个,第五个…… 胡人确实凶恶,他们确实打不过胡人,甚至仅仅只是一个照面,他们就已经溃不成军——但现在他们却知道了,胡人并非是杀不死的,就算是那最为凶恶的披甲胡将,那个煞气入体的非人怪物,一样也是可以被杀死的,也是可以被砍掉脑袋的。 既然能被杀死,那为什么不杀呢? 自己横竖都是个死,好歹也要换一个敌人才算够本! “杀!!” 不知是谁最先喊出了这一句。 但很快,越来越多的人都跟着喊了起来。 “杀!!!” 杨家堡的青壮们在杀,抡着弯刀和骨朵的胡人们也在杀,这一刻,所有人都已经杀红了双眼,只想将眼前的一切敌人都杀之而后快。 而在这其中,杜乘锋是杀得最快的那个。 亲手斩杀披甲胡将的他的确无意识之间提振了杨家堡青壮们的士气,但此刻的他也确实没办法再去保持什么意识了——在劈出那一刀之前,他本就已经连杀数名胡骑,当利刃穿过躯体,鲜血洒在刀上的时候,他从未有过如此的畅快。 而在劈出那一刀,将那披甲胡将斩杀之后,更是有一股更为精纯的煞气,涌入他的脑海之中。 眼下早已不是什么依靠坚定理智来阻止煞气涌入脑海的问题了,而是他整个人会不会被煞气当场撑爆的问题。冰凉的煞气早已流淌在他的四肢百骸,甚至已经外溢到了那柄大刀之上。 某种无形无相的东西缠绕在刀刃之间,缠绕在那些新鲜亦或者干涸的血迹里,让这柄本就沉重的大刀变得更为骇人。 也更为致命。 这一刻的杜乘锋已然分不太清,到底是他在挥舞着刀,还是刀在挥舞着他,手中的大刀和整个人早已经浑然一体不分彼此,而那份使用这把大刀的办法,那份在脑海中已经习练了不知多少遍的杀猪刀法,在这也一刻已经完完全全的映在了他的身上。 只不过这一次杀的却并非是猪,而是人。 相比起杀猪来说,杀人要容易了太多。 猪在见到刀的时候,是会跑的,是会满地乱窜的,必须用绳子捆扎结实,确保猪不会挣脱,才能一刀下去把猪杀了。 可面前那些胡人却没有这份智慧。 他们瞪着腥红的双眼,抡起弯刀和骨朵冲了过来,杜乘锋能理解,他们这是想要杀了自己。但过于抵近的距离,也让他们进入了大刀的攻击范围之中。 他甚至都不需要主动去追,只需要等在原地,那些胡人就会冲到他的面前来。 而他,只需要抡起刀就可以了。 “嗡——” 千锤百炼的一刀从面前一众胡人的脖颈间划过,厚重的大刀此刻却显得分外轻灵,大刀不砍不割,而是游走于骨缝之间。 一刀划过,甚至只在众人颈间留下一丝血线。 这是连这柄大刀的原主,当年的杨虎痴杨胖子都做不到的事情。 只有曾经化身为大刀,承载着不知多少杀戮记忆的杜乘锋,才能做到这份堪称极致的游刃有余。 又是一刀挥出,杜乘锋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仿佛踏在云端,而手中大刀上的那些干涸血迹,也逐渐绽放出某种诡异的鲜艳。 一把刀,也会呼吸? 或许是会的。 只因为,杜乘锋已经感觉到了,他与手中的大刀,呼吸频率已经完全重叠。 他们不分彼此。 “更多,还要更多……” 一边喃喃自语着,杜乘锋一边挥着大刀。 不够,远远不够,只是这些还远远不够,他和他手中的刀都还要杀更多的人,还要见更多的血。只是这点数量,甚至还比不上他第一次杀人的时候,那个刺史府中的人,都要比眼下这些冲到他面前的人要多得多。 太少了,实在是太少了。 并且随着他一次又一次的挥刀,那些能够站到他面前的人,就更少了。 这不禁让杜乘锋愈发地饥饿。 他在饥饿,又或者说刀在饥饿,只是这点数量根本没办法满足他们的胃口。需要更多,还需要更多,他们才能继续成长,还需要更多的鲜血,更多的性命,他们才能继续向前。 恍惚之间,杜乘锋向前迈步。 这一次,人和猪好像就没有什么不同了。就像没有被捆起来的猪一样,视线中的那些人都在仓惶逃窜着,尝试远离拎着大刀的他——不过这对杜乘锋来说没什么所谓,他知道该怎么用最快的速度追上那些人,毕竟他们又不可能像四条腿的猪一样快。 可就在这个时候,杜乘锋却突然看到,居然有不怕死的人,拦在了自己的面前。 “你是……李木匠?” 看清楚眼前的人影,杜乘锋不禁一愣。 “你没死啊?” “杜兄弟!你醒醒!” 虽然已经两股战战,甚至屎尿齐流,但拄着木矛的李木匠还是咬紧牙关,看着杜乘锋的双眼。 “杜兄弟,你这一身伤……你已经不能再打下去了!” “伤?我哪来的伤?我明明一下都没挨……” 话还没说完,杜乘锋却突然一阵晕眩。 紧接着,偌大的身形便仰天砸在了脚下的尸山之中。 第8章 血战之后 发生在杨家堡的攻防战,终究还是以杨家堡一方惨胜作为告终。 直到清点尸体的时候,杨家堡的众人才意识到,这恐怕已经不能算什么普通的胡人劫掠了。光是死在坞堡中的胡人尸体就已经两百有余,其中甚至还有披甲将领手持凶刃来充作开路先锋。 如此凶悍的配置,打一场小规模战役怕是都已经绰绰有余,用来对付杨家堡这种小村落,更是足以将整个村子都屠个鸡犬不留。 好在,一切终究还是过去了。 从那披甲胡将被一刀斩了开始,杨家堡的青壮们终究还是集结起了最后的反攻,即便这份反攻已经没有任何章法,只是野兽一般的搏命厮杀,但这份死到临头所迸发的血气之勇,外加上正在不断抡起大刀收割性命的杜乘锋,硬是将剩余的胡人杀破了胆,只知道仓皇逃窜,再也不敢回头。 “多亏了你们,杨家堡才能安然度过这场危机!” 看着面前那三十余名从这场灾难中幸存的杨家堡青壮,老迈的杨玄一时间不禁老泪纵横。 “诸位壮士,还请受老朽一拜!” “嗯……” 三十余名拄着枪矛的青壮沉默不语。 那确实是说不出什么话的,毕竟主要负责杀人的又不是他们,如果要按照两百有余这个战绩来算的话,他们这三十多个人杀敌的数量,撑死也只能算后面那个余。 至于前面的两百,那都是杜乘锋一个人杀出来的结果。 想到这里,这些拄着枪矛的年轻汉子们不禁转头看向尸山上的杜乘锋。 “那些尸体吗?确实。” 察觉到青壮们视线的方向,杨玄不禁叹息一声。 “虽然眼下确实应该犒赏一下诸位,不过还请大家最后帮一把力气,把坞堡里的尸体都收敛一下,一个防止村里出现什么疫病,另一个也是为了让那些战死的壮士们能好好下葬。” 于是,即便拖着大战之后疲惫的身体,这些年轻汉子们也都忙碌起来。好在眼下负责收敛尸体的也不止是他们,那些原本藏进杨家堡之中的老弱妇孺们也都出来帮忙。 只是在偶尔在尸体堆中看到那些死不瞑目的亲朋弟兄,甚至自家子侄的时候,还是有人会忍不住暗自垂泪。 然后咬紧牙关,继续将这些至亲的尸体搬到坞堡外的空处。 那些死在这场战斗中的青壮们,不管是杨氏子弟还是流民,其尸身都被安葬在了杨氏一族的墓地里。虽然有杨氏子弟对这件事颇有微词,觉得杨氏一族的祖地不适合安葬外人,但面对这种言论,老迈的杨玄只是摇了摇头。 “你看看地上的那些血,都是从那些壮士身上流下来的,你能把这些血分开,分出杨家人和外人吗?” 此言一出,那些有意见的杨氏族人便都说不出话了。 不论是杨氏一族的人,还是外来的流民,至少在这一夜之后,他们的血,确实已经流在了一起。 自己人的尸身自然是需要安葬的,敌人的尸身就两说了。 一具又一具的胡人尸体被抬了出去,这些尸体都会被一把火烧掉,至于烧出来的那些骨灰,则会按照祖辈的规矩洒进田里。据说这样能够让这些该死的胡人永世不得解脱,当然最重要的是,据说这样能让庄稼长得更好。 而在最后一具胡人尸体被抬走之后,杨家堡眼下最不想面对的麻烦,也终于还是摆在了众人的面前。 “哎……” 看着倒在地上的杜乘锋,老迈的杨玄不禁有些牙疼。 “那个谁,老李是吧,你刚才是怎么叫住他的?” “我……” 被叫过来的李木匠支支吾吾,一时间却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到底为什么能叫住杜乘锋,要知道那时候他自己都已经快吓死了。可是在看到已经杀光了胡人的杜乘锋抡起大刀,准备继续砍杀那些杨家堡青壮的时候,他还是连滚带爬的从角楼上冲了下来,站到了对方的面前。 至于为什么明知可能会被杀掉,还是会站出来,这个李木匠真不知道,他当时没想过那么多。 或许只是因为他觉得,这个经常来自己这帮工的小伙子还是挺和善的,知书达理,也愿意勤恳干活,所以不会是什么滥杀无辜的坏人? “族叔,我觉得还是不能留他。” 就在李木匠这边还有些失神的时候,换了条裤子的杨三郎却已经走了过来,将李木匠挤到一边。 “现在他是晕过去了没错,但那也只是体力不支。如果等他醒过来的话,如果再要杀我杨氏一族,那时候我们真的还能有什么还手之力吗?” “你……” 杨玄不禁眉头紧皱。 从理智上来说,杨三郎的担忧并非不无道理,毕竟如果刚才没有李木匠那莫名其妙的叫停,杨家堡怕不是真的要被斩杀殆尽。可无论如何,眼前的杜乘锋终究也还是从胡人兵锋之下拯救了整个杨家堡的英雄,如果就这么趁其毫无防备就痛下杀手,这是不是有点太…… “族叔,我也知道这样不好,但为了杨家堡,我愿意做这个恶人。” 这样说着,杨三郎已然从地上捡起一杆枪矛。 倒持长枪,杨三郎拧腰转胯,挥臂一抡,染血的投矛便对着杜乘锋的心口飞掷而去。 这是杨三郎的成名绝技,势大力沉的投矛足以将人整个钉死在地上,更别提作为目标的杜乘锋眼下已然失去了意识,毫无还手之力。 然而就在此刻,有弧光凌空划过。 势大力沉的投矛悄无声息的断成了两截,跌在地上。 杨三郎看到了刀。 即便杜乘锋已经失去意识躺在地上,但那柄原本应该属于他杨氏一族的祖传宝刀,却已经斜斜的指向了杨三郎的脖颈。 被那把大刀指着,他感觉自己简直就像一头被捆扎完毕,嗷嗷待宰的生猪。 “啊!!!” 刺鼻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杨三郎大叫一声,又一次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又要再去换一条裤子了。 第9章 我分清了 许久之后,杜乘锋才睡醒过来。 到底睡了多久,杜乘锋不太好判断,或许一天,或许两天,起码身边的那些尸体都已经不见了,应该是被谁清理干净了。 能杀这么多,杜乘锋也很讶异,要知道前不久他还是一个太平人,一个连血都没怎么见过的人,可只是一夜的时间,他却已经成为了杀人狂魔,刀起刀落斩杀足足两百余人。 并且,这一切都不是虚幻记忆中的东西,而是他自己亲手做出来的。 或许是由于过去许久,亦或者是因为得到了足够的休息,杜乘锋终于分清了什么是虚幻,什么是现实。 不过成为大刀时候的那段记忆,其实也算不得虚幻,那虽然不是他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情,但却是那把大刀曾经历过的。就在他将大刀放到磨刀石上的时候,那柄大刀上所承载的记忆,便随着所谓的煞气,一起涌入了他的脑海。 一边是身为人类的短暂寿命,另一边却是足有百余年的厚重积累,当一个人以另一个身份渡过如此漫长的时光之后,他真的能记得起自己是谁吗?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会有刀兵煞气能让人发疯这一说,如果没有坚定的意志来确定自己到底是谁,就会被这份庞大而厚重的记忆瞬间冲垮,彻底忘记自身的存在。 可就算能够像杜乘锋这样,依靠自己坚定的意志来渡过这场劫难,也未必就真的能彻底平安。 所谓意志的坚定,就如同狂风暴雨中的礁石,任他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可这所谓的煞气却并非只是区区狂风暴雨这么简单。伴随着杀的人越来越多,狂风暴雨也会逐渐变为疾风怒涛,甚至化为滔天巨浪。 一旦被这份恐怖的存在感吞没,恐怕就会迷失在刀兵杀伐当中,再也不得解脱。 毕竟可以自由掌控人命的感觉,是如此的美妙。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品味出,为什么会有“生杀大权”这个词。对于生命的否定与剥夺,这无疑是最为深刻,最为直指本质的权力。的确,这份力量或许没办法解决所有问题,但它却可以在根本上解决掉所有制造问题的人。 而掌中的兵刃,便是这份权力的具现化。 握住刀柄的那一刻,便是握住了权与力。 挥出刀刃的那一瞬,天下无物不可杀。 “你又开始了。” 想到这里,杜乘锋不禁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大刀。 很明显,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这柄大刀又在影响他的意志了。 不过这种事也不能怪手中的刀,毕竟刀本是一块钢铁,是一件死物,只是上面所承载的厚重记忆,才让这把刀成为了能够影响人心的凶刃——而作为被影响的那个,杜乘锋只觉得自己还是意志不够坚定,才会被刀所吸引,甚至被刀带着走。 “我知道你很想砍东西,但是总有些人,确实是不能杀的。” 这样说着,躺在地上的杜乘锋转过头,望向了远处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比如他,就肯定不能杀。” 出现在杜乘锋视线之中的,是好心眼的李木匠,只看对方拎着水桶和伤药的样子,杜乘锋便也知道了,自己晕过去的这段时间,都受到了怎样的照料。 不过出乎杜乘锋意料的是,李木匠虽然过来了,却没有凑到近前,而是从背后摸出几段竹管接起来,随后对着他的方向远远地送了过来,一路递到他的嘴边。 “呃,老兄,你这是干什么?” 眼看着有清水从竹管中流淌而出,杜乘锋有点绷不住了。 虽然他也很佩服李木匠的奇思妙想就是了,不过把管子接这么长就为了送点饮水过来,是不是有点太小题大做了? “你醒了?” 听到杜乘锋的声音,李木匠惊喜地抬起头,可刚要上前的时候,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马上止住了脚步。 这让杜乘锋一阵摸不着头脑。 “怎么了老兄,你直接过来不就行了,搞这么麻烦干什么?” “我……还是先不过去了。” 迟疑了片刻,李木匠终究还是没敢上前。 “只需要在这里就好,你张开嘴,我把管子给你递过去。”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叹息一声,杜乘锋低头看了眼自己满身血污的样子,不禁摇头失笑。 “不是,老兄,我们都认识那么久了,你之前还帮我盖房子来着,我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是在怕个什么?” “我不是怕你。” 咬了咬牙,李木匠终究还是鼓起勇气,抬手一指杜乘锋手中的大刀。 “是它,是那把刀,它在保护你。” “……哎?” 杜乘锋不禁一愣。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发现,自己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落了七八杆被斩成两截的投矛,至于箭矢飞镖之类的残骸更是撒了一地。 很明显,这些兵刃都是冲着弄死他来的。这一地的残骸,足以看出那个想要弄死他的人是多么的煞费苦心。 只是,他的身躯却没有被伤到分毫。 “之前清理尸体的时候也是,那把刀根本不让人靠近,他们只能用铁钩把那些倒在你身边的胡人尸体钩出来……至于你,大伙就只能让你继续躺在这里了,这个真没办法,有那把刀在,谁都不敢凑过去。” “老兄,你认真的?” 听到李木匠说得这么诡异,杜乘锋不禁再次低头看向手中的大刀。 厚重的刀刃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每一丝纹路甚至每一处细小崩卷都尽在杜乘锋的感知之中,在承载过这柄大刀的记忆之后,他早已熟悉了这柄大刀的每一寸,每一份,甚至可以说,和这柄大刀不分彼此。 所以他更清楚,刀就是刀,是钢铁打造的工具,又怎么可能像李木匠说得那样离谱呢。 而在杜乘锋的视线看过来的时候,沉重的大刀似乎在他的掌中颤动了一下。 “……饿了?” 杜乘锋一愣。 不止是刀饿了,他也饿了。 第10章 再磨刀 刀饿了要见血,人饿了要吃肉。 肉是从杨家人那边拿的,为了让刀跟自己一块解决一下饥饿问题,杜乘锋干脆随便找了一头杨家人养的肥猪一刀杀了——虽然只是杀头猪肯定没办法让刀满意,不过杜乘锋在使用了那份熟悉的庖丁解猪之后,刀还是安静了下来。 一把刀,也会怀旧吗? 杜乘锋不是很清楚,到底是刀在怀旧,还是他在怀旧。 或许两者皆是。 至于杨家人会不会对这件事有意见,杜乘锋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之前他被叫去磨刀,差点被当场整死,不挥刀杀光他杨家人就已经算给李木匠面子了。眼下只是杀头猪来吃,又怎么了? 不过杨家人好像也对这件事乐见其成,不止对猪被杀这件事一言不发,甚至还派人过来邀约,问杜乘锋愿不愿意参加这场战斗之后的庆功宴。 杜乘锋没有去,杨家人倒也没在意,而是又派人送来了几坛上好的美酒,和几盒精致的菜肴。 对于这些好酒好菜,杜乘锋一口都没碰。 “老兄,我建议你也别碰。” 回到自家小院后,杜乘锋眼见得李木匠已经被那些酒菜勾住了视线,便干脆将这些酒菜都丢了出去,泼到了小院门外的地上。 有路边的野狗嗅着吃食的味道过来了,很快便将那些落在地上的菜肴吃了个干净。 而李木匠,也终于意识到了杜乘锋这么做的原因。 “你信不过杨老丈?” “你们平时都是这么称呼杨玄的?” 眼看着那些吃完了菜肴的野狗一路远去,杜乘锋这才拎起大刀,开始切起猪肉。 很多人都知道杨胖子杀猪的手艺是一绝,但很少有人知道,杨胖子在对于猪肉的烹饪上也很有说法,只是这份手艺只有杨胖子的家人常得到,外人却是见都没见过。 不过外人没见过,不代表这把大刀没见过。 而刀见过了,也就约等于杜乘锋见过了。 五花三层肉切成一寸见方放进锅里,葱姜香料去腥增香,再把从李木匠那边拿来的便宜酒全都往锅里一倒,这道学自杨胖子的招牌炖肉便初见雏形了。 “也只能做到这样了,毕竟别的调料之类的都还差很多。” 想到这里,杜乘锋不禁叹息一声。 别说调料了,就连家具陈设之类的,他这个小院也是差了很多的。当然,原本是不差的,好心眼的李木匠曾经便宜卖给他不少桌椅板凳,橱柜家具之类的。可那些胡人一来,大家往坞堡里一缩,小院这边没人管,那些家具便也就都被翻箱倒柜的胡人砸了个稀碎。 好在杜乘锋之前还有弄个火炕的想法,就干脆把做饭的铁锅砌进了灶台里,不然他现在想吃口热乎饭都成问题。 “可是你为什么不用杨家的酒?” 也就是杜乘锋正在心底暗骂那些胡人的时候,李木匠却突然开口。 “杜兄弟,我是说,杨老丈其实是个好人,又怎么可能下毒害你……” “我知道。” 嘴上虽然这样说着,但杜乘锋却只是摇头。 杨玄不算坏人,他自然是知道的。一方面是来自于刀上的记忆,另一方面则是来自于他亲身的体会。作为一个外来的流民,来到这个以一家一姓作为名字的村里,不止挣下了一些家财,甚至还能有个自己的小院,扎下根基,这其中虽然有大部分来自于自己的打拼,但杨家堡这份不排斥外人的风气,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而这份风气的来源,便是那个瘦弱的老头,这个名为杨玄的老头虽然没有什么身为一家之主的杀伐果决,但那份和事佬的性子,却还是让更多的人愿意为这老头做点什么。 就像面前的李木匠,明明自己都见不得血,可胡人来了的时候,他还是拄着长矛上了角楼。 不过这份好意,却已经与眼下的杜乘锋无关了。 胡人是敌人没错,杨家人却也不是朋友。那一夜他差点死在杨家祠堂,这笔账不可能就这么揭过去。他可是还记得的,自己刚醒的时候,周围不是投枪残骸,就是箭矢飞镖,很明显,这杨家堡里想要他死的人可不算少。 在这个陌生的乱世,他能相信的或许也就只有眼前这个实心眼的李木匠。 还有他手中的刀。 他了解过刀的记忆,刀使用过他的身体,他们完全了解彼此,谁也不会背叛对方。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 那就是,这把刀,不是他的。 “可以把宝刀还给我杨氏吗?” 就在锅里的肉刚刚炖煮熟透的时候,老迈的杨玄带着几个杨氏族人来到了小院之中。 “壮士,这件事从一开始确实是我杨氏不对,杨氏一族愿意给您赔罪,可这把刀终究是我杨氏的祖传宝刀,对我杨氏意义非凡,所以壮士你看能不能……” “不能。” 面对着杨玄的请求,杜乘锋一口回绝。 “就算我给你,你敢拿吗?” …… 残破的小院鸦雀无声。 那些几个想要收回宝刀的杨氏族人,额头上已然渗出了冷汗。 虽然在听到杜乘锋刚醒的时候,他们还都说着只要好言相劝,这件事或许还能过去,而在听到杨氏一族的宝刀居然被拿去杀猪,一群人更是痛斥其暴殄天物,不知珍惜。 要知道那可是杨氏一族的祖传宝刀,就应该放回杨氏祠堂,好好供奉才对,又怎么能拿去杀猪呢? 可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意识到,他们要面对的,并非是什么寻常的杀猪刀。 而是一柄刚刚杀了两百余人的血腥凶刃。 他们居然想要跟手持如此凶刃的人讲道理? “那……这宝刀还是放在壮士这里就好,还请壮士善待它。” 终究还是老迈的杨玄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另外壮士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还请说给我杨氏一族。壮士力敌胡人,让杨家堡免于兵灾,正是我杨氏一族的恩人,所以但凡是我杨氏力所能及的范围,只要壮士有求,我杨氏一定会为壮士办到。” “……也好。” 杜乘锋想了想,竟点了点头。 “那就把磨刀石给我拿过来。” “应该的,应该的。” 杨玄连忙点头称是,随后挥了挥手,便有仆从拎了个小箱子过来,在杜乘锋面前打开。 箱子里满满当当,正是一整套磨刀石,还有保养刀剑的工具和油脂。 就算杜乘锋不提这一茬,这些东西也是要送过来的。毕竟杨氏一族的宝刀也需要一些日常保养,而眼下杨家堡能够干得了这个活的也就只有杜乘锋一个人。 只不过就当杨玄放下东西,以为自己能带人离开的时候,杜乘锋却又开口了。 “还有一件事。” 这一次,杜乘锋眯起了眼睛。 “之前那场战斗里,留下的所有兵刃,都给我送过来。” “我要磨刀。” 第11章 弯刀的故事 杜乘锋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这不算什么很大的愿望,事实上他甚至已经实现了。依靠自己的勤奋,再加上李木匠的帮忙,他已经在杨家堡有了一个小院子,有了一片属于自己的落脚之地。 可现在,整个小院却已经破败不堪,一片狼藉。 勤奋能够让他过上他想要的生活,但却没办法将这份生活维持下去。 想要维持这份平静,想要让自己正常的过日子,想要在这个乱世之中生存下去,只靠所谓的勤奋是远远不够的。 他需要力量,需要能够让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连架都没怎么打过的太平人,也能在乱世之中立足的力量。 好在,这个疯狂的世界上,确实也存在这么一条道路。 虽然这条道路,可能有点危险。 “如果看到我红着眼睛冲到你家,就用这把弓射我。” 在一切开始之前,杜乘锋先把李木匠拉过来,递了一套弓箭过去。 “那个时候我可能六亲不认,所以就算是为了护住你老婆孩子……算了,好像没用,真出事的话你还是赶紧跑吧。” 想了想自己煞气入体之后的状态,杜乘锋还是把弓箭拿了回来。 有那射箭的时间,还不如让李木匠多跑两步,毕竟对方本就反应慢,他还是别给对方添乱了。 交待好后事之后,杜乘锋便回到了自己的小院里。被砸塌的屋子连灯都点不了,杜乘锋就干脆坐在院中,借着月光,将那些磨刀石都放到手边。 而后,他便从手边的兵器堆里,捡了一柄弯刀出来。 这些兵刃都是那些胡人遗留下来的战利品,在知道杜乘锋需要这些东西之后,杨家人便连夜将其送了过来,其中甚至还包括那些战死的青壮们所用的长矛,这也是杜乘锋点名要过来的。 眼下整个杨家堡中,所有杀过人的兵刃,都已经摆在了这个院子里。 而杜乘锋要做的,就是将这些兵刃,一件一件打磨干净。 “好了,我知道你也想被磨,但是我们已经很了解对方了,至于现在的话,让我先交点新朋友。” 拍了拍倚在一边的沉重大刀,杜乘锋这才回过头来,继续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弯刀之上。 平心而论,这并非是什么好刀,从柄材到刀型,都充斥着一股粗制滥造的感觉,与其说是刀,倒不如说是开了刃的铁片。可就是这样一把破烂的弯刀,却带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血气,仅仅只是看一眼,就会让人遍体生寒。 “这把刀至少杀过十个人。” 感受着刀身上那股浓郁的煞气,杜乘锋做出了大概的判断。 这不禁让他有些欣喜。 能够在战阵上杀十个人,这把刀的持有者肯定是有些武艺在身了。而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他继续磨刀的话,就将这把刀的原主人,也就是某个胡人骑兵的武艺尽皆掌握。 当然,就战绩上来说,这把刀必然比不上他身侧那柄厚重大刀,可是那把刀上所承载的,来自于杨胖子的刀法,终究只是杀猪用的,距离真正的战阵刀法还差挺远。 “当然,我也不是说你菜,我的意思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再一次安抚了身侧的大刀,杜乘锋开始将手中的弯刀架在砥石之上,磨砺起来。 每一处崩口卷刃,都是这把刀曾经经历过的事,走过的路。 而在仔细修复那些刃口破损的时候,他也逐渐体会到了,这把弯刀的一生。 和他想的一样,这把弯刀确实是粗制滥造的,草原上的铁匠只是大概打出了一把刀的形状,就装了刀柄卖给了一个胡人骑手,而这个胡人骑手在拿到刀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找了只羊来试刀。 试刀的结果比较尴尬,刀刃卡在了羊脖子里,当场就崩了个小口。 东西不行,胡人战士自然要拎着刀子去找那铁匠理论,好歹是花了好几头羊才换了一把刀,结果就拿回来一把这个,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了。 不过铁匠却没有退货的意思,任凭那胡人骑手怎么愤怒,铁匠都坚持自己的东西没问题。 “这可是我亲手打出来的刀,怎么可能有毛病呢?” 面对着胡人骑手一而再再而三的质问,铁匠也有点不耐烦了。 “哪里崩口了?你把东西给我,拿来给我看看。” 胡人骑手听到铁匠居然还在抬杠,当然要据理力争,当时就把刀交过去了。 于是只听得咔嚓一声,这胡人骑手当场身首异处。 脾气上头的铁匠用事实证明了,自己的手艺没有任何问题。 但杀了人的他也没办法继续在这个部族里待下去了,那个胡人骑手的兄弟会过来把他乱刀砍死。于是趁着还没人发现,这铁匠干脆连夜收拾东西跑路,去到了另一个部族。 而那把刀,铁匠也没丢掉,好歹也是个货物,换个地方说不定还能卖出去。 想法是美好的,杜乘锋也觉得这种节俭没什么坏处,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还没从这把刀的记忆里,看到那些胡人的战阵武技。 既然这把刀本身没问题,那想必后来应该是被这铁匠卖给某个勇士了吧? “你这刀怎么连羊都杀不了!” 又一个买到这把刀的胡人骑手开始对着铁匠叫嚣起来。 铁匠原本也是想要赖过去的,可那胡人骑手却不依不饶,这些草原汉子似乎都很讨厌奸商,非得抓着铁匠把事情说个明白。 抬杠抬得多了,铁匠也烦了,干脆又把刀接过来,抬手一抡。 斗大的人头落在地上,这把刀还是没问题。 只是这部族,却又不能再待了。 “……不是。” 杜乘锋已经感觉到好像哪里有点不太对劲了,但铁匠与刀的旅程却仍旧在继续着。 也不知是铁匠过于晦气,还是这把刀弯刀过于晦气,铁匠路过九个部族,刀也卖了九次,九次卖刀,就没有一次是没出事的。每一次都能遇到买家过来抬杠,而铁匠自己也是每次都会被惹得急眼。 甚至有些时候,铁匠自己事后都会后悔,可脾气上来的那一刻,手里还握着刀,铁匠却怎么都没办法克制自己一刀砍下去的冲动。 “啊这……” 看完了这一切的杜乘锋甚至觉得,这铁匠要不还是干脆把刀丢了算了,为了这么一把破铜烂铁,到处狼狈逃窜,值当的吗? 巧的是,铁匠也是这么想的,接连九次出事,就算猪也意识到有问题了。于是战战兢兢的铁匠干脆跑去一个叫青羊部的大部族,想要找个有名的大巫来给自己看看。 但就在铁匠即将到那大巫门口的时候,却有路过的兵丁甲士直接把他抓进了大营。 直到被关进大营,铁匠才知道,青羊部正准备南下抢粮食,高过车轮的都要南下,他也是倒了血霉,偏偏这个时候过来,而那把杀了九个人的刀已经沾了些凶煞血气,这更让他被当成了见过血杀过人的勇士。 至于他那些打铁的家伙式,却都已经被兵丁甲士们扔到了一边。 青羊部眼下不需要额外的铁匠,他自以为能走遍天下的手艺在这里毫无意义。 于是骑了马挎了刀,铁匠便跟着那些兵丁甲士们一路骑马南下。虽然最初的时候还有些惊慌,但铁匠很快便觉得这或许是自己的福气。只是闷头打铁,收入怎么比得上去南边劫掠。 听说南边和漠北草原不一样,不止气候温暖,物产丰富,那些南陈人更是个个富甲一方,绫罗绸缎和金银财宝满屋子都是。这给他抢上一把,他以后还打什么铁? 这样想着,铁匠便拎着弯刀,跟在那披甲胡将身后,第一批冲进了杨家堡,准备抢个大的。 然后,杜乘锋就在这段记忆里见到了自己的脸。 “这……” 从记忆中恢复意识的杜乘锋一阵沉默。 这一次他倒是没有出现什么失去意识的情况,弯刀上的煞气好像远远没到能影响他理智的地步,只是弯刀带给他的这段记忆,多少有些让人牙疼。 尤其是在看到这铁匠被自己一刀剁了的时候,那份微妙的尴尬感,让他第一时间将这把刀扔到了一边。 或许这把刀最大的用途就是馈赠亲友了,看谁不顺眼就把刀送给他,就冲这把刀的晦气劲,拿到这把刀的人一定会生活美满,合家富贵。 不过磨了这把晦气弯刀,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就是了。 虽然最想要的战阵武艺没能学到,但铁匠那份打铁的手艺却被他看了个明白,即便还没达到能够被称为名匠的高度,但起码在挑选铁料,处理钢材之类的方面,杜乘锋却已经是初窥门径。 “也算好事。” 这样想着,杜乘锋将视线转到了身侧的兵器堆上。 这一次,他一眼就能看出那些兵刃的优劣了。 哪些是看起来威猛,实际上却是粗制滥造的,又有那些是看起来卖相不佳,但上手之后却如臂指使的,这几百把兵刃的好坏,杜乘锋只是扫过一眼,便全都看了个明白。 但很快,杜乘锋的视线却停在了一柄斧头上。 那是这堆兵刃里最好的一件,也是杜乘锋印象最深刻的一件。 那是被他斩杀的披甲胡将,所遗留下来的大斧。 第12章 纥奚玄 漠北冬天的寒风比刀子还利,杀人不见血。 每年冬天都会有一批人死在风里,毕竟不是谁都有资格住进温暖的大帐。而对于两个尚未高过车轮的孩子来说,只靠自己来活过这个冬天更是一种奢望。 没人愿意收留这两个孩子,毕竟他们不是纯血的草原人,牧人们都觉得收留杂种会带来灾祸。 更何况,部族的头人,前不久才亲手杀了这两个孩子的父亲。 所以这两个孩子只能靠自己过活,唯一被他们带走的是家传的斧头,按照头人的话来说,好歹让孩子们能自己劈点柴烧,可谁都看得出来,这只不过是头人的托辞而已。 亲手杀掉幼童,终究不太吉利,既然寒风能够代劳,头人自然不愿意脏了自己的手。 毕竟这两个孩子连斧头都举不起来。 为了能够活下去,两个孩子钻进了山里,找不到吃的就啃食树皮,找不到水源就把雪往嘴里塞,可即便他们已经用尽了所有办法来求生,但面对刺骨的寒风时,他们依旧一筹莫展。 “我去想想办法。” 眼看着弟弟已经在寒风之中开始意识模糊,身形稍微高大一些的哥哥拖着斧头出去了。 而当弟弟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在一个温暖的洞窟之中,边上点着篝火,身上更是盖着一层还带着血污的熊皮。 至于他的哥哥,却正蹲在火堆旁,大口啃食着半生不熟的熊肉,满嘴血腥的样子被火光映在墙上,如同张牙舞爪的恶鬼。 这景象明明已经可以令小儿止啼,可他却感觉到如此的心安。 大哥很了不起,他什么都能做到。 而在来年春天的时候,那个驱逐了这两兄弟的部族头人便在睡梦中被人砍了脑袋,没有人知道是谁干的,只是偶尔有牧人说,夜晚的大帐之上映出了恶鬼的影子。 而这两兄弟,也离开了原本的部族,开始了流浪的生涯。 哥哥名叫纥奚青,据父亲说,在南边人的语言里,青是天空的颜色,弟弟叫纥奚玄,据父亲说,在南边人的语言里,玄是大地的颜色。他们都还记得,父亲曾经叮嘱过他们,要成为顶天立地的男人。 而他们也确实做到了这一点。 当哥哥的纥奚青敢打敢拼,很快便在周边诸部中打出了自己的名号,而作为弟弟的纥奚玄在年岁渐长之后,身形却变得比哥哥纥奚青还要高大,抡起大斧的样子简直如同战神再世,无人能挡。 也正是因为有着此等勇力,他们很快便拉起了一支队伍,甚至被青羊部这种大部族所招揽,成为其座上之宾。 当然,成为青羊部的将领,也并非是毫无代价的。 根据青羊部的头人所言,隐匿在草原深处的王庭之中,那位天神一样的可汗已经发出了命令,为了能够让所有草原人都有活过冬天的资格,天神一样的可汗决定挥兵攻下南方那些温暖的土地。而作为最靠近陈国的青羊部,理所当然的成为了这次攻伐中的先锋,而刚刚加入了青羊部的两兄弟,也需要在这场攻伐之中,用战功证明自己是真正的勇士。 这不禁让两兄弟有些为难。 “巫师,我们的巫师还是太少了。” 回到自己的营帐后,身为弟弟的纥奚玄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往南打,这个不难,毕竟我们的勇士都是从寒风里活过来的好汉子。可如果让他们杀戮太多,血气上头的话……” 血气上头,也就是所谓的煞气入体,人在杀红了眼之后,会变成六亲不认的疯子,只有那些据说能够与苍天沟通的巫师,才能让这些疯狂的勇士恢复平静。 青羊部养得起自己的巫师,但他们两兄弟却养不起,遇到手下的勇士发疯的时候,他们也只能先去找青羊部的巫师来帮忙。 但这一次,青羊部自己也要挥兵南下,自然不会将宝贵的巫师借调给他们。 “不过这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一种助力。” 面对着弟弟的疑虑,身为哥哥的纥奚青却摇了摇头。 “你也说了,我们的勇士都是寒风里活过来的好汉子,那我相信他们能和我们一样,不会被这区区血气上头影响。只有懦弱的人才会连这点杀戮都担不下,但是我们,我们是一次一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我们顶天立地,我们是真正的勇士。” 而在这之后,纥奚青更是开始直接带着队伍四下劫掠,见血厮杀。 虽然曾经质疑过纥奚青的想法,但真打起来的时候,身为弟弟的纥奚玄却是冲得最为凶猛的那个。身披甲胄的纥奚玄抡起大斧的姿态,简直如同一头人形巨熊,所过之处只会剩下一片残肢断臂。 越来越多的煞气留在了大斧之上,越来越多的血气灌入纥奚玄的脑海之中,但纥奚玄却毫不在意。 毕竟如果不是他的大哥当年拼上性命,杀死了那头熊,他纥奚玄早就已经死在了冬日的寒风里。所以就算血气上头,就算变成只知道杀人的恶鬼,只要是为了大哥,那他也心甘情愿。 更何况,他的大哥很了不起,什么都能做到。 而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他们的练兵卓有成效。虽然的确有一些麾下的勇士陷入了疯狂,但却有更多的勇士通过了这场考验,他们变得更为凶狠,更为致命,腥红的眸子让他们看起来如同草原之上的饿狼。 而他们两兄弟在青羊部的威名,也随着手下勇士们的凶猛,而愈发地壮大起来。 大哥说的是对的,这没什么可怕的,只不过是练兵而已,也就是他们训练的办法有些过于严苛罢了。 靠着手中这支如狼似虎的队伍,纥奚青很快便进入了青羊部的高层,而作为兄弟的纥奚玄则接过了练兵的重任。这是个辛苦差事,但纥奚玄却没有任何怨言,毕竟玄是大地的颜色,身为兄弟的他,理应为兄长支撑起这片天空。 而这一次,纥奚玄的目标是杨家堡。根据大哥的说法,这叫在开战之前先给对手放血,不过纥奚玄搞不懂那些复杂的东西,他只知道大哥说的都是对的。 于是,纥奚玄挥舞大斧,以非人之力劈开了坞堡的大门。 就像大哥说过的那样,所谓的血气上头,又或者说煞气入体,这对弱者来说或许是一场灾祸,但对意志坚定的强者来说,这却是上天的嘉奖。正是因为有着在漠北寒风之中仍旧岿然不动的钢铁之心,他们才能驾驭这份非人的伟力,才能愈战愈勇。 而现在,又有一批新的勇士要接受这份嘉奖了,在杀光杨家堡的人之后,他们中的佼佼者会跨过那道门槛,成为真正的战士。 “只不过是一场练兵而已。” 在将面前的长矛阵列斩出一片缺口之后,纥奚玄便拄着大斧立在了原地,任凭手下兵丁们入场厮杀。 他不想杀戮太多,那是在抢夺这些兵丁们经受考验的权利,这是这些小伙子们蜕变的契机,只有经历过这场考验,他们才有资格成为真正的雄鹰,翱翔在他大哥纥奚青的那片天空之中。 直到他看到那把刀,还有那双和他一样腥红的眼睛。 叫住手下那些兵丁,纥奚玄拎起大斧走了上去。在看到那双眼睛的第一眼起,他便已经意识到,那是与他同等级别的非人怪物。 普通的士卒根本挡不住这种怪物,他们只会被瞬间砍掉脑袋。 只是纥奚玄唯一没想到的是,他也挡不住。 第13章 这个疯狂的世界 看着手中已经被打磨完毕的大斧,杜乘锋一阵沉默。 大斧上居然还承载着这样的记忆,他倒是没想到的,更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个被他一刀斩了的披甲胡将,上面居然还有个更厉害的大哥。 这就是结下死仇了,以这两兄弟之间的情义,那个叫纥奚青胡人首领绝对是要过来给兄弟报仇雪恨的。 最为关键的是,那个叫纥奚青的男人,很强。 尚未高过车轮的幼童,就敢拎着斧头与冬日的巨熊正面搏杀,甚至将其当场砍死……在感受到这段记忆的时候,杜乘锋甚至一度怀疑这个叫纥奚青的男人根本就不是人类。 而在成年之后,纥奚青只会更强大。 所以不管是为了保卫自己的生活,还是为了应对这场即将到来的仇杀,他都需要力量。 好在,大斧上的那段记忆,却也给他指明了一条道路。 和对煞气入体避之如虎的杨氏一族比起来,纥奚青对于煞气却有着另一重理解——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煞气入体意味着失去理智,那是一场会让人疯癫甚至当场横死的灾祸,但对于少部分意志坚定的人而言,只要能够在煞气的侵蚀之下保持自我,那么煞气,反而是上天的嘉奖。 而这一点,杜乘锋却是亲身体会过的。 作为一个太平人的他,甚至连架都没怎么打过,除开体格稍微壮点之外,真要说见血厮杀方面,他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可就这样一个常年念书的和善之人,在接受了那把大刀的煞气之后,竟也能力斩胡骑两百余人。 当然,这其中自然也有大部分胡骑杀红了眼,不知道逃跑的缘故,但别说两百个人了,就算是两百头猪,想要杀光,都不是什么普通人能做到的事情。 接受煞气入体,就能让人不知疲累,不觉痛苦,化身陷阵猛将,成为战场无双。 最关键的是,想要做到这一点,却不需要什么麻烦事情。 只需要杀人就够了。 “嘶……” 想明白这一切的杜乘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用煞气来表达,或许他还不会明白,但很快他便将其换算成了一套更容易理解的模式——简单来说,就是杀人能够获取经验值,杀的人越多,能够得到的经验值也就越多,等级也就越高,实力也就越强。 只不过这份等级和实力,并非是累积在人身上。 而是累积在兵刃之上。 “疯了,真是疯了……” 杜乘锋不禁连连摇头。 在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是要荒野求生,而在遇到人烟之后,他以为自己是要白手起家,而在杨家堡被胡人围攻之后,意识到这是一个人命不如草的乱世时,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可现在看来,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加疯狂和血腥。 只需要杀人就可以变强,这种晋升途径简直闻所未闻,就这一会,他就已经能想出五百种办法让自己迅速强大起来——而归根结底,无外乎杀人而已,就像打游戏时候那样,把活人当作经验值来刷就好。 谁打游戏的时候还没刷过怪了? 先杀光杨家人,再把整个杨家堡杀光,再算上他之前杀过的那两百余名胡人,这就是约莫千人左右的煞气总量。有了这些力量作为底气,他就能找机会攻打蓟镇,虽说蓟镇有个姓刘的都督镇守在那里,或许比较麻烦,但只要给他抓到机会的话…… “哐当——” 就在杜乘锋这边正双目赤红,杀气腾腾的时候,那柄倚在旁边的厚重大刀却砸在了他的脚面上。 脚下吃痛,这不禁让杜乘锋松开了手中的斧头去抬大刀,可也就是这一松手,杜乘锋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状态好像有些不对。 “我这是在想什么?” 一想到自己刚刚居然想要把整个杨家堡都杀光,甚至连帮过自己的隔壁李木匠一家都要杀个干净,杜乘锋就一阵心惊。 这根本就不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他刚才简直就像被什么东西上了身一样,完全就是变了一个人。 这不禁让杜乘锋低头看向脚边的斧头。 刚刚被打磨完毕的锐利斧刃反射着月光,斧面上雕出的纹路古老而神秘,仿佛来自漠北草原的久远呼唤,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其拿起来,拿在手里仔细观看…… “打扰了。” 一脚将斧头踢到一边,杜乘锋不再多看这斧头哪怕一眼。 很显然,就在他自信的以为自己意志坚定,不会再受刀兵煞气影响的时候,这把斧头却又在不知不觉之间让他魔怔了起来。 “看来这煞气体系,也不是真就那么好走。” 将砸在脚面上的大刀拾起来,杜乘锋不由得叹息一声。 倒也难怪,天上又不会掉馅饼,这种比武侠小说里那些邪道功法都要更为疯狂的力量,又怎么可能是毫无隐患的。 所以比起这个危险的东西,他倒不如先盘算一下,这次磨砺大斧的收获是什么。 收获的话,仍旧有些令人牙疼,原本他还以为从这柄大斧上能够了解到什么战阵武艺,可谁能想到那些漠北草原人也都不练这个——那些粗犷的汉子动起手来远比他预料的要直接太多,大伙砍起人来跟砍杀牛羊也区别不大。 好在纥奚青与纥奚玄这两兄弟都有一身好骑术,这对于不会骑马的杜乘锋来说也算是一门手艺。至于武艺功法方面……如果连体育运动也能算进去的话,那杜乘锋倒也算是得到了一样技术。 那就是流行于漠北草原之上的,只有身强力壮的勇士才有资格参与的,博克摔跤。 “这东西真的能算武功吗?” 杜乘锋一阵皱眉,这跟他预想中的那种动不动就来点内力或者真气,然后用处还很多的神奇内功,差别有点大。 “再者说这玩意得要两个人才能摔吧?我找谁试试?” 噗哧—— 就在杜乘锋正思索着,该怎么试试这门新得到的手艺时,却有一杆投矛被远远的掷了过来,钉在他的脚边。 这不由得让他抬起了头。 而在小院的门外,背了一袋投枪的杨三郎,也正远远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 第14章 杨三郎 明月升空,艳色如血,使人心狂。 看了眼地上的投枪,杜乘锋站起了身子。 隔着三丈的距离,两个男人相视而立。 一方手中拿着投枪。 而另一方,则是赤手空拳。 “拿起来。” 名为杨三郎的男人攥紧了手中的投枪。 “我让你把兵刃拿起来,你没听到吗?” “没听到。” 看了眼身边那些堆成小山的兵刃,杜乘锋只是摇了摇头。 “为什么要拿起来呢?是因为我也拿起武器之后,这件事就变成了比武?就能让你显得像个男人?算了吧,如果你真想要跟我正面打一场,那我之前睡过去的时候,想要杀我的又是谁?” “你……” 杨三郎不禁咬紧了牙关。 第二支投枪脱手而出,这一次瞄准的就不是什么脚边了,锋利的投枪呼啸而出,枪尖直指杜乘锋的胸膛! 曾几何时,就是势大力沉的一枪,将那个敢于侮辱杨氏先祖的大胆狂徒钉死在地上,也就是这必杀的一枪,才让他杨三郎在蓟州小有名气,甚至成为了杨氏一族年轻一代的佼佼者。 可现在,面对着他引以为傲的这一枪,杜乘锋只是一个侧身,便轻松避过。 随后,便对着他大步走了过来。 没有拿刀,没有拿斧头,没有拿任何兵刃,甚至连地上的投枪都没有捡拾,杜乘锋就这么赤手空拳走了过来。 迎着杨三郎的第三支投枪。 这让杨三郎连退五步。 连退五步,之后便是连进五步,而在疾冲到最后一步的时候,杨三郎拧腰转胯,手中的投枪也再一次脱手而出。 这一次,加上了助跑的力道,杨三郎的投枪迅捷如电,那是远比上一支投枪更快的速度,甚至连那坚木打造的枪身都因为这极高的速度而变得模糊。 只有呼啸的风声刮过耳边,才能证明着这支投枪的存在。 然而这道狂风,却仅仅只是吹起了杜乘锋的衣襟。 仅仅只是一个侧身,杜乘锋再一次闪过了投矛。 第四支投矛被杨三郎从背囊中摘了下来,而双方的距离也已经从三丈缩短至一丈。 这一次,投枪打着旋飞了出去。 如果说之前的投枪都是在钉穿一个点,那么现在的第四支投枪则是横扫着一个平面,呼啸的枪身已然化为了凶狠的长棍,巨大的劲道甚至能一击扫断腿骨。 这一次,杜乘锋终于不能再云淡风轻。 面对着迎面扫来的投枪,他不得不双脚点地,跃在半空,从而闪过投枪的横扫。 也就是这个时候,握着第五支投枪的杨三郎,也已经冲到了近前,对着杜乘锋的胸膛狠狠地刺了下去。 旧力已老,新力未生,此刻跃在半空的杜乘锋正是难以闪避的时候,而跟随第四支投枪疾速冲来的杨三郎,这一次却是将手中的投枪当作了短矛,矛锋所指,已然封死了杜乘锋所有可能拧身扭转的空间。 这一枪,避无可避!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杨三郎却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抓住了自己的肩膀。 那是一双结实的大手。 “咦?” 咚—— 只是片刻的失神,杨三郎的视线却已经天旋地转。 脊梁骨磕在坚硬的地面上,杨三郎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碎了,后脑撞地的力道更是让他一阵头晕目眩,他不明白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只是瞬息之间,他好像就已经躺在地上了? 等等,他是来干什么的? “你……” 想起自己这次前来的目的,杨三郎连忙四下扫视。 却发现他想要刺杀的那个名为杜乘锋的强壮流民,正蹲在他的身边,低头看着他的脸。 “看来还是挺有用的啊……” 正自言自语的杜乘锋发觉了杨三郎的视线,却摇了摇头。 “抱歉,我没说你。” “你……” 本就重伤的杨三郎怒急攻心,当场喷出一口鲜血。 但就在杨三郎准备干脆将这口血喷在杜乘锋脸上的时候,杜乘锋整个人却已经站了起来。 “好了,没什么事就起来吧,你族叔还等着你回去呢。” “你……” 喷在半空的鲜血落了下来,却是糊在了杨三郎自己脸上。 这不禁让杨三郎闭上了眼睛。 “杀了我吧。” 杨三郎这样说着,干脆连手中的最后一杆投矛都放开。 “杀了我吧,既然我杀不了你,那你就杀了我吧,反正当初把你拉来的是我,送你去死的也是我,现在你没死,你活了下来,我也杀不了你,那就杀了我吧。” 说到这里,杨三郎咬紧了牙关。 “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个人当,冤有头债有主,你……你干什么!你要去哪!” 听到耳边响起的脚步声,杨三郎连忙睁开眼睛爬了起来。 却见那杜乘锋甚至连搭理他的意思都没有,只是自顾自地回到自己的小院去了。 那道身影,甚至是背对着他。 “你什么意思!你这是什么意思!” 强忍着身上的疼痛,杨三郎抓起了那杆被他松开的投矛。 “回来!你给我回来!杜乘锋你给我回来!” 最后一杆投矛终于还是被掷了出去,但是被摔砸重伤的身体却已经挥不出多少力道,投矛在半空中打了两个旋,终究还是无力的跌落在地上。 这最后一支投矛,甚至连一丈都没能投出去。 而那道背影,却越来越远。 甚至都没有回头看过哪怕一眼。 “回来!回来杀了我啊!” 满脸鲜血的杨三郎怒目圆睁。 “来杀了我啊!你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 但不管杨三郎如何声嘶力竭的大喊,那个背影都未曾回过头,仿佛这一切只是小院中的午夜虫鸣,只是无聊的聒噪。 这不禁让杨三郎怒发冲冠。 “杜乘锋!” 小院门外杨三郎扬天大喊着。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你就这么看不起我吗!你就这么看不起我杨三郎!” …… 黑漆漆的屋子里,没有任何声音。 明明没得到回答,杨三郎却像是整个人被抽掉了脊梁,瘫在了地上。 第15章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摔跤技术比杜乘锋预想中的,还要有效太多。 原本杜乘锋还以为,自己从那柄斧头的记忆中得到的摔跤技术,只能算是单纯的体育运动来着。毕竟在这个大家都能拎着兵刃出门的世界,赤手空拳的摔投技术实在是有些没什么用处。 就,他这边还在找机会抓对方的身子,对面却已经一刀砍过来了,刀比手长,他这边不是一定会挨砍? 但出乎杜乘锋的预料,答案是,不一定。 摔跤手之间,亦有高下之分。 如果是普通的摔跤手,自然是无法面对兵刃的,锐利的刃口不管是劈中还是捅上,哪怕只是划上一下,血肉之躯都会被当场放血。 可杜乘锋的摔跤技术,却来自于纥奚玄与纥奚青两兄弟。 纥奚玄他是知道的,虽然这个披甲胡将被他一刀斩了,但膀大腰圆,身披铁甲的威猛姿态,还有一斧劈下轰碎坞堡大门的悍勇力道,却还是令他印象深刻。这如此强壮的猛士自然是摔跤场上的好手,一身勇力不知掀飞了多少好汉。 但更强的,还是纥奚青。 那是幼年时就能拎着大斧杀死巨熊的人形怪物,对于时机与力道的理解都已经臻至巅峰。如果说力大无穷的纥奚玄是摔跤场中一座翻不过去的大山,那么身为兄长的纥奚青,则是远比大山更高更远的,那片苍茫的天空。 在那段记忆中,纥奚玄在闲暇的时候也会找自己的兄长摔跤,但这个摔跤场中翻不过去的大山,却从来都没能坚持到第二个回合。 纥奚青,很强。 “如果换成纥奚青来面对刚才的投矛,会怎么样?” 杜乘锋不禁陷入了思考。 片刻之后,他得出了答案。 如果换成纥奚青的话,那么第一支投矛都不可能落在地上。 只是三丈的距离,站在门口的杨三郎会被纥奚青在一个呼吸之内杀死,用他自己丢出的那支投矛。 而换成杜乘锋自己,在不依靠那把大刀的情况下,依靠着一模一样的技术,甚至几乎一模一样的反应与经验,却终究做不到瞬间的反制,甚至让杨三郎将五支投矛全部都用了出来。 这就是差距。 他与纥奚青之间的差距。 “真是……怪物。” 想到这里,杜乘锋不禁叹息一声。 面对一个尚且年幼就能力斩巨熊的人形怪物,他这种普通人真的能有与之一战的力量吗? 或许,能。 “或许是能做到的。” 这样想着,杜乘锋抬起头,看向院子中那一堆兵刃。 来自于胡人的兵刃,两百余柄。 来自杨家堡青壮的兵刃,六十有余。 杨氏家传宝刀一口。 还有脚边那一杆,铭刻着古老花纹的双手大斧。 这便是他眼下的全部家底了,两百六十余柄兵刃上所附着的经验与智慧,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那么汇集了这两百六十多份智慧之后,他能做到和纥奚青交手吗? 杜乘锋不知道,但是他想试试。 为了保卫自己这来之不易的生活。 于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晨的时候,杨玄带了几个族人敲开了杜乘锋的小院大门,那些年轻的族人们都抬了礼物,几个大箱子装得满满当当。 这显然是来赔罪的,杨玄已经知道杨三郎昨夜的事情了,面对这个不省心的侄儿惹出来的祸事,他只能差人先把杨三郎抬回去,再抬着礼物过来赔礼道歉。 就算舍出这张老脸,也要把这件事说和过去。 杨玄已经下定了如此的决心。 可当他推开小院那破烂的大门,准备将早已准备了半夜的套话说出来的时候,那脱口而出的话语,却哽在了喉头。 只因为他看到了刀。 遍地的刀。 初升的朝阳映在锋锐的利刃上,本该温暖的日光在经过了刃面的反射之后只剩下森然。 杨玄与那些杨氏族人们,甚至一度不敢睁开眼睛。 虽然这些刀只是斜斜的插在地上,和那些枪矛一块,可这些兵刃却仍旧仿佛下一刻就要挥舞起来,将他们劈碎捅穿。 但马上,这份刀兵加身的恐惧,却在转瞬间消失不见。 仿佛这一切都只是幻觉。 “这是……” 那些抬着礼物的杨氏族人不禁都转头看向了杨玄。 他们都很清楚,自己刚刚感觉到的那一切,可不是什么幻觉。 “莫慌,这些兵刃已经全都磨好了。” 摇了摇头,杨玄下意识地捡起了一柄插在脚边不远处的弯刀。 粗制滥造的弯刀闪烁着寒光,仿佛下一瞬就要杀人见血,可杨玄将其握在手中的时候,却没感觉到任何想要杀生害命的冲动。 刀就是刀,就只是一块开了锋的铁料,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他的手里,像是睡了过去。 “是能够驾驭刀兵煞气的人啊……” 杨玄小心翼翼的将那柄弯刀插回地上,不敢多碰。 这一刻,杨玄再一次确定了自己决定的正确性,虽然这可能会折损杨氏一族的面子,但相较于一个能够驾驭刀兵煞气的强者而言,虚无缥缈的面子却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一定要想办法让对方留在杨家堡,就算真将其当做祖宗来供奉都无所谓。 “再多准备些礼物过来,速度要快,这些礼薄了……看我干什么?不知道拿多少?那就拿出祭祖的态度来!。” 一边这样嘱咐了身边的年轻族人,杨玄一边恭谨地迈步向前。 虽然嘴上说着是要拿出祭祖的态度,可越是靠近那栋破烂的堂屋,杨玄心中那股微妙的恭敬感觉就愈发地明显了。 尤其是推开面前这堂屋破门的时候,他甚至有种推开宗祠大门的幻觉。 而堂屋之中,那个坐在磨石边上的身影,也在恍惚之间,带上了几分他杨氏先祖的影子。 直到对方开口说话。 “见了鬼了,这玩意要怎么磨?” 一边骂着街,杜乘锋一边将手中的骨朵丢到一边。 随后抬起头,看向门口的杨玄。 “你来的正好。” 这样说着,杜乘锋抬手指了指院子里那些满地的兵刃。 “太少了,这些东西还是太少了。” “更多,我还要更多。” 第16章 蓟州杨氏 对于杜乘锋的要求,杨玄满口答应下来。 这或许会引发族人的抵触,杨玄已经对此有所准备了,毕竟如此礼遇一个外人,甚至一个和他杨氏有仇的外人,确实有些匪夷所思,甚至会让人觉得他杨玄是不是疯了。 但杨玄自己却清楚,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能够驾驭刀兵煞气的人并非凡物,能做到这一点的人无一不是意志坚定如铁,这样的人就算做不到功成名就,纵横天下,那也远远不是小小的杨家堡能够招惹得起的。而眼下,那个叫杜乘锋的人不止没有找他杨家的麻烦,甚至还让他杨家去帮忙做事。 这是远比什么一笑泯恩仇更为让他放心的回答,毕竟利益的捆绑才是最为稳定的合作。眼下对方既然有求于杨氏,岂不是意味着他杨氏已经渡过了这场劫难? “所以你们能够理解吗?这对我杨氏来说反倒是一个机会。” 杨氏祠堂之中,正襟危坐的杨玄一番苦口婆心,对着面前的族中子弟们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能够让这位壮士留下来,留在我杨家堡,那首先我杨家堡在安全上就有了足够的保障。再者说,蓟州临近漠北,乃是四战之地,本就民风彪悍,平日里不知多少好汉在打打杀杀……你们能懂我的意思吗?” “这……” 听到杨玄居然说起了这个,这些聚到祠堂的杨氏子弟不禁都坐直了身子。 那些打打杀杀的好汉,他们是知道的,毕竟严格来说,族里的杨三郎也能算是好汉之一。不过和身为本地人的杨三郎不同,还有一些好汉却是没有跟脚的,他们仗着一身武艺,还有手里的刀剑兵刃,到处流窜作案,在这个乱世中混一口饭吃。 之所以用流窜作案这个词,自然是因为大陈朝严禁私斗,虽然真有人愿意找个没人的地方叮叮咣咣打上一场,也没人管得了就是了,但如果事发了,又或者尸体被路过的民众检举了,那负责维持治安的捕掠人还是会出手干活的。 而这也就意味着,那些好汉们手中的凶煞刀兵,很难找人帮忙打磨。 毕竟大部分研磨匠师都隶属于朝廷,这些人一部分供职于军中,负责为将士们打磨兵刃。另一部分则与捕掠人为伍,一方面为捕掠人的兵刃消除煞气,另一方面也负责勘察那些凶杀案件之的杀人凶器。流窜的好汉们杀了人,自然是不能找这两家的,那等于羊入虎口,正好被对方杀了来领取功勋。 虽说还有少部分能够研磨刀兵的匠人流落民间,但那也不是这些流窜作案的好汉能请得起的。就像刚才说的那样,能够驾驭刀兵煞气之人,无一不是意志坚定如铁,而有了这样百折不挠的坚定意志之后,不管想要在哪个方面发展,自然也都能做出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来。 说白了,大伙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要说是亲朋故旧也就罢了,可换成陌生人的话,人家凭什么就耗费精力,给你这所谓的江湖好汉磨刀? 当然,也不排除真有人把磨刀当成了爱好,亦或者干脆就是闲得慌,但这种人要么极为难寻,要么就开价极高,可即便这样,那些江湖好汉们仍旧对其趋之若鹜,甚至不惜花费巨大代价,也要让这些匠人们将自己的刀剑修复完全。 毕竟对于很多武者来说,一柄惯用的随身刀剑,那已经是堪比手足至亲的东西。 而现在,在杨家堡,就出现了这样一位能够驾驭刀兵煞气,但却又不隶属于朝廷的研磨匠人。 并且对方,还很乐于打磨兵刃。 “我前些日子听说了一件事。” 也就是这个时候,有年轻的杨氏子弟想起了什么,开口说了起来。 “就前些日子,之前在咱们蓟州有名的那个刀客,就那个快刀柳清云,就专门去了南边兖州那边,找了一个隐居的老师傅给他磨了刀。他那把刀大伙也知道,在蓟镇找铁匠打的,火耗工钱加起来算是一千个钱,也就是一贯……但是你们知道,他磨刀花了多少吗?” 说到这里,这个杨氏子弟顿了顿。 “五百贯,这据说还是老师傅见他可怜,收了他一个便宜价。” “嘶……” 其余杨氏子弟不禁都倒吸一口凉气,就连老迈的杨玄也差点揪断胡子。 类似的事情,他们也都有些耳闻,习武之人对于兵刃极为看重,大伙也都是知道的。可是花五百贯,来磨一把只值一贯钱的刀,这是不是也太…… 该说是奢侈吗?还是应该说浪费? “可能那把刀对于他来说,就像是祖传宝刀对于我杨氏一样重要吧。” 杨玄叹息一声,勉强算是理解了这件事情。 不过其余的杨氏子弟,关注的就不是这方面了。 他们下意识地看向了那破旧小院的方向,仿佛看到了一座黄金打造的宫殿。 就算不去做什么中介抽水的事情,只要他们把这件事情宣扬出去,到时候人流一来,他杨家堡也足以赚得盆满钵满! “族叔说得对!我们就该让他留下来!像供祖宗一样供着他!” 不知是哪个杨氏子弟第一个喊了起来,紧接着越来越多的杨氏子弟也跟着点头称是。 这一刻,他们感觉自己终于理解到了杨玄的智慧之处,果然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也就是这位族叔接二连三的忍辱负重,才为他们蓟州杨氏打开了一条金光闪闪的康庄大道。 但就在这个时候,却有反对的声音突然传了出来。 “不行!绝对不行!” 拖着重伤身躯的杨三郎出现在了祠堂门口。 “我蓟州杨氏的祖传宝刀还在他手里,这是我杨氏一族的奇耻大辱,你们怎么能……” “祖传宝刀何等宝物,当为有德者而居之!” 听到杨三郎这样说,有年轻的杨氏子弟登时便站了起来。 “刀既然落在了那位壮士手里,就说明他是有德者,那刀就应该是他的,你在这里叫什么?” “我……” 杨三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几个守在门口的杨氏子弟一路架了出去,关回了卧房里,美名其曰养伤。 而剩余的杨氏子弟,则纷纷兴奋地交谈起来。 祖传宝刀在外人手里,这虽然不算小事,但他们都已经准备将那人当作祖宗供奉了,四舍五入也算是供奉了那把宝刀了。只要能让那人留在杨家堡,这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实在不行就当族里祠堂换了个地方就好,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更何况,就像那个人之前说的一样,真把刀还给他们,他们能拿得起来? 那还不如就保持眼下的情况,至少那柄祖传宝刀已经真正成为了保卫杨家堡的战力,而不是像之前一样,只能被供在架子上。 “你们能这么想,那就再好不过了。” 说到这里,杨玄不禁看向杨三郎被拖走的方向,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 但马上,杨玄还是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面露肃容。 “既然都已经明白了,那就动起来吧。” 第17章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在杨氏族人开始东奔西走的时候,杜乘锋这边,开始忙碌起来了。 第一件事,自然是将丢了一院子的刀枪兵刃都收起来,虽然当时在月色之下磨完就丢的样子确实很潇洒就是了,但这终究是自己的院子,还是要一件一件捡回来的。 好在这些刀枪兵刃数量也不多就是了,主要那堆兵刃里还有几十柄战锤骨朵,这些东西没有刃口,杜乘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打磨,也就只能堆在屋里往那一放,暂且当个摆设。 而这,也是杜乘锋为什么让杨氏族人为自己寻找更多兵刃的原因。 先不说那几十柄骨朵和锤子造成的数量缺口,就算把那些骨朵和战锤都换成他能打磨的刀剑,这数量也还是太少了。虽然这一夜过后,他已经从那些兵刃上了解到了大量漠北草原人的生存技能,甚至可以说是已经成为了一个真正的漠北勇士。 但如果只靠这点力量,就想要战胜纥奚青,还是差了不少。 一方面自然是因为兵刃的数量不够,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之前打磨的,大多都是之前那些战死胡人的兵刃。这的确能让他对漠北的风土人情,乃至于思路打法都有很多了解,但本就是漠北人的纥奚青,对于这些东西,却只会更加了解。 而这也就意味着,如果想要战胜纥奚青,那他就必须还要再掌握一些,纥奚青不知道的技术。 “杜兄弟,你要的东西给你做好了。” 就在杜乘锋这边正打扫院落的时候,隔壁李木匠却推门走了进来。 而在李木匠手中,正拿着一个长板凳。 和普通的板凳不同,这长板凳上面被李木匠加了一个卡槽上去,杜乘锋接过来试了试,正好可以把磨刀石放进去。 “用来蹬金钢砂轮的架子有点复杂,这个我还在琢磨,不过最长两天,最短一天,东西就能交你手里。” “辛苦了,东西很不错。” 试着在凳子上坐了一下之后,杜乘锋不禁为李木匠的手艺感到钦佩。 这或许就是纯手工量身打造的优秀之处了,和之前在李木匠那里买到的便宜二手凳子不同,这一张李木匠为他专门订制的长凳坐上去颇为舒适,就算要稍微弯腰磨刀,也不会感觉到什么疲累,能看出来,李木匠在这张凳子上所花的心血,远不止嘴上说的那么轻松,毕竟要想做到眼下这种舒适程度,那非得是对杜乘锋的身体姿态,还有磨刀时候的工作习惯都极为了解才行。 “很不错,真的很不错。”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杜乘锋愈发的欣喜。 虽然眼前的仅仅只是一张木头长凳,但他磨刀的效率,却有了巨大的提升! 对于他这样一个准备开始磨刀的人来说,这样一张长凳,甚至堪比武者拿到一柄如臂指使的神兵宝剑! “太谢谢了,老哥哥你这是有心了。” 站起身来,杜乘锋将破烂小院中的第一件家具收进屋里。 “多少钱?我是说算上过两天那个架子。” “不要钱,不要钱。” 李木匠连连摆手。 “就是做了个凳子,也不值什么钱,再者说杜兄弟你之前砍了那么多胡人,保下我一家老小,这可是救命之恩,我这只是给你做点东西……” “哎哎哎,别这么说,老哥哥你这就太见外了。” 听到李木匠这么说,杜乘锋不禁摇起头来。 先不说他之前作为一个外人刚刚来村里的时候,就受过李木匠的照拂,单说眼前这小院,那也是李木匠帮了忙他才能便宜买下。至于什么救命之类的……他当时一身煞气杀红了眼,又不是主观上想要为了保住杨家堡拼上命,这又怎么能作数呢? “再者说,我要那么多钱,也没什么意义。” 看了眼杨家人送来的那几箱金银财宝,杜乘锋叹息一声。 这些东西,他本是不想收的,毕竟他跟杨家的关系也没那么好,更谈不上收人财物——不过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办法,之前叫吃饭他没去,这算一次,后来送来的酒肉他也丢了,这算第二次,如果连这些财物也不收的话,三次赔礼道歉都被退回来,那个叫杨玄的老头怕不是要当场吓死。 于是,就算是为了让杨家能放心给自己干活,他也只能不情不愿的将这些东西都收了下来。 想想也是唏嘘,明明他一直都想要凭借自己的努力来白手起家,可一直以来最大的收入来源,居然全都是精神损失费。 几大箱金银财宝,直接让杜乘锋实现了财务自由。 可这些却已经不是他想要的了。 如果是之前的话,他的目标确实是挣钱没错,毕竟不管什么世道,手里有钱都能让日子好过起来,到时候他可以买更大的院子,换更好的家具,或许还可以养两条狗,或者养一只猫。 但是现在的话,活下去才是第一位的。 钱财这种东西,有命挣也得有命花才行。如果他打不过前来寻仇的纥奚青,那么就算他手头的钱财再多,最后也都会变成纥奚青的战利品。 所以手头这些钱都必须快速花出去才行,只是金银财宝对于眼下的情况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必须要迅速将这些资金兑换成落在自己身上的战力,才能在未来迎接纥奚青寻仇的时候,拥有与之一战的力量。 “所以杜兄弟,就,那个披甲的胡人还有个大哥这件事,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听完了杜乘锋的理由之后,李木匠一阵挠头。 “虽然你之前也跟我说过,是磨斧头磨出来的,不过这个事是不是也太……就,杜兄弟,如果那个胡人的大哥真这么厉害,那你直接去南边不就好了?躲远一点,他也不可能去南边找你……” “不是那回事。” 听到李木匠这样说,杜乘锋就知道,自己那一番理由算是白说了。 原本他还想劝李木匠早点离开,撤到南方去这种话原本是他想要先说出来的,可现在看来,李木匠恐怕根本没办法理解他眼下的情况——在磨了那把斧头之后,他可以算是最为了解纥奚青的人,因此他也可以确定,那个心硬如铁的男人为了给兄弟报仇,必定会追杀他到天涯海角。 但是这种事情,也只有看过那份记忆的他才知道,李木匠根本不知道这些,这个常年待在杨家堡的男人对于刀兵煞气的理解,也就只到“这东西很吓人”的程度。 所以,他需要力量。 不管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小院,还是为了保护这个没什么见识的老哥哥,他都需要力量。 “反正,先把东西都放下吧,胡人的事情回头再说。” 从箱子里拿了些金银硬塞进李木匠怀里,杜乘锋又拿了些金银,放在了自己的怀中。 “对了老哥哥,你上次说集市上能买到兵刃的事,是在哪里来着?” 第18章 蓟镇 读过一些书的杜乘锋,自然不会把所有鸡蛋都放到一个篮子里。 虽然他的确委托了杨家人帮他搜寻兵刃,但也不代表他就完全信任杨家人,尤其是涉及到实力提升这种事,总归还是把渠道捏在自己手里比较好一些。 而在找了李木匠之后,他还真问到了一些办法。 “我也是以前买斧头刨子的时候听到的,在蓟镇那边的大集上,有些人会在角落里,专门摆摊卖老兵刃……但是那些东西可不能买,听说那些都是杀过人的,但凡把那些兵刃买回去的,就没有不出事的,天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摆这种摊子,能挣钱吗?” 杜乘锋还记得,李木匠当时是这样说的。 消息不算多准确,更类似于乡野怪谈,就连李木匠自己都不是很确定这件事的真实性,不过在杜乘锋听来,这件事倒是很有可能是真的。 虽然对于眼下身处的这个世界,杜乘锋还没有太多的了解,但对于刀兵煞气这种东西,杜乘锋却已经颇为熟悉了——这玩意会影响人的心智,杀的人越多,影响程度就会越高,那么问题来了,会不会有些机敏的人,想到要在彻底被煞气入体之前,就把兵刃先丢出去呢? 类似的例子还是有的,之前他打磨那把晦气弯刀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倒霉铁匠就能算一个。而在之后的磨刀过程中,类似的例子他更是看到了不少。 事实证明,大伙都不是傻子,既然已经知道了煞气是累积在兵刃上的,那把兵刃扔了不就行了? 但这种话就像那些书上的大道理一样,大伙都知道这是对的,学的时候也都能听懂,可真轮到自己做的时候……那终究还是有些困难的。 原因无他,主要在于,兵刃的价值。 一把兵刃价值本就不菲,而一把趁手的兵刃就更是不会便宜了。就算这些兵刃已经沾染了刀兵煞气,变得极为危险,也不是谁都能狠下心去将这价值不菲的宝贵财产随手一抛。 除非给出足够的价码。 就算只是折半兑现,也能在凑凑钱之后再换一把新刀了。更何况这些沾染了刀兵煞气的兵刃,也未必就真会落到需要半价才会有人收的地步。 虽说刀兵煞气确实危险,但那也只是对于普通人而言,总有人会专门收这些东西,例如那些司职战斗的士兵们,他们会把这些兵刃带回去找军营中的研磨匠师来帮自己打磨。又或者一些本就不会被刀兵煞气影响的武者,一把凶煞利刃反而能为其增强战力。 而现在,就有了第三种,也就是杜乘锋这种又要磨刀,又要打架的。 不管是磨刀的机会,还是战力的提升,他全都要。 有需求,自然就会有市场,因此这种在李木匠眼里赔本赚吆喝的买卖,在杜乘锋的判断里,却是切实可行的好生意。 至于货源问题…… 蓟州本就是南陈边境,四战之地,民风彪悍,虽然没到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地步,但人们结下梁子之后一般也不会留什么隔夜仇。 这种地方,可能缺钱,可能缺粮,可能缺指点孩子们认字的教书先生,但唯有杀人见血的兵刃,却是怎么都不会缺的。 “所以说,老哥哥。” 杜乘锋一把揽住了李木匠的肩膀。 “你知不知道这蓟镇的大集,是什么时候开?” “今天就在开着。” 感受着怀里那份金银的分量,又看了看那只搭在肩膀上的大手,李木匠终究还是叹息一声。 “虽然现在去可能有点晚了,但是杜兄弟你要着急,我现在就赶车带你过去。” “那就谢过老哥哥了。” 听到李木匠甚至还要亲自赶车带自己过去,杜乘锋不由得抱拳拱手。 不过在李木匠将那一架拉货的马车赶出来之后,杜乘锋还是接过了马鞭,这自然是因为手痒想要试试手艺,毕竟他还从来都没驾驭过马匹这种大牲口——好在磨了那些胡人的刀剑之后,眼下他起码在知识储备上已然成了一个真正的漠北勇士,对于马匹的了解更是让他轻松驾驭了面前的挽马,赶起大车来如鱼得水。 这不禁让坐在车上的李木匠啧啧称奇,甚至直言称赞,杜乘锋眼下的手艺,就算去给那些豪门大户赶车,怕不是都已经绰绰有余。 只是听到李木匠这份夸赞,杜乘锋却轻轻摇头。 给豪门大户赶车,这或许在李木匠看来,甚至在大部分人的眼中,都是一份收入丰厚的美差。 但对于他自己来说,还是给自家兄弟赶车,更畅快一些。 大车一路不停,很快便在李木匠的引路之下来到了蓟镇,而杜乘锋也算是第一次进城开了眼——虽然这蓟镇在他眼中和杨家堡好像也没多大区别就是了,只是立在城里的坞堡大了些,有了些城防的模样,然后周围的建筑和人烟也都多了不少,或许在李木匠眼里,这已经算是很不错的大城了,但在杜乘锋看来,却仍旧带着些许的荒凉。 甚至比起杨胖子记忆中的那个蓟镇,都有所不如。 至少那个时候的蓟镇,还有着最基本的城池模样。 “大集一般开在镇子南边,我们只需要穿过镇子就可以了。” 在蓟镇只有守备兵丁才有资格纵马疾奔,因此李木匠便也招呼着杜乘锋下了车,二人牵着挽马一路前行。 “不过杜兄弟你要注意一件事,这蓟镇和杨家堡不同,在杨家堡的时候,大家都是本乡本土,谁干了什么坏事也会马上被知道,但是在蓟镇这里,人多嘴杂,就算有人没安好心骗了你,你隔天回过味来再想要找,那人也早就跑得没影了。” 说到这里,李木匠不禁有些唏嘘,仿佛回忆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不过杜乘锋倒是不太在意这个。 李木匠那絮叨的关心,他能理解,不过他都多大个人了,先不说那些骗子不可能瞒过他的眼,就算他真倒霉被骗了,就他现在这一身摔跤功夫,也足以将对方打得屎尿齐流。 就像现在这样,哪怕没有回过头,他也已经感觉到了,有一只手,正准备扯向他的衣角。 “有什么事吗?” 杜乘锋猛地转过身子,双眼死死盯着面前身影。 “你想要干什么?” “我,我我我……” 那裹着厚重衣衫的人影似是被杜乘锋吓到了,一时间竟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我我……我是想要过来问问。” “问?问什么?” 眼看着这人藏头蒙面,形迹可疑,杜乘锋已然悄悄调整了姿态,做好了将对方砸在地上的准备。 “你有什么事情要问我?” “我我我我,我就是想问问。” 一边这样说着,那裹着厚重衣衫的人影一边敞开了身上的衣服。 “大爷,您要刀吗?” “……刀?” 杜乘锋不禁瞳孔一缩。 只见面前那人敞开的衣衫内里,分明挂了十余柄寒光闪闪的锋利刀刃! 每一把刀上都带着些干涸血迹,和若有若无的冰凉煞气。 这十余柄刀,竟都曾经杀人见血。 第19章 卖刀人 事情比杜乘锋预计的好像还要更为顺利。 原本按照杜乘锋的估计,他和李木匠起码要去到大集上去,然后再找上一会,才有机会那些碰到贩卖煞气兵刃的人——毕竟李木匠也只是听说,从没亲自找过。当然,在集市上找个摊贩,肯定不至于到大海捞针的地步,但没有门路的他们得多转上两圈才行。 可现在,大集还没到,那贩卖兵刃的,却主动找上门来。 “你这是……” “杜兄弟!别买!” 没等杜乘锋这边询问价钱,回过头来的李木匠却连忙将他拉到一边,压低声音。 “镇子里卖刀的都是骗子,千万别买他们东西,不然会有祸事的。” “骗子?” 杜乘锋听得一愣,他倒是没想到里面还有这种弯弯绕绕。 好在李木匠也看出了杜乘锋的疑惑,干脆继续说了下去。 那是前两年的事情了,当时李木匠手里的斧子坏了,正巧家里孩子吵着要吃肉,就干脆赶着大车过来镇子大集这边,一方面是把平时做的一些盒子板凳之类的小零碎卖一下补贴家用,再一个则是看看能不能淘换一把趁手的斧头,顺便切几斤猪肉回去。 也就是李木匠这边卖光木器,采买完毕,准备回家的时候,一个套了身厚实斗篷的人把他叫住了,张嘴就要卖刀。 面对一个藏头露尾的人,李木匠当然不会搭理,可无奈对方开出的价码实在是太过便宜,于是思前想后之下,李木匠终究还是决定花点小钱,给家里多添上一把菜刀。 当然,李木匠也不是傻子,他也看到了刀身上那些若隐若现的干涸血迹,可当他问起这些的时候,那卖刀的却只是笑笑。 “沾点血正常,这都是肉铺子里淘换下来杀猪刀,不然能便宜卖你吗?” 李木匠想了想,这倒也说得通,就干脆将菜刀也扔到车上,一路带回了家。 新买的菜刀确实锋利,比家里那把老菜刀快多了,切起肉来切豆腐一样轻松,就算切起来打滑的肥猪肉皮也能一刀切开。根据李木匠他老婆说,就从没用过这么爽利的菜刀,李木匠这次算是买了好东西了。 老婆开心,孩子也吃了肉,李木匠心情也舒畅了不少,酒过三巡,也就美美的睡了过去。 可谁能想到,当天夜里,这就出了事了。 最先出事的是孩子,两个半大小子半夜就被吓醒了,嗷嗷直哭,非得说有人进屋了要杀他们,然后就是李木匠的老婆,整个人吓得缩在床角,战战兢兢说不出话来。 身为家里的顶梁柱,李木匠就算怎么提心吊胆,也得鼓起勇气。可就当他跑去厨房,准备拿把菜刀给自己壮胆的时候,他也吓瘫了。 只见灶台之上,他白天买的那把新菜刀,正往下滴答血呢。 李木匠本就晕血,又哪里见得了这个,当场直接厥了过去,人事不省。 好在村子本就不算大,李木匠这一家子鬼哭狼嚎,带得全村的狗都跟着叫唤,就连坞堡里面的杨家人也睡不安宁了,好在大伙抄起火把赶过来之后,才发现只是李木匠家里出了事,不是什么胡人趁着夜色打过来。 “你就不该买这把菜刀。” 李木匠还记得,作为杨家堡主事人的杨玄,当时是这么跟他说的。 “这把菜刀是凶器,杀过人,上面指不定是背了什么冤案的。这种东西你都敢贪便宜买回来,命不要了?” 也就是这时候,李木匠才知道,自己之前看到的什么鲜血都是假的,他家里人看到的也都是幻象,说白了就是一家子胆小,被那杀过人的刀兵煞气给镇住了,自己吓自己,差点当场吓死。 这种晦气的玩意,李木匠自然不肯继续留下了,于是在杨玄的指点之下,李木匠干脆就在村外找了个歪脖子树,把那菜刀给埋了。 至于亏的那些钱,李木匠也只能咬牙认了,就当买个教训。 “这……确实。” 杜乘锋不禁点点头,李木匠这确实算是倒霉,一个普通人,甚至还是胆小晕血的普通人,确实没办法面对刀兵煞气这种东西。 不过这个事到这里,还没算完。 “后来过了段时间,我又来蓟镇赶大集了。” 李木匠继续说着,脸色极为难看。 “然后我又遇到那个卖刀的了,可能是我有段时间没来了,他把我给忘了,又把我拦下,敞开衣服,问我买不买刀……然后你猜怎么着?” 说到这里,李木匠顿了顿。 “那把被我丢了的菜刀,就在他衣服里面挂着呢。” “啊?” 听到这里,杜乘锋才明白,为什么李木匠要说自己上当了。 合着这刀兵煞气还能这么用的,一把杀过人的刀被普通人买回去,肯定会被丢掉,到时候捡回来接着卖,直接形成永动,天知道什么样的脑子才能想出这种见了鬼的生意,他也算是开了眼了。 “嗨,没事,老哥哥你放心,刀兵煞气这种东西你也知道,我是不怕这个的。” 拍了拍李木匠的手示意对方安心,杜乘锋便转回头去,找上了那卖刀的。 李木匠这段日子里帮了他不少,那他帮被坑了的李木匠找回场子,也是应有之义。 至于面前的卖刀的,是不是当时李木匠遇到的那个,他却是不在乎的,反正都是做缺德生意的,区别也不大。 “就你卖刀是吧?” 也不等面前那人开口,杜乘锋直接大手一挥。 “有多少来多少,我全要了。” “……啊?” 那藏头露尾的人也噎住了,明显是没见过这么大手笔的主顾。 “这……大爷,您这说的是全要?这些刀全要?” “我全要了,不用找了。” 说着话,杜乘锋直接扔了块银饼子过去,吓得那卖刀人连忙将其塞进衣服里。 正所谓财不露白,这么一块银饼子,谁看到不会眼红,当然要小心保管好才行。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的一双大手却按在了这卖刀人的肩上。 “既然都不用找钱了,那你好歹也送个包装吧。” 话音刚落,那卖刀人就整个飞了起来。 瞬间的天旋地转,几乎让卖刀人以为自己要当场被打死,天知道自己到底是遇到了何等凶人,居然敢在刘都督治下的蓟镇街面上当街下手。 可就在这卖刀人以为自己这条命要没了的时候,他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双脚,已经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只是他身上那件挂满了刀的外袍,却已经被面前那凶人拿在了手中。 “别看我,一个银饼子,换你那一堆破烂,就算多加一套衣服,你也还是赚了。” 说罢,杜乘锋便将这件宽大的外袍套在自己身上。 别说,虽然里面挂了一堆刀子,但由于这件外袍有些过于宽大,穿到身上倒是还挺合身。 “生意兴隆,走了!” “大爷您也慢走!” 虽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卖刀人还是下意识地对着远去的背影应了一声。 确实算个好生意,那可是一整个银饼子,再者说他的衣裳和那些刀子很快也能收回来,他里外里都不可能亏。 今天算是运气到了,合该他沽二两酒,好好的乐一乐。 想到这里,卖刀人将手伸进了衣服里。 “等会?我的银饼子呢?” 街上的凉风吹在身上,卖刀人这才发现自己眼下只剩一身单衣。 而那件装了银饼子的外袍,却早就被拿走了。 “嘿!你给我等着!” 财货两空,卖刀人不禁气得连连跺脚。 “我记住你了!你给我等着!老子跟你没完!” 第20章 这才是过日子 新买的衣服套在身上,杜乘锋这才有了几分出门逛街的感觉。 买点想买的,吃点想吃的,这才是过日子。想想之前那几天,那日子简直就不是人过的,天知道为什么就一场飞来横祸,他就得拎着大刀出去拼命去了,甚至还莫名其妙跟个人形怪物结了死仇,两边非得死上一个才行。 于是为了能够生存下去,他就必须得把命拼上,只为了哪怕能够再多积攒一丝力量。 可这样的生活,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来,老哥哥,一人一份。” 眼看得路边有卖卤猪肉的摊子,杜乘锋便走上前去,找人切了两份头脸,正好和李木匠一人一包。 卤香的猪肉头肥而不腻,杜乘锋和李木匠边走边吃,满嘴流油,这让他们不得不又找了个沽酒的摊子,一人打了二两。 便宜酒落入嘴里,口腔中的油腻便被一扫而空。嚼两口肉,抿一口酒,酒精上头的感觉很快便让杜乘锋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是了,这才是他想要的。 买点想买的,吃点想吃的,这才是过日子。反正李木匠也不知道那贩卖兵刃的摊子到底摆在哪里,杜乘锋便干脆跟李木匠一起在大集上转了起来。偶尔看到有些有意思的小玩意,也会出手买下,到时候拿给李木匠家里那两个孩子,也算是不错的玩具。 除此之外,杜乘锋也给自己添了些家当,桌椅板凳之类的能找李木匠做,但锅碗瓢盆却是要现买的,还有些扫帚簸箕,被窝褥子之类,想要从零开始安排好一个住处,需要采买的东西还真不少。 只是转了两圈,那辆原本空荡荡的大车便已经被装得满满当当。 甚至连李木匠都躺在了车上。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知道,自己这位老哥哥也就是二两的量,几口便宜酒喝下肚,人就直接不省人事了。 李木匠醉倒过去,那这趟赶集也已经能宣告结束了。虽说没能找到李木匠口中那卖兵刃的人,这有些遗憾,但杜乘锋想了想,真要做得了那种生意,大概也是不会来大集上跟个寻常商贩一样摆摊子的。 毕竟愿意收购那些凶煞刀兵的买主,肯定不会是什么普通人,既然人都不普通了,价码也不会普通,那种大额交易肯定不会出现在这种贩卖日用品的民间集市上,就像是小卖部的货架上也不会出现重型机枪一样。 说到小卖部,他还真想过干这个来着,原本在他的计划中,就是准备先在杨家堡落脚,然后尝试卖点东西,反正他脑子里的点子也多,肯定能超越这个时代,不说大富大贵,但小富即安想来也不成问题。 不过现在的话,杜乘锋就不敢保证了,一个是生死决战随时都有可能到来,他没空去做这些,再一个则是,在了解了那卖刀人的故事之后,他突然发现,自己那些点子,也未必真就能做到超越时代。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太平年代有太平年代的生活,而这乱世,却也有乱世自己的活法。 “还是需要有力量。” 从身上的衣衫里重新摸出那块银饼子,杜乘锋重新将其揣进怀中。 这一刻,他已然通晓了,这乱世中的生存之道。 不过力量提升这种事,急也没用。 “回去吧。” 牵了挽马,杜乘锋便准备带着李木匠回杨家堡了。 比起找什么乡野传说一样的兵刃贩子,还是先把这喝醉的老哥哥送回家更重要些。更何况今天也不是没有收获,不止身上多了十几把刀,甚至连衣服都多了一件。 这件圆领袍模样的衣服虽然看起来老旧,但比起他自己那一身却还是要好上不少的。衣服内里缝了几层内兜,之前他买下的那些菜刀之类的就插在那里。杜乘锋试着裹了裹衣服,里面那些刀刃倒也割不到他,反倒是他的胸腹被这些钢铁刀面盖住,一时间竟如同套了层胸甲一般。 杜乘锋拍了拍胸口,明显能感觉到内里那些坚硬的钢铁。 有这样一层防护挡在胸前,怕是等闲刀剑都奈他不得。 不过换成沾染了煞气的凶刃,就两说了。 比如之前那披甲胡将纥奚玄的大斧,抡起来可以一击轰碎坞堡大门,被那样的攻击正面劈中,无论什么甲胄都是白费——当然,类似的事情杜乘锋也干过,即便那纥奚玄身披重甲,如同人形战车,最后也仍旧还是被他一刀斩了头颅。 面对着手持凶刃的对手,甲胄防护已然没什么意义,毕竟只要煞气入体,兵刃的持有者就能在片刻之间掌握非人的力量。 更何况煞气的运作方式也不止这些,像是之前他磨到,那把来自于某个倒霉铁匠的晦气弯刀,又或者之前李木匠讲过的,那把差点把他全家都吓死的凶器菜刀,虽然这两个倒霉玩意的效力是作用在了持有者身上,但也足以说明,刀兵煞气这玩意,远比杜乘锋眼下理解的要更为复杂些。 好在这防护也不是完全没用,起码普通兵刃的劈砍打砸,他却是不怕了,更何况一件结实的袍子裹在身上,也能给人一份充足的安全感。 更能让他真正的融入到,这荒凉的北地之中。 裹着旧袍子,赶着满载货物的大车,行在路上的杜乘锋此刻终于像是一个真正的蓟州人了。 赶在太阳彻底落山之前,杜乘锋就已经赶回了杨家堡,这也让一身酒气李木匠免去了被老婆念叨的麻烦。给李木匠的两个孩子拿了玩具,又跟刚刚醒过来的李木匠说了声,杜乘锋便借了李木匠的大车,将那一堆家当都拉回了小院。 可就在大车刚到小院门口的时候,杜乘锋却突然皱起了眉头。 只因为,有个人影,正跪在小院的门外。 借着月光,杜乘锋看清了那来人的面容。 这分明就是,之前差点被他打出屎尿的杨三郎。 “怎么,还要再打吗?” 杜乘锋不禁摇了摇头。 “我今天没时间陪你玩。” “把刀还我。” 听到杜乘锋的声音,那杨三郎竟转过身来,当场一个头磕在地上。 “请把我杨氏的祖传宝刀还回来,求你了。” 第21章 晦气弯刀的晦气 在杜乘锋的眼中,杨三郎大概也就是个秦舞阳一样的人物了。 就是荆轲刺秦的故事里,那个跟在荆轲身边的秦舞阳,据说十几岁就杀过人,在当地也算是颇有名头——这一点倒是跟杨三郎颇为相似的,这杨三郎也是因为敢下手杀人,好勇斗狠,从而在这杨家堡附近有了不小的名声。 曾几何时,在刚来到杨家堡的时候,面对这种人物,身为流民的他也是需要仰望的,甚至大多数时候,像杨三郎这样的“一方豪杰”,他连见都不可能见到,也就是胡人打过来的时候,他被拉出当壮丁的时候,才能在人堆里看到杨三郎,看到对方那统领整个队伍的豪迈姿态。 然而只是一夜的时间,杜乘锋便已经知道,那所谓的“一方豪杰”,终究也只是凡人。 和那偌大的名头比起来,真实的杨三郎远没有那么豪迈,这个人会因为愤怒而失去理智,也会因为恐惧而惊慌失措,而在面对死亡时候,这个杀生害命都不当回事的狠人,也一样会瘫在地上,屎尿其流。 所谓的豪杰,终究也只是这样。 如果是以前的话,杜乘锋或许还会把杨三郎当回事,但现在的话,他的对手是漠北的纥奚青,是十来岁就能斩杀巨熊的人形怪物。 “别挡路。” 探手抓起杨三郎的肩膀,杜乘锋抬手便将对方丢到路边,随后将大车停在门口,开始卸货。 至于杨三郎的诉求,他却是不理睬的,刀到了他手里,那就是他的了,这把刀可是他现在最为强大的战力,同样也是他面对纥奚青时最重要的底牌,更是杨家人为了平息之前的仇怨,付给他的精神损失费之一。 再者说,杨家人对这件事都没什么意见,杨三郎又算什么? 不过就在杜乘锋刚把一些被褥卸下车,开始往屋里面抬的时候,脚边的一样东西却让他皱起了眉头。 是那柄厚重的大刀。 “嚯?” 杜乘锋这才回过味来,合着这杨三郎一开始可不是过来磕头的,分明就是过来偷刀的,只是这把大刀之前连杀两百余名胡人,其凶煞气势早已更胜往昔,那杨三郎却是拿都拿不起来,怕不是刚一触碰就会瘫在地上。 所以眼见偷盗不成,那杨三郎才干脆往地上一跪,改成了求。 “这……” 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做人做到这个份上,杜乘锋只能说他两世为人,都没见过这么离谱的。 “你是真找死啊……” 杜乘锋拎着大刀便冲了出去。 “既然你这么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来!杀了我!” 眼看着杜乘锋越来越近,杨三郎却不惊反喜。 “杀了我!既然拿不回祖传宝刀,那死你手里我也认了!” “好!这可是你自找的!” 说着话,杜乘锋已然将大刀高高举起。 可就在这时候,杜乘锋却突然闻到了,一股味。 低头一看,杜乘锋脸色登时就黑了。只见那杨三郎虽然嘴上硬气,可整个人却已然在地上缩成一团,衣摆更是早已被某种淡黄的水迹打湿,甚至明显能闻到一股茅坑的味道。 这一下,不止是他,就连手里的刀,都有点不太想砍了。 主要还是嫌脏。 探手抓起杨三郎的肩膀,杜乘锋将其丢向了远方的黑暗里,随后从大车上找了一把铁锨出来,把杨三郎刚才坐过的那块地皮也给铲了,紧接着又在车上翻了一会,找了几瓶劣酒出来倒在地上,直到确认小院门口彻底只剩下酒味,才算是松了口气。 不过这还不算完,回到院子中,杜乘锋又从兵器堆里将那把晦气弯刀给找了出来,隔着墙头远远的扔了出去。 感受着内心中久违的宁静,杜乘锋这才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了。 难怪他今天办啥啥不行,也没遇到什么好事,看来有些凶煞兵刃确实是不能留的——虽然理论上来说,他还是相信科学,可眼下这些刀兵煞气之类的玩意都已经摆在眼前了,那这些摆在眼前的事实显然就是更科学的。 所以他眼下浑身上下都在往外冒血,肯定也是科学的一部分。 “你也开始了是吧?” 想起李木匠之前讲的那个菜刀的故事,杜乘锋直接敞开衣服。 果然,在里面那一大片短刀攮子之中,一把带着血污的菜刀正在汩汩冒血,喷泉一样。 “老实点。” 抬头看了眼月色,杜乘锋便把这菜刀从怀里拿了出来,准备趁着还没什么睡意,打磨一下。 然而令杜乘锋没想到的是,哪怕这刀已经落到他手里了,那冒血的幻觉,却仍旧还没停止。 只是片刻之间,杜乘锋的右手边已经整个被血污打湿,黏黏糊糊,甚至一路淌下去,把衣服都染得通红。 “嗯?给你脸了?” 眼见得这鲜血幻觉居然还没消失,杜乘锋干脆将手边那柄厚重大刀抄了起来。 霎时间,所有的血污都消失不见。 只剩下那把老旧菜刀躺在杜乘锋的手中,似乎还有些哆嗦。 “早这样不就完事了。” 眼见得幻觉消失,杜乘锋便也不再准备给这把菜刀来上一刀了。 磨刀石都拿了出来,杜乘锋也坐在了李木匠做的那张板凳上,井拔凉水泡过了石头,杜乘锋便拿起菜刀,借着月色开始打磨起来。 每一寸锈蚀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每一点血污都是这把刀昔日的经历。 而在仔细打磨这把菜刀的过程中,杜乘锋也逐渐感受到了,这把菜刀曾经的经历。 他看到了血,好多的血。 明明在他的感知中,这把菜刀上沾染的煞气其实没有多少,但在深入研磨之后,那刺鼻的血腥却是如此的深厚,甚至让亲手杀了两百余人的杜乘锋也不禁为之皱眉。 好在,随着杜乘锋的继续研磨,他终于感受到了,那份隐藏在深厚血痂之下的记忆。 出乎杜乘锋的预料,这把刀的原主,居然是一个女人。 并且还是一个长相漂亮的女人。 第22章 刺红术 一把菜刀,自然是感觉不到什么漂亮与否的。 但路过的行人能看出来,女人自己也能看出来,所以每天出摊之前,这个漂亮的女人都会先略施粉黛,为自己打扮一番——当然,这份高超的化妆技术,大部分行人却是看不出来的,他们只会赞叹女人的貌美,素面朝天也能做到如此艳丽。 所以为了能接近这漂亮女人,哪怕是多说两句话,他们也乐意在女人的摊子前面停下,买上一碗豆腐脑回去。 而这也就是女人刻意打扮一下的原因了,一副姣好的容貌,总能让人在她的早点摊子前面多停留一阵。 早点摊子不止卖豆腐脑,也卖些豆浆烧饼之类的,如果想要吃点荤的,旁边的大锅里还有炖煮的卤肉,烧饼切个豁口,再把卤得软烂的猪肉剁碎加进去,便是一份咬一口满嘴留香的肉夹馍了,而那卤肉的汤汁浇在热气腾腾的嫩豆腐上,早起喝上一碗,更是浑身发暖,全身都是力气。 这么大一个摊子,自然不可能只靠这个漂亮的女人自己来操持,在女人在前面卖早点的时候,女人的丈夫则负责在后面一炉一炉的烙烧饼——这种经营模式,杜乘锋却是有些印象的,哪怕在他以前生活的那个太平年间,这种小两口合伙开的夫妻店也是颇为常见的。 手艺好,也有客流,一家子人也不会有什么财产纠纷,女人和她的丈夫很快便都富裕了起来。 而在这中间,也没有两人分割决裂的狗血戏码,归根结底,能在这狗屁倒灶的世道里正常过日子就挺不错了,两口子也都是踏实过日子的人,大伙都想着怎么把日子过得更好,自然不会有什么纷争。 不过随着收入渐多之后,那女人的丈夫还是找了个时间,和女人聊了聊。 “以后的话,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情,还是交给我来吧。” 女人的丈夫是这样说的。 “不是说对你有什么意见,而是为了安全着想,你生得花容月貌,这是容易招来祸事的,之前名声不显,危险还小,现在名声越来越大,还是先压一压,以防遭了灾难。” 虽说这话说得有些糙了,但丈夫的意思,女人却是能够理解的。眼下这个混乱的世道确实是充满了危险,稍有不慎就会破家灭门——不过理解归理解,女人自己却也没什么办法。 归根结底,女人自己心里也清楚,为什么自家早点摊子上来往的客人会比别人多。真要自己转到幕后,让丈夫出面来操持,还会有那么多人来吃早点吗? 所以,虽然女人心里也在担心,但她仍旧想要继续这样多维持一阵,等到手里的钱再攒多点,家底再丰厚一些。 “再者说,真遇到什么强人,我也是不怕的。” 说着话,女人抬手比划了两下,竟也打得有模有样。 “当年我也是跟母亲练过些拳脚,虽然算不上精通,但是等闲三五个人也拿不下我。” 听着女人这样说,丈夫只当是玩笑,毕竟女人手脚纤弱,看起来没什么力量的样子,别说什么等闲三五个人了,恐怕就连他这个卖烧饼的都打不过。 不过女人既然坚持,那丈夫也不再强求,毕竟他们两口子也已经沟通好了,只需要再等些时日,多挣点钱,攒下一些家底,就不再做这辛苦的早点摊子,而是转而去投一些更赚钱的行当。 可就是这一等,却等出祸事来了。 蓟州有一剪径强盗,名为西门远,外号活阎王,带着几个手下盘踞在蓟镇附近,胡作非为,无恶不作。统领蓟镇的刘都督曾多次派人围剿,但却都被这西门远凭借对本地的熟悉给躲了过去。而在刘都督忙于公务,无暇顾及匪患的时候,这西门远却又会再钻出来,甚至敢大摇大摆的上街。 也就是这一天,这早点摊子刚出摊没多久,却恰巧碰到那西门远带了几个喽啰出来了。 饥肠辘辘的西门远来到这早点摊子前一看,这才见到那卖早点的女人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只看那雪白的肌肤,竟是比碗里的豆花都还要白净。 西门远又哪里见过这等角色,登时早点也不吃了,抬手一把便拽住了女人的腕子,就要当场拉走。 大惊失色的的女人自然是不愿意的,当场便大声喊叫起来,后面烙烧饼的丈夫听到喊叫声,也抄了家伙出来阻拦,街坊邻居们更是围了过来,他们本就是早点摊子的老顾客,又怎么可能眼看着女人当街被抢了去,但有些人也已然认出了西门远那张脸,瑟瑟缩缩,不敢上前。 而在听到了街坊邻居的窃窃私语之后,女人的丈夫便也大概明白了西门远的来路,直接拦了过去,大吼一声。 “刘都督已经派人来了!捕掠人马上就到!你这恶贼还不松手!” 这一声大吼,普通的恶贼就已经要被吓住了,毕竟捕掠人虽然是官方组织,可真要对付起罪人来,那手段可是难以想象的凶残,所以面对捕掠人即将到来的缉拿,但凡脑子正常一点的都直接跑了。 可这西门远,偏偏是脑子不正常的那个。 “好啊!你居然还敢报官?” 说着话,西门远已然抽出刀来,一刀便劈在了那丈夫身上。 势大力沉的一刀,几乎将整个人都劈成两半,眼看到这血腥的一幕,刚才还义愤填膺的街坊邻居们瞬间变作鸟兽散——这倒也不能怪他们胆子小,只因为西门远那沾血的刀已然指向他们的,如果不跑的话,恐怕就要变成下一具尸体。 而在众人散去,去路通畅之后,西门远便也招呼着几个喽啰,拿了绳索将那女人绑了,一路扛回了山寨。 直到被扔进地牢,女人都还在惊恐之中没回过神来,她只记得血,满地的血,她的丈夫被一刀砍成了两半,半边尸体倒在了早点摊子上。 那本该是他们两夫妻过上好日子的寄托。 可现在,只剩下血了。 到处都是血。 一夜疯癫。 第二天一大早,浑身舒畅的西门远心满意足,这不止是因为抱得美人归,更是因为那美人不止没有因为他的强抢而寻死觅活,甚至还主动早起,为他洗手做起羹汤。 比起征服一个人来说,征服一个人的心无疑是更大的成就感,西门远不禁有些飘然。 但最基本的安全,他也还是记得的。 “还是夫人先吃。” 看着女人端上来的豆腐脑和卤肉,西门远却没有动碗筷的意思。 而那女人,倒也端起碗来就吃了两口,没有丝毫芥蒂。 又等了一刻钟,确认女人没有出现什么毒发身亡,西门远这才放心大胆的端起了碗,准备尝尝这美人的手艺。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柄锐利的菜刀,捅穿了他的胸腹。 一刀刺入,迅速拔出,紧接着第二刀,第三刀……只是几个呼吸之间,西门远的胸腹之间便已经挨了十几刀,脖颈更是已经被利刃划了个稀烂。 可就在西门远用尽最后的力气,准备抓住那个该死的婆娘换命的时候,那持着菜刀的女人却已经敏捷的飞速退开到三步之外。 仅仅只是短短三步,对于此刻的西门远来说,却已经是永远无法企及的距离。 杀了西门远,女人脚步不停,只因为那几个喽啰已经听到了声响,抄起家伙冲了进来,而在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西门远之后,几个喽啰不惊反喜,都觉得老大死了,自己也就有了上位的机会。 不过女人的速度,却比那几个喽啰更快。 就在第一个喽啰刚刚举起兵刃的时候,那持着菜刀的女人已然冲入了他的怀中,这投怀送抱的姿态还没让他有什么欣喜,胸腹之间便是七八道剧烈的疼痛。 第二个喽啰刚刚举起刀来,染血的菜刀却已经先一步划烂了他的腕子,锋利的刃口直接切断了大筋,如同切卤肉一样轻松。而在那之后,便是针对脖颈的十余刀连刺,整个脖颈都被扎成了烂肉,甚至连脑袋都挂不住。 眼看得只是片刻,就有两个同伴惨死当场,其余的喽啰也吓破了胆气,可女人却没有给他们逃走的机会,只是快步追上去,将他们乱刀杀死。 而后,满身鲜血的女人便拎着菜刀,摇摇晃晃的回到了自家的早点铺子那边。 路上有街坊看到了她,不禁被这浑身血污的样子吓得连连躲避,而面对着街坊们恐惧的眼神,女子也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对于街坊们没能在那危难关头施以援手,她从未有过怨恨,毕竟大伙也只是吃个早点的交情,又何谈搭上性命来救她全家。 她只是有些怨恨,她自己。 如果当初她没有固执己见,没有贪图那点小便宜,眼下他们两口子,也不至于落得这般田地。 一个死了,另一个…… “夫君,我来陪你了。” 说罢,女人直接在他们夫妻二人的早点摊子前挥刀自刎,以身殉情。 而看完了这一切的杜乘锋,也终于得到了一套算得上武艺的东西。 那是女人杀戮西门远等人时所使用的技术。 一种名为“刺红术”的武学。 第23章 艺多不压身 刺红术,一种极为冷门的武艺技术。 严格来说,这门技术都有些称不上武艺,毕竟这门技术既不讲究打熬筋骨,也没有什么招式套路,甚至从创立之初,这门武艺就是专门给力量较为薄弱的女子练习的。 但这不代表这门技术,就真的如同女红刺绣一般无害。 事实上这是一门极为凶险的技术。 所谓刺红,红即为血,刺红之术,意为刀刀见血,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必须要有将敌人置于死地之心,一刀即中,刀刀不停,每一刀都要瞄准敌人的周身要害,只求快速将敌人重伤甚至杀死,以此来保证自身的绝对安全。 也正是因为这样,这刺红术真正需要锻炼的,反而不是打熬筋骨和招式套路。 而是对于人体各大要害的,死记硬背。 割哪里可以放血,切什么地方可以断筋,扎到什么地方可以重创内脏,刺到什么地方可以夺人性命,这些便是这刺红之术的核心要点。当然更重要的是,倘若一击不中,一定要记得撤身远退,拉开距离,才能继续伺机而动,准备下一次攻击。 而这刺红之术练到极致之时,即便随手拔一根发簪,也能成为护身利器,杀人见血。即便是武艺有成的高手,猝不及防之下,也会被一串贴身连打当场刺得血肉模糊,不成人形。 正是应了那句寸长寸强,寸短寸险。 这或许也就是,记忆中的那个女人,想要多等一阵的依仗。 “哎……” 想到这里,杜乘锋不禁长叹一声。 也难怪那开早点摊子的女人会有如此自信,手中握着一门如此凶险,甚至动辄杀生害命的技术,换谁都会觉得自己胜券在握,胆气十足——但也就是因为这份过度的自信,才让那女人惹上了这般祸事。 手腕被带住,刺红术最重要的拉开距离便已经无法做到,赤手空拳,刺红术需要的利刃也没在手里,最为关键的是,直到那女人的丈夫被西门远一刀劈了之前,所有人都还以为这件事能通过报官来解决。 也就是这片刻的犹豫,这开早点摊子的女人,便已经家破人亡。 “真是……” 杜乘锋低头看了眼手中的菜刀。 或许是刚才那份记忆还残留着些许影响,此刻的他竟依稀还能感受到,残留在刀身上的那份浓重悔恨。 明明有着一身武艺,却连展露的机会都没有,仅仅只是因为一念之差,夫妻二人的美好生活便化为泡影。 剩下的只有,刺目的红。 “也罢。” 摇了摇头,杜乘锋将这柄磨好的菜刀插回长袍内袋当中。 无论如何,这件事都已经过去了,大晚上的多看这种东西也不利于保持心态健康——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意识到另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有部分凶刃,也不一定就会将人往杀人狂魔的战狂方向来引导,就像这把新磨的菜刀,他在了解了那份记忆之后,只会觉得有点抑郁。 抑郁了,那当然要赶快想点好事开心一下,起码这次磨刀,也算是让他收获了第一份能够称得上武艺的东西。 虽然是女子习练的武艺,并且也没有他想要的那种什么都能做到的神奇内力,但终究也能算是一门成体系的武艺了。 “所以说,这份武艺对我来说,一定很有用……吧?” 话才说到一半,杜乘锋却看到了,那柄摆在手边的厚重大刀。 圆月当空,星斗漫天。 一人一刀,相对无言。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意识到,那刺红术虽然凶险至极,但那也是因为这门武艺是专门的短刀术——可眼下他手中最强的战力,同样也是他用的最为顺手的,却是一柄双手大刀。 这等厚重的兵刃,只要一刀劈上,那就是非死即残,又哪里需要去特别关照什么要害部位? “嘶……” 事情开始变得烫嘴。 杜乘锋想了想,干脆推门出了小院,而在他转头四顾的时候,果然在墙根底下找到了那把晦气弯刀。 这一次,杜乘锋直接趁着夜色把弯刀拿了出去,寻到了之前李木匠埋过菜刀的那颗老歪脖子树,直接在地上刨了个大坑,把刀给埋在了里面。 做完了这一切,回到小院中的杜乘锋还不放心,干脆在门口点了个火盆跨了过去,又洗了把脸,换了套干净衣服,这才算是心思顺遂,一身轻松。 也不能算是完全没用吧,起码除了那一刀势大力沉的庖丁解猪之外,他也确实有了另一门能够拿得出手的武艺。虽然这套武艺跟他眼下的整套打法体系多少有些不配套,但这至少也意味着他已经有了冲入内围,与人抵近拼杀的能力。 交起手来先用大刀,近身短刀连击放血,一旦贴身,就用博克摔跤来控制对手,顺便拉开距离伺机打下一轮……这么想的话,他眼下这套配置倒也还算不错? “但是,还不够。” 这样想着,杜乘锋又敞开外袍,从里面拿了别的刀子出来。 算上刚才那把菜刀,这件外袍里面挂着的刀子一共有十七把,仔细磨一磨,或许还会有额外的收获。 一夜过后,杜乘锋的收获确实不少。 三道淮扬菜,两道官府菜,都是大厨的绝活手艺,拿去酒楼里都能当招牌的东西。一套辨认野兽脚印的办法,一套隐匿气息防止野兽发现的手段,这是两个猎户各自的独门绝活。两个蓟镇泼皮无赖留下的唬诈话术,学了就能去收保护费过日子。三个来自于强盗的攮子,让人懂得了蓟镇附近哪些关卡要道适合抢劫。两把来自于两个商人的短刀,更是让他明白了最朴素的商战就是攮死对家这个道理。 而最后一把切瓜刀,更是提醒他,瓜卖太贵,可是会被一刀捅死的。 “……就当是了解了一下蓟州的风土人情吧。” 看着已经渐渐亮起的天色,杜乘锋叹息一声,将那些刀子都插回了衣服里。 想来也是,这些刀子都是些平民百姓日常使用的随身工具,能带点绝活就不错了。真要说增加战斗力,那还是得去打磨专门的兵刃才行。 “睡觉吧。” 一夜没睡,杜乘锋眼下倒是有了些倦意。 可就在他收拾好东西,准备躺回卧室试试新被褥的时候,却有人敲响了小院的大门。 “谁啊!” 杜乘锋不禁有些疑惑,要知道平日里他这小院基本没人敲门的,不管是李木匠还是杨玄,亦或者过来偷东西的杨三郎,大伙都是推门就进,突出一个不拿自己当外人。 而现在,居然响起了敲门声。 那肯定就是陌生人了。 “是不是敲错门了?” 这样想着,杜乘锋推门而出。 门前的人,他不认识。 但对方腰间挎着的那把剑,却在第一时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只因为,那把剑上的刀兵煞气是如此的浓重,几乎都已经要满溢出来。 第24章 三尺青锋 这是杜乘锋第一次见到,能够与那柄厚重长刀比肩的兵刃。 剑在鞘中,便已经煞气外溢,很难想象这把剑究竟杀过多少人。 但最令杜乘锋在意的,却是因为,这是一把剑。 与刀不同,剑有双刃,两面开锋,注定了其使用难度会比刀高上一个级别。 杀人夺命,刀就够了,而剑这种东西,只有技艺高超的武者才会选择其作为随身佩兵。 “让我看看……” 原本还有些犯困的杜乘锋登时清醒过来,右手更是已经下意识地摸向了那柄长剑。 毫无疑问,只要磨了这把剑,他就一定能得到他眼下最需要的武艺功法!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只大手,却带住了杜乘锋的腕子。 “这东西,你碰不得。” 有声音在杜乘锋的面前响起了。 “去里面通报一声吧,就说有客来访。” “……这里就我一个。” 杜乘锋抬起了头,也就是这时候他才发现,那柄剑上面还挂着个人。 面前的男人身高约莫六尺左右,剑眉星目,脸上却脸上带着条刀疤,看起来如同蓟州常见的那些刀客一般,可唯独与那些刀客不同的是,这人身上却没有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劲装,反倒是宽袍大袖,看起来像是个书生模样。 杜乘锋可以确认,他确实不认识这个人。 “所以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这里只有你一个?” 那面带刀疤的男人却也愣了愣。 “在下是来找一个叫杜乘锋的研磨匠师,你……” “没错,就是我。” 听到这话,杜乘锋就乐了。 原来是生意上门了,看来之前让杨家人帮忙出去广撒消息还是有效果的。这不,还没过几天,就有剑客上门来找他磨刀了。 并且一来,就是上等的好货。 “把剑给我就行了,正好我临睡前给你磨了,你也有时间去吃个早点,喝碗豆腐。” 可谁成想,就在杜乘锋准备接过剑来赶紧干活的时候,那面带刀疤的男人却后退了半步。 而在上下打量了杜乘锋一番之后,那面带刀疤的男人,甚至皱起了眉头。 “真的是你?你就是研磨匠师?” “怎么了?” 杜乘锋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如果你要问杜乘锋,那这里就只有我一个。如果你要找研磨匠师的话……我看起来不像?” “不像。” 面带刀疤的男人摇了摇头。 “很不像。” “……你几个意思?” 听到男人这么说,本就没休息好的杜乘锋话语间也多了些火气。 “要磨就磨,不磨就滚,我觉还没睡呢,没空跟你在这抬杠。” “抱歉,在下没有跟你抬杠的意思。” 面带刀疤的男人依旧摇头。 “在下是说,像不像,试了才知道。” “你……” 话语刚出口,杜乘锋便已然下意识地仰天倒地。 锐利的剑锋擦过他的额头,带起一缕发丝。 落地一个翻滚,杜乘锋已然稳住身形,可还没等他稳住身子,一点剑光已然直奔他咽喉刺来。 只看这出手架势,竟是要将他当场杀死! “为什么?” 这是杜乘锋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意识,眼前的情况他完全无法理解,自己明明都要睡觉了,这刀疤汉子却自己找上门来,明明他已经袒露了身份,对方却不承认,甚至一言不合就当场拔剑杀人。 虽然在看过那些凶刃上附着的记忆之后,他也能明白,这或许是北地边境民风彪悍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可问题是他这一大清早,又招谁惹谁了? 不过现在的话,招谁惹谁,却是不重要了。 他只知道,自己要活下去! “呔!” 口中爆喝一声,蹲在地上的杜乘锋抬手一挥。 大片的泥沙碎石向着刀疤汉子迎面打来,铺天盖地! “下三滥的手段……不值一提。” 面对着迎面飞来的砂石,这刀疤汉子却只是左臂一扬,那宽袍大袖便已经如同盾牌一般,将所有砂石全部挡下。 可就在这个时候,刀疤汉子却突然感觉腰间一紧。 就像是有两条结实的树根,死死地缠住了他的腰带。 “起来!” 转瞬之间,刀疤汉子的视线已然天旋地转。 即便已经被掀飞在半空之中,刀疤汉子却在这几乎无法发力的姿态下,凌空拧腰转臂。 利刃挥洒,手中长剑竟再次带起一道弧光! “得罪了。” 话音落下,那柄长剑已然架在了杜乘锋的颈间。 但就在这个时候,刀疤汉子却突然感觉自己脖颈间也一阵刺痛。 那是一把刀,一把带着干涸血迹的老旧菜刀。 利刃摩擦之间,刀疤汉子的颈间已然渗出了血迹。 “……在下现在相信你是研磨匠师了。” 脖子上明明还横着一把菜刀,那倒在地上的刀疤男人反而笑了出来。 “在下十四练剑,至今已经练了一十五年,能跟在下打平手,足以说明你不是一般人。” “那是因为你菜。” 杜乘锋的眼睛眯了起来,他懒得听面前的男人说些什么文绉绉的废话。 “练了十五年,结果被我一个才摸刀没几天的人拿住了,长进短能打成这样,只能说明你这剑练到狗身上了。” 说着话,杜乘锋便准备掌底用力,将这刀疤汉子一刀攮死。 “话不能这样说。” 面对着话语间充满攻击性的杜乘锋,刀疤男人却只是摇头。 “如果在下真练到狗身上了,那在下也使不了这把剑。” 说话之间,刀疤男人看向了杜乘锋的眼睛。 “就像你,如果你真的是普通人,那你也磨不了刀。” “……” 片刻的沉默之后,杜乘锋率先收起刀子。 继续打下去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与其跟一个素昧平生的精神病,在自家门口莫名其妙的生死相搏,那他还不如多想想睡醒之后的早点该吃什么。 然而就在杜乘锋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那刀疤汉子,却叫住了他。 “刚才的事情,多有得罪,在下也只是想要试探一下,毕竟剑器贵重,马虎不得,并无伤害先生的意思。” 这样说着,那刀疤汉子收剑还鞘,随后解下腰间剑下剑鞘,躬身将连鞘长剑递了过来。 “幽州崔远,还请先生磨剑。” 第25章 剑士崔远 回到院中的杜乘锋,打量着手中的长剑。 刃长三尺,柄长八寸二分,剑身狭长而锐利,只是放在手中,就让人有点想要找点什么东西来捅刺切削的感觉,这甚至不是因为什么刀兵煞气的影响,仅仅只是因为这把剑实在是过于顺手。 “这把剑确实不错。” 虽然杜乘锋没见过什么好剑,但以他如今的对于兵刃和战斗的理解,只靠上手一摸,便已经能判断兵器的优劣。 就像手中这把剑,钢口锋利,吹毛断发,重心手感同样也是一流。 这不像是普通民间作坊能打造出来的东西。 “它叫乘风。” 名为崔远的刀疤汉子开口了,话语之间满是疼惜。 “还请先生小心对待它。” 对于这种话,杜乘锋全当没听见。 给兵器起名字,还把兵刃当人看待,难怪刚才这个叫崔远的人刚刚会嘴上一边客气,手上却是突然对他动手,原本杜乘锋还只觉得精神病是个形容词,现在看来,这个叫崔远的症状还真不算轻。 不过当杜乘锋将剑刃放在砥石之上的时候,他才知道,对方之所以会给剑起名字,也是有原因的。 那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当时的崔远才十四岁,还很年轻,父母双亡的他一直都在跟随老师修行文武两道,孜孜不倦。 然而在某一天,他的老师突然将自己的佩剑送给了崔远,当作临别赠礼。 “大鹏一日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希望你能像这把笔直的剑一样,做一个正直的人。” 临行前,崔远的老师这样祝福着自己的弟子,并嘱咐他好好吃饭。 但年轻的崔远,却只是摇头。 “师父,我也跟您一块走,师父去哪我就去哪。” “说了不要叫我师父,要叫老师。” 高大的男人蹲下身子,按着崔远的肩膀。 “老师这次要去一个危险的地方,去做一场大事,就像你有自己的志向一样,老师也有自己的志向,以后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要好好生活……” “那为什么我不能去?” 崔远咬紧牙关,脸上已然淌下热泪。 “难道就因为我是马贼的儿子?就因为我的出身?” “不是出身的问题。” 高大的男人抬手拭去崔远脸上的泪痕。 “是因为这件事确实很危险,老师可以去做,但是你现在的力量,还远远不够。” 也正是因为这一场离别和赠剑,年轻的崔远才有了习剑的决心。 看到这里的时候,杜乘锋还觉得正常,毕竟在蓟北边境这边,类似这种的伤离别,不说每天吧,起码每个月也都会出现个三五回,然后再过一阵子,蓟州境内就会又多出一些刀客或者武人,他们会一边高喊着要变得更强,一边死在某场莫名其妙的仇杀里。 但接下来的所看到的那些,却令杜乘锋也不由得为之侧目。 即便老师已经离开,崔远也仍旧没有懈怠,与之相反,崔远的修行反而更加刻苦。打熬身体,习练劲路,洗刺格击,挂挑抹削,虽然只是最为基础的剑法,但崔远却练的极为认真。 每天挥剑三千次,杜乘锋只听别人吹过,却从未亲眼见过。 但这崔远,却足足坚持了十五年。 见证了这一切的,只有这柄名为乘风的长剑。 十五年间,崔远出手共计一百三十五次,一柄乘风剑从不斩无名之鬼,但凡是蓟州和幽州这一片有点名气的刀客,都曾经被这崔远找上门去,当面挑战,随后一剑杀死。 明明无冤无仇,却次次都痛下杀手,如此狠戾的行径,就算在以杀人夺命为职业的刀客群体中,也是极为骇人的,于是对于崔远的骂声,也一直不绝于耳。 但崔远却不在乎,他只觉得这是修行的一部分,是变强的方式。 这次不止是杜乘锋,就连蓟北的所有刀客们,也都开始觉得崔远脑子不正常了。 于是在名声渐起之间,崔远也很快便成为了众矢之的,在短暂的串联之后,百十来个刀客干脆组织起来,准备杀了这个不守规矩的祸害。 可直到崔远拔剑的那一刻,这些刀客才知道,自己面对的东西,早已非人。 那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原本胜券在握的刀客们如同被收割的麦子一般,尽皆倒在了地上,就连那些逃跑的刀客也被追上去的崔远刺穿喉咙,参与那场围杀的刀客无一例外,全部都成为了崔远的剑下之鬼。 而这场以一敌百的经历,终于让崔远确认自己的剑术已有小成。 所以为了能够让自己的剑术大成,已然二十九岁的崔远还要去挑战最后一个对手。 那是蓟州著名的刀客,人称“快刀”的柳清云,在崔远尚且年幼的时候,就是这位年轻的快刀侠客,只凭掌中长刀,便在幽州只身杀光了一个马贼山寨。 也杀死了崔远的父母。 但崔远却清楚,自己此行并非是为了什么报仇血恨。比起那些无聊的事情,他更想做的,却是去战胜那份幼年时便已经铭刻在心底的恐惧与不安。 唯有翻过这最后也是最初的高山,他的剑才能无往不利,才能天下无双。 才能斩破,一切艰难险阻。 “嘶……” 磨完了长剑的杜乘锋看了看手中的剑,又看了看面前的崔远,不禁开始牙疼。 严格来说,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接触到,一个手持凶煞兵刃,却还保持理智的活人。虽然对方那说话做派看起来挺像精神病,但杜乘锋也只是觉得看着像而已,毕竟对方好歹也知道拜访先敲门,也知道做错了要道歉,上完厕所也知道洗手,那至少也还挺正常的。 可谁能想到,这个叫崔远的剑客,居然真的有点精神问题。 长剑的确积累了大量的煞气没错,但崔远那份对于变强的执着却已然超过了杀戮本身,与其说是剑在驱使着崔远杀戮,倒不如说崔远在驱使着这柄剑,用杀戮的方式,来测试自己的斤两。 就像现在这样。 “我是说,我都没收你钱对吧?” 眼看着崔远接过了长剑,却将剑尖指向了自己,杜乘锋的脸色不禁变得难看起来。 “你就是这么对待一个好心人的吗?” “刚才的你,没出全力。” 说着话,持剑而立的崔远看向杜乘锋的身边。 一柄厚重的双手大刀,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煞气滔天。 “这才是你的惯用兵刃!这才是你真正的本事!” 名为崔远的男人紧握长剑,死死地盯着杜乘锋的双眼。 映照在杜乘锋视线之中的,是他在那柄乘风剑上看到过不知多少次的,冷静的疯狂。 “没想到在剑术大成之前还能遇到如此对手!请赐教!” 嗤—— 说着话,名为乘风的锐利长剑已然对着杜乘锋迎面刺来,迅捷如电。 但杜乘锋却还是退身闪避过去。 经过刚才的磨刀,杜乘锋对这崔远的剑路已然彻底熟悉,眼下闪转腾挪之间,这崔远竟一剑也摸不到他——但这反而更令崔远为之兴奋,手中长剑也变得更急更快! “对!就是这个!在下要的就是这个!” 长剑挥洒,崔远从未如此畅快,这一刻他甚至莫名的感觉,面前的对手就是另一个自己。 有什么能够比与自己对战更为畅快的吗? 当然有,那就是,与比自己更强的人对战。 只有踩在强者的尸骨之上,他才能够变得更强! “来!” 前后连环一十六剑,杜乘锋终于被崔远的剑锋压到了角落。 也就是这个时候,崔远也终于看到了,面前那个叫杜乘锋的男人,握住了那柄厚重大刀。 “好!” 崔远挺剑大喝一声,剑光一闪。 “铮——” 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回荡在屋中。 而崔远的长剑,也已然划过了对手的脖颈。 “呼……” 长出一口浊气,崔远不禁心中一轻。 虽然他已经知道这个叫杜乘锋的磨刀匠师是有些本事的,可那柄厚重的大刀却还是令他震惊,只看那刀身上几乎满溢而出的凶戾,分明只有身经百战的勇猛武者才能使用这等佩兵。 好在,这一次获胜的,又是他。 又一次,他凭借自己的力量战胜了强敌,又一次,他凭借手中的剑锋劈开了心中的畏惧。 他的剑又一次斩断了艰难险阻,就像他的老师曾经嘱托的那样。 大鹏一日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就像手中的剑一样,他终于变成了一个知书达理,且剑术无双的强者。 就像手中的剑一样…… “……嗯?” 即将收剑还鞘的崔远不禁一愣。 只见手中那柄原本三尺有余的长剑,不知何时竟只剩下了一尺半。 那本该划过对手脖颈的半截剑尖,却早已不翼而飞。 第26章 未曾设想的道路 这一次,杜乘锋终于对自己如今的实力,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 或许自己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弱,虽然身为太平人的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没怎么打过架的和平主义者,甚至可以说是文弱书生,但就结果上来看的话,起码他已经打赢了练剑十五年,甚至杀人如麻的剑术高手。 也就是说,四舍五入之下,相当于他也已经练剑十五年,且杀人如麻。 “或许自己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弱?” 想到这里,杜乘锋不禁低头看向手中的大刀。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杜乘锋心底却清楚,自己之所以能做到一刀断剑,这把大刀起码占了九成功劳。 说白了,强的其实是刀,而不是他。 “还是太弱了,我还是太弱了。” 一想到纥奚青那魔神一般的非人身影,杜乘锋心中就总有种沉甸甸的感觉,面对那种级别的恐怖怪物,他真的能够活下来吗? 或许这不是什么需要特意去思考的问题,他必须要活下来才行。 毕竟死了,也就真的死了。 “所以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大刀扛在肩上,杜乘锋转回头来,看着面前的崔远。 “既然你已经两次对我出手,那想必你自己也已经做好准备了吧?” “啊,啊啊啊……” 出乎杜乘锋的预料,此刻的崔远却是连搭理他的意思都没有了。 只是看着手中的断剑,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啊,师父,啊,这,乘风,你为何……” “……” 杜乘锋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类似的情况,他是有印象的,那是前不久的时候,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一支投矛…… “杜乘锋!把刀还我!” 就在杜乘锋正回忆的时候,却突然有嘶哑的大喊声从外面传来。 “杜乘锋!你杀了我吧!杜乘锋……别拦着我!你们都别拦着我!我不回去!我没病!我健康得很!” 那声音才喊了两嗓子,便有一阵喧闹从院外传来,一阵撕扯打斗声之后,院外便又恢复了安静。 听完了整个过程的杜乘锋不禁叹息一声。 他可以很确认,自己真没干什么,天知道那个杨三郎为什么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而现在,眼前的崔远,好像也快了。 “首先,你先停一下。” 杜乘锋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劝诫一下崔远的行为。 原因无他,主要还是因为那把剑起的破名字,张嘴乘风闭嘴乘风,搞得他总以为是在叫自己。 “然后的话,剑已经磨完了,你想跟我交手,我也已经跟你打完了,你看这时间也不早了,你是不是应该……” “你杀了我吧。” 没等杜乘锋说完,失魂落魄的崔远便一屁股跌在地上。 “我输了,你杀了我吧。” “你……” 杜乘锋一把拍在自己脑袋上。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刚才他就已经觉出不对来了,最后果然还是憋出来这么一句。 杀的话,也不是完全没理由,毕竟这崔远刚才两次对他出手,那杀了也就杀了,更何况实在找不着理由的话,这崔远今天正好没戴帽子,那也是下刀的好借口。 可是想了想打扫地面的麻烦,尤其是清理血迹和处理尸体的辛苦,杜乘锋还是熄了这个心思。 为了杀一个精神病,他还得收拾一上午的家务,这也太得不偿失了。 更何况他还刚从这精神病身上,学了一整套剑法。 “所以你要不还是快走吧,你不是还要去跟人决斗吗?” 杜乘锋想了想,终于找出了一个赶人的理由。 “快去吧,那个什么快刀正等着你呢。” “决斗?哈哈,决斗……” 听到杜乘锋的话,跌坐在地上的崔远只是摇头苦笑。 决斗,对,他确实还有一场决斗要打,可是现在的他真的还有资格去打那场决斗吗? 输了,他第一次输的如此彻底,亏着他还想要见一见那把刀,见一见那把刀的实力,可谁能想到只是一刀,仅仅只是一刀,他的一切就都化为乌有。 不管是他的辛苦,他的汗水,还是他的辛苦磨练了十几年的剑招,就连师父赠给他的剑,这柄十五年都未曾崩口卷刃的好剑,居然也…… “乘风,乘风啊!” 抱着断剑,崔远嚎啕大哭。 凄惨的声音,听得杜乘锋头皮发麻。 攥紧了拳头,杜乘锋终究还是一脚踹了过去,他实在听不得人当着自己的面号丧,甚至喊的还是自己的名字。 “振作起来!你要振作起来!” 两巴掌抽在崔远脸上,杜乘锋怒目圆睁。 “不就是剑断了吗?你再换一把不就行了?” “哈哈,哈哈哈……” 抱着断剑的崔远只是痴笑,满脸泪痕的样子状若疯魔。 “剑断了,剑都已经断了,还怎么换,拿什么换……” “你清醒点!” 又是两个耳光抽在崔远脸上,杜乘锋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如果他是个不知情的外人,自然可以随便说点漂亮话,可磨过那柄乘风剑的他却已经清楚了,这把剑对于崔远到底有着怎样重大的意义。 父母双亡,教养自己的师父也在赠出这把剑之后离开了,十五年间,跟随在崔远身边的只有这把剑,他们同吃同住,一同修行,如此深厚的感情,就算说这把剑是崔远的亲爹也不为过。 而现在,这柄代表着一切的亲爹,却被一刀斩断。 就算崔远在剑术上再怎么修行有成,面对这种巨大的打击,也终究还是…… “对了!” 杜乘锋突然灵光一闪。 “你有没有想过,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啊?” 满脸泪痕的崔远突然愣住了。 “你说什么?” “我说,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杜乘锋死死地按住崔远的肩膀。 “剑断了,它就不是剑了吗?” “剑断了,它还是剑?” 崔远被问得一阵迷茫。 “剑断了,它还是剑吗?” “别问我,自己回去想。” 拍了拍崔远的肩膀,杜乘锋将对方从地上扶了起来。 随后一路搀扶,将这名剑客送出了小院。 紧接着,便是砰的一声关上院门。 后背倚着大门,杜乘锋长出一口气,好歹一顿开解,他终于把这个精神病给送走,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毕竟睡醒之后,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崔远的那把剑给他带来了很重要的灵感,他需要尝试一些未曾设想过的道路。 第27章 打磨世间万物 子时四刻,月朗星稀。 从床上坐起身子,睡了一白天的杜乘锋已然精神饱满,不过他却没有着急起床,而是回忆着之前磨剑时候看到的那些。 并非是那些已经被崔远打磨得凌厉至极的剑招,而是崔远的行为本身。 崔远的老师是谁,杜乘锋不知道,但那个人对崔远的教育方式,杜乘锋却觉得很有意思——毕竟换成任何一个普通人,在老师离开之后,没了人督促,很快也就会在学习方面懈怠了,可那崔远却完全不同,每日三千剑的巨量训练,却能硬是坚持十五年之久,其中所展现的毅力确实令人钦佩。 这已经不止是练剑了,简直就是在把自己当成剑来练。 “对!就是这个!” 须臾之间,杜乘锋抓住了这份转瞬即逝的灵感。 就是这个,白天那份启发就是这个,杜乘锋虽然不懂练武,但他却知道如何磨刀——换句话来说,如果将刀刃在砥石上一次次的推动,看作打磨刀刃的话…… 那每日挥出三千剑的行为,是不是也能看作,打磨自身? 是打磨体魄?还是打磨意志?杜乘锋暂时分不清,亦或者两者皆有。 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道灵感,为杜乘锋的思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刀既然能磨,那么人,能不能磨?” 这样想着,杜乘锋翻身下床,抄起了那柄厚重大刀。 月光之下,杜乘锋将大刀高高举起,随后劈下。 这甚至称不上什么招式,仅仅只是用力劈下去而已,当年这把刀原本的主人杨胖子,就是这样一刀一刀剁下了不知多少猪头。 “他,也曾经犯过错吧。” 一边挥着刀,杜乘锋一边想起了杨胖子那张大脸。 虽然这柄大刀在与杨胖子初识的时候,杨胖子就已经能够一刀斩断猪头,但在这之前,杨胖子必然也是经历了一番勤学苦练的。 一次又一次的失误,一次又一次的调整。 一次又一次的铭记骨缝的位置,一次又一次的对手感进行修正。 到底怎样才是对的?杨胖子或许也曾迷茫过吧,就像每日挥出三千剑的崔远一样,那三千剑就都是对的吗? 不,也曾错过,也曾迷茫过,毕竟剑招虽然就那些,但自己能不能做到还是两码事。但就是因为这一次次的打磨,一次次的修正,那些毛边与钝口才会变得锋利起来,那些再基础不过的剑招才会变得锐利,变得足以杀人。 就像杨胖子拿到这把大刀之后那样。 一刀挥过,猪头应声而落。 刀刃在骨缝间游走,不砍不切。 “呼……” 吐出一口浊气,厚重的刀刃游过身边的木桌。 这一刻,杜乘锋完成了第一次对自己的打磨。 收起大刀,杜乘锋转过身子,脚步轻响。 而他身后的半截木桌,也悄无声息的滑落在地。 发出一声闷响。 循着自己刚刚抓住的那一丝灵感,杜乘锋脚步不停,一路来到了库房。 这里是存放那一大堆兵刃的地方,一部分是胡人们惯用的弯刀,另一部分则是草原人常用的骨朵战锤——说是战锤,但本质却也只是将一个铸铁的尖刺打击头安在木棒上而已,有些不讲究的甚至连骨头都用。 曾几何时,杜乘锋一度不知道该怎么打磨这些骨朵,毕竟这些玩意没尖没刃,就只有一个铁头,想要用磨刀石去摸,却是根本没办法处理的。 可现在想想,他需要用的,真的是磨刀石吗? 就像是刚刚他打磨身体时候那样,他难道真的要用磨刀石来往身上蹭吗? 不,显然不是。 当他挥动大刀的时候,那柄大刀,那一式庖丁解猪,就是打磨他的磨刀石。 所以说,想要打磨,一定需要用石头吗? “或许可以试试这个。” 这样想着,杜乘锋找了块鹿皮出来。 柔软的鹿皮,常被用来擦拭兵刃,而现在,杜乘锋则蹲下身子,用这块鹿皮轻轻擦拭着手中战锤上的血垢,感受着战锤上的每一处纹路,每一丝磕碰,每一道或明或暗的裂痕。 每一道裂痕,那都是故事的花纹。 伴随着擦拭的过程,杜乘锋仿佛看到了一个草原勇士的戎马一生。 那个贫穷的草原人买不起需要大量铁料的刀剑,只能买了点铁料装在木棒上,做出了这柄最为便宜不过的武器——但就算再怎么粗糙的武器,也足够打碎骨骼,敲碎头颅,也足以让他跟着头人们去东征西讨,去为自己攒下点家底。 然而就在这个草原勇士参与了几次劫掠,终于买得起刀剑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早已习惯手中的骨朵了。 锋锐的刀刃只需要几次磕碰就会磨损,但坚硬的骨朵打砸再多次数也依旧如故。一柄随处可见的便宜战锤,就像是每个草原勇士的一生,能够在寒风中长大的他们早已不惧任何磨砺,只因为那些懦弱的都已经死在了风里。 所以活下来的,只剩刚强。 “我们理应拥有一切!” 在站满了草原勇士的大营中,他们振臂高呼。 “我们理应拥有一切!” 人群的前方,那个名为纥奚青的男人也在大声呼喝着。 “为什么我们要吃苦!为什么我们要受冻!为什么我们的老人和孩子要死在寒风里!为什么灾难总是会降到我们头上!为什么!” “我们也要吃粮食!我们也要住大屋!我们也要温暖的土地!我们也要活下去!” “我们也要活下去!” 草原勇士们看着那个名为纥奚青的男人,眼中尽是狂热。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个名为纥奚青的男人,压下了手臂。 “带好你们的武器,练好你们的技艺。” “天不给我们的东西,我们自己去拿。” 伴随着这一声令下,草原勇士们便纷纷走向了自己的编队,他们会一支一支的开往南方,去到那些软弱的陈人所居住的地方,用他们手中的刀兵,用他们那条寒风也杀不死的性命,从懦弱的陈人手中,拿到他们想要的一切。 而作为这支战锤的原主人,那一名草原勇士被编入了纥奚玄的队伍,这名草原勇士颇为兴奋,他知道纥奚玄是纥奚青的弟弟,能够在这支队伍中历练,意味着他很有可能会被选入纥奚青的亲卫军,成为翱翔在青空之下的雄鹰。 但这名草原勇士没想到的是,纥奚玄,这个如同雪地巨熊一样强壮的男人,居然会被人一个照面就斩下了头颅。 紧接着,杜乘锋便在这段记忆中,看到了自己的脸。 第28章 人,亦可打磨 一夜之后,杜乘锋感觉自己成长了许多。 之前的时候,由于之前在杨氏祠堂的那场经历,他一直都很在意“磨刀”这件事,因此在准备处理那些战锤骨朵的时候,也习惯性地想要使用磨刀石——这当然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锤头怎么可能磨得出刃口。 可现在的话,他却是已经想明白了。 与其说是“磨刀”,倒不如说是“兵刃保养”来的更为确切一些。刀有刀的磨法,剑有剑的磨法,而换成鞭锏锤挝,其养护的办法,就更是不同。 但究其根本,所谓磨刀的本质,却都是了解兵刃的状态,修复兵刃的暗伤,探知兵刃之上的每一处痕迹。 只是这个过程,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多少有点危险。 “呼……” 擦拭完最后一柄骨朵之后,回过神来的杜乘锋长出一口气。 出乎他的预料,打磨这几十柄战锤骨朵所消耗的精力,却比打磨那些弯刀还要多——而究其原因,却是因为这些战锤骨朵原本的持有者,普遍比那些弯刀的持有者强了一筹,杀得也更多些。 这令杜乘锋颇为意外,原本他还以为应该是那些使用弯刀的胡人杀戮更多,而骨朵这种看起来极为简陋的武器,使用者必然是更为弱小的杂兵。 可谁能想到,漠北草原的算法完全是两码事,那些有点家底的人会在上战场之前为自己准备一把弯刀,但那弯刀却未必能见几次血,反倒是那些穷到连弯刀都买不起的草原勇士们,才更乐于疯狂的挥舞手中的骨朵,打碎一个又一个对手的头颅。 “人不可貌相啊……兵刃也一样。” 杜乘锋不由得一声叹息。 不过比起眼下这些兵刃本身,他更在意,刚刚从兵刃上看到的那些东西。 每当他打磨好一柄弯刀,他都能听到一次纥奚青的演讲,每当他擦拭完一柄战锤,他都能感受到一名草原勇士的狂热——这些胡人并非只是什么无脑劫掠的散兵游勇,他们对于纥奚青的忠诚甚至堪称疯狂,但凡是有些志向的草原勇士,都将为纥奚青效力当作一种荣耀,而在纥奚青的命令之下,他们甚至愿意去死。 这也让杜乘锋对自己即将面对的敌人,有了更深的认知。 那不止是一个魔神一般的人形怪物,更是一个有着极强号召力的领兵大将。 “怎么好像越来越难打了……” 一想起那些草原勇士们在大营中举臂怒吼的样子,杜乘锋的心底就是一沉。 想要以一己之力对抗这样的怪物,绝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杨家堡这边的消息也封锁不了多久。以纥奚青的敏锐,恐怕很快就会发现自家兄弟出门练兵却迟迟未归这件事。 不够,力量还不够。 就算他已经掌握了将肉体当作兵刃打磨的方式,有了一份能够从根本上提升战力的办法,但这个办法见效的速度终究也还是太慢了。 更快,还要更快,他还要一些更快的办法。 而现在,却有一条捷径正好摆在他的面前。 只要拿起手边那把带着古朴花纹的大斧,多砍一些…… “你老实点。” 大刀敲在斧刃上,杜乘锋那原本想要杀人见血的欲望登时便消失无踪。 不过这一次,斧头虽然确实老实下来了,但杜乘锋的心却没能彻底安静下来。 纥奚青那凶悍的身影,如同一座大山般压在他的心头,面对这种几乎看不出任何弱点的强敌,任谁都无法做到真正的心平气和。 难道那纥奚青真的就跟他弟弟说的那样,是无所不能的全才? “应该不至于,一定有解决的办法。” 深吸一口气,杜乘锋决定还是先别给自己压力,去想点轻松的事情乐呵一下。 比如,清点一下这次打磨的收获。 或许是因为晦气弯刀被他丢出了门的缘故,这一次他的收获可比之前要好了太多,这些骨朵战锤不止为他带来了相当丰富的,打击类兵器的使用技巧,其中更是还有不少兵刃上,都带着漠北汉子们打熬身体的独特法门。 想来也是,骨朵战锤没尖没刃,还想伤人,那确实是需要有足够的力气才行。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那就是这些打熬体魄的办法,过于严苛。 有的是扛着原木在冰天雪地中跑步,有的是在寒风中用身体撞击大树,有些放羊的草原勇士,会将几十斤的羊扛起来作为锻炼器械,更有些草原勇士干脆没事就挥舞大棒,从十斤左右的木棒,一路挥舞到上百斤的沉重铁棒。 当然,上百斤的沉重铁棒肯定不适合拿来上战场,可身体一旦习惯了这沉重的分量,等到作战时再换回骨朵战锤的时候,那就是极致的轻便,一把骨朵抡起来迅捷如风,甚至都能快过刀剑。 也就是在经历了如此严苛的训练之后,那些漠北勇士们,才能将自己打磨的如同铁一样刚强。 不过对于杜乘锋来说,这些却都还好,起码相对于之前学到的“日挥三千剑”这种极端练法来说,这些草原勇士们的训练办法反倒看起来更为靠谱,也更有可行性。 要和铁硬碰硬,那就必须要将自己打磨成精钢。 这一刻,杜乘锋已然决定了,他要将这些所有的训练办法,全部都尝试一遍。 他想要看看,自己意志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来!继续” 可就在杜乘锋准备在休息之前,再打熬一遍筋骨的时候,却有人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知道小院可以不敲门就进,那自然不是陌生人,只是杜乘锋没想到的是,来的却不是跟他更熟的李木匠,而是跟他不太熟的老头杨玄。 “壮士!喜事!喜事啊!” 杨玄这次甚至连人都没带,一路小跑就赶了过来。 “壮士之前嘱托我杨氏帮忙收集兵刃,眼下已经收到了一柄好的!” “……哦?”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看到,这杨玄的怀中,正抱着一把连鞘长刀。 老旧的长刀未曾出鞘,看起来平平无奇。 “你说这个?” “壮士,这把刀只是看起来朴素。” 眼见得杜乘锋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杨玄连忙把刀递了过来。 “这刀确实便宜没错,但它却是快刀柳清云的随身佩刀,如果不是柳清云被那崔远找上门去,随后在决斗中被人给一剑杀了,这把刀恐怕再大的价钱也是收不到的……” “你等会?” 杜乘锋不禁一愣。 “你刚才说,谁把谁给杀了?” 第29章 长刀断马 柳清云这个名字,杜乘锋还是有点印象的。 从身上衣服里那一大堆刀子的记忆中,杜乘锋就曾听过这个名字,这个以快刀为名的武者往往会出现在人们的闲谈之中,听起来像是很厉害的样子。 但真正令杜乘锋记住这个名字,还是在磨那把乘风剑的时候。那个叫崔远的剑士曾一度想要与柳清云比武,甚至是在以一种如临大敌的心态来准备这次对战。 崔远的武艺,杜乘锋是知道的,练剑十五年,杀人二百有余,这种水平之下,还会觉得柳清云更强……也就是说,这柳清云的本事,实际上比崔远要更胜一筹? “把刀给我。” 杜乘锋登时便来了兴趣。 一方面是好奇这场角斗到底是怎么打出来的,毕竟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崔远在断剑之后可是已经变成精神病了。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柳清云用的是刀。 正巧,杜乘锋眼下最强的战力,也是刀。 “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刀法!” 这样想着,杜乘锋拔刀出鞘,随后将刀刃放在了磨刀石上。 阳光映在刀身之上,刃口间闪耀着的,是往昔那些峥嵘岁月。 伴随着仔细地打磨,杜乘锋逐渐感知到这把刀的一生。 这把刀原本是一个铁匠的余兴之作,刀刃极长,足有三尺八分,如果再加上一尺三分的刀柄,那就是足足五尺有余。但与杜乘锋那把厚重大刀不同的是,这把长刀的刀身却并非宽大,反倒是狭长而尖锐,笔直的刀身与其说是刀,倒不如说更类似于剑。 在铁匠看来,这把模仿古时斩马剑的长刀,应该是可以卖个好价钱的。 然而很可惜的是,蓟镇的人大多不识货。 北地刀客之间流行使用的刀,算上刀柄也就三尺不到的长度,可以单手挥舞,也可以双手大力劈砍,不管是居家旅行还是杀人越货,这种不长不短的刀都能算是一个好帮手。相比之下,铁匠所打出的斩马长刀就算再怎么威猛,这份足有五尺长的大刀,终究也还是有些不方便携带了。 无奈之下,铁匠只能将刀降价处理,甚至不求回本,能少亏一点都是好的。 也就是这个时候,年轻的柳清云来到了摊子前。 或许人与刀之间确实有着某种缘分,囊中羞涩的柳清云正好遇到了降价甩卖的长刀,于是仅仅只用了一贯钱,柳清云便得到了这一把全长足有五尺的长刀。 要知道当时柳清云自己也不过六尺左右的身高,五尺的长刀拄在地上,刀柄甚至能到他下巴。 也就是这一天,柳清云正式成为了一名蓟北刀客。 在别人的口中,刀客的生活是潇洒的,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一言不合拔刀相向,刀起刀落生死即分,突出一个快意恩仇。但对于年轻的柳清云来说,刀客的生活却是拮据的。没什么名声的他接不到什么委托,也没人愿意花钱雇他来保护平安,大伙都觉得这个抱着五尺长刀的年轻人胡子都没长,看上去就不是靠谱的样子。 所以柳清云急需证明自己,证明自己足够成熟。 很快,他便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那是一伙马贼,在幽州和蓟州之间来回流窜,两州官府均对其头疼无比,如果能解决掉他们,那他柳清云一定会声名远播。 于是,年轻的柳清云便将长刀挂在腰间,只身前往追踪。 一路摸到了那些马贼的营地里,柳清云便想要拔刀出鞘,习武多年的他自认为本事不差,只是些许马贼而已,他一定能手到擒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马贼的斥候却发现了他。 原来那伙马贼之前没在营寨里,眼下却是刚刚劫掠回来,眼看得居然有人拿着刀向着营寨方向摸去,登时便策马扬鞭冲了过来。 而柳清云,却已经来不及拔刀了。 足有五尺的长刀挂在腰间,依靠通常方法是没办法完全拔出来的,柳清云平日里就算拔刀,也是先将连鞘长刀从腰间解下来,再将其丢到一边。 而眼下骏马迎面冲来,又哪里会给他解下长刀的机会! “要死了!” 柳清云亡魂大冒,整个脊背瞬间便被冷汗打湿。 “拔刀,拔刀……快!快拔刀!” 情急之下,柳清云本能的缩起身子,脊柱紧扣的姿态如同大猫。 紧接着,整个脊柱如同弹簧一般舒展开来,腾飞如龙。 这一刻,足有三尺八分的刀刃,以不可思议的神速瞬间出鞘。 而那擦过柳清云身边的马贼,也已然有半个身子落下了马背,洒得满地血腥。 连同那颗被斩下的马头一起。 事实证明,柳清云并没有夸大自己的战斗力,当他拔刀出鞘之后,这些马贼真的不是他的对手。身形起落之间,这十几个人的马贼队伍便被他杀了个干净,而那些劫掠的财货自然也落到了柳清云的手中。 不过比起这些不义之财,柳清云却更在乎自己刚刚拔刀出鞘的姿态。 于是在回归之后,柳清云潜心研究。 过了不久,快刀柳清云的名号便响彻整个蓟北,而那一手被称为“龙虎二势”的出刀技法更是威力惊人,起如龙腾,落如虎跃,再搭配上那柄远比普通刀客的兵刃更为修长的“断马”,柳清云一时间风头无二。 迅捷如风的拔刀速度,再加上远超普通长刀的攻击范围,几乎没有刀客是柳清云的对手。 而在这之后,柳清云也终于完成了他想要做的,他不止成为了一名蓟北刀客,甚至还成为了最有名的那一批蓟北刀客。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一言不合拔刀相向,刀起刀落生死即分,说不尽的潇洒快活。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柳清云也不是没遇到过挑战者,可却几乎没人能挡得下他的龙虎二势,和掌中那一柄断马。 直到一个剑客找上门来。 剑客的来历,作为地头蛇的柳清云是清楚的,当年被他杀光的那一伙马贼留下的剩种,眼下应该是来寻仇的——至于对方口中说的那些“剑术修行”,他只当是笑话,要打就打,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就算他眼下已经不再年轻,也不可能输给马贼的儿子,更何况他的长刀之前才在兖州磨洗过,正是杀人见血的好时候。 只是和柳清云想的不同的是,那个叫崔远的剑客找上门来的时间,比预计的还要早。 “原来如此,想要趁我没准备好,突然袭击?” 看着面前的崔远,柳清云不禁摇头。 这等雕虫小技,又怎么可能骗得了他,作为一个生死间摸爬滚打的蓟北刀客,柳清云早已养成了随时都能出刀的习惯。 不过在打量了崔远腰间的剑鞘之后,柳清云还是皱起了眉头。 长剑刃长足有三尺,也就比他的断马短了八分,换句话来说,他手中断马所带来的距离压制,眼下却不一定能发挥出来。 这不禁让柳清云多看了崔远两眼。 他倒是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还是有备而来。 不过,这无所谓。 就算双方刀兵长度接近,柳清云也对自己的出手速度有着绝对的自信。当初那只是雏形的快速拔刀,此刻却已经以龙虎二势的方式被他练就大成,比起昔日一刀断马的快刀,今日他的拔刀速度,却早已更胜不止一筹。 只要刀比剑快,他就能先一步斩下这剩种的头颅。 只要刀比剑快…… “嗤——” 就在柳清云刚刚将长刀拔出一半的时候,剑锋却已然划过了他的喉咙。 柳清云无法理解,明明他已经将龙虎二势练到大成,出刀速度已然臻至巅峰,可为什么出刀速度还会慢了半拍? 那个叫崔远的剩种,到底练了什么妖法?为什么出剑速度会如此之快? “你……” 柳清云努力想要寻找真相,却已经没力气再去抬头看了。 脖颈被剑刃切开大半,柳清云只是几息之间便丢了性命。 “这……” 观看了这一切的杜乘锋陷入了沉默。 柳清云没看清那一剑,他却是看清了的,那柳清云之所以会慢半拍,并非是因为他拔刀太慢,纯粹是因为作为对手的崔远剑刃太短。 手中握着一柄断剑,练剑十五年的崔远,其拔剑出鞘的速度自然远胜柳清云。 “果然!这真的是修行的一部分!” 收剑还鞘,满身血腥的崔远便兴奋地走了,那神神叨叨的样子,一时间竟无人敢拦。 而杜乘锋,也终于从这段记忆中回过神来。 再次看到那个精神病的感觉,对于杜乘锋来说不是很美好,好在这把名为“断马”的长刀上所记载的龙虎二势,确实是眼下他正急需的刀法尽皆——但最令杜乘锋在意的,却是隐藏在这段记忆之中的,某个极其容易被忽略过去的盲点。 那就是,这把名为断马的长刀,曾经在兖州被人磨过。 这还是杜乘锋第一次知道,有关于其他研磨师的消息。 只是这段被研磨的经历,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和那些杀人记忆一样,显现在长刀之上。 第30章 龙虎二势,龙形大劈 子时三刻,月朗星稀。 从床上爬起来的杜乘锋总感觉自己最近作息有点微妙,这种昼伏夜出的生活习惯好像不怎么健康——不过磨刀这种活计,他总觉得还是晚上做比较好,尤其是月光比较亮的时候,坐在院子里安静的磨刀,会比较有感觉,也更容易让他沉浸进去。 也就是这个最有状态的时候,杜乘锋再一次拿出了那柄名为断马的长刀。 长刀在手,杜乘锋首先演练了一下记忆中那份被叫做“龙虎二势”的刀法。 虽说这柄长刀的原本持有者柳清云,将刀法的名字起的颇为威风,但究其根理,却并非什么过于复杂的事情——所谓龙虎,即为脊柱的姿态,虎为束,龙为展,束展之间,整个躯干便会如同弹簧一般,将脚踏大地的分量,充分转化为向前挥刀的力量。 虽然根理简单,但这龙虎二势的实际应用却并非只是如此,虽然柳清云自己最擅长的还是那一式极为迅速的拔刀,但在杜乘锋磨刀的时候,他也体会到了,那柳清云曾经用束展的方式演练过别的刀法。 比如虎跃,这便是迅速扑击敌人的法门,修行大成者,五步距离只需一个起落。又或者飞龙刀,这一势撩刀就是延长斩击距离的手段,习练有成之后,束展之间,甚至可以比对手多斩出足有一尺的距离。 不过也有些束展的应用招式,却是柳清云,自己也用不了的。 “……龙形大劈?” 回忆着脑海中那一式刀法,又看了看手中的断马长刀,杜乘锋很快便知道了原因。 那一式名为龙形大劈的刀法,乃是将全部劲力都灌在刀锋之上的劈斩,脊柱束展如腾飞之龙,双手劈下却如下山之虎,可谓是这龙虎二势的巅峰一刀,也是柳清云设想中最为强横的一斩——可唯独这份在束展之理中延伸出的,最为霸道的一刀,柳清云自己却没办法使用。 究其根本,却是因为这柄断马,没办法承受这样的招数。 过长的刀刃,给了这柄断马极大的斩击距离,但过长的刀刃,也注定了这把刀在进行势大力沉的砍劈时,前端的刀刃很可能会当场崩碎。柳清云曾经使用与断马长度相仿的五尺木刀来尝试此招,所有木刀无一例外,尽皆断裂。 摆在柳清云面前的只剩下两条路,要么换刀,换一柄相对较短却更为结实的刀,要么弃招,再去继续研究其他技法。 思前想后之下,权衡利弊的柳清云最终选择了弃招。 五尺长刀能够带来的攻击距离优势,实在是太大了,在解决了拔刀速度的问题之后,这份攻击距离上的优势能够让柳清云在大部分战斗之中,做到绝对的碾压。 因此,即便已经看到了更远的路,柳清云也终究还是选择了,另觅他门。 而这次选择,某种意义上,也注定了柳清云在那场决斗中的败亡。 “哎……” 想到这里,杜乘锋不禁有些唏嘘。 在他看来,这柳清云能从一个身上只有一贯钱的贫穷刀客,一路闯下这偌大的名头,其能力和本事都是不缺的,可唯独这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的毛病,却一直持续了下来。 的确,在寻常时候,这或许能够当作是谋定而后动,是老成持重的姿态,可是在生死相搏的刹那,如果没办法在转瞬之间做出判断,那结局也就只有血染黄土,泪洒长空。 而这也是柳清云与那剑客崔远之间,差距最大的地方。 剑客崔远虽然多少有点精神病,但却是以自己绝强的大毅力,压制住了手中那柄已经斩了两百余人的乘风剑,也就是在这需要生死决斗的时候,才会为了保持最佳状态,来到这边磨刀。 可柳清云却是不一样的。 习惯了瞻前顾后的柳清云,根本做不到压制这柄断马的煞气,因此他只能寻常刀客一样,频繁去花大价钱找研磨匠师来帮助自己磨刀。 而这,也是杜乘锋将这把刀拿出来的,另一个原因。 “有点意思……” 打量着手中已然被磨得崭新的断马长刀,杜乘锋眯起了眼睛。 在白天磨刀的时候,在体悟这把长刀的过程中,他的确感受到了这把刀经历的一切,可那些杀戮的过程,那些夺去生命的画面,却总显得有些模糊——就像是水墨画中晕开的墨染,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又或者说什么方式,将那些凶骇的一面都淡化掉了。 甚至,不止是凶骇的那一面。 按理来说,在感受这把刀的经历时,当时那磨刀的过程,他也应该感受得到才对,可唯独这份最令杜乘锋感兴趣的东西,却是一片空白,似乎从未发生过一般。 “总不能说这把刀,它失忆了吧?” 想到这里,杜乘锋不禁摇头失笑。 一把刀能失忆?这听起来多少有点不太可能,毕竟他白天睡前已经尝试过了,手中那些已经磨好的刀兵就算再次打磨,他也还是能看到那些附着在刀兵之上的记忆的。 换句话来说,起码他自己的磨刀,肯定不会让兵刃失忆。 “也就是说,不是磨刀本身的问题。” 杜乘锋很快便做出了判断。 那么,既然磨刀这个过程本身没问题,那双方唯一的区分,也就是手法的不同了。 很明显,柳清云寻找的那个研磨匠师,所使用的手法与杜乘锋自己完全不同,这也直接导致了双方所打磨出来的兵刃,表现出了完全不一样的情况。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杜乘锋愈发地不解了。 于是,他将这柄断马放在了月光之下。 的确,对于被研磨的那段记忆,这柄断马的确是失忆了,但每一次研磨,终究会在刀身上留下痕迹。 而现在,杜乘锋要做的,就是透过这柄长刀上所留下的研磨痕迹,去反向感受,当初那个研磨师所用的手法。 这份感受极其细微,甚至微不可查,也只有在这寂静的午夜时分,才能够琢磨得到。 而在手掌轻抚刀刃的过程中,杜乘锋的脑海中隐约出现了画面。 那是一碗墨汁,还有一方砚台。 第31章 另一种磨刀方式 墨汁和砚台,这也能拿来磨刀? 杜乘锋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毕竟这两样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跟刀沾边,可就在杜乘锋迷惑的时候,却有一只老迈的手掌,将这柄断马长刀拿了起来。 老迈的手掌抚过刀刃,一如杜乘锋刚刚做过的。 而在经过了这最初的感受之后,便有一支毛笔点在了刀身之上。 墨迹在刀身之上晕开,苍老的手掌笔走龙蛇,整把刀上很快便被写满了文字,竟是一本劝人向学的经典。 而在这之后,这柄断马长刀,便被放在了砚台之上。 而窗外,也响起了朗朗的读书声。 读书的有幼童,有少年,有青年,甚至老人都有,声音杂乱无章,却又整齐划一,而伴随着这份朗读,砚台上那柄正被不断打磨的断马长刀,也渐渐少了几分肃杀之气,多了几分书卷墨香。 这把刀,居然也在跟着读书。 这一刻,杜乘锋无比清晰的察觉到了这一点。 然而也正是因为这用力的一抓,那本就薄弱的感知也随之变得更为模糊了——好在画面彻底消散之前,杜乘锋终于还是看清了这次磨刀的最后工序。 那就是用书卷擦去刀身墨迹,再对这柄断马长刀深施一礼。 “……这也行?” 回过神来的杜乘锋感觉自己脑袋嗡嗡直响。 倒不是说刚才的感知给他的身体带来了什么压力,只是因为刚刚感知到的东西实在是过于抽象。 虽然那些画面他大概都能看明白,可放到磨刀这方面,他就完全看不懂了。 “也就是说,用墨汁代替了浸润磨刀石的水,然后用砚台代替了磨刀石?” 顺着自己磨刀的经验,杜乘锋尝试理解了一下。 不过杜乘锋的理解也只能到这里了,至于其他的,不管是写在刀身上的文字,还是窗外的读书声,亦或者最后那深施一礼,都属于他不太能理解的范畴。 杜乘锋大概能猜出,这或许是某种磨刀的工序,但是为什么要用这么行为艺术的方式来磨刀,他就猜不出来了。 所以,他决定亲自试试。 “我应该买了毛笔了吧……” 一通翻箱倒柜之后,杜乘锋终于从某个箱子的最底层,找出了平时根本用不着的笔墨纸砚。 研得了墨,掭饱了笔,杜乘锋就准备先进行第一道工序,也就是写字——至于要写什么字,他却是不记得了,主要是刚才他感知到的那篇劝学,和他印象里的劝学内容上差距挺大,更何况别说这篇被他草草略过去的劝学了,就算记忆中的劝学篇,他也是背不过的。 所以在片刻的思考之后,杜乘锋决定还是随便先写点什么。 然后他便拿起了手边那把,厚重大刀。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就他那狗爬的字体,真没办法在相对纤长的断马长刀上写多少字,而眼下在他手边,也就是这柄刀身相对宽大的双手战刀能让他多写上几笔了。 “所以说,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兄弟,你肯定不会介意的对吧?” 厚重的大刀静静地躺在他的手中,倒是看不出什么厌烦。 而杜乘锋,也开始了他的题字。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我就先试试笔!着什么急!” 眼看着手中大刀就要砸在脚面上,杜乘锋连忙用抹布拭去了墨迹,随后又换了几句上去。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这一次,手中的厚重大刀就没有砸在脚面上了,而是静静地躺在他的手中,仿佛对这两句题字颇为满意。 第一个步骤凑活着完成了,杜乘锋也就开始准备起第二个步骤,读书声他是做不到的,主要也没那么多人,虽说他也不是不能把杨家人都叫过来念书,但是大半夜的多少还是有点太没公德了。 片刻的迟疑之后,杜乘锋决定还是自己先念两句试试。 反正只是尝试,步骤缩水一下可能也无所谓。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一边念诵着这一首他为数不多还能算背得过的侠客行,杜乘锋一边打磨着手中的厚重大刀。 说起来,这把刀还真要磨一下了,虽说前不久他才刚磨了这把刀,可在那之后他又连着砍了两百多个胡人。就算那一式庖丁解猪能够让刀刃在骨缝间游走,从而最大化的保护刀刃,但连斩两百余人,刀身之上也难免会有些微不可查的暗伤。 而在这一番研磨的过程中,杜乘锋竟隐约感觉到,刀刃上那些微不可查的暗伤,正在被逐渐修复。 这不禁让杜乘锋一愣,眼下的情况多少有些超出他的常识了,毕竟众所周知,刀刃这玩意都是越磨越薄的,而所谓的打磨刃口,说白了就是将旧的那层刃口磨掉,露出新的刃口来。 正如人都会生老病死一样,刀这东西,也往往都有着自己的极限。当钢口被磨得差不多的时候,当整把刀已经不能再继续磨下去的时候,一把刀,也就该寿终正寝了。 当然,人遇到生老病死,还可以通过照方抓药,又或者温补调养,来让自己熬过这场死劫。可问题是,钢铁打造的刀,能这样做吗? “能!居然真的能!” 越是磨下去,杜乘锋越是心惊。 明明磨刀的过程是对于钢口的消耗,可眼下手中这柄厚重大刀却仿佛得到了某种温养,不止那些卷刃崩口都已经恢复了原样,就连刃口本身,似乎都变得更加锋利起来。 拿起大刀,杜乘锋轻轻试了下刃口。 他的手指甚至都还没蹭到刀刃上,就已经渗出了一道血痕。 “然后就是最后的步骤了吧……” 虽然心底还是有些疑惑,但杜乘锋还是开始回忆起刚刚那一套流程,准备收尾。 要用书卷擦刀的话……这个他却是没有的,乡间集市上又怎么可能买得到书本这种贵重物品。倒是后面那个行礼他能做到,可是看了看手中的大刀之后,杜乘锋却总感觉,这把跟自己之间已然知根知底的大刀,根本不需要他行什么礼。 与之相反,他总觉得,眼下这把大刀需要的,其实是酒。 第32章 酒不醉人 杜乘锋自己是极少喝酒的。 原因无他,喝酒头痛,并且醉了之后,也会误事。比起醉酒之后的放浪形骸,他还是更喜欢平和的放松。 比如看两本书,喝一杯茶,这种闲暇之间的消遣,才是他更习惯的事情。 所以在准备家当的时候,杜乘锋也没把酒这个东西算进去,如果一定要来点带酒精度的东西,那也就只有厨房里做菜用的料酒了。 很显然,手中的大刀需要的,可不是这种程度的东西。 于是,哪怕眼下已经是三更半夜,杜乘锋也不得不出了门去,一路直奔李木匠家。 “老哥哥,开开门,兄弟这有事需要帮忙。” “是杜兄弟?这是怎么了?” 虽然还有些睡眼惺忪,但在听清了是杜乘锋的声音之后,李木匠还是火急火燎的跑出来开了门。 眼看着面前拉开大门的李木匠甚至连鞋都没来得及穿,杜乘锋心中就愈发地过意不去了,不过来都来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先把事办了。 而在听完了杜乘锋的需求之后,着急忙慌的李木匠这才放松下来。 “原来是借酒啊,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不过杜兄弟真要用酒的话,跟那杨家人说一声不就好了?” 这倒不是李木匠有意推辞,而是酒之间确实也存在差距。就像李木匠这里,作为平头百姓,他那点收入也只能屯一些便宜酒,平日里没事来两盅解解馋。可换成蓟州杨氏的窖藏,就算到不了顶尖的那些宫廷玉液的程度,那也是远比百姓们喝得便宜酒要好了太多太多。 既然需要用酒,那肯定是要用好久才行,这种喝了都会头疼的便宜酒,还是太…… “不一样的,老哥哥,不一样。” 面对着李木匠的疑惑,杜乘锋却只是摇头。 找杨家要酒,他也曾想过,毕竟他如今想要让那杨氏做些什么,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不过他总感觉,别说是杨家的窖藏美酒了,就算换成真正的宫廷玉液,恐怕也抵不上眼下李木匠递过来的这几壶散白。 酒的好坏,杜乘锋品不出,但他却清楚,这几壶散白,是这位老哥哥大半夜觉都不睡,当场给自己翻出来的。 “多谢老哥哥!兄弟这就先去了!” 深吸一口气,无以言表的杜乘锋只得一个抱拳,拎着酒壶就要迈步往外走。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李木匠,却一路跟了出来。 “杜兄弟你这大半夜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要喝就喝热闹点!” 听到李木匠这么说,杜乘锋不禁哑然,合着他这边过来借酒的事,被这位老哥哥误以为自己是要借酒消愁了。 倒也难怪李木匠会这么想,主要也是杜乘锋这边确实是心里压着事情的,死亡的阴影还徘徊在他的头上,天知道那个叫纥奚青的怪物什么时候会打过来,天知道他能不能在那一场生死对决中活下来。 只是杜乘锋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份藏在心里的压力,甚至都已经表现在了脸上。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一刻,杜乘锋莫名的想起了之前打磨那柄断马长刀时候的记忆,那个叫柳清云的刀客就是这样,虽然嘴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在与剑客崔远决斗之前,仍旧还是选择跑去将手中刀磨了一遍,来确保万无一失。 的确,这可以看成谋定而后动,是准备充足的象征,但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柳清云心里没底的体现。 因为心底还存在压力,因为潜意识已经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做不到,所以才会寄希望于外物,才会想要通过各种方式,来抓住那一丝虚无缥缈的安全感。 即便那份安全感,是如此的虚幻。 “看来现在的我,距离那种真正的天才,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想到这里,杜乘锋自己便忍不住先开了壶酒,灌了一口。 饮酒误事,喝酒伤身,但些许小酌,也确实能让他紧绷的精神稍微放松片刻。 虽然只是便宜酒,但也让杜乘锋有了些精神,于是借着酒劲,杜乘锋干脆又去炒了两个下酒菜,和李木匠在小院中边喝边聊。 明月光之下,酒桌之前,一人,一刀,一知己。 杜乘锋突然觉得,自己眼下的生活,好像也还行。 “原来杜兄弟你要酒来,是用来磨刀啊。” 眼看得杜乘锋取了壶酒,却全都浇在了大刀上,李木匠便也意识到自己之前是想岔了。 不过这一次,看着面前那柄凶煞的大刀,李木匠却莫名的没了什么畏惧。 虽说上一次面对这把大刀的时候,他也站出来过就是了,不过那时候的他更多是相信面前这位杜兄弟不是坏人,不会抡起大刀来砍杀自己——至于这把杀戮众多的大刀,他却一直都是敬而远之的,也正是因为对这把大刀的畏惧,他甚至一度不敢经常过来串门。 可现在,李木匠却总觉得,在浇了一壶酒上去之后,这把大刀,好像突然变得没那么可怕了。 就像是整把刀,都在这一刻睡了过去一样。 就连刀锋上的凛冽煞气也变得柔和起来,但这份柔和却并非是煞气消散,李木匠总感觉,这更像是在酝酿着什么,酝酿着某种更加危险的东西。 为了压下这份面对危险的紧张感,李木匠不由得多喝了两杯。 然后他就趴在桌子上了。 李木匠本身就是二两的量,两杯对他来说已经算狂饮了。好在他还记得自己是干什么来的,因此也还强撑着没有就这么睡过去。 “那个……杜兄弟。” 酒过三巡,李木匠话语之间也放开了许多。 “你的担心,我也是知道的,虽然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你为什么总觉得胡人会打过来,但你如果真有这样的担忧,那为什么不找人帮忙呢?” “找谁?杨家人吗?” 杜乘锋不禁摇头失笑。 指望这蓟州杨氏,还不如指望他自己多提升一下力量,毕竟这种非人级别的战斗,普通人根本没资格介入。 甚至来说,这些普通人的介入,反倒是有可能让纥奚青变得更强。 毕竟那杀人就能变强的道理,本就是纥奚青发现的,那个恐怖的男人甚至已经开始将这种办法推广到麾下的士卒身上,到时候如果双方真的对上,这杨家堡的人不止帮不上什么,甚至会反过来成为纥奚青变强的食粮。 所以,能够迎接这场战斗的,只有他自己,也只能是他自己。 至于旁人的话,却是…… “杨家人不行的话,你去找刘都督啊。” 就在杜乘锋正准备继续喝酒的时候,李木匠却开口了。 “刘都督统领蓟州这么久,他肯定有办法对付那些胡人。” 第33章 刘都督 统领蓟州的刘都督,杜乘锋倒是知道这个人。 和之前那个作为知名刀客的柳清云一样,刘都督大部分时候也只是充当人们聊天时候的背景板,只不过作为统领整个蓟州的大人物,刘都督的地位可是比柳清云高了太多。 这一点从柳清云的生活中也能看出来,他或许言谈之间会聊到刘都督,但却从未真正见到过刘都督本人。 说到底,再出名的刀客也只是刀客,想要进入都督府,那终究还是差了太多。 但柳清云做不到,不代表杜乘锋做不到。 毕竟在磨刀的过程中,他已经了解到了,这次胡人南下,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劫掠,而是由草原深处的可汗所发起的,由青羊部作为先锋军的全面战争。这些在漠北苦寒中活下性命来的草原勇士,为了夺取南方的温暖土地,会不惜一切代价,也就是这个时候,那青羊部却偏偏出现了纥奚青这种几乎没有任何短板的恐怖将领。 毫无疑问,这是极为重要的军情,如果将这份情报交给那刘都督,说不定对方还真可以提前排兵布阵,设下埋伏,给那纥奚玄,乃至于其背后的青羊部,都来上一场迎头痛击。 然而这想法虽然好,但真正实践起来,杜乘锋却还是觉得,自己会遇到不少困难。 比如,像现在这样。 “什么?你说胡人要打过来了?” 就在第二天杜乘锋难得起了个大早,一路赶到蓟镇都督府之后,守在门口的兵丁却把他拦了下来。 “好了,知道了,你可以回去了,刘都督回头会派兵去救你们的。” 很显然,门口的守卫完全没把杜乘锋的话当一回事,至于原因,则是因为类似的情报实在是太多了——蓟州地处边境,北边就是草原,而像是草原人南下劫掠这种事,每年就算没有一千,也足有几百起。十几个胡人骑上马就敢跑过来抢东西,反正没什么家当的他们只剩烂命一条,面对这种层出不穷的袭扰,都督府这边就算再怎么派兵支援,也赶不上胡人抢掠的速度。 也正是因为如此,蓟州的一些村子里才会出现杨氏一族那样的强人,毕竟如果大伙不搞这种结寨自保的行为,光指着都督府这边派兵救命,那么等这些士卒到了,大伙也都已经死在地上了。 不过在下辖的各处村镇结寨自保之后,都督府这边反倒是闲了下来,除非有情报能够确认是胡人大军压境,不然都督府这边也乐于让杨家堡这样的村镇自行组织抵抗,也好为都督府这边减轻一些负担。 好在,杜乘锋这一次真的把确切的情报,带了过来。 “这是前不久袭击杨家堡的胡人将领,青羊部的纥奚玄所留下的斧头。” 一边这样说着,杜乘锋一边将包在斧刃上的粗布解开。 “我是磨刀的,所以能在这把斧头上得到情报,把它拿去给你们的研磨匠师看,会有人明白我在说什么。” “这……” 仅仅只是看了那斧头一眼,守在都督府门前的两个兵丁就下意识地退了半步。 而在杜乘风递过斧头之后,这两个守卫,更是连接都不敢接。 身为士卒的他们常年接触兵刃,又哪里看不出,这柄大斧到底意味着何等的危险。 “你在这里等着,我们这就进去禀报!” 两个兵丁逃也似的冲进了都督府,这不禁让杜乘锋一阵皱眉。 原本杜乘锋还以为,这刘都督既然统领着作为边境的蓟镇,必然是一个铁血悍将,这样的人物,其手下的士卒,自然也是不会差到哪里去的——可起码就他眼下看到的情况,这两个守在都督府门前的兵丁,也就是寻常大户人家的家丁模样,甚至连区区一把大斧都能把他们吓得狼狈逃窜。 这心理承受能力也太差了些,甚至都不如李木匠,要知道昨天晚上李木匠喝醉了酒之后都还问过他,能不能把这把斧头也浇一遍酒,好拿回去砍伐木头。 这么看来,都督府这边很可能是指望不上了。如果那刘都督麾下的士卒都是这个水平,那很难说这些人集结起来之后,到底是能算作战力,还是会被算作那纥奚青提升实力的资粮。 而两个兵丁带回来的消息,也让杜乘锋愈发地摇头。 刘都督不在府里,研磨匠师也一样,根据这两个兵丁的说法,他们一大早就骑马出去了。 很难说这到底是真事,还是两个兵丁故意拿来搪塞他的托辞,不过既然已经知道自己见不到那刘都督,杜乘锋这边便也没了继续待在蓟镇的兴致。 求人不如求己,与其像那柳清云一样,将希望寄托在其他方面,最后殒命,还不如先用最近习得的那些办法打磨自己。 虽说不一定能赢就是了,但就算死,或许也能战死得壮烈一些。 于是,牵马出了蓟镇,杜乘锋便翻身上马,一路返回杨家堡。 可刚回到自己那处小院的时候,杜乘锋却突然看到,那杨家堡负责主事的老头杨玄,此刻却正站在自己的小院门口, “又有什么事?” 杜乘锋翻身下马,一脸疑惑。 “你这是又给我带新刀来了吗?” “不是新刀,是旧刀……哎也不对,壮士,还是先借一步说话。” 只见那杨玄支支吾吾了好一会,终究还是将杜乘锋拉到了一边。 而杜乘锋,也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确实是旧刀的事情,就是昨天那一柄断马长刀的事情。之前那柳清云在决斗中被一剑杀死之后,杨玄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在那柳清云的家人手里购入了这柄断马长刀,拿到了杜乘锋这边。 杜乘锋收获了兵刃和磨刀的机会,蓟州杨氏也收获了杜乘锋的友谊,这本是一件双赢的事情。 但问题也就出在这里了。 “我也是昨天夜里才知道,都督府的研磨匠师,居然也看上了那把断马长刀。” 说到这里,老迈的杨玄不禁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那可是都督府的研磨匠师,这……” “也就是说,你想让我给你出面对吧?” 杜乘锋马上便听出了杨玄话语之间的弦外之音,不过他倒是没什么厌烦的感觉。 反正他一直以来也是独自磨刀,正是想要和同行交流的时候,眼下因为这把断马长刀,他倒是正好有了这个机会。 “你约个时间吧,我去跟他聊聊。” “不用约时间了。” 杨玄尴尬的笑了笑,抬手一指身旁的小院。 “他们已经来了,现在就在院子里。” 第34章 招揽 在杨玄的引荐之下,回到院中的杜乘锋也见到了那个王姓的研磨匠师,和专程赶来的刘都督。 和杜乘锋想象的不同,不管是刘都督还是那个姓王的研磨匠师,身上都几乎看不出什么军旅气质。虽然两人都佩了剑,但只看他们宽袍大袖的样子,比起武将,他们明显更像是手捧书卷的文人。 白净的脸上挂着五绺清须,这明显是精心修饰过的,双方间隔三步之远,杜乘锋都能隐约闻到一股淡雅香气。 自己的院子自己知道,这香气显然不是他这边的。 如此破旧的小院,对于这两个风度翩翩如谪仙的人来说自然是格格不入的,不过二人倒也没有过多介意,只是往那里一坐,便让小半个屋子都显得蓬荜生辉。 这不禁让杜乘锋和杨玄下意识地看了对方一眼。 和眼前这两位一眼就能看出显贵的人比起来,他们眼下的穿着打扮却是没法看了,杨玄还好,拄着拐杖的老迈样子,好歹也能算个乡间农户,而套了一身旧袍子的杜乘锋,干脆一眼就是个流民。 只看穿着打扮,他们两个与这两位贵人之间,便已经泾渭分明。 “你就是杜乘锋?我听过你。” 就在杜乘锋这边正暗自皱眉的时候,那刘都督却开口了。 “你会磨刀?” “对。” 杜乘锋轻轻点头,不卑不亢。 刘都督会知道他的事情,杜乘锋倒是没什么意外。毕竟杨家人之前就在帮他收购兵器,宣扬名声,好让更多的蓟州刀客过来找他磨刀,那统领整个蓟州的刘都督,没理由会对他一无所知。 那么这刘都督亲自前来,难道是为了招揽? “你既然有研磨兵刃的本事,那要不要来我的帐下听令?” 就在杜乘锋想到这里的时候,面前的刘都督果然开口了。 但杜乘锋,却摇了摇头。 依托蓟州都督府,他的确能够借到一股庞大的力量,但这次的会面总让杜乘锋觉得隐隐有些不适。虽然那刘都督确实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说话做派也令人如沐春风,可杜乘锋还是隐隐察觉到了,那份微不可查的疏离感。 既然不是一家人,那就还是别进一家门了。 毕竟比起一个高明的对手来说,一个配合不好的队友,所造成的后果往往会更为严重。 “刘都督说笑了,军中不是已经有研磨匠师了吗?我这点微末手艺还差得远,就不去大营里添乱了。” 嘴上谦虚着,杜乘锋却已经将这件事推了出去,反正蓟镇兵丁的水平他也已经有所了解了,这场战争注定是他一个人的战斗。 而那刘都督倒也不以为意,只是顺着杜乘锋的话头,接着说了下去。 “既然聊到研磨匠师了,那你应该也已经知道,我这次前来,一是为了让你去军中效力,二,则是为了那柄断马长刀。” 说到这里,刘都督抬手示意,那王姓研磨匠师便走上前来,开始述说缘由。 原来那柄五尺长刀,本为军器尺寸,民间私人不得持有,但原刀主柳清云清剿马贼有功,又爱刀心切,都督府这边便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也算是对柳清云清剿马贼的一份嘉奖——可现在柳清云既然死了,那这柄已经能被算作军器的断马长刀,自然也不能再继续流落民间。 “而另一个原因,则是个人私事。” 这样说着,那王姓研磨匠师便对着南方拱了拱手。 “那柳清云还在世的时候,曾专程前往兖州,请吾师阮山涛研磨过这柄长刀,由于涉及到师承秘辛,此刀不可外传,还请壮士割爱。” “嗯……” 杜乘锋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所谓的师承秘辛,他大概能猜到一些,或许是为了防止其他研磨匠师通过刀上的研磨痕迹,从而反向破译研磨手法? 那他只能说这个姓王的同行所担心的东西,确实也是有道理的,毕竟他自己就已经把那一套念书磨刀的办法给抄了个明白——虽然受限于环境问题,他没能完全复刻就是了,不过整套流程他也是全都记住了的。 可即便这样,这把断马长刀,他依旧不能给出去。 纥奚青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眼下每多一件兵刃,他就多一分战力。更何况那断马长刀和他惯用的杨氏祖传宝刀也有所不同,足有五尺的夸张长度能极大的弥补他在面对胡人骑兵纵马冲锋时的劣势。 毕竟这把刀就叫断马,这玩意针对的就是这个。 不过直接回绝的话,显然是有点不太合适的,对方都把师承抬出来了,他这边如果再说些什么回绝的话,难免有些贪图人家手艺的嫌疑。 所以在片刻的思索之后,杜乘锋干脆将那柄得自纥奚玄的大斧,拿了出来。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我最近也遇上了一桩祸事……又或者说,整个蓟州很快都要面临一场祸事。” 这样说着,杜乘锋将斧头往前一推。 “你也是研磨匠师,看了这个,你也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了。” “这花纹……是草原王庭的风格。” 那王姓研磨匠师眼力倒也不差,竟一眼便看出了这柄大斧的来历。 可就在杜乘锋欣喜的以为,他们彼此之间能够互相理解的时候,那王姓研磨匠师,却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所以这跟你说的祸事有什么关系?就凭这把胡人风格的斧头?” “啊?” 杜乘锋不禁一愣。 “你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能看出什么来?” 听到杜乘锋居然这么说,姓王的研磨匠师脸色已然有些不快。 “你莫不是在消遣我!” “这……” 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原本他还以为,自己这边能够通过研磨兵刃,看到这柄兵刃曾经的那些经历,那么其他研磨匠师自然也是一样,大伙都没什么差别。 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回事? “一派胡言!” 听到杜乘锋的自辩,姓王的研磨匠师登时连连摇头。 “我王某读圣贤书三十余载,手中经过的兵刃不知几万,倒是没听说过,还有谁能只凭锋刃缺口,就能看出这兵刃的过往经历。” 这样说着,那姓王的研磨匠师干脆拔出了腰间的佩剑,扔在了杜乘锋的面前。 “你既然说你有这个本事,那你倒是看看这把剑都历经过什么事情啊?” “我……” 看着面前那柄长剑,杜乘锋不禁眉头紧皱。 倒不是因为他不想用磨刀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说法,主要是因为面前这把剑上,压根就没有一丝煞气。 换句话来说,这把剑,压根就没杀过人。 没杀人见血,这把剑从一开始就不需要打磨,这姓王的研磨匠师扔这么一把剑给他,才是在消遣他。 所以,要杀吗? 杜乘锋的手已然不知不觉的摸到了斧柄上。 双方之间的距离是不到三步,只需要一个龙形大劈就能把这姓王的研磨匠师豁开,至于那刘都督就算以最快的速度起身逃离,也仍旧在他的虎跃范围之内。 更何况相比他眼下这一身劲装,这两人的宽袍大袖却是不利于打斗的,真动起手来,他一息之内就可以斩下两颗人头。 而这对于他来说,仅仅只需要一个抬手…… “王先生,我看你是多少有点难为这位壮士了。” 就在腥红的血丝已经逐渐攀上杜乘锋的双眼时,刚刚许久未曾开口的刘都督却站起身子,拿起那把剑,上下打量。 “你这剑都未曾见过血,根本不需要打磨,这位壮士又怎么能磨得了呢?” “都督,是他先大言不惭的。” 姓王的研磨匠师缩了缩脖子,却还是据理力争。 “我只是……嗬,嗬嗬嗬。” 话还没说完,这姓王的研磨匠师却突然发不出声音,只剩下大口的血沫从喉咙中涌出来,很快便将那一身宽袍大袖染得鲜红。 只因为他刚刚丢出来的那把剑,已然整个捅进了他的脖子里。 拔出长剑,刘都督任凭那研磨匠师的尸体如同垃圾一般倒在地上,看都不看一眼。 随后倒转剑柄,将这把染血的长剑,向着杜乘锋递了过来。 “来,壮士,这把剑已然杀人见血,现在可以磨了。” 第35章 御赐班剑 杜乘锋接过染血长剑,面无表情。 当着自己的面,一剑把手下捅死了,这是打算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还是单纯的精神病犯了? 杜乘锋不太清楚,不过也不太关心,虽然身为一个爱好和平,只想要过安生日子的人,他不是很乐于见到这种杀生害命的场景,但相比起他砍杀那两百多个胡人的时候,这场面多少还是有些太小了点。 “找人过来清理一下,味太冲了。” 随口吩咐了杨玄一句,杜乘锋便将这柄剑放到磨石之上,研磨起来。 清水洒在刃口上,顺着剑锋流淌而下的不止是血,还有那些久远的过往。 虽然这把剑只杀过一个人,但杜乘锋还是敏锐地感知到了,这把剑的经历。 和其他兵刃不同,这把剑的出身可谓之豪华,手艺高超的铁匠用了上好的百炼钢,才打造出了这看似纤细却强度极高的剑身,装饰了金银的剑柄更是由数个雕工匠人不眠不休篆刻而成,当黄铜吞口被收进鲨鱼皮鞘的时候,任谁都要说这是一把了不得的好剑。 而这样的好剑,却一次被打造了上百柄。 很难想象,如此精致的利剑居然会被当成量产货来制造,不过很快,杜乘锋便也知道了缘由——原来这批宝剑,是大陈朝廷用来赏赐新晋官员的,由于朝堂之上分列文武两班,因此又称之为班剑。 说白了,这就是一批仪仗剑,主要拿来用作装饰。 虽说大陈一朝以武立国,男子皆有佩剑传统,但大多数时候,这些佩戴班剑的贵人们却是没什么拔剑机会的。毕竟就算真遇到什么危险,也有手下兵丁上去作战,又怎么可能轮得到贵人拔剑动手——因此很多贵人干脆将剑刃换成了木片,这样更为轻便,却又不失佩剑在身的英武。 但这姓王的研磨匠师,却是其中的例外。 只因为,他已经接到了调令,要被派往蓟州。 姓王的研磨匠师名叫王高承,师从兖州大贤阮山涛,年纪轻轻,便被阮山涛一封书信举荐给了朝廷——大好年纪,又马上就要食得俸禄,这王高承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可是谁能想到,当朝廷一纸公文发下来的时候,派给他的居然是去蓟州边境随军。 也就是这个时候,王高承才知道,他这位恩师之所以隐居兖州,原来是因为当年在朝堂上得罪人太多。 但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晚了,军令如山,他敢抗命就是死路一条,所以王高承也只能回了趟兖州,看看这位把自己送进火坑的恩师能不能想想办法。 可迎接王高承的,却是那老头的一顿叱骂。 “作为读书人,你不想着发愤图强,以报国恩,还敢来我这里问?” 两巴掌抽在脸上,王高承这才明白,自己这位尊师怕不是读书读魔怔了,竟觉得读书不是为了高官得坐,风流倜傥,而是为了哪里有危险就去哪里为国效力——而蓟州边境无疑是最为危险的地方,合着这个见了鬼的调令还是他这位尊师亲自点出来的。 面对这样一位好老师,他还能说什么呢? 于是王高承也只能收拾行李,奔赴北疆。 虽然身为读书人的王高承仍旧是宽袍大袖,一副名仕做派,但为了安全起见,他也不敢再把剑刃换成木头的了——毕竟除了作为研磨匠师之外,那份军令还给了他另外一个身份。 那就是作为监军,暗自盯着蓟北统领刘都督的一举一动。 对于边军这种事情,朝堂上也没什么办法,边军太弱的话,草原人就要过来了,朝堂上没人能睡得好觉。可如果边军太强的话……朝堂之上恐怕也没人能睡得好觉。所以一直以来,朝堂之上都有着将研磨匠师外派的传统,作为除粮草供应体系之外,对边军的第二重控制。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职位的重要性甚至堪比后勤总管,毕竟对于前线军士们来说,手中的兵刃和碗里的饭食一样重要。吃不了饭身上没力气,而握不了刀兵的话,就算有力气也没办法杀人。把心向朝廷的研磨匠师放在边疆,那就是给朝堂上的文武两班都吃了一颗定心丸。 不过作为当事人的王高承,就没办法做到心平气和了。 边境凶险,北地苦寒,王高承只觉得自己和那些被刺配的罪人也没什么区别,好在这刘都督还是个好说话的,甚至还读过几年圣贤书,平日里一副名仕做派,说不尽的潇洒风流——而这一套也是王高承喜欢的,双方很快就有了共同语言,一时间同出同入,抵足而眠,竟成为了无话不说的知交好友。 当然,王高承心里还是记着自己那份任务的,可不管怎么看,这刘都督也跟他一样胸无大志。眼下他需要担心的却不是刘都督会对朝廷有什么威胁,而是这武备松弛的蓟州,到底还能不能顶住草原人的进攻。 好在,跟这位喜好空口谈玄刘都督一样,北面的草原人也都是些混子,平日里虽然有些冲突发生,但也只是马贼劫掠的程度,这种事简直再寻常不过了,甚至别说边疆了,就算在大陈腹地,那些山贼路匪,难道就不抢劫了吗? 所以只需要继续等下去就好,毕竟刘都督已经说了,只要他愿意在蓟北打熬一些时日,到时候一定会奏请朝廷,为他寻个可以专心研读圣贤书的清贵位子。 所谓投桃报李,刘都督如此待他,他自然也要给对方留下点东西才行。 比如,柳清云那一把断马长刀。 以王高承的眼光,一眼就能看出,这柄仿照古时断马剑所锻的长刀,必然出自某个昔日的宫廷匠人之手,毕竟也只有那里的匠人,才能掌握这种真正的军器尺寸。再加上他也已经听说,这把刀曾经被自己那位见了鬼的尊师,兖州阮山涛所打磨过,那也就意味着这把刀是读过圣贤书的。 一把读过圣贤书的刀,正好配得上刘都督这样的谦谦君子。 所以这一次,王高承势在必得。 虽然这把刀据说是被一个民间的研磨匠师买了过去,但这对王高承来说却是无所谓的。整个蓟州的研磨匠师严格来说都归他管辖,他过来拿一把刀自然也不妨事。 只是那个叫杜乘锋的流民实在是有些恼人,明明他和刘都督都已经屈尊来到了杨家堡这种地方,却还不知道把刀送上来,甚至还说什么从磨刀里看到了胡人犯边……怎么可能?磨刀这种事难道不是用圣贤经典去镇压煞气吗?这个流民真的会磨刀? “你既然说你有这个本事,那你倒是看看这把剑都历经过什么事情啊?” 说着话,王高承便拔出腰间佩剑,直接扔给了对方。 也就是这个时候,王高承才庆幸,自己没有因为钢剑太重,把剑刃换成什么木头的,不然还真让这流民有了推脱的理由。 他倒是要看看,这流民怎么敢当着他们两个清贵读书人的面,撒下这等弥天大谎。 “所以说,刘都督,我这明明是为了你好啊。” 看着钉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剑,王高承满腔话语都被血沫憋回了喉咙里。 “我都这是为了你好啊,为什么要杀我呢?” …… 磨完了剑的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为什么要杀他,这姓王的难道还没回过味来?从这王高承刚一进蓟州,这刘都督怕不是就在演戏给他看,就算作为旁观者的杜乘锋也已经意识到了,这刘都督怕不是早就想弄死这个蠢货。 身为随军研磨匠师却整日空口谈玄,最后还觉得蓟州武备废弛是因为刘都督胸无大志,这王高承难道就不知道思考一下,自己来了蓟州之后到底有几天时间是在磨刀吗? 假意奉承想要不被掣肘,结果却迎来一个不干活的活爹,换位思考的话,杜乘锋怕是也想给这王承高来几刀。 不过这段磨剑的经历,也让杜乘锋得到了另一个重要的信息。 那就是面前这位刘都督,倒是没他之前想的那么废物。 “只可惜了你这位朋友,他到死都还想着把刀送给你。” 调转剑柄,杜乘锋将磨好的利剑还了回去。 班剑虽好,但这种只是用来装饰勇武的东西,他却是用不上的。 “他死前想的居然是这个吗?那确实是可惜了。” 接过长剑,刘都督轻轻摇头。 “我本还以为他是朝堂上哪位贵人派来找我麻烦的,毕竟他们一向都觉得我们这些边疆武人粗野不堪,不懂得圣贤道理……算了,回头就说他与胡人力战而死吧,这样他家里人也能有份荣耀在。” 这样说着,刘都督转头看向杜乘锋。 “可问题是,这王承高虽然死了,军中器械却还得有人负责,你看……” “不去。” 杜乘锋登时便一口回绝。 如果说在打磨班剑之前,他还只是隐约觉得自己与这刘都督不是一路人,那么现在的话,他就更不想答应对方的招揽了——只因为他已经隐约察觉到了,这刘都督身上,正带着某种他很熟悉的感觉。 是了,很熟悉,类似的感觉他在那剑客崔远身上感受到过,甚至在那杨三郎身上,也隐约感受到过。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去对方帐下听令的。 哪怕要当场把这刘都督活劈了。 “不不不,我说的不是让你来军中大营,毕竟你已经拒绝过一次了。” 听到杜乘锋一口回绝,刘都督倒也不以为意,反而继续说了下去。 “我是说,你愿意以民间匠师的身份,协助都督府整备军械吗?” “这……” 这一次,杜乘锋倒是听明白了。 以私人身份协助都督府整备军械,换个说法,也可以叫外包。 这一次,杜乘锋再也没了拒绝的理由。 毕竟这刘都督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第36章 精神病人的思维方式 统领蓟州的刘都督有点问题。 当然,杜乘锋指的不止是脑子,而是行为上。一剑杀了王高承的行为固然解恨,可这也就意味着蓟州都督府与大陈朝堂之间产生了巨大的裂痕。 “难道我这其实是待在一个反贼窝子里?” 杜乘锋一度有过这样的疑惑。 不过在接下来的交谈中,杜乘锋便也意识到了,眼前这位刘都督的想法,比他预计的可能还要更疯狂点。 “胡人能打到南边来,我们为什么不能打到北边去?” 这便是刘都督在那一次交谈中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同样也是作为随军研磨匠师的王高承必须死的原因——原本这刘都督是想要将一切准备都私下进行,毕竟擅启边衅可是会让蓟州招来朝堂的针对,可如果真打下点什么来,把好处拿到手里,到时候战功报上去,那朝堂上也只会捏着鼻子认了。 然而问题也卡在这里了,王高承落地之后真就一点活都不干,整日空口谈玄,不止拖住了蓟州都督府的准备进度,甚至还一度让这刘都督以为自己事发了,是朝堂上准备收拾自己。 不过现在的话,在知道王高承只是单纯的愚蠢之后,那刘都督倒是放心了不少。 但在那刘都督离开之前,杜乘锋还是问了另一个他颇为在意的问题。 “你居然相信我的话?你真的相信我能从磨刀的过程里看到记忆吗?” 是了,这个问题从打磨那把断马长刀的时候,就一直徘徊在杜乘锋心头了。而在打磨那柄御赐班剑,感受王高承的记忆时,这份疑惑就愈发地明显了。 就算再怎么迟钝,杜乘锋也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磨刀方式,恐怕和眼下这大陈一朝所流行的主流磨刀方式,有着极其重大的差别,甚至双方的思路从一开始就完全是两码事。 在这个大家都在思考如何“镇压煞气”的环境里,他这种与煞气交融的方式,简直堪称邪门外道。 当然,他自己是不觉得有什么,甚至来说,他反而感觉自己的办法更方便也更好用,可涉及到跟外人交流的话…… 他那些从兵刃上得到的记忆情报,真会有人信吗? “信与不信,这重要吗?” 面对着杜乘锋的疑问,那刘都督倒是反问了回来。 “反正胡人是一定会打过来的,王高承这种废物在战事里也一定没什么用处……的确,消息是你说的,但是做决定的,还是我。” 此言一出,杜乘锋便不由得高看了这刘都督一眼。 原本在他最初的判断中,这刘都督乃至于蓟州都督府,四舍五入加起来都算是个废物。而在看了王高承的部分经历,见识到了刘都督的演技之后,他也只是将其提到了有一定能力,但还是个精神病的级别。 可现在的话,只冲这份气势,杜乘锋就隐约能感觉到。 如果那纥奚青真的打过来,这刘都督,兴许还真能成为那场战斗中的一份助力。 不过助力归助力,真要动起手来,终究还是得靠自己。 好在这一次,他终于有了,充足的货源。 “蓟州都督府的全部武备啊……这我真的磨得完吗?” 一想到那装满兵刃的武库,杜乘锋心中就有一股安全感油然而生。 这些可都是曾经上阵杀过敌的老兵刃,天知道上面都带着怎样的杀伐技艺。 所以在练了几套龙虎二势,又扛着木梁跑了几圈之后,杜乘锋洗了个澡,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想要完整的感受兵刃的经历,那肯定要保持精力充沛才行,在开启蓟州武库之前,杜乘锋准备先把自己调整到最佳的状态。 而这场睡前的锻炼,也能让他睡的更为踏实。 这一天,杜乘锋难得调整了作息,改成了晚上睡觉。 只是,杜乘锋这里是睡踏实了。 那坞堡中的杨家人,却都睡不着了。 “怎么会这样……” “怎么能这样……” 当杨玄失魂落魄的回到坞堡时,那些杨氏族人还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随着杨玄将事情说明,他们便也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那杜乘锋,居然与蓟州的刘都督搭上线了。 按照之前的计划,他们原本是想要先把那杜乘锋稳在杨家堡,随后将其研磨匠师的身份散播出去,这样各路刀客都会聚拢过来,杨家堡也很快就能兴盛起来——可是在有了刘都督这条过江强龙的参与之后,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那杜乘锋既然答应了都督府的外包工作,自然就是要去蓟州武库磨刀了。都督府有需求,那杜乘锋也想要磨刀,两边简直是天作之合。 所以在这中间,还有他们杨家人什么事? “这……” 原本还准备捞一笔的杨氏子弟,此刻尽皆垂头丧气。 杜乘锋对于他们来说就已经是活祖宗了,那刘都督更是杨家堡得罪不起的大人物,眼下两边联合起来,他们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所以为什么一定要找什么办法呢?” 就在祠堂中的众人正唉声叹气的时候,却有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去倚靠一个外人?” “……三郎又在说疯话了,快把他带回去。” 杨玄甚至都不用抬头,便已经知道来的人是杨三郎了。 几个杨氏子弟站起身子,就要把杨三郎带走,起码经过了这段时间之后,大伙倒是都已经习惯了杨三郎的疯病了。 只是这一次,那杨三郎却拼命挣扎着,死活没有挪动脚步。 “我没疯!我一直都很清醒!” 拼命扒着祠堂的门框,杨三郎放声大喊着。 “把整个杨家堡的安危和未来,放在一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外人身上,你们才是真疯了吧!现在那个外人要走了,要带着我杨氏祖传的宝刀一块走了,你们要怎么办?你们能怎么办?” “我们……呃?” 直到这个时候,一众杨氏族人才意识到,如果真让那杜乘锋和刘都督搭上线,去了蓟州都督府,那杨氏一族的宝刀,必然也是会被带走的。 那么杨家堡又收获了什么呢? 好像什么都没有,不止什么都没落到,甚至还把压箱底的祖传宝刀赔了出去。 这么想的话……这杨三郎说的话,好像还真是最清醒的? “那你能怎么办?” 杨玄不禁皱起了眉头,盯着杨三郎。 “刀在他手里,你能要回来吗?” “族叔,不是能不能要回来,是必须要回来。” 深吸一口气,杨三郎咬紧牙关。 “不管是用偷,用骗,用抢,还是要我低头认错,鞠躬谢罪,给他跪下磕头,如果有必要的话,甚至要了我这条命都无所谓。” “那是我蓟州杨氏祖传的宝刀,这把刀必须留在杨家堡。” 第37章 刀会选择自己的主人 子时三刻,月朗星稀。 看着高悬在天空中的明月,杜乘锋无语凝噎。 他发誓,自己这次真的调整了作息,甚至为了晚上能睡个好觉,他还特意白天多加了一些训练——而结果却是也如同他想的那样,一身疲惫的他洗了澡之后,简直沾枕头就着。 可即便他做好了再多的准备,也架不住有人敲门。 “谁啊!” 半夜被吵醒的杜乘锋登时就急眼了。 自己的院子自己清楚,真是李木匠这样的自己人来也用不着敲门,换句话来说,这一定是某个外人在打扰自己安静的睡眠。 只是杜乘锋没想到的是,出现在他门口的这个人,甚至连完全的民事行为能力都不一定有。 “你又来干什么?” 看着眼前的杨三郎,杜乘锋已经有点压不住火气了。 要不干脆还是一刀攮死算了,反正这精神病扰民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虽说那把厚重的大刀不太方便拿来用,但他眼下身上可是还挂着十七把刀子呢。 那些劫匪混混们用的攮子虽然都是些不入流的武器,不过拿来收拾这杨三郎,却也正合适。 不过就在杜乘锋这边正准备拔刀,给这杨三郎来一刀的时候,面前的杨三郎,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之前的事是我不对,要杀要剐都随你便!” 一边这样说着,杨三郎一边推金山倒玉柱,对着杜乘锋就邦邦邦磕了三个响头。 “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跟蓟州杨氏没关系,所以哪怕要了我这条命,也求你把我蓟州杨氏的祖传宝刀留下来!” “啊这……” 杜乘锋说不出话了。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之前这杨三郎跟他撒泼打滚的时候,他还有弄死对方的心思,眼下搞得这么正式,甚至还跪在地上给他磕了几个,他反倒是有点不好直接一刀捅下去了。 不过即便这样,他也不是那种会被道德绑架的类型,只靠三两句话,就想要让他把手里最重要的战力舍出去,那多少有点把他也当成精神病了。 “刀肯定是不会给你的,自己回去吧,再不回去,我可要叫你家大人过来了。” “……你就这么看不起我吗?” 听到杜乘锋话语之间居然毫不遮掩的将他当作无知幼童,杨三郎的脸上终于带起了几分悲愤之色。 然而面对着满脸涨红的杨三郎,杜乘锋却只是点了点头。 “对,确实。” “你……” 饶是杨三郎早已做好了被羞辱的准备,此刻也不禁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可没等杨三郎说出什么话来,两记耳光已然抽在了他的脸上。 “看不起你怎么了?你做的事有几件事能让人看得起的?” 一边这样说着,杜乘锋直接一把揪起了杨三郎的领子。 “张嘴祖宗闭嘴祖宗,你要真这么在乎你那个祖宗,你怎么不学学你祖宗那样,自己拿把刀把威名杀出来?” “我,这,可是……” 被两巴掌抽晕的杨三郎半天说不出话来。 拿把刀?说得到轻巧,他杨氏一族的祖传宝刀都已经流落旁人,他又能去哪里拿刀? “还看!还看!” 眼见得杨三郎居然还探着头往屋里瞟,杜乘锋又是两巴掌抽在杨三郎脸上。 “那是我的刀!你看什么!再者说不过是一把杀猪刀而已,你自己是找不着吗?” 两巴掌抽完,杜乘锋便一个摔投,将杨三郎扔进了远处的黑暗里。 “好好学学你祖宗!没出息的东西!” 目送着那杨三郎从地上爬起来,一路失魂落魄的离开,杜乘锋这才长出一口气。 还好,经过之前应对剑客崔远那次,他对付精神病的办法也愈发地熟练了。面对这种脑子不太正常的人,正面硬碰硬多少有点恶心自己——所以与其大半夜还要在门口收拾尸体洗地,还不如干脆顺着对方走,然后把问题抛回去,这样精神病就会自己跑到一边去精神内耗,不会再冒出来招人烦了。 “时候还早,再补个觉吧。” 这样想着,杜乘锋关上院门,继续回屋睡觉去了。 杜乘锋这边是能睡着了,那杨三郎可睡不着了。 四个巴掌抽在脸上,两颊之上是火辣辣的疼。但比起脸上的疼痛,更令杨三郎痛苦的却是刚才的经历。 他明明已经尽力了,尽力去学着族叔杨玄的模样,去做一个成熟的人,所以他愿意去偷,去抢,去骗,甚至学着族叔的模样去鞠躬道歉,磕头谢罪,乃至于把自己的命都豁出去给人杀。他本以为这样或许会有用,他本以为自己能为蓟州杨氏做点什么。 可事实却证明,他什么也做不到。 那个流民的话语还徘徊在耳边,或许他确实就是一个没出息的孬种。他不可能打的赢那个流民把刀抢回来,也不可能从那个流民手里把刀求回来,这不是跪地磕头能解决的事情,所谓的颜面毫无意义。 有水迹打湿了杨三郎的衣衫。 大雨倾盆,一如杨三郎泪流满面。 踉踉跄跄的在雨中走着,杨三郎已然认不清方向,他只知道此刻的他已然没有脸面再回去坞堡,只因为他的一个错误判断,杨氏一族已然因他丢尽了脸面,甚至连祖传宝刀都落到了外人手中,他又怎么能回得去呢? “要不干脆找个地方,死了算了。” 万念俱灰之下,杨三郎已然准备就这么一了百了。 也就是这时候,他突然发现路边有一颗,老歪脖子树。 歪脖子树,也就是树干长歪了,从主干上歪出一根横梁来,倒是正好能挂点绳子什么的——于是这杨三郎便解下腰带,当作上吊绳,直接给自己挂了上去。 可挂是挂上了,但人在濒死的时候却是会本能的挣扎,这甚至与勇气无关,纯粹是人体本能的生理反应。 于是只听“咔嚓”一声,这杨三郎便跟半截裂开的树干,一块砸在了地上。 躺在松软的泥泞里,杨三郎不禁愈发地悔恨了,之前他拿着投矛拼命那次也是,明明是该舍生取义的时候,明明是该像个男人一样坦然赴死的时候,他却是没办法战胜自己的本能反应,甚至连死都死不成! “我,啊,啊啊啊……” 杨三郎想要仰天长啸,干哑的喉咙却已然发不出什么声音。 想他杨三郎当年也能被算成一方豪杰,现在居然沦落到这种地步?难道真和那个流民说的一样,他就是这么没出息吗? “啊啊啊啊……” 跪在地上的杨三郎使劲抓着地上的泥土,仿佛这样就能抓到点什么希望。 可就是这绝望的一抓,还真给他抓到点什么。 “……嗯?” 感受着手中的触感,杨三郎下意识地站起身子。 有老旧的弯刀被他从泥泞中拔了出来。 “你怎么不学学你祖宗那样,自己拿把刀把威名杀出来?” 刚刚那个流民的话语,还徘徊在杨三郎的耳畔。 看着手中被雨水冲刷着的弯刀,杨三郎可以确信。 蓟州杨氏的先祖,还在庇佑着他的子孙。 第38章 蓟州武库 第二天早晨,杜乘锋是被一阵喧闹吵醒的。 拉住从小院门口跑过去的李木匠,杜乘锋这才知道,那杨家坞堡昨天半夜里失火了,不知道哪个倒霉鬼打翻了灯笼,虽然人员没有什么伤亡就是了,但供奉祖宗的祠堂,却被这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可是我记得,昨天晚上不是在下大雨吗?” 杜乘锋颇为不解,要知道他起夜小解的时候,也是看到了外面的大雨倾盆。 漫天大雨之下都能把祠堂给点了,天知道杨家人这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这跟他也没什么关系就是了,如何补救,那是杨家人的事情。而今天的话,他要先去蓟镇都督府,进行自己第一天的工作。 也就是以外包服务商的身份,过去把那些库存的兵刃都打磨一遍。 一想到那些库存的兵刃,杜乘锋就是一阵心潮澎湃,要知道这可是蓟州这个四战之地的全部库存,里面不知道保存着何等惊人的技术与经验,如果将这些一切的一切,全部归纳于己身的话…… “冷静,冷静。” 深呼吸数次,杜乘锋让自己镇定下来。 毕竟他的磨刀方式比较特殊,必须要保持足够的冷静才行。那蓟州武库的库存虽好,可万一他这边定力不够,反过来被煞气侵染,那甚至都不用等纥奚玄打过来了,整个蓟州怕不是要先被他抄家伙杀上一遍。 “至于你的话,就先继续喝酒吧。” 看了眼手边的厚重大刀,杜乘锋干脆找了个大号的酒坛子,把刀给装了进去。 这倒不是为了防止什么盗窃,毕竟眼下放眼整个蓟州,恐怕也没几个人能拿得起这把刀。真正的原因,却是因为,这把刀喝酒还没喝够。 还要再泡个两三天,杜乘锋摸起刀柄的时候便隐约有了这个判断,虽说他也不知道一把刀泡酒里能有什么用,但既然有了这个感受,他倒也愿意试试看。 反正这把大刀,他也带不出门。 出门的话自然是要轻便一点,至于防身问题,他身上这件袍子里还装了十七把刀子来着。再加上已经融入本能的摔跤功夫,和那一身刚学的龙虎二势,杜乘锋觉得自己出门应该是遇不到什么危险的。 可谁能想到,他这才刚离开杨家堡没多远,就遇上劫道的了。 “下马!快点!把东西都留下来!” 迎面而来的枪矛直接把本就胆小的挽马吓在了原地,止步不前。 就连马上的杜乘锋,也是一愣。 蓟北之地治安不好,他以前也只是在磨刀的过程里感受到过,四舍五入约等于听说过没见过,可谁能想到,就在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上午,他却第一次亲身体会到了真实的蓟州本地特色。 不过在看清来人之后,杜乘锋却乐了。 只见面前这几个强盗面黄肌瘦,一看就是没吃过几顿饱饭的样子,为首的强盗直接光着腚,连裤子都没穿,而这几个人手中的枪矛,甚至连铁头都没有,纯粹就是一根削尖的木棍。 当然,杜乘锋之所以能乐出来,倒不是因为嘲笑这些强盗穿得少。 而是因为为首的那个强盗,他认识。 “你之前不是打猎的吗?” 眼看着挽马已经吓得开始哆嗦,杜乘锋干脆翻身下马。 “怎么干起这一行来了?” “你是……是你!” 为首的强盗愣了一会,紧接着便怒发冲冠。 “你还敢跟我照面!之前抢我裤子的帐还没跟你算!哥几个抄家伙!弄死他!” “嗯?你来真的啊?” 眼看着几个强盗居然真的端起枪矛冲着自己捅了过来,杜乘锋下意识地踏步上前,抬手便是一拍。 几根木矛戳在他胸前,叮当一阵乱响,却全都被袍子里的刀刃给挡了下来。 反倒是那冲得最前的强盗,被这一巴掌拍在脑袋上,整个头颅都已然被砸进了腔子里。 眼见得为首的同伴瞬间矮了一个头,其余强盗不禁都惊得愣在了原地,甚至就连亲手拍出这一巴掌的杜乘锋,也愣得一时间说不出话。 他刚才只是沿着这段时间以来的运动习惯,本能的将那一式“龙形大劈”之中的束展身法用了一下,可谁能想到这脊柱束展之间,竟能带出如此巨大的威力? 或许那创出了龙虎二势的柳清云,真的错过了一次最为重要的抉择。 “如果要继续在这个方向上走下去的话……嗯?” 就在杜乘锋沉浸在思考中的时候,一阵脚步声却打断了他的思路。 抬起手来刚准备继续打,杜乘锋这才发现,是那些强盗们逃跑了——荒山野岭这能跑到哪去?更何况跑了也没饭吃,再加上里面还有曾经见过一面的熟人,杜乘锋就更不可能让他们走了。 说到底,作为一个太平人的杜乘锋还是心善,看不得这个。 所以几次虎跃之后,那几个强盗便都被绳子串了起来,拴在马屁股后面。 好在这样的队伍在蓟镇也不算扎眼,一路进了蓟镇之后,杜乘锋倒也看到不少跟自己一样牵了一队人在走的——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那就是总会有人凑上来,问他牵着的那几个两脚牲口卖不卖,要多少钱。 这种买卖人口的事情,杜乘锋自然是不会干的,于是牵着这几个人,杜乘锋便一路来到了都督府。 “他们都已经改过自新了,想要为蓟州贡献一份力量。” 杜乘锋是这么对都督府的兵丁说的。 “我听说都督府这边最近也在招人吧?” “对!确实有这回事!兵刃作坊那边正缺劳力去挖矿呢!” 几个兵丁连忙将那些强盗接了过来,一路押解,不知到哪里去了。 随后便清点了五百个大钱,递给了杜乘锋。 “做善事还有钱拿?” 掂着手中的五百个大钱,杜乘锋突然感觉,这蓟州的风土人情好像也没那么差。 为这些强盗们找了个包吃包住的好去处之后,杜乘锋便牵马进了都督府,而那刘都督却也早已在正厅中等候多时,看起来却是比杜乘锋自己还要着急一些。 “怎么了?这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杜乘锋颇为不解,要说他自己这边着急也正常,毕竟早一点进入武库,他就能早一点提升实力,可这刘都督着急……他又不是不过来,这一天不见,至于急成这样吗? “我早点还没吃呢,要不我们还是先……” “来不及了,赶紧跟我去武库。” 杜乘锋的面前,之前还意气风发的刘都督,此刻脸色已然漆黑如墨。 “都是因为王高承那狗畜尸位素餐,武库里现在出大问题了。” 第39章 武库的异变 蓟州武库坐落于都督府的地下。 为了安全起见,平日里只有随军的研磨匠师,也就是军械总管,才有出入武库的资格,至于其他人,甚至连刘都督本人,都必须在得到了军械总管的许可之后,才能进入。 至于其原因,则是因为,这种武库地窖之中,曾经发生过不忍言之事。 “那是很久以前,在幽州都督府那边发生的事情了,当时还没有这一条禁令,武库也是建在地面上的。虽然武库这种地方煞气极重容易出事,但只要军械总管日常做好兵器养护,倒也不妨碍兵丁们平日里过来拿取军械,操练阵势。” 当杜乘锋问起来的时候,刘都督便也将事情的原委大概说了一下。 毕竟这也关系到,蓟州武库面临的问题。 和蓟州那个被一剑捅死的王高承不同,幽州的军械总管却是一个愿意干活的,因此平日里也一直都没什么事发生,各种兵刃都被磨得锃亮,兵丁们来拿取军械的时候,也从未有谁发生过煞气入体的问题。 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个军械总管一两天没来报到,也不太影响武库的正常使用。 一两天没什么事,三四天也还好,直到七八天的时候,这军械总管还没出现,幽州都督府才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可就在那位统领幽州的都督打开武库,准备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一把兵刃却吸住了他的眼睛。 “然后幽州都督府就死了一半的人。” 行走在黑暗的甬道里,刘都督眉头紧皱。 “根据逃出来的人给出的说法,幽州都督已经彻底煞气入体变成了怪物,并且不止是都督府,已经变成了怪物的幽州都督甚至还一路杀了出来……那场灾难直接摧毁了整个幽州的防备,也就是因为幽州陷入大乱,那些草原人才有机会趁机出兵,把幽州划成了他们的领土。” “这……” 杜乘锋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 他原本还在担心自己这边在武库里煞气入体,把整个蓟镇都杀了呢,合着之前还真有人已经干过这种事了。那倒也难怪,进出武库需要有研磨匠师来确认一遍,毕竟相比起其他人来说,常年与煞气打交道的研磨匠师们,在面对煞气入体的时候,多少也能算更有抵抗力一点。 也就是多出了这点抵抗力,就让研磨匠师有了逃跑的机会,磨不了干脆就不磨了,大不了跑出来报个信,然后把地下武库整个封了。 毕竟这地下武库,又不止是一座。 在吸取了幽州的经验教训之后,各地的武库便都进行了改建,不止主体建筑都埋进了地下,更是分出了数十个隔间——就像杜乘锋不会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一样,各地都督府也干脆把兵刃都分批存放,这样一间武库出了事之后,直接就地埋了就行,反正还有另外好几间武库可供取用。 只是这武库到底为什么会出问题,却是没人知道了。 “这不太对吧?” 杜乘锋敏锐地发现了这套说法中,一个明显的问题。 “武库里的兵刃都是打磨好的,平时封在库里,又没人拿它们出去杀人,那这刀兵煞气,又是从哪里来的?” “所以问题就出在这里了。” 刘都督叹息一声。 “幽州失陷,军械总管也不知所踪,我们能拿到的情报,也只有从幽州出逃之人所录下的口供。谁也不知道这场祸事到底是怎么起来的,甚至有人说是幽州的军械总管故意为之……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朝廷便禁了各地自行对军械总管的征召,改成了由朝廷统一指派。” “嗯……” 杜乘锋点了点头。 这倒是能理解,无非就是之前王高承记忆里,朝堂对边军加强控制的一种手段。可一想到王高承那段经历,杜乘锋又觉得不对了。 那王高承自从来了蓟州之后,压根都没进过几次武库,那这蓟州的武库,又是怎么出的问题? “可能是跟幽州那次一样。” 刘都督的声音沉了下来。 “我原本也以为,幽州失陷,是因为军械总管叛变,但是现在看来的话……可能还真冤枉他了,这件事不一定和军械总管有关,更可能是什么别的异变。” 说到这里,刘都督的脚步停了下来。 “好了,我不能再往前走了,我不是研磨匠师,再往前走的话恐怕会出事情……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应该是前面的甲字七号库,磨不了就赶紧出来,我好叫人把这个武库封死。” “放心,我应该能搞定。”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杜乘锋的脸色,却也已经严肃了起来。 只因为就算隔着如此的距离,他也已经感受到了,那股浓重的刀兵煞气。 凶煞的气息弥漫在甬道之中,就连呼吸之间都隐约带了点铁锈味。 但杜乘锋却知道,这并非是什么兵刃锈蚀的气味。 而是久违的,血腥气。 “看起来是个大活啊……” 背着装了磨刀石的包裹,杜乘锋打着火把迈步向前。 越是靠近,杜乘锋越是能感受到那份浓重的煞气,那是远比他那柄厚重大刀更为浓重的气息。 要知道,他那柄大刀自杨氏传承下来,又落入他的手中,这个过程里,加起来可是杀了足足四五百号人。 而里面那个比大刀都还要更为凶煞的兵刃,又是杀了多少人? 千人?还是万人? “了不得啊,这种东西。” 杜乘锋不禁深吸一口气。 明明前方极为危险,但他反而却更为兴奋。 越是危险的兵刃,能带给他的收获,也就越大。 也就是这个时候,找到了甲字第七号库房的杜乘锋,一把便拉开了仓库大门。 然而出乎杜乘锋预料的是,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杆兵刃上,却没有任何血腥的气息,几乎感觉不到什么刀兵煞气。 甚至,都不一定杀过人。 “这……” 虽然心中还有些疑惑,但杜乘锋还是循着心中的那份感受,从那些摆放刀枪剑戟的架子之上,取下了这一关兵刃。 这是一面老旧的将旗。 第40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找了块空地放下板凳,杜乘锋掂量着手中的将旗。 这杆将旗的旗杆约莫有八尺左右,通体由硬木制成,杆子头上镶着枪尖,老旧的旗面已经泛起了毛边,就连旗子上绣着的飞天火凤也已然褪去了颜色。 “还好,还好。” 杜乘锋暗自庆幸。 虽说作为纺织品的旗面,他还不知道该如何保养,但这玩意至少还有个枪尖。 有个枪尖就好办了,那这玩意就能拿来打磨。 于是在倒了点清水,润湿了磨刀石之后,杜乘锋便将整个大旗放倒下来,开始磨砺。 正所谓,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 等会,前朝? “呦!” 杜乘锋不禁心里一突。 怎么着蓟州武库里还能有前朝将旗,这刘都督不会是真要反吧? 不过在接下来继续打磨之后,杜乘锋才知道,此前朝,非彼前朝。 眼下应该是大陈一朝,这段记忆杜乘锋已经从杨胖子的经历里看到了,而大陈一朝之前则是叫大虞,也就是杨胖子曾经生活的年代——而这杆将旗,却是来自于更为久远的时候。 那是大虞之前的朝代,人称大楚。 和眼下流行的排兵布阵和城防工事不同,大楚一朝,勇字当先。比起好整以暇地去与敌人接战,大楚的士卒们更乐于主动进攻,以烈火燎原之势,摧垮敌人的一切反抗。 而那个时候,冲锋最前的勇将,手中所持的便是这一面凤凰旗。 在大楚的文化中,凤凰又被称作不死鸟,正所谓“朝发轫于天津兮,夕余至乎西极。凤皇纷其承旃兮,高翱翔之翼翼”,每个楚国人都相信,在火凤的引导之下,自己不会就这么死去,不死的凤凰鸟会引导他们的灵魂,带着他们翱翔于九天之上。 每当凤凰旗作为先锋冲入敌阵的时候,所有楚人士卒都会奋勇争先,跟随在这只不死鸟的身后,斩杀面前的一切敌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能够持有凤凰旗的将领,无一不是一骑当千的猛将。 挥动着凤凰将旗的他们永远都会冲在阵型的最前方,用自己那堪称非人的勇力为身后的士卒开辟道路。而在这些猛将老去之后,这些象征着先锋猛将的凤凰战旗便会传给军中下一个最为强大的战士,而后这些新一代的先锋猛将便会接替曾经的老将,继续出现在战场上最为危险的地方,为大楚带来一次又一次的胜利。 而在这一次又一次的胜利之下,那些执掌将旗的楚人将领,心中也燃起了烈火一般的征服欲望。 那时的蓟州还不叫蓟州,在大楚一朝,这里还被称为渔阳,而当时的渔阳守备都尉龙燕更是有万夫不当之勇,力冠三军——按理来说,这样的猛将,一定是能在乱世之中建功立业的,可这龙燕赶得不巧,偏偏赶上了一个太平时代。 那时的大楚已然从战乱之中安定下来,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各地领兵都尉也只作守备之用,不再对外征战。这对于百姓来说自然是好事,可像龙燕这样一心想要开疆拓土的猛将,却一时间没了用武之地。 毕竟这天下已经没什么其他势力可以攻打了,总不能说调转兵锋,自己打自己吧? 也就是这个时候,龙燕的视线,转到了草原上。 渔阳地处北方边境,往草原上打正是方便,虽说那些草原人一向都逐水草而居,没有什么固定的城镇来给他攻打,但只要一路打过去,不一样也是开疆拓土? 真要打破那草原王庭,活捉单于,说不定还能封候拜将,位极人臣! “杀!” 这样想着,这龙燕便已经决定放手干了。 征发民夫,整军备战,身为领兵都尉的龙燕几乎调动了渔阳郡所有能调动的力量。而那些草原人也确实敌不过烈火燎原一般的楚军士卒,一时间被打的抱头鼠窜,畏楚军如畏猛虎。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隐藏在草原深处的漠北王庭,动了起来。 那是龙燕打得最为艰苦的一战,明明他已经极为勇猛,冲锋陷阵的样子如同猛虎下山,可那些狡猾的草原精骑却根本不与他硬碰硬,而是直接远远地绕过他的刀锋,从侧翼突入,砍杀着他身后的每一个士卒。 伴随着战斗的持续,那些能够跟随在龙燕身后的士卒们,也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最终只剩下龙燕一人。 也就是这个时候,龙燕才意识到自己到底犯下了多么巨大的错误,他很想像旗子上的不死鸟一样,马上飞回去,飞回大楚郢都,告诉那些楚军将领们,眼下大楚所用的战法有着极大的缺陷——但一切终究已经晚了,五杆骑枪已经捅穿了他的身子,将他整个人都钉在了地上。 而渔阳郡,也就此陷落。 作为战利品,这杆将旗便被留在了草原人的前军营帐中,直到后来大虞一朝收复渔阳失地,并将其改为蓟州,这杆将旗才被放入了蓟州武库之中,和其他老旧兵刃堆在一起,以备不时之需。 没有谁在意这一杆老旧的将旗,毕竟少了那个扛着大旗的先锋猛将,这一面旗子也不过是一块老旧的破布罢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杆老旧的将旗才会一直沉睡在武库之中,落满灰尘。 “嘶……” 结束了打磨的杜乘锋,微微皱眉。 不对,刚才的感受有点问题,这杆老旧的将旗可不是在一直沉睡,起码就他刚才进入武库之前的时候,这杆将旗上所附着的凶煞气势…… “等等?” 杜乘锋突然愣了愣。 打量了一眼身旁那些陈列着刀枪剑戟的兵器架,又看了眼手中的将旗,杜乘锋心中已经有所了然。 之前他感受到的那份煞气,并非来自于这杆将旗 而是这甲字七号库房中,所有刀枪剑戟之上,那一切刀兵煞气的统合。 换句话来说,即便曾经持有这杆将旗的龙燕已经战死,但这杆将旗本身,却从未就此认输。 它还想要点齐兵马,再战一场。 一如当年冲锋陷阵之时。 第41章 战胜怪物的办法 将旗虽然有所不甘,但在杜乘锋一番打磨之后,倒也暂时安静了下来。 “不过还是要经常保养库里的兵刃。” 出了甬道之后,杜乘锋便找到了刘都督,说了下注意事项。 “将旗本身没有煞气,但如果周围的兵刃多日不曾打磨……就好像你看到手下的士兵长时间不训练一样,你肯定也会想要让他们操练一下吧?” “原来如此……” 听杜乘锋说了事情原委之后,这刘都督倒也放下心来,不过马上,这刘都督却又对那一面将旗起了兴趣。 就像煞气兵刃能够让武者得到非人的力量,这杆将旗对于一个统兵将领来说,明显也是一件稀世珍宝。 如果能够用这一面旗子,来统合整支军队的煞气,那又会爆发出怎样恐怖的战力? 这样想着,这刘都督却已经走入了库房,将那一杆将旗抓了起来。 将旗入手,刘都督一双眼睛登时就变得腥红刺目。 “呦!” 吓了一跳的杜乘锋连忙将那一杆将旗抢了下来,随后抡起胳膊,对着刘都督就是两记耳光。 “还不醒来!” “汝等叛逆之贼,竟敢窃据……嗯?” 那刘都督嘴里刚准备嘟囔些什么,却被两巴掌糊在脸上,眼中腥红顿时褪去,整个人也恢复了清醒。 “我这是……抱歉。” 虽然刘都督还被那两巴掌打得有点晕头转向,但只看杜乘锋手中的那杆将旗,他也已然知道,自己刚刚到底经历了何等骇人的事件。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一摸,那幽州都督府失陷的安检,却也算是有了答案。 合着那幽州军械总管确实是被冤枉的,那幽州都督在摸到将旗之后,便已经被将旗所影响,觉得自己乃是昔日楚军将领——一个楚军将领跑到大陈都督府里,那周围的确也都能算敌军,身为陷阵猛将,却身陷敌营,那自然是要出手讨逆,大杀四方。 不过,这也出现了另一个问题。 蓟州武库中的凤凰将旗,是前朝收复渔阳郡的时候,顺手拿回来的。 可那幽州武库中的凤凰将旗,又是从哪里来的? “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刘都督皱了皱眉头,却也知道眼下不是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 抱拳拱手,刘都督对着杜乘锋深施一礼。 “多谢杜先生相救,不然我蓟州今日恐怕就要像那幽州一样,生灵涂炭了。” “不至于不至于,你别怪我抽你两个嘴巴就行。” 杜乘锋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个,反正刚才他一直都在全程盯着,就算这刘都督真被凤凰将旗给弄疯了,这个距离之下,也足够他把身上的十七把刀子全都攮在对方身上。 不过这刘都督倒也是个敞亮人,他这边揣了一身刀子进都督府,居然也没被搜过身。 “那是因为我也是习武有成。” 听到杜乘锋的疑问,刘都督便干脆抬手一划。 只见那青石堆砌的甬道墙壁上,竟硬是被刘都督以指力划出一道深痕。 “在我大陈一朝,能够作为都督统领一方,最重要的一个条件,就是要能够以大毅力驾驭凶煞兵刃。想我刘燕然习武二十余载……” “那你刚才是怎么回事?” 杜乘锋一阵挠头。 “没事,如果是走了什么门路的话,不用说,我能理解。” “……刚才是意外。” 刘都督不禁老脸一红。 “那杆将旗的刀兵煞气,与我心中所想正好契合,所以心念相符之下,也难免给那将旗钻了空子……至于你说的那种走了门路的都督,往南走或许会有一些,但是这种边疆重地,必然不会有那种鱼目混珠之徒。” “……你刚才说什么?” 杜乘锋仍旧在挠着头。 “我没听清,能再说一遍吗?” “我说边疆重地……” “不是这句,之前的。” “前面?想我刘燕然习武二十余载……” “对,就是这句。” 杜乘锋点点头,暗自记下了刘都督的名字。 刘燕然,这“燕然”二字,分明就是那草原深处,漠北王庭的所在之地。 生于蓟北,却以燕然为名,这刘都督的胸中志向,由此可见一斑。 “原来你是要问我的名字。” 听到杜乘锋这么说,这刘都督倒也反应过来。 “我名刘燕然,勒石燕然的那个燕然……当然,平日里的话,还是唤我官称,叫我刘都督就好。” “了解。” 记住了名字,杜乘锋便拿出了那一面将旗。 “至于这个的话……” “这东西……罢了。” 恋恋不舍的看了那将旗一眼,刘都督终究还是叹息一声。 宝物虽好,但却不是他能用得动的东西。 “再者说,你刚才也说了,那楚人的统兵之法虽然势如燎原,但实际操作起来,也还是有些问题。这将旗终究还是有些落后于时代了,干脆还是封回库里……不行。” 话刚出口,刘都督自己却摇了摇头。 那确实是不能现在就封回库里,毕竟这武库之所以会煞气弥漫,杜乘锋刚才也说了原因,如果真就这么把将旗封回去,那这将旗闲的没事,再在武库里练几次兵,都督府还要不要了? 于是在当晚回杨家堡的时候,杜乘锋便多了一匹战马,还有一面被厚布裹起来的战旗。 战马是刘都督送的,严格来说还算都督府的财产,只是方便杜乘锋这边来回通勤,毕竟李木匠家里借来的挽马确实也跑不快。至于那杆战旗……只能说是工作需要,真不是杜乘锋有意想要把这玩意弄回去。 毕竟比起战旗本身,杜乘锋已经拿到了更重要的东西。 那就是,之前打磨战旗时所感受到的,战场经历。 “原来猛将也不是真就完全的无敌……” 骑在马上,杜乘锋感觉自己隐约摸到了,某种办法。 那个叫纥奚青的天生怪物,或许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即便对方有着非人的力量,手中还掌握着一批如狼似虎的草原精骑,并且在这个有着刀兵煞气的世界里,这份优势还会被成倍的放大。 但说到底,这也不过只是大楚悍将龙燕的程度。 勇冠三军都会战死沙场,那纥奚青,一样也能。 第42章 纥奚青 是夜,草原深处,青羊部。 一顶朴素的大帐之外,有年轻人正借着月光打磨着佩刀。 在好汉如云的青羊部中,年轻人的身形算是相对瘦弱的,不仅没有那些摔跤手们的膀大腰圆,就连个头也显得比大多数勇士们矮了一点。此刻蹲在地上磨刀的样子,与其说是勇士,倒不如说像一只猴子。 可就是这样一只蹲在地上的猴子,却让身高足有九尺的壮汉都唯唯诺诺,不敢上前。 “过来吧,木尔术。” 似是察觉到了背后壮汉的拘谨,年轻人干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回头来。 “你跟我也快十年了吧?没必要这么拘谨。” “是十一年,大兄。” 明明年轻人只是平静的看了过来,这个名为木尔术的壮汉却深深的垂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哪怕一眼。 更不敢看那一抹映着月光的刀锋。 漠北草原的勇士们但凡需要打磨兵刃,往往都会去寻找巫师们,虽然这些巫师嘴里往往会说些疯癫的怪话,但也只有这些疯癫的巫师们,才能做到将兵刃上因杀戮而沾染的血气消磨干净。 唯独面前这个男人,会自己磨刀。 只因为他叫纥奚青。 青色是天空的颜色,而这个叫纥奚青的男人也像天空一样无所不能。看似瘦弱的他,却是青羊部最为强壮的勇士,那看似矮小的身姿,却是青羊部最为勇猛的战士。 不是没有勇者想要挑战他,想要战胜这个据说无所不能的男人,就连木尔术也曾尝试过数次,不管是摔跤还是兵刃。 但最终结果,都是一样。 木尔术看到了天。 所以,作为曾经青羊部最为强壮的勇士,木尔术选择了追随这个男人,就像离群的野狼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头狼,就像苍鹰终究会翱翔在天空之中。 可是现在,这片天空,却摇摇欲坠。 “大兄,不能再等下去了。” 咬了咬牙,木尔术终究还是开口。 “巫师已经得到了启示,阿玄已经回不来了,他的灵魂已经回归了大地,和他率领的勇士们一起……大兄,我们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马上为阿玄报仇才行。” “哦,只是这个啊,那我知道。” 名为纥奚青的男人听到这里,却只是摇了摇头,便继续磨刀去了。 看着面前浑不在意的男人,木尔术不禁急的攥起了拳头。 要知道这次死的可不是什么外人,而是纥奚青的亲弟弟。兄弟被杀,身为兄长的却迟迟不去复仇,这在草原勇士们看来,无疑是怯懦的表现。 狼群只会服从强壮的头狼,苍鹰只会徘徊在天空之上,当头狼开始变得软弱,当天空失去了那份广阔,又有谁还会愿意继续待在队伍里?谁还会愿意继续跟随这个名为纥奚青的男人? 已经有勇士在暗自议论,说这个漠北人和南人生出的杂种根本不配身居高位,说他的血液中流淌着漠北的愚蠢和南人的怯懦。 木尔术自然是不信那套说辞的,但在此刻,看着纥奚青那毫不在意的模样,他终究还是有所动摇。 连亲弟弟被杀都视若无物,不敢出兵。这个被他们以“大兄”相称的男人,真的还值得他们去尊敬,去追随吗? “所以这就是你们希望的?我现在就点兵去报仇?” 似乎是察觉到了木尔术的迷惘,名为纥奚青的男人一边磨刀,一边轻声说着。 “这种事很容易,非常容易。毕竟点齐兵马,然后打出去,这种事情我们干过太多次……所以你知道在这之后,会发生什么吗?” “……在这之后?” 木尔术被问得一愣。 满心都是复仇的他,从没想过,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想不出的话,那我来告诉你。” 纥奚青打磨着手中的佩刀。 “我们会用一夜的时间屠了那个坞堡,然后就会发现我们已经进了蓟州都督府的口袋阵,蓟州都督刘燕然的兵马会封死我们北归的道路,让那个坞堡成为我们所有人的坟地。” “这……” 木尔术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 这……好像的确是那些南人会干出来的事情,那些南人虽然不敢与草原勇士正面交锋,但论起这些阴谋诡计,又或者设伏袭击,却是从未落过下风。 就像纥奚青所说的那样,直接打过去,迎接他们的很可能是一场必死的结局。 “可是,可是那毕竟是阿玄啊!” 双拳紧握,身高九尺的木尔术一时间虎目含泪,顿足捶胸。 “大兄,阿玄是你的弟弟没错,但他也是我们的兄弟,我们在一个锅里吃饭,在一个大帐里睡觉,一块上战场一块杀人,他甚至还给我挡过箭……大兄,你告诉我,你到底在等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们去给阿玄报仇!” “我也知道,阿玄是我的亲弟弟。” 一边这样说着,纥奚青一边将磨好的刀放到手边,用拇指试着锋刃。 锋利的刀刃只是轻轻擦过,便已经在手指上开了一道口子。 留下了刺目的红。 “那可是我的亲弟弟啊,是我当年从雪山里拼上性命才一路带出来的亲生兄弟……那些杀了他的南人,我比任何人都想要把他们大卸八块。我要把他们的妻儿都吊在树上,我要把他们的皮全都剥光,我要把他们的头砍下来,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说到这里,纥奚青的眼神又恢复了平静。 “但是我更知道,想要做到这一切,还需要等一等,再等一等。” “大兄,你到底在等什么?” 眼见得纥奚青明明已经跟他们一样恨得发狂,却还是坚持要等,木尔术不禁咬紧牙关。 “你到底在等什么?” “等风吹过来。” 随手拭掉指尖的血迹,纥奚青继续磨刀。 “现在还不是时……” “大兄!大兄!” 就在这个时候,却有草原勇士纵马闯入了大营,高声呼喊着。 “漠北王庭的命令已经到了!我青羊部整军备战,三日之内准备出征!” “什……” 木尔术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却发现面前的纥奚青已经倏地站起身子。 “漠北的风终于吹过来了。” 收刀还鞘,纥奚青对着骑马奔来的草原勇士摆了摆手。 “回去告诉头人,这场集结不用等我了。木尔术,过来给我披甲。” 这样说着,纥奚青露出了笑容。 如同猛兽露出了锋利的牙齿。 “不用三天,今晚我们就去杀光那些南人。” 第43章 没准备的仗 是夜,蓟州都督府。 其余的地方都已经熄灭了灯光,唯独刘都督的房间还亮着灯火,偶尔有巡夜的士兵路过,也不禁感叹起刘都督的勤勉与辛劳。 但只有这个名为刘燕然的男人自己知道,但凡有选择,鬼才会想要在这个点还在忙工作。尤其是对于一个习武之人来说,良好的作息才能保证充足的战力,通宵熬夜简直是在自废武功。 可即便这样,刘燕然也不得不通宵劳作。 只因为那见了鬼的王高承,留下的烂摊子实在是太过麻烦。 由于这王高承不喜欢蓟北的杀伐兵刃,平日里只好空口谈玄,抚琴讲经,眼下蓟州驻军的兵刃汰换已然出现了严重阻塞。而刘燕然自己由于经常被王高承拉去学什么风流名仕,也耽误了不少本该处理的军务——好在这王高承终究还是死了,但这些积压的事情,却终究还是得做。 “好在,蓟北已经有了新的研磨匠师。” 笔锋一顿,刘燕然抬起头,望向窗外的明月。 明月升空,艳色如血。 正是杀人的好天气。 “可惜……” 叹息一声,刘燕然终究还是转回了视线。 如果没有王高承的耽搁,如果手下士卒兵甲完备,那么像这样的时节,正是点齐兵马,挥师北上的好时候。 纵马草原,剑指漠北,说不定还能像他的名字一样,勒石燕然。 可现在的话…… 还是要先处理好这些前期准备才行。 要等一等,要再等一等。 蓟州都督府,还没准备好。 …… …… 与此同时,远方的杨家堡。 坞堡之中,那些老弱妇孺们都已经睡了过去,但杨氏一族的青壮们还在努力地重建着烧毁的祠堂,可哪怕有着李木匠在一旁指点,工程进度仍旧极为缓慢。 只因为在这个过程中,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各种事故。 在最开始的时候,杨氏族人还以为只是运气不好,但随着事故的越来越多,很多人便都以为这是惹怒了祖宗,被降下了惩罚。 所以即便明知彻夜劳作不一定有用,这杨氏族人也依旧在加班加点,只求让祖宗的在天之灵能看到自己的努力,从而宽恕这份祠堂被烧的罪过。 “所以三郎呢?” 抬头看着已经初具雏形的宗祠,老迈的杨玄想起了一个人。 “他又没来?” “三郎啊,他说他要练刀,要像祖宗一样凭借手中刀来杀出自己的威名。” 有杨氏族人随口应答着,话语间带着几分嘲笑。 倒不是这个人有意为之,而是那杨三郎眼下确实已经成了整个杨家堡的笑柄。不知从哪里拣了把弯刀回来,就说自己要像祖宗一样杀出威名,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他们杨氏一族的先祖,可是跟随着大陈一朝的太祖高皇帝东征西讨,这才闯下了偌大的威名。即便今日蓟州杨氏已然式微,甚至连族中青壮都凑不够一百个,但每当说起祖先,他们还是会为之自豪。 这杨三郎又是什么东西,眼光不行招惹了过江强龙,甚至还弄丢了祖传宝刀,这样的货色,也配说效法祖宗? “好了好了,三郎再怎么说也是杨家人,他既然有这个心,那就随他去吧。” 叹息一声,杨玄终究还是不再去在意这些了。 哪怕那杨三郎曾经是族中最为优秀的子弟,可对于眼下的杨氏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族里的祠堂是要重新盖好的,地里那些收上来的庄稼也要处理一下,还有刘都督那边的粮草需求……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每一件都需要杨家堡全力以赴。 可这些事情,却偏偏都堆在了一起。 “风是从北边吹过来的啊……” 仰望着空中那一轮皎洁的明月,杨玄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他只希望,那些胡人不要赶在这个时候过来。 要等一等,再等一等。 毕竟杨家堡,还没准备好。 …… …… …… 午夜时分,小院中的杜乘锋还在进行着睡前的锻炼。 扛原木,靠大树,庖丁解猪,龙虎二势,每次睡前,杜乘锋都会将自己所掌握的作战技术都习练一遍。至于刺红术和博客摔跤,更是已经融入到了他的生活中,成为了他的日常本能。 走在路上,有行人经过,他第一眼就会瞄准对方要害,紧接着就会判断出对方的体态和重心,虽然李木匠在被这种眼神盯着的时候,一直说自己不舒服,但对于杜乘锋来说,这种训练却是卓有成效的。 但是,还不够。 想要战胜那个名为纥奚青的男人,只靠现在的积累还是不够。 他还需要再强,还需要更强,还需要更强才行。 好在刘都督那边的路线已经走通了,整个蓟州的全部武库已然随便他打磨,刘都督能够得到兵刃,他这边能够得到煞气中附着的记忆,这无疑是一件双赢的事情。 更何况,在那一杆将旗之上,他也已经领悟到了,对抗纥奚青的办法。 “马上就要准备好了,马上就要准备好了。” 一想到这里,杜乘锋便攥紧了拳头。 杜乘锋不是没想过逃跑,不是没想过躲得远远的,毕竟李木匠也曾说过,只要他往南逃,一直逃到大陈腹地,那纥奚青就算再怎么勇猛,难道能追到那边去吗? 能。 只有杜乘锋自己知道,那个叫纥奚青的男人,真的能。 那是一个已经理解了刀兵煞气的怪物,那是一个只要杀人就能升级的对手,的确,他可以选择逃跑,可他逃跑的速度,真的能比得上纥奚青的杀人速度吗? 后退才是真正的死亡,只有鼓起勇气,勇敢向前,才能抓住那唯一的生机。 只有现在,只有在纥奚青还没开始真正通过杀人来变强的时候,他才能有机会,一劳永逸的解决掉这个生死大敌。 “总之,先睡觉!” 习练完毕之后的杜乘锋洗了个澡,便回到了被窝里。 养精蓄锐是必须的,他白天还要再去蓟州武库打磨那些兵刃才行,他还要更强,还要变得更强,才能做到万无一失。 还要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说到底,对于直面纥奚青这件事,他还没准备好。 …… …… …… 第二天早晨,睡醒一觉的杜乘锋刚准备骑马赶去蓟镇,却听到了惊惶的杨家人报来的讯息。 昨夜,蓟镇城破。 青羊部前军大将纥奚青,阵斩蓟州统兵都督刘燕然。 第44章 既然已经无路可退 根据从蓟镇逃出来的幸存者所说,那是一场谁都没有预料到的突袭战。 夜半三更,所有人都在酣睡的时候,雷震一般的马蹄声便响起了,紧接着便是大批甲士冲入了镇子中,这些抡着弯刀和骨朵的甲士们双目猩红,见人就杀,只是片刻的时间,整个蓟镇外围便已经成为了人间地狱。 和以往的战争完全不同,这一次,这些草原胡人,没想过留任何活口。 部分从睡梦中惊醒的蓟镇居民侥幸逃进了城里,毕竟一直以来只要遇到战争,他们都是这么做的。有高大的城墙在,有蓟州都督府的守军在,那些胡人一时半会打不进来的。 等到狼烟升起,援军到来,这些胡人畏惧援军兵锋,也就该四散而去了。 可这一次,却完全不同。 那些打进蓟镇的胡人们,哪怕看到狼烟升起,也没有任何散去的意思,反倒是一名披甲的胡将骑着马,越过一众双目猩红的甲士,走了出来。 “只有这样吗?” 那个身形明显比其他草原甲士更为瘦削的胡将,抬头打量着面前的坚城,还有那厚重的,早已被彻底封死的城门。 “你们南人,就只有这种程度吗?” 根据当时城头上的守军所说,他们看到了血光。 明明那个披甲胡人只是对着城门挥动佩刀,腥红的血光便撕碎了城门。 面对着已经成为非人的怪物,所谓城防毫无意义。 战争刚开始,便已经进入了惨烈的城中巷战,即便守城的兵丁已经拼死抵抗,可这仓促之下组织起来的防御,却根本挡不住那些双目腥红的草原甲士。 昏暗的城中,这些草原甲士的双眼如同一团团鬼火一般,所过之处,便是一片腥风血雨。 而在这片血雨即将成为惊涛骇浪之前,蓟州统兵都督刘燕然,终于率领其亲卫列阵而出。 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杨家堡的坞堡之中,那个从蓟镇侥幸逃出来的幸存者,此刻已然四肢颤抖,口吐白沫。 整个人,却是就这么被脑海中的恐怖场面,给当场吓死过去。 合上这个幸存者的双眼,杜乘锋站起了身子。 虽然这幸存者最终还是没能生还,但至少在最后的关头,还是将最重要的那份情报说了出来。 那个叫纥奚青的男人,只和刘都督拼了一刀。 一刀之下,剑断人亡。 “还真是……” 杜乘锋暗自攥紧了拳头。 什么计划,什么办法,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这所有的计划都是狗屁,对手根本不会蠢到按着他的想法来,他面对的是一个真正的怪物。 就在他这边还以为,那个叫纥奚青的男人会第一时间来找自己寻仇的时候,对方却选择在这个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时间点,率兵突袭蓟州都督府。 城池之外的那一场杀戮,已然让那纥奚青完成了煞气入体的初步过程……不,甚至早在还未出兵之前,那纥奚青很可能就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而在出兵之后,纥奚青也没有选择袭击杨家堡这种会打草惊蛇的地方,来报复亲弟弟被杀的血仇,而是理智的选择了对蓟州都督府全力以赴,力求一锤定音。 杨家堡出事,蓟州都督府还能派兵支援,可蓟州都督府连同整个蓟镇一起陷落……这杨家堡,又能干得了什么? “死定了!我们死定了!” 杜乘锋的身侧,老迈的杨玄很明显也想到了这一点,当场一屁股跌坐在地。 蓟镇失陷,杨家堡向南的路线便已经被整个切断,此刻的杨氏族人就算想逃,也是逃不掉了。 不出手则以,出手则动如雷霆。 这一刻,杜乘锋和杨家堡的众人,终于都意识到了,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杀局。 那是令人绝望的强横。 “壮士,你……” 老迈的杨玄才抬起头,脱口而出的话语却卡住了。 原本他还想要把这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这个杨家堡最强的战力之上,可马上他却又想起,他们眼下面对的究竟是怎样的怪物。 这个叫杜乘锋的男人虽然很强,但是他真的能在那种级别的怪物之下,保住杨家堡吗? “壮士,要不你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 咬了咬牙,杨玄挣扎着站起了身子。 “我们现在就装好大车,把所有人都叫上,去西边,我们绕过蓟镇,只要逃得够快,我们总是能活下去的……壮士,壮士?壮士你这是去哪?” “回去休息。” 向着小院的方向走去,杜乘锋头也不回。 “我就不走了,你们帮我把我那老哥哥一家带上就好……多照顾他点,别让他们死了。” “那你呢?” 杨玄一时间有些呆愣,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名为杜乘锋的男人。 明明在这段时间以来,他都已经看出来了,这个叫杜乘锋的男人虽说掌握着强大的力量,但不管是平日里说话的和善样子,还是那无欲无求的温吞性子,都只不过是再常见不过的普通人——要知道前去挑战的杨三郎甚至都没被杀死,足以见得这个叫杜乘锋的男人,压根就不是什么杀伐果断的草莽英雄。 可现在,这个男人,却选择了留下来。 选择去做一些,他无法理解的事情。 “那……保重。” 看着那远去的背影,杨玄终究还是深鞠一躬。 既然对方已经做出了如此的选择,那他也没必要再强留对方,作为杨氏一族西行路上的保护者。 毕竟对于这位壮士,蓟州杨氏已经亏欠了太多太多。 “一定要活下来!” 抬起头的杨玄放声大喊着。 “你一定要活下来!” “会的。” 有声音顺着风飘了过来。 “有缘分的话,我们还会见面的。” 说罢,杜乘锋便推开了自家小院的大门。 断马长刀,古旧大斧,凤凰将旗,一件又一件兵刃被他收进了马鞍袋里。装了十七把尖刀的袍子套在了身上,甚至就连之前剑客崔远遗留的断裂剑尖也被他翻了出来,用布绑了个刀柄,纳在袖中。 怕吗?或许还是怕的。畏惧吗?或许心中还是有着畏惧的。不然他也不会把这么多兵刃都装起来了,毕竟多一件兵刃,就能多一份安全感。 面对着这种级别的对手,说不怕,说一点畏惧都没有,那多少有点自欺欺人。 但就算再怎么怕,再怎么畏惧,也是要战斗的。 既然退无可退,那就不必再退了。 “我不会死在这里,不会死在这种地方……” 一边这样说着,杜乘锋一边轻轻抚摸着身边的酒缸。 “更何况,这也是我们的机会,不是吗?” 嘭—— 束展之间,偌大的酒缸瞬间破碎。 而在这扑鼻的酒香当中,一柄厚重的双手战刀,也落入了杜乘锋的掌中。 “我相信你。” 杜乘锋的掌中,那厚重的刀刃上,倏地燃起三尺烈焰。 跃动的火光,似乎在回应着杜乘锋的话语。 它,也想杀人了。 第45章 杀人夜 蓟镇城破,三日不封刀。 说是三日,实际上仅仅一日不到,整个蓟镇便已经化为了人间地狱。兵刃劈入血肉的声音,夹杂着濒死的惨叫声,双目腥红的草原甲士穿梭在街道之中,搜寻着每一个可能存在的活人。 鲜血淌满了地面,汇成小溪。 不是没人质疑过纥奚青的命令,跟随在纥奚青身边的木尔术就曾经对此事进言,毕竟战争这种事,打的终究是钱粮,留下那些活口作为奴隶,也比就这么全都杀了要强。 “更何况,青羊部的头人们也会有意见。” 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青羊部此次参与南征,可不是为了白白让勇士们消耗性命。金银珠宝,良田美地,乃至于这些南人奴隶,这才是青羊部愿意出兵的最大原因。 没有谁愿意打亏本的仗,谁都不愿意越打越穷。 可纥奚青一声令下,这些原本要被当作战利品的南人却都要被杀光了。 “这有什么问题吗?” 双目赤红的纥奚青脸色平静。 “还是说,你觉得我们杀光了这些人之后,那青羊部,还敢来跟我们讨要好处?” 木尔术说不出话了。 看着那双腥红鬼火一般的眼睛,木尔术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青空一般的男人,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服从于青羊部。 青羊部只是一个跳板,这个叫纥奚青的男人从不会屈居人下。 曾经有勇士在暗自议论,说这个漠北人和南人生出的杂种根本不配身居高位,说他的血液中流淌着漠北的愚蠢和南人的怯懦。 但这一刻,木尔术却清晰地察觉到了,这个名为纥奚青的男人身上所流淌着的,分明是来自漠北的凶狠,和来自南人的狡猾。 凶猛如虎,狡猾如狐,这便是纥奚青的用兵之道。在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时机,这个名为纥奚青的男人仅仅只是亲率本部,便击破了几乎与青羊部同等体量的蓟州都督府。 那么,在麾下的战士们再一次经过了血气的洗礼,愈发地非人之后,区区青羊部,真的能抵挡得了吗? “不好说,别太得意。” 就在木尔术为自己所跟随的大将而骄傲自豪的时候,那个名为纥奚青的男人,却摇了摇头。 “这次突袭之所以能成功,说白了还是因为敌明我暗,在整个蓟州都没有防备的时候,甚至在青羊部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带队过来了,然后一击破城……但凡蓟州都督府有防备,甚至来说,但凡那个刘燕然当时没有莫名其妙的状态下滑,这次战斗都不可能这么快结束。” “这正说明大兄有着昭昭天命。” 这并非是什么玩笑话,木尔术是发自内心的这样认为。毕竟能被南陈朝廷安插在边境之地,来抗衡北方的青羊部,那个叫刘燕然的南人,必然也是有着相当实力的——可就是这样一个统兵大将,却被纥奚青一刀杀了。 的确,这可以说是刘燕然因为睡眠不足状态下滑,但杀了就是杀了。 这不是天命,还有什么是天命? “不要去相信什么天命之类的东西,那些都是巫师编造出来诓骗世人的谎言。” 这样说着,纥奚青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我们是战士,木尔术,我们不需要相信什么天命,我们只需要相信自己,手里的刀。” “……大兄!” 木尔术激动地单膝跪地,任凭纥奚青将出鞘的佩刀架在他的肩上。 这便是最为诚挚的效忠了,佩刀架在肩上,只需要轻轻一挥就可以割掉木尔术的头颅——但木尔术却毫不在意,此刻就算纥奚青想要让他去死,木尔术也会毫不犹豫。 然而这神圣的效忠仪式才刚刚开始,就被突然闯入的士兵打断。 “大兄!出事了!” 有双目猩红的草原勇士仓皇地冲进了营帐。 “有南人在杀我们的勇士!已经有十五个人被杀死了!” “……所以你就这么跑过来?” 纥奚青的眉头皱了皱。 “不就是蓟州的一些武人侠客之类的吗?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是啊,你们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们?” 木尔术也站起了身子,面色严肃。 蓟州民间武德充沛,这一点即便是草原上也是知道的。不过在他们这些草原部将看来,这些民间武人更像是蓟州都督府刻意留出的第二道防线。 平日里,这些民间武人可以对抗劫掠,保境安民,而遇到关键时候,像是现在这种蓟镇城破,这些民间武人又会变成暗地里流窜的武装力量,抓到机会就会对他们这些草原勇士痛下杀手。 可问题,也就出在这里了。 如果只是青羊部的人,那遇到反抗就跑回来报信,倒也说得过去。可是作为纥奚青麾下的士卒,作为用血气浇灌出来的漠北雄鹰,这些人怎么敢就这么跑回来的? “你怯战了吗?” 说着话,木尔术的大手已然掐向这个草原勇士的脖子。 “你当了逃兵?” “不是,我,不是……” 被拎在半空的草原勇士艰难的喘息着。 “我没当逃兵,是那个人,那个人,他拿着阿玄的斧头……” “嗯?” 手中的草原勇士跌落在地上,木尔术直接愣住了。 “你说……阿玄?” 木尔术不禁转头看向纥奚青。 那个杀了纥奚玄的人,居然还敢过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纥奚青却笑了起来。 “如果是阿玄的斧头,那你们打不过也很正常。毕竟那把斧头已经杀过太多的人,你们面对的东西根本不能用常理来计算。” 虽然嘴上平静的说着,但纥奚青的双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血红。 “所以你这次回来是正确的,这件事确实只有我能做。” 收刀还鞘,纥奚青大步走出营帐。 那一身煞气的姿态,简直如同九幽地狱之中爬出来的厉鬼。 “木尔术,给我备马……那个谁,那个拿了阿玄斧头的人,现在在哪里?” “镇子北边!营地外围!” 草原勇士抬手一指。 “那个怪物刚打进来!” 话音刚落,纥奚青却也已经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喊杀声。 还有那冲天的火光。 第46章 非人之间,亦有差距 事情比那个草原勇士所汇报的,还要更加麻烦一些。 别人或许还没反应过来,但纥奚青却清楚,自己亲弟弟所持的那柄家传大斧,上面起码沾染了百来条人命。 如此丰沛的鲜血煞气,除了像他弟弟那样的,跟他一同在漠北寒风之中磨砺出来的好汉,任谁握住这柄兵刃,都会要失去理智,成为只知道杀戮的疯癫魔头。 然而问题,也就出在这里了。 已经血煞入脑,成为疯癫的魔头,自然不可能因为血煞的积累再疯一次。 换句话来说,那个魔头此刻杀的人越多,就会变得越强。 而现在,那个魔头却已经连杀十五人。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纥奚青心中莫名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必须要用最快的速度处理掉那个怪物才行。” 而在纥奚青纵马而出之后,出现在他眼前的惨状,果然远超那个草原勇士所汇报上去的数量。 尸体,街道上到处都是尸体,原本在街上肆虐的草原甲士们此刻都已经碎了一地,和那些被残杀的镇民们混在一起。 “……等等?这不是斧头的痕迹!” 只是抬眼瞟了一下远处的尸首,纥奚青便皱起了眉头。 那是一个草原骑手的尸体,只看那倒下的姿态,其生前应该是想要使用骑枪冲锋——但却有某种长兵刃,以一个相当远的距离格开了枪尖。 紧接着,身形交错之际,战马的头颅,连同骑手的上半身,便被利刃一同斜斜的切了下来。 对于那柄家传大斧,纥奚青再为了解不过。 斧头根本无法造成这样的切口。 “不止是斧头吗……” 纥奚青心中那股不祥的感觉,愈发地强烈了。 越是纵马向前,纥奚青越是皱眉,只因为地上那些草原甲士的尸身上,又出现了其他不一样的伤口。 有的像是被利刃切开,豁口光滑平整,有的又像是被乱刀捅刺,整个撕成了一团碎肉。有人像是整个被掼在了地上,脏腑整个被震得粉碎,还有人干脆就整个头颅连带着头盔,都被砸进了胸腔里。 但是最令纥奚青注意的,还是那些尸体之上的,灼烧痕迹。 这不像是普通的火,他嗅到了某种熟悉的感觉。 这让纥奚青暗自握住了腰间的佩刀刀柄。 “难道说,那个怪物也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吗?” 纥奚青的脸色愈发地难看了。 众所周知,手持刀兵杀戮过多,必然会血煞入体,逐渐疯癫,走向非人——但很少有人知道,这非人之间,亦有高下之分。 在有意识的杀戮之下,累积了大量血煞的纥奚青,已然跨入了那个层次。 所以眼下他才会更为头痛。 只有他,也只能是他,才能与那种级别的怪物一较高下,至于那些同样被血煞入体的士兵……在那种已经跨入下一个阶段的怪物面前,只是普通血煞入体的程度,根本连一个回合都撑不了。 就像那蓟州统兵都督刘燕然,面对他那一刀的时候一样。 这是质的差距,是绝对的差距。 可现在,那个怪物却也掌握了类似的力量,跨入了与他相近的层次。 “杀起来或许会有点麻烦……” 纥奚青继续纵马向前。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终于看到了那柄熟悉的,家传大斧。 古旧的大斧带着凄厉的呼啸,将一名草原甲士的头颅整个劈开,连同头盔一起,紧接着便有一柄五尺长刀斜里撩出,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和距离切开了另一个草原甲士的身子。 更多的草原甲士围了上去,血煞入体的他们早已双目猩红,成为只知道杀人夺命的嗜血魔头,但一抹炽烈的火光却拦住了他们的道路。就在这些甲士们犹豫的那一刹那,却有人影从火光中疾冲出来,转瞬间便将为首的甲士捅成了筛子。 直到现在,甚至都没人看清,那人影是怎么出的刀。 除了远远赶来的纥奚青。 “都退下!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只是一眼,纥奚青便已经确认。 就是这个人,也只会是这个人。 那个杀了他弟弟的凶手,就是面前的这个人! “都退下!我要亲手杀了他!” 听到纥奚青的命令,那些草原甲士们即便已经杀得双目赤红,此刻也仍旧咬牙退到了一旁。 作为纥奚青的直属部下,纥奚青就是他们的天。 “原来就是你杀了我的……嗯?” 翻身下马的纥奚青刚刚拔刀出鞘,眉头却突然一皱。 只见眼前退下的,不止是那些草原甲士们。 就连那个拎着大斧的人影,也将兵刃归鞘,向着远方一路退去。 “什……” 纥奚青甚至都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那杀死他弟弟的凶手,却已然翻身上马,一路奔向远方。 “大兄好威风!” “了不起啊!不愧是大兄!” “只是一个眼神就吓退了怪物!果然是大兄才能做到!” 眼见得刚刚还杀戮众多的凶徒,此刻却只知道仓皇逃窜,一众草原甲士们即便已经杀红了眼,此刻也不由得纷纷夸赞起纥奚青的勇武来。 只是一个眼神就能退敌,除了强大的纥奚青,还有谁能做到? “不对……不对!” 回过神来的纥奚青瞬间翻身上马。 “追!快追!一定不能让他逃了!他是正常人!他根本没疯!” “这……” 虽然没太明白这位大兄为什么突然焦急起来,但一众草原勇士们仍旧听从纥奚青的命令,找到自己的马匹,一路追赶过去。 可耽搁了这许久的时间,他们又哪里还能追得上远处那纵马奔驰的身影。 “大兄,怎么了?” 身高九尺,如同铁塔一般的木尔术也纵马赶了过来,伴在纥奚青身边。 “如果今天追不上的话,要不就算了,毕竟甲士们杀了一天,也都有些劳累了……反正那凶手的跟脚在杨家堡,他就算再怎么跑也逃不出我们的追杀……” “你说反了,木尔术。” 纥奚青脸色铁青。 “现在不是我们追杀他,是他在追杀你们。” 望着远处那一骑相隔甚远,却久久不肯离去的腥红身影,纥奚青攥紧了刀柄。 “敌暗我明……还记得我们是怎么攻破蓟州都督府的吗?” “他在用我的打法,他准备先吃了你们。” 第47章 为何而活,为何而杀 骑在马上,杜乘锋与纥奚青遥遥相望。 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这位生死仇敌。 虽然在打磨那些草原胡人的兵刃时,杜乘锋已经看到纥奚青不知多少次,但直到这次亲自见面,他才意识到,那些记忆中的纥奚青,也不过只是对于这个男人的片面观察。 只有像现在这样,只有双方对上视线的时候,他才真正的体会到了,这份强大。 “真强啊……” 杜乘锋不禁感叹出声。 所以当看到纥奚青又一次纵马追过来的时候,杜乘锋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拍马就跑。 虽然直接上去大战一场能显得比较勇猛,但他吃饱了撑得才会去打一个完全打不过的敌人。对强敌挥刀的确是勇气的体现,但是明知打不过还去挥刀,那只能说脑袋多少沾点问题。 于是,纥奚青追,杜乘锋就跑。 纥奚青不追了,杜乘锋这边就调转马头,又回去了。 回去肯定是要回去的,毕竟他也放不下纥奚青。 当然,他现在肯定打不过纥奚青本人。不过除了纥奚青之外,那些普通的草原甲士,哪怕是煞气入体的草原甲士,他难道就杀不了了吗? 事实证明,还是杀得了的。 并且,已经越杀越顺手了。 还能杀更多。 他还能,杀死更多。 “还要再多,还要更多……” 马背上的杜乘锋喃喃自语着,双眼也开始逐渐泛起血红。 好在杜乘锋这边已经按捺不住,几乎就要催马上前的时候,远方的纥奚青,却已经带着手下人马撤回了蓟镇之中。 杜乘锋甚至依稀能看到,远处的纥奚青,那压抑着恨意的凶残目光。 这也让杜乘锋自己松了口气。 喜欢瞪眼那就瞪吧,反正人过不来就行——甚至来说,他还要感谢纥奚青将那些草原甲士收拢到城中的举动。 毕竟这直接让他那越来越刺骨的杀意,失去了目标。 “真是……危险。” 死死地攥紧手中的缰绳,杜乘锋长出一口气。 差一点,刚刚就只差一点,他就要压抑不住这份杀戮的欲望,直接纵马飞奔而出。 杀死那些草原甲士之后,他和手中的一众兵刃的确变得更强了,但那些煞气入体的草原甲士在被杀死之后,所反馈过来的煞气却远比普通的杀戮来得更为精纯——哪怕杜乘锋早已能做到,在磨刀时候完全不被煞气所影响,但此刻面对那些更为精纯的煞气时,也只能说勉强保持住最基本的理智,防止自己突然发疯上去送死。 那的确是送死没错,虽然他眼下确实变得更为强大,但是这份失去理智的强大,根本不可能打得过那个怪物一样的纥奚青。 嘈杂的声音在杜乘锋的脑海中回响着,几乎一度让他发疯。 “杀上去!杀上去!你已经很强了不是吗?为什么不杀上去!” 脑海中的声音在催促着他,甚至就连杜乘锋自己都开始觉得,直接杀上去才是最为壮烈的行为。 “为什么不杀?为什么不杀了他们?是因为你的优柔寡断吗?还是说你是那种见了谁都不会杀的圣母白莲花?” 不是,不是这样的。 马背上的杜乘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头颅,努力抗衡着脑海中那些声音的影响——但这个举动终究是徒劳无功,只因为这声音转而从他的心底发出。 “杨家人想要害死你,你没有杀他们不是吗?杨三郎想要刺杀你,你也没有杀他不是吗?还有集市里欺骗你的卖刀人,磨完了剑就偷袭你的剑客崔远……你谁都没杀过,你连血都不想沾,是因为什么?因为你的怯懦吗?因为你的软弱吗?” 嘶…… 头痛欲裂的杜乘锋已然翻身滚下马背,连带着马鞍袋中那一大堆兵器都散落在地上。 要杀,一定要杀,他要证明自己,要证明自己不软弱,也不怯懦,只有鲜血才能洗刷耻辱,只有杀戮才能铸就钢铁一般的意志。只有杀,杀光所有人,杀光眼前的一切,杀光所有还活着的东西,把所到之处全部都撕成碎片! “杀杀杀杀杀杀杀……” 一边发出某种含混不清的,就连他自己也听不清楚的声音,双目腥红如两点鬼火的杜乘锋一边向着那些可以杀人的兵刃,摸了过去。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攥住了一支熟悉的刀柄。 是那把厚重的大刀。 摩挲着掌中那份熟悉的触感,双目猩红的杜乘锋突然一愣。 “我这是……在干什么?” 杜乘锋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厚重大刀。 “你这是想要跟我,说什么吗?” 只听得当啷一声,厚重的大刀砸在了他的脚面上。 沉重的铁块砸在脚上,几乎砸裂了杜乘锋的骨头。 但也就是这份刺骨的剧痛,却让杜乘锋心中那些嘈杂的声音瞬间一滞。 虽然只是瞬间的安宁,但杜乘锋仍旧在这一刻,恢复了些许的意识。 “是煞气入体!极其严重的煞气入体!” 只是转瞬之间,杜乘锋便已经对自己眼下的情况做出了判断。 但杜乘锋得到的也仅仅只是这片刻的喘息之机而已,就在他做出这一判断的刹那,那些嘈杂的声音却再一次涌了上来,它们无所不用其极的对他羞辱,催促着他赶快去杀戮,仿佛只有鲜血和死亡,才是这世间的一切。 在那些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回响之下,杜乘锋的意识,已然摇摇欲坠。 但第二次的剧痛,却从他的脚下传来。 那是刀身上燃起的烈焰,炽烈的火焰中带着浓郁的酒香,烈焰炙烤之下,杜乘锋本就受伤的脚此刻更是锥心剧痛。 这让杜乘锋下意识地捡起了大刀。 沉甸甸的大刀拎在手中,杜乘锋莫名的想起了那个混乱的夜晚,当时的他也是这样,血腥的凶煞气息充斥着脑海,他几乎要将眼前的一切都杀戮殆尽。 可他却没有做。 杜乘锋很想说,是因为自己想要的不是这个,他想要的是安居乐业,想要的是平静的生活,但甚至不用那些嘈杂的声音提醒,他自己就已经清楚,这个理由根本站不住脚。 如果只是想要安静的生活,想要安居乐业,那他逃走就好了,逃到南方去,逃到大陈腹地去,远离边疆的战火,他才能真正过上安静的日子。 可现在,他的选择却是留下来,留下来与那些草原甲士厮杀。 “你乐在其中,不是吗?” 心底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了。 “那为什么不证明你自己?为什么不用血来洗刷你的耻辱!为什么不把杨家人都杀光!为什么不把杨家堡都杀光!为什么不把你见到的一切都杀光!” “因为,因为……” 深吸一口气,杜乘锋低头看向手中的大刀。 而大刀上跃动的火光,仿佛也在回应着他。 “他们没有让我们出刀的资格。” 这一刻,杜乘锋似乎感觉到了,这柄大刀想要表达的东西。 没必要去争辩,也没必要去否认,说不屑也好,说傲慢也罢,这就是他们的做过的事情,是他们的一部分。 就像这柄大刀的上一任持有者,那个以虎痴作为大名的杨胖子。 行走山林的老虎,又怎么会在意些许蚊虫呢。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吗……” 杜乘锋轻轻抚摸着手中的大刀。 指尖穿过火光,如同抚摸着某种慵懒的大型猫科动物。 曾经在杨胖子手中尝过了血腥滋味,又如此热衷于杀戮的大刀,这种如同猛虎一般的嗜血之物,为什么会甘心被供奉在一个边疆村子的小小祠堂里? “因为我们最终想要的,都只不过是摆烂罢了。” 这一刻,杜乘锋与手中的大刀心意相通。 他们想要的东西真的不复杂,一个属于自己的小院子,里面可以种上枣树,或者石榴树,白天的时候,可以在树荫下看看书,又或者做一些自己喜欢的活计,晚上的话,可以借着月光打磨一下刀刃,或者睡前打上两套拳。或许可以养两只猫,还可以养一只狗,如果有这样的地方,他们或许能在里面过一辈子。 “所以说,所以说啊……” 这样说着,杜乘锋挥起刀刃。 “妨碍不到我们的,那些伤不到我们的,管他们去死。” 厚重的刀刃之上,炽烈的火光猛然爆发。 “但是那些挡了我们路的,都必须死!” 嗡—— 刀刃挥洒之下,炽烈的火光烧遍三丈之内的一切。 那是刀兵煞气的力量。 同样,也是他的力量。 “我的马鞍包!” 回过神来的杜乘锋大吼一声,连忙开始救火。 好在他刚刚那一挥的角度相对较高,他那落在地上的马鞍包很幸运的只是被火燎到,当然最幸运的还是那匹战马,居然侥幸避过了刀锋,没有被那丈许长的炽烈火刃给削掉脑袋。 “所以我这是……咦?” 将马鞍包重新挂回马背上,杜乘锋这才发现,刚刚那些催促他赶快去杀人的嘈杂声响,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消失不见。 就连他那因煞气入体而变得腥红的双眼,都已经恢复了清明。 “我这是……” 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大刀,杜乘锋突然有所明悟。 “原来这就是驾驭煞气的办法吗……” 紧握刀锋,杜乘锋看着面前燃起的炽焰刀刃。 清楚自己为什么而活,就算这份意志再怎么坚硬如铁,也只能是能暂时保持清明,不受煞气的影响而已。 但想要真正驾驭煞气,收束那些杀戮的念头,让这份庞大的凶煞为己所用,那就必须要拥有,另一份更为重要的坚定。 那就是,为什么而杀。 “我们,已经彻底明白了。” 翻身上马,杜乘锋将大刀扛在肩上,遥望着远方的蓟镇城池。 “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而杀?” 第48章 谁是猎手,谁是猎物 蓟镇城楼之上,名为纥奚青的男人遥望远方。 如果换成常人过来,或许什么也看不到,但纥奚青那双鹰隼一般的眼睛,此刻却能清晰地看到远方那一点亮起的火光。 “果然。” 一拳打在身边的墙上,纥奚青转头看向身后的草原甲士。 “传令下去,没我命令谁都不许出城。” “这……” 草原甲士有些犹豫,一时间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将这份命令传下去。 毕竟不许出城这个命令,在大家看来,明显是怯战的行为。 身为漠北寒风中磨砺出来的勇士,身为翱翔在天空之中的高傲雄鹰,他们又怎么能怯战呢? “这是命令!是为了让你们活命!” 两脚踹在草原甲士身上,纥奚青直接将这个传令兵赶下城头。 但很快,身高九尺的木尔术便攀上了城楼。 “大兄,兄弟们都有些意见。” 凑到纥奚青身边,木尔术压低了声音。 “之前说好三日不封刀,现在只是一天,就让兄弟们缩进城池里,这是不是有点……” 接下来的话,木尔术没有说,但脸上的表情,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明明是大胜之势,却突然一句话就要转为固守,这算什么? 难道要说,他们这整整一支前军,被区区一个人给围在城里了? “不然呢?让你们出去送死吗?” 纥奚青闭上双眼,但眉头依旧紧皱。 在看到那一点火光的时候,他便已经确认了自己先前的猜测,远处那个杀了他亲弟弟的怪物,确实已经踏入了他眼下的层次——不,这甚至已经不能称之为怪物,只因为他已经清楚的明白了,对方并未因为血煞之气而失去理智。 失去理智的怪物只知道无差别的杀戮眼前的一切,只会死战到底,这反而是好处理的。 可是人的话…… 人会避战,也会逃跑。 这才是最为麻烦的地方。 虽说南陈有句老话,叫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但实际上的话,在草原上,一头猛兽在遇到另一头猛兽的时候,反而会刻意避开——只因为就算野兽都清楚,他们都拥有真正能够杀死彼此的能力,这样的战斗毫无意义,还不如不打。 而现在,纥奚青遇到的便是这令人尴尬的局面。 那个杀死他弟弟的凶手,的确已经踏入了他眼下的层次,同时明显也是意识到了彼此之间的死仇——这一点从对方一路从杨家堡赶来蓟镇就能看出,这明显是冲着他来的。 可就是这个与他有着生死大仇的仇敌,却完全没有和他性命相搏的意思。 对方通过突袭的方式,杀死了众多甲士,并且肉眼可见的,那个仇敌还准备杀死更多的甲士。 换做别人,或许还只是觉得这是在厮杀,在找机会与他拼命。 但对于早已踏入了这个层次的纥奚青来说,这却有着另一重意味。 “他是在捕猎,准备通过杀了你们来变得更强。” 深吸一口气,纥奚青攥住了拳头。 就像是他们对蓟州都督府做的那样。 以蓟镇居民的性命为代价,为甲士们和他自己凝聚起足够的血煞之气,然后再以绝强的姿态一击破城,阵斩蓟镇统兵都督刘燕然……或许在外人看来,这是一场时机绝妙的袭杀,但只有纥奚青自己知道,这套战法的核心,却在于血煞之气本身。 就如同在冰天雪地之中滚起雪球,雪球便会越滚越大,越滚越大。 可现在这套战法,眼下却被别人用在了他的身上。 那个杀死他亲弟弟的凶徒,也在通过杀戮他麾下的甲士来变强。并且和他原本的打法不同,对方只有孤身一人——的确,孤身一人的话,一次也杀不了多少人,可对方如果铁了心要逃跑,这些草原甲士们却也追不上。 就像是一只吸血的蚊虫,又像是怎么赶都赶不走的苍蝇。 但纥奚青更倾向于,将这个仇敌看作荒郊野外的狼。 野狼是一种很有耐心的动物,它会一路追踪在猎物身后,哪怕跟随几个山头,也要等到猎物失去力气,被放干最后一滴血。 “所以我让你们都回到城里来,因为眼下能对抗他的,只有我。” 说到这里,纥奚青睁开了眼睛。 “有城墙的掩护,他不知道我在哪里,就会犹豫不决,又或者用南人的话来说,叫投鼠忌器……他不想现在就正面和我对上,所以不会主动攻城,只要有城墙的掩护,你们就是安全的。” “大兄,你……” 铁塔一般的木尔术,一时间羞愤难当。 作为一个战士的他从不会怯战,木尔术此刻是如此的想要杀出去,亲手杀死那个生死仇敌——但他却没办法做到这件事。要知道连无所不能的纥奚青,此刻都如此看重那个怪物,他如果出去的话,真的能打得过吗? 打不过的话,就要被杀死,就会让那个怪物的血煞之力愈发地旺盛。可不去打的话,身为战士的他,又怎能退缩? 在登上城楼之前,木尔术一度因此事而头痛欲裂。 可现在,纥奚青却给了他,第三个答案。 纥奚青选择了保护他们,保护他们这些无法与那怪物交战的弱者。 “大兄,大兄啊……” 木尔术不禁痛哭流涕。 明明是来自于这位大兄的爱护,但对于此刻的木尔术而言,却比杀了他都还要令他难过。 毕竟接受了保护,也就意味着承认了,自己的弱。 让一个战士承认自己的弱,还不如把他千刀万剐! “没事,这很正常。” 纥奚青轻轻拍着木尔术的肩膀。 “我当年刚被部族赶出来的时候,不是更弱,只是那时候没人能护着我,我还带着弟弟,所以只能自己去拼命……承认自己的弱,有些时候其实不是坏事,毕竟知道了自己的弱,才能走向真正的强。” “是,大兄。” 擦干眼泪,木尔术咬紧牙关。 是了,就像大兄说的那样,现在的他虽然明白了,在面对真正的强者时,自己到底有多么的孱弱。 但也就是因为这样,他心中那变强的欲望,此刻才会无比的强烈。 一定要变强,一定要变得更强,只有变强,才能护在这位大兄的身侧。 “还好了,不算大事。” 看到木尔术恢复了坚定,纥奚青便也笑了笑。 “只要你们都守在城里,那个怪物杀不到人,他也就没有继续变强的机会。到时候我抓个时机,去一刀把那怪物杀了,这个事情也就过去了。” “放心,大兄,我们都不会出……等等?” 想起了什么的木尔术突然一愣。 “大兄,你还记不记得,青羊部什么时候出兵?” “青羊部当时说三天后,现在已经过了一天……该死!” 看着远处草原的方向,纥奚青脸色铁青。 的确,他率领麾下甲士固守城中,那个怪物就会投鼠忌器,不敢强攻杀人。 但是那青羊部的士兵,就不能杀了吗? 第49章 青羊部 相比起蓟州都督府在出兵前的严密准备,草原人想要出征却是方便得多。 不过与其说是方便,倒不如说是散乱。毕竟和南陈不同,草原上没有什么严密的组织体系,几个大小头人聚到一起,这就是一个部族了。真到了要出征的时候,也就只是头人们派人骑着马,挨个去各家各户喊一嗓子而已。 而在这一声令下之后,那些骑着马挎着刀的草原勇士们就会赶往大营,聚在这些头人们的麾下,一起南下发财。 是了,发财,这才是草原勇士们愿意聚集起来的原因。 头人们可以抢到人口和地盘,草原勇士们能够抢到钱粮和奴隶,只要纵马南下,刀锋一挥,大伙就都会有光明的未来。 当然,战斗就会有危险,甚至会丢掉性命,可是对于这些在漠北寒风中活下来的汉子们来说,这却是最为无所谓的事情。 毕竟烂命一条的他们,早已没有任何好失去的。此刻哪怕多抢到一点,都是赚的。 就像是被头狼所率领着的饥饿狼群一样,以刀锋作为獠牙的他们会拼命死咬面前的一切。 不过,就像漠北寒风中的狼群一样,青羊部中,也会出现几头不合群的狼。 “纥奚青已经擅自出动,把蓟镇打下来了吗?” 听着手下们传来的汇报,骑在马上的青羊部头人微微皱眉。 头人的名字叫贺赖角弧,是眼下青羊部中势力最大的头人,同样也是青羊部的实际控制者。如果说青羊部各个头人都是各自势力中的头狼,那么贺赖角弧无疑就是这群头狼中的头狼。 而眼下,身为头狼中的头狼,贺赖角弧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有年轻的狼崽子在尝试挑战他的权威。 不过这种事倒也正常,既然身为头狼,那就必然会经常遇到类似的挑战。更何况这些敢于挑战头狼的年轻狼崽子,往往都是身强力壮,且富有攻击欲望的,能出现这种敢打敢拼的狼崽子,无疑是一个部族变得强盛的体现。 可唯一的问题在于,那个叫纥奚青的狼崽子,攻击欲望有些太过强盛了。 “年轻人有些太着急了啊……那蓟州的刘燕然现在怎么样了?给他跑了吗?” “头人,根据前线的回报,刘燕然被纥奚青杀了。” 传令兵恭敬地汇报着自己得到的信息。 “一个照面就杀了,刘燕然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 “……那倒是还好。” 贺赖角弧的脸色明显放松了一些。 和那些莽撞的年轻人不同,身为草原老狼的贺赖角弧却是知道某些厉害之处的——就比如这么多年下来,漠北草原都没有往南打过去,难道只是因为那南陈城防坚固,所以不想与之硬碰吗? 并非不想,而是不能。 打烂城防虽然困难,但对于漠北勇士们来说却并非是做不到的,实在不行,用人命去堆,也总能将那些孱弱的南人打得大败而归——但作为一个有经验的草原老狼,贺赖角弧却知道,攻破城防,可不意味着战争就此结束。 与之相反,战争到现在才刚刚开始。 安插在边疆都督府的统兵都督,每一个都是被南陈朝廷精挑细选出来的强者,在担任都督之前,就必须要有能够掌握血煞兵刃的坚定意志——而在这之后,只要给他们一个充足的杀人理由,他们就可以将那份凶戾的血煞之气化为己用,踏入到下一个层次当中。 如果说掌握血煞兵刃,能够带来非人的勇力,那么在进入下一个层次之后,他们甚至会得到某些,非人的能力。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些已经逐渐踏入非人的怪物,只需要杀人,就能变得更强。 面对一座坚固的城池,大军或许还能算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可面对一个只靠杀人就能变强的孤魂野鬼,偌大的军势反而变成了一个庞大的靶子,而那些悍勇的士卒们,也会变成滋润那个怪物的养料,让它在杀戮之中变得更凶,变得更强。 所以如果蓟镇城破,但是刘燕然却逃跑无踪,那就是最坏的局面,甚至是比不出兵都更坏的局面,只因为谁也想不到一个只用杀戮就能变强的怪物,到底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那对整个青羊部来说都会是一场噩梦。 好在,那刘燕然终究还是死了,死的干脆。 这样,青羊部原本预备出来,用来针对这位刘都督的手段,也就可以继续藏一藏了。 或者干脆用在那个叫纥奚青的毛头小子身上。 “年纪轻轻就能达到这种水平,那个叫纥奚青的杂种小子,倒也能算是天生英才了。” 战马上的贺赖角弧一边捋着胡子,一边对身侧几位头人说着。 “只是还需要敲打一下,让他明白明白,这世上的道理。” “确实。” “得敲打一下。” “年轻人还是不能太气盛。” 其他几位青羊部的头人们,也纷纷点头称是。 很明显,对于纥奚青这个自比天空的狂妄小子,这些青羊部的老人们,也早就积累了许多不满。 青羊部需要的是看家的狗,不需要白眼的狼。 “那就这样定了。那小子不是喜欢南人的文化吗?那就用南人那套不听将令的规矩,收拾一下吧。” 于是,几个头人三言两语之下,纥奚青的命运就已经被确定了。 既然蓟镇城破,那大军也就不用非得等待三天的筹备再出发了。眼下青羊部真正需要做的,反而是要用最快的速度,趁着蓟镇兵力空虚的机会,吞下整个蓟州。 也正是因为如此,和原本计划不同,仅仅只是第一天的夜里,青羊部便点齐兵马,开赴蓟州。 怎么可能再等三天的时间,三天下来,足够那个叫纥奚青的小子在蓟州吃肥了。要知道作为四战之地的蓟州人口虽说不能算多,但也不能算少。真给纥奚青杀上三天……那青羊部再想要敲打这小子,未免也要多费一番功夫。 可就在青羊部这边连夜开拔,准备给纥奚青来点“来自长辈的小小教训”时,却在路上遇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你是说,我们的士兵被杀了?” 中军之中,骑在战马上的贺赖角弧听到游骑传回的汇报,惊得差点揪掉胡子。 “怎么回事?难道说刘燕然其实没死?那个叫纥奚青的小子在谎报军情?” “不,不是刘燕然……起码看起来不像。” 狼狈逃回来的草原游骑努力回忆着自己刚刚看到的画面。 回忆着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一骑满身是血的人影。 还有那一道,炽烈如火的刀光。 第50章 强大的对手是最好的老师 半个时辰前,杜乘锋正在骑马赶回杨家堡的路上。 虽然理论上来说,他也想蹲在蓟镇,跟那纥奚青斗智斗勇,大战个三天三夜,但理论终究只是理论。 就算他意志上还想要继续打下去,但他的身体,也还是会饿的。 刀兵煞气终究不是什么万能的神奇内功,没办法凭空满足身体活动所需的消耗。甚至因为刚刚那一场掌控刀兵煞气的经历,他腹中的饥饿感反而更明显了。 所以说,饿了就要好好吃饭。 他和手中的大刀都是这么想的。 刚才他光顾着砍杀那些草原甲士了,他倒是忘了从这些甲士尸体身上搜点行军干粮出来。 不过这倒也不是坏事就是了,尸体上拿到的军粮终究不怎么好吃,还不如回去小院里炒两个菜,好好地吃上一顿,这也能更好的补充身体所需的营养与消耗。 吃饱喝足,再踏实的睡上一觉,第二天就能够以更饱满的姿态,来继续他的砍杀了。 “这么想的话,如果纥奚青真派人跟过来骚扰的话,或许还真能算是个麻烦。” 想到这里,杜乘锋突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眼下这套战法,也不是没有局限性的。 就像他这边可以用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的方式来砍杀纥奚青麾下的甲士一样,如果纥奚青真的放开手脚,一路死盯着他,让他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那么就算他再能打,在这无止境的骚扰战术下,恐怕也撑不了多少天。 吃不好睡不着,就算再强的人,也会逐渐变得虚弱,甚至连挥刀的力气都没有。 “……纥奚青应该不会这么干吧?” 马背上的杜乘锋不禁回头看了眼,确认了背后确实没有那些,会让他吃不好睡不好的追兵之后,才低头看向手中的大刀。 “所以说,正经过日子才是最重要的啊。” 这一刻,他再一次感觉到了,与手中的厚重大刀,心意相通。 很显然,他们都是这么想的。 真正能够维持战斗力的事情,反而在战斗之外。 在衣食住行,在每日的锻炼,在那些再平常不过的生活里。 “那就回去好好吃一顿,等明天我们再……嗯?” 战马才走出没多远,杜乘锋却突然一愣。 虽然刚才他已经确认了,背后没有那些来自草原的追兵,但此刻,在通往杨家堡的路上,他却看到了数名来自草原的游骑。 揉了揉眼睛,杜乘锋可以确认自己没看错。 就像他在打磨的那些弯刀骨朵时,所感受到的记忆里那样,这些只是套着简单皮甲的胡人轻骑腰挎弯刀,三五成群组成简易的阵型,人马合一的样子迅捷如风。 “果然!就知道那纥奚青还有后手!” 杜乘锋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确实,他都能想到应对自己的办法,那个比他还要更强的纥奚青,难道就想不到吗? 一定能想到的,那个叫纥奚青的男人一定能想到的,毕竟根据之前从蓟镇逃到杨家堡的那个幸存者所说,纥奚青是通过隔空挥刀的方式劈碎了蓟镇城门——而这也就意味着,早在他这边领悟到如何驾驭刀兵煞气之前,纥奚青就早已抵达了这个层次。 而这也就意味着,纥奚青一定也曾感受到,他刚刚想到的那些东西。 “是简单的游骑骚扰?还是说用士卒濒死的喊声来定位,然后亲自进行追杀?” 只是转瞬间,杜乘锋起码已经想到了八种不同,能够拖死自己的办法。 这不禁让他握紧了手中的大刀。 原本他以为自己能够驾驭刀兵煞气之后,就已经有了和那纥奚青一战的资格,可现在看来,这个被一众草原勇士视为青空的男人,真不愧是天生的怪物。 不声不响,就让麾下的草原游骑堵在了他的前面,纥奚青果然还是那个纥奚青。 反倒是他这边,在突破之后,对于这位生死大敌,多少还是有些傲慢了。 就在刚刚,他甚至还一度觉得,纥奚青不会这么干。 “居然把希望寄托在对手想不到,真的是……” 马背上,杜乘锋摇头失笑。 果然,和真正身经百战的勇猛悍将比起来,他这种胸无大志的普通人,还是差了太多太多。 不过,倒是还好。 毕竟很多时候,一个强大的敌人,反而会是最好的老师。 “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纥奚青那战神一般的身影,浮现在脑海之中。 而杜乘锋,也已经纵马上前。 怎么做?这压根就不是需要考虑的事情。那些想要他死的人不会给他机会,漠北的凛冽寒风更不会给任何人机会。 在漠北的深山老林里,在刺骨的冰天雪地中,在敌人的扬起的刀锋之下,在被死亡扼住咽喉的时候,难道还要思考吗? 不需要,完全不需要。 不需要思考,也不需要顾虑,只需要拿出勇气,只需要向前。 只需要,将一切都寄托在,手中的刀锋之中。 “杀!” 炽烈的刀光瞬间扬起。 身形交错之际,马背上那五名草原轻骑,尽皆被拦腰斩断。 半截尸身倒在地上,断口处还残留着焦热的余温。 一刀斩杀五人,杜乘锋去势不停,又是一刀,却是连远处正准备拨转马头的三名逃窜游骑,也一并斩落在地。 “既然已经对上了,那就打吧。” 翻身下马,从几个游骑身上搜了些干粮出来,杜乘锋一边嚼着这些带血的干硬饼子,一边继续纵马追杀过去。 敌人不打算给他喘息的机会,这无疑是最坏的局面,但在杜乘锋看来,如果反过来看的话,这也是他必须经历的一重考验。 毕竟,这可是生死决战,双方必然无所不用其极。 不管是纥奚青。 还是他自己。 “可以的,你这么打是吧?” 又是一刀斩落四名草原游骑,纵马疾奔的杜乘锋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只因为,他已经看到了,远处那声势浩大的,草原大军。 “不愧是你啊,纥奚青。” 这一刻,杜乘锋不由得开始赞叹起那纥奚青的智慧来。 就连他都没有想到,那纥奚青不声不响之间,居然已经暗自在后面埋伏了如此大军! “但是,你也别太小瞧我啊。” 这样说着,杜乘锋已然打开了手边的马鞍袋。 杀死那些直属纥奚青的甲士,能够让刀兵煞气愈发充盈。那么杀死这些埋伏在后面的伏兵,难道不是也一样吗? “或许我还应该谢谢你。” 铭刻着古老花纹的大斧从马鞍袋中被拎了出来,斧刃上雕刻着的那些古朴花纹已经隐隐泛起了凉意。 如同刺骨的漠北寒风。 “你也饿了吗?” 长柄大斧交于左手,杜乘锋看着远方的大军。 “知道我们饿了,还专门送这么一盘大菜来给我们……还真是客气啊。” 如同某些准备捕猎的大型猫科动物一般,夜幕之下的杜乘锋杜乘锋借着昏暗天色的掩护,开始绕着越来越近的大军,谨慎的兜起了圈子。 “别急,别急。” 这样说着,锐利的斧刃已然掠过两名草原游骑的脖颈。 斗大的头颅跌落在地,断颈之处隐约结出些许霜花。 “对,就是这样,细嚼慢咽才好消化。” 一边将嘴里嚼了半天的干硬饼子吞进肚子,杜乘锋一边安抚着左手的大斧。 “我们慢慢吃。” 第51章 昔日的大恐怖 是夜,青羊部中军大帐。 随着运回来的尸体越来越多,原本准备急行军赶往蓟镇的青羊部也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好在就地驻扎这种行为终究是有效的,那个袭杀青羊部的凶徒终究不敢直闯大军行营。 可那凶徒虽说没有闯进来的意思,但也明显没什么离开的意思。 眼下这才刚到午夜时分,大营边缘便已经遭到了十二次袭击。那个凶徒每次都是拍马进来一通乱杀,再在大军围过去之前纵马离开,只留下那些燃烧的帐篷,还有遍地的尸骸。 那个凶徒好像没有任何其他目的,既没有想过破坏什么粮草补给,也没想过刺杀什么高级将领。 只是杀人,那个凶徒好像只是单纯为了过来杀人。 “疯了吧这是?” 如此行为,很多草原勇士都难以理解,要知道杀人太多就会被血煞之气入脑,甚至会变成除了杀戮什么都不想的疯子,所以大家平时就算有什么必须要杀生害命的时候,事后也会去找巫师来为自己恢复安宁。 毕竟他们可不是那些拥有大勇力的天生英才,谁就真敢保证自己就真的能从疯癫之中恢复过来? 可是面对眼下这种情况,这些草原勇士们也不得不承认,有些癫子,或许真的很能打。 “不!他是清醒的!” 中军大帐中,青羊部主事人贺赖角弧一拳打在几案上。 “那些伤口根本不是普通疯子能砍出来的!灼伤,冻伤……这已经非人力所能及!那是个已经能够驾驭煞气的高手!” “并且这恐怕还是个能够驾驭两柄血煞兵刃的,高手中的高手。” 另一个头人开口了,是同样作为青羊部一众头人之一的步鹿孤牛。 “你们谁还记得,上一次出现这种高手,是什么时候?” “上一次……” 大帐中的一众头人们,脸色都不太好看。 虽然那段时间有些久远,但是这些头人们也都从家族的记载中看到过,那还是南方虞朝正处于末年的时候,也就是大陈一朝刚刚兴起的时候。 那个时候,漠北王庭中的首领还应该被称为单于,每一代单于都是从一众兄弟之中杀出来的,因此每一代单于都像狼一样充满了攻击性——而在发现那些南人居然打起来之后,当时那个被称为鬼头的单于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于是,鬼头单于果断把握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点齐兵马,率军南下。 战争在刚开始的时候还是顺利的,两线作战的大虞一朝在苦苦支撑之后,终究还是被打的溃不成军。可就当鬼头单于以为,这大虞覆灭之后,他可以像征服大虞一样,轻松打垮那所谓的大陈时,却发生了意外。 面对着鬼头单于号称十五万的草原大军,那新兴的所谓大陈一朝,只来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身高超过一丈的恐怖大汉,背上背着十三把兵刃。 那场战斗持续了一天一夜,不过这与其说是战斗,倒不如说是一边倒的屠杀。号称十五万的草原大军,仅有千余人逃了回去,其余人尽皆死在了那十三把兵刃的屠戮之下。 而鬼头单于本人,则是在逃亡了三天两夜之后,被斩杀于幽州襄平山下,就连脑袋都被制成了酒器,保存在南陈太庙之中。 而在后来,草原诸部也都渐渐从南人那边的传闻中知道了,当初做下这等事迹的恐怖巨汉,正是大陈一朝的太祖高皇帝本人。 不过草原诸部都不觉得,那个身高超过一丈的恐怖巨汉真的还能算人,他们宁可相信那是魔鬼,是漠北寒风的化身,是长生天用来惩罚草原人的使者。 而现在,原本只应该存在于传说中的故事,却摆在了大家的眼前。 “……不,不对,不对。” 贺赖角弧率先摇了摇头。 “大伙也都知道,能够驾驭一柄血煞兵刃,已经殊为不易,同时驾驭多柄血煞兵刃,血煞之气互相侵扰,即便是高手也会陷入疯癫……的确,我承认,当年南陈的太祖高皇帝是能做到,可是那种连人都不能算的怪物,多少年能出一次?” “这……” 一众头人们陷入了迟疑。 好像也确实是这回事,别的不说,光那超过一丈的恐怖身形,就已经是千年一遇了,再加上那一身本事,说是万年一遇恐怕都不过分。 而眼下距离那大陈立国,才过去多久,有两百年吗? “也就是说……” “其实作案的是两个人,又或者说,一定是两个人。” 这一刻,贺赖角弧觉得自己已经发现了问题的真相。 “你们看这些尸体,灼伤的话我不认识,但是这尸体上的冻伤……你们要不要仔细看看?” “有点像是漠北的寒风,狠辣,果决,刀子一样锋利。” 有头人翻检了一下地上的尸体,很快便做出了判断。 “但是这个伤口本身……这是斧头劈出来的?” “是啊,所以你数一数,真正用斧头的,有多少?” 贺赖角弧的眼睛眯了起来。 “草原勇士们一般都是快马轻刀,买不起刀的就用骨朵,一般是没人会用斧头这种重兵刃的。至于南人……南人不是用刀剑,就是用枪矛,斧头对于他们来说更多是劈砍木头的工具,也没人会用这东西当作兵刃。” 于是这么计算的话,使用斧头作为兵刃的人,好像加起来也就一个。 那就是纥奚青的亲弟弟,手握家传大斧“霜落”的纥奚玄。 “纥奚青那小子骗了我们,他弟弟根本就没死。” 贺赖角弧的脸色阴沉下来。 “果然,这个白眼狼早就有了叛出青羊部的心思。不止之前擅自出兵,独吞蓟镇,甚至还早就用假死的办法,把他弟弟安插在了蓟州……是了,就是这样,等他攻破蓟镇,把刘燕然这条疯狗放出来之后,他就再让他弟弟和刘燕然一明一暗,双管齐下,灭我青羊部!” “这……” 一众头人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虽然在刚开始的时候,这些头人们还觉得这贺赖角弧是不是反应有些太过了,但在贺赖角弧说下去之后,他们竟也隐约听出了其中的几分道理。 的确,这好像确实是那个纥奚青能干出来的事,毕竟那纥奚青平日里就自比天空,行事做派更是无所不用其极,眼下用这种办法来对付青羊部……好像确实也说得过去? 可这天马行空的布局想法,那个叫纥奚青的小子,到底是怎么想到的? 难道说这个叫纥奚青的男人,真的有着天空一般的广阔智慧? “听说南人有句话,叫攘外必先安内。” 贺赖角弧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一众头人们。 “既然这条白眼狼早就有了对青羊部下手的心思,那么在南下之前,我们就先除掉这个叛徒!” “可是……” 一众头人们面面相觑。 想法是好的,可眼下大军行军都还成问题。那两个隐藏在暗处的高手虽然从不正面突袭大军本身,但那跗骨之蛆一般的袭扰,也足以将大军拖得动弹不得。 “把巫师们叫过来吧,该他们动手了。” 贺赖角弧攥紧了拳头。 “这本就是为了南陈高手才准备的阵仗,眼下也是时候动用了他们。” 第52章 斩巫 夜幕的掩护之下,杜乘锋还在继续着他的猎杀。 断马长刀被留在了马鞍包里,这柄五尺长的直刃长刀更适合步战。至于另外两柄兵刃……虽然双手战刀和古旧大斧,看起来也不像是适合步战的东西,但当这两柄兵刃被杜乘锋握在手中的时候,却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来!” 伴随着杜乘锋一声怒喝,厚重大刀上倏地爆出炽烈火光,足有三丈的烈焰刀刃只需要横扫而过,那些披坚执锐的草原骑兵们便纷纷落马。 炽热的刀光切入躯体,如同融化油脂一般轻松,所过之处,只留下一片令人恶心的烤肉焦香。 当然,这些草原骑兵之中也不是没有身形矫健之辈,即便烈火刀刃有着横扫一片的恐怖威力,但仍旧会有漏网之鱼能够冲到杜乘锋的近前。 有道是一寸短,一寸险。看到这些草原勇士们只是瞬息之间就决定兵行险着,与自己拼死一搏,就算身为敌人的杜乘锋,也不由得为这些漠北寒风中所磨砺而出的硬汉赞叹出声。 然而,赞叹归赞叹。 这种行为,仍旧毫无意义。 只因为他们面对的是来自漠北的寒风本身。 “走好。” 杜乘锋抡起了左手的大斧。 古旧的大斧挥砍在甲胄之上,那些原本坚硬的铁甲此刻却如同脆弱的冰凌一般破裂粉碎,而在这之后,刺骨的寒风便随着斧刃一起钻入了伤口,一路穿过躯体,再从这血肉之躯的背后带出大片鲜红的雪花。 并非是血花,而是雪花。 只因那些鲜血在喷涌而出之前,便已经凝结在冷风中。 “原来这就是漠北的风啊……” 随手劈死那些冲到自己近前的草原甲士们,杜乘锋看着手中的古旧大斧,怔怔出神。 难怪这柄大斧杀起那些草原人来如此轻松,原来这柄大斧本就像漠北的寒风一样凛冽——只不过之前这柄大斧实在是太过饥饿,以至于一身本事连百分之一都发挥不出。 如果说满足右手的大刀,需要的是朋友的酒,那么想要满足这柄大斧,需要的,却是那些草原人的血。 毕竟漠北的风,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不吹死几十个草原人,也好意思说自己是从漠北刮过来的? “哦,几十个太少了是吧?” 隐约感受着手中大斧上那份微妙的不满,杜乘锋不禁有些尴尬。 这确实是有点尴尬,倒不是说他杀的少了,而是大部分草原甲士全都是右手大刀杀的,毕竟那可是三丈长的炽烈刀光,也就是十米还多一点,这一扫一大片,击杀数刷得确实多。 反倒是左手中尚且饥饿的大斧,哪怕打了这大半夜,加起来也才只收到几十条人命。 不饿的越吃越多,饿着的反而嚼不到几口,倒是显得杜乘锋这边有些厚此薄彼了。 “下次,下次一定。” 一边这样说着,杜乘锋一边将大刀和大斧一同放回了马鞍包中。 确实是要下次一定,只因为这次他已经该跑路了。 借着厚重大刀那横扫一大片的炽烈刀光,这一次他也成功收掉了七八十个草原勇士的性命,这在杜乘锋看来是一个合适的数字,是一个既能保证收益最大化,又不至于把大军打得太疼,从而引发剧烈反击的数目。 虽说以杜乘锋如今的武力,他也不是没有杀进敌阵里开无双的自信,但他还是谨慎的选择了慢点来,一点一点撕咬着面前这支被称为“草原大军”的,行动缓慢的庞然大物。 毕竟,安全第一。 他可是还记得,这支大军很有可能是纥奚青留在后面的伏兵,而这也就意味着,大军之中未必就没有针对他的手段——虽然他自己都不太能确认这不知名的手段到底存不存在,但涉及生命安危之下,他宁可信其有。 “所以,我们一会再来。” 这样说着,杜乘锋拨转马头,便准备继续拉回远处,啃几口干硬饼子补充一下体力。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耳边却响起了,苍凉的号角声。 “呜——” 悠扬的号角声苍凉而古朴,好似从远古时传来的久远咆哮,沉闷的低吼声呼唤着潜藏在心底的战意,就连满腔热血也一起跟着沸腾。 “还是出动主力来对付我了吗?” 杜乘锋不禁眯起了眼睛。 来的会是什么?是重甲武士,还是铁铠重骑?亦或者是手持凶煞兵刃的疯狂怪物? 杜乘锋不知道,他也猜不到。 他只知道,自己突然不想逃了。 没必要逃走,又或者说为什么要逃走,他现在才是最强的,才是最为凶猛的。只看眼下整个蓟北,恐怕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做到杀得比他更多。 而在这个世界中,杀得多,便意味着强大。 杀得最多,更是意味着,极致的强大。 “你很强,你已经很强了……” 一边这样说着,杜乘锋一边从马鞍包中取出了重刀大斧。 炽烈的刀光交于右手,而凛冽的寒风则护在了左边。 他都已经这么强了,为什么不把眼前的一切都杀个干净? 也就是这个时候,除了那苍凉的号角之外,又有战鼓声响了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 厚重的战鼓声沉闷而有力,每一拍鼓点都仿佛锤在了杜乘锋的心房。 这让他血脉贲张。 是了,就是这个,他想要的就是这个。 血在烧,整个世界都要跟着一起燃烧。 血在流,面前的所有活物一个不留! “……等等?” 即将纵马而出的杜乘锋突然一愣。 血在流? 抬手蹭过脸上的湿润,杜乘锋这时候才意识到,喷涌而出的鼻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覆盖了他的小半张脸。 “什么时候?” 杜乘锋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鼓声传来的方向。 在那边,有冲天而起的篝火,点亮了夜空。 十二名老迈的男人围着篝火舞蹈着,身上套的那些与其说是衣服,倒不如说是胡乱堆在一起的布条,可就是这些看起来肮脏而疯癫的人,跳起舞蹈来却带着一股庄严的神圣。明明手脚干瘦,动作却苍劲有力,仿佛从远古绘卷中走出来的古老战士。 有大鼓和号角被这些人拿在手中,他们使用着这些老旧的乐器,苍凉的号角声与沉重的鼓点交织在一起,混杂着繁复冗长的呪文,让这片血腥杀场一时间都变得肃穆起来。 “战!战!战!” 伴随着号角声与鼓点,那些呪文,仿佛要往杜乘锋的脑子里钻。 “战!战!战!” 原本在杜乘锋看来已经被驯服的那些刀兵煞气,再一次升腾而起。 这让他的双眼愈发地腥红。 “杀!杀!杀!” 口中的呢喃逐渐开始与呪文配合,杜乘锋几乎要纵马而出。 可是他骑着的那匹战马,却没有任何动作。 不止是战马,就连杜乘锋自己也没有任何动作。 动不了,完全动不了,此刻他的躯体已经完全被那些沉重的鼓点所控制。而在急促的鼓点声中,他甚至忍不住要翻身下马。 “不能下马!绝对不能下马!” 杜乘锋咬紧牙关。 无论如何都不能下马,眼下必须赶快离开,毕竟就算他再怎么迟钝,此刻也不可能意识不到,造成这一切变故的,是远处篝火边那些跳舞的男人。 这不知名的秘法实在是太过骇人,他甚至都没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整个身体就都已经落入了对方的掌控之中。 甚至不止是身体。 就连他的意识,也已经摇摇欲坠。 刀兵煞气再一次翻涌上来,耳边再一次传来了嘈杂的话语,混杂这远远传来的呪文,催促着他赶快上前杀敌——如果只是这样,他或许还能稍微抵抗一下,可最关键的是,此刻这些刀兵煞气所带来的杀意,却是最为正确的选择。 是啊,只要杀了远处那十二个跳舞的男人就可以了。 只要砍掉他们的头就能解决一切,这简直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只要走过去就可以了,只要掐住他们的喉咙…… “不对!不对!” 即便理智也已经对刀兵煞气做出了认同,但杜乘锋仅存的意识仍旧在疯狂报警。 连整个大脑都处于一片混乱中的他,都能想到的事情,那些控制住他的草原舞者,难道想不到吗? “这是圈套!是陷阱!下马上前,一定会死!” 这一刻,杜乘锋死命的控制着自己的身体。 但是,这份抵抗却没什么意义。 伴随着鼓点愈发地急促,他的身体终究还是跟随鼓点的韵律做出了动作。 哪怕杜乘锋再怎么咬牙切齿的抵抗,此刻也仍旧不受控制的开始翻身下马。 “不行……不行!快!做点什么!” 用尽最后的力气,即将翻身下马的杜乘锋,打翻了马背上的马鞍包。 就像手中的刀相信他一样。 他也完全相信这些兵刃。 “当啷——” 兵刃落地,带起一阵金铁交鸣。 而杜乘锋即将落地的身子,也随着这剧烈的动作,直接砸在了地上。 身躯吃痛之际,杜乘锋反而恢复了些许的意识。 这让他本能地抓向身边散落的兵刃。 不管是古旧大斧也好,还是厚重大刀也好,此刻手里哪怕多出任何一柄兵刃,都能为他的生命多一重保障。 可就在杜乘锋将距离自己最近的兵刃抓起来时,整个人却是一愣。 并非是来自漠北寒风中的古旧大斧,也不是他最为惯用的厚重大刀。 而是某个,更长的东西。 那是足有五尺长的,断马长刀。 “这是抽到了最下签啊……” 杜乘锋心中不禁一凉。 厚重大刀是他惯用的兵刃,古旧大斧也已然被他喂饱了不少,可这一支断马长刀,自从到手之后,虽然他也曾将其研磨过,但却从未真正将其拿出来使用过。 换句话来说,他和这把刀,还不是很熟。 “我真的能信任你吗?” 杜乘锋的心底不禁泛起疑惑。 但马上,这份疑惑便被他抛诸脑后。 既然都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就无须再有任何的后悔。 “我的命,交给你了。” 这样说着,杜乘锋握紧了刀柄。 长刀出鞘。 “嗡——” 明明只是刀刃摩擦鞘口的声响,此刻却显得分外刺耳。 短短一声铮鸣,却盖过了号角,盖过了鼓点,盖过了呪文,甚至盖过了杜乘锋耳边的一切! 留在杜乘锋耳畔的,只剩下缥缈若烟的,朗朗读书声。 “什……” 在读书声盖过鼓点的那一刻,杜乘锋瞬间便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甚至不止是身体,就连他的意识,也在那缥缈的读书声响起时,再一次恢复了清明! “你……” 杜乘锋不禁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断马长刀。 利刃在掌中嗡鸣着,似是刚才的余韵未消。 又像是,在传递着什么。 “剩下的,你也没背过吗?” 杜乘锋不禁哑然。 “这你问我也没用啊,我也没念过这里的书。”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杜乘锋的左手,已然从怀中摸出一支短匕。 粗布扎的粗糙刀柄,只是能防止刃口割到手的程度,这分明就是之前剑客崔远遗留下来的断裂剑尖。 “虽然我没念过这里的书,但是我可以背点别的给你。” 一边说着,杜乘锋一边用断裂剑尖敲击着长刀刀刃。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伴随着金铁交击之声,杜乘锋大声吟唱着,吟唱着这首少数他还能算背得过的诗句。 远方那十二个围着火堆跳舞的男人们,似乎也已经发现杜乘锋脱离了他们的掌控,那号角声与鼓点声愈发沉闷起来,就连那直入人心的呪文声也愈发地悠扬。 可是这一次,杜乘锋却再一次敲击了手中的长刀。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与其说是吟唱,倒不如说是单纯的呐喊,本就没学过什么音乐的杜乘锋,唱起诗句来更是毫无韵律可言。 然而就是在这噪音污染一般的吟唱之下,杜乘锋却脚尖点地,整个人如同划破天空的流星一般,飞射而出。 远处那十二个跳舞的男人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但他们却没有任何逃窜的意思,这些老迈的男人纷纷割开手臂,将自己的鲜血洒在手中的大鼓和号角上。 沾染了鲜血的鼓声和号角声,变得愈发妖异起来,杜乘锋那份被郎朗读书声带回清明的意识,在这鼓声和号角声之下,也再一次沉沦下去,即将陷入癫狂。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又一次敲击了手中的长刀。 蓟北一地,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 不需要什么优美的韵律,也不需要什么漂亮的曲调,甚至连乐器都不需要。 古之豪侠,舒展胸臆,只需击剑而歌。 而现在,杜乘锋距离那十二个草原舞者,仅剩三丈。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只是两个虎跃,杜乘锋的身形已然落入了那十二个草原舞者中间。 五尺长刀,在月下带起一道圆弧。 龙虎二势,飞龙刀变式,满月。 有草原舞者已然逃离了这五尺长刀的范畴,但轻薄的刀光还是掠过了他们的颈间。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伴随着杜乘锋收刀还鞘的声响,十二颗斗大的头颅滚落一地。 都说了要深藏功与名,杜乘锋自然不会傻到继续停在这里。一刀杀了十二人之后,杜乘锋草草的从地上摸了点东西当作战利品,便马上拎着五尺长刀扭头跑路。 “什么?你还想要听后面的?” 翻身上马的杜乘锋才要将兵刃都装回马鞍袋里,却突然感觉手中的断马长刀一阵轻颤。 “这……别问,有空再告诉你。” 这样说着,杜乘锋将断马长刀一把塞回马鞍袋内。 倒不是他有意卖关子什么的。 主要是,那首诗,他自己也没全背过。 第53章 蓟北幼虎 中军大帐之中,贺赖角弧等一众头人还在焦急地等着消息。 当号角声响起来的时候,这些头人们便连忙用软布塞住耳朵,至于之后的鼓声,他们更是半点都不敢听。 巫师的厉害,他们都是知道的,虽然平日里,这些疯癫的巫师们更多是在消弭血煞之力带来的躁动,但就像现在这样,如果这些巫师真的选择了动手,那么这份对于血煞之力的理解,却会成为最为凶悍的武器。 甚至做到杀人于无形之间。 越是杀人众多的强者,越是没办法对抗这些巫师们,只因为被这些强者们视为力量的血煞之力,反而是巫师们最为强大的武器。 “开始念呪文了!居然开始念呪文了!” 即便双耳已经被堵住,但在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有些昏昏沉沉时,贺赖角弧还是判断出了巫师们动手的进度。 要知道那可是十二个经验老道的巫师,他们想要让谁去死,只需要敲敲鼓,或者吹吹号角就是了。眼下既然连呪文都用上了,这些巫师明显没有半点留手! 正所谓,狮子搏兔,亦需全力。 十二个巫师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意思,一上来就要将那个潜藏在暗处的怪物置于死地。 “所以说,这次来的是纥奚玄,还是刘燕然?” 贺赖角弧不禁思索起来。 如果是刘燕然的话,当场杀了也就算了,如果是纥奚玄的话,最好还是捉活的。毕竟纥奚青倒是挺看重这个弟弟,拿在手里当人质也是件好事。 只是有些辛苦这些巫师们了,处理掉一个怪物之后,还要再处理第二个怪物。 而这些账,却都要算到青羊部,又或者说他贺赖角弧的头上。 “都是纥奚青的错!” 贺赖角弧忍不住攥紧拳头。 “都是纥奚青的阴谋!不然我青羊部何至于此……咦?” 感觉到身上一轻,贺赖角弧不禁大喜。 身上既然轻松了,也就说明巫师们的仪式结束了。 十二个巫师一同出手,又怎么可能拿不下那个怪物! “走!出去看看!我们的猎物到底是谁!” 这样说着,贺赖角弧便招呼一众头人们摘下耳朵里的软布,随后率先迈步走出大帐。 这一刻,贺赖角弧是如此的意气风发。 毕竟任凭那纥奚青机关算尽,终究也没能敌过他的老成持重。 这一场战斗便是证明,证明他宝刀未老,证明他才是青羊部的真正主事人。 直到他看到那滚落一地的,十二颗人头。 “这……” 贺赖角弧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在作为青羊部主事人的他还有点定力,至少没有在众人面前,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更何况其他的头人们也没比他好到哪去就是了,在看到那十二具无头尸身的时候,所有头人都大惊失色,不少胆小的头人甚至吓得当场晕了过去。 毕竟他们都清楚,十二个巫师同时出手,会是怎样的无解场面。 而现在,十二个巫师却都死了。 “一刀,这十二个巫师是被同一刀杀死的。” 有经验老道的头人根据尸身倒下的方向,和伤口的痕迹,很快便推测出了当时战斗的场面。 “大概是这样……” 这个头人站到了一圈尸身的中央,像是手中虚握着什么东西一样,原地旋身转圈。 但在转圈结束之后,这个头人却先愣住了。 “不对啊,这是用的什么兵刃?怎么能切到一丈之外的地方?” “是血煞兵刃,这是第三把血煞兵刃。” 青羊部的头人之一,曾经聊过这个的步鹿孤牛走上前去,蹲下查看了一下其他那些草原甲士们的尸体。 在翻检了尸身上那些冻伤和灼伤之后,步鹿孤牛的眉头皱了起来。 “……贺赖老兄,你之前的猜测不一定准,纥奚青那小子还做不到这种手笔,做好最坏打算吧。” “最坏打算?你是说……” 贺赖角弧的脸色登时变得煞白。 是了,虽然他不想承认,但纥奚青叛变这种事,虽然说起来严重,但实际上仍旧在青羊部能接受的范围之内,也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 至于最坏的情况…… 那是所有人都不敢想象的事情。 “难道长生天真的就如此眷顾那些南人吗?” 想到这里,贺赖角弧心底不禁一片冰凉。 两百年不到啊,这才两百年不到,那些南人之中,居然又要出现一个,只会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恐怖怪物吗? 难道这真的是长生天的旨意,是天要灭亡他们漠北诸部? “还没到那种程度,我们还有机会。” 蹲在地上的步鹿孤牛翻检着那些巫师们留下的遗物,看着那些号角和战鼓上的血迹。 “如果真的是那种等级的怪物,他的意志会比金刚石还要坚硬,只是十二个巫师根本不可能控制住他,这些巫师连敲鼓的机会都没有。” 一边这样说着,步鹿孤牛一边指着战鼓上那些干涸的血迹。 “可是巫师们还是有了敲鼓的机会,甚至在最后也有拼死反击的时间……这也就意味着那个怪物,实际上还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强。” “这……” 贺赖角弧瞬间清醒过来。 好像确实是这回事,毕竟刚才巫师们动手的时候,他也是感觉到了的,并且从地上的痕迹来看,巫师们甚至一度成功了。 当然,巫师们最后还是死了,但是能够接近成功,本身也很能说明问题了。 “不是大虎,是幼虎吗?” 贺赖角弧眯起了眼睛。 在渡过了最初的惊慌失措之后,他终于又恢复了身为青羊部真正主事人的冷静和睿智。 “安营扎寨吧,我们走到这里就可以了。就算没有拿下蓟镇,但只要把附近拿下,也算是拓土有功……另外,马上把这里的事情回报草原王庭,同时安排第二批人把尸体用最快的速度运回去,注意不要破坏那蓟北幼虎留下的痕迹,一定要让王庭那边对于眼下的事态,有一个最准确的判断。” “可是……贺赖老兄,纥奚青那边呢?” 有头人在这个时候开口了。 “那个叛徒……” “我们保护好自己就行,那个叛徒管他去死。” 贺赖角弧扯出一个笑容。 既然那个叫纥奚青的小子这么想要自由,那么给他自由也就是了。 反正在面对猛虎的时候,弱小的那个总是会先被吃掉。 第54章 一日之计在于晨 就像杜乘锋这边还不知道,青羊部那边已经给他按了一个“蓟北幼虎”的名号一样,青羊部的头人们大概也没想到,杜乘锋这边压根就没想过要换地方。 事实上直到现在,杜乘锋都还以为这青羊部大军,是纥奚青安排好的伏兵。 出现伏兵,那是纥奚青厉害,伏兵里出现了十二个诡异的,只用号角和战鼓就能操控敌人的诡异舞者,那更说明纥奚青这个人了不得,手段高超。 就刚才那会,但凡他判断错一点,兴许就已经被扔进篝火里烧成熟人了。 “这就是纥奚青可怕的地方了啊……” 一想到脑海中那个战神一般的身影,杜乘锋的心中就愈发地沉重起来。 这个世界上,居然真的会有这种强到无懈可击之人。 所以他吃饱了撑得才会去蓟镇找纥奚青的麻烦,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回杨家堡炒两个硬菜,吃完了好好睡一觉。 毕竟这打了大半夜,他也是有点累了。 “劳逸结合才是最重要的。” 这样想着,杜乘锋又忍不住四下扫视了几眼。 很好,没有看到游骑追兵。 确认了自身的安全之后,杜乘锋也没有大意,而是先骑着马在附近兜了几个圈子,直到确认脚下的路面相对坚硬时,才下了马,把马蹄子用软皮包了,就这么一路牵着马走回了杨家堡。 这还是他从身上那些得自强盗的匕首攮子上,学到的躲避官兵追踪的土办法,虽然杜乘锋不觉得这玩意能骗得了草原人的探马游骑,但就算能多争取一点时间,也是好事。 只要能多争取一点时间,他就能睡好觉了,到时候就要换成他来追着那些草原人杀了。 “不过这杨家人居然跑得这么快啊……” 回到杨家堡的杜乘锋看着冷清的村子,一时间竟有些略微不适应。 以往的杨家堡虽说也不能算丁口众多,但至少也还是有些人烟的,大人们会去地里做活,路上还能看到一些孩子来回乱跑——可随着杨家人以及其他流民的离去,整个杨家堡终究还是回归了死寂。 在失去了住户之后,所有房子都已经显露出一股破败和冷清。 “李木匠也跟着走了啊……看来这杨家人还算有点信用。” 在确认了一遍,自己熟悉的那栋房子也早已人去屋空之后,杜乘锋这才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回来的第一件事,先放行李,栓好了战马,杜乘锋便也将挂在马背上的号角和战鼓都取了下来——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都想要有套自己的房子,毕竟这些七零八碎的东西总得有地方安置。 号角和战鼓,他路上已经研究过了。简单来说,没研究明白。虽然在那些诡异舞者的手中,这些号角和单面鼓都发挥出了不可思议的威能,但在杜乘锋尝试的时候,这两支号角和三个单面战鼓,终究还是连个屁都没憋出来。 不过或许也不能这么说,起码他吹起号角时发出的声音很像放屁。 “应该是有特殊的用法吧,回头看看能不能在磨刀的时候蹭到这方面的知识。” 虽说这号角和单面鼓一时半会还不知道怎么用,但拿来当战利品留份回忆也是好事。更何况号角虽然吹着像放屁,但鼓至少还能敲响,没事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练练,也能算是一门拿得出手的乐器。 放下东西之后,第一件事自然是先吃饭。忙碌了一夜的杜乘锋终于吃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几个硬菜——一道大煮干丝,一份平桥豆腐羹,还有他最为期待的红烧狮子头。虽说以他现在对于刀刃的理解,在切配这方面几乎堪称神速,但几个菜忙活下来,太阳也已经升起来了。 “那我这算早餐还是晚餐?” 挠了挠头,杜乘锋决定不去思考这个没什么营养的问题。 给马喂了草料,又拿了些便宜酒把马鞍袋中的兵刃都刷洗干净,杜乘锋这才坐下来,开始享受美食。 灶中的余火尚未熄透,朝阳之下的杨家堡只剩下这一缕炊烟。 可即便只是一缕炊烟,也让这破败的村子多了几分鲜活。 吃饱喝足之后,睡意上涌的杜乘锋倒也没有急着睡觉,而是将那些兵刃又拿了起来,凌空演练了几下——都说实战是最好的老师,虽说杜乘锋这边已然在那些兵刃的记忆中学到了不少东西,但在真正开始杀人之后,他又多了不少新的感悟。 刻板的动作逐渐变得顺畅,僵硬的劈砍也变得灵活起来,刺红术中那些对于人体结构的描述,也逐渐生出了更为深刻的理解,就连重心移动和脚下步法都开始变得更为扎实,且更为迅捷。 如果当年的杨胖子站在这里的话,或许能从杜乘锋的面前,看出一个又一个的人形轮廓。 可面对这些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人形轮廓,杜乘锋却每一次都能做到,让刀刃在骨缝筋膜之间游走,不砍不割。 “能解猪,就能解人。” 这一刻,将身上所有技术都梳理了一遍的杜乘锋,颇有一股念头通达之感。 “难怪杨胖子只是一个杀猪的,却能杀光整个刺史府……原来这其中的道理都是相通的。” 想到这里,杜乘锋不禁愈发地佩服起,这个未曾谋面的杨胖子来。 不管是运刀技术,生意思路,事业规模,还是惹是生非。 起码一般杀猪的,可做不到能让一州刺史对其下手的地步,就算蓟州是个出了名的边地穷州,也是一样。 想到杨胖子,自然也会想起杨胖子那些子孙。不过一想到杨家人都已经往西边走了,杜乘锋便也不再在意了——反正有他在这边拉住草原胡人的火力,杨家人应该能把他那位好心眼的老哥哥送到安全的地方。 至于以后会不会再相见,杜乘锋没有考虑这些。 毕竟他能不能从这场生死战之中活下来,还是个未知数。 “还是先睡觉吧,睡醒了就出去杀……嗯?” 就在杜乘锋这边准备躺进被窝里,好好睡上一觉的时候,原本死寂的杨家堡,却突然传来了一阵人声喧闹。 “谁?” 一个翻身从床上爬起来,杜乘锋一把攥住了厚重大刀。 是追兵吗?还是说他早就已经暴露了行踪? 果然那些山贼强盗掩盖踪迹的办法没那么好用,早知道就应该换个思路,直接顺着记忆中那些山贼强盗的窝点随便抢一个就好,反正也只是临时拿来歇一会。 至于现在的话…… “刚吃饱,正好消消食。” 说着话,杜乘锋拎着大刀出了门,就准备动手杀人。 可就在他推门而出之后,看到的却并非是什么草原胡人。 而是那些,原本应该离开杨家堡的人。 只见面前的那些人,不管是杨家人,还是那些村里的住户,此刻竟人人见伤,个个带血,原本足有几百人的队伍,此刻也已然少了大半,就连那些家当都已经丢了不少,这明显是仓惶逃回来的。 “怎么回事?怎么就这样了?” 杜乘锋连忙在众人之中寻找起李木匠,好在他这位老哥哥倒也还活着,一家四口安然无恙,只是腿断了一条,打上了夹板。 起码比一旁的老头杨玄稍微好点,原本还能拄拐的杨玄此刻已然双腿尽断,躺在大车上下不来了。 “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往西边走了吗?” 杜乘锋不禁眉头紧皱。 “这怎么还能回来的?” “都是我的功劳啊!” 就在杜乘锋想要问问李木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却有熟悉的身影挥舞着弯刀,冲到了杜乘锋的面前。 “都是我杨三郎的……呜!” 吓了一跳的杜乘锋还以为面前的是胡人,抬手一拳便将杨三郎打得仰天倒地。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发现,杨三郎手中那把弯刀,有点眼熟。 “这……” 看着那把染血的弯刀,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他好像知道,杨家人为什么会出事了。 安抚了一下还有些虚弱的李木匠,杜乘锋也不准备继续在这位老哥哥这里问了。反正他已经察觉到了,那把弯刀上沾了点血腥煞气,那他正好可以用更方便的办法来看看,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总不能真就这么倒霉吧……” 这样想着,杜乘锋开始打磨起手中这柄,失而复得的晦气弯刀。 第55章 幸运之刃 刀柄的脏污中埋藏着过往的痕迹,刀刃的血垢中残留着过去的影子。 伴随着打磨与刷洗,杜乘锋也逐渐感受到了,这柄晦气弯刀曾经经历过的一切。 这把刀在被他埋到歪脖子树下面后,曾经有人找过来挖过一次,不过那时候的杜乘锋埋得挺深,这晦气弯刀倒也没被刨出来,那人也就只能把土都盖回去,骂骂咧咧的走了。 杜乘锋能感觉到,这是曾经卖了十七把刀子给他,还白送他一件旧袍子的卖刀人,不过令杜乘锋疑惑的是,这个人是怎么知道树底下埋了刀的? 不是很能理解,这把晦气弯刀也没给他带来什么答案。 不过那卖刀人这一刨,埋弯刀的土倒是都松软了,也正是因为如此,那杨三郎找到歪脖子树,想要上吊却没死成时,才能轻易从土里把这把刀给摸出来。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能算是杨三郎和这把刀的缘分。 杨三郎拿了弯刀的当天夜里,杨氏祠堂就着火了,天知道这火到底是怎么燃起来的,硬是顶着倾盆大雨,都能把杨家祠堂烧了个干净。而在几天之后,草原胡人更是大举南下,整个杨家堡都要抛弃祖业,一路逃亡出去避难了。 如果换成杜乘锋这种知情人,就要当场把这弯刀给扔了。不管是埋起来也好,送仇人也好,甚至丢到荒郊野外也好,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把这玩意留在自己手里。 可这杨三郎,却将这把弯刀,当成了祖宗保佑。 树下摸到弯刀,在杨三郎看来是祖宗的庇佑,祠堂着火,在杨三郎的眼里就变成了祖宗的启示——在杨三郎看来,那不只是一场简单的火灾,而是杨氏先祖,名将杨虎痴在冥冥之中提醒着他,不要再继续依赖于祖辈的骄傲,而是要用手里的弯刀,为杨氏开辟前路。 由于某种意义上来说,杜乘锋与这杨氏先祖也算认识,所以他可以确定,杨胖子绝对说不出这种狗屁倒灶的启示来。那个杀猪的胖子只会溺爱自己的子孙,从来都不会让后辈去硬打硬拼。 杜乘锋甚至一度怀疑,他之前没有一刀把这杨三郎给宰了,也是受到了杨胖子,又或者说那把厚重大刀的影响。 不过很显然,不管他这边怎么质疑,这杨三郎,却已经完成了逻辑自洽。 尤其是在草原胡人过来以后。 “这是祖宗给我的考验!” 杨三郎这样坚信着。 至于为什么是给他的考验,当然是因为杜乘锋这边没跟着车队走。 在失去了杜乘锋这个最强战力之后,杨家堡众人也总需要有人来统领青壮,看护老幼,遇到点什么危险,也总要有人能上前应对,毕竟杨玄那套跟人讲道理的办法,放到南陈或许还行,可面对语言不通的北方胡人,想要上去讲道理,却只会被一刀砍死。 说到底,在这个混乱的世道中,手中的刀枪才是最为质朴的语言。 所以,一群人干脆矮子里拔将军,尝试找一个最能打的出来。 结果被挑选出来的人,居然还是杨三郎。 虽然大伙心情都比较微妙,但眼下确实也只有杨三郎才是最能打的。别的不提,单说杀人这方面,还真是只有杨三郎是敢下狠手的。 于是,在简单的整队之后,杨三郎又一次成为了统领五十多个青壮的领头人。 “就是这个!早该这样了!” 这一刻,杨三郎无比的舒畅,他感觉祖宗还是眷顾他的,他的机会终于来了——虽然杨氏一族失去了祖地就是了,但压在他头上的杜乘锋也没了。这一刻的他不再是什么只知道坏事的疯癫废物,他再一次成为了杨氏一族的中流砥柱。 也就是这个时候,刚出发没多久的车队,遇到了一队草原胡骑。 那些套着皮袄的草原胡人大多都是轻骑兵,明显是大军放在外面的探马,如果被这些骑兵回去报信,那车队就真要死在路上了。 “必须马上动手!” 这一刻,杨三郎相信了自己的判断,直接招呼了七八个会骑马的青壮,几个人策马扬鞭就冲了过去。 说是迟,那是快,杨三郎一众人马,只是瞬息之间,便与那些草原胡人交错而过。 胡人轻骑没有一个人落马,倒是杨三郎这边,却已经全部都被砍翻在地。 几个青壮汉子已经重伤倒地,只剩下痛苦的哀嚎,就连杨三郎自己也跌断了一条胳膊——不过他却是唯一一个能算有正面战绩的人,只因为在他跌下战马之前,那慌乱之中挥舞的弯刀,正好割到了一个胡人轻骑的脖子。 虽然只是蹭了一下,但那胡人的脖子却被豁开大半,足以见得这把弯刀的锋利。 自己人死了一个,自然让草原胡人大为震惊,但更令这些草原胡人震惊的,却是杨三郎一行人的弱小。 “就这水平,也敢对着我们冲过来?” 这些草原轻骑不太能理解,面前这些南人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不过在想了想之后,这些草原轻骑也懒得去理解什么了。 反正只是一支逃亡的车队而已,正好杀了。 于是,就在杨三郎一路逃回车队范围的时候,二十几个草原轻骑便骑着马围了上来,一个个双目腥红的草原轻骑挥舞着手中的弯刀,杨家堡众人又哪里见过这个架势。 “跑!快跑!” 最终,还是老迈的杨玄拍板拿了主意,可也就是这一嗓子喊叫,一柄飞掷而来的骨朵直接砸碎了他的膝盖。 杨玄重伤倒在车上,指引队伍的重任便又落到了杨三郎的身上。于是在仓促辨认了一个方向之后,杨三郎便招呼车队赶紧跑路。 拉着大车的挽马怎么跑得过草原人的战马,车队很快便被追上,只是片刻的时间,就有不少人被弯刀劈中,落下大车。 也就是这个时候,昏迷过去的杨玄勉强醒了过来。 “东西都不要了!人命要紧!” 老迈的杨玄再一次做出了判断,这直接导致另一柄飞掷而来的骨朵,砸断了他仅剩的那条好腿。 但这条腿的代价终究是有意义的,伴随着越来越多的粮食物资被不断扔下,越来越多的金银财宝被抛到路边,那些双目猩红的草原轻骑也确实迟疑了片刻——虽然只是片刻的犹豫,但终究也给了车队逃脱追击的机会。 “可是,我们这是在往哪个方向走?” 悠悠醒转的杨玄看着逐渐明亮起来的天色,有些迷茫。 “三郎,你带的是什么方向?” “西边啊!” 杨三郎信誓旦旦。 “我没认错,这真的是西……” 话还没说完,车队残存的众人就都看到了远方,那一轮初升的朝阳。 很显然,一般情况下,太阳不会从西边出来。 他们走的,居然是一条回去的路。 “这……” 车队中的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路是走错了,可眼下要顶着追兵回去也不太可能,在回忆了一下那二十几个草原轻骑的凶狠之后,他们最终也只能原路返回杨家堡。 至于路途之中,像是车跌在沟里,又或者说马崴到腿之类的奇怪祸事,就更不必多说了,反正在这一番艰难险阻之后,原本应该逃离杨家堡的众人,终于还是回到了梦开始的地方。 …… …… …… “嗯……” 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这事情,委实有些过于超出他的预料。 “都是这杨三郎贪功冒进……” 这一次,就连一向好脾气的李木匠也忍不住骂街了。 “如果不是他,乡亲们也不至于死那么多人!” “……不好说。” 杜乘锋的脸色有些微妙。 那确实是不太好说,毕竟这些双眼赤红的草原轻骑,明显是纥奚青的手下,按照他在之前那些胡人兵刃中所了解到的,也只有纥奚青会放纵手下的草原勇士,让他们用刀兵煞气来壮大自身。 换句话来说,这让这些轻骑兵回去报信,那车队才会迎来必死的结局。 而现在,因为杨三郎表现得过于愚蠢和弱小,那些原本只是用作探马的草原轻骑却放弃了报信,反而选择直接弄死他们——毕竟这二十几个草原轻骑真的能做到这一点,他们杀死杨三郎一行人简直就像杀兔子一样轻松。 但杨三郎却好死不死的,选了一条错的路。 这与其说是错的路,倒不如说是对的路,毕竟车队真的一路往西,那些草原轻骑说不定真就会一路衔尾追杀过去,反倒是杨家堡这边,因为杜乘锋自己就在这附近活动,那些草原轻骑却是不敢轻易靠近的。 这不禁让杜乘锋想起了,打造出这把晦气弯刀的铁匠。 原本在他的印象里,那铁匠接连九次因为杀人而不得不提桶跑路,已然是晦气到了极点。 可眼下反过来想想的话,连着逃跑九次却都没被捉住,这是不是也说明了某些问题? “这……” 再次看向手中的弯刀,杜乘锋却已经感受到了,这把晦气弯刀,和地上那昏迷不醒的杨三郎之间,那份若有若无的联系。 很显然,就像他驾驭住了自己那几件兵刃一样,杨三郎也已经驾驭住了这把晦气弯刀。 以那份精神病一样的逻辑自洽,还有和这把弯刀几乎相差无几的晦气。 第56章 狡兔三窟 于是,在杨三郎醒来之前,杜乘锋再一次骑了马,准备将这柄晦气弯刀扔了出去。 严格来说,这把弯刀其实能算是好东西,作为一件兵刃能够影响运气,杜乘锋还是第一次见到——可是这种好东西,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留在自己手里的,毕竟它的功效实在是过于诡异。 虽说这把晦气弯刀的确能让人变得幸运,甚至死里逃生,但这一切不是没有代价的。 代价就是,弯刀的持有者,会先被往死里整。 都说了死里逃生,那不死又怎么逃生呢? 根据杜乘锋对这把弯刀两任主人经历的复盘,他已然明白了这把弯刀的运作机理——说白了就是先让人极度的倒霉,甚至被一路折磨至濒死,这个时候再留一条活路出来,让人生出一种幸运的感觉。 与其说这是一把幸运弯刀,倒不如说这是一把折磨之刃。 杜乘锋觉得自己的生活已经够折磨了,没必要再给自己添堵了。 毕竟他原本的计划,已经彻底被打乱了。 “真的是……” 看着杨家堡上空升起的袅袅炊烟,杜乘锋一时无言。 原本破败的村子,眼下确实恢复了活力,但这袅袅炊烟,也成为了最为明显的打击目标。 南边有纥奚青蹲在蓟州,北边有纥奚青的伏兵还在推进,杜乘锋实在想不出,如果自己不在的话,这杨家堡的众人要怎么活命。 可是眼下他又必须要出门一趟,不然真把这弯刀留在村里,祸事可能会变得更大。 “所以,这把斧头先放你这里。” 想了想之后,杜乘锋找到了自己最能信得过的李木匠,将那柄古旧战斧拿了出来。 面对着战斧上那隐隐浮现的凶煞寒意,李木匠自然是不敢去摸的,这个晕血的木匠连鸡都没杀过,又怎么敢接下这一杆明显是用来杀人的兵刃。 “它,它好像在看我。” 李木匠的手都在哆嗦。 “它让我去,去杀人……” “那就先别搭理它。” 这样说着,杜乘锋将战斧放到了李木匠家的库房里,和其他木工用具堆在一块,看起来就如同一柄普通的伐木斧一般。 “但是,但是,如果说杨家堡这边真出了事的话……” 安置好了战斧,杜乘锋一把揽住了李木匠的肩膀,压低了声音。 “如果杨家堡这边真有变故,你就听它的。” “这……” 李木匠还有些犹豫,但杜乘锋这边却已经出门上马了。 他今天日程很满,没多少时间能浪费。 第一件事自然是用最快的速度把弯刀处理掉,这个杜乘锋心里已经有了点想法,一路来到了蓟镇,他很快便在城池周围发现了纥奚青放出来的探马游骑。 想来也是,都憋了一夜了,那纥奚青就算再怎么神机妙算,也需要先收集一下外界的信息才能判断情况。 于是,面对着不远处的草原游骑,杜乘锋拍马上前,抬手一掷,这晦气弯刀就将对方捅了个透心凉。 眼见得昨天来过的杀神居然又来一次,甚至动手就是一条人命,这些探马游骑连忙疯了一样往城里跑,生怕落在外面被砍死。 而这些探马游骑跑了之后,杜乘锋便也扭头跑了。 他这次只是来处理弯刀的,没工夫在纥奚青这里硬耗。 比起杀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一路纵马奔腾,绕过几个缓坡和山坳,杜乘锋很快在荒原上找到了一个隐蔽的窝点——这个半地下的入口原本是一些蓟北强盗们的落脚地,眼下草原人南下,这些强盗们却早已逃了个干净。 在查看了一下内部构造的稳定性,还有那些强盗们没来得及带走的粮食储存之后,杜乘锋便拍马赶去下一个窝点。 一路搜索过去,杜乘锋一共找了十来个这样大大小小的窝点,这些原本都是马贼强盗们的落脚处,眼下却都已经成为了大自然的宝贵馈赠。 当然,其中还有两窝马贼没来得及搬走,并且也不太想馈赠,面对这种不懂得友好相处的犯罪分子,杜乘锋当场就抄起了大刀,送他们回归了大自然。 是了,这就是他今天的第二项工作了。 兔子也知道多打几个窝,谁都知道住在一个地方肯定是不安全的,更何况就算他自己是安全的,那赶回来的杨家堡众人也是不安全的——看在街里街坊的份上,这些强盗窝点就是给他们准备的。到时候让整个杨家堡化整为零,分散投资一下,藏在这些隐蔽的窝点里,杨家堡的众人也就相对安全多了。 当然,这对杜乘锋自己也是有好处的,杨家堡的小院虽好,但终究还是太扎眼了,他需要更多的补给点,更多的落脚处,才能更好的进行这场运动战。 的确,那纥奚青一身勇力,有着惊世智慧,手下也兵多将广,强横无匹,但杜乘锋这边却也有着充足的地利优势。在磨过了强盗们留下的攮子之后,杜乘锋已然对整个蓟州的地形都有了了解,更何况他之前还打磨过那些草原人的兵刃,他甚至可以说,他比大部分草原胡人本身,都更了解草原人。 知己知彼,这便是杜乘锋敢于与纥奚青交战的,最大原因。 “先准备十五个窝点,后面再慢慢找新的。” 杜乘锋想的很完美。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这份抢夺强盗窝点的主意,居然也有别人在做。 “……你是?” 第十五个,也是最后一个窝点中,杜乘锋看着面前那个腰佩长剑,宽袍大袖的男人,一时有些迷惑。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个熟人对吧? “是你!” 佩剑男人的眼睛登时便亮了起来。 “你上次跟在下说的没错!那果然是修行的一部分!” “……啊?” 杜乘锋突然有股不好的预感。 只因为这份如同精神病一般的气息,实在是太过眼熟。 “打扰了,我走错路了。” 曾经的回忆涌上心头,杜乘锋扭头就走。 他今天的事情还有不少,没工夫在这里跟精神病较劲。 可就算他这边想走,那精神病,也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多谢先生教诲,在下已经战胜了曾经的宿敌……但是这还不够。” 说这话,名为崔远的剑士已然拔出断剑,走了过来。 “本来在下以为,只要战胜那柳清云,剑术就可以达成,但每当午夜梦回,剑练到深处,在下还是会忍不住,会忍不住想起先生的影子……” “……” 虽然这话听着总觉得有点怪,但杜乘锋还是凑活理解了崔远的意思。 这不禁让他将手伸向了马鞍包。 “今日能与先生相遇,也是在下的福分……是了,正是因为先生的教诲,在下已经完全理解了一切。” 这样说着,名为崔远的剑客突然垫步拧腰,疾速冲来! “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请先生赐教!” “就知道你小子放不出好屁来!” 没等崔远冲到近前,足有五尺的连鞘长刀已经凶狠地杵在崔远胸口。 第57章 强者恒强 平心而论,崔远的剑术,确实有了极大的进步。 断剑失去了长度的优势,但此刻崔远的身形却已经变得如同鬼魅——在胸口遭遇重击之后,这崔远非但没有什么受伤的意思,反而借势飞身退开,随后整个人贴着地面,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再次冲来。 一寸短,一寸险。 很明显,即便没有修行过刺红术,但崔远也已经以另一种方式领悟到了其中真谛。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天才这一说?” 杜乘锋不禁想到了纥奚青,那个战神一般的男人也是这样,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是被命运所眷顾着的,他们只需要轻松尝试,就远胜他人数年苦工。 可现在的他,也已经不是昔日的杜乘锋了。 在第一次见到崔远的时候,他在武艺方面的造诣只能用悲剧来形容。刺红术和摔跤严格来说都算不上什么好武功,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居然还是来自厚重大刀的杀猪刀法——这些东西欺负欺负杨三郎那样的普通人还行,可拿来与习剑十五年的剑客崔远对战,却多少有些不够。 而在第二次与崔远交手的时候,他已然磨过了崔远的剑,虽然只是短短一会的功夫,但对于杜乘锋来说却像是过了一生——以剑的身份,他完全体悟了崔远所习练的一切,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以刀出剑招,一刀断掉崔远的佩剑。 而现在,也就是第三次交手,崔远所领悟的招式,却是连他也未曾见过的。 但这一次,双方之间,已然是天渊之别。 以龙虎二势为基底,来操作全身筋骨,辅刺红术为输出思路,招招不离要害,远则飞龙剑变式,近则贴身摔投,灵敏的虎跃身法进可攻退可守,当然还有最重要的,那大量的杀戮经验,终究已经被庖丁解猪之术融会贯通,达到了百炼自得。 严格来说,杜乘锋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水平到底如何,毕竟他迄今为止还没遇到能让自己全力尽出的人。 面前的崔远,也不行。 “一寸长,一寸强。” 长刀断马甚至都未曾出鞘,杜乘锋直接以刀为棍,横扫崔远下盘。 他不是曾经的快刀柳清云,他对于拔刀没有那么执着。 “喝!” 就在刀鞘即将扫中面门之际,原本贴地飞窜的崔远竟凌空跃起,手中断剑猛地刺向杜乘锋面门! 哪怕在研磨这把断马长刀时,杜乘锋也未曾见过这样的招式。 曾几何时,杜乘锋一度以为,战斗就是要知己知彼。当他知晓了对手全部招式的时候,他就能稳操胜券——但在这一刻,他却突然明白了,对手就是对手,敌人就是敌人,能与他为敌的人,又怎么会跟着他的思路来走呢? 那多少有些太过看轻敌人。 也有些,太过看轻自己。 “来!” 脊柱束展之际,杜乘锋猛地扬起了手中的长刀! 咚—— 硬木刀鞘自刀上飞射而出,凶狠的挑在崔远的胸腹之间,将其整个人都顶飞在半空! “什……” 胸腹隔膜位置遭受重击,饶是崔远习剑十五年,此刻呼吸也不禁一滞。 而在崔远跌在地上的时候,这柄断马长刀,也已经横在了他的颈间。 “真了不起。” 杜乘锋轻拭着脸上擦出的伤口。 “难怪你能把柳清云一剑封喉,确实很有隐蔽性……你刚才刺出来的剑芒,应该是有五尺吧?五尺二分?” “这……” 崔远还想举起断剑,却被杜乘锋抬脚勾起的刀鞘砸在腕子上。 断剑跌落在地上,崔远终究还是低下了头。 “是在下输了。” “嗯,这次确实是你输了。” 这一次,杜乘锋却没有推脱,也没有否认,而是果断地点了点头。 只因为,这一次,确实是他的胜利。 不是依赖磨刀所掌握的敌人信息,也不是光指着近身跟人搏命,这一次,他仅仅只依靠自身的武艺,便对习剑十五年的崔远完成了全面压制。 哪怕对方已经藏了招式,哪怕对方那柄看似残破的断剑能够刺出长达五尺的无形剑芒,也是一样。 “是在下输了,要杀就杀吧。” 崔远脖子一横,已然彻底放弃了抵抗。 “习剑一道,有先生这座高山拦在前面,在下一辈子都再难精进。与其终日止步不前,还不如死于先生之手,也算是一桩美谈。” “嗯……” 杜乘锋皱了皱眉。 就这么杀了崔远,实际上是有些可惜的,毕竟崔远就算死了,也只能给他补上一口刀兵煞气而已。至于崔远的断剑……虽说那五尺剑芒看起来确实好用,但他的断马长刀在杀死那些巫师的时候,也已经掌握了类似的,增加攻击距离的手段。 更何况他那柄厚重大刀的炽烈火刃,火力全开时可是足以覆盖三丈之远,跟这个比起来,五尺二分的长度终究还是有点太不够看了。 反倒是不杀的话,这崔远,或许可以成为一个不错的助力。 能够以断剑刺出剑芒,这崔远很明显也已经到了能够驾驭煞气刀兵的程度——不过以崔远的精神状态来看,这个剑客怕不是早就已经想通了自己该为何而活,又为何而杀。 虽然杜乘锋总觉得这个事有点微妙,但他也不得不承认,精神病人的思路总是比他这种爱好和平的正常人要更直接一点,驾驭起煞气刀兵来也更为轻松。 不过崔远既然已经达到了这个程度,那也确实有了成为助力的资格。正所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如果带上崔远,一同去袭杀那些草原胡人,其效果一定是事半功倍的。 更何况,既然崔远还活着,那也就意味着,原本活跃在蓟州的那些游侠和刀客们,很可能也没死绝,如果将这些人组织起来的话…… “不对!” 脑海中灵光一闪,杜乘锋猛然惊醒。 确实是不对,这套思路虽然看起来没问题,但却是按照他一贯的想法来的——正所谓人多力量大,这是他在小学时候就学到过的东西。 可问题在于,在眼下这个存在着刀兵煞气的世界里。 人多,力量就真的一定大吗? “不对不对不对。” 杜乘锋连连摇头,他突然注意到了自己一直以来的视野盲区。 在这个有着刀兵煞气的世界里,人多可不一定力量大,尤其是在面对像他或者纥奚青这种,已经彻底明白了杀人就能变强的人时,力量不足的普通人越多,反而越是给了对方以战养战的机会。 而最好的例子,那莫过于他自己了,他这才杀了一天而已,进步又是何等的神速? 至于那纥奚青…… “他又杀过多少呢?” 一想到那个战神一样的身影,杜乘锋心里就有些沉甸甸的。 而他原本的计划,也因为这份所思所想,产生了些许的变化。 “我不会杀你,但是我要你去做一件事情。” 捡起落在地上的刀鞘,杜乘锋收刀还鞘。 “我知道,现在可能有一些游侠又或者刀客,还藏在蓟州野外,或许还在寻找着反击草原人的机会……的确,当初刘都督也跟我聊过,蓟州民间武德充沛,是他有意为之,只求在蓟州失陷之后,还能有第二重战力,以袭扰的方式来拖住那些草原人。” 说到这里,杜乘锋却摇了摇头。 “但是,我不需要他们,我不需要他们来拖我的后腿。他们的所谓袭扰只会让草原人积累更多的刀兵煞气,我不需要他们用这种方式来给我添乱。” “也就是说,先生想让在下当杀手了。” 倒在地上的崔远正坐起来,眉头微皱。 “如果要在下把他们都杀了的话,恕在下……” “倒也不至于都杀了。” 听到崔远张嘴就是杀人,杜乘锋不禁连连摆手。 那确实是没到需要杀人的地步,毕竟这些游侠或者刀客也是一片好心,又或者说,这种明知会有性命危险,却还想要拼死守护蓟州的想法,其实还是很值得钦佩的。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份好心用错了地方,这些游侠只会白白送掉性命,甚至让纥奚青变得更为强大。 杜乘锋当然不可能坐视纥奚青四处杀人变强。 他要撅了这蓟州的根,让纥奚青断炊。 “你要去找到他们,但也不用杀了他们……的确,他们肯定不会听你的,所以你要把他们打服,打跑,让他们都滚出蓟州,别在这里添乱。” 说到这里,杜乘锋看到崔远脸上还有些疑惑,干脆又补了一句。 “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崔远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住了。 “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这也能算是修行吗?” 这就涉及到崔远的知识盲区了,对于他来说,又或者说对于蓟州这个武德充沛之地的绝大多数人来说,修行要么就是生死相搏,要么就是勤学苦练——换句话来说,不是在杀人,就是在杀人的路上。 可是不杀人…… 这难道不是没有血性的表现吗? “这……不太能算这回事。” 杜乘锋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明明是他这边准备欺骗精神病的,眼下反倒是他自己有点被崔远问住了。 起码看起来确实像是这样,毕竟把对方杀死才算真正的胜利,至于不杀,好像也确实像崔远说的这样,少了几分勇猛刚进。 但就在这个时候,杜乘锋却想起了,纥奚青。 明明双方之间有着生死大仇,纥奚青却没有第一时间选择过来杀他,而是冷静的冲向了蓟镇,完成了一夜破城的壮举——整个过程中,杜乘锋都被晾在一边,没有谁在意过他,也没有谁关心过他。 的确,杜乘锋甚至一度因此而庆幸,庆幸自己又多了一点缓冲时间,又多了一点变强的时间。 但这真的是值得庆幸的事情吗? 纥奚青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过,那个战神一样的男人有着更为远大的目标,的确,他们之间或许有着生死大仇,但那纥奚青却从未将他当成一回事。 “可能这就是强者的心态吧……” 长叹一声,杜乘锋下意识地攥紧了刀柄。 “杀人很容易,就像现在,割开你的喉咙对我来说再轻易不过,但是我可以不杀你,因为我觉得你威胁不到我。” “你!” 饶是崔远刚刚再怎么认输投降,此刻也不禁被这话激起了火气。 “如若在下继续练剑呢?总有一天……” “没有那一天的,因为我会一直强下去。” 杜乘锋抬起刀鞘,拍了拍崔远的肩膀。 “你或许会变强,但我永远都会比你更强,你一辈子都不可能追的上我。” “……” 崔远呆愣半晌,说不出话。 最终,这名剑客,还是垂下了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果然,果然是这样,这果然是修行的一部分,这确实是修行的一部分!” “……你等一会?” 眼见得崔远突然发病,杜乘锋这边反倒懵了。 “不是,你先说你这是懂了什么?” “我已经理解了一切!先生果然大才!” 听到杜乘锋这么问,正坐在地上的崔远当场深施一礼。 “杀了他们,只能说明在下怕了他们,怕他们成长起来,怕他们杀了在下……反倒是放了他们,他们才会在这份羞辱之下奋发向上,才会一次又一次的来挑战在下,在下才会永远都不缺磨炼剑术的对手!” 这样说着,崔远拾起地上的断剑,几个起落便离开了马贼窝点。 “在下去修行了!期待下次再与先生相会!” “……下次我可能就真要砍死你了。” 遥望着崔远飞身远去的背影,杜乘锋心中第一次升起了弄死这个精神病的冲动。 一个有着莫名其妙的悟性,并且行动力强的离谱的精神病,他无论如何都不想跟这种东西见第二面。 “不过……这是畏惧吗?” 杜乘锋突然心有所感。 是了,畏惧,他无论如何都不想跟精神病打交道,所以刚刚心中才会升起杀意。 而之前在蓟镇的时候,那纥奚青,也曾数次,尝试对他纵马追杀。 “也就是说……” 隐隐想到了什么的杜乘锋,眼睛已然越来越亮。 “那时候的他很想杀了我!也就是说他在怕我!” 这一刻,杜乘锋脑海中那个战神一般的无敌形象,轰然崩塌。 原来那个号称无所不能的男人,也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坚不可摧,他也会恐惧,也会愤怒,也会为敌人的成长而担忧。 也会,把他这个胸无大志的普通人,当成一回事。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你……” 循着这一丝曾经展露过的杀意,顺着这一丝微不可查的惧意,杜乘锋终于感受到了,纥奚青真实的一面。 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开始了解了自己的敌人。 “这才是真正的知己知彼。” 心情大好的杜乘锋收了刀,翻身上马。 虽然这场与崔远的战斗完全是一个意外,但却让他彻底扫除了心中那份对于纥奚青的敬畏。 同时,也顺手撅了纥奚青的杀人渠道。 “我能去杀你的兵,你又能去杀谁?” 这一次,杜乘锋终于确信,自己一定能赢。 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希望别耽搁太久……” 离开马贼窝点的杜乘锋马不停蹄,一路赶回杨家堡。 这是整个谋划中的最后一环,只要将杨家堡的人也都分散转移,那么在蓟州这片土地上,除了那些草原人,也就只剩下他自己。 以一己之力对抗全部草原大军,如果被别人听到或许只会觉得他疯了。 但杜乘锋却清楚,他可以做到。 因为这些草原胡人,碍了他的事。 “只要把最后的收尾工作做完,就可以好好睡一……” 就在即将回到杨家堡的时候,马背上的杜乘锋却突然紧皱眉头。 只因为远方村子的上空,已然冒起了滚滚浓烟。 第58章 李木匠 就在杜乘锋骑马离开的不久之后,李木匠还在对着库房里的斧头瑟瑟发抖。 并非只是因为恐惧,而是物理意义上的瑟瑟发抖,他总觉得这把斧头像是冬天冻上的冰块一样,只是看一眼就让人浑身冰凉。 不敢碰,是真的不敢碰,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碰这把斧头哪怕一下。 一咬牙一跺脚,李木匠干脆把库房的门关了起来,反正眼下这种情况他也做不了什么木匠活了,还不如把那斧头关里面,至少能让他心里踏实一点。 可就在李木匠这边准备回到堂屋,给老婆孩子做点吃食的时候,他的院门却被推开了。 “你看到我的弯刀了吗?” 这推门进来的却是杨三郎,眼下正挨家挨户问他那把刀在哪。 “我明明记得带回来了……” “没看到。” 李木匠一阵挠头。 看肯定是看到了,毕竟杜乘锋来他这里的时候还带着那把弯刀,不过说肯定是不会说的,这位杜兄弟既然把刀拿走,那想必是有大用的。 “你要不再找找?” “不找了,或许这也是祖宗对我的考验之一。” 杨三郎想了想,倒也没有继续找下去的意思了。 那确实是不用找下去了,整个村子都已经被他问了一遍了,村口的李木匠这边是他问的最后一家,再找不到的话,那也确实是不用找了。 “或许这就是祖宗想要告诉我的东西,刀其实没那么重要,用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这样说着,跑了一圈的杨三郎干脆坐了下来,找李木匠讨碗水喝。 都是乡里乡亲的,李木匠倒是也没拒绝,更何况这杨三郎也算是他看着长起来的,前几年也能算是一表人才——但也仅仅只是前几年了。自从他那位杜乘锋杜兄弟来了之后,这杨三郎便开始了他的魔怔之路,直到现在都没停下来。 想到这里,李木匠不禁有些惋惜,不过这种事情倒也没什么办法。 毕竟他那位杜兄弟,实在是太强了。 两只公猫凑一块还会打起来,更何况两只老虎,年轻人大多气盛,肯定是要分个高低的——不过和他那杜兄弟比起来,这原本还像是幼虎的杨三郎也只能算个公猫了。 有道是人比人气死人,这杨三郎显然就是被气死的那种。 那一夜,杨三郎去挑战杜乘锋的事情,村里人后来也都知道了。他那位杜兄弟虽然放了杨三郎一条性命,但那近乎无视的态度却几乎等于一脚踩断了杨三郎的脊梁。 李木匠倒是知道这件事,不过决斗的两方毕竟有过仇怨,更何况杨三郎做的事也确实不地道,他一个外人也不想多说什么。 “哎……” 想到这里,李木匠干脆找了糖罐子出来,往杨三郎的水碗里加了点甜味。 他也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表达一下自己的怜悯了。 “谢了,李叔。” 片刻的沉默之后,杨三郎接过水碗。 也就是在这时候,有战马疾驰声,远远传来。 “是……啊,是他回来了啊。” 李木匠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却有意识的没有提杜乘锋的名字。 “他早晨出去的,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 “……李叔,其实不用这样。” 杨三郎勉强笑了笑。 “我……已经认输了。我能活到现在,说白了这条命也算他赊给我的。我也承认,说服气的话肯定有点假,但是我也知道,就算我不服也没什么用,人家不会放在眼里。” “都一样。” 李木匠又倒了一碗糖水过去。 “男人嘛,都这样,谁都是看着另一个男人,这么一路学着长起来的。你爹走得早,杨老丈又是那个温吞性子,他能教你识文断字,但是也没办法教你怎么当个男人……” “算了,李叔,咱还是不聊这个。” 摇了摇头,杨三郎便准备再喝一碗。 可就在杨三郎要从桌上拿起水碗的时候,却发现碗中的糖水,正在微微震荡着。 “嗯?” 杨三郎下意识地抬起头,听着那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那并是一骑战马能发出来的声响,那分明是几十匹战马在一路奔驰! 蹄声如雷震! “是骑兵队!” 杨三郎猛地站起身子。 “快!李叔!找东西顶上门!他们马上就要……” 嘭—— 没等杨三郎说完,本就不结实的木门却已经被整个撞开。 套着皮袄的胡人轻骑纷纷下了马,双眼猩红的样子如同地狱中爬出来的厉鬼。 赤手空拳的杨三郎刚想要冲上去,却被李木匠一把拉住。 “这边!” 咬紧牙关,李木匠将杨三郎拽到了库房边上。 背后的胡人已经冲了过来,李木匠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干脆一把拉开库房的门,将杨三郎推了进去。 “拿斧头!快!” “什……” 杨三郎也已经看到了那把大斧,他认得这把斧头,想当初攻破杨家堡的那个披甲胡将,手中端着的就是这柄大斧。 他真的能拿得起这把斧头吗? 他真的,能用这把斧头杀敌吗? “我……啊!!!” 才把手伸向斧头,杨三郎整个人却如同触电一般痛呼一声。 而他的双臂之上,也已经泛起了一层霜寒。 很显然,这把斧头拒绝了他,甚至连碰都不想让他碰。 “怎么了!” 瘸了一条腿的李木匠还在拼命逃窜着,背上甚至都已经挨了两刀,可当他抬起头时,映入眼帘的却是更深的绝望。 杨三郎,没能拿起那把斧头。 “啊……” 心如死灰之际,又是两把弯刀劈在了李木匠的肩头。 弯刀入肉,血流如注,李木匠整个人直接被砍翻在地,眼看爬不起来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却看到,那些双眼猩红的胡人,从屋里拖出了他的老婆孩子。 孩子们还在哭闹着,他的妻子整个人更是已经吓得呆若木鸡——是啊,面对着这些双目猩红的胡人,面对着那些满是煞气的刀兵,又有谁会不怕呢?又有谁会不惧呢? 李木匠也是怕的,他比任何人更怕,他胆小,他晕血,他怕死,他甚至连鸡都不敢杀。至于那些凶煞兵刃,更是他心头的噩梦,每当午夜梦回,他都会想起那个血腥的日子,想起那遍地的尸体。 还有那个胆小的自己。 只要当个好人就能活下去吧,他一直这样想着,只要与人为善就能把日子过下去吧,他一直这样以为。他想要的从来都不多,他只想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和家人一起活下去而已。 但是,这不够的。 远远不够。 “啊……” 眼看着那些胡人的弯刀,即将劈在自己的老婆孩子身上,李木匠终于彻底放弃了思考。 “我把我的命给你。” 这样说着,李木匠握住了某个冰凉的斧柄。 即便双臂已经泛起冰霜,李木匠也死死地握着斧柄,未曾动摇。 “我把我的命给你,你要什么都无所谓,只要能让我老婆孩子活下来!” 嗡—— 北风呼啸,血花飘起。 刚刚还凶神恶煞的人头已然滚落一地。 而李木匠的双眼,也已经彻底腥红。 第59章 彻底疯狂 杀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曾几何时,李木匠对于杀人是畏惧的,这是一件令人恐惧的事情。杀生害命,那可是要亲手夺走另一个人的生命。血会流一地,刀会卡在骨头里,而那些濒死的人,则会在他的梦中,一次又一次叫唤着,要他把命还回来。 他晕血,他怕死,他从未想过任何与杀人有关的事情。 但现在,李木匠却知道了。 杀人,和他平日里劈开木头,没有任何区别。 甚至是劈开木头反而更难一些,毕竟总有些木头没那么规整,里面有瘤有疤,这些都会把斧头卡住——但是血肉之躯不一样。锋利的斧刃穿过血肉的时候,几乎感受不到任何阻力。 至于血肉之下的骨头,对于这柄锋利的大斧来说,也不过是稍微有点硬度的,细小树枝。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双目猩红的李木匠看着手中的斧头,癫狂的笑着。 “原来只是在做木工啊,这个我熟啊。” 一边这样说着,李木匠一边抬起头,打量着眼前残存的草原胡人们。 “嗯……不行,不行,朽木不可雕也。” “小心!他手里的是阿玄的斧子!” 有双眼猩红的草原胡人已然认出了李木匠手中的大斧。 “他已经疯了!快杀了他!快……” 脱口而出的大吼被封在了喉咙里。 刚刚还在呼唤着同伴的那个草原胡人,此刻整个脑袋却已经被削了下来,四肢也被斧柄打出几道诡异的弯折,整个无头尸身就这么仰面朝天,四脚反向撑地,竟如同一张长凳一般。 而在片刻之间便完成这一切的李木匠,甚至还专门过去坐了坐。 “可以,就是还不太结实。” 这样说着,李木匠挥动斧柄,砸在了无头尸身的尾椎骨上。 碎裂的骨头搭在一起,此刻竟真的结实了不少。 而在完成了自己的第一个作品之后,李木匠终于抬起了头。 “木不琢,不成器。” 扫视着面前仅剩的几个草原胡人,坐在人尸板凳上的李木匠站起了身子。 “你们,也要修理一下才行。” “……” 几个双目猩红的草原胡人对视了一眼。 紧接着,夺路而逃。 的确,身为纥奚青麾下的战士,身为苍空之下的雄鹰,他们不应该怯战,也不应该逃跑——可这一切的前提是,这起码要是一场战斗。 眼前他们所面对的,真的是战斗吗? 不,这不是战斗,甚至都不能算是屠杀,站在他们面前,是某种更加诡异难明的东西。 就像现在这样,那个东西明明瘸了一条腿,却如同风一般追到了他们的背后,大斧几次起落,便将一个落在后面的草原胡人的脑袋割下来,雕成了灯笼。 从背后刮来的凛冽寒风是那样的熟悉,来自漠北的他们又怎么可能认不出这种感觉,要知道他们可是都自称是被漠北寒风磨砺而出的勇士,是霜雪严寒都杀不死的好汉子。 可现在,这道来自家乡的风,却已经和那怪物站在一边。 在寒风的推动之下,那怪物即便瘸了腿也依旧健步如飞,仅仅只是一个起落,通往外面的大门便已经被战斧彻底封死。 李木匠从未做过如此轻松的活。 板凳,桌椅,灯笼,油灯,甚至大车的车轮,李木匠认真雕琢着一件又一件作品。原本需要费点功夫才能削动的木头,此刻切起来却意外的轻松——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就是这些新鲜木头的汁液实在是太多了些,不止流的满地都是,甚至还喷了他满头满脸。 不过这些木头也不是没有优点,而其中最大的优点就是懂他心意了。就在他这边已经将几样木器都打造完毕之后,却有更多的木头自己从门口冲了进来——李木匠曾经无数次想过,以后让两个孩子来给自己打下手,毕竟请帮工还是太贵了点,他的收入也没多高。 现在好了,都不用等孩子长起来了,这些锯好的木头,自己就排着队进来了。 “这锯得有点短,但也不是不能用。” 李木匠只是想了想,脑海中便有了大致的轮廓。 虽然木头本身不够长,但是可以用榫卯的办法把木料接起来,也能出几根用得了的料子——正好他也想起来了,他那位杜兄弟眼下虽说有了匹好马,但院子里却还缺个马棚,眼下把这些料子收拾一下,倒也正合适。 于是李木匠挥动大斧,几下便将那些冲进来的木料都给处理干净。 有一说一,这些木料确实好用,虽说长得有些松散,汁液也有点多,但那些剥下来的树皮却足够结实,正好能够拿来铺在马棚上当顶子。 李木匠甚至一度想要用这些树皮做双靴子,毕竟听说再往北边走的话,在冰天雪地里,那里的人就有用树皮做鞋的传统。不过李木匠也只是听说过,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更何况眼下这些树皮也不太够,木头里抽出来的绳子应该也不够用。 还得再多找些料子,才能帮他那个杜兄弟把马棚搭起来。 “还有吗……” 这样想着,李木匠下意识看向库房的方向。 只见库房之中,一根木料猛地蹿了出来,随后一个飞身便蹿上了院墙,拔腿就跑。 可没等那根木料翻墙而过,李木匠这边却已经有一截树枝脱手而出,正中木料的头颅。 “杨木的话,也能凑活着用吧,反正是盖马棚。” 这样想着,李木匠继续扫视着。 没有更多的木料跑过来了,这让原本准备以逸待劳的李木匠有些失望,不过想想也是,木料自己长腿跑过来,哪来的这么好的事情——好在刚才还打下来一根要逃跑的杨木,院子里也还有点剩下的材料。 两小一大,虽然算不上什么好料子,但眼下凑上这些边角料,那马棚就也能搭起来了。 “只要稍微修上一修……” 这样说着,李木匠提着斧头走了过去。 “先把分岔削掉……” “爹!” 就在大斧即将落下的时候,李木匠却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呼喊。 这让他的动作突然一滞。 “谁喊我?” 李木匠不禁有些迷茫。 应该是孩子在喊他,他想起来了,是两个孩子在喊他,这两个小崽子吵得很……哦对,还有他老婆,他老婆也在喊他,可是他老婆这是在哪里?他那两个孩子又在哪里? “爹!你松手啊!快把这东西放下!” “当家的!你醒醒!你醒醒啊!” 熟悉的声音徘徊在耳边,似乎很近,但李木匠却根本看不见那自己的老婆孩子到底在哪——他只能看到眼前的边角料围在自己身边,像是要把自己整个捆死。 李木匠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他和木头打了一辈子交道,又怎么可能被区区木头给索了命呢? 李木匠扬起了大斧。 却有水迹滴在了他的身上。 应该是树木的黏液,李木匠这样想着,没有晾晒过的木头是会出现这种情况,不过相比起黏液来,这些水迹却显得更清澈一些——如果一定要拿什么来比较的话,那就更像是人的泪水。 木头也会流泪?草木也会有情? 李木匠从不相信这些,毕竟他自己就是做木器的,胡乱信一些有的没的纯属折磨自己。 不过,他却想起了自己的孩子。 他那两个小崽子,也已经差不多有这两块边角料高了。只要再过几年,绝对会成为他的好帮手,到时候这两个崽子能有点活干,也能让他老婆多省点心——为了家里这几口人能好好过日子,他早已下定了决心,哪怕拼上性命也…… “……等等?” 李木匠突然一阵恍惚。 “拼上……性命?我什么时候发过这样的誓?” 李木匠隐约想起了什么。 是了,拼上性命,他确实这么干了,那是在最危急的关头,在最恐怖的时候,为了能够保住家人和孩子,他对着某个绝对不能碰的东西伸出了手……等等,那个绝对不能碰的东西是什么来着? “当啷——” 古旧的战斧跌落在地上,李木匠眼中的腥红也渐渐褪去。 他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妻儿。 还有院子里那些,他刚刚完成的“作品”。 …… …… …… “所以说,这就是你在院里点火的理由?” 翻身下马的杜乘锋,看着面前正在把人尸板凳往火里扔的李木匠,一阵挠头。 那二十几个探马游骑居然能一路摸到杨家堡,他是没想到的,更没想到的却是,这些纥奚青手下的精锐游骑仅仅只是祸害了几户人家,便全都被李木匠给杀了个干净,甚至做成了某种……作品。 虽然他不是很能欣赏得了这些大作,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李木匠用草原人尸体做出来的这些玩意,都挺行为艺术的。 “另外你不是晕血吗?” “已经不晕了。” 满身是伤的李木匠摇头苦笑。 “毕竟都已经……嗨。倒是这些东西都不好拿出去,所以只能在院里烧了,过来帮把手。” “你直接剁碎了烧不就行了?” 眼见得李木匠那瘸腿的艰难样子,杜乘锋干脆一刀过去,将那板凳切了。 “再者说这些东西怎么能在院里烧,我还是去把杨家人叫过来……” “算了算了。” 李木匠连连摆手。 倒不是不需要,而是已经叫过了,至于结果的话,很明显,全村青壮都不是太想来帮忙搬运这些“基础建材”——其实如果只是尸体的话,他们也不至于不帮忙,奈何李木匠把这些建筑材料处理得太好了。 杜乘锋想了想,干脆让李木匠放弃了这种缓慢的焚烧方式。 跟李木匠打了个招呼,让他一家子人将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杜乘锋便点了把火,把这院子连同里面的尸体一块烧了。 “至于新地方,住我隔壁吧,以后当个邻居,正好也有个照应。” 这确实能算是有了照应,只因为杜乘锋在刚刚摸过那柄战斧的时候,已经能够隐隐有所察觉。 出乎他的意料,这柄他原本留给李木匠用来拼命的古旧战斧,居然真的对胆小甚至还晕血的李木匠,表示了承认。 而这也就意味着,在他之外,整个杨家堡现在已经拥有了第二个,能够驾驭刀兵煞气的人。 虽然这让杜乘锋很是意外,但也确实在情理之中。毕竟这李木匠虽说不曾习武,也没打过架,可那份为了家人而战的拼死决心,却是远比任何好勇斗狠都更为坚定的意志。 或许这也是古旧大斧为什么会承认李木匠的原因。 因为这一次驾驭它的并非只是一个战士,而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 当然,让李木匠跟纥奚青去打,估计还是够呛,但对付普通的草原胡人,这柄大斧却也已经绰绰有余。有李木匠这个知根知底的邻居在旁边住着,他白天睡觉都能更踏实一点。 更何况,这李木匠还给他带来了,重要的东西。 “是纥奚青手下那些探马游骑的弯刀啊……” 从摸到这二十几柄弯刀开始,杜乘锋便已经意识到了,这些弯刀,和他库存里那些弯刀骨朵,完全不同。 虽然刀确实是一样的刀没错,但相比那些凡铁而言,这新获得的弯刀,却可以称得上是经年老兵。 当然,更重要的事,这些弯刀的主人,应该都是从蓟镇被放出来的。 正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 不止李木匠这边安然无恙,成为了一员助力,他这边在拿到这些兵刃之后,甚至有了进一步了解自己敌人的机会。 “纥奚青是吧?” 睡醒一觉起来,杜乘锋借着月色,拿起了一柄弯刀。 “让我看看,你最近在干什么?” 这样说着,这柄草原弯刀,便被放到了湿润的磨刀石上。 第60章 运去英雄不自由 久经风霜的战士比新手更懂得保养刀刃,毕竟手里的刀剑甚至比战场上的伙伴都要更加可靠。 和大部分草原勇士手中的弯刀一样,这些刀也都是那些草原铁匠们随手打造出来的,粗糙,简陋,然而哪怕这些弯刀再怎么粗制滥造,那些已经跟随了纥奚青数年,甚至以雄鹰自居的草原勇士们,也很注重保养这些兵刃。 这也是他们和新兵之间,最大的不同。 在没有跟随纥奚青之前,这些草原雄鹰就都已经在各自的小部族里,有了不小的名头。比起普通人来说,他们更加好勇斗狠,更乐于争强好胜——当然,这一类人在草原上还是很多的,毕竟漠北汉子们大多都是这样的性子。 但只有少数聪明人才会注意,要定期去找那些巫师们打磨刀刃。 在跟随纥奚青之前,这些聪明的草原雄鹰们,每当杀了八个人,或者十个人之后,就会专门跑去那些大部族,寻找那些疯癫的巫师们。老迈的巫师会吹起号角,这能平静他们的心灵,癫狂的巫师会敲打战鼓,用节奏的律动来平息他们躁动的热血。沉稳的巫师会一边打磨刀刃,一边念诵着古老的呪文,这能让刀刃上的血煞之气回归天地,也会让老旧刀刃变得更加锋利。 而在一次又一次的磨刀之后,这些草原雄鹰们,也就越战越勇。 “磨刀不误砍柴工啊……” 看到这里的杜乘锋不禁感叹。 果然,就像他这边能想到,劳逸结合才能打持久战一样,能从战场上活下来的草原老兵也是会意识到这一点的。 不过更令杜乘锋在意的,却是那些巫师们打磨刀刃时候,对于号角和战鼓的使用办法。虽然那些草原巫师们念诵呪文的方式有些过于拗口,他不太能背得过,但在感受了这么多次号角与战鼓之后,他终究还是抄到了他最想要的答案。 “也就是说,战鼓的节奏带动身体,号角的声音引导意识。” 虽然还不太清楚这玩意的具体原理,不过就算只是顺着这个思路去想,杜乘锋都已经琢磨出了好几套狠活,绝对能给纥奚青来点意外惊喜。 想到这里,杜乘锋都觉得自己今天的运气是不是有点好过头了,仅仅只是出去一趟,李木匠这边就已经掌握了那把古旧战斧,成为了能够独挡一面的战力,而在这之后,在磨刀的过程中,他更是拿到了使用号角和战鼓的办法,有了针对纥奚青的能力——就像他之前感叹过的那样,正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 再加上继续磨刀的话,他还能窥探到纥奚青眼下的行动,这运气甚至已经好过头了,好到让杜乘锋都有点不适应。 但很快,杜乘锋便知道,他这份好运,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继续打磨刀刃,杜乘锋这边也感受到了弯刀们接下来的经历——在纥奚青来到青羊部之后,这些弯刀的持有者,那些草原老兵们,便都被纥奚青挨个打服,心甘情愿地成为了纥奚青的兵卒。毕竟在草原上,能够跟随强者是一件很荣幸的事,更何况他们跟随的是一个天空一般的男人。 伴随着那个男人越来越强,这些草原老兵们也都觉得自己如同雄鹰一般,越飞越高。 雄鹰自然是要吃肉的,纥奚青会经常带他们出去捕猎,猎食那些不听话的小部族,或者干脆南下来抢掠蓟州。每次动手,他们都打扮成马贼的样子来掩人耳目,但和大部分马贼不同,他们不求财,只杀人。 这便是纥奚青练兵的那一套了,说是真正的勇士要连血煞之气都能驾驭,那些打不死他们的东西终究会化成他们的力量,是男人就别找巫师。 身为强者的纥奚青既然这么说了,那自比雄鹰的草原老兵们当然选择认同。于是,在纥奚青的率领之下,他们如虎狼一般撕裂着眼前的一切敌人,吞噬着站在他们面前的所有生命,血煞之气果然让他们越战越勇,而他们的眼睛也逐渐红得像血。 只要跟随在纥奚青的身后,他们一定能百战百胜。 所有草原雄鹰都是这样认为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哪怕面对着连夜突袭蓟镇,这种近乎疯狂的命令,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执行。 毕竟他们完全信任纥奚青,信任他们的大兄,信任他们的将军。 攻破蓟镇果然是轻而易举的,在城池之外的街市中进行了大量的杀戮之后,血煞之气充盈的他们毫不意外的攻破了城池本身。曾经令草原勇士们颇为畏惧的,坐镇蓟北的刘燕然,也被纥奚青一刀斩杀。 如果事情到这里就好了。 那些草原雄鹰们这样想着。 然后杜乘锋就在这段尘封的记忆中,看到了自己的那张大脸。 “行吧,又是我吗?” 杜乘锋叹息一声,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原本对于这些草原雄鹰们来说,这应该是一场大胜才对,可因为杜乘锋那几次骑马冲杀,这原本大胜的势头却当场被掐断——这些草原雄鹰们不是没想过反抗,可是为了方便进入街市杀戮,他们却全都下马变成了步兵。而当他们准备骑马追上去的时候,杜乘锋这边却早已经拍马跑了。 哪怕纥奚青出面追杀,也是一样。 几次来回拉扯,纥奚青都没能杀掉杜乘锋,这不禁让原本气势如虹的草原雄鹰们垂头丧气。 自己人被杀了,顶头老大却没能帮他们出头,这对于一支部队的士气无疑是重大打击——并且更重要的是,很多人已经认出来了,那个杀了不少草原兄弟的凶徒,很可能就是杀了纥奚青亲弟弟的凶手。 连杀了亲弟弟的凶手都处理不了,他们这位大兄,这位将军,真的有看起来那么刚强吗? 不少草原勇士心中都有了疑问。 但接下来的命令,却让他们更为伤心。 所有草原勇士一律不许出城。 在杜乘锋这边看来,这其实是一个相当正确的决定,很明显,纥奚青看穿了他的想法,并通过收缩防御的方式来防止他捞取刀兵煞气变强。 可大部分草原勇士却没办法理解这个决定,他们只觉得纥奚青过于懦弱。 于是就算是为了手下们的安定,纥奚青也只能在天亮之前就以侦查的名义派出探马游骑。 这在杜乘锋看来也是个正确的决定,一方面可以用“情报还没到”来安抚手下的草原雄鹰们,从而多拖些时间出来,另一方面也确实能多带一点外界信息,从而更好的进行战略决策。 只是接下来的画面,却把杜乘锋给逗乐了。 几个双眼猩红的草原游骑回城里了,带着他们一个同伴的尸体,尸体上顶着一把弯刀,却是谁都不敢拔。 直到纥奚青出现在尸体身前。 “这也是一把血煞兵刃……那个人到底能同时操控多少刀兵?” 一边这样说着,纥奚青一边将弯刀拔了下来。 但在想了想之后,纥奚青却没有把这柄弯刀给扔了。 而是随便找了个鞘过来把刀装了,和他的随身佩刀一起挂在了腰间。 “……这你都敢拿的?” 杜乘锋看得眼都直了。 不过他大概也意识到,自己为什么突然会这么好运了。 那把晦气弯刀,终于被他送给了对的人。 这么想的话,一天的好运气就都能理解了。他的好运,全都来自于纥奚青的倒霉,他这边运气越好,对于作为敌人的纥奚青来说自然就是运气越差。 “这是机会!” 放下最后一柄老旧弯刀,杜乘锋的眼睛亮了起来。 在之前,他已经窥探到了纥奚青的畏惧,刚才打磨这些弯刀的时候他也确认了这一点。很明显,在纥奚青眼中,他已经成为了一个能与之同台较量的对手。 而现在,他又抓到了,动手的时机。 “你死定了。” 将这些弯刀也都扔进库房之后,杜乘锋翻身上马。 事情的顺利远超他的想象,距离这场大战的终结,已经越来越近了。 而他,一定会是活下来的那个。 杜乘锋有着这样的决心。 第61章 一个人的围城 蓟州都督府中,纥奚青坐在原本属于刘燕然的座位上,闭目养神。 他已经十天没有睡过好觉了。 身为一个成熟的战士,他很清楚休息的重要性,如果做不到吃饱睡好,就算再怎么强横也一定会战力大减——但是他也没什么办法,那个杀了他弟弟的凶徒实在是过于可恶。 将士们吃饭的时候,那个凶徒会过来偷袭,将士们喝水的时候,那个凶徒会过来突袭,将士们睡觉的时候,甚至拉屎撒尿的时候,那个凶徒还是会过来偷袭。 虽然每次纥奚青都反应极快,那凶徒杀不了几个人就会被逼退,但就算那凶徒跑了,死掉的人也不可能再活过来。 “他在削弱我的体力,他在折磨我的精神。” 纥奚青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就像是狡猾的郊狼一样,它们从不会和其他野兽正面战斗,而是会一路跟在猎物后面,时不时蹿上去来上一口,直到猎物失血过多,精疲力尽,才会冲上去大快朵颐。 作为一个草原人,纥奚青随手打死过的郊狼早已不下百只,只是他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被这样对待的一天。 困兽犹斗,他甚至想过拼命,他记得那个凶徒是哪里来的,他一定要宰了这个畜生。 可当他终于提起精神,带队突袭杨家堡的时候,那个围绕坞堡而建的村子,却早已空无一人。 敌人早已预判了他的行动,根本没有给他留下瓮中捉鳖的机会。 “狡猾的南人啊……” 叹息一声之后,纥奚青只能带队返回蓟镇。 他甚至都没能搜刮到什么有用的物资,他的敌人什么东西也没给他留下。 坚壁清野,南人常用的战术。对于以战养战的草原人来说,这确实是非常有用的办法——不过敌人能用,他这边自然也能用。于是顺着敌人的思路,纥奚青干脆准备也来一场坚壁清野,杀掉蓟州境内的所有南人来增强自己的实力。 然而那些被他派出去搜寻的探马游骑们,却没能带回任何有效的信息。 他们带回来的只有同伴的尸体,尸体上带着烈焰灼烧的痕迹。 很显然,这才是真正的坚壁清野,在双方都清楚彼此能够通过杀人来变强之后,提前清场就变成了必要的手段——而现在,他这边一个南人都杀不到,但对面却可以通过猎杀游骑探马来不断地增长实力。 甚至来说,可供那个敌人猎杀的,还有青羊部大军。 青羊部会添乱,纥奚青曾经想过,不过青羊部的那些老东西们手里一定也还藏着硬货,纥奚青也能猜出来——眼下他这边按兵不动,蹲在蓟镇固守,多少也存了点想要让那个敌人去硬碰青羊部的意思。 青羊部赢了,他自然少了一个心腹大患,青羊部输了,他这边也能知道那些头人们的虚实。 谁知道,那些头人们居然虚得离谱。 十天之前,青羊部就已经被连杀十二个巫师,而在这之后,青羊部大军遭受的袭扰更是不计其数——整支军队被区区一个人摁在地上打,纥奚青还是第一次见到,但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居然持续了整整十天。 可就是这虚弱不堪的青羊部,这在他眼里已经如同土鸡瓦狗的青羊部,居然还敢对他颐气指使。 “大兄,我觉得确实是撤回去好一点。” 纥奚青的身边,身高九尺的木尔术开口了。 “现在仗打成这个样子,我们留在蓟镇反而被动,反倒是撤回青羊部,与大军合流之后,我们才更……” “不一样。” 纥奚青只是摇头。 的确,理论上来说,眼下撤回大军之中才是更好的选择,他这边与青羊部大军,双方劲往一处使,在应对那个敌人的时候才能更得心应手一些。 但有些事不是只看理论的。 青羊部的头人们早就看自己不顺眼了,这一点纥奚青就算是瞎子也能感受得到。而眼下这种情况,只要他敢撤回去,那些老东西必定会把他拿下,夺了他的兵权。 的确,临阵换将,这同样不能算理智的决定,可他难道要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赌那些行将就木的老东西能不能保持理智吗? 他信不过贺赖角弧,信不过步鹿孤牛,信不过青羊部的那些头人们。 就像那些头人们信不过他一样。 “更何况,那十二个巫师,本身就是给我准备的吧……” 纥奚玄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只是对付蓟州统兵都督刘燕然,十二个巫师有些太多了。至于剩下那几个,明显是给他准备的——至于是要敲打敲打,还是要下死手,这只看那些头人们当时的心情。 或许只要他服软,只要他求饶,那些头人就会留他一命,留下他当青羊部的看家狗。 但是,他不想当狗。 青色是天空的颜色,这是父亲生前告诉他的。 “天空啊……” 纥奚青睁开双眼,仰头望着天花板,视线仿佛穿过了屋顶,看到了那片青色的天空。 悠扬的天空之下,号角声阵阵,他和他的兄弟在草原上纵马奔腾着,远方是等待着他们回家的双亲。 “……号角声?” 纥奚青猛地回过神来。 “哪来的号角声?谁吹的?” “大兄,我们不用那种东西……等等,我也听到了!” 一旁的木尔术刚想说些什么,耳边却也传来了那份遥远的号角声响。 悠扬的号角声,带来了草原上的风,激昂而欢快的鼓点,那是家的旋律。 所以为了回家,必须要杀。 “大兄……有古怪……” 身高九尺的木尔术攥紧拳头,努力维持着意识的清醒。 “血煞之力压不住了!我现在想杀人!那是巫师的号角和鼓点!” “……难道说青羊部真就这么想让我死吗?” 一圈打晕木尔术,纥奚青咬了咬牙,直接站起身子,推门而出上了城楼。 城楼之上,纥奚青终于看到了那个敲打战鼓的身影。 四目相对。 即使相隔如此之远,纥奚青也已经看到了,那份刻骨的杀意。 “他怎么会操纵巫师的战鼓!” 看着远处那一袭再眼熟不过的身影,看着杀死他亲弟弟的大胆狂徒,看着那个让他沦落至此的生死大敌,纥奚青双目瞬间腥红。 “谁!是谁泄露的!是青羊部吗!是贺赖角弧吗!” 但此刻,不管纥奚青再怎么猜测,也都已经晚了。 那个敲打着战鼓的身影,已经扛起了大刀,骑马冲来。 第62章 杀人是准备完毕之后的水到渠成 杜乘锋曾经想过,自己会用怎样的方式与纥奚青决战。 那或许会是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战斗,交战的双方都拼尽了全力,他们在对方的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伤口,用尽最后的力气挥刀……当然,最终还是某一方会技高一筹,一刀将对手砍翻在地。 或许是他,或许是纥奚青,总有一个人会活下来,然后将这一场战斗传播出去。 然而想象终究只是想象。 真正实际操作的时候,杜乘锋才发现,那种情况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面对这位生死大敌,他根本不可能做到像话本故事里一样冲上去,傻愣愣地去和敌人提刀对砍。 他会先削弱对手,先一次又一次的袭击他们,扰乱他们的日常生活,让他们夜不能寐。他会打击他的对手,一次又一次的削弱他们的士气,让他们食不知味——而在这个过程中,他却从不会逼迫自己去做那些完成不了的事情,不仅如此,他甚至还有时间将杨家堡的人手都转移到各个强盗窝点,为自己扫除最后的顾虑。 而在这一切都完成之后,他随便选了个天气晴朗的下午,也就骑着马来到了蓟镇。 大张旗鼓的杀人,那未必就真能做到,隐藏在浩大声势之下的,是对未来的不确定。 真正的杀人,是一切准备完毕之后的水到渠成。 “再给你们来点家乡的音乐。” 一边纵马奔向蓟镇,杜乘锋一边继续敲打着手中的战鼓。 仅仅只是胡乱的敲打,甚至称不上什么节奏,但眼下杜乘锋需要的也不是节奏,而是战鼓本身的效果——而在这带着暗红血垢的战鼓又一次被敲响之后,城墙之中果然爆发出激烈的喊杀声。 纥奚青麾下的士兵对自己有着足够的自信,他们不会去找巫师来平息身上的血煞之气,而是会将其不断累积,并视其为力量的一部分,将其视为手中的刀。 然而,刀会卷刃,也会折断。 这血煞之气,同样也有不可靠的时候。 “还不够,还不够,还要再给你们助助兴啊!” 战鼓放回马背上,杜乘锋又拿起了老旧的号角。 沉闷的号角声,苍凉而悠远,仅仅只是听到这样的声音,就不禁让人想起一望无际的辽阔草原。 而在这来自草原的乡音之下,城内传出的喊杀声也变得更起劲了。 说到底,纥奚青手下的士兵们也仅仅只是在用理智维持着意识,压制着血煞之气所带来的疯癫——就像杜乘锋一样,他平日里的确实能表现得像个正常人,但不代表刀兵煞气真就完全不存在。比如之前面对那些巫师的时候,身上的刀兵煞气被挑动,他也一样还是着了道。 当然,现在的话,就轮到他用同样的手段,来教育别人了。 “纥奚青?你来的正好!” 眼看着城头上那个腰佩双刀的身影纵身跃下,杜乘锋当场吹起了号角。 只见那明显还想对峙一下的纥奚青,瞬间便身形不受控制,双目猩红地对着杜乘锋的方向冲来。 而杜乘锋右手的大刀,也早已准备多时了。 所谓杀人,是一切准备完毕之后的水到渠成。 “铮——” 就在这个时候,杜乘锋却突然听到一阵金铁交鸣。 只见马下的纥奚青,双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恢复了清明,手中一双弯刀更是已经死死地架住了厚重火刃的劈砍。 “想用巫师的办法来弄死我,你还不配。” “嗯?” 杜乘锋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够将这炽烈火刃硬生生挡下。 纥奚青那一双弯刀上带着腥红的血光,杜乘锋感受到了某种熟悉的东西。 是了,他这边都能做到为刀兵煞气找到合适的出口,纥奚青又怎么可能做不到呢? “喝!” 伴随着一声爆喝,双刀划出的十字血光竟硬生生将炽烈火刃推了回去。 然而就在纥奚青双刀高举如雄鹰展翅,准备趁机反击的时候,却有另一点寒芒突向他的面门。 龙虎二势,飞龙刀变式,颜面刺。 虽然杜乘锋也不是很理解,为什么这柄断马长刀这么喜欢弄一些花里胡哨的招式名字,但是它既然喜欢,那也就随它了。 毕竟他们之间,早已能够完全信任彼此。 “嗡——” 虽然断马长刀连柄也仅长五尺出头,但此刻隔空一刀刺出,哪怕距离相隔丈许之长,纥奚青的脸上也依旧被割出了一道口子。 这不禁让杜乘锋暗道一声可惜,没认真练过长枪就是这么尴尬,经典捅不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了,原本即将动起来的纥奚青,终究还是被他的备用武器打断了动作。 所以一切都该结束了。 “总之,初次见面。” 左手断马长刀收回之际,杜乘锋右手的炽烈火刃也已然扬了起来。 “不用再见了。” 火刃挥下,杜乘锋面无表情。 所谓杀人,是一切准备完毕之后的水到渠成。 浑身焦黑的纥奚青被劈飞出去,这个原本如同战神一般的男人此刻却承受不了他的一刀——而这也是杜乘锋预料之中的结果,毕竟这就是纥奚青对蓟州统兵都督刘燕然做过的事情。趁其虚弱,攻其不备,这或许说起来会显得卑鄙,但也确实很有用。 当然,纥奚青不会就这么死掉,那个浑身焦黑的身影原地爬了起来,飞也似的逃回城离去——这同样也是杜乘锋预料之中的事情,如果他是纥奚青,必然也会为自己留下一些保命的手段,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还好,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双腿一夹马腹,杜乘锋一刀劈开本就没怎么修好的城门,就这么直接冲进了城里。 蓟镇城中,那些原本收缩在这里的草原甲士们已经彻底癫狂,原本双目腥红的他们在血煞之气上,就已经到达了即将压不住的临界点,而在经过了号角和战鼓的挑动之后,那本就微弱的平衡便再也维持不住。 而现在,城中剩下的就只有双目猩红的人形怪物,嗜血的他们搜寻着任何活着的生灵,无差别的杀戮着眼前的一切。 但这对杜乘锋来说,却是没什么意义的。 翻身下马,杜乘锋杜乘锋把战马留在了城门口,毕竟就算是战马,恐怕也会被城中那浓郁的刀兵煞气吓得胆战心惊——于是,仅仅只是提了两把刀,杜乘锋便进入了城中。 双目猩红的怪物们对着杜乘锋围了过来,但还没能靠近杜乘锋的身边,便已经被无形的利刃切成了碎块。 长刀断马在掌中嗡鸣着,锋芒吞吐之间,看起来像是很开心。 “还会有更开心的事情。” 大刀扛在肩上,杜乘锋向着城池中心的方向走去。 那是纥奚青逃窜的方向,看来晦气弯刀上仅有的那一点好运开始生效了,起码在他一路过来的时候,确实也被那些变成怪物的草原甲士拖了一会,这给了纥奚青逃离的机会。 但这无所谓,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毕竟他可是还记得,曾经打造出这柄晦气弯刀的铁匠,那个连续九次死里逃生的铁匠,最终还是被他一刀劈了。 这是意志的较量,是信念的比拼。 当他这边已经准备好一切,但却发现纥奚青还没有丝毫准备的时候,他便已经知道,那个战神一样的纥奚青,与一个普通的草原铁匠,彼此之间本质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都没有对抗死亡的能力,都没有直面死亡的坦荡,也都没有坦然赴死的勇气。 这不禁让杜乘锋有些唏嘘。 “仔细想想,虽然是作为敌人,但我其实也一直都很敬仰你,毕竟你确实很厉害。” 一边走向都督府的方向,杜乘锋一边喃喃自语着。 像是在说给纥奚青,又像是单纯的在说给自己听。 “只可惜现在的话,我也终于明白了,你不过也是凡人,你会饿,你会渴,你会也会恐惧,你也会愤怒……你跟我没有任何区别,我也没必要把你看得那么高不可攀。” 说到这里,杜乘锋抬起头,望着面前的蓟州都督府。 “所以,一切该结束……嗯?” 杜乘锋的眉头突然皱了皱。 他突然闻到一股血腥味。 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如铁锈般刺鼻的血腥味。 第63章 翱翔于青空之上 冲入都督府的纥奚青,一路跌跌撞撞。 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他的士兵在自相残杀,他自己也大败而归,仅仅只是几天的时间,却已经让他失去了一切。 不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明明一夜破城的他才算是刚刚崭露头角,他的事业明明才刚起步,他会走下去,继续走下去,一直走下去,直到征服所有目光所及之处,成为真正的天! 可现在,什么都没了。 “不应该啊,不应该啊……” 浑身焦黑的纥奚青喃喃自语着。 不应该出现问题才对,他明明如此的勇猛刚进,为了能够继续前进,为了能够继续往上爬,他明明早就已经下定了决心,甚至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为了得到兵权,他愿意屈居于青羊部,为了得到力量,他愿意打破禁忌拥抱疯狂,为了能够抓住真正的战机,他绝不会感情用事,甚至连亲弟弟被杀死都能做到按兵不动,只为了等待那个一击破城,能够让他名扬天下的机会。 所以说,他明明都已经付出这么多了,为什么还会出问题呢? 那个杀死他弟弟的怪物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到底什么时候招惹到了这样的丧门星?他们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仇怨,才会让那个怪物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找他麻烦? 开什么玩笑,他甚至都不知道那个怪物到底叫什么名字。 “难道说,真的是天要我死?” 纥奚青愣了愣。 随后,却是摇了摇头。 不存在这种事情,天不会让他死的。 青是苍空的颜色,这是父亲生前告诉他的。 天就是他,他就是天。 为了完成父亲的这份遗愿,为了自己胸中这份燃烧的野心,为了让那些草原牲口们不再称呼他为杂种,为了让所有人都跪在他的面前。 他会不惜一切代价。 “大兄!你没事吧!” 身高九尺的木尔术冲了出来,看来刚刚那一拳也没能让这铁塔一般的汉子晕多久。而在木尔术的身后,是十二名纥奚青的亲卫,这些强悍的战士们哪怕面对着号角和战鼓,也坚定住了自己的意志,没有沦落成只知道杀戮的疯子。 毕竟这些亲卫本就是纥奚青预留的后手,为了对付青羊部可能对他进行的特殊打击。 原本这些人之中,还应该有他的弟弟纥奚玄在。 可是…… “没什么可是。” 纥奚青咬紧了牙关。 “那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大兄,你在说什么?” 纥奚青的嘟囔声,木尔术没有听清,他只知道面前这位大兄这满身焦黑的样子,看起来很不乐观。 “大兄,你没事吧?我们要不还是先走……” “只剩你们几个了吗?” 纥奚青抬起了头,扫视着眼前这些忠于他的战士们。 “只剩下你们这几个了吗?” “……是,大兄。” 木尔术咬了咬牙,终究还是点头承认。 “号角和战鼓对弟兄们的针对性实在是太强了,毕竟大家的精神一直都压在一根紧绷的弦上……不过大兄你放心,我们会护送你离开,只要再来一次,只要我们再来一次,一定能东山再起,我们一定能……” “嘘……先别吵。” 纥奚青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随后抬起头,看向面前的木尔术。 还有那十二个坚持至此的亲卫们。 “木尔术,还有你们,你们跟了我多少年了?” “十一年,大兄。” “八年。” “大兄,我跟了你九年半了。” “大兄,虽然我只跟了你六年,但是我绝对是最忠诚的!” 亲卫们纷纷开口,报上了自己跟随纥奚青的年份。 虽然大势已去,但这一刻,他们仍旧无比自豪。 他们是青羊部中的最强的,是青空上的雄鹰,是男人中的男人,是纥奚青的弟兄! “那,你们愿意为了我战死吗?” 这一刻,纥奚青的双手都在颤抖着。 而这些战士们,也尽皆陷入了沉默。 是啊,战死,他们什么时候想过这种问题。在纥奚青的带领下,他们一直都是百战百胜的,是从未失败过的,那个无所不能的男人总是能带领他们打出匪夷所思的战绩,他们从未考虑过自己会战死。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需要考虑的问题,毕竟在选择跟随纥奚青,选择跟随这位大兄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决定过了不是吗? “大兄。” 深吸一口气,身高九尺的木尔术单膝跪地,对着面前的焦黑人影低下了头颅。 哪怕对方已经落魄至此。 “我们愿意为你而死,不管什么时候。” “那好。” 噗哧—— 就在木尔术即将站起身子的时候,一柄残破的利刃却将他钉在了地上。 “什……” 木尔术下意识地想要抬起头,想要护在自己的大兄身前——虽然他也不知道这攻击是从哪里出来的,但至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还能用自己这没什么用处的庞大身躯,来为大兄挡下…… “咦?” 用尽最后的力气,濒死的木尔术终于看到了刀光的来源。 那是曾经搭在他肩上的,曾经被他那位大兄一直携带着的,随身佩刀。 “怎么会……” 意识的最后,木尔术都无法相信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 手持两柄弯刀的纥奚青,正在疯狂劈砍着那些半跪在地上的战士们。 战士们想要逃跑,想要格挡,但纥奚青实在是太强了,也太快了。 仅仅只是须臾之间,这些熬过了号角和战鼓的强悍战士们,便已经碎成了一地的尸块。 但是,不够。 “不够,不够。” “不够不够不够不够!还不够!还差太远!” 纥奚青死命劈砍着地上的那些尸体,可无论他怎么劈砍,已经死掉的尸体也没办法带来更多的刀兵煞气。 “我都付出了那么多的代价!为什么还是不够!” 纥奚青凄厉的咆哮着,如同从地狱中爬出来的饿鬼。 可即便他再怎么呐喊,也看不到任何能够供他杀戮的活物了。 “不,不对。” 像是想起了什么,纥奚青再一次拎起了两柄弯刀。 “还有活物,还有一个……” 这样说着,纥奚青调转双刀,对准了自己的肋下。 “还有最后一个活物,还有最后一个!” 噗哧—— 双臂一紧,名为纥奚青的男人,竟硬生生刺穿了自己的胸腹。 双刀一划,疯癫的纥奚青便已经将自己开肠破肚,大量的内脏混合着腥臭的血液,从伤口中滚落出来,淌得满地都是——但只是这样,纥奚青甚至还嫌不够,干脆一刀划过颈子,割开了半个脖子。 按理来说,受到这样的重伤,纥奚青本应该很快就死的不能再死。 但他却依旧还活着。 找不到出口的血煞之气在他的躯体里疯狂游走着,最终化为十三只残肢断臂拼凑而成的畸形羽翼,在纥奚青的左肩爆炸而出。而纥奚青的右臂却生出了似狼似狗的血盆大口,凶狠地撕咬着周围的一切。 就连那断裂的颈子中,也钻出了另一个血肉模糊的头颅,用生满牙齿的眼睛,与纥奚青四目相对。 这不禁让纥奚青笑了起来。 “阿玄,你没死啊!” 血肉模糊的头颅发不出正常的声音,只能用鸟喙一样的嘴巴鸣叫两声,当作回应。 “好!飞!” 听到了鸟喙的鸣叫声后,纥奚青不禁连连点头。 “那就让我们飞!飞到天上去!” 咚—— 新鲜内脏与血肉碎块拼凑出来的翅膀砸在地上,足有三丈之高的血肉大鸟拔地而起,竟就这么硬生生的撞碎了都督府的房顶,飞到了半空之中! 而刚准备进去的杜乘锋,也终于看到了,自己即将面对的东西。 “这又是什么怪物……” 看着半空中那头飞得歪歪扭扭的血肉大鸟,杜乘锋不禁咬紧牙关。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之前蓟州统兵都督刘燕然在跟他聊武库的时候,会说那是一场席卷整个幽州的灾祸了。 只因为,眼下他已经亲眼见识到了。 见识到了,这一场即将席卷整个蓟州的灾祸。 那种东西的存在,就已经能称得上灾祸本身。 “喳!” 就在杜乘锋抬起头的时候,那半空中的血肉大鸟,也已经发现了他。 四目相对。 “噫嘻嘻嘻嘻嘻——” 十三条干枯如鸟爪的巨大手臂,挥舞着同样巨大的十三柄弯刀,对着杜乘锋当头劈下。 第64章 蓟北之灾 杜乘锋一度以为,他对这个世界已经足够了解。 在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是要荒野求生,能活下来就算胜利。而在来到杨家堡之后,他以为自己是要白手起家,挣出一份家业来才好说衣食无忧。而在杨家堡被胡人围攻之后,杜乘锋才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人命不如草的乱世,只有力量够强才能活下去——好在这个世界也确实有一些可以让人变强的渠道,比如杀人。 通过杀人就能变强,这多少有些过于疯狂和血腥,在杜乘锋看来,这或许已经是这个世界的极限了。 然而摆在眼前的事实却告诉他,这只能算是他想象力的极限。 而这个世界本身,早已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看着飞在半空中的血肉大鸟,哪怕杜乘锋心理能力再怎么强,也不禁有些迷茫。 “这不是只有左半边有翅膀吗?怎么飞起来的?” “噫嘻嘻嘻嘻嘻——” 十三面残肢断臂拼凑而成的羽翼之中,有十三柄干枯如鸟爪一般的手臂探了出来,挥舞着十三柄巨大的弯刀,对着杜乘锋迎头劈下。 明明是从同一方向袭来的十三把刀,却精准的锁死了杜乘锋所有可能进行闪避的方位。 “是高手!” 只是瞬间,杜乘锋便已经意识到了,这个血肉大鸟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疯癫。 又或者说,这血肉大鸟就算已经癫狂,但是这份杀人的手艺,却还是极为扎实的。 “来!” 足有三丈的炽烈火刃腾空而起,左手断马长刀更是吐露锋芒! “铮——” 刀刃相交,带起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仅仅只是瞬间,杜乘锋起码接了那怪鸟三十五刀,整个人都几乎被这份沉重的劲道给夯进地里。 这根本不是人类能够面对的东西,这足有数层楼高的血肉怪鸟,其存在就已经是灾祸本身。 而在怪鸟的身上,杜乘锋看到了纥奚青的头颅。 那应该是纥奚青没错,起码眉眼之间还有着纥奚青的神韵,脸上也还带着之前被长刀断马隔空刺出的伤口——但除了眉眼之外,杜乘锋实在是没办法在那张如同鹰隼一般,生着鸟喙的脸上,找到什么人类的痕迹了。 “这东西居然是纥奚青变的?” 只是这片刻的失神,那十三柄巨大的弯刀却再一次对着杜乘锋劈了下来。 这是没有任何容错率的战斗。 仅仅只是挥动火刃格挡,便已经耗尽了杜乘锋的全部精力,但那血肉大鸟的攻势却依旧无穷无尽——杜乘锋甚至能明显感觉到,这依旧不是那血肉大鸟的极限。 但这同样也不是他的极限。 “你给我下来!” 断马长刀悄无声息的刺出,正是杜乘锋眼下攻击距离最远的招式! 龙虎二势,极意飞龙刀! “噗哧——” 明明相隔数丈之远,那双头怪鸟的其中一个头颅却仿佛迎上了无形的利刃,瞬间被豁成两半! “噫嘻嘻嘻嘻——” 原本飞在半空中的血肉巨鸟登时坠落在地,砸碎大片地面。 但在一击建功之后,杜乘锋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意。 只因为,被他豁开的那个头颅上,明明应该是纥奚青的脸才对。 可眼下,那个被豁开的头颅,不知何时却换了一副血肉模糊的面孔上去。 而纥奚青的脸,却换到了另一个头颅上。 “阿玄!你死的好惨啊!阿玄!” 一边发出嘶哑的吼叫声,庞大的血肉怪鸟一边探出了生着兽头的右臂。 “阿玄!大口的吃!吃了你就能活过来了!” “妈的!” 眼见得那堪比泥头车的巨大兽头对着自己当头咬来,杜乘锋连忙闪身躲避。 眼下的情况已经彻底超出了他的预料,甚至彻底超出了他的认知,面前这个灾祸一般的怪物根本就不是人能面对的东西——可眼下说什么也没有用了,怪物才不会因为他打不过就对他心慈手软。 障碍物,没用。墙壁,没用。那张血盆大口轻松撕裂着所有阻挡,并将它们吞入腹中。 而留给杜乘锋的腾挪空间,也越来越少了。 “结果最后,居然还要拼命吗……” 几个闪身之后,被逼到了角落的杜乘锋,终究还是不得不抡起了那柄厚重大刀。 他完全信任这把大刀,就如同这把大刀信任他一般。 “那好。” 长刀断马插在身侧,杜乘锋双手握住了大刀刀柄。 的确,刚刚的他已经招式尽出,但还有这最强的一式,他一直都未曾用过。 “来!” 脊柱束展之际,足有五丈之长的炽烈火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着迎面而来的兽口当头劈下!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龙虎二势,龙形大劈! “轰——” 硕大的兽口被迎面整个劈开,连带着将血肉巨鸟的这条右臂都削去一半! “好!” 终于打出了有效输出的杜乘锋再次抡起大刀。 “再来……哎?” 感受到手中突然轻下去的那份重量,杜乘锋却愣住了。 高举的手收了回来,杜乘锋呆呆地看着手中仅剩的半截刀刃。 当初柳清云创出龙虎二势之时,便因为龙形大劈劲力过大,长刀断马无法承受,所以弃招不用——但在杜乘锋看来,断马刀刃过于纤长锋利,用不了这招也是理所当然,可换成他那柄厚重大刀,却应该是能够使用的。 可他却忘了,这柄厚重大刀,不过也是凡铁。 当年杨胖子打造这把刀,也不过是为了给杀猪的生意营造一个噱头罢了。 它本身并非战刀,只是一把用粗糙铁料打造的,价值两百个钱的样子货。 这把大刀,终究还是有着自己的极限。 “但是这还不是我的极限。” 收敛情绪,杜乘锋将半截大刀挂回腰间,随后抓起了身侧的长刀断马。 这还不是他的极限,他还能再继续打,只要趁着那怪物虚弱,他一定可以…… “嗯?” 刚准备冲上前动手的杜乘锋,眼睛却直了。 只见那血肉怪鸟明明身受重创,此刻却仍旧在活蹦乱跳,左半边那十三只翅膀里伸出来的手臂,正不断抓起附近那些双目腥红的草原甲士,塞入纥奚青的口中。 而纥奚青那条被豁开一半的断臂,也已然重新长好,甚至隐隐生出了另一只畸形羽翼。 很显然,刚刚对杜乘锋来说的生死对拼,也远不是这怪物的极限。 “……你狠。” 趁着血肉怪鸟正沉迷进食,杜乘锋捡起地上的断裂刀头,一路冲到城门口,拍马就跑。 的确,这怪物不是现在的他能对付得了的,但不代表将来的他对付不了。 他要去看看,自己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第65章 青羊之祸 青羊部行军大帐之中,贺赖角弧和一众头人们还在等待着前方的消息。 既然已经确定了那个游荡在暗处的蓟北幼虎,并非是刘燕然本人,那么之前对纥奚青的指控也就基本都是误会了——而面对眼下这种轮番袭扰,最理智的决定当然是先把纥奚青调回来,和大军汇合,这样大家劲往一处使,也能更好的挡下那些层出不穷的袭杀。 当然,对于不少头人来说,这不是一个很好接受的决定。不过在贺赖角弧和步鹿孤牛的劝说之下,大伙不管是作为长辈,还是作为前辈,都勉强接受了这个摆在眼前的事实。 “年轻人嘛,气盛一点也很正常。不气盛还叫年轻人吗?” 在看到众多头人们都被说服,贺赖角弧也便捋起了胡子。 “年轻人喜欢折腾,是好事,我们做长辈的确实也要多包容一些,给年轻人一点空间……” “……” 饶是心里有所准备,一众头人们也被贺赖角弧这一番言论,惊得半天说不出话。 好家伙,当初串联大伙要弄死纥奚青的是你,现在张嘴让大伙包容一下年轻人的又是你,好赖话都让你一个人说了,就冲这不要脸的劲头,难怪能混成青羊部的主事人。 而这些或是疑惑,或是鄙夷的目光,贺赖角弧自然也都看到了。 可他却是不怎么在意的。 好勇斗狠,那是战士该做的事情。而作为一个头人,作为一个部族的主事人,他真正要考虑的,反而是那些战斗之外的事情——就像现在这样,他可以不要荣誉,不要面子,甚至不要形象,不要口碑。但作为一个头人,他至少还要维持最基本的理智。 甚至来说,哪怕他明知道纥奚青是白眼狼,也是无所谓的。只要青羊部需要,他一样敢用这个人。 这就是为什么,青羊部的主事人是他,而不是更为强壮凶狠的纥奚青。 贺赖角弧也不指望所有人都能明白这一点。 他只希望纥奚青能明白。 草原诸部,彼此攻杀确实是常态,就算部族之内,新生的头狼取代老狼也是屡见不鲜——但眼下却不是能继续内斗下去的时候。面对着恐怖的敌人,面对着新生的怪物,他们只有团结一致,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希望那小子不要在这个时候犯倔吧……” 想到这里,贺赖角弧转过头,看向远方蓟镇的方向。 也就是这个时候,有传令兵匆匆跑了进来。 “哦?是纥奚青回来了吗?” 贺赖角弧不禁大喜。 “快为勇士们准备酒宴……” “是怪物!是那个怪物打进来了!” 传令兵脸上满是惊恐。 “是那个怪物打进来了!他见人就杀!” “……啊?” 贺赖角弧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打过来的话,他倒是能理解,毕竟那个驾驭着三把煞气兵刃的蓟北幼虎,最近也没少袭扰青羊部大军——不过每次袭扰,也只是在外围捞一些人命就退去了。 而现在,传令兵却说,是打进来了? “杀杀杀杀杀!!!” 就在贺赖角弧这边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已经有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在远处响了起来。 无形的锋芒撕开了大帐,顺便撕开了数个头人的躯体,而当大帐倒塌之际,仓惶逃出来的贺赖角弧与一众头人们也才看到,帐外不知何时早已变成一片尸山血海。 而在这一片残肢断臂之中,有满是血腥的战马踩着满地的内脏与碎肉,飞驰而来。 鲜血的红色是死亡的颜色。 腥红的骑将是散布死亡的杀神。 “跑!” 贺赖角弧扭头就跑,顺便对着身侧的步鹿孤牛踹了一脚——指望两条腿能跑过四条腿,这肯定不现实,但只要能跑过身边的同伴,他就还有逃生的机会。 可谁能想到,这阴险的一脚,却踹了个空。 “就知道你这老不死会来这一手!” 步鹿孤牛冷笑一声,趁着贺赖角弧崴脚的功夫,发足狂奔。 两条腿的确实跑不过四条腿的,但四条腿的就能跑得过四条腿了。只要用最快的速度抢到远处马棚里的战马,那他就还有逃走的机会! 但就在步鹿孤牛以为自己已经跑得够快的时候,他的右半边身子,却比他跑得还快。 “……咦?” 也就是这个时候,步鹿孤牛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早已被某种无形的东西从中间剖开。 半边身躯倒在地上,鲜血与内脏顿时便淌了一地。 而战马的铁蹄则踏过了这些血腥的泥泞,继续冲杀。 “啊!!!” 一旁的贺赖角弧大叫一声,整个人被这残忍的场面吓得几乎当场晕死过去。 但就在贺赖角弧以为,下一秒自己就要身首异处的时候,那腥红的战马,却从他身边飞驰而过。 “不够。” 贺赖角弧隐约听到了一个南人的词汇。 本就是聪明人的贺赖角弧,瞬间便明白了一切。 不是不想杀,而是没必要,那个血腥的杀神在意的并非是他这个青羊部主事人,而是杀人的数量——区区一人,自然无法与营中的大军相比,他甚至不值得对方为他停下战马。 如此的无视,贺赖角弧很难不生气,但比起这些许的恼怒,他心中更多的还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只要能活下去就好,只要能活下去就好。毕竟只要活下来就还有希望,毕竟只要活下来就还有机会——的确,这蓟北幼虎确实凶猛,就连他都没想到对方已经有了单骑冲阵的恐怖实力。但说到底,只是单骑冲阵而已,又有谁没有呢? 的确,他没有,但是草原王庭那边是有的,只要等到王庭的支援过来,他一定能……好吧,漠北王庭确实有些遥远,等到支援赶来他怕不是早已变成碎骨头了。不过他之前不是也给那纥奚青发消息了吗?如果纥奚青过来的话,一定能与这怪物匹敌的! 不管那纥奚青想要什么都无所谓,只要那纥奚青愿意过来,一切就都还会好起来的! “噫嘻嘻嘻嘻——” 就在贺赖角弧刚从地上爬起来,准备逃去一个僻静地方的时候,却有恐怖的血肉巨影从天而降。 “阿玄!好多肉啊!” 没等贺赖角弧抬起头来,却有鹰爪一般的干枯臂膀将他抓了起来。 一把塞进了纥奚青的鸟喙里。 第66章 二虎相争 这一日,青羊部的大军遭到了灭顶之灾。 杜乘锋在杀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杀他们,就连手中的断马长刀也已然放弃了对于那些招式的执着,逐渐显露出本就存在的凶恶一面。锋芒吞吐之间,大片的青羊部兵卒尽皆被无形的锋芒撕开,如同被收割的麦子一般倒在地上。 而那些汹涌的刀兵煞气,则会化为杜乘锋的武器,让那无形的锋芒愈发锐利,让手中的刀刃愈发疯狂。 但真要说疯狂,还是要看一旁的血肉巨鸟。 杜乘锋这边只是杀戮,但那血肉巨鸟却是在整个生吃。原本被杜乘锋一刀劈去一半的右臂早已长了回来,变得更加粗壮,生出了熊罴一样的厚实毛发,而左臂那十三面羽翼之中探出来的干枯手臂,更是不断地捞取着地上的兵卒们,往纥奚青那张鸟脸的嘴里塞。 甚至不止是那些草原兵卒们,就连地上那些残肢断臂和破碎血肉,也被那些干枯手臂一并抓起,塞进纥奚青的鸟嘴里,塞进右臂上的血盆大口里,甚至塞到那个血肉模糊的头颅上,塞进那一双升满牙齿的眼睛里。 “吃啊!阿玄!吃啊!吃多了就能长得更壮!” 一边这样说着,纥奚青一边死命往嘴里填着那些散碎血肉,如同填鸭一般。 而它那畸形的身躯,也不断增长着,不断膨胀着。 这不禁让杜乘锋一阵皱眉。 “不够。” 越是杀戮下去,杜乘锋越是攥紧手中的刀柄。 不够,只是这点数量还不够,原本他还以为自己能通过杀戮来变强,从而得到足以与这血肉怪鸟战斗的实力,可谁能想到这怪物居然也能通过杀戮来变强,甚至只是吃尸体都能变得更强。 那个战神一样无所不能的身影再一次浮上心头,只是这一次,那个身影却变成了怪物的模样。 他真的能战胜这种恐怖的怪物吗? “能,必须能。” 刀刃横扫之下,又是十余名草原骑手被拦腰切断。 不是没有草原骑手选择反抗,甚至有身手高强的草原骑手已经镫里藏身,避过了断马长刀的锋芒,冲到了杜乘锋的近前——但马上,一柄古旧大斧便已经劈在了这个草原骑手的面门上,将其半边头颅都整个撕开。 为了能够保持完全的状态,杜乘锋中途专门回了一趟强盗窝点,从李木匠手里把这柄大斧又拿了回来。 人既然有两只手,那自然要拿两柄兵刃才行。 那么,有十三只手的呢? “噫嘻嘻嘻嘻嘻嘻——” 十三柄巨大的弯刀在烈日之下熠熠生辉,那纥奚青化成的怪物猖狂的大笑着,一时间简直如同传说中的金翅鸟王! 抬头望着远处的血肉大鸟,杜乘锋咬紧牙关。 刀斧并举,杜乘锋仰头看着半空中的血肉大鸟。 四目相对。“” 血肉大鸟,竟当场飞了起来。 “是南人怪物!快退呀!” 一边摇摇晃晃地飞着,纥奚青的鸟嘴里一边吐出嘶哑的叫声。 “阿玄,别怕,大哥会给你报仇的,等我们吃饱了之后,等我们吃壮了之后,大哥一定,一定会给你报仇……” “别跑!” 意识到不对的杜乘锋怒目圆睁,连忙骑着马冲了过去。 但奔跑在地上的战马,在速度上,又怎么可能比得上飞起来的血肉巨鸟。 哪怕那飞行的姿态是如此的滑稽可笑。 但这一刻的杜乘锋,却已经完全笑不出来了。 “别跑!你给我回来!” 杜乘锋纵马狂奔着,他从未跑得如此之快。无论如何,他绝对不会,也绝对不能,让那血肉大鸟有时间去继续吞吃。 可不管他怎么追逐,那血肉大鸟,却始终翱翔于青色的苍空之上。 就像纥奚青一直以来所说过的那样,青是天空的颜色,他们属于天空。 “给我下来!” 纵马提刀,杜乘锋手中长刀断马猛地刺向天空! 刻骨杀意的催动之下,无形的锋芒一路暴涨,仿佛要就这么一路刺破苍穹! “噫!好凶呀!好可怕呀!” 半空中的血肉怪鸟嘶嚎一声,竟是将手中这十三柄巨型弯刀全部丢了出来! 巨大的弯刀打着旋飞了出来,饱含血煞之气的沉重劲道砸在无形锋芒上,竟是将那直刺苍穹的无形锋芒拦腰砸碎! “你!” 杜乘锋下意识地举起了手中刀斧,脊柱束展如龙虎。 龙虎二势,龙形大劈变式,双龙坠。 “嗡——” 无形的锋芒裹挟着凛冽的寒风一路向上,只是片刻之间便将十三柄巨型弯刀全部撕碎在半空之中。 就连那血肉巨鸟的半边羽翼上,也绽出一道满是冰碴的巨大缺口。 “咚!” 刚刚还翱翔在天上的血肉巨鸟轰然坠地,偌大的身躯砸在地上,带起大片血腥。 而那纥奚青的面孔,也开始嘶嚎起来。 “是父亲的斧头!快逃呀!阿玄!快逃呀!” 一边这样大喊着,那血肉巨鸟如同兽头一般的右臂,竟就这么拄在地上,让血肉巨鸟重新站了起来。 紧接着,血肉巨鸟健步如飞。 “父亲呀!你死得好惨呀!我这就给你报仇!这就给你复仇!等我跟阿玄吃得更多,长得更壮……” “现在开始号丧?晚了!” 眼见得血肉巨鸟已然落地,杜乘锋马上纵马追去。 可战马没走两步,杜乘锋却突然眉头紧皱。 只因为,他已然清楚了,那血肉巨鸟突然号丧的原因。 他手中的长刀与大斧,不知何时已经断裂了。 事实证明,这柄断马长刀确实没办法承受龙形大劈的沉重劲道。 连那柄古旧大斧,同样也不行。 “还有,我还有机会……” 长袍敞开,十七柄短刃已然全部亮出。 可就在杜乘锋即将拼上性命的这一刻,那血肉大鸟,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阿玄,你已经跑不动了吗?” 一边这样说着,纥奚青那张鹰隼般的鸟嘴,竟突然张开血盆大口,硬生生将一旁那血肉模糊的头颅,整个吞下! “那就让我吃了你吧!你愿意为了我付出一切不是吗?那就让我吃了你吧!吃了你我们就能活下来!吃了你我们就能报仇了!” 血肉模糊的头颅被整个吞下,纥奚青的右半边躯体竟硬是扯出一片满是绒毛的膜翼! 双翅一振,名为纥奚青的怪物飞向半空之中。 “我会回来的!我会吃了你!” “……” 停住已经几乎快要累死的战马,杜乘锋抬起头,遥望着纥奚青飞走的背影。 随后,驳马调头,继续去追杀那些狼狈逃窜的青羊部残兵。 就算大斧和断马长刀已经到了极限,这也还不能算是他的极限。 “下次,下次见面,我一定会杀了你。” 腥红的血光在杜乘锋的双目中汇聚,让他的双眼变得如同大型猛兽一般。 而他的皮肤之上,也已经隐隐浮现出细小的鳞片。 第67章 顶级掠食者的战争 当两个顶级掠食者彻底开战的时候,他们两个谁会先死? 没有人知道这个答案,毕竟这问题实在是过于模糊,说是两个顶级掠食者,但他们的吨位,实力,战斗方式,乃至于战斗思路,都一概不知。在这种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又怎么能判断出,这两个顶级掠食者的胜负欲否呢? 可不管谁胜谁负,总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那就是,他们周围的其他生物,一定会死光。 “噫嘻嘻嘻嘻嘻——” “杀杀杀杀杀——” 又是一轮拼死搏杀,这已经是双方不知道第多少次交手了,或是或者是五十次,或者是一百次,反正这种数目没有谁会记住,就连交战双方彼此都不会在意这个。 毕竟生死搏杀,容不得半点分心。 “铮——” 十三柄骨制弯刀的刀刃与六柄带着血垢的短刃交错而过,双方一时间竟都毫发无伤。 但在一记拼杀之后,双方却都没有回头再战的意思。 而是抓紧时间,杀戮着面前那些草原溃兵们。 十三柄骨质弯刀横扫而过,十几个刚刚聚起来抱团的草原溃兵便已经被血肉怪鸟撕成碎片,而杜乘锋这边更如同虎入羊群,短刃夹在指间如同利爪,只是一次扑杀,便割下二十多个人头。 不够,还不够。 想要杀死对方,只靠这点积累,还是不够。 “下次见面,我一定会吃了你呀!” “应该是我吃了你。” 怪鸟起飞之后,杜乘锋也转过身子,双方各自离开。 如同一直以来那样。 血肉怪鸟杀不死满身煞气的杜乘锋,杜乘锋也够不着飞到半空的血肉怪鸟,这直接导致双方都开始不断地觅食,不断地寻找任何能够用来杀戮的目标。 只要杀更多,就能变得更强,就能杀死那个生死大敌。 他们都是这样认为的。 但作为他们的猎物,那些青羊部的草原溃兵,终究有限。 “早知道就不清场了啊……” 一处隐藏于山体之中的强盗据点里,回来休整的杜乘锋正唉声叹气。 确实是可惜了,毕竟眼下整个蓟州境内加起来也没多少活人了——蓟镇早就在被纥奚青破城的时候就被草原甲士们杀光了,下面的村镇们也早就在大战刚开始的时候便已经纷纷南逃,至于刘都督之前留下的,那些作为民间抵抗力量的刀客和游侠之类的……这却是被杜乘锋自己叫人给赶跑的。 事实证明,那个叫崔远的剑客虽然思路比较精神病,但执行能力却是拔群的,说让他清场,他真就把所有刀客游侠之类的都打跑了,一个人都没有留下。 这也直接导致,杜乘锋现在就算想要以比武的名义去杀几个人,都找不到对手。 “杜兄弟,怎么了?” 过来送饭的李木匠也听到了杜乘锋的叹息声,不禁出演安慰。 “如果说,我是说如果实在不行,你就赶紧跑,往南边去,去兖州,实在不行就去建康,去到京师那边……总会有人能对付那个怪物的,总会有……” “想多了。” 杜乘锋连连摇头。 逃走这个事情,他不是没想过,但眼下这南边所谓大陈可是连边军都被那怪物一勺烩了——众所周知,守卫边境的边军往往是最能打的队伍。连边军都拦不住那个怪物,还能指望更南边能挡得下这玩意? 更何况这个怪物还能越战越勇,越吃越强。 眼下已然是最好的机会,他与那怪物都已经杀不到人,换句话来说,那个怪物起码暂时已经没办法继续成长下去。 而现在,双方比拼的就是速度,和对周围环境的熟悉程度。 谁先做到让身上的刀兵煞气压过对面,谁就会是最后的胜者。 “我出去看看,我记得还有几个强盗窝来着……” 这样说着,杜乘锋接过饭食,草草的扒了几口。 而李木匠,也看到了杜乘锋袖口之间,隐约露出的鳞片。 “杜兄弟,你这是……” 李木匠一把抓住了杜乘锋的腕子,他不敢相信自己这是看到了什么。 “你这手上……怎么胳膊上也有?” “啊,这无所谓的。” 杜乘锋拉下袖子,却没有多在意。 “想要战胜怪物,那变成怪物也是理所当然……虽然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就是了,不过还好,感觉挺不错的。” 一边说着,杜乘锋一边聚起煞气,这让他的双眼在昏暗的洞穴里如同两点鬼火一般腥红。 “怎么样,很帅吧?” “……” 李木匠完全没有感觉到什么帅气,这简直像是在面对某种大型猫科动物一样恐怖。 “哦对了,这个给你。” 不再去看那双眼睛,李木匠从背后取了一支削制精良的握柄出来。 拿到握柄,杜乘锋的眼睛不禁亮了起来,紧接着便从马鞍包中摸出那片断下来的斧头,敲出里面的木屑,安在了柄上。 是了,斧头这玩意就这点方便,就算斧柄断了,换一支斧柄上去也一样接着用。 但也仅仅只是接着用而已。 用来砍个木头,这或许还能算是一把好工具,可是那些来自漠北的冰冷寒气,杜乘锋却已经感受不到了。 就像那两把战刀一样。 “还是放在你这里吧。” 叹息一声,杜乘锋还是将这柄斧头递给了李木匠。 随后,从身旁拾起那两柄战刀。 修复这两把战刀的工作,杜乘锋从袭杀青羊部回来的时候就在做了。杨氏族人出了工具,在强盗的窝点里凑活着弄了个锻打作坊——靠着来自某个草原铁匠的半桶水锻冶手艺,他也算是将那两片断裂的刀刃又接了回去。 可不知是因为工艺过于简陋,还是因为他的手艺太差,那两把长刀明明已经接上了刀刃,却仍旧没有什么动静。 哪怕杜乘锋拿它们出去杀人,也是一样。 甚至更糟。 明明像以往一样沾到了血腥,但这两把战刀反而愈发地沉闷了。如果不是手里的分量还提醒着他,这两把战刀没什么变化,杜乘锋甚至还会以为,自己拎着的是两把粗制滥造的铁片。 而在砍到那些草原溃兵身上时,这两柄原本能够轻松切断骨肉的利刃,却铿的一声,当场断裂。 就好像这两把刀已经死了。 虽然杜乘锋也觉得,对于刀来说,用“死”来形容有点不太合适,但这两把刀带给他的感觉,也确实是一份死气沉沉的样子。 以往的时候,厚重大刀总会想要砍点什么,也想要便宜酒,断马长刀则总是在纠结那些拗口的招式名字,又或者让杜乘锋把剩下那几句诗给念了——杜乘锋一度觉得这是颇为麻烦的事情,刀就是刀,只需要砍过去就好。 可现在,当他手握两柄战刀的时候,却再也没有谁会麻烦他了。 “我……出去一下。” 放下两柄战刀,杜乘锋站起了身子。 好在适应了煞气入体之后,他使用其他兵刃也没什么关系了,就像是身上那十七把短刀,虽然都是未曾杀过多少人的普通货色,但被他运用起来的时候,一套贴身短打,也一样犀利至极。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那就是,他杀的实在太多了。 身体上的异变,就算不用李木匠提醒,他自己也早就看到了。很显然,过度使用煞气入体也不是没有代价的。大量的煞气涌入身体之中,不仅让他的精神变成了紧绷的弦,就连躯体本身也越来越向着非人的方向发展着。 “所以,这所谓的刀兵煞气,到底是什么东西?” 杜乘锋现在都不太能理解,这份古怪的力量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玩意好像能增强战斗力,能让人砍出巨大的刀光,能让兵刃挥出各种诡异的能力,甚至还能让躯体本身产生畸变——听起来就像传说中什么都能做到的神奇内力一样万能。 但比起所谓的神奇内力来说,这份古怪的力量,更凶狠,也更血腥。 甚至能让人变成非人。 至少纥奚青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他终于知道了,毕竟他眼下也在向着某种未知的方向变化着。 “那个时候,我也会像纥奚青一样疯癫吗?” 杜乘锋皱了皱眉头。 不知道,他想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不过眼下来说,这也不是需要去考虑的事情了。 “噫嘻嘻嘻嘻——” 刺耳的嘶嚎声响彻云霄,十三柄巨大的骨制弯刀瞬间便将山体刨出一个大洞。 而杜乘锋和李木匠,还有那些躲藏在此地的杨家堡村民,也都暴露出来。 “咦嘻嘻嘻嘻!被我发现啦!” 半空中,名为纥奚青的怪物拍打着翅膀。 “你存了好多好吃的呀!” “老子先吃了你。” 双手探入外袍之中,再出来的时候已然多了六柄锋锐尖刀。 将尖刀如同利爪一般夹在指间,杜乘锋压低了身子,露出了愈发尖锐的犬齿。 紧接着,便如同饿虎一般,飞扑而出。 第68章 三郎之死 狂鸟振翅,饿虎争锋。 名为纥奚青的癫狂巨鸟拍打着双翼,十三柄弯刀舞成一团狂风。身为杜乘锋的野兽也毫不相让,十七把尖刀交替之下,竟硬生生打得癫狂巨鸟连落地都做不到。 “分我一口!你分我一口呀!” 纥奚青拍打着翅膀双目猩红。 “为什么不分我一口!你明明自己都不吃!那为什么不分我一口呢!为什么一定要跟我作对!为什么!” “……” 杜乘锋只是沉默。 为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又或者说,他从没想过这种问题。 是为了保护这些人?是身为太平人的道德观念在作祟?又或者说这样顶在前面奋力作战的样子,显得更像是英雄? 不知道,他从没想过这些东西。 刀兵煞气在他的身体中奔涌着,脑海中那些嘈杂的喊叫声逐渐汇聚成最为原始而质朴的杀意。 他只想要将半空中的大鸟扑下来,将其当场生吃。 就像所有猫科动物都会做的那样。 “嗬嗬嗬……” 伴随着犬齿的愈发伸长,名为杜乘锋的猛兽就连声音都发出了改变,喉咙中吐出的与其说是厮杀的吼声,倒不如说是某种凶兽的低吼。 身体中的刀兵煞气早已满溢,甚至从周身毛孔中渗了出来,化为一根又一根的纤细毛发,随风飘动。 云从龙,风从虎。 而在这份巨大的压力之下,半空中的纥奚青,也变得愈发凶煞。 十三支手臂被纥奚青吃进了嘴里,这让纥奚青的身形愈发接近某种巨大的鸟类。原本人腿模样的下肢结构,也逐渐变成了两柄锐利的弧形刀刃。腥红的血光在刀刃之上闪动着,在大地之上犁出一道又一道的沟壑。 在生死搏杀之下,两头怪物都在不自觉的变化着,向着某种未知的方向变化着。 他们势均力敌。 他们不死不休。 “……谁能打赢啊?” 地面之上,早已吓得瘫在地上的李木匠喃喃自语着。 很显然,这种级别的战斗,早已跟他这种普通人没关系了,又或者说跟在场的所有普通人都没有任何关系了——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关系的话,那就是谁赢谁输,决定了他们是生是死。 如果杜乘锋能打赢的话,他们或许还能活下来。 如果让那恐怖的大鸟赢了的话…… “能赢的吧?” 李木匠喃喃自语着。 “一定能赢的吧?” “不一定,李叔。” 有熟悉的声音在李木匠身后响起了。 “现在他们的确势均力敌,但是杜乘锋……他不会飞。真这么打下去的话,那个怪鸟可以飞走,可以飞到远处,可以去兖州,可以去幽州。等到那个时候,我们就……” “三郎?” 李木匠惊愕的回过头,却发现原本应该躲在山里的杨三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你来干什么?你……等等,谁让你拿的这个?” 回过神来的李木匠这才看到,在他的背后,在杨三郎的手中,正拎着那把杨氏祖传的,厚重大刀。 “你要干什么!” 李木匠的心里瞬间凉了半截。 杨三郎一直都想要将这把刀拿回去,他是知道的,毕竟杨三郎跑去偷刀这种事,他甚至也亲眼见过几次——不过这种事也没什么意义就是了,反正杨三郎每次都承受不住刀兵煞气的恐怖,连刀柄都碰不得。 可现在,这把大刀,终究还是回到了杨三郎的手中。 回到了真正杨氏传人的手里。 “杨三郎!你要跑了吗!你要在这种时候跑吗!” 李木匠不禁攥紧了拳头。 虽然他也知道这是正确的选择,甚至是最为正确的选择,毕竟眼下那怪鸟正和杜乘锋打得不可开交,眼下正是他们杨氏一族逃走的机会——只要趁着这个时机赶快逃跑,逃到兖州,甚至逃到更南边的建康京师,总会能安全的,那怪物总会有追不上的时候。 但是,真的能这样做吗? 这样做真的好吗?李木匠不知道。这或许是最好的决定,身为普通人的他或许也应该逃跑才对,毕竟他还有老婆孩子,他还有自己的家庭——可唯独他自己,却莫名其妙的不想走,他不想离开这里。 哪怕再怎么害怕都不想走,哪怕站不起来都不想走。 毕竟他那个杜兄弟,也没走,不是吗? 那个明明从一开始就能远走他乡的人,那个一直都有能力抛弃他们逃出生天的人,也没走,不是吗? “所以你一定要走的话……把我老婆孩子带走。” 拄着手中已经变得平凡的古旧战斧,李木匠强撑着身子,硬生生站了起来。 “三郎,我是看着你长起来的,你为了杨家,我也明白……那我的老婆孩子就交给你了。” 越是站起身子,李木匠的身形却越是放松,直到站直身体的那一刻,他的腿甚至都不再发抖。 转过头去,李木匠轻轻拍了拍杨三郎的肩膀。 “等孩子长大了,就把我的故事讲给他们听,告诉他们,他们的爹,起码死的像个男……嗯?” 搭在杨三郎肩上的手被拍开了。 “李叔,你也这么看不起我吗?” 明明脸上还带着笑容,但杨三郎却已经涕泪横流。 “我知道,我贪生,我怕死,我没有那么狠,也没那么狂……我比不上杜乘锋,我这条命甚至都算是他赊给我的,我一直都知道的。” 是啊,他一直都知道的,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没有谁会愿意承认自己的懦弱与不堪,更何况他这种杨氏一族年轻一代的佼佼者——他有着显赫的祖辈,有着优渥的生活,即便杨氏如今已经算得上没落,但起码在杨家堡这边,他依旧是能够说一不二的存在。 所以他才会为了杨氏一族,不惜一切代价。 只要杨氏一族能够延续下去就好,这或许是每一代杨家人的宿命。或许正是因为族谱里的那位祖宗曾经无亲无故,所以每一代杨家人都把家族视为第一要位——起码在杨三郎看来,不管是像杨玄那样拉下老脸,还是像他曾经做过的那样去杀生害命,这都是无所谓的。 “所以说,只要杀人就可以变强对吧……” 这样说着,杨三郎举起了大刀。 眼见得寒光赫赫的大刀举了起来,李木匠不禁下意识地提起了战斧。 可就在李木匠以为,这疯癫的杨三郎要将大刀对着自己砍下来的时候。 那杨三郎,却将大刀横在了自己的颈间。 “为了杨家能延续下去,我会不惜一切代价。” 涕泪横流,双腿颤抖的杨三郎,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都是乡里乡亲,族叔又断了双腿,以后的杨家就要拜托李叔多照顾了……” “你!” 察觉到不对的李木匠连忙想要放下斧头,拦住杨三郎。 但那柄厚重的大刀,却已经切开了杨三郎的脖子。 “杜!乘!锋!” 用尽最后一点力道,厚重的大刀自杨三郎的无头尸身上脱手而出。 一如当初那支月下的投矛。 “谁?” 眼看得一柄大刀突然从远处飞来,钉在自己脚边,那正在生死搏杀着的,名为杜乘锋的猛兽,不禁被吓了一跳。 好在这柄大刀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熟悉,这让他下意识的握住了刀柄。 “你现在,能看得起我了吗?” 就在他握住刀柄的那一刻,却有似曾相识的声音,压住了脑海中那数不清的嘈杂喊杀。 “什……” 杜乘锋不禁呆立当场。 身上那些猛虎一般的爪牙和毛发顷刻间便消散褪去,就连皮肤上那龙形鳞片也渐渐隐去。 取而代之的,则是刀刃之上重新绽放的,炽烈火光。 火光笼罩身周,此刻的杜乘锋竟如同披上了一层无形的烈焰甲胄。 “——嘎?” 半空中的纥奚青发出一声嘶哑的鸣叫。 “你不是不吃吗?怎么就……” “畜生才会吃人。” 大刀一摆,足有五丈之长的炽烈火刃横扫而过。 感受手中重新恢复过来,甚至已经变得更为强悍的大刀,杜乘锋仰头看着天上的血肉怪鸟。 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第69章 落鹰 曾经的时候,杜乘锋握住大刀的时候,心中所想只有杀戮。 手中大刀是想要砍些什么的,是想要杀人见血的,他能理解,这毕竟是一把刀。所以在不需要用刀的时候,在日常的生活里,如果这把大刀还想要影响他的话,他会坚定自己的意志,他会深刻的记住自己为什么而活,从而指挥这柄大刀,从而让其成为自身战力的一部分。 当然,有些时候,像是刀兵煞气累积过多的时候,他就需要明确自己为什么而杀,为什么去杀,为那些刀兵煞气,也为这把大刀的杀意,找到一个合适的出口。这会让他战力暴增,这会让他杀意汹涌,原本他以为,这已经是力量的极限。 可现在,他却触摸到了,另一种东西。 手中的大刀没有像以往一样喊打喊杀,胸中也没有什么沸腾的杀意,一刀在手,他非但没有什么杀人见血的欲望,反而变得愈发地平静。 而这柄大刀,也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等待着他的号令。 等待着,与他一同奋勇冲杀。 “那,我们上。” 拎起大刀,杜乘锋对着半空的大鸟迎了上去。 刺目的血光迎面劈来,那是足以斩碎城门的恐怖力量,但马上,炽烈的刀光便将其整个撕成碎片。 少数破碎的血光落在杜乘锋的身上,却尽皆被那一层包裹周身的烈焰挡了下来,伤不到他分毫。 环绕周身的火光在保护着他,就像并肩作战的战友那样。 “嘎啊啊啊啊啊——” 半空中的血肉大鸟嘶哑的喊叫着,挥洒的翅膀之间赫然又探出了十三柄巨大的骨制弯刀。 翅膀扇动,偌大的骨制弯刀当头落下,如天降神罚。 可杜乘锋,却仍旧不闪不避。 “是你说的可以啊……” 双手高举大刀,杜乘锋仰望苍穹。 脊柱束展之间,力贯千钧! “那就来!” 嗡—— 炽烈的火光直冲云霄,势如腾龙。 十三柄巨大的骨制弯刀登时便化为飞灰,消散于天地之间。 而杜乘锋手中的大刀,也断下了半截刀刃。 “不是,你玩我呢?” 杜乘锋登时便噎得说不出话来。 合着这恢复过来的大刀,也还承受不住龙形大劈这样的凶猛招式,那他挥出这一刀又图个什么? “……不对。” 杜乘锋突然愣了愣。 只因为手中的半截断刀之上,炽烈的火光依旧。 刀柄的脉搏还传递在掌心之间,这把刀还未曾死去。 甚至就连地上那断裂的刀头,也未曾死去。 “咦嘻嘻嘻嘻嘻——” 就在杜乘锋这边有着片刻迟疑的时候,半空中的血肉大鸟却已经展翅高飞。 “跑呀!快跑呀!等我们吃的更多,等我们吃的更壮……” “跑?你想去哪里?” 杜乘锋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半空中的血肉大鸟。 手中半截刀柄更是转了半个圈,变成了反手倒持。 正持刀柄,那是更利于砍劈的姿态,而反手持刀的话…… “嗡——” 足有五丈之长的炽烈火刃从刀身断口处猛地探出,如同一杆巨大的投枪。 怎么进行精准的投掷,杜乘锋没有学过,但在这一刻,他却已经无师自通——那笼罩周身的火光修正着他的动作,调整着他的姿态,同时将每一点细小的要领都传入他的心底,让他这个初学者的身姿,也变得如同千锤百炼一般。 这一刻,杜乘锋甚至在自己的身上,隐约感受到了杨三郎的影子。 “来,让你看看我的本事。” 像是有谁在杜乘锋耳边轻声说着。 “来,我们上。” “我们上。” 像是在对着手中的刀在说,又像是对着某种虚幻的东西在说。 三步助跑,杜乘锋纵臂一挥。 炽烈的火光划破苍穹。 两道刺目的血光交错劈来,却没能让那道火光迟滞一丝一毫,十三柄巨大的骨质弯刀迎面飞来,却被那道炽烈的火光整个贯穿。 “嘎啊啊啊啊啊——” 名为纥奚青的怪鸟拼命地振动着翅膀,用尽最后的力气。 “不会死在这里!我不会死在这里!我还要飞!我还要飞得更高!青色是天空的颜色!我还要……” 噗哧—— 炽烈的火刃穿过血肉巨鸟的胸腹,将其整个钉在天空之上。 青色的天空之下,身躯被钉穿的血肉大鸟,轰然坠落。 胸中的烈焰在灼烧着自己的躯体,纥奚青感觉得到,梦想中的那片青空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纥奚青也看得到——他不明白,不明白到底为什么,明明他已经付出了那么多,明明已经付出了他所拥有的一切,明明他已经变得这么强,他甚至获得了实现梦想的翅膀。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咚——” 偌大的身躯砸在地上,带起大片鲜血。 内脏已经被钉在身上的炽烈火焰焚毁了一半,纥奚青感觉得到,但他至少还是活了下来,至少还没就这么死掉——只要马上逃离,他还有活下来的机会,只要吃更多,只要杀更多的,在这个只要杀人就能变强的疯狂世界里,他一定能…… “我说了,你走不了。” 就在名为纥奚青的怪物即将逃窜的时候,却有个渺小的身影,站在了他的面前。 纥奚青死死地瞪着一双鸟眼,他不知道这怪物到底是怎么赶到自己身前的,但他至少清楚,这是该拼命的时候了。 可当那十三柄弯刀再一次被拔出来的时候,纥奚青像是看到了什么,却突然笑了出来。 “噫嘻嘻嘻嘻嘻!你刀没了!你没刀了啊!” 低头看了眼钉在胸膛处的炽烈火刃,纥奚青心中满是快意。 是了,就算他重伤又如何? 眼下这怪物已经没了战刀,而他手中的战刀却足有十三柄! 胜利的一定会是…… “你再想想?” 就在纥奚青扬起十三柄弯刀的时候,却有炽烈的火光,再一次出现在那渺小身影的手中。 纥奚青看得清楚。 那是断裂的,半截刀刃。 “有一说一,杀猪确实用不着大刀。” 这样说着,半截刀刃挥了下来。 纥奚青的大半身躯顷刻间便被焚成灰烬,连带着他的头颅一起。 而杜乘锋,也从尸身上拔下了那被他丢出去的半截断刀。 两柄断刃相接,严丝合缝。 炽烈的火光之中,这柄双手大刀竟已经完好如初。 第70章 一切都结束了吗? 一切好像都结束了。 杨家堡的村民们终于不用再躲藏了,他们从强盗窝中爬了出来,一边庆幸着劫后余生,一边好奇地打量着那血肉怪鸟的残破身躯。 几个小孩子似是被这惨烈的景象吓到了,当场哇哇大哭起来,便被其父母抱走了。而那些年纪大一些的甚至敢凑上去,捡了些木棍过去,戳着那庞大的残尸,看看这玩意会不会被戳得动弹起来。 只剩下半截身子,连脑袋都没了的残尸,自然是不可能再动起来的。 “所以,确实是结束了啊……” 老迈的杨玄也出来了,这个双腿尽断的老头被族人用轮椅推着,他是出来收敛尸体的。 而在这一次的战斗之中,死者,只有一个。 “想哭就哭吧。” 叹息一声,杜乘锋走到老头的身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可这双腿尽断的老头,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杨家堡的事情还需要处理……眼下整個蓟州已然被打成一片白地,乡亲们也就没有回杨家堡的必要了。要组织起人手,往南边去,不知壮士你的意思是……” “我?” 杜乘锋不禁开始挠头了。 虽然他也一度升起过想要回去杨家堡小院的想法,但就像杨玄说的那样,就算“打成白地”这个说法有些夸张,但眼下这蓟州境内也确实没多少活人了——这时候如果他还要住回去的话,那多少就显得有点蠢了。 别说什么正常生活了,退一万步说,就连出门买菜他都找不到摊子。 这是能住人的地方? “想要好好过日子,好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杜乘锋不禁有些头疼了。 原本他还以为,只要战胜了草原人,打死纥奚青,他就能得偿所愿,过上他想要的正常日子,为此他拼尽全力,与草原人战斗,甚至力战纥奚青——而现在一切终于结束了,纥奚青终于死了,但他想要的正常日子呢? “哎……” 杜乘锋不禁摇头叹息。 生活,看似是一个人的事情,但实际上来说,却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这一刻,杜乘锋算是深刻的体会到了这一点。 “我也……走吧。” 想了想之后,杜乘锋还是做出了决定。 那确实是该走了,毕竟按照他得到的情报,不管是纥奚青,还是被他杀光了的青羊部,都只能算是先头前锋,真正决定南侵的草原王庭还在后面——也就是说,蓟北之地很快就要变成漠北与大陈之间的战场,他吃饱了撑得才会继续待在这里。 毕竟他既不是漠北人,也不算大陈人,那还待在这里干什么,难道说等着偷吃两边的军粮? 但如果要往南去的话…… 杜乘锋一时间却又有些迷茫。 虽然已经确定了方向,可这天下之大,他又能落在何处呢? “我们,又该去哪里呢?” 杜乘锋不禁看向了手中的大刀。 也就是这个时候,轮椅上的杨玄却对着杜乘锋拱了拱手。 “虽说战事已了,但是老朽还有个不情之请……如若壮士方便的话,可否一路同行,护送杨家堡的乡亲们同去兖州?” “……兖州吗?” 杜乘锋思索了片刻。 兖州的话,他倒是有点印象的,不管是从磨刀时候获得的记忆里,还是从蓟北人们的口中,他都曾听说过兖州这个地方——在人们的口中,兖州和作为边境的蓟北之地差别不小。相比起武德充沛的蓟北来说,兖州要显得更为和平,也更有秩序,良田众多,物产丰富,却是个比蓟州更适合居住的好地方。 有不少名人雅士都会选择在兖州隐居,甚其中甚至还有大陈名宿阮山涛。 而关于这个阮山涛的部分,就要涉及到磨刀时得到的那些信息了。在杜乘锋得到的信息里,这个阮山涛可不止是众人口中那个声名远播的知名学者,同样也是一个手艺高超的研磨匠师——杜乘锋还记得,自己手里的长刀断马,可就是被对方研磨过的。 而对方所使用的研磨办法,那种使用读书声和笔墨纸砚来研磨的方式,甚至一度在他面对那些诡异的草原舞者时,救过他一次。 这种研磨方式,他简直闻所未闻。 “那确实是要去看看。” 这样说着,杜乘锋却看了眼马鞍袋之中的那柄长刀断马。 如果那阮山涛真的对刀兵煞气有着更多的了解,那么这柄长刀断马,是不是也能再次焕发生机? 毕竟那柄厚重大刀都已经…… “对了。” 杜乘锋想了想,还是将手中的厚重大刀,向着杨玄递了过去。 “虽然事情有些曲折,但不论如何,这把大刀终究是你们杨家的……之前我也是差点被坑害了性命,火气有点大,但眼下杨三郎都已经把命赔上,那这把刀,还是物归原主吧。” 这样说着,杜乘锋将大刀放在了杨玄的手边。 但杨玄,却没有接过这把刀的意思。 反而抬起头,看向了杜乘锋。 “壮士。” 轮椅上的杨玄双手颤抖着。 “我那侄儿,可当得起一个勇字?” “……当得起。” 面对着杨玄的视线,看着杨玄的双眼,杜乘锋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过往的事情暂且不论,单就这一次,这杨三郎,确实当得起一个勇字。” “那就好,那就好……” 老迈的杨玄,涕泪纵横。 “能有壮士这一句夸赞,我那不成器的侄儿,也能安息了……” 这样说着,杨玄却将膝上的大刀,又推给了杜乘锋。 “刀的话,你带走吧。我杨氏已经没有人能用这把刀了,想来也是和这把刀的缘分尽了……你既然能用得了它,那也是你跟它的缘分,就让它跟你走吧。” “这……” 杜乘锋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将大刀拿了回来。 毕竟就像这杨老头说的那样,这柄大刀,确实是不愿与他分别的。 毕竟,他们曾并肩作战,亲密无间。 “那好。” 深吸一口气,杜乘锋将大刀挂回了马鞍包里。 “既然伱已经同意,那我就把三郎带走了。” “好……等等?” 杨玄突然一愣。 “壮士,你刚说什么?” “三郎。” 杜乘锋拍了拍马鞍包。 “它既是你杨氏的宝刀,那以后就叫它三郎吧。” 马鞍包中,厚重的大刀轻轻晃动着,像是很满意杜乘锋给它的新名字。 和杜乘锋一样,他们都很期待接下来的旅途。 第71章 人在旅途 南下的旅途出乎意料的轻松。 杨家堡的乡亲们都没什么行李可言,毕竟两次逃难的他们已经把能丢的都丢掉了。眼下大伙一块南下,倒也能算得上是轻装上阵——只是这装实在是有些太轻了些。一段时日的躲藏,再加上这一路上的风尘,这些原本在杨家堡安居乐业的人们,此刻变得与那些流民无异。 这不禁让杜乘锋有些唏嘘。 想当初他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没什么跟脚的他就是个流民的身份,而现在,他却又一次变成了流民。 好在这一次,当流民的人也不只是他一个人,整個杨家堡的人都已经背井离乡,干起了这份有前途的职业。 “好?这种事真的算好吗?” 杜乘锋的身边,赶着大车的李木匠有些牙疼。 这几天都在赶路,没怎么做活,这让习惯了雕点什么的李木匠浑身不自在。 “就算去了兖州,我们这些流民也……” “起码对现在来说是好事。” 杜乘锋两手一摊。 “你也看到了,我们从蓟州出来也有些日子了,有谁过来抢过我们吗?” 是了,这兖州虽说和平,但也只是相对蓟州而言,真要说完全没有剪径强盗,拦路恶匪,却是不可能的——可这一路之上,杨家堡一行人却没有被抢过哪怕一次,甚至前来勒索的人都看不到。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杨家堡众人眼下这一副流民样子,看起来实在是太穷了。 就连路边的野狗看了都摇头。 “至于前途的话,也不用太担心……再苦再难的日子都经过来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吗?” 话是这个理,毕竟杨家堡众人眼下确实也算是跌在谷底了,只要能活下来,那怎么走都能算是向上。 不过杜乘锋算是走过这一遭的,所以才能显得云淡风轻,而杨家堡众人中,出了那些本就是外来户的流民之外,大部分本地人却是头一次变得一穷二白,难免心有戚戚。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老迈的杨玄,却被几个族人抬了出来。 连带着几口装满大钱的箱子。 “在这兖州,我们这些蓟北之人本就是外人,更是需要些钱粮来作为立身之本。” 这样说着,杨玄对着乡亲们拱拱手。 “大家都是乡里乡亲,就不要见外了,都是一块从蓟北走出来的,大伙之间正是要互相扶持,共渡难关。” 眼见得这老头竟然如此行事,杜乘锋不禁为之侧目。 虽然杨玄这老头性格偏软,甚至有些迂腐,在蓟北那个武德充沛的地方显得很不入流,甚至连蓟州杨氏这个有着显赫历史的家族,都被其经营得只剩下一个村子,可眼下出了蓟北之后,这老头却表现出一股出人意料的韧性。 而那份和善的性子,此刻却也变成了将杨家堡乡亲们团结在一起的,粘合剂。 这一点从这段时间的旅程里也能看出来,离开蓟北已经有几天了,但杨家堡的乡亲们却没有一个掉队的——即便他们早已可以各自投奔亲朋,各奔东西,可他们还是愿意留在队伍里,继续向着未知的兖州走去。 当然,这其中也确实有怕被抢劫的原因,不过更多的,却是对于身边的乡亲们,乃至于杨玄杨老头的信任。 他们都相信,身边的乡亲们是绝对不会坑害自己的。 就像他们相信杜乘锋的刀一样。 有杜乘锋在前面开路,他们连睡觉都能踏实几分。 更何况他们还有着共同的秘密。 “先说好啊,蓟北的事情,你们要帮我瞒一下。” 这是杜乘锋在出发之前,对杨家堡的乡亲们说的话。 至于原因,自然是怕麻烦。毕竟他跟纥奚青一场大战,整个蓟北都被打的几乎没了活人——虽然严格来说大部分人都是逃跑的,但起码呈现出来的视觉效果,就是蓟北被打成了荒无人烟的白地。 换句话来说,如果有心人想要甩锅,反正纥奚青已经死了,那么作为另一个当事人的他,要不要背这个责任? 虽然杜乘锋不觉得,这大陈的朝堂会离谱到这种程度,不过想了想之前那个被朝廷派到蓟镇的蠢货王高承,他又不太敢确认。 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除了杨家堡的乡亲之外,也没有谁知道那场战争的真相了。唯一认识他的刘都督已经被纥奚青砍了,至于其他人,却是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那些逃离蓟北的人,最多只能知道杨家堡出了个叫杜乘锋的研磨匠师,至于这个研磨匠师干过什么,具体长什么样子,他们却是一概不知的。 “所以就算是为了大伙能过上安生日子,也请大家别提我,就当我不存在。” 面对着杜乘锋的请求,杨家堡的乡亲们自然是满口答应。毕竟这位壮士已经数次救下他们的身家性命,就算是给他立生祠都已经绰绰有余。只是帮忙保守秘密,这简直是再小不过的事情了。 一块经历过危险,又有着共同的秘密,眼下大伙手里都还拿了钱,杨家堡乡亲们的士气顿时空前的高涨。就连那些因为赶路而变得半死不活的青壮们,此刻也纷纷拿起了木矛,主动开始护卫起队伍来。 虽然杜乘锋也不觉得会有谁过来抢他们就是了,可眼下这些青壮们愿意主动做些活计,总是好事。 但谁能想到,还真给这些青壮们捉到了强盗。 “跪下!都跪下!” 青壮们抡起棍棒,打在那些强盗们的膝盖窝上,这五六个强盗登时便跪了一地。 可当看到这些强盗的时候,杜乘锋却乐了。 一个自然是因为这些强盗太穷了,原本杜乘锋以为,杨家堡乡亲们这边一堆破衣烂衫,就已经算是穷酸了,可眼前这几个强盗却是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只是在腰间扎了些茅草用来遮羞。 至于第二个原因的话…… 那自然是因为,他在这些强盗里面,又看到了熟人。 “怎么又是你?” 眼看着那个抢过自己两次的猎户,居然又一次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杜乘锋不禁感叹这个世界真是小。 “我不是把你送去都督府吃官饭了吗?怎么又跑出来抢劫了?” “是你?” 那猎户也认出了杜乘锋,整个人登时便从地上蹦了起来。 “你还有脸说!” 原来这猎户在蓟州都督府被兵丁拉走之后,便被送到了矿上,虽说每天的饭食是有了,但做起工来却是日夜不停——虽说是有着备战这么个理由在,但这猎户本就瘦弱,又哪里顶得住这种被当成大牲口用的工作。 于是蓟镇城破之后,整个蓟州一片混乱之际,这猎户便也和其他几个矿工逃了出来,一路来到了兖州。 继续干起了拦路抢劫这种无本买卖。 “哎……伱这样抢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骑在马上的杜乘锋不禁连连摇头。 好歹也是打过几次交道的熟人了,他心善,看不得这个。 于是在来到兖州城外的时候,杜乘锋便将这捆扎结实的强盗,都交给了城门口的守门兵丁。 “虽然他们看起来是强盗,但他们已经改过自新了,愿意为兖州的未来出一份力。” 这样说着,杜乘锋将绳子交给了披坚执锐的兵丁。 “给他们一口吃的就好,距离成为一个好人,他们差的只是一个工作。” “咦?正好书院工地上缺人手,那就多谢壮士了。” 其中一个兵丁对着杜乘锋拱了拱手,便带着这些强盗离开了。 可就在杜乘锋想要跟进去的时候,另外几个兵丁,却将他拦了下来。 “进城先登记,从哪里来的,过来干什么……还有你那个包,马鞍包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我看到那些兵刃了,也都要登记。” “……啊?” 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抵达兖州城的第一天,杜乘锋便已经感受到了,这里和蓟州不同的地方。 首先,就是这里有安检。 其次就是,在这里做好人好事,居然是不给钱的。 第72章 树欲静,风不止 兖州城是一个拥有十余万人口的大城。 当然,这里的十余万只是明面上的数目,也就是算上城内,还有整个兖州境内的所有人口,再减去一些没上过户籍的,隐居的,又或者干脆就没记录在册的……总之一番计算下来,便得到了这么一个大伙都能认可的数字。 在杜乘锋这個太平人看来,这个城或许有点小了,但对于队伍中的蓟北众人来说,这兖州城却是比蓟镇大得多的地方了。 “毕竟这里有城墙。” 抬头看着兖州城这高耸的城墙,杜乘锋不禁感叹。 和蓟镇那撑死只能算个大号坞堡的城池不同,这兖州城却是有着城墙环绕的。两丈不到的高度虽然算不上太高,但墙体却是颇为厚实的。 杜乘锋大概估算了一下,如果纥奚青不变怪物的话,只靠那煞气入体之后拉出来的血色刀光,破蓟镇或许可以,但想要破这兖州,却是要费上好一番功夫才行。 而这也就意味着,墙内,就是安全的代名词。 所以这么安全的地方,有安检,倒也还算是正常。 “所有东西都拿出来过一遍!尤其是那些带尖的带刃的……都注意点,这里是兖州!不是你们蓟北!” 几个兵丁一边维持队伍的秩序,一边对着杨家堡众人大喊着。 “我知道你们蓟北那边不在意这个!但是在兖州这边,杀过人的怨兵一律不许入城!现在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把违禁品都拿出来!” “呃,查这么严的吗……等会?” 杜乘锋突然皱了皱眉头。 “这位老兄,你刚说什么杀过人的什么兵?” “怨兵啊。” 被杜乘锋拉住的兵丁愣了愣,随后皱起眉头看着杜乘锋。 “你们蓟北那边天天打架闹死人,你不知道这个?” “……伱等一会?” 杜乘锋直接被问迷糊了、 打架死人这个他知道,可那玩意弄出来的是凶煞兵刃,这怨兵又是怎么一回事? 好在这被他拉住的兵丁倒也是个健谈的,三言两语之间,倒也给杜乘锋解了惑。 原来这怨兵,和凶煞兵刃,倒是个差不多的概念,换句话来说,就是同一个玩意的不同叫法——当然,一定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就是山里的书院最近研究出了新说法,说这些兵刃上的煞气,本应被理解为死者的怨气,所以才会让人性情大变,甚至成为杀生害命的魔头。 由于这个说法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因此兖州这边也就用“怨兵”这个称呼了,一方面自然是在跟风,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明确这些凶煞兵刃的危险性。 毕竟凶煞兵刃听起来或许还有点力量感,但怨兵听起来就比较招人烦了,这样也能防止很多人因为好奇接触了这玩意,结果陷入疯癫,开始到处制造血案。 “大概就是这样了。” 顶盔掼甲的兵丁大概解释了一边,话语间倒也够客气。 但作为听者的杜乘锋,却只觉得恍如隔世。 摸到凶煞兵刃就陷入疯癫……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毕竟他接触的这个层面,大伙都已经开始煞气入体起步了,手里没几百条人命的话,恐怕连刀光都挥不出来——就算是最弱的李木匠,也已经亲手砍了二十多个人头了,这在杜乘锋看来已经是很少很少了。 可现在看来的话,这里的人居然连普通的煞气都顶不住…… “哎,不是。” 回过神来的杜乘锋一拍脑门。 顶不住就对了,他就不该拿自己去跟这些人对比,人家这才是正常生活,没有什么把人豁成两半,也没有什么满地的下水和脑浆,更不会动辄先宰上几百个人热热身,这才是正经过日子。 反观他自己这边……他在蓟北的时候,到底杀了多少人来着? 有点记不清了,毕竟当时他是抱着吃经验的方式去动的手。 难道有谁会去计算,自己一顿饭吃了多少粒大米吗? “这个计算方式好像有点问题……” 杜乘锋拍了拍脑袋,试图让自己的思维稍微正常一点。 而杨家堡的那些乡亲们,却已经被这些兵丁检查完了。 大伙身上都没什么违禁物品,大车上也没有,那杨玄似乎早就对这种检查有所预料,杨家堡的乡亲们却是连半把兵刃都没带过来——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也就是李木匠手里那把古旧战斧了,但是一个木匠,随身带一把斧头,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当然,最重要的是,那把斧头断过一次,眼下却是死了一般,上面没有半点刀兵煞气。 这不禁让杜乘锋松了口气。 李木匠能过安检,那他这边就也能过了。毕竟他手里的兵刃也断过,上面自然也是没有煞气的。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在兵丁们即将检查马鞍包的时候,他还是提前用力,把那厚重大刀又给撅折了。 “断刀啊。” 对于这柄断成两截的厚重大刀,那些兵丁们只是微微皱眉。 “你这东西……” “当柴刀用的。” 说这话,杜乘锋拿起带着刀柄的半截断刃,比划了两下。 别说,这长柄短刃的断刀,看起来也确实是一把劈柴好手。 “刀头我留着没扔,毕竟祖传的,留个念想。” “啊,工具的话可以带进去。” 兵丁们点点头,但紧接着却是眉头紧皱。 “你这把长的……军器?你这断马剑是从哪里来的?” 只是瞬间,这些兵丁们顿时便将杜乘锋这边围了个水泄不通,个个端起长枪指着杜乘锋,场面一度剑拔弩张。 “快说!私藏军器乃是重罪!你若说出你的上家,还能从轻发落!如果不说的话……” “不是,不是军器,仿的,这是仿的。” 断马长刀丢在地上,杜乘锋将刀鞘拔开,这才把整个刀身都安全的展露出来。 “纪念品,纯粹的纪念品,你们看,这刀干净的,都没杀过人。” “这……确实。” 一众守城兵丁打量了几眼,便纷纷收起了兵刃。 刀身上看不出什么煞气,刀上隐约能看出断裂续接的痕迹,当然最重要的是,这是刀不是剑,只要不是断马剑这种军中器械,那也就没犯忌讳。 “带着可以,但是要收进包里,进城之后,不许带出门,如果被查到,就是当场没收,听明白了吗?” 一边这样说着,为首的兵丁一边抬手拍了拍杜乘锋的胸口。 “我知道你们蓟北那边民风彪悍,都喜欢收藏这种玩意,但是这里是兖州,你至少……嗯?你怀里藏的什么?” “我……” 杜乘锋登时便一阵牙疼。 他怀里还揣着十七把刀子呢,这可个个都是见过血的兵刃,他倒是把这一茬给忘了。 “这里还有军械!” 就在杜乘锋这边还在想着理由的时候,那边正在检查马鞍包的兵丁却喊了起来。 “快!快把包打开!” “这……” 杜乘锋这边转头一看,却只见那些兵丁们从马鞍包里,抄了一杆凤凰战旗出来。 好家伙,他自己都快忘了还有这玩意了,居然被这些兵丁们给翻出来了。 眼下再怎么样的理由也站不住脚了,就算断马长刀能混过去,这战旗却是正经的军械,再加上身上那十七把刀子,他这次算是给人来了个人赃并获。 “那个,你们听我解释,我其实是一个研磨匠师,我叫杜乘锋……” 一边努力尝试着说服这些兵丁,杜乘锋一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距离他最近的兵丁只有三步半,正好在虎跃的覆盖范围之内,就算他此刻赤手空拳,脊柱束展之间也足以将这个人的脑袋拍进腔子里——而后这个缩头尸身就可以作为盾牌,挡下可能会刺来的枪矛,他就可以趁这个机会抽出尸体的腰刀,一个飞龙刀划开三个人的脖子,这个时候再抢一杆枪矛下来…… “杜乘锋……等等,你说你是杜乘锋?” 就在杜乘锋这边脊柱束展,身子都几乎要扑出去的时候,为首的兵丁却突然转过头来。 “你从哪里来?蓟北什么地方?” “杨家堡啊,怎么了?” 即将启动的动作被问话打断,这让杜乘锋有些迷惑。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自己的名字最多只在蓟州被杨家人传过一阵,怎么兖州这边,看起来好像也听说过他? “杨家堡的杜乘锋,那就没错了。” 为首的兵丁招呼着同伴们放下武器。 “都不用紧张了,他有军械很正常,毕竟这是蓟镇都督府军械总管,是自己人啊!” “……你等一会?” 杜乘锋愈发地迷茫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应该只是以外包商的身份,接了点蓟州都督府的活,怎么突然就成了什么军械总管了? 想到这里,杜乘锋不禁想起了蓟州统兵都督刘燕然那张大脸。 “不会是那个精神病给我整了什么大活出来吧……” 杜乘锋总感觉,这事情好像哪里有点不太对劲。 而当他在兵丁们的带领之下,一路进城之后,他才知道那见了鬼的刘燕然,到底给他留下了一个怎样的巨坑。 第73章 妖影兖州城 杜乘锋记得清清楚楚,他和那蓟州统兵都督刘燕然之间,只能算是合作关系。 刘燕然将蓟州武库开放给他,让他可以磨刀增长实力,而他这边也算是暂时补上蓟州军械总管王高承的空缺,来为蓟州的备战工作提供一份助力——而这个补上,只能算是暂时的,他没有答应刘燕然的招揽,这个活计充其量只能算是外包。 可他这边是这么想的,那刘燕然,却是另一番想法。 “也就是说,刘都督用他的名义,向朝廷举荐了我?” 来到官署之后的杜乘锋,在得知了事情的一切缘由之后,不禁哑然。 合着这刘都督压根就没放弃过招揽他的想法,而是打着先上车后补票的主意。 先让他这边把活干起来,同时往朝廷发举荐信,按照他对刘燕然的了解,等不到举荐信回复,刘燕然这边怕不是就要开始跟北边打起来了——到时候来个边疆危急,事急从权,大陈朝堂上也就只能捏着鼻子把这举荐信给认了。 而杜乘锋自己这边,到时候真战事起来,临危受命,自然也找不到什么推脱的理由,只能跟着刘都督一条道走到黑。 嗯,想法很丰满,起码在杜乘锋看来,这個操作还真有可能把他给套住。 唯一的问题就是,刘燕然死的太早了。 按照时间来算,怕不是举荐信刚发出去没多久,这刘燕然就因为天天熬夜实力下降,被那纥奚青给一刀砍死了。 而这招揽计划,自然也折戟沉沙。 又或者说,只完成了其中的一部分。 “你们要不还是另请高明吧。” 杜乘锋登时就想跑路,他可不愿意承下刘燕然这个人情——先不说他本就不想跟精神病有多少联系,单说蓟州军械总管这个职位,他就不太想接。 就,虽然他不了解什么权谋之术,也不懂什么纵横卑阖,但就算只看蓟州那边的两个货,他也能品出点东西来。 一个刘燕然,精神多少沾点问题。一个王高承,直接就是个混子。能想出把这么两个玩意安在边疆,这大陈朝堂还好得了吗? “我还有事,先不聊了,家里灶上还烧着水呢。” “哎哎哎!大人您先别忙着走啊!再者说您这初来乍到,哪来的家?” 眼见得杜乘锋这边要走,一群小吏连忙拉住他,一通好说歹说,硬是不让他走。 “没必要挂印辞官啊!这军械总管待遇多好!不止每个月都有俸禄可以拿,就连这兖州城内也有您专门的住处……” “嗯?还分房?” 杜乘锋登时就不困了。 而在这些小吏们解释之后,杜乘锋便也知道了,兖州这边的军械总管待遇着实不错,不止每个月都有俸禄拿,更是能在城里白得一套两进的院子——所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说的便是这两进的院落。别说住他一个人了,就算住进去一大家子也是绰绰有余。 有工资,也有了个不错的住处,这么看这个工作好像也还行? 当然最关键的是,他还能磨刀。 蓟北的经历已经让杜乘锋明白了,比起钱财之类的身外之物,自身的实力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反过来的话,就会像那杨家人一样,空有万贯家财,最后还是不得不背井离乡,甚至差点死在战乱里。 而对于杜乘锋来说,提升实力的最快方式,自然就是磨刀了。 虽然杀人也算是另一种快速提升实力的办法,但那条路线终究不算稳妥。如果杀戮过多,他自身的状态也会受到影响,逐渐失去理智,化为纥奚青那样的非人怪物。更何况真就这么杀下去的话,很可能会引出更麻烦的东西来。 毕竟他可是还记得,这个世界上可是有身高三米,甚至能空手接住煞气兵刃的恐怖怪物。 “更何况,在纥奚青之前,就没人发现过,杀人就能变强这个办法吗?” 杜乘锋暗自摇头,这种只要杀几个人,然后在煞气侵扰之下坚定意志,就能被体会到的事情,没理由会成为纥奚青的专属秘密。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很多人都知道杀人就能变强,那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一条路子,他却没听说过有多少人去做呢? 难道只是因为不喜欢吗? “嗯……” 由于信息太少,杜乘锋猜不出结果,但直觉告诉他,这是个危险的方向。 相比之下,通过磨刀来提升实力,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了。 “所以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你们。” 在确定了这个活计挺适合自己之后,杜乘锋说出了自己最后的疑惑。 “我一个蓟州军械总管,为什么兖州这边会给我分房?” “这……” 几个小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无言。 直到杜乘锋攥起拳头,准备打过去的时候,这些小吏才把实情说了出来。 原来在他来之前,兖州这边也有一个军械总管,可就在前不久,蓟镇城破的消息传过来了,这军械总管便很干脆的挂印辞官,直接跑路不干了。 “本来捕掠人那边也有研磨匠师,准备让他来顶一下,但是他跑得更快……” “啊?” 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好家伙,两个能干活的都跑了可还行,难怪给他的待遇这么好,合着是准备拿他来顶缸的? 不过……这对他来说倒不是什么坏事。 如果换成别人,这两份工作可能就意味着天大的压力,但对于他来说,这却是让磨刀的机会从一份变成两份。 能够增长自己的实力,他为什么要拒绝? “那太好了!” 小吏们不禁对着杜乘锋连连拱手。 “那就先从武库军械破损的事情开始查起吧!” “……你先等会?” 杜乘锋突然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这也是我的工作范畴?” 在问了这些小吏之后,杜乘锋才知道,这还真是他这个军械总管的工作范畴。又或者说,是他的前任留下的,最为麻烦的烂摊子——简单来说,因为兖州军械总管跑路太早,这兖州武库之中也开始出现了些许异变,只不过和蓟州那边不同,兖州武库这边却并非是因为什么战旗作祟。 在兖州的武库之中,时不时就会有整间库房的兵刃都变成破烂的废铁,而那些兵刃上的煞气,也会随之消失。 根据小吏们的描述,那些破烂兵刃上残留的痕迹,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啃了一样。 “这……” 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难怪蓟州那边都快打出脑浆了,隔壁兖州却一点动静没有,合着不一定是不想出兵,而是武库直接烂了。 并且这兖州城里的事情,还不不止这些。 “大人您要在城里住的话,晚上最好还是别出门。” 有小吏凑了过来,压低声音。 “城里最近闹妖怪,已经有十几个人被吃了,那妖怪吃肉都不吐骨头的,那么大一个活人,啃得只剩一个脑袋……” “……还有妖怪?” 杜乘锋莫名的想起了纥奚青,以及对方那血肉怪鸟的姿态。 他突然能理解,为什么蓟州那边脑浆都已经打出来,兖州这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只因为这兖州城能活到现在,恐怕都已经能算个奇迹。 第74章 杀人夜 出了官署,杜乘锋却没有着急去分给自己的那一处两进院落,而是准备先回去和杨家堡的乡亲们碰个头。 事情已经变得微妙起来,这兖州城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太平。如果说兖州武库出事还算是可以接受的范围内,那么城里闹妖怪这件事,就真正触动了杜乘锋那敏感的神经。 能被称为妖怪,那必然是非人的存在,而说到非人,他第一个想起的自然是那血肉怪鸟——而在蓟州一战之后,他却也已经明白,这非人的异变,正是煞气过度入体之后的副产物, 成为怪物之后,会丧失理智,甚至会逐渐忘记身为人类的身份,这一点杜乘锋已经亲身体会过了,这不算什么好事情。 但与之相对的则是,成为怪物之后,便可以彻底放开界限,只靠杀人吃人就能迅速变强。 “反正已经疯了,所以再多疯点也无所谓是吧……” 杜乘锋大概推测出了这种怪物的运作逻辑,很显然,变成怪物,对当事人来说没有什么好处可言,但对于周围的人来说,却可以称得上是一场灭顶之灾。 不管是蓟州,兖州。 还是他曾经了解到的幽州。 幽州武库的事情,他还是听刘燕然说的,当时他也曾好奇过,只是武库爆发的刀兵煞气,只是一个煞气入体的幽州都督,是怎么能做到杀掉整個幽州一半人口——但在亲身与化为怪物的纥奚青战斗之后,杜乘锋才知道,只是杀掉一半幽州人口,可能还是那幽州都督尽全力保持克制的结果。 与纥奚青战斗过的杜乘锋很清楚,这种怪物到底有着何等的威力,说句难听的,如果没人管的话,陷入灾难的就不仅仅只是一州之地了,甚至连周围几个州都会大祸临头。 好在,这种怪物,终究还是有人能管的。 幽州的怪物被草原王庭打败了,虽然不知道漠北的草原人到底用了什么手段,但幽州却早已被纳入草原人的掌控。蓟州的怪物是杜乘锋亲手杀的,在他们的争斗之下,整个蓟州都几乎被打成了白地。 而兖州这边…… “总之,千万别住城里,该跑就跑。” 将李木匠,杨老头,还有几个能说得上话的各家代表聚在一块,杜乘锋大概讲出了自己的判断。 “兖州不太安全,我总觉得武库的事情和这所谓的妖怪有关联……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感觉,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兖州恐怕比蓟州更危险。” “这……” 杨家堡的一众乡亲们面面相觑。 原本在他们看来,这兖州明显比蓟州要太平了许多,众人一路跋涉至此,或许可以干脆就这么安居乐业——可谁能想到杜乘锋带回来的却是个坏消息,并且坏到这种地步。 他们都是从蓟北一路出来的,谁对那血肉怪鸟没点心理阴影? “那……要不我们再往南走走?” “也好。” 杜乘锋点点头。 “安全总是第一位的,大伙还是再往南去一段比较好。老哥哥,你那斧头暂时用不起来,我再分两把刀子给你,这一路上的安全就靠你……” “你呢?” 听到杜乘锋这么说,李木匠登时便皱起了眉头。 “杜兄弟,你不走吗?” “暂时不走。” 杜乘锋摇了摇头。 “我还要处理兖州武库的事情。” 此言一出,杨家堡的乡亲们神色各异。 杨玄和李木匠这边是知情的,因此只是听到兖州武库便已经知道,杜乘锋这是要开饭了——毕竟之前离开蓟州时候走得匆忙,那蓟州武库杜乘锋却是几乎没怎么碰,眼下有了开启兖州武库的机会,对于杜乘锋这种手艺特殊的研磨匠师来说,又怎么能拒绝得了。 而在那些不知情的乡亲们眼里,杜乘锋这主动留下来的行为,却成为了高风亮节的表现。 有一个杜乘锋这样的自己人留在官面上,他们才能更好的离开兖州,一路不会遇到刁难,甚至去到新的地方,也能方便落脚,甚至受到些许照拂。 唯一委屈的,大概也就是杜乘锋自己了。 “壮士,你这真是……” 几个乡亲们没念过什么书,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有文化的谢词来,只得长叹一声,对着杜乘锋拱手拜下。 杜乘锋自然是不会受这个礼的,主要也是太平人出身的他不太适应这么郑重的礼节,便将众人都扶了起来,甚至还了个抱拳过去——如此谦虚的行径,自然让乡亲们更为侧目,就连杜乘锋的身形,在他们的眼中,变得愈发高大了几分。 “杜兄弟,伱等一会?” 就在杜乘锋即将离开的时候,李木匠却疑惑的叫住了他。 “你这身子……你最近是不是长个子了?” “啊?我?” 杜乘锋被问得有些发懵。 长个子这种事,他又不是什么正在发育的青少年,眼下的他虽说也还算年轻,但应该也已经过了能继续长高的年纪了。 可当他站在李木匠身前,与对方比划身高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个头居然真的长了一点。 不算多高,一寸左右,但放到他身上,却多少显得有些怪异了。 “嗨,二十三还蹿一蹿呢,我或许真还有点成长空间吧。” 拜别了杨家堡众人,将乡亲们一路送到城外,杜乘锋便也牵马回去了。 为了安全起见,杨家堡的乡亲们是要在城外歇歇脚,然后准备继续跑路,但他这边却是要回城里住的——归根结底,无非是因为他不怕这个。蓟州的那场战斗已然让杜乘锋对自己的实力有了充足的自信,眼下的兖州却是没什么东西能伤到他的。 包括那个潜藏的所谓妖怪,只要那妖怪敢露头,他就敢当场把这妖怪打死。 所以这一次,杜乘锋走的是夜路。 夜晚的兖州城便已经整个安静下来,很难想象一个人口众多的大城,居然能在夜幕来临之后变得一片死寂,牵马走在星罗棋布的巷子之间,杜乘锋一度只能听到身边的马蹄声。 还有什么东西跌落的声音。 那是杜乘锋背后的一家杂货铺子,铺子门口用来招揽客人的幌子落在了地上。 作为一个好心人,杜乘锋当然会选择调头退回几步,帮人把幌子捡起来。 但就在杜乘锋低下头的时候,他却在支撑幌子的竹竿上,看到了整齐的断口。 新鲜的断口表面,平滑如镜。 “嗯?” 杜乘锋不禁下意识地回过头去。 却发现路边那房檐上的野猫,不知何时已经落下了头颅。 “嗯??” 杜乘锋猛地回过头来,却只见面前有青布蒙脸的大汉,手持一双剔骨尖刀,凶狠地扎在他的心口! “嗯?” 听着耳边的金铁交鸣之声,看着衣衫之下露出的斑驳铁色,蒙脸大汉原本腥红的双眼却也是一愣。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的右手,却已经按在了这蒙脸大汉的脑袋上。 第75章 人厨子 有些时候,招式威力太大了也不是好事。 就像现在这样,为了看清这袭击者到底长成什么样,杜乘锋还得拽着这蒙脸大汉的头发,想办法把对方的脑袋从胸腔里拔出来——但令杜乘锋尴尬的是,这蒙脸大汉脑袋上还没几根毛,这便让本就艰巨的工作再一次增加了难度。 于是杜乘锋干脆俯下身子,将地上那两柄剔骨尖刀捡了起来。 最近一段时间不是赶路就是打架,倒是有日子没磨刀了,眼下重操旧业,杜乘锋心中居然一度升起些许怀念之感。 磨刀石拿在手里,杜乘锋久违的放松了下来,四下扫了两眼,便干脆找了个台阶,一边磨刀,一边哼起歌来。 “月深了,啊月牙出来了。” 刀刃搭在磨刀石上,杜乘锋一边感受着刀刃上凹凸不平的缺口。 刃口上的缺陷也是手艺上的缺陷,但也正是因为这些错误的存在,才能知道什么是对。 “人都说月牙,像月老噢噢噢。” 一边打磨着刃口,杜乘锋一边轻声哼唱着。 “月老他教给我哎,提着刀就把人杀……等会?” 察觉到唱错了的杜乘锋登时一拍脑袋。 不过这严格来说也不能算唱错,甚至应该算是唱对了。 毕竟这唱词虽然没跟原本的调子对上,但却跟这两柄剔骨尖刀上的记忆,给对上了。 这两柄剔骨尖刀,原本属于一个厨子,也就是地下躺着的这位。这蒙脸大汉本是这兖州城中,一个名为庆阳楼的馆子里的掌勺大厨,由于有着手艺在身,再加上勤快肯干,这蒙脸大汉便也积攒下不少资财。 都说饱暖思那個啥,这大汉吃喝不愁了,便也有了讨个老婆成家的心思。而在对象选择方面,这大汉也早已心有所属,却是这兖州城里一位小吏的女儿。 原来那女子是庆阳楼的常客,平日里经常过来吃饭,也曾数次夸赞过这大汉的厨艺,更是觉得这大汉踏实肯干,是个好人——这大汉在后厨苦干了二十余年,又何曾听过这等夸赞,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女子,一来二去之下,倒也难免让这大汉想入非非,甚至立下了“非她不娶”这样的志向。 然而志向这玩意之所以是志向,就是因为它很难实现。 就算他们双方彼此都有些好感,但也仅仅只能止步于此了,小吏再小那也是个吏,厨子干得再好也只是个厨子。双方身份却是云泥之别,是怎么都处不到一块的。 但这大汉却不想放弃这段姻缘。 厨子的身份配不上小吏家的女儿,但庆阳楼老板的身份就能凑活着算门当户对了。再加上女方的父亲其实也不算什么过于迂腐之辈,这件事或许还真的能成。 只要能开起一间自己的酒楼,他或许还真能有机会。 虽然对于一个厨子来说,想要成为酒楼老板着实有点困难,但压力多了也会变成动力,哪怕他自己也知道这希望颇为渺茫,但再渺茫的希望也是希望。为了能够得偿夙愿,能够抱得美人归,他愿意用任何办法。 “任何办法?” 杜乘锋的心底不禁一沉。 而事情,果然也在这个时候出了变化。 故事的前半段还算好的,大汉在辛苦挣钱,想要努力挣出一栋自己的酒楼来,如果按照正常发展,照着这大汉的勤恳程度,辛苦干个几年,怕是真能将那小吏的女儿取回来。 但这大汉,有些太着急了。 只因为,已经开始有人为那小吏的女儿说媒。 前去提亲的,乃是那庆阳楼老板的儿子,大汉是知道这小子的,平日里欺男霸女,不学无术。可那小吏一家却不知道这个,只觉得这庆阳楼老板一家也算是有些资财,称得上门当户对,再加上这庆阳楼老板的儿子又做出一副迷途知返,好学上进的姿态,更是让小吏一家连连点头。 但落到这大汉眼里,分明就是那小子见色起意,想要去骗了他的心上之人! 可大汉不管再怎么着急,却也是没什么用处的,他终归只是区区一个厨子,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然而,也就是这大汉万般无奈之际,却有个藏头露尾的神秘人影找到了他。 “你的事情,我听说了。” 藏头露尾的人影叫住了大汉。 “我可以帮你,至少可以给你解决问题的办法。” 解决问题的办法?这还能怎么解决? 大汉犹豫之际,却发现那藏头露尾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连带着他身上的钱袋一起。 而他的手中,则是多了一对剔骨尖刀。 “什么时候买的?” 大汉只觉得一阵迷糊,但眼下买都买了,又找不到人退货,那也只能当成吃亏长教训了。 虽说他出门时候没带多少钱,可亏钱这种事终究还是让人上火,也就是这怒火上头的时候,大汉却看到那庆阳楼老板的儿子从街角过来。 一对剔骨尖刀在手,正在气头上的大汉突然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冲上去就是哐哐两刀,竟当场把这庆阳楼老板的儿子给杀了。 “这……” 看着地上的尸体,大汉心中非但没有什么后怕,反倒是一阵轻松。 “居然真就这么解决了?” 没等捕掠人赶来,这大汉却已然翻身蹿上了房顶,身形敏捷如狸猫一般,就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大汉突然意识到,他或许没必要向以往一样循规蹈矩,既然杀人就能让自己变得更厉害,那他只要继续杀人就好——与这真正的力量相比,所谓什么酒楼老板都只能算过眼云烟,等到他这边有了一身勇力,如同那些传说中名满天下的侠客一般,难道还会为姻缘发愁吗? 于是,这样想着,大汉便开始了自己的猎杀行动。 白日里,他还是那个憨厚的酒楼大厨,但到了夜晚,他就成了暗夜中的夺命死神。他只会挑落单的人下手,下刀狠辣果决,飞身扑下的姿态,简直如同捕猎食物的凶恶狸猫。 而在这不断的猎杀之中,他的身手也越来越凌厉,刀法也越来越犀利。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原本想要干些什么,也忘记了自己要迎娶的是哪家的女儿,他只知道自己要变强,要继续变强,不断地变强,享受这生杀予夺的快乐。 而在这场杀戮的最后,杜乘锋也又一次看到了自己那张大脸。 “嗯……” 结束了研磨的杜乘锋不禁低下头,看向自己身上的袍服。 倒不是因为这件旧袍子上,刚刚被扎出了两个破洞。 而是因为,这蒙脸大汉的记忆中,那个卖刀的神秘人影,身上穿着跟他同样的衣服。 但和杜乘锋这身挂满刀子的袍子不同,对方身上的袍子却明显轻了很多。 很显然,那袍子里面的刀子,都已经被卖了出去。 第76章 另一个卖刀人 在刚来到兖州城的时候,杜乘锋一度以为这是个安全的城市。 毕竟进个门都需要登记,还有严密的安检措施,长刀长剑都不许带上街,见到就会被没收——和动辄就当街砍人,甚至连村头争水都能打出好几条人命的蓟北来比,这兖州城显然是一个和平且安全的地方了。 可直到现在,杜乘锋才意识到,这個说法应该是哪里有点问题。 比如,如果兖州城真有那么太平的话,大伙进门的时候,又怎么会需要过安检呢? “就算把长刀长剑禁了,好像也没什么用啊。” 看着地上刚刚被打死的尸体,杜乘锋不禁一阵挠头 和白日里看起来平平无奇完全不同,夜晚的兖州城可真是热闹。光是从城门口走回宅邸这段路上,杜乘锋就打死了得有九个人。 两个泼皮破落户,一个杂货铺的伙计,两个行脚的轿夫,两个摸黑偷东西的窃贼,一个要饭的乞丐,甚至还有个青楼里的妓子。 再加上之前那个庆阳楼的厨子,这些人留下的短刀和攮子,倒是正好给他凑了一套十连出来。 不过这十连倒是没摸出什么好东西就是了,厨子拿手的是做席面的手艺,两个泼皮只会勒索碰瓷,杂货铺的伙计擅长的是吆喝,要饭的乞丐会唱个数来宝,轿夫和小偷留下的东西倒是有用,两边一个熟悉白天的兖州城,一个熟悉夜晚的兖州城,倒是让杜乘锋对这兖州的地形熟悉了不少,至于那个青楼里的妓子……杜乘锋实在想不出,自己学妆容修饰能有什么用处。 是了,都是些杂七杂八的小东西,这些人明明敢半夜袭杀落单路人,可他们中间却连一个会武艺的都没有。 他们都只是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甚至连打架斗殴都不一定能打得过别人。 但现在,在夜色的掩护之下,他们却都成了杀人害命的凶残杀手。 “都是因为这个吗……” 拉开身上的袍服,杜乘锋看了眼袍子里那些,越来越多的短刃和攮子。 这些人唯一的共同点,也就是从某个藏头露尾的人手里,买到了这些据说“能够解决问题”的刀子,并且也确实用手中的刀子,物理意义上解决了他们面对的问题——而在尝到了杀戮带来的好处,也就是杜乘锋眼里的煞气入体之后,这些人便也就都停不下来了。 就像纥奚青手下那些草原甲士一样,杀人带来的煞气逐渐增幅着这些普通人的力量,让他们的开始超越普通人,逐渐向着非人的方向迈进。 哪怕这些人都没有习练过武艺,等闲十来个兵丁也不一定能将其拿下,更何况那些走夜路的普通路人了,怕不是一个照面就会被当场杀死。 只可惜,杜乘锋不能算普通路人。 “你真的还算是人?” 就在杜乘锋准备先打开院门,进自己的新宅邸看看的时候,却有声音在他的背后响起了。 “这可都是我养了半年多的刀,你收走一把两把我也就认了,看在大家都是同行的份上,我也不跟你计较……你招呼都不打一声,一口气收了十个人头的份量,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当我是死的?” “……你是?” 杜乘锋诧异地回过头,却发现一个套着宽大袍服的人影正蹲在不远处的房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虽然对方藏头露尾,甚至还把整个脸都包了,但只看这熟悉的气息,分明就是之前那些刀子的记忆中出现过的,那个贩卖杀人短刃的人! “我是兖州方面的情报负责人,花名雀鹰。” 藏头露尾的身影从房檐上跃下,打量了一下杜乘锋身上的袍服。 “你这衣服……伱这不是才混到麻雀吗?这也敢捞过界?” “啊?” 杜乘锋不禁被问得一愣。 身上这身袍子,还是当时在蓟北赶大集的时候弄的,当时正好碰到个卖刀的,他便将对方那一身十七把刀子全买了,而这件袍子自然也当作包装一块送了——一直以来,他只是觉得这旧袍子穿在身上还可以,挂在里面的那些刀子,也正好可以当一层内甲,拿来护身倒也是好事。 可现在看来,这一身旧袍子,居然还有别的说法? “我,那个,嗯……雀鹰是吧?” 杜乘锋沉默了片刻。 原本他还以为,这卖刀的是个不法分子,他还准备循着那些刀子中的记忆找上门去,把这卖刀的给打死来着——可现在的话,听这个卖刀的说法,对方好像还是个有组织的?兖州方面的情报负责人? 听起来很像是什么官方的正式组织,这不会是自己在兖州的同事吧? 虽然杜乘锋总觉得对方的行迹不像好人,但一想到这刀兵煞气的诡异之处,还有这南陈一朝的离谱程度,他总觉得,这个世界上出现什么都不算奇怪。 “既然都是自己人,那就进来坐坐吧。” 想了想,杜乘锋还是先推开了府邸的大门,准备先跟这陌生的同事聊两句,也算是多收集一点兖州这边的信息。 可谁能想到,只是一个普通的推门动作,却让那自称雀鹰的卖刀人,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这不是兖州军械总管的宅子吗?你怎么,等等?” 自称雀鹰的卖刀人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禁瞪大了双眼。 “听说白天的时候,兖州这边新来了一个研磨匠师,难不成……” “没错,就是在下。” 杜乘锋拱了拱手,算是承认了。 毕竟他也没说谎,他确实算是新来的研磨匠师,至于是蓟州的还是兖州的……反正这个雀鹰也没问。 “太好了!” 雀鹰兴奋地一拍手。 “没想到还有同行能混到这种位置!这样一来,我们的大业就更有希望了!” “我们的大业?” 杜乘锋听得一愣。 虽然这个用词他不是不能理解,“大业”这个词用在这里……听着是不是有点怪? “对!我们的大业!” 这样说着,那雀鹰便对着北边的方向拱了拱手。 “等到可汗天兵一至,这区区南陈小儿,不过土鸡瓦狗!” 第77章 酒要少吃,事要多知 于是,在新发下来的这套两进宅子里,杜乘锋款待了来这里的第一位客人。 大门一关,这个雀鹰可就走不了了。不过考虑到这雀鹰的身份特殊,杜乘锋倒也没有着急将对方捆起来拷打,而是好酒好菜摆上桌子,看看能不能套出点情报来。 好酒的话,库房里存着倒是还有,也不用出去买了。好菜的话,厨房里还有些材料,杜乘锋自己也有手艺,做点下酒菜倒是不成问题——于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这雀鹰也就直接趴在了桌子上。 “你这会的可真多……” 醉眼朦胧的雀鹰端着杯子,一脸羡慕的看着杜乘锋。 “做得一手好菜,还酿得一手好酒,甚至年纪轻轻就能混到这个位置……当个麻雀实在是委屈你了,以你的本事,升個苍鹰都绰绰有余啊!” “哪里哪里,都是瞎学的。” 杜乘锋连连摆手,作出一副谦虚姿态。 那确实是要谦虚一下,毕竟他做菜的手艺是磨刀蹭来的,军械总管的身份是刘燕然强塞给他的,至于那些自酿好酒,也是这栋宅子的前任主人留下的,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不过也多亏着这些留在宅子里的自酿好酒够劲,饶是雀鹰这种小心谨慎的情报人员,在嗅到酒香之后,也终究还是没忍住,浅尝了一杯。 尝了一杯之后,再尝一杯,尝了一杯之后,又尝一杯,那一坛子酒少说也得有个三四斤,竟都给这雀鹰喝进了肚子。 这倒也方便杜乘锋问话了。 “来,老兄,我再敬你一杯!” 这样说着,杜乘锋便又拍开一个酒坛,给彼此斟满了美酒。 “之前是我不对,初来乍到,多有得罪,只能说我还是一个小麻雀,咱们这规矩实在是不懂……来来来,这都是雀鹰老兄你的刀,我都还给你。” 这样说着,杜乘锋干脆便将之前缴获的那十来把刀子都拿了出来,推给了雀鹰。 反正这些东西已经磨完了,留手里也没什么用,倒不如拿出来送给雀鹰,做个顺水人情。 更何况只要这雀鹰还没出院门,这些东西,也就还没算丢。 那雀鹰倒是没看出杜乘锋这些计较,只是大大方方的将这些刀子收了。而在将这些刀子插回身上之后,这雀鹰看向杜乘锋的眼光,也变得愈发顺眼起来。 雀鹰舒服了,杜乘锋心里可就打鼓了。 作为一个情报人员,居然这么容易就取信于人,这雀鹰的脑子真没问题吗? “那个,雀鹰老兄。” 迟疑了片刻,杜乘锋还是决定试探一下。 “伱能这么信我,是兄弟我的荣幸,但是倘若换个人来,穿了我这身衣服来诓骗老兄,那我们的大业……” “那不能,你也太小看哥哥我的眼力了。” 雀鹰登时便笑了出来。 “老弟,你不会觉得我连点最基本的识人能力都没有吧?之所以素昧平生,我还会觉得你是自己人,当然是因为哥哥我有独门的手段。” 说着话,雀鹰便对着杜乘锋抽了抽鼻子,像是在嗅着什么。 “啊,没错,就是这个味道,没有那种恶心的脂粉香,只有豪迈的男子气……对,就是这个,你也和我一样,对这南陈朝廷早已有了诸多不满!” “……啊?” 杜乘锋杯子里的酒都差点洒出来,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辨认方式。 怎么他的身上就能闻出反贼味来了?他明明连南陈人都不是……好吧,现在好像应该算了,毕竟身为蓟州军械总管的他也算是在大陈有了官身。 至于对这南陈有诸多不满…… 就他在蓟州和兖州体会到的这些糟心事,那也确实很难对这南陈有什么敬意。 这么想的话,这雀鹰倒还真是闻对了? “老弟,不是哥哥说你,就你这一身本事,留在南陈当谍子实在是屈了才了。” 又是两杯酒下了肚子,雀鹰的话也越来越多。 “你路上打出来的那些尸首,我也都看了,那都是血煞入体的疯子,等闲三五个人拿不下来的,老弟你这倒好,一巴掌就把人脑袋拍进腔子里了……有这份力气,直接去可汗帐下听令不是更好?等到大军南下,老弟你一路杀过来,多少也能混个千户起步……” “这……都是为了大业。” 杜乘锋想了想,干脆也学着雀鹰刚才的样子,对着北边拱了拱手。 “为了我们的大业,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好!” 雀鹰登时便一拍桌子,端起酒杯。 “为了大业!干了!” “为了大业,为了大业。” 杜乘锋也喝了杯水,以示敬意。 双方有了共同的语言,那气氛自然边更是热络起来,杜乘锋这边以水待酒,杯杯相敬,那雀鹰喝得醉眼朦胧,也是妙语连珠,一时间双方宾主尽欢,竟真如无话不谈的亲兄弟一般。 “所以说……老哥哥。” 半杯美酒洒在身上的,满身酒气的杜乘锋一把揽住了雀鹰的肩膀。 “咱们来到南陈这边的志士都像你这么幽默吗?大伙平时会有碰头的时候吗?都在哪里聊天啊?” “碰什么头,安全第一。” 醉眼惺忪的雀鹰不禁连连摇头。 “南陈这边毕竟还有些麻烦,尤其是那些捕掠人尤其恶心,所以为了防止被抓,平日里大伙都是单独跟自己的上线联系。就连哥哥我,要不是看你大半夜捞过界,也不会主动……等等,老弟你问这个干什么?” “单线联系?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城里还有多少自己人?” 杜乘锋挠了挠头。 “那兄弟我就得罪了啊。” 说罢,挠头的右手顺势一拍,便将雀鹰的脑袋砸在了桌子上。 既然已经引起这雀鹰的警觉了,那也没有什么继续问下去的必要了,反正关于谍子的信息他已经知道了,这雀鹰也就没什么用了,正好拿去送到捕掠人那边,也算是做点好人好事。 “不对,这老哥哥还是有点用的。” 想了想之后,杜乘锋干脆趁着这雀鹰晕过去的空档,将对方那一身袍子给扒了下来,换在自己身上。 看了看换下来的那件,被扎了两个洞的老旧袍子,又看了看身上这件虽然略显老旧,但依旧裁剪得体,里面甚至还挂了三十多把刀子的新袍子,杜乘锋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 第78章 雀鹰 当雀鹰恢复意识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关进了牢里。 那个他原本颇为看好的麻雀老弟还没走远,但此刻那人身上穿的却是他的衣服,他能看得见,那麻雀老弟正在跟牢头说些什么,甚至还从牢头的手里拿了一袋铜钱。 此情此景,就算雀鹰再怎么迟钝,也已经能意识到,他这是被出卖了。 “狡猾!狡猾的南人!” 雀鹰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恶狠狠地咒骂着。 “该死!南人真是该死!” 好恨,好恨,此刻的雀鹰心中只剩下满腔愤恨。 就是因为看不惯南人这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做派,身为南人的他才会如此的向往草原——草原上没有这么多勾心斗角,也不存在什么尔虞我诈,漠北的寒风会磨砺出真正的男人,那勇猛无畏的模样才是真正的强大。 所以,强大征服弱小,也是理所当然。 懦弱的南人,狡猾的南人,这些愚蠢的废物,他耻于与之为伍——与其像那些废物南人一样往脸上涂脂抹粉,将自己打扮得如同优伶一样,他宁可去到北边去,到草原去,哪怕做一个卑微的牧人。 就算只是一个卑微的牧人,但他至少也还能算是個男人,他能抡得动刀子,能挥得动鞭子,结实的鞭子会抽在那些南人身上,如同凛冽的北风一样拷打他们,让他们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所以他才会到兖州来,到最危险的前线来,为了那个大鹏一样扶摇直上的可汗,他宁愿成为其麾下的鹰犬。 可现在,原本应该翱翔于天际的高傲雄鹰,却被区区一只麻雀出卖。 “好恨……好恨!” 雀鹰咬牙切齿。 憎恨会让他失去理智,憎恨会干扰他的判断,对于一个谍报人员来说,这是极大的忌讳。 但雀鹰很清楚,他现在最需要的反而就是这个。 激烈的憎恨,本就是最强烈的情绪,在这份坚定不移的憎恨之下,他可以做到很多事情。 “南人都该死……南人都该死!” 指甲抠入小臂,雀鹰竟硬生生的在小臂的皮肤之下,抠出一片寸许长的刀片来! 虽然仅仅只有一寸的长度,但这刀片之上的凶恶煞气,却几乎都已经要满溢出来! “南人,都该死啊!” 眼见得出卖他的麻雀,和远处的牢头,都已经消失在牢房的拐角,雀鹰便在这寂静的监牢之中,割开了自己的脖颈。 最先喷出的是大量的鲜血,腥红的血液洒满了墙壁,紧接着喷出的竟是骨头与碎肉,而雀鹰的身形也急剧缩小着——这是一个极为痛苦的过程,刀片之上的煞气游走周身,扭曲着他的筋骨,撕裂着他的血肉。 但他却感觉无比畅快。 是了,都是因为这些可恨的南人,他才会走到这一步,都是因为这些可恶的南人,他才必须要这样做——而现在,他终于有了能力,有了力量,他要向这些南人复仇,他要让这些南人全都死光! 但只靠自己,肯定还是不够的。 所以,在这份坚定的杀意之下,只有尺许长的人面雀鹰穿过了监牢的栅栏。 没有谁会注意到这只小心翼翼的鸟,毕竟这玩意就算站起来恐怕也不一定有一只鸡高——而人面雀鹰也很好的克制住了自己的动作,哪怕他现在只想杀光眼前的一切。 但只靠自己,肯定还是不够的。 所以在避过众人的视线之后,来到了院子中的人面雀鹰,展翅高飞。 双翅舒展之间,人面雀鹰已然越过了牢房,越过了官署,越过了大片的民居,甚至越过了高耸的城墙——他看得到那些正在奔走的南人,看得到那些盈盈苟且之辈,这一刻,这些愚蠢的南人们依旧为了一口饭食而东奔西跑着,庸碌的样子看得他只想发笑。 但眼下的他,就连嘴巴也已经变成了鸟喙,就算想笑也笑不出来了。 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必须尽快。 飞在空中的人面雀鹰越过了城外的居民区,越过了丘陵和山林,直到日上三竿之时,他眼前的一切终于开始变得粗犷而蛮荒——而这也就意味着他终于离开了兖州的地界,来到了作为边境的蓟州。 可要飞越整个蓟州,一路抵达草原,却终究还有些距离。 “我的意志真的还能撑到那里吗?” 遥望着北方的草原方向,雀鹰的双眼愈发地腥红。 “我的意志真的还足够吗?我的意识真的还能撑住吗?” 能,必须能。 他是可汗的鹰犬,是大鹏麾下的燕雀,不管往南飞出多远,他都终究会回到遥远的漠北。 回到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地方。 又一次,雀鹰振翅高飞起来。 和兖州比起来,这蓟州却是满目荒凉,被打烂的蓟镇,被砸烂的杨家堡……随处可见散落的刀枪剑戟,还有已经开始腐烂的残肢断臂,足以见得当初发生在蓟州这这一场战争,到底惨烈到何种程度。 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一处山体边上,那足有数丈之高的残破尸骸。 很难想象,到底是怎样的怪物,才会留下这样恐怖的尸骸,那扭曲的骨骼,那蔓延的筋肉,还有插在地上的那些巨大的骨制弯刀……这可怖的场景,仅仅只是看一眼就会令人心生恐惧,甚至当场发狂。 可就在这小山一般的尸骸旁,却有人影正站在那里。 那人影看起来并非是草原人的打扮,那宽袍大袖的姿态反而更像是南边的陈人——但和南边陈人那种故作潇洒的风流倜傥不同,这男人身上那温润如玉的气质,却明显是更胜一筹的。 哪怕面对如同小山一般的恐怖尸骸,男人却依旧面如常色。 甚至还轻轻摇头。 “真是可惜了一个好苗子……让他走了弯路。” 这样说着,男人却抬起了左手。 有人面雀鹰落在了他的左手上,叽叽喳喳。 “哦?暴露了吗……无所谓了,反正时候已经到了。” 抬手摸了摸人面雀鹰的脑袋,男人笑了笑。 “你也不用回王庭了,大军都已经开始动了……这段时间你就跟着我吧,正好我也要回南边一趟,找些老朋友聊一聊,顺便拿点东西。” “噫嘻嘻嘻嘻嘻——” 人面雀鹰不禁笑了起来,声音嘶哑如同夜枭。 “国师威武呀!国师雄壮呀!国师定能将那些南人都杀个……” “闭上你的嘴。” 人面雀鹰还没说两句,就挨了男人一巴掌。 “好的不学学坏的。” 教训了人面雀鹰之后,男人想了想,便干脆拔下了头上的簪子。 对着那小山一般的尸骸,还有那些巨大的骨制弯刀,男人只是轻轻挥动手中发簪。 只是瞬间,那那些恐怖的巨物便已经被撕成碎片,散落一地。 “走了。” 对着那遍地的尸骸残片微微拱手,男人便架起人面雀鹰,一路向南。 那是去往兖州的方向。 第79章 滋阳书院 掂着袋子里那约摸一百个大钱,杜乘锋对于兖州的意见愈发地多了起来。 想当初他在蓟州做好人好事的时候,都督府好歹会给他五百个钱,眼下他在蓟州都捉到了草原间谍,结果才拿了一百个钱——他不是没想过找那些捕掠人理论,可这些捕掠人在把那雀鹰押进牢里之后,却死活不肯再多掏出哪怕一個铜板。 “间谍身上又没挂悬赏!这钱都是我们自己出的!” 在面对杜乘锋的质疑时,那些负责治安的捕掠人是这么回答的。 也行吧,都算是同事,杜乘锋也没有太过难为他们,反正一百个大钱也不算少了,起码够他吃阵饭了。 不过这些捕掠人嘴里的悬赏,倒是引起了杜乘锋的兴趣。 被悬赏的目标都是兖州附近的山贼路匪,只看那一长串名单,出了兖州之后怕是也不太平——想到这里,杜乘锋便准备一会出城一趟,让准备跑路的乡亲们先等一等,不然以杨家堡众人的那点战斗力,下次再相见的时候,恐怕就是在哪个不知名的山寨里,又或者路边的乱葬岗上了。 可就在杜乘锋顺着名单往上看,准备看看这兖州被悬赏的强盗都有谁时,他却突然在榜单上看到一个熟人。 “疯剑客崔远,赏金十斤,死活不论?” 杜乘锋的眼都看直了,饶是他眼下已经不差钱了,如此之大的数目,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他干什么了?怎么身价这么贵?全兖州的强盗加起来都没他贵吧?这是惹到谁了?” “这就是个叛徒!” 被杜乘锋问到的捕掠人一脸恨意。 “你是蓟北来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啊?” 杜乘锋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还真不知道。 不过在捕掠人讲述之后,他也大概清楚了,这崔远身价高涨的原因。 事情还得从纥奚青打入蓟镇算起,当时刘都督因为状态不好,被纥奚青当场斩了,蓟镇也破了,这蓟州的抵抗力量便成了一盘散沙——但散沙归散沙,终究也是有些抵抗的,像是刘都督之前刻意利用这蓟州的彪悍民风,养出来的那些游侠和刀客,就是刘都督死后,抵抗草原胡人的中流砥柱。 可就在这些英勇的侠客们好不容易彼此串联起来,准备给那些草原胡人迎头痛击的时候,崔远却出现了。 腰间剑刃都未曾出鞘,那崔远就这么拎着连鞘长剑,挨个找上门去,以一己之力打翻了他们所有人,并扬言让他们滚出蓟州,否则别怪他不客气。 这些游侠和刀客们哪里忍得了这个,可奈何那崔远的身手实在是厉害,他们也只能咬牙南下,来到兖州,随时准备反打回去,让那些草原人知道知道,他们蓟北男儿也不是好惹的。 而崔远这个名字,也随着这些游侠和刀客们的南下,逐渐流传开来。 “大伙都忙着打草原人,这崔远却反过来打自己人,他不是叛徒,谁是叛徒?” 越是说下去,这捕掠人越是咬牙切齿。 “这崔远怕不是早就已经当了那草原人的狗!啃上骨头了!” “啊这……” 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严格来说,这还是他的问题,是他这边为了防止纥奚青在蓟州能杀人变强,才让崔远去帮忙清的场——当然,由于崔远的清场过于有效,就连杜乘锋自己也一度找不到什么人来比武刷煞气,但总的来说,事情本身,杜乘锋还是颇为赞赏的。 可谁能想到,这崔远不止帮他把场清了,甚至还主动帮他把锅接过去了。 难怪眼下兖州城这边都没几个人在讨论蓟北的那场大战,一个是清场过于彻底,杜乘锋消息根本没传出来,另一个则是眼下兖州的人们都在义愤填膺的声讨叛徒。 就像这十斤金,就是整个兖州各大商号,连同众多百姓联合出资的悬赏,当然还有那些游侠和刀客们。 对于崔远这个投靠了草原人的叛徒,他们巴不得他早点死。 “嗯……” 杜乘锋将名单还了回去。 找机会还是给那崔远说两句话吧,毕竟这个脑子不太正常的剑客好歹也是因为帮他干活,才落到如此下场。 当然,现在肯定是不行的。在这种时候站出来,不止没办法帮拿崔远洗脱罪名,甚至还会适得其反,把自己也连带着给栽进去。 毕竟蓟州都已经打成了一片白地,里面的事,又有谁能说得清? “还是得稍微动动脑子啊。” 杜乘锋想了想,一时间却没想到什么好的解决方案,这不禁让他感叹自己的智力不足。 而智力不足,自然是要去好好念书。 当然,念书只是一个方面,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手里的那柄断马长刀——他还记得,这把长刀被一个叫阮山涛的老头,用一种完全不像是磨刀的研磨方式给打磨过,而在兖州这几天,他也已经知道了,那阮山涛眼下就隐居在山里,自己办了个书院,担任山长。 那么作为一个外来的研磨匠师,既然来到了兖州,自然要和兖州本地的研磨匠师,好好的进行一番学术交流才行。 可当杜乘锋嘱咐完了杨家堡的乡亲们,一路骑马来到城外的滋阳山时,却被守在山门的两个仆从拦了下来。 “想进山可以,先给钱。” “给钱?” 杜乘锋直接被问愣了。 指了指身边的战马,又指了指腰间的印绶,杜乘锋疑惑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仆从。 “你们要不再想想?你们难道不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我们只知道你是有钱人。” 两个仆从抱拳拱手,对着杜乘锋微微鞠躬。 “既然壮士有钱,不妨捐点,山里学生清苦,正是什么都缺的时候。” “我……” 杜乘锋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干脆从腰里摸出刚拿的那一百个大钱,整袋丢了过去。 也罢,这还是把那雀鹰交上去得的报酬,眼下捐给这书院,也算是好人好事了。 可那两个仆从在点了点钱袋子里的数目之后,却摇了摇头。 这点钱,不够。 “壮士,你这高官得坐,骏马得骑,意气风发,也算是风光无限的人物。” 一番恭维之后,两个仆从便图穷匕见。 “您这样的人物,就捐这点?” “合着伱们是故意消遣我是吧?” 三番两次被拦,杜乘锋火气也有点上来了,视线登时就开始瞄向着两个仆从的脖子,随时准备将这两人的脑袋拍进腔子里。 也就是在杜乘锋即将动手的时候,却有一只手越过了他,丢了袋钱币过去。 “好了,也别刁难这位壮士了,他的钱我替他给了。” “刘先生!” 这一次,两个仆从却是不敢再拿那钱袋了,而是深鞠一躬,头都不敢抬起来。 而杜乘锋,也好奇的回过头。 原来这来的乃是一个身高六尺的丑汉,虽然穿得宽袍大袖,就像是那打扮成名士的王高承一般,但只看这满身酒气,还有那不修边幅的邋遢样子,却更像是哪里来行乞的叫花子。 但最令杜乘锋在意的,却还是对方身上那浓郁的酒气。 这酒气,他总感觉自己应该是闻过的。 并且印象深刻。 “总之,这次的事还是谢过先生了。” 杜乘锋先是对着那刘姓丑汉一抱拳,紧接着便微微皱眉。 “只是不知先生这酒是从哪里……” “咦?那酒你已经尝过了吗?” 刘姓丑汉愣了愣,紧接着便一把揽住了杜乘锋的肩膀。 “尝过就好,尝过就好,毕竟这个事与其说是你谢谢我,倒不如说是我要谢你来着……” “你谢我?” 想到某个猜测,杜乘风的脸色不禁黑了下来。 “你不会就是那……” “你都进山里来堵我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刘姓丑汉摇头苦笑。 “兖州前任军械总管刘博伦,见过同僚。” 第80章 刘博伦 平心而论,杜乘锋对这刘博伦的印象并不算好。 作为兖州军械总管,这刘博伦却在前方蓟州打生打死的时候挂印辞官,就算杜乘锋不是南陈人,可从蓟州一路打出来的他,也很难对这种临阵脱逃的人有什么好感。 “就冲着临阵脱逃这一点,就已经连杨三郎都不如了。” 这便是杜乘锋对刘博伦的评价。 哪怕对方再怎么套近乎,也是一样。 可这刘博伦却还绕在他身边喋喋不休的说着,一副好言劝慰的样子。 而这个职场前辈说了半天,说白了也只为了一件事。 那就是劝杜乘锋也跟他一块辞官。 “大陈已经烂完了!” 摸出葫芦灌了两口酒,刘博伦继续劝着。 “继续待在那个位置上也没意义了!军械总管,管得了兵刃,难道还管得了拿兵刃的人吗?难道还管得了管这些人的人吗?” “……等等?你的意思是,你当初是支持支援蓟北的?” 杜乘锋突然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这刘博伦分明话里有话。 如果这刘博伦当初是支持出兵蓟北的一派,但是这个意见被兖州都督给一句话否了,那这挂印辞官的行为,倒也像是有些道理了——无非是心有抱负却郁郁不得志那一套,虽然有点不负责任,但也至少在杜乘锋的理解范畴里。 可就在杜乘锋以为,这刘博伦会点头承认的时候,这六尺丑汉却灌了两口酒。 “错了,我是不支持出兵的那一派。” “……嗯?” 杜乘锋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而在那酒劲之下,这刘博伦却继续说了下去。 “出兵两個字,说的轻松,兵从哪来?将从哪来?来到兖州,你也看到了,这里虽说靠近蓟北,民风却不相同。从这里征兵,拉去打仗,会送掉多少人命?会养出多少怪物?” 怪物。 杜乘锋的瞳孔骤然收缩。 虽然从事态本身上来看,刘博伦的行为近乎临阵脱逃,但作为从蓟北亲身打过来的人,他却不得不承认,这刘博伦的判断居然是对的。 之所以在蓟北的时候,他能打赢纥奚青,其中自然有他这方面拼上性命的因素在,但另一方面,却也是因为,那纥奚青打下蓟镇之后,却再也没见到过任何敌人。 南陈援军?没有。民间义军?也没有。自始至终,纥奚青面对的只有杜乘锋这一个对手。 这直接让原本还能靠杀戮变强,还准备携大胜之势滚起雪球的纥奚青,当场断炊。 如果这兖州出兵,那就又是不一样的结果了。 要知道兖州的风土人情,杜乘锋这几天也体验到了。虽然靠近蓟州的这里也能称得上颇有武德,就算有着捕掠人在强力维持着治安,也还是经常发生命案,但这种夜间凶杀,和蓟州那种一言不合就当街对砍相比,终究还是有点小打小闹——从这里征兵拉去蓟北,纥奚青怕不是一个照面就能把他们冲垮,然后兴冲冲的吃一波肥的。 如果真的出现这样的状况,面对着迅速发育成完全体的纥奚青,面对着携大胜之势碾压整个蓟州的纥奚青,就算杜乘锋这边再怎么拼上性命,恐怕也是回天乏术了。 换句话来说,这刘博伦挂印辞官,反倒是无意间帮了他一把? “当然,我不支持征兵的另一个原因,自然也是因为本就征不来兵。” 刘博伦咧开嘴笑了。 “你不会以为这兖州的人,真的愿意豁出自己的性命,去帮蓟州人打仗吧?” 说罢,刘博伦便将腰间的酒葫芦塞给了杜乘锋。 “所以不用想这么多,累了就早点走。你既然也是研磨匠师,那你应该也能察觉到一些东西……我们这个世界已经疯了!全天下的人都已疯了!与其每天与疯子为伍,还不如多喝点酒,它至少能让伱轻松点,能让你乐呵一些。” “我更倾向于,大伙可能都有点……自己的坚持?”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杜乘锋还是接过了刘博伦递出来的酒葫芦,挂在腰间。 很显然,这刘博伦是比较悲观主义的那一派,杜乘锋能理解,但是他的性子却不太能对此表示认同——比起悲观的喝酒等死,他更乐于用自己的双手来为自己挣出一个良好的生存环境。 当然,有些时候只靠双手可能不够,但是他还有刀。 他和他的兵刃,早已心意相通。 “也罢,既然你还有自己的想法,那我也不劝你了,反正这兖州也确实需要人来收拾一下烂摊子。” 这样说着,那刘博伦却凑了上来,揽住了杜乘锋的肩膀。 “教你个偷懒的办法,别傻呵呵的用诗书正气去镇压兵刃上的凶杀怨气,这种事做多了,你自己也会遭不住……还记得我宅子里存着的那些自酿的酒吗?你可以把兵刃直接拉回去,扔进酒坛子里,那些怨兵喝饱了酒,怨气消弭,也就不会再闹什么动静了。” “哦?还有这种办法的?” 杜乘锋不禁来了兴趣。 用酒来磨刀,他倒也是干过一次,也就是那次磨刀之后,他手中那柄厚重大刀便有了挥出火刃的能力——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刘博伦居然也是用的同样的方法,甚至用得比他还更早一些。 但马上他又突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刀兵煞气,他是知道的,可这凶杀怨气又是个什么东西? 还有什么用诗书正气去镇压……这又是个什么玩意? 虽然心中有着疑惑,但杜乘锋却没有当面问出来。 很显然,和这个世界原本的磨刀方式相比,他的野路子磨刀技术有些过于不同。如果这时候傻到来上一句“我就直接磨的”,怕不是很快就会这个山里的所有学生当成金丝猴,来上一场集体参观。 与其展现自己,不如先偷点别人的活,看看这所谓诗书正气和凶杀怨气到底是怎么回事,再做打算。 于是,他干脆打开了马鞍包,拿出了自己那把断马长刀。 “其实这次来滋阳山,倒不是为了找你的麻烦,而是为了这个。” 这样说着,杜乘锋拔刀出鞘。 “这把刀之前断过一次,虽然之后也曾修复过……但是你也看到了,它就像死了一样,根本没修好。” “你这把刀……杀过的人不少啊。” 刘博伦的眉头登时便皱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用它杀那么多人?” “当时蓟北不是打起来了吗?胡人南下……也是没什么办法。” 杜乘锋含混了两句,便把这个话题略了过去。 “怎么,不好修?” “不是不好修,是没得修。” 打量了一下这把断马长刀,刘博伦长叹一声。 “凶杀怨气承受太多,这把刀已经寿终正寝了。” 第81章 阮山涛 像人一样,刀剑也都有着自己的寿命。 就像人会有生老病死一般,刀剑兵刃往往也都有着自己的极限,只是大部分时候,这些刚强的金属不会将其表现出来,而是会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奋勇杀敌,痛饮鲜血。 “直到它们支撑不住的时候。” 刘博伦仔细检查着断马长刀,查看着刀刃上每一道细小的痕迹。 “虽然这么类比不算太贴切……但是就像人一样,你喜欢昼夜赶工吗?” 杜乘锋当然是摇头。 昼夜赶工,也就是加班了,他当然不喜欢加班,又或者说就没人会喜欢加班,毕竟那意味着超出负荷的工作量,意味着要压榨自己的休息时间,甚至会让作息混乱,让身体变得衰弱。 而刀剑兵刃,也有些类似。 就如同人类只要不去加班工作,平日里注意养生,就能活得很久一样,刀剑兵刃注意保养,往往也是能保存很久的——可反过来的话,就像人类天天加班,昼夜颠倒,身体就会变差那样,这些刀剑兵刃,经常被超负荷使用,那也是极为容易崩口卷刃的。 而当体质差到一定地步之后,还继续超负荷劳作,人就会猝死。 换成刀剑兵刃的话,就是当场断折。 “并且还有一点,就是我刚才说的不太贴切的地方……那就是工种性质的不同,刀剑兵刃的工作,跟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说到这里,刘博伦不禁叹息一声。 人的工作,即便是五花八门,其面对的压力,说到底也是有限度的。而刀剑兵刃的话……刀剑兵刃的工作只有一项,那就是杀人。 既然到了杀生害命的程度,那死者又怎么可能不心怀怨恨? 面对这把夺走他们性命的刀兵,他们都巴不得这把刀,还有持着这把刀的人,被千刀万剐,死无葬身之地。 那是最刻骨的憎恨,那是最深厚的怨气,就算一把刀再怎么刚强,能够承受几个乃至几十个人的怨恨,但在斩杀了成百上千,甚至成千上万的人之后,,那份滔天的怨憎与恨意,又怎么是区区一把刀能承受得了的呢? “这也是为什么,刀剑兵刃往往都需要打磨保养,一方面是为了化解煞气,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消弭怨气,让它们能脱离这些怨憎的困扰……毕竟就像人有撑不住的时候一样,刀也有撑不住的时候。” 说这话,刘博伦点了点手中刀刃。 “撑不住的时候,刀也就死了。” 摇了摇头,刘博伦便将刀递了回来。 “人死不能复生,刀剑兵刃也是一样,既然它曾经为你杀了那么多人,那就找个好地方,把它好生安葬了罢。” “嗯……” 杜乘锋的眉头略微皱了皱。 人死确实是不能复生的,这個他知道。 可是刀死了,真的没办法复生吗? “请再看一看罢。” 这样说着,杜乘锋便再次打开马鞍袋。 将自己那柄被撅断的厚重大刀,取了出来。 “又一把断刀吗……看来你从蓟北这一路出来,也是不太平啊。” 眼见得又是一柄断刃被拿了出来,刘博伦不禁叹息一声。 而在杜乘锋取出另外半截断刃的时候,刘博伦干脆又摸出一个酒葫芦,灌了两口下去——很明显,作为一个研磨匠师,作为一个与兵刃常年相伴的人,他多少有点看不得这种场面。 但马上,杜乘锋却将两截断刃一拼,合成了一柄完整的大刀。 刘博伦的眼睛登时就直了。 “我是不是还没醒酒?” 两巴掌抽在自己脸上,刘博伦瞪大了眼睛。 脸上的刺痛感还在,他可以确认自己应该是清醒的没错,可出现在他眼前的这把刀……这种东西是认真的? 众所周知,人死不能复生。 可这刀死了,怎么还能再活过来的? “让我看看……” 一脸疑惑的刘博伦登时就要接过大刀,仔细观察。 可这一次,杜乘锋却不给了。 “下次,下次一定。” 眼见得刘博伦这表现,杜乘锋也已经知道,自己这把厚重大刀,恐怕是出了些古怪的——涉及到自己最熟悉的兵刃,再站在路边跟一个醉鬼讨论,就有点不太合适了。 “所以你们山长到底在不在?我记得上次那把长刀还是在他那里磨的,如果是他的话,或许能找到点解决的办法……” “山长出门了,不过这就快回来了……哎哎哎,你别着急走啊,好不容易来一趟,好歹先在书院转一圈啊。” 眼见得杜乘锋就要转头离开,刘博伦连忙拉住了杜乘锋的衣袖,好说歹说才算是给劝了下来。 不过这山里的书院实在是没什么好转的,一间食堂,一栋宿舍,山长的起居室是不让进的,能够参观的也就是边上的教室了。 然而教室那边也正在上课,刘博伦这边也是不好将杜乘锋带进去的,不过在听到教室里拿郎朗的读书声时,杜乘锋心中却生出一丝熟悉的感觉。 是了,他还记得,在研究长刀断马的打磨方法时,他所感受到的那份读书声,就是这个。 只不过当时的他还没听清,那读书声念的都是些什么。 这一次,在教室窗边,他却是听了个清楚。 “这就是你们书院里教的东西吗?教人仁善?” “是啊,如果要教人的话,这套东西却是最合适的了。” 透过窗子,看着里面那些脸上还带着些许懵懂的学生们,刘博伦怔怔出神。 “虽然我也不知道在如今这世道,这玩意能有什么用就是了……不过总不能教他们喝酒吧?” “这就是为什么老夫宁可让学生带读,也不让伱进去教学生的原因,喝酒逃避能解一时之忧,但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就在杜乘锋和刘博伦这边正聊天的时候,却有牵驴的老者缓步走来。 这不禁让杜乘锋微微侧目。 这段时间里,能够让杜乘锋印象深刻的老头,除了杨玄,也就是眼前这老者了。只不过和杨玄那野草一般坚韧不拔的气质不同,这须发皆白的老者只是站在那里,便如同笔挺的青松一般,自有一股岿然不动的气势在。 “高手!” 几乎是本能的,杜乘锋脊柱束展如大猫,身形已然进入了战备状态。 脑海中的直觉在疯狂报警,眼前这老者虽然须发皆白,看起来老态龙钟,但如果真动起手来,恐怕不输纥奚青! 这还仅仅只是,气势带来的判断,还没算上这老者可能隐藏着的诸多手段。 就像纥奚青在化为怪物之后,还能有个几段变身一样,这老头如果全力尽出的话…… 难怪纥奚青就算变成怪鸟之后,也没有越过蓟州,飞到南边的兖州来觅食。 合着这兖州之中,居然还藏了这等高手! “壮士且慢动手,老夫没有恶意。” 眼见得杜乘锋这边动静如此之大,那牵驴老者颇有些哭笑不得。 “壮士的来意,老夫已经听山下的门童说过了。壮士不是要找人磨刀吗?” 牵驴老者对着杜乘锋伸出了手。 “把刀拿过来吧,老夫便是你要找的阮山涛。” 第82章 神兵有灵 滋阳山内,山长的精舍之中。 几案之上,摆着那柄长刀断马,和刘博伦一样,在看到这柄长刀之后,名为阮山涛的老者先是怀念了一下,曾经打磨这把长刀的经历,随后便对这把刀下了死亡通知书。 “若是那柳清云拿这把刀来,他是为了自己才磨刀,那老夫少说也要先收他几百贯的钱财来贴补学生。” 说到这里,阮山涛便对着杜乘锋拱了拱手。 “但壮士却是从蓟北一路杀出来的,这刀上恐怕也染了不少胡虏鲜血,如此悍勇之举,老夫也就不收你钱财了……请回吧,壮士,这把刀已经寿终正寝了,真没办法修复了。” “这……” 听到这老头如此说法,杜乘锋倒也知道自己在山门口,为什么会被人拦住收钱了,合着根子原来在这里。 不过在想了想之后,杜乘锋还是拿出了自己的那把,厚重大刀。 “人死或许不能复生,但是刀可以。” 这样说着,杜乘锋将厚重大刀推了过去。 有着厚重大刀这个例子摆在前面,他不相信这柄长刀断马,就真没办法修复。 可是,和那醉眼惺忪的刘博伦不同,这名为阮山涛的老者,面对这柄厚重大刀,却是连碰都没碰。 “你也别碰。” 眼见得刘博伦就要探手摸刀,老者直接一挥戒尺,便将刘博伦的手给拍了回去。 “这不是你能碰的东西。” “我也是研磨匠师,怎么就碰不得了?” 刘博伦颇为不解,就连杜乘锋也是一脸疑惑——要知道这刘博伦好歹也是兖州之前的军械总管,平日里自然也是经常接触凶煞刀兵的,武库里那么多家伙式都摸过了,怎么这厚重大刀就偏偏摸不得了? “你们居然都没听说过?” 眼见得刘博伦和杜乘锋都满脸迷茫,老者不禁愕然。 “也罢,那老夫就把这里面的缘由,好好讲一讲。” 于是,清了清嗓子,名为阮山涛的老者便坐了下来,开始为杜乘锋和刘博伦讲起了个中缘由。 故事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是比大楚都更为遥远的时候。那时候天下之间诸国林立,彼此之间征战不休,征战自然是需要兵刃的,因此诸国也都争相研究各自的兵刃器械——而在这其中,自然是后来的大楚,也就是当时的楚国,铸剑之术最为犀利。 所以当时的楚王,便找到了一对号称顶尖的铸剑师夫妇,为其铸剑。 那对夫妇的手艺确实极为高明,仅仅只是剑成之日,便有风云雷动,天降甘霖,而在楚王接剑之后,以指弹之,剑身嗡鸣,竟好似凤鸣九天之声。 毫无疑问,这确实是一把绝世好剑,是一把配得上楚王身份的稀世利剑。 所以,为了能独占这柄稀世珍宝,楚王便抬手一挥,却是将那对铸剑师中的丈夫直接斩了。 若留下那铸剑师存在,此等稀世宝剑或许还会为他国君王铸成,但斩了这铸剑师,那此等宝剑,也就只留下楚国独享了。 但楚王的这份狠毒,却早已被那铸剑师夫妇看出。 立下的约定必须完成,可那楚王又有可能做下斩草除根之事,因此这次来献剑的,只有那一对铸剑师中的丈夫,而这对铸剑师中的妻子,却早已带着孩子隐遁山间,躲藏起来。 数次搜捕无果,楚王便也不在意这些了,毕竟身为一国之君,他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而那隐遁山间的母子,却从未忘记这份仇恨。 十余年过去,当年的孩子已然长成了挺拔的儿郎,便也开始跟随母亲学起了铸剑之术,只望有朝一日能斩了那楚王,以报杀父之仇——可不论那孩子怎么刻苦钻研,都无法再次铸出能够比得上昔日那柄楚王剑的东西了。 想来也是,昔日楚王铸剑,那可是举整个楚国之力,采五山之铁精,六合之金英,候天伺地,阴阳同光,不管从材料到技术,再到铸剑场面,都是一等一的。 可眼下他们母子两個隐居山中,收的是劣矿,烧的是杂炭,为了防止楚王追兵顺着烟气追杀过来,就连习练铸剑,都要等到昏暗的半夜才能进行。 这种粗劣条件之下铸出来的剑,又如何能与那楚王剑匹敌? 更何况,在这十余年间,那楚王手持宝剑东征西讨,剑身上却已经染了不知多少人命。 而这隐居山间的母子,却都是良善之辈,又怎么会为了一己私仇,就去做那杀生害命的勾当。 “可是不杀人的话……他们绝对打不过那个楚王的吧?” 杜乘锋不禁挠起头来,他有点想到自己在蓟州时候的事情了。 在蓟州的时候,如果没有那些青羊部的草原人站出来给他刷,他恐怕也是打不过已经杀戮众多,甚至已经变成非人姿态的纥奚青的。 杀人是变强的最快方式,这是杜乘锋对这个世界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认知。 “不急,且听老夫讲完。” 名为阮山涛的老者抬了抬手,示意杜乘锋稍安勿躁,却是继续说了下去。 面对着强横至极的楚王,和眼下这简陋至极的条件,那对母子也没什么改变的办法。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这对母子的铸剑进度依旧毫无进展,而那楚王在得到稀世利刃之后,却愈战愈勇,屡建奇功。 此消彼长,这仇,眼看就报不成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铸剑师中的妻子,那青年的母亲,却做出了决定。 于是,第二天早晨,那青年却发现,自己的生身老母,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消失不见。 只余下一柄剑器留在炉中,还有一封遗书。 青年看了那遗书,才知道母亲见复仇不成,干脆拼上性命,整个人跳入炉中,以身铸剑,才成了这唯一一柄剑器。 而这,也是他为父报仇的唯一依仗了。 父母双亡,这青年在世上也就彻底没了牵挂,干脆带了剑器,一路寻了那楚王,准备杀之以报父仇。 可这山间野器,又怎能敌得过举整个楚国之力所铸出的利刃,一时间这青年的剑被砍得坑坑洼洼,眼看就要被那楚王一剑斩下头颅。 然而就在这两柄利刃再次碰撞的时候,断掉的,却是楚王的剑。 利刃交错而过,被斩下头颅的,却是那狠毒的楚王。 “让那柄楚王剑断掉的,是一个父亲的憎恨。身为人父,又怎么愿意杀戮自己的孩子。” 说到这里,阮山涛不禁叹息。 “护住那孩子的,却是一个母亲的疼爱,身为人母,又怎么愿眼睁睁看着孩子身首异处。” 这样说着,阮山涛指了指桌上的两柄战刀。 “这柄断马,杀戮众多,怨气太重,自然是活不成的……但是这一柄刀的话。” 阮山涛的身影微微一顿。 “老夫不知道壮士在蓟北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很显然,这柄战刀,却是与那故事中的复仇之剑类似。” “你杀过的众多生灵,他们都想要你死,可这柄战刀的话……却是有个死于这柄战刀的勇士,他拼上了这条性命,也想要让伱活。” 说到这里,阮山涛却看向了刘博伦。 “这也是为什么,老夫不许你碰这把战刀。” “这位壮士持此神兵,自然是无所谓的,他们本就并肩作战,同气连枝。” “你一个外人若是碰了,却是对这位舍身祭刀的勇士,有所不敬了。” 第83章 教书育人 听完这老头讲的故事,杜乘锋大概也对这所谓的刀兵煞气,有了些更深的了解。 原来也不是所有的刀兵煞气都会让人疯狂,就好像杨三郎以身祭刀之后,这柄厚重大刀上非但没了那些让人疯狂的煞气,甚至反而还有着某种镇定的效果——要知道当时杜乘锋这边已经几乎要彻底丧失理智,变成野兽一般的怪物了,可是一刀在手之后,那些疯癫与狂乱顷刻间便烟消云散。 而这柄本已断裂的厚重大刀,更是完好如初。 甚至变得比起尚未断裂之前,更为强横。 很显然,已经死掉的兵刃不是没有修复的可能,只是这修复条件却是极为苛刻的——按照杜乘锋对于那个故事的理解,首先需要一个对他有着足够信任,甚至愿意为他去死的人,然后这个人还要怀抱着强烈的信念,用那柄断刃去杀身成仁。 “这……” 杜乘锋开始挠头了。 这样的人,他倒不是不认识,起码那李木匠,又或者说杨玄杨老头,实际上都已经能算得上这种过命的交情——可是仅仅只是为了一把刀,就让他们送掉性命,就算是他们两個自己愿意,杜乘锋这边却也是没办法答应的。 是刀更重要?还是朋友的命更重要? 杜乘锋觉得还是朋友的命更重要,毕竟刀这玩意,只要继续过日子,总能碰到新的,至于朋友的话……死了,那可就真是死了。 更何况,他也想到了别的主意。 “所以说,我们这样弄行不行?” 思索了片刻,杜乘锋便给出了自己的方案。 “要不我去街上,随便找个亡命徒,给他一笔安家费,然后让他拿这把断马抹了脖子……” “你你你……你怎能如此草菅人命!” 听到杜乘锋给出的方案居然如此离谱,名为阮山涛的老头气得登时拍起了桌子,随后一把便将想要离开的杜乘锋摁下,硬是对着他讲了一番大道理。 杜乘锋本来想直接跑的,奈何这老头此刻的威压实在是太过庞大。 不止是因为实力的问题,更多是因为那份磅礴的气势,杜乘锋一度以为自己回到了学生时代,正在面对愤怒的班主任——这情景几乎如出一辙,只因为这老头说的也确实是有道理的,杜乘锋自知有点理亏,更是半天说不出话来。 而一旁的刘博伦更是早已开始装死,摸出酒葫芦往那厚重大刀上面倒酒,尝试对这厚重大刀赔罪,并与之沟通感情。 只留下杜乘锋一个人,面对着老头的口沫横飞。 “再者说,你就算花钱买到命,那对方也是为钱而死,并非为你而死,今天他能为了钱卖命,明天这把兵刃就会为了钱卖伱。” 洋洋洒洒说了半天,嗓子说干了的老头干脆抢过刘博伦的酒葫芦,灌了一口。 “仁,人心也,义,人路也,你小子不知仁义,肆意妄为,也不知道当初那勇士到底为什么非要把一条命舍给你……算了,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以后每个月来山里听讲四次,老夫要好好板一板你这个性子。” 说到这里,老头又补了一句。 “你别想着自己有官身就可以不来。你若不来听讲,老夫会亲自进城捉你。” “……” 杜乘锋脸色微妙。 这对他来说,好像也不是坏事? 反正他也是要认真研究一下这个世界正常的磨刀方式,之前他还在想要找什么理由来交流来着,这老头命他必须来书院读书,反倒是给了他一个过来进修学习的借口。 并且还不用交学费。 白拿了一个进修名额,并且也算是知道了让长刀断马复活过来的办法,他这趟滋阳山之行,四舍五入也能算是满载而归。 不过在下山路上,杜乘锋还是没有放弃那些偏门办法。曾经了解过的一些事情在他的脑海里翻腾起来,他总感觉自己或许能想出某些更好的方式——像是用诓骗的办法,又或者唬弄的手段,让某个人主动死给自己看,是不是也能行?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却在下山的路上,碰到一个熟人。 并且是一个身价很高的熟人。 “崔远?” 看到那腰间佩剑的疯剑客居然出现在滋阳山里,杜乘锋也不禁一愣。 难怪外面挂了十斤黄金的价格,都找不到这小子在哪,合着对方居然躲进这山里来了。 “先生!” 此时此刻,这疯剑客崔远也看到了杜乘锋。 四目相对之下,崔远的眼中登时燃起熊熊战意! 但出乎杜乘锋的预料,崔远却没有拔剑。 反倒是对着杜乘锋拱了拱手,以示礼貌。 “先生大才,这不杀之道,果然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啊?” 杜乘锋一时间颇为不解。 他都快忘了这是什么事了,怎么就不杀之道了? 不过在崔远说起自己最近的经过后,杜乘锋也渐渐想起来了。 事情还要从他当初让崔远去清场说起,当时他在一个强盗窝中意外遇到了崔远,将其打败之后却没有杀掉,而是要求这崔远去寻找那些藏在蓟州的游侠和刀客,并将其驱离蓟州——这是为了防止纥奚青觅食才有的安排,而考虑到这些游侠和刀客都是好心,他这边便也要求崔远别杀人。 只是他这随口一说,却给崔远的行动增加了巨大的难度。 以崔远的身手,想要杀死那些游侠和刀客还是能做到的,更何况崔远也已经掌握了煞气的运用,断剑抬手便是五尺剑芒,往人身上捅几个透明窟窿,简直如同吃饭喝水一般轻松——可如果前提是不能杀人的话,这五尺剑芒便成了废物,就连他那一身狠辣剑术,也大半都施展不出。 更何况,那些游侠和刀客之中,还有不少悍勇之辈,其水平本就与崔远相仿,有些人甚至还更胜一筹。 这难度,就更大了。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这崔远,反而愈发相信起杜乘锋的话来。 “这果然是修行的一部分!” 那一刻,崔远已然心生明悟。 如此之大的难度,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这都不算修行,还有什么是修行? 于是,崔远便真正拿出了修行的态度,来对待这件事。 而现在,崔远修行有成。 “多亏了先生点拨,在下的剑术,已然进入了新的层次。” 说着话,崔远便对着山长精舍的方向拜了拜。 “恰巧山中阮先生也精通不杀之道,并称之为‘仁’,因此在下这段时日里便在跟随这位阮先生,修行仁之道。” “啊,这样啊……” 杜乘锋挤出一个笑容,笑得很是勉强。 什么不杀之道,他怎么不知道,要知道他之所以能从蓟北一路来到兖州,说白了还是杀出来的——所以这崔远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精神病人思维广吗? 不过想到这里,杜乘锋刚刚被按下去的那点坏心眼,却又冒出来了。 “那个……你想要修行对吧?” 这样说着,杜乘锋便将自己那柄断马长刀拿了出来。 “你要不试试用这把刀,把自己给抹了?” “……这真的是修行吗?” 崔远的眉头登时便皱了起来。 “先生莫要诓骗在下。” “你看,我都已经点拨过你几次了,我杜乘锋会骗你吗?” 杜乘锋呵呵地笑了起来。 “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先生还是莫要说笑了。” 崔远不禁连连摇头。 “如果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那兖州城里挂着的赏金十斤,总不能也算修行的一部分吧?” “啊这。” 杜乘锋当场哑火。 坏了,傻子这次不上当了。 不过想想也是,这崔远只是精神病,又不是真的弱智,甚至来说,只看这崔远在剑术一道的天赋,甚至可以说他是个聪明人——并且从对方提起赏金,杜乘锋也能看出来,这崔远躲进山里,可不止是求学那么简单。 并且听那话语间的埋怨之意,这崔远恐怕早已发现,自己正在为杜乘锋,背着蓟北那口黑锅。 “打扰了,回头聊。” 脸上有些挂不住的杜乘锋,牵马就跑。 不过这也算是好事,起码那崔远看起来是在山里修行有成,精神正常了不少——而这崔远既然不再追着他比武对砍,他也就没必要非得想个主意把这精神病弄死了。 “不过这刀……哎,也对哦。” 想起了什么的杜乘锋不禁一拍脑袋。 是了,他倒是忘了,他现在可是顶着蓟州军械总管的职位,并且在兖州供职,也就是说,他是有资格进出兖州武库的——所以他为什么要这么在意一柄仿造断马剑而成的长刀?他直接去弄一把真的断马剑不是更好吗? 至于断马剑是军械的问题……这对于他来说反倒是小事。大不了他再补一个战兵名额,反正以他这份战力,也是真能充作陷阵先锋去上战场的。 都已经陷阵先锋了,手里有把断马剑也很正常吧? “干了!” 策马扬鞭,杜乘锋一路赶回兖州城。 和夜晚的刺激刀战相比,白日的兖州城倒是显得颇为平静,没有什么刺杀,也没没有什么伏击,只有各路店家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于是这一路上倒也没什么波折,杜乘锋就直接顺利回到了官署。 官署之中,允许杜乘锋开启武库的批文早已准备好了,毕竟之前武库出事,这兖州上下也是急的团团转。而杜乘锋这边倒也是雷厉风行,拿了批文便直奔武库,不禁让一众小吏们大呼万幸,纷纷直呼这位上官真是靠谱。 只是这些小吏们不知道的是,杜乘锋这次开启武库,却只是为了挑选一把趁手的兵刃。 第84章 兖州武库 虽然都是被埋于地下,但这兖州武库,却和蓟州武库有着相当的区别。 最明显的便是装潢上,和蓟州那粗糙的甬道与库房不同,兖州这边的库房和甬道却都是由青石铺就,甬道两边也都插着火把用来照明,这地底之处一时间竟也看不出多少昏暗。 “这是花了钱的啊……” 杜乘锋不禁感叹起来,相比起眼前这兖州的武库,之前他去过的那个蓟北武库,多少有点寒酸了。 但紧接着,一股特殊的气味,便吸引了杜乘锋的注意力。 并非是蓟北那种满是血腥气的铁锈味道,而是某种更为醇厚的香气——而在杜乘锋随手打开一间库房之后,果然看到了里面那些码得整整齐齐的酒缸。 那些刀枪剑戟之类的各色兵刃,尽皆在酒缸里泡着,整个库房中酒香扑鼻,仅仅只是闻一下都让人心生醉意。 很显然,这便是那兖州前任军械总管刘博伦的手笔了。 不得不说,刘博伦这个处理方法还真是省事。原本杜乘锋还在疑惑,这偌大的武库,却只需要一個军械总管来负责,这人数是不是有点少了,可现在看来的话,大伙却都是有着自己的摸鱼技巧。 就先现在这样,杜乘锋随便从酒缸里拔出一把腰刀,却只见这腰刀上面别说什么锈蚀脏污了,甚至连半点灰尘都见不到,明明已经是放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兵刃,却依旧寒光赫赫,锋锐无比。 不得不说,刘博伦这弄出来的私酿酒还真有点东西,天知道这到底是怎么酿出来的。之前他拿了几坛来招待那雀鹰,却是有点暴殄天物了。 “好在府里的酒缸还有不少,回去就把刀扔酒缸里。” 杜乘锋却是想起了自己那把厚重大刀,这把刀却是个好酒的。 想来这刘博伦的私酿美酒,应该能让这刀高兴一阵。 越是往深处走,酒香就越是浓郁,而这也就意味着,里面的兵刃会更为凶戾——或许换做旁人来,此刻已经止步不前,甚至转身就走了。但对于杜乘锋来说,他要的就是这些足够凶戾的兵刃。 外面那些刀枪剑戟虽然也都锋锐难挡,但以杜乘锋的眼光自然能看出,这都是些没杀过几个人的普通兵刃。手中有着厚重大刀那样的稀世神兵,他自然看不上这些凡俗之物,既然要拿,他就肯定要拿最强的,拿最好的。 于是,带着这样的心情,杜乘锋推开了最内部的库房大门。 只是这一次,杜乘锋却没有闻到任何酒气。 最里面的这间库房,甚至有点不像是库房。既没有兖州这边常见的酒缸,也没有蓟州那边那边的兵器架子,只有面对着门口的墙上,绘着一个硕大的“仁”字。 而在这墨迹之下,却挂着一柄老旧的佩剑。 老旧佩剑没有多长,看起来颇为朴素,就连木鞘之上都已经落满了灰尘,在任何人看来,这恐怕都只能算是一柄凡铁。 但此刻的杜乘锋,却如临大敌。 脑海中的直觉在疯狂报警,这绝对不会是什么普通的佩剑,眼下他最好还是马上退开,不然恐会有不忍言之事。 “但是我想要的,就是这种东西。” 深吸一口气,杜乘锋对着老旧佩剑伸出了手。 但出乎杜乘锋意料的是,直到他拿起这柄佩剑,都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这怪剑虽然入手颇沉,但杜乘锋却能感觉得到,这柄佩剑没有拒绝他。 甚至也没有让他发疯。 “等等,这东西没杀过人?” 没有感受到任何刀兵煞气的杜乘锋,一时愕然。 这没道理的,他刚刚的感觉可不会是假的,这把老旧佩剑仅仅只是放在那里,都已经令他觉得极度危险,如此厉害的兵刃,怎么可能是没沾过血的? 疑惑之间,杜乘锋推刃出鞘。 相比起其他轻薄快利的剑刃,这柄老旧佩剑实在是有些过于厚重了些,与其说是剑,倒不如说是锏——这厚重的刃口根本就无法切开血肉,拿去砸人或者还会更有效一点。 “谁会用这种东西当兵刃?” 杜乘锋不禁心生疑惑,下意识地拿出了磨刀石。 虽然他也不是很清楚,这种没杀过人的玩意到底能不能被打磨,但是既然都把这怪剑给拿下来了,那就总要试试。 这样想着,杜乘锋将整支怪剑拔出鞘室,放到了磨刀石上。 剑身上的划痕,那是昔日光辉的佐证,剑柄的灰尘,那是岁月沉淀的痕迹。 另杜乘锋没想到的是,这把怪剑,还真的能磨。 只因为这把剑虽然没杀过人,但却被极为频繁的使用过。 毕竟这把剑的上一任持有者,很有想法。 “我要打一柄方正之剑。” 这柄剑的上一任持有者,是这样对铁匠要求的,他是一个学生。 铁匠自然是收钱办事,但旁人却都觉得这人是不是失心疯了,众所周知,剑器一道,讲究的就是个轻薄快利,有击剑好手,能凌空一剑刺中飞蝇,又或者劈断香头火却不灭,钢是百炼钢,剑是三尺剑,这才是君子做派。 反倒是这个特立独行之人,张嘴就是什么方正之剑……难不成是读书读傻了? “你们都太重杀戮,却不知极刚易折的道理,这才是把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面对周围同窗们的嘲讽,那订剑之人却据理力争。 “也罢,既然你们连最基本的‘仁’都已经忘了,那等剑成之后,我便来教育教育你们,何为君子之剑!” 那时民间本就还有武风残留,拔剑比斗更是经常的事情,只要双方点到为止,不伤到性命,那也就没有多大事情。 但这点到为止,也是有这说法的。 剑刃不碰身体,能算是点到为止,不小心在不重要的地方开了口子,也能算点到为止,一群学子被这订剑之人骂了,当然很不服气,于是干脆商量好了,准备给这狂妄的小子见点红的,来点颜色看看。 可谁能想到,在约好了比斗的那天,他们手中那些“轻薄快利”的剑刃,却尽皆被那柄沉重的“方正之剑”当场砸断。 第一剑,砸碎剑刃,第二剑,砸断骨头。整场比斗连续十三轮,那订剑之人只出这两招,一众学子却无一人能与之对敌。 “我的剑确实没有剑刃,但是你们的锋利之剑,却碰不过我的无锋之剑。” 一众因骨头被砸断而倒地痛呼的学子中间,订剑之人拎着这柄无刃重剑,面色如常。 “这,便是仁的道理。” 这一次,学子皆俯首称是,讷讷不敢言语。 而订剑之人的名字,也在这作为大陈都城的建康之中流传开来。 他便是年轻时的阮山涛。 第85章 君子剑 年轻的阮山涛确实没杀过人,但他也没少打架。 这一点从这柄怪剑之上也能看出来,剑身上那些砍劈刻划的痕迹多到几乎数不清,但凡换成任何一柄寻常的剑,恐怕都要当场断裂了——也就是这把异常厚实的“方正之剑”,才能经历如此之多的战斗,却依旧安然自若,甚至愈战愈勇。 “所以说你这就不是剑吧?” 又是一天的比剑之后,终于有挨了打的学子忍不住抱怨起来。 “你这就是铁锏没错吧?” “这就是剑。” 年轻的阮山涛举起方正之剑,据理力争。 “你对我的君子之剑有什么不满吗?” “有” 面对着高举厚重剑刃的阮山涛,那被打倒在地的学子却点了点头。 紧接着,抬手一拍腰间带扣。 仓朗朗利刃出鞘,一点寒芒径直削向阮山涛的腕子! “还偷袭!” 阮山涛瞳孔骤然收缩,手中厚重剑刃更是猛地劈下。 “卑鄙小人!无耻之尤!” 铮—— 厚重的剑刃凶狠的砸在那一点寒芒之上。 但这一次,无往不利的方正之剑,却没能将眼前的这柄剑当场砸断。 原来,这却是一柄缠腰软剑。 百炼钢化作绕指柔,柔软的剑刃在那学子的奇巧劲力之下弹出一个弧度,点在阮山涛的小臂上。 小臂吃痛,重剑脱手,这一场,却是阮山涛输了。 “哈哈!这一场是我赢……你要干什么!” 那使软剑的学子刚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服准备炫耀战绩,却只见那阮山涛竟已经双拳紧握,猛地扑了过来! 重拳打在脸上,这学子登时便头晕眼花。 “卑鄙小人!竟敢暗剑偷袭!我今日便是要教你做人的道理!” “哎!你这狗畜!输了就是输了!怎么还输不起!” 这阮山涛擅使重剑,本就有着两膀子力气,那学子能将面条一样的柔软利刃操控自如,却也是有着一身古怪功夫,一时间两人拳脚交加,竟是打得不分胜负。 如果说比剑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那这场拳脚比试,却是打了一整个下午,直到天色将晚,明月初升,两个鼻青脸肿的人这才躺在了地上。 一边是暗剑伤人,另一边是输了不认,两边都多少沾点理亏,也就不再提这场莫名其妙的比斗了。 而年轻的阮山涛,在这偌大的建康都城中,也有了自己的第一個朋友。 虽然他总想要给这个朋友的脸上来两拳。 朋友的名字叫向戎,和阮山涛一样,都是在太学念书的寒门学子。就像“向戎”这两个字一样,这位朋友虽然身形纤瘦,平日里却是个喜好武事的,和长了一副武将身材,却偏偏在学问方面造诣颇深的阮山涛,几乎算是两个完全对立的反面。 但就是这两个几乎南辕北辙的人,在很多问题上,却聊得颇为投缘。 比如,关于大陈朝堂上新弄出来的国子学。 和面向天下所有学子的太学不同,这国子学却只招收那些贵胄子弟。于是,为了看看这国子学的成色,阮山涛和向戎便也找了机会,与那国子学的学子们交流了几场。 学子们交流的方式无外乎辩经,辩不利索了就干脆比剑,觉得比剑太血腥那就角抵,反正动手的方法有很多,总有几款是能拿出来的。 但交流的结果,令阮山涛和向戎很是失望。 “我本以为这国子学,是那些贵胄们准备独占经典,绝了太学这有教无类的门路……谁能想到,他们居然比我想的更加不堪。” 与那国子学的学子们打了十天之后,阮山涛终究还是叹息一声。 “他们连普通的太学生都比不过,这就是一条给他们贴金的路子罢了。毕竟这国子学出来,却是与太学生一般无二的,这……” “伱以为的那些其实也没错,毕竟现在国子学只是初立,谁知道后面会不会抽调这太学的书籍和博士,去到国子学那边?” 同样打了十天的向戎,也连连摇头。 “好了,阮兄,不用多想了,我看这大陈啊,怕是要到头了。” “不,还没到这种地步。” 阮山涛却没有认可向戎的想法,而是目露坚定。 “就算这大陈出了问题,可还有你我在,还有诸多满腔热血的太学生在,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吾等怎能轻言放弃!” “你这……也罢,你就是这输不起的性子。” 向戎叹息一声。 “但我还是要说,阮兄,圣贤书上也说过,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圣贤书上还说过,君子道者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 阮山涛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 “若是连自己的仁都不能贯彻,又何以作为君子呢?” 一番辩经之后,阮山涛和向戎谁都没能说服谁,毕竟这已经不止是什么学问上的分歧,更是理念的不同。 于是,在学成之后,那向戎因对大陈朝堂没什么好感,便挂印辞官,云游去了。而这阮山涛,却秉承着自己的理念,选择出仕,从一州主簿做起,历任侍中、吏部尚书、太子少傅、左仆射等职,甚至一路升任司徒,而在这段时间里,阮山涛也不断向大陈朝廷举荐贤能,也让更多尚且还有一腔热血的学子们,有机会施展自己的抱负。 在这阮山涛的不懈努力之下,这大陈,竟似乎真的有了中兴的迹象。 但是,好景不长。 眼见得大陈各地都有逐渐发展起来的迹象,朝堂之上便出现了削减各州武备的声音,至于理由的话,当然是如今海清晏平,自当化剑为犁,休养生息——但阮山涛可听不得这个,一向关心家国大事的他可是还知道,不管是北边的草原人,南边的蛮人,还是西边的夷人,东边的海寇……就连着大陈境内,各路匪患亦是时有发生。 眼下的大陈,可谈不上什么安全,又何谈什么削减武备,化剑为犁呢? 但就在阮山涛接连上书,准备驳斥此言之时,却有皇帝派来的秘使,来到了他的府邸之中。 “阮司徒,陛下有话问你。” 那宦官来到阮山涛的书房之中,学着皇帝的腔调。 “阮卿,汝所言之物,朕已了然。可是,阮卿,朕也要问你一句。” 说到这里,宦官的声音顿了顿。 “你是要为那边疆各州说话,还是要为了朝堂说话?” 此言一出,阮山涛不禁哑然。 宦海沉浮多年,他本就已经人老成精,此时此刻,话都已经说的这么明白,他又怎么可能不明白皇帝的意思。 很明显,这位皇帝陛下,对于边疆各州,就从未放心过。 想来也是,虽然理论上来说,眼下大陈实力最强的军队,必然是驻扎在建康都城的天子亲军,可真要说百战精兵的话,还真是久经战事的边疆各州才有可能练得出来。到时候如若谁心生反意,想要去那龙椅上坐坐……这位皇帝陛下,又怎么可能睡得安稳? 所以,归根结底,削弱各州武备,其实是一个必然。 哪怕只是为了让这位皇帝陛下,能睡个好觉。 “这……” 直到宦官离开之后,阮山涛依旧久久不能言语。 虽然他在此之前就已经隐隐有些预感,但直到宦官到来之前,他都不愿意相信,最大的阻力,居然来自于那位皇帝陛下。 说到底,这位皇帝陛下,终究不像当年的太祖高皇帝一样,有着远超常人,甚至堪称碾压众生的勇武,眼下做出这种举动,倒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走吧。 既然这朝堂之上已经不需要他了,那他还赖在这里,干什么呢? 于是,收拾了本就没有多少的行装,叫上加起来不过一掌之数的家小,这阮山涛便辞官而去,回到了老家兖州的山中,隐居起来。 隐居归隐居,但这阮山涛终究也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干脆便办了个书院,来为那些年幼的学子们开蒙,又或者教那些年长一些,但却不通文墨的人,该如何读书识字。 就像是一棵大树,扎在滋阳山中,生根发芽。 只要能让更多的人读书识字,他们自然会明白仁的道理,而这一颗颗种子,总有一天会结出果实。 正如同老话说的一般,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只要他不放弃,只要越来越多的人选择不放弃,那这大陈,这天下万民,总会有好起来的时候。 “所以这兖州,还是太平一点比较好。” 这样说着,已然垂垂老矣的阮山涛,提笔在兖州武库的最深处,写下一个“仁”字。 紧接着,便将这柄陪伴了自己不知多少年的方正之剑,挂于字下。 只是一个字,却凝聚了阮山涛的全部意志。只是一柄没有杀过人的剑,却是阮山涛的毕生写照。 一字一剑之下,整个兖州武库中的刀兵煞气,尽皆被镇压于此,再无波动。 “就是要辛苦你了,老朋友。” 老迈的阮山涛拍了拍剑鞘,权当告别。 这柄剑会和他一起,维系整个兖州的安宁。 毕竟念书这种事,还是需要一个平和的环境。 哪怕只是相对平和。 第86章 宜居宜住的首选之地 “啊……” 磨完了怪剑的杜乘锋,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说起阮山涛,他对这老头的印象更多是强,强的离谱,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这个老头的嘴太碎,很古板,并且很喜欢说教,抓着一个失误就能连喷半个钟头——可直到磨完了这柄怪剑,杜乘锋才知道,这個喜欢说教的老喷子,居然还有这样一番堪称传奇的经历。 “哎……” 想到这里,杜乘锋叹息一声,终究还是将手中这柄打磨好的怪剑,挂回了墙上。 的确,这柄方正之剑就是这兖州武库里最好的兵刃了,甚至称其为神兵宝器都不为过,但那阮山涛阮老头既然是为了一州安宁才放下此剑,他这边也不好意思直接给人拿走了。 虽然就他自己在兖州的实际经历来看,起码夜晚的兖州城还是没那么安宁的,但至少白天的兖州城,还能维持着正常的秩序。 与蓟北边境如此靠近,却连当街拔刀对砍的人都见不到,足以见得这阮老头的教化之功还是有说法的——当然,那阮老头很明显也知道,在这种靠近边疆的民风彪悍之地,想要彻底让人们和平相处,与人为善,多少有点过于理想化了,但很显然,这老头已经做了他能做到的一切。 之前杜乘锋还一度疑惑,明明距离也不算多远,可为什么这兖州与那蓟州之间的民风差距会如此之大。 原来这根子,却是在这里。 “辛苦了,那你就继续待在这里吧。” 对着墙上的兵刃拱了拱手,杜乘锋便起身离开。 之前他还觉得,这兖州城里到处都是事端,俨然是坐在一个随时都会爆炸的火药桶上,不管是武库里的兵器糜烂,还是说城里闹妖怪,亦或者他自己亲身经历的,那些隐藏在夜晚中的杀人狂魔,任何一个单拎出来,这兖州都好不了,而这一堆事情堵在一块,这兖州更是一副马上要完的样子。 可现在的话,他却知道了,这些把他给吓了一跳的事情,说到底,也不过是些小事。 只要这柄方正之剑还挂在这里,武库就不会出乱子。只要阮老头还坐镇滋阳山,这兖州就不会出乱子。虽然细节上肯定会有些琐碎事务,但就大体上来说,这兖州居然还算是不错? 并且和荒凉的蓟北相比,这兖州却是物产丰富,良田众多。 简直称得上是宜居宜住的首选之地。 “决定就是你了!” 杜乘锋登时便打定了心思,决定在兖州常住下去。 仔细想想,他在兖州的生活倒也还行,有一个稳定的工作,有分配的宅子,还有进修的课程——至于工作,说白了也只是给酒缸里的兵刃换酒,而进修课程,却是由当世名家,甚至曾经官拜司徒的阮老头亲自教学。 虽然在杜乘锋看来,这课程大概率只是最简单的识字念书,但也没人能说这不算是上课。 “回头倒是可以让杨家堡的乡亲们,也进山里跟着学一下。” 是了,这确实是可行的,起码那群年轻的孩子们,大多也都到了该识字的年纪了,指望杨家堡那点教育水平,顶天了也就再教几个杨三郎出来,还不如拿去给阮老头带,起码能带得像个正常人。 甚至来说,以阮老头的名气,怕不是不少大人,也是愿意花点功夫,去跟着识字开蒙的。 至于阮老头那边,杜乘锋在磨了那方正之剑之后,却已经知道对方是个有教无类的性子,只要愿意开蒙识字,就都能往山上去——这对于杨家堡的乡亲们来说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毕竟和这兖州的识字普及率相比,蓟北边境的民间文化水平,只能用悲剧来形容。 “怎么能不识字呢?” 杜乘锋连连摇头,身为太平人的他看不得这个。 在杜乘锋看来,作为一个正常人,最差最差,起码也要认识最基本的日常字词,能够顺畅的造句,并且掌握最基本的加减乘除。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的话,只知道抽刀对砍,那跟猴子又有什么区别? 心念至此,杜乘锋便骑马出了城,一方面是为了跟乡亲们说一下这个事,告诉大家不用跑路了。另一方面也是把李木匠约过来,久违的喝上一点,一起庆祝一下乔迁之喜。 而在听到了杜乘锋的提议之后,乡亲们自然是满口支持。 “就知道壮士你是个能做大事的!” 一时间,乡亲们的赞誉之声不绝于耳,甚至听得杜乘锋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不过也难怪,对这些杨家堡的乡亲们来说,能让孩子得到一位司徒帮忙开蒙,哪怕只是一位曾经的司徒,这也是了不得的大事件了。 孩子要上学,身为家长的他们自然也走不了了,于是各家商量了一下,便都准备在这兖州境内买地置业,扎根于此。至于选址问题,还有钱财方面,却都是杨玄杨老头的事情了。 至于李木匠,则跟着杜乘锋回到了城中,两人炒了几个下酒菜,在府邸里喝得酩酊大醉。 就连杜乘锋自己,也因为饮酒过多,醉的人事不省。 很久了,已经很久很久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还是第一次让这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所以在日上三竿,酒醒之后,原本只有两个人的酒桌变成了三个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你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两脚踹在醉倒在地的刘博伦身上,杜乘锋脸色漆黑。 “这是我家吧?你从哪钻进来的?滚出去。” “哎!话不能这么说,你没来之前,这可是我家。” 醉眼惺忪的刘博伦刚开口,却发现杜乘锋已经攥起了拳头,连忙一缩脖子,站起身子。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伱这喝的都是我的私酿酒,怎么能不叫我呢?” “叫你干什么?叫你回官署去干活吗?” 看了眼杯子里的残酒,杜乘锋终究还是没把这一拳打在刘博伦脸上。 宅子里莫名其妙就钻进人来,这也太吓人了点,再加上他刚才可是喝得酩酊大醉,但凡钻进来的不是刘博伦而是什么歹徒,此刻他和李木匠怕不是都要被人割了脑袋——亏着他之前还用酒哄骗那雀鹰来着,谁能想到他自己居然也有失去防备的时候。 酒要少吃,事要多知,还是得少喝酒,不然容易出大事。 “不过你怎么还敢溜进来的?你知道你挂印辞官之后就没人干活了吗?要是被官署的人捉住,你还出得了这兖州城?” “嗨,我这不就是过来蹭个酒喝……哦对了,确实有正事。” 话说到一半,刘博伦这才一拍脑袋。 “山长怕你跑了,让我过来提醒你一声,记得进山听课,不然下次过来的就不是我了。” “啊这……” 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他便是没想到,自己都已经有正经工作了,居然还有梦回学生时代,被老师逮捕的一天。 “行吧,我这就过去。” 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去了那一身的酒气,杜乘锋便翻身上马,一路赶往滋阳山。 山门外,依旧是那两个守山门童在把关,只不过这一次杜乘锋却是有经验了。 还没靠近山门,杜乘锋便已经收了印绶和钱袋,翻身下马,而在两个门童伸手要钱的时候,杜乘锋想起临行前刘博伦教给他的说法,便也干脆两手一摊。 “我是学生,没钱。” “……嗯?” 两个守山门童对视了一眼,竟就这么开路放行了。 合着这两个守山门童,却跟那阮老头一样,主打一个只坑阔佬。 “哦对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刚刚走进山门的杜乘锋却又回过了头。 “我是学生,没钱,也还没吃早饭。” “也罢,这个时辰,食堂那边饭菜应该都没剩多少了。” 其中一个守山门童想了想,竟在怀里摸出一袋包子,取了两个递了过来。 “先拿着垫垫肚子,别的等晚上再说吧。” “多谢二位。” 接过两个包子,杜乘锋心底不禁暗自赞叹。 合着那刘博伦居然也有靠谱的时候,用这种办法居然真能混到早点吃。 可就在杜乘锋这边刚咬上一个包子的时候,却又有人,也找上了那两个门童。 “我也是学生,我也没钱。” “呵呵。” 打量着山门外那一袭宽袍大袖的中年男人,两个门童却只是嗤笑。 “你这个年纪还学生,莫不是当我们眼瞎?” “这……好吧,我其实是过来交流的。” 眼见得没能唬过这两个守山门童,中年男人也只得乖乖拿出钱袋。 随后,便来到了杜乘锋的身边。 “我确实不是学生,但是我也没吃早饭,不知阁下手中这包子,能不能匀给我一个?” “哈哈。” 和那两个门童对视了一眼,杜乘锋也乐了。 “我真是学生。” “我知道你是学生……好吧,我也不白吃你这个包子。” 中年男人愣了愣,摇头失笑。 “只要你愿意把手里包子分我一个,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秘密?” 杜乘锋已经不想继续聊下去了,他最烦的就是这种说话说一半的谜语人。 可就在杜乘锋准备牵马离开的时候,那中年男人,却抬手指了指马背上的马鞍袋。 “你这袋子里,有一把兵刃已经死了对吧?” 中年男人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我要说的秘密,能让这把兵刃重新活过来。” 第87章 神兵故事的另一面 “噫,你这把刀杀过不少人啊。” 一边嚼着还有些余温的肉包,中年男人一边抽出长刀断马,仔细观察着。 “这……你杀的都是草原人?蓟北过来的?” “从哪里看出来的?” 杜乘锋不禁好奇起来。 虽然他能感觉到,这中年男人是通过查看刀上的痕迹推断出来的,可只用眼力就能判断出这把刀杀的是谁……这实在是有些过于离谱了点。 要知道他这边就算想知道点别的,还得上手磨刀呢。 眼前这陌生的中年男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痕迹。” 中年男人指了指刀锋上的一些擦痕。 “草原缺匠人,甲胄造价昂贵,所以大多数战兵都喜欢穿便宜一些的硬皮甲,或者厚实的皮袄来抵挡伤害……如果是铁甲的话,留下的会是金属的划痕,那个容易和兵刃碰撞的痕迹弄混,但是皮甲的话,因为大多都比较厚实,所以蹭出来的痕迹会更宽一些。” “……好眼力。” 杜乘锋不由得拱了拱手。 高手,这是碰见高手了。和他那种直接勾连刀兵煞气,感知兵刃过往不同,这人居然能只凭肉眼观察,就做到如此的地步。 和他之前了解到的用写字来磨刀,又或者用私酿酒来磨刀的方式不同,眼前这个中年男人,或许是他见过的,看起来最为靠谱的研磨匠师了。 “所以说,你真的知道这把刀该怎么修复吗?” 这一刻,杜乘锋突然感觉,如果是这个男人的话,或许真的能做到。 那他刚才给出去的一個包子,倒也挺值的? “知道是知道,但是我得先了解一下,你的工序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 半个包子吃下肚,中年男人抬起了头。 “你既然是这里的学生,那这把刀应该也拿给这里的山长看过吧?他是怎么说的?” “这……” 杜乘锋挠了挠头,便大概将阮山涛说过的那个故事,也大致讲了一遍。 这倒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情,毕竟看那阮老头的样子,这个故事虽然称不上家喻户晓,但也是有不少人知道的——当然,也有刘博伦和杜乘锋这种不知道的,在阮老头看来,这是不学无术的象征。 “所以,想要这把刀复活,除非献祭一个朋友……但是我又不想这么做。” “你这个想法没错,有勇有谋,有情有义,这才是男儿本色。” 中年男人连连点头。 “好苗子啊……小子,要不要来跟我学?” “……跟伱学?” 杜乘锋微微皱眉。 虽然他也承认,这个中年人或许是有些本事的,可是张嘴就说什么要跟他学……能学什么? “对啊,跟我学。” 中年男人笑了笑。 “在这里,你确实能学到不少东西,但是这里的教学,终究还是有些……流于表面。就好像你刚才说的,那位山长跟你讲的故事,难道你就没好奇过,那个想要复仇的年轻人,到底是怎么见到楚王的吗?” “……呃?” 杜乘锋听得一愣。 这,不是直接杀进王宫的吗?难道说这中间还能有什么别的说法? 能。 这中间还真的能有别的说法。 在中年男人的讲述之下,杜乘锋也逐渐了解到了,那个故事的,另一重面貌。 最初的过程还是差不多的,凶残的楚王在得到宝剑之后,斩杀了高明的铸剑师,孤儿寡母也只能躲进山里避难,十余年后,孤儿的母亲投炉祭剑,而那孤儿也为了报父母之仇,前往楚国的郢都。 而故事,也在这里发生了分歧。 和阮老头讲的,孤儿直接与楚王对战不同,在这中年男人的口中,那孤儿却连楚王的面都见不到——这可是楚国的都城,是整个楚地守备最为森严的地方,不止兵甲众多,锐士成群,更有九员百战猛将轮流镇守,没有任何空子可钻。 一个孤儿,带着一把剑,恐怕连城墙都靠近不了,就会被锐士们的投矛和箭矢打成筛子。 就算他武艺了得,能够迎难而上,也会被闻询赶来的百战猛将割掉脑袋。 还是那句话,楚王能手持稀世利刃,东征西讨十余年,又怎么可能是什么傻子? “也就是这个时候,有个黑衣人找上了这个孤儿。” 接过杜乘锋递过来的酒葫芦,灌了一口润润嗓子,中年男人继续说了下去。 黑衣人找上了这个孤儿,声称可以帮他复仇,于是在满腔仇恨之下,这个孤儿便听从了黑衣人的安排——孤儿用那柄母亲铸成的剑,亲手割下了自己的头颅,随后将剑与头颅一并递给了黑衣人。 哪怕失去头颅,无头尸身也依旧在执行着复仇的工序,这是恨意达到了极致的体现。 而那颗头颅本身,自然也在这份极致的凶煞之下,变成了可怖的怪物。 黑衣人把孤儿的剑钉在了怪物的头上,便带着怪物来到了楚王宫,对楚王宣称他已经找到了当年的余孽,但是对方却宁可被凶煞催化成怪物也要报这血仇。眼下这怪物虽已经被他制住,但想要彻底灭了这怪物,非得找一口大鼎过来,将这怪物彻底烹了才行。 只是这样说,楚王却是不信的,可在看到那柄钉在怪物头上的剑时,楚王却又动摇了。 至于原因,自然是因为,昔日那柄威风无匹的楚王剑,此刻却早已不堪受用了。 和人一样,刀剑也都是有着寿命的,虽然只要好好保养,兵刃的寿命能远超人体,但不管保养水平多高,不管这柄剑多好,也扛不住十余年不间断的东征西讨。 甚至来说,在楚王如此暴力的使用之下,那柄楚王剑能够坚持十余年,已经足以见得铸剑师到底有着多么高超的技术。 所以在见到这另一柄剑之后,楚王自然不会放过,他还要继续征战,他要将楚国的凤凰旗插遍天下。 于是,即便心有疑虑,楚王还是遣人去铸了大鼎出来,将头顶利刃的怪物头颅丢了进去。 鼎下烧火,这一煮就是三天三夜,眼看着大鼎还没什么动静,楚王就算耐心再怎么好,也有点着急了。 这时候,黑衣人却又开口了。 “大王,这鼎内应该已经差不多了,您要不亲自去看一眼?” 三天三夜没休息好,楚王的精神和体力都已经被熬的不成样子,此刻黑衣人开口,楚王却不疑有他,直接走到鼎前,低头一看。 然后楚王的脑袋便也落进鼎里了。 原来在楚王探头看向鼎中的时候,那黑衣人却将楚王的剑给拔了出来,手起剑落,斩了楚王的脑袋。 “等会。” 听到这里的杜乘锋突然有些疑惑。 “那楚王的剑,应该也杀过不少人吧?这一剑下去……” “没错,楚王自己,也变成了怪物。” 中年男人呵呵的笑了起来。 却说到那两个头颅虽然失去了身体,但在煞气的浸染之下,它们却还是拼命地互相撕咬着,而在这个时候,那黑衣人却将楚王的尸身也丢进了鼎里,有无头尸身相助,楚王头颅却犹如猛虎添翼,不一会便将那孤儿杀得溃不成军,甚至将其撕成碎片。 然而就在这化为怪物的楚王终于得胜的那一刻,一柄利刃却钉穿了它的脑袋。。 那是已经残破不堪的楚王剑。 将楚王钉在鼎中,那黑衣人便也关上了大鼎的盖子,继续加大火力。 猛火烧了足有七七四十九日,那黑衣人才掀开鼎盖,从中拔出一柄如同脊骨扭曲一般的,凶恶长戟。 而后,这位新任的楚王,便手持这柄由两柄利刃熔铸而成的恐怖卜字戟,冲锋陷阵,所向无敌。 而在这之后,又是经历了三代楚王的传承,这柄恐怖的卜字戟,也终于带领昔日的楚国征服天下,成为了后来的大楚一朝。 “……你等一会?” 听到这里,杜乘锋这才回过味来。 “合着那黑衣人居然是楚国太子?他就这么把自己亲爹给推锅里了?” “这也是没什么办法的事情,毕竟当时的楚王确实过于残暴,连续十余年的动兵,根本不给楚人休养生息的机会,更何况这天下岂有四十年之太子……” 说到这里,中年男人不禁摇了摇头。 “好吧,这个说法确实有点不太好听的,所以外面一般不传这个。” “这……” 杜乘锋说不出话。 不一样,太不一样了,如果说阮老头讲的那个故事,或许还能让他感受到几分昂扬的热血,那么眼前这中年男人讲出来的另一个版本,却只听得他浑身凉飕飕的。 原本他以为,用人祭兵刃就已经够离谱的了,这可倒好,先把人变成怪物,然后再用怪物铸成兵刃……仔细想想,这倒也确实能算一条可行的路子? “也就是说,只要找到怪物,然后抽掉它的脊椎骨,我就能让这把刀复活了?” “咦?你居然不排斥这种方法?” 中年男人愣了愣,脸上的笑容却更甚了。 “不过事情倒是没你说的那么简单,毕竟你这把刀是死的。想要让死掉的兵刃活过来,足够的煞气是必不可少的,好在你这把刀就材料来说只是凡品,随便杀上几百个人也就差不多了,这时候你去找个煞气入体的人,等他变成怪物,就一刀把他钉死,然后把尸体和刀一块扔进炉子里……” 中年男人讲得认真,杜乘锋这边也听得聚精会神,一时间一个教,一个学,倒是一副传道授业的景象。 只是,好景不长。 “不要对老夫的学生,传授你那套误人子弟的东西。” 沉重的威压之下,就连吹动草木的微风都停滞下来。 “老夫的学生,还轮不到你来管。” “阮兄,好歹也是昔日的同窗,没必要这么严苛吧?” 将断马长刀还给杜乘锋,中年男人站起身子,对着迎面走来的魁梧老人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 “你我都是太学里出来的,你教还是我教,又有什么区别呢?” 听到这句话,一旁的杜乘锋这才意识到,为什么他与这中年男人明明素不相识,但对方却总会给他一种微妙的熟悉感。 原来这人,却是那方正之剑的记忆之中,那阮山涛软老头的昔日挚友。 那个名为向戎的太学生。 第88章 向戎 书院今天不上课。 山长精舍中,阮山涛正襟危坐,即便是宽大的袍服,也难以掩盖那壮硕的身形——而在阮山涛的对面,名为向戎的中年男人却悠闲的品着茶水,明明面对着巨山一般沉重的压力,却依旧云淡风轻。 这是一场昔日同窗之间的私密会谈,一切外人都被赶出了山。 包括那一众学子们,守山门童们,食堂的厨子们,还有杜乘锋和崔远。 “老东西真会给我找事。” 想起崔远通缉犯的身份,杜乘锋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便找食堂的厨子们借了大锅,把崔远整个人都装进锅里。 虽然蜷缩身体的姿态肯定是憋屈了些,但至少也还能掩藏一下行迹。 “就是不知道山里面到底怎么样了……” 杜乘锋不禁回头看了眼滋阳山的方向。 虽然嘴上抱怨着,但在阮山涛让所有闲杂人等都离开的时候,他这却也意识到了,刚才那和他交流的中年男人怕不是有大问题——可就在他准备干脆拔刀砍人的时候,却和那阮山涛对上了视线。 马鞍袋中的刀终究还是没有拔出来,这是对阮老头的尊重。 这老头准备独自和昔日的同窗叙旧,不想让别人插手。 “但愿别出什么事……” 杜乘锋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要知道他可是都已经准备好在兖州定居了。 而远方山中的山长精舍中,那名为向戎的中年男人,却也说着同样的话。 “阮兄,你可不能有事,这兖州被你经营得如此之好,我都想住这里了。” 一边啜饮着茶水,向戎一边呵呵地笑着。 “还有这茶叶,刚才那早餐的肉包……跟当年在太学的味道一模一样,真怀念啊阮兄,那些年轻时候的事情,好像才发生在昨天。对了,阮兄,你的仁,还在坚持吗?” “从未懈怠。” 阮山涛面无表情。 “你来这里就是要问这个吗?” “还在坚持就好,真了不起。” 向戎长叹一声。 “所以说,阮兄,就算是为了你的仁义,投降吧。” …… 阮山涛没有回答,只是冷冷的看着向戎。 那眼神与其说是在看昔日的同窗,倒不如说是在看着某种腌臜的动物。 “老夫到现在都不明白,你也算是一时俊才,为什么偏偏要去给那草原人当狗。” “嗨,阮兄伱不是也给南陈朝廷当过狗吗?大家都没什么差别。” 向戎依旧呵呵地笑着,仿佛阮山涛的辱骂只是耳旁风。 “阮兄,我没跟你开玩笑,降了吧,就当是为了兖州百姓。” “你这狗畜!” 阮山涛登时拍案而起,厚重的气势如同山峦压顶! “我大陈怎生出你这种无耻之尤!” 愤怒,阮山涛还是第一次如此愤怒,他不明白,昔日的好友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明明他们当年都是那样的意气风发,那样的神采飞扬,都有着一腔热血,都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来。 但最后,真正走下来的,却只有他。 只有他,只有他自己,只有他选择了这条最苦最难的道路,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未曾真正放弃过,哪怕已经知道朝堂之上另有想法,他也来到了兖州,来到了这抵近边境的地方,只期望能多教出几個人才,能让百姓们多安定一些时日…… “所以呢?” 向戎依旧面带笑容,只是看向阮山涛的视线中,却已经没有了笑意。 “所以呢?阮兄,你的仁,就只是兖州这种程度吗?” “你……” 阮山涛眉头瞬间紧皱。 但那向戎却完全不给阮山涛说话的机会。 “是啊,从建康都城来到了偏远的兖州,好远啊,可是辛苦阮兄了……所以蓟州呢?真正的边境呢?那个真正需要教化的地方,阮兄怎么没去?是因为几天的路途太远吗?还是因为担心会打起来?又或者说,在阮兄的眼里,那蓟州的百姓,就不是百姓?” “你……” 阮山涛的眉头越皱越紧。 “蓟北之地的百姓,兖州这边已经尽力在接收,为他们另觅家园,让他们重新恢复生活……如果不是你们漠北王庭!如果不是你们的人轻启战端!他们又怎么会流离失所!怎么会沦落至此!” “所以说啊……阮兄,你去过漠北草原吗?” 哪怕已经看到阮山涛的手摸向了一旁的戒尺,向戎依旧不为所动。 “你见过冻死在寒风中的牧民吗?你看到过饿死的孩子和母亲吗?是,你或许在书上看到过,说草原人是逐水草而居,那你知道,这追逐水草的路上,要死多少人吗?” 眼看着阮山涛手中戒尺就要砸向自己的脑袋,向戎脸上的笑容更甚了。 “你看,这就是你的仁,你的仁里只有陈人,现在更是只有兖州人。我不一样,我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而来的,所以就算你现在杀了我,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即便承载着足以开碑裂石的力道,这戒尺,终究还是在向戎的额头前停了下来。 “啊,看来阮兄你已经明白了,杀了我,只会换一个你不了解的对手过来,他大概是不会跟你讲道理的。但是留着我,你至少还能知道怎么应对我,兴许我还能让可汗的大军退回去。” 向戎叹息一声。 “就好像我那徒弟,多好的一身剑术,却硬是被你捉来念什么圣贤书……阮兄,你不会是准备用他来要挟我吧?那我劝你换个人,之前分包子给我的那个小子就挺合适,我看他人挺好的。” “废话真多。” 深吸一口气,阮山涛却放下戒尺,将一旁的棋盘取了过来。 “也罢,你我手谈一局吧,你这些年长了什么本事,都亮给老夫看看,少去祸害天下苍生。” “那好,若是我输了,我会上书可汗,带队北归,毕竟有阮兄你坐镇,想要啃下兖州,代价不小。” 说到这里,向戎却顿了一顿。 “但若是阮兄你输了,那也证明真到两军对垒的时候,你也必然赢不了我,不如直接开城投降,迎接可汗,起码能让这满城上下免受刀兵之灾。” “废话少说,开始吧。” 阮山涛却懒得与这向戎废话,抬手便落下一子。 棋盘之上你来我往,二人一时间杀得难解难分。这与其说是在下棋,倒不如说是在操演两军对垒之阵势——而这阮山涛的用兵之道,却是和他的剑术一样刚猛无匹,没过一会,便已经将向戎杀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是老夫赢了。” 最后一子落下,阮山涛眯起了眼睛。 “就算你三路大军齐至,这兖州城也能放干草原王庭的血,所以就算为了你嘴里的仁,为了你嘴里的草原百姓,你也该带兵退去了。” “没,阮兄,我还没输。” 向戎抬手指了指棋盘。 “你且看看,我这里还暗藏一子……” “嗯?” 阮山涛眉头紧皱,连忙低头看向棋盘。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心口却骤然一痛。 “你……” 低头看了眼钉在心口的发簪,又抬头看了眼披头散发的向戎,阮山涛满脸都写着不可置信。 而向戎,却垂下了头颅。 “抱歉,阮兄,我也有输不起的时候。” 深吸一口气,向戎仰头推门而出,不再去看倒在地上的阮山涛。 也就是这个时候,却有炽烈的火光,对着向戎迎头劈来。 “好小子!居然还敢回来!” 向戎抬手一拍腰间,百炼软剑如毒蛇般划出两道弧光,竟硬是将那烈焰一般的炽烈刀光挡了下来! 而向戎的袖中,也已然蹿出一只人面巨鹰,迎风而起。 “还想跑!” 眼见得这向戎一个箭步上了鹰背,就要当场飞走,匆匆赶回的杜乘锋登时便倒转手中厚重大刀,将那人面巨鹰钉死在空中。 可就在这个时候,那向戎,却抬手指了指山长精舍的方向。 “比起杀我,我觉得你最好先应对一下里面那个东西。” “什……” 杜乘锋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山长精舍方向。 却只见得十余只青竹一般的枯槁手臂,瞬间便撑破了墙壁,向着他的方向猛地抓来。 “对嘛,既然这么想和你的老师见最后一面,又怎么能空着手……嗯?” 脚下巨鹰才刚刚升空,向戎的眉头却突然一愣。 只见那脚下的巨鹰,确实还在扑腾着翅膀。 但巨鹰脖子上的人面,却已经被一柄炽烈火刃钉着,一路飞向高空。 第89章 滋阳山之祸 眼见得失去了头颅的巨鹰一路坠地,半空中的向戎眉头紧皱。 情况有点不正常,又或者说超出了他的认知,起码以他之前上山时候,对那小子的简短了解来看,对方并非是阮山涛这种刚正到堪称迂腐的人,其性子本质上反倒和他有些相近——而这也就意味着,那小子跟他一样,也是个知道变通的。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面对怪物的时候,却主动放弃手中的兵刃,只为了把他留下? 这小子怕不是疯了? “也罢。” 只是一个翻身,从高空坠落的向戎便稳稳地立在了地上。 “既然你想要以一敌二,那我就成全……嗯?” “脑瘫。” 没等向戎动起手来,骑在马上的杜乘锋却如同一阵狂风一般,从向戎身边呼啸而过。 紧接着,三十八条生着竹节的干枯臂膀便一路朝着向戎抓来,势头汹涌如波涛一般。 “你!” 眼看着那些枯槁的大手遮天蔽日,从空中坠落的向戎这才回过味来。 就像是两個人在山林里遇到了熊,凶恶的巨熊对着二人紧追不放,这个时候,落在后面的那个人,真的需要考虑自己能不能打得过巨熊吗? 不,他只需要跑过前面那个人就好了。 就像现在这里,被拉回地面的向戎失去了人面巨鹰的机动力,此刻却成为了落在后面的那个。而在他的身后,那个由他亲手炮制出来的,名为阮山涛的怪物,却已然追了上来。 在那四十六条干枯手臂之间,向戎甚至隐隐能听得到,那位老友的嘶哑声音。 “悔啊,老夫好悔啊……” 名为阮山涛的怪物嘶哑的嚎叫着,每一只手掌之上的眼睛都涕泪横流。 “白首空活八十余载,老夫什么都没做到,什么都没办到……什么都没有改变,什么都没变好,老夫好悔,好悔啊!” 三百六十四条手臂齐声大吼着,向着苍天发出它们的哀嚎。 悔啊,好悔啊,曾几何时,阮山涛还一度以为,自己扎根兖州,给人教书开蒙,便是对这世间做了什么贡献一般,但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的仁,自己的义,居然是如此的狭隘,居然是如此的渺小。 他的确让兖州有了一些改变,但隔壁的蓟北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人们依旧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依旧将仁义之道弃如敝履——甚至就算是兖州,也称不上什么真正的和平,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人们仍旧彼此相杀。 蓟州被攻破,他没能做到什么,皇帝要削减各州武备,他依旧没能做到什么。即便他最高的时候已经官居司徒,可回首往昔,他居然什么都没做到。 那他的坚持,又有什么意义。 他的仁,又是为了什么? “所以,一定要做到些什么。” 这样想着,名为阮山涛的恐怖巨物,拔出了深埋在滋阳山之下的根须。 一时间,地动山摇。 “阮兄!你疯了吗!” 似乎有声音从脚下传来,听起来很熟悉。 但阮山涛却不认同这个观点。 疯了?怎么可能,他现在的状态简直前所未有的好。无匹的力量在他的躯干和三千四百八十六条肢体里游走着,这让他拥有了足以改变一切的力量。 是啊,力量,他早该想到的。 有着这样的力量,又有谁能挡得下他的仁义! “轰——” 就在阮山涛即将迈开他的六百三十二条腿,去施行他的仁义时,却有纵横交叉的十字剑光凶狠的劈在了他的身上! 暗绿色的汁液漫天挥洒,这让阮山涛低下了头。 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在阻拦他的仁义,到底是哪个奸佞小人! “……咦?” 出现在五千两百四十七只眼睛中的,却是一个披头散发的熟悉身影。 “向戎?你何时来的?” 名为阮山涛的庞然大物愣了愣,紧接着便笑了起来。 “是了,你该来的,这么久过去了,看来你终于想通了……怎么,伱终于愿意认可,我的仁了吗?” 这样说着,阮山涛长臂一挥,那些扭曲虬结如老树根须一般的手臂便对着向戎抓来。 “那我们就一起来吧!为了我们的仁!为了这大陈的天下万民!” “……即使变成了怪物,你的眼里,还是只有大陈吗?阮兄?” 双拳紧握,向戎就这么仰头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 “即使变成了怪物,你的仁里,依旧没有我的容身之地吗?阮兄?” “向戎贤弟!你感受到我的仁了吗!” 一把将向戎攥起,名为阮山涛的怪物不禁哈哈大笑。 “你说的对啊!仁就该被及天下,威服四海……” 嗡—— 参天大树一般的臂膀消融了。 只是瞬间,庞大的煞气洪流便摧毁了阮山涛的半边身子,让那些残枝断叶消散于天地之间。 而向戎的手中,不知何时,却多了一杆长戟。 长戟为卜字戟,戟分双刃,一直一横,如两柄举世无双的锋锐利剑,但长戟的杆子却如同一条扭曲蜿蜒的惨白脊骨,老旧的红绸缠绕在这条蜿蜒如龙的脊骨之上,却让这白骨长杆凭空多出几分贵气,而在这贵气与长戟本身的凶戾煞气混合起来之后,便凭空生出一份雄霸天下的气势来。 而在那条红绸的边角上,隐隐能看出,些许凤凰纹样的图案。 “阮兄,实在是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我其实不叫向戎。” 单手持戟,名为“向戎”的中年男人抬头看着面前的庞大怪物。 “重新认识一下,我叫项戎,大楚王室第三十五代孙……就像你的仁里不会有我这个楚人一样,在我眼里,你们陈人,也只是一群篡国叛逆。” 但是我永远都会记得,我们一起把酒言欢的青春年少。 “嗡——” 参天的大树倒塌了。 而项戎手中的凶戾长戟上,那些惨白的脊骨之间,也多了几分裂痕。 “已经要彻底撑不住了吗……” 看了眼手中的长戟,项戎脸色晦暗。 “但是他不行,他跟你相性不好……没有为什么,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说到这里,项戎抬起头,看了眼身侧的庞大尸骸。 “阮兄,既然你不愿意用你的仁来助我,那我就只能听它的了。” 看了眼尸骸之上的恐怖创伤,项戎不禁握紧了手中的长戟。 仅仅只是虚弱的残骸都能拥有如此的威势,这霸王之戟如若完全复活,大楚必将卷土重来,扫灭八荒六合。 一如楚人崇拜的,那浴火重生的凤凰神鸟一般。 “但是还需要你先忍一会……还不够,现在这点数量还不够、” 咬紧牙关,项戎探手划开自己的背脊,重新将这柄如同脊骨一般的凶戾长戟,插回脊背的血肉之中。 之后,便整了整衣衫,一路向北。 第90章 兖州之灾 许久之后,骑马返回的杜乘锋看着山中的庞大尸骸,半晌无言。 刚才他纵马离去,一方面是为了捡回投飞出去的厚重大刀,另一方面也是存了把那向戎扔在后面,让对方与怪物斗个两败俱伤的意思。 怪物应该是阮老头,这一点就算不用向戎提醒,他也能猜得出,那么既然阮老头变成了怪物,向戎活着出来了,他自然要把向戎留下来,让这对昔日的同窗好好再多叙叙旧。 可这结果,却有些过于出乎他的意料了。 阮老头会被暗算,这个还在他的预料之中,毕竟在打磨了那方正之剑后,他却已经了解到了阮老头与向戎的过往,更是知道这向戎从年轻时候就擅长暗剑伤人——也正是因为如此,带队离开的他才会火速赶回来看看情况。 说到底,他能不能再兖州安居乐业,全看这阮老头能不能好好活着。 而事实却证明,阮老头活得好过头了,那扎根于滋阳山的庞大身躯,那遮天蔽日的庞大枝干,恐怕任谁来了都处理不掉这种级别的怪物。 还是人身的阮山涛,尚且能以一人之力慑服整个兖州,那么化为怪物之后,火力全开的阮山涛,又会有多恐怖呢? 那对于兖州城,甚至周边几個州来说,恐怕都会是一场灭顶之灾。 所以在拿回自己的大刀之后,他还是回来了,他要回来看看,看看那个叫向戎的人到底死没死,看看已经变成怪物的阮山涛,眼下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可谁能想到,回到山中书院之后,他看到的居然会是阮山涛的尸骸。 “一道……不对,是两道伤口。” 绕着尸骸仔细观察了一圈之后,杜乘锋得出了结论。 就阮山涛倒地之前的姿态来看,应该是要抓握些什么,而这也和杜乘锋之前与那怪鸟纥奚玄的印象相符,这种怪物都有着吞食生灵来弥补自身的本能,那向戎被活捉也不奇怪。 然后,阮山涛的右臂就被破开了。 只看伤口的形状,杜乘锋完全判断不出那是什么兵刃,那个叫向戎的人所使用的百炼软剑他也见过,但是那无形剑光只能堪堪与他的炽烈火刃旗鼓相当,根本不可能打出如此恐怖的破坏力。 如果一定要他找个形容方式的话,杜乘锋觉得,这更像是某种,重型火炮。 不过这种攻击,显然比杜乘锋印象里的火炮更为凶狠,且更为致命。 只是一击,阮山涛的右臂便被整个撕碎,而后的第二击,轰碎的便是阮山涛的大半身子。 仅仅只用了两次攻击,这个由阮山涛化成的,扎根于滋阳山,甚至堪称岿然不动的怪物,便身死道消。 这,便是刚刚那个叫向戎的男人,留下的痕迹。 “好强。” 走上前去,杜乘锋轻轻触摸着尸身上的残缺断口。 这庞大的断口处,似乎依稀还能嗅到,当时那一击所残留下的,滔天煞气。 “好强!” 仅仅只是这断口处残留的些许煞气,都已经让杜乘锋浑身颤抖,几乎要当场拔刀! “冷静,要冷静……” 深吸一口气,杜乘锋驳马调头,一路赶回兖州城。 之前书院的那些学子们都已经撤回了城里,很多孩子本就家在城中,便直接一路回家了。少数几个为了识字才去进山学习的大人,则连同那两个守山门童一起,被刘博伦安置在了杜乘锋的宅子中——由于这原本就是刘博伦住过的宅子,眼下他安置起来倒也妥当,甚至连那被藏在锅里的崔远都一并被安排了住处,没有被外人知道。 而在这之后,杜乘锋便找上了,已经醒酒的李木匠。 “老哥哥,我刚才进城赶得及,只是路过的时候跟乡亲们提了一嘴……现在你,马上出城去,杨老头已经在准备路上的钱粮物资了,你们准备好之后,马上离开。” “好,我马上就去做” 李木匠点点头。 “那你呢?你什么时候走?” “我……” 杜乘锋愣了愣。 是啊,他什么时候走呢? 好像确实是该走的,毕竟这种时候跟在杨家堡的时候完全不一样,那个叫纥奚青的怪物为了报仇,恐怕真的会追杀他到天涯海角——可是眼下又没有什么纥奚青,也没有什么仇人,阮山涛倒了,这是全兖州的劫难,他未雨绸缪的选择离开,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趋利避害,这是人之常情,任何人都会选择离开危险的地方。 可是,这么正常的事情,他为什么又要拿出来思考? “那个,我还有点东西要拿。” 这样说着,杜乘锋却翻身上马,一路离开了。 如此表现,李木匠就算再怎么迟钝,也已经意识到有点问题了,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这个杜兄弟明明嘴上说着要让别人都跑,自己却一点要跑的意思都没有——如果说当初在蓟北的时候,他只是隐隐有点这样的感觉,那么现在的话,这份感觉就过于明显了。 如果事情真像他这位杜兄弟所说,是一场会波及整个兖州城的灾难,那他这杜兄弟又是在等什么?在城里等死吗? 还是说,他这位杜兄弟真就如此侠肝义胆,大公无私,想要凭一己之力,就去拯救这兖州城里的十余万百姓? “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人……” “是啊,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人。” 就在李木匠感叹的时候,却有声音在他的背后响起了。 “原本他在山里诓骗在下,想要在下送掉性命的时候,在下还以为,他不过是欺世盗名之辈。但是现在的话,这主动寻找战机的勇猛气势,这向着死亡冲锋的无畏英姿……天知道他这次要去杀多少人!难怪他会有如此大才!” “……你是谁?” 李木匠回过头,却看到一个宽袍大袖,脸上带疤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 “另外你说的又是谁?” “在下崔远,是一名剑客。” 名为崔远的男人微微点头。 “至于在下说的,却是那位杜乘锋杜先生,他……” “伱等会?” 李木匠顿时眉头紧皱。 开什么玩笑,他可是一路看着那杜乘锋从杨家堡走过来的,双方之间早已兄弟相称,彼此之间更是亲密无间——而那杜乘锋的性子他也是知道的,分明就是一个与世无争,安居乐业的好人。 怎么到了这崔远嘴里,却变得如同什么血腥残忍的魔王一般? “好人?你居然会觉得他是个好人?” 崔远诧异地看了李木匠一眼。 “你都说你很了解他了,你居然还会觉得他是个好人?” “不然呢?” 李木匠也一脸疑惑。 就他跟那位杜兄弟相处来看,这如果都不算好人,那还有谁能算? “你居然是这样想的吗……” 摇了摇头,崔远不禁闭上了眼睛,回想着那些曾经与杜乘锋有关的记忆。 “如果你是这样想的,那在下只能说,你对你的这位兄弟,还不够了解。” 第91章 别人眼中的杜乘锋 崔远记得很清楚,他与杜乘锋第一次相遇,是他前去找人磨剑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他还在准备与宿敌柳清云的比斗,所以要以一个完备的姿态来战胜这个自幼时便铭刻在心中的心魔。身上背着百来条人命的他又不可能去寻找官府的研磨匠师,那也就只能找这些民间的匠师碰碰运气了。 而后他就遇到了杜乘锋。 平心而论,崔远觉得自己并非是什么嗜杀之人。的确,他杀戮众多,但每次出手的对象,其水平再差也会与他旗鼓相当——他只会对旗鼓相当的对手挥剑,只会对比自己厉害的强者挥剑,只因为这样才能让他的剑术得到进步。 至于对弱者挥剑,这种事更多的时候只是在浪费体力,除非是他需要刻意的去训练自己以一敌多的本事,不然的话,这种不能让剑术进步的战斗,没有丝毫意义可言。 可那一次见面,崔远却第一次产生了,对弱者挥剑的冲动。 一個手无寸铁的研磨匠师,这是毋庸置疑的弱者,尤其是在面对一个习剑十几年的剑客时,这更是绝对的弱者。 但就是面对这样一个人,崔远却几乎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手。 “这是高手!” 崔远的直觉在疯狂提醒着他。 要拔剑,一定要拔剑,不管找什么理由,一定要把剑拔出来。 “一定要形容的话……以前的我还不太能明白,但是现在的话,大概是某种邀请吧。” 看到身边李木匠那一头雾水的样子,崔远不禁摇头叹息。 “你不是武人,大概没办法理解这种情况,毕竟这东西很难用语言来形容……视线对上的时候,在下就必须要出手了,不然的话,在下的剑术恐怕一辈子都会止步于此,再难寸进。” 崔远想了想,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一个普通人形容这种感觉,他只知道如果当时他没出手,那就等同于否定了自己的剑术,承认这份剑术不够强。 一个以剑为命的剑客,是没办法接受这些的。 好在他终于还是拔出了剑,虽然用的只是“试探一下”这样的蹩脚借口,但是他那一刻的战斗意志,却是没有半分虚假——而这场比斗的结果,也让崔远松了口气,双方勉强算是平手,这个叫杜乘锋的男人还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强。 只要继续磨练自己的剑术,他还是有机会超越对方的。 崔远一度这样想过。 但在进入屋中之后,他才知道,刚才在他眼中,堪称生死搏杀的比斗,对于这个名为杜乘锋的男人来说,不过是普通的打闹罢了。 这个擅长使刀的男人,连刀都没出。 所以一定要再打一次,一定要以全盛的姿态再打一次,一定要翻过这座无法逾越的大山,他在剑术一道上才能走得更远! 不然的话,他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战胜对方的机会了。 而事实却证明了,他的直觉是对的。 一刻钟之后,剑被磨好了,那个时候的他已经是他能够想象到的最强姿态,可那个叫杜乘锋的男人却只用了一刀,就将他引以为傲的长剑斩成两截。 在那一刻,崔远清晰地意识到了,虽然仅仅只是过了一刻钟,但这个叫杜乘锋的男人,却突然强大了数倍不止。 并非只是拿起刀的原因,崔远感觉得到,虽然那柄厚重的大刀的确足够凶猛,但那也只是和他手中的利剑旗鼓相当。 真正产生变化的,是用刀的人。 崔远没办法理解,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至少有一点已经能解释的清了,就是他刚刚的直觉确实是对的,虽然仅仅只是过了一刻钟,但这个叫杜乘锋的男人,确实已经变成了,他一辈子都无法逾越的大山。 “好在他还愿意点拨在下。” 崔远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也就是因为他的点拨,在下才知道,剑断了并非是一切的结束,又或者说,正是因为断了对剑的执着,在下才能走向新的开始。” “他居然还干过这种事啊……” 李木匠不禁一阵挠头,他倒是没想过,自己这位杜兄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与武艺高超的剑客比试身手,打赢之后也没有痛下杀手,而是放对方一条生路,甚至出言点拨……这怎么听都像是一副气度高超的宗师做派。 原来他那个杜兄弟,私下里居然是这样的人吗? “所以说,这也算是好事吧。” 大概把事情从脑子里过了一遍,李木匠点点头。 “换成任何一个普通人,连着两次被刺杀,那肯定是会上火,甚至要杀了你泄愤了……杜兄弟既然没杀你,这不就说明他其实是个好人吗?” “好人?你是这样理解的吗?” 崔远无奈苦笑。 “也对,对于你们普通人来说,这或许确实能算是好人吧……” 但是对于武人来说,却完全不是这回事。 最开始的时候,崔远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在被那个名为杜乘锋的男人点拨后,他甚至只凭半把断剑,就在决斗中击杀了他的宿敌柳清云,并领悟了将煞气化为剑芒的方式——然而也就是这场决斗胜利之后,崔远才意识到,事情远远没有就此结束。 的确,他战胜了童年的阴影,战胜了那个一直被他作为目标的柳清云,但他的剑术,他的心境,却依旧止步不前。 只因为,新的大山,拦住了他的去路。 想要翻越这座大山,必须要有更犀利的剑术,想要战胜这个梦魇,必须要有更刻苦的修行。于是为了能够继续走下去,为了能够在剑术上更进一步,他继续游荡在蓟州的大地上,只为了有朝一日能与这位强敌再战一场。 好在,这个机会,他等到了。 那是他拿一窝马贼来训练以一敌多的时候,那位高不可攀的强敌也恰巧找上了门来。 是巧合的相遇?还是命运的重逢? 崔远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只想知道,自己这数日以来的修行成果,这断剑之上的五尺剑芒,到底能不能翻越这座大山。 然后他便又一次迎来了失败。 这一次,他使用了新的招数,而那个叫杜乘锋男人手中拿的却是柳清云的断马长刀——这柄兵刃的前任持有者,可是他的手下败将,眼下居然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他还能怎么输? 但就在崔远自以为终于能战胜这名强敌的时候,坚硬的刀鞘却挑中了他的胸腹。 他钻研出了新的招式,那个叫杜乘锋的男人也使用了新的技法,并且明显是临时钻研出来的。 但效果,却比他的五尺剑芒还好。 “然后他又放了在下一条生路,又对在下进行了点拨。” 说到这里,崔远叹息一声。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那个叫杜乘锋的男人,到底在做些什么。 “就像是田地里的老农一般,他一次又一次的种下种子,等到种子长成稻子的时候,他再将那些粮食收割起来……他没有任何杀掉在下的必要,毕竟在下还会将更多的招式带回来给他,只需要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收割下去,只要在下一次又一次找他挑战,他永远都能收割到新的武技,也就会越来越强,越来越强。” “这……” 李木匠听得愈发迷惑了。 什么种子,什么老农,这个叫崔远的剑客到底在说什么,他根本听不明白。 “反正不管怎么说,他都把你放了对吧?那他就是个好人,起码他不乱杀人。” “不乱杀人?” 崔远不禁摇头。 他可是还记得,在手中剑被斩断的时候,在第一次被放过的时候,那个叫杜乘锋的男人是用怎样的眼神来看着他。 那眼神分明是在说,要不随便找个理由,把他杀了算了。 哪怕只是因为他没戴帽子。 一个因为别人不戴帽子,就会去砍人头颅的人,说这种人不会乱杀人,那多少有些过于迟钝了——这种人动手杀人,需要的仅仅只是一个出手的理由,或者借口,哪怕只是没戴帽子这种小事。 作为极情于剑之人,崔远也清楚,相比起普通人来说,自己已经算是性格怪异了。可与那杜乘锋比起来,崔远竟觉得,自己才更像是正常人。 毕竟说到底,他也只是在寻找磨炼武艺的借口。 但是杜乘锋……他不太好说。 所以学聪明了的崔远,很干脆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败,的确,领悟了不杀之道的他变得更强了,但他却不想再与那杜乘锋交手了——至于个中原因,一方面自然是他不想再继续被收割下去了,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实在是不想跟神经病打交道。 “所以伱刚才,其实不该劝他走的。” 想到这里,崔远不禁看了李木匠一眼。 “或许在普通人看来,这确实是最正常的想法,但是对于这种人来说……你却是把他杀人的借口给断了。” “……啊?” 李木匠愈发地迷惑了。 “这,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什么叫把他杀人的借口给断了,他杀那么多人干什么?” 听到李木匠如此发问,崔远却摇了摇头,懒得答话了。 杀人干什么,这种事情难道还需要问吗? 当然是因为杀人,就能变强。 在生死决战中,在血腥的厮杀里,一次又一次补全自己的疏漏,一次又一次战胜强敌……只要杀人就能变强,杀得更多就会变得更强。 “只要杀人,就能变强啊……” 那些血腥的厮杀场面在崔远的脑海中翻涌着,最终还是化为一声叹息。 而远在兖州武库的杜乘锋,也发出了同样的感叹。 “只要杀人,就能变强吗?” 武库的最深处,看着那一笔巨大的“仁”字,杜乘锋沉默良久。 手指轻轻触摸着挂在下方的方正之剑,杜乘锋闭目沉思。 第92章 他只想过平静的日子 杜乘锋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虽然在这个杀人就能变强的混乱世道里,他也算是过了有些日子,但身为太平人的他,终究还是和这个世道显得有点格格不入——即便为了自保,为了能够活下去,他也已经走上了这条依靠杀戮变强的道路,但杜乘锋却清楚,他想要的不是这个。 他想要的只是安居乐业,只是过自己的日子,能够凭借自己的努力来养活自己就好,他会置办一個小院子,养一条狗,或者养两只猫,他会在院子里种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 他想要的仅仅只是这个而已,他已经不知多少次坚定了这份信念。 “所以,为什么不走呢?” 李木匠的问话,再一次回响在他的脑海之中。 是啊,为什么不走呢?如果他想要的只是这个,那他走就可以了。离开杨家堡,离开兖州,到更南边去,到那些更和平的地方去。 “可能是因为,那边迟早也会乱起来?” 好吧,这确实能算个理由,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出,草原人举兵南下,这南陈大厦将倾,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战火是必定要席卷天下的——而这也就意味着,不管他躲去哪里,总是要有面对战乱的一天,所以与其等危险找上家门口,不如早点面对。 但是这个说法,细想之下,也是站不住脚的。 打仗是需要时间的,旷日持久的大战更是需要时间的,就算这场大战会席卷天下,可只要他逃的够远,那等战火烧到家门口的时候,他怕不是也已经七老八十,快要老死了。 甚至有可能已经老死了,毕竟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可不一定有多高超。 所以不管怎么想,李木匠说的都是对的,逃走才是最理智的决定,才是最正确的行为,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既然已经知道了有危险,他就该离开才对。 可为什么,他还没走呢? 甚至直到现在,都还没走。 “呼……” 吐出一口浊气,杜乘锋轻轻摩挲着眼前这柄方正之剑的手柄。 这柄剑原本属于阮山涛,这老头还说要教给他东西来着。而杜乘锋自己也曾想过,这个阅历深厚的老人能够给自己带来什么——起码识文断字肯定是能学到的,或许还有一些磨刀上的本事,比如他不太能理解的诗书气,还有所谓的怨气与神兵之类的。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个老头或许可以解答一下,那些令他最为迷惑的地方。 可还没等他学到那些知识,还没等他把想要问的话问出来,那阮老头却已经死了。 化身怪物,然后被人两击杀了,死得极为干脆。 而这份死,却给杜乘锋带来了更多的迷茫。 阮老头生平未曾杀过任何一人,身上不曾沾染任何煞气,这一身实力又是从哪里来的?好吧,就算是那所谓的诗书气带来的力量,可为什么阮老头死后却还是变成了煞气催化的怪物? 当然,最重要的是,明知那阮老头化成的怪物,是扎根于整个滋阳山的庞然大物,他这边在逃走之后,又为什么非得回去看那一眼呢? 稍有常识的都能看出,这是找死的行为,是自寻死路。 可他偏偏却这么做了。 “我当时到底在想什么?” 杜乘锋不禁攥紧了拳头。 担心阮老头? 算了吧,他跟那老头本就没有多少交情可言。 想要阻挡怪物? 得了吧,他什么时候这么高尚过。 想要查探一下战斗的结果? 这就更站不住脚了,这种信息值得他赌上性命亲自来看吗? “嗯……” 杜乘锋脑海中颇为混乱,这不禁让他抬起头,再次看了眼那硕大的“仁”字。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他过来武库这边了,阮老头留下的这个字不仅压制了武库中的刀兵煞气,同样也能让杜乘锋混乱的思绪平静下来。 虽然他与那阮老头之间,只是名义上的师生关系,但至少阮老头留下的这个字,却还是有点作用的。 但,也仅仅只是有点作用而已。 即使相隔甚远,杜乘锋也听到了化为怪物的阮老头,在山中发出的那些咆哮,很显然,即便毕生都在坚持仁义之道的阮老头,在生命的最后,终究也还是将那些仁义之外的,那些烦恼杂念,彻底展露了出来。 或许从一开始,这阮老头就没办法给他任何指点。 毕竟就连阮老头自己的仁义,也没能达到真正的纯粹。 甚至比不上眼前这柄方正之剑。 “所以说啊。” 杜乘锋摸着这柄旧剑的剑柄。 “到底是他把你放在这里,还是说,他已经用不了你了?” 沉重的铁块沉默着,没有任何回答。 是了,就算打造成了刀剑,钢铁终究也还是钢铁,又怎么可能给他什么答案呢? 这份迷惑,这份迷茫,终究只能由他自己来得出一个结果。 这样想着,杜乘锋便转头走出了武库,牵马回到了街上。 也就是这个时候,却有官署的小吏,一路仓惶逃了过来。 “不好了!大人!不好了!” 在看到杜乘锋从武库中出来之后,这名小吏一把便拉住了杜乘锋的胳膊。 “大人!城里突然冒出来许多杀人的疯子!甚至还有怪物……捕掠人那边已经要顶不住了!没有人帮他们化解煞气,他们自己都要变成疯子了!快走吧大人!去晚了就要来不及了!” “哦?这样吗?” 杜乘锋微微皱眉。 果然,和他判断的一样,阮山涛的倒下只是开始,在阮山涛倒下之后,兖州城潜藏的那些问题,必定会迎来一波恐怖的爆发。 “所以大人您还是赶快过去吧!再晚了恐怕就要出大事……大人?大人您抖什么?” 正在催促着的小吏突然一愣。 是不安吗?是恐惧吗?还是说,这是对于乱局的惊慌失措? 不然这位军械总管,何以抖成这样? “……没事,我们走吧。” 深吸一口气,杜乘锋扯出一个笑容。 这份颤抖,并非不安,也不是恐惧,更不是什么惊慌失措。 而是某种,源自于身体本能的,极度兴奋。 第93章 戚锦山 阮山涛的死亡,对于兖州城来说,不亚于一场全面地震。 曾经矗立在滋阳山中,遮蔽着整个兖州的参天大树,终究还是倒下了,那些原本不敢冒头的杂草们,便也纷纷探出头来,开始肆意的疯长。 首先便是那些穿着一身旧布袍的卖刀人们,他们是第一批得到消息的,在确认了兖州的最强者已经死于刺杀之后,这些原本隐藏在暗处的探子们便在光天白日之下走上街去——不少路人还没回过神来,手里便已经多出一把短刃,紧接着凶戾的煞气便直冲他们的脑海,让他们双目腥红。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大乱将起,正是让人们彼此相杀的好时候。 兖州城的反应实际上相当迅速,负责治安的捕掠人在第一时间便开始动手拿人——也就是这个时候,那几个被团团包围的卖刀人,干脆直接摸出刀片,割开了自己的脖颈。 血肉扭曲而成的鹰隼们展开了翅膀,它们嘶哑的鸣叫起来,无差别的杀戮着周围的一切,啄食着任何可以吞噬的血肉。 这让它们越长越大,愈战愈勇。 “真是一群好猎鹰啊。” 兖州都督府中,一個穿着皮袄的草原男人听到远处的鹰鸣,不禁抚掌赞叹。 “所以说,都督大人,你还是准备开城投降吧。” “开城投降?” 主位之上,兖州都督戚锦山面沉似水。 “你觉得,本都督会开城投降,放你们草原人进来,荼毒百姓吗?” “话不能这么说,都督大人,我们带来的,只会是新的秩序。” 草原男人摇头叹息。 “你应该也已经知道了,你们兖州最强的人,那个可怜的老头,终究还是变成了怪物,如果不是国师大人出手,现在的兖州已经变成一片废墟了……而现在,兖州城又已经乱了起来,除了国师大人,还有谁能帮你们兖州人平定这场乱子?指望那些南人吗?” 这样说着,草原男人抬手指了指南边的方向。 “别傻了,都督大人,就像当初伱没办法出兵蓟州一样,他们也不可能动手帮你,毕竟你们南人的朝廷前些年就已经在削减边州的武装了,你觉得他们能拿什么出来帮你?拿命来填吗?” “你!” 兖州都督戚锦山怒目圆睁。 但他却没办法说出什么反驳的话。 真相才是最锋利的刀刃,这草原使者说的每一句竟都切中眼下兖州城和大陈的要害——的确,就像这草原使者说的那样,兖州短时间之内确实不可能迎来什么援军,而他这个兖州都督,也远没有阮山涛那样,能够凭一己之身压制一州的恐怖实力。 甚至别说他自己了,就算放眼整个兖州,恐怕也找不出这样的人物了。 只靠手中这点战力,他连维护兖州城的秩序都极为勉强,而那草原大军的先头部队,却已经抵达蓟州——只是这次来的却并非只是区区青羊部了,而是从漠北王庭远道而来的真正精锐。 仅仅只是一天的时间不到,这兖州城,便已然危在旦夕。 投降,好像真的变成了,最理智的决定。 这是敌人留给他的最后一条路,一条最为安全的路。 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全套布置,骤然发难之下居然一日之内就祸乱一城,面对这样的敌人,兖州都督戚锦山看不到任何赢面。 “我家国师说了,都督大人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该怎么选择。” 说罢,草原使者便摸出一个铜哨子,狠狠一吹。 足有马匹般大小的猎犬们跑到了街上,这些双目腥红的犬类已然成为了凶狠的怪物,它们撕咬着目光所及之处的每一个活人,锋利的牙齿轻松就能嚼碎坚硬的骨头。 唯有头颅,它们却是不吃的,于是在这满地滚落的头颅之间,到处都是痛苦的哀嚎。 “不好意思,吹错哨了。” 听着外面传来的那些哀嚎声,还有猎犬们的咆哮声,草原使者又摸出一个骨哨。 “应该是这个才对……” “够了!” 眼见得有人面巨鹰已经掠过都督府的上空,一双鸟爪之中甚至还抓着半个残破不堪的尸体,兖州都督戚锦山终于咬紧牙关。 “我……” 嗡—— 炽烈的火光照亮了天空。 飞在半空中的人面巨鹰从中间被整个豁开,刚刚还在啄食着半个尸体的它此刻却也变成了两半。 紧接着,伴随着一阵嗡鸣,那道炽烈的火光,原地划出一道圆弧。 片刻之后,都督府门口的围墙倒塌一半,连带着十余条猎犬的上半身一起。 “……” 都督府中,戚锦山与草原使者面面相觑。 “那是谁的部将?” 深吸一口气,戚锦山唤来手下兵丁。 “如此勇猛之人,为什么我之前都未曾听过?” “那是我们的军械总管。” 被唤来的兵丁低声禀报着。 “应该是他没错,毕竟那匹马和那把刀,都很显眼。” “……你等一会?” 戚锦山一阵迷惑。 军械总管他是知道的,但是在他的印象里,那个叫刘博伦的醉鬼每天除了喝酒也没别的事情了。可眼下这……那个醉鬼居然如此勇猛吗? “呃,不是刘总管。” 听到戚锦山的疑惑,被唤来的兵丁有些尴尬。 “刘总管不是已经封金挂印,跑进山里了吗?这是蓟州那边来的杜总管,本来不是咱们这边的,是他们硬给人家劝下来……” “好!劝的好!劝的好啊!” 戚锦山登时抚掌大笑。 紧接着,便扭头看向一旁的草原使者。 “你这蛮子,刚才是要说什么来着?” “……只是区区一人,改变不了什么。” 草原使者攥紧了手里的刀子。 “都督大人,你可别忘了,那阮山涛……” 话音未落,草原使者那攥着刀子的手,却已经飞了起来。 一剑切断草原使者的臂膀,戚锦山的第二剑便直接划过了草原使者的喉咙。 “想要和那些黑衣人一样变成怪物?呵。” 嗤笑一声,戚锦山就这么提着染血的佩剑,跨过了草原使者的尸骸。 “传令下去!让所有人都动起来!肃清城内乱贼!” 一剑在手,戚锦山意气风发。 是了,昔日有阮山涛这个名宿坐镇兖州,他这个兖州都督几乎毫无存在感可言。 但现在,阮山涛已经不在了,他自然要去做到,那些阮山涛没能做到的事情。 甚至,要比那阮山涛做得,还要好。 毕竟他才是兖州的真正主事人。 第94章 兖州攻防战 在戚锦山挥剑斩杀草原使者之后,偌大的兖州城也终于真正动了起来。 首先被打开的是各个武库库房,一捆又一捆的兵刃被小吏们从酒缸里抬了出来,在简单的擦拭之后,这些兵刃便被交给了那些已经套好了两裆甲的兵卒们。而在接过了这些兵刃之后,那些蓄势待发的兵卒们双眼便开始逐渐泛起红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些小吏们又从酒缸中提了酒出来,分给这些兵卒们。 “怪物没那么可怕,怪物没那么可怕……” 一边默念着各种为自己壮胆的词汇,这些兵卒们一边闭着眼灌下了面前的这碗美酒。 紧接着,他们便睁开了眼睛。 一碗酒下肚,原本即将蔓延到眼睛中的血色却褪了下去,反而映在了这些兵卒们的脸上,登时便让他们的面色红润起来。 血液开始热了起来,就连身上都似乎凭空多了几分力气,而在紧握了手中的兵刃之后,就连胆子最小的兵卒,此刻心中竟也涌现出几分豪气。 “第一队!守卫都督府和官署!防止贼人趁乱行刺!” “第二队!第三队!从南到北!第四队!第五队!从西到东!务必清理所有乱贼!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喝!!!” 军令之下,一队又一队的兵卒踏出了武库,披坚执锐的他们来到了街上,直接替换掉了那些早就支撑不住的捕掠人。 有双眼腥红的人们扑了过来,他们的手中都持着各种各样的凶煞短刃,这些已经疯癫的人们连死亡都不畏惧了,煞气入体更是让他们的身手远超常人——但这一次他们面对的却不是捕掠人手中的铁尺和刀剑,而是兵卒们临街架起的厚重盾墙。 “能撕开,能撕开!一定能撕开!” 冲锋在最前的,那个膀大腰圆的癫狂大汉,手中的柴刀刀刃上已然闪起了刺目的血光! “不过是区区盾牌而已!老子怎么可能破不开!给我……” 噗哧—— 扬起的柴刀还没挥下来,从盾牌缝隙中刺出的长戟便已经先一步捅穿了他的身躯。 癫狂的大汉还想要继续往前冲刺,但长戟上的横枝却卡住了他的身躯,长戟上传来的巨大力道,甚至将这個大汉迎面顶了回去——而在这个大汉之后,紧接着便是第二个,第三个……那些之前还势不可挡的疯癫狂徒,此刻却尽皆被长戟钉死在原地,再也难以寸进。 疯癫狂徒的势头滞住了,但兵卒们的脚步却不会就此停止。 厚重的盾墙动了起来。 “刺!放!刺!放!” 伴随着队率的号令,整支队伍逐渐变成一架训练有素的杀人机器,第一排负责举盾防护,第二排负责刺出长戟,而在队伍继续前进之后,第三排和第四排干脆拔出腰间的刀剑来补刀,防止任何残存的隐患出现。 有身形灵活的疯癫狂徒蹿到了房顶上,试图居高临下从侧翼扑击,但这仍旧没有意义,跃在半空中的他们还没落地,便尽皆被盾阵中探出的枪矛捅死在半空之中。 刀兵煞气入体,的确让这些癫狂之徒拥有了远超普通人的敏捷与矫健。可他们面对的兵卒们,也已经不是什么普通人了。 这些手握凶煞刀兵的兵卒们,此刻却是完全不逊于那些疯癫的狂徒! 但与那些狂徒们不一样的是,他们却都还保留着正常的理智。 所以比起这些失去理智,只知道冲上来送死的疯癫狂徒,这些兵卒们至少还知道,什么是他们应付不了的危险。 “散开!快散开!” 眼见得有阴影已经盖在兵卒们的头顶,队率连忙大喊出声。 然而已经结阵的兵卒们就算用最快的速度散开,那从天而降的人面巨鹰也硬生生砸死了三个人。巨翼所到之处,那些兵卒无不骨断筋折——即便有些兵卒已经用最快的速度举起大盾护住自身,但巨大的冲击力还是伤到了他们的内脏,让他们当场口吐鲜血,再也难爬起来了。 而在巨鹰之后,便是那些马匹般大小的猎犬,这些不知什么时候被养在城中的巨犬肆意的撕咬着眼前的一切,即便是精铁打造的两裆甲,也依旧挡不下那份巨大的咬合力道。 如果说,刚才的战斗还在人类的范畴之内,那么现在的战斗,却已经不是人类能够参与的了。 兵卒们用尽全力将手中的长戟刺出,却被那几头人面巨鹰轻易拍开,兵卒们再次架起了盾墙,却被巨犬们一头撞散,怪物们横冲直撞之下,原本还阵列整齐的兵卒们瞬间便陷入了各自为战的姿态。 就连他们的队率,也因为刚才发出命令的声音太大,引到了几只人面巨鹰的注意力,被直接拉上空中撕成了碎片。 而在啄食了那名队率之后,这几只人面巨鹰的身躯,更是肉眼可见的又大了一些。 这根本不是他们能对抗的东西。 “死定了……” 这一刻,即便已经被私酿酒激出了热血,这些兵卒也已经彻底绝望。 如果说一定有谁能敌得过这些怪物,恐怕也就只有兖州统兵都督戚锦山了。毕竟朝廷钦点的统兵都督,大多都拥有执掌凶煞兵刃的能力——可那位都督大人眼下却远在都督府中,真的能过来援救他们吗? “所以你们怎么不着急?” 想到这里,不少兵卒纷纷看向队伍中那些,被替换下来的捕掠人们。 和他们相比,这些负责维持治安的捕掠人倒是显得颇为淡定,脸上更是看不出什么绝望的神色,反倒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兵卒们都知道,自己在等那个来不了的都督大人,可这些捕掠人呢?他们又在等什么? “等一面旗。” 这样说着,却有捕掠人抬手一指远处的街角。 “来了!他过来了!” “谁?” 一些兵卒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却只看到一杆被插在马鞍上的,老旧将旗。 还有那足有五丈之长的,刺目火光。 “趴下!” 听着远处传来的那一声爆喝,捕掠人们熟练地趴在了地上,顺便将身侧那些兵卒们也都摁在了地上。 紧接着,刺目的火光在半空中划出数道灼热的痕迹。 腥臭的血雨从半空中洒下,连带着那些残破的怪物尸首。 而在灼热的气息逐渐消散之后,这些兵卒和捕掠人们,也都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那边还有!” 有捕掠人熟练地指了指南边的方向。 “我之前看到了!狗是从那边过来的!” “我也是从那边过来的。” 马背上,扛着大刀的魁梧大汉翻身下马。 “已经全都杀光了,全部。” “杀,杀光了?” 这一刻,不止是那些兵卒们,就连这些捕掠人们,也一度以为自己是喝多了。 这场席卷全城的灾难……居然真就说杀光就杀光了?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个噩梦一样的一天,居然真就这么结束了? “……没结束。” 听到兵卒们的疑惑,扛着大刀的杜乘锋只是摇头。 即便已经杀光了城里的所有怪物,这仍旧算不上什么结束。 对于即将到来的兖州攻防战来说,这只能算一个开始。 “应该快了吧……” 想到这里,杜乘锋不禁抬起头,望向那些城门的方向。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城墙那边,没有传来任何喊杀声。 第95章 且饮杯中酒 原本在杜乘锋的预计里,这场骚乱的过程应该会是这样。 首先,作为兖州最强者的阮山涛被定点清除,而后城中便引爆骚乱,很明显,这是一整套互相勾连,甚至布置已久的计划——而这一切很明显便是那向戎的手笔。作为阮山涛曾经的老友,同样也是曾经能与阮山涛匹敌的人物,这份一日堕城的手笔,实在是令人望而生畏。 并且和之前纥奚青那种硬打硬撞,也才只是破开一个蓟镇堡垒不同,这向戎没有动用一兵一卒,却已经让整个兖州城陷入混乱之中。 “但是,也不至于真就一个兵卒都没有吧……” 这也是杜乘锋最为疑惑的地方,如果是他来做这件事的话……别说什么兵卒了,之前兖州城骚乱成那個样子,他就算只是带上一队山贼,怕是也能趁乱把这座城打下来。 可现在的话……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是一场骚乱之后,兖州城的危险好像就这么过去了。 “我们……赢了。” “我们赢了!!!” 兵卒们纷纷欢呼起来,仿佛这样就可以忘记身上的伤痛,捕掠人们也都松了口气,他们庆幸着自己终于活了下来。收拾了尸骸的城中百姓们虽然伤痛,但也努力地维持着这份胜利的气氛,毕竟这些刚刚死里逃生的人们也确实需要用胜利的气势,来冲淡之前的绝望和恐慌。 而在都督府中,兖州统兵都督戚锦山更是已经设好宴席,准备款待这场战斗中的英雄。 至于英雄,自然是杀光了怪物的杜乘锋了。 “来!英雄!且满饮此杯!” 宴席之间,戚锦山对着杜乘锋,举起了杯中酒。 这还是杜乘锋第一次见到这兖州的统兵都督,对方那俊朗的样貌与其说是武人,倒不如说更像是文士,好在对方在那一身宽袍大袖之外,还套了一件两裆甲,也算是给自己增添了一些英武的气息,只看那按剑而立的样子,倒也是有了几分气势。 只是比起蓟州的统兵都督,还是差了些。 和蓟北的刘燕然相比,这戚锦山的气势,更像是正常人。 既然是正常人,那应该还是能交流的。 “来!喝!” 杜乘锋倒也不客气了,一口气便将杯中美酒全部干进了喉咙。 这戚锦山确实是个能交流的,起码说话上就比那刘燕然好听了很多,而在滤掉了大部分没啥营养的吹捧之后,杜乘锋这里倒是也知道了,之前在山里坑害阮山涛的向戎,那个阮山涛的昔日老友,却已经成为了草原人的国师,正在带兵南下。 “这兖州城的安危,还要多仰仗英雄了。” 戚锦山又一次敬酒过来。 “有英雄在,我兖州定会安然无忧!” 这是不是有点太看得起我了? 酒虽然喝了,但杜乘锋却没有答应什么,只因为他自己清楚,那向戎根本不是现在的他能应对的——那是和阮山涛同一个级别的高手,武力上甚至胜过了化为怪物的阮山涛,而在这之外,那个叫向戎的男人更是不缺谋略与狠毒,就像这兖州城中的骚乱,但凡来一场里应外合,兖州就要当场失手。 可向戎却没有带兵过来。 是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还是突发状况打乱了计划?杜乘锋不知道这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他至少知道,就算耽搁了这几天,那向戎,也依旧还能轻松打破兖州。 所以,该走的。 牵马回去的路上,满身酒气的杜乘锋思索着。眼下他人虽然已经喝醉了,但脑子却比白天清醒了许多。 应该马上撤离,这是最为理智的决定。但很显然,他的身体却有着自己一套的想法。 思绪繁杂之下,他便也没有回去宅子那边,而是干脆一路来到了武库深处,来到了那个硕大的“仁”字下面,试图让那位便宜老师留下的字迹,来帮自己冷静一下。 可杜乘锋这边才推开武库深处的大门,却发现早已有人进到了里面。 “老刘?” 嗅着那熟悉的酒气,杜乘锋愣了愣。 “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不记得了。” 醉眼惺忪的刘博伦回过头,怀里还抱着一坛子酒。 “咦?你也喝了啊?来,再多喝点,就当陪我喝了。” “……好。” 虽然已经喝了很多,但杜乘锋还是点了点头。 毕竟他也已经察觉到了,眼下的刘博伦,情绪似乎有些不对。 “以前没跟你说过,但是我其实不算书院出身。” 几口酒灌下去,刘博伦便躺在地上,说起了他的过往。 “我本是建康都城的太学生,是经了老头的举荐之后才有了官做……本来我以为能补个好地方的缺,工作清闲一点,这样闲的时候我也能多酿点酒,弄点好喝的出来,谁知道老东西直接把我送到了兖州这个见了鬼的地方,距离草原人也就隔了一个蓟北……” 紧接着,刘博伦便是一通骂街,什么老不死,老灯,什么难听骂什么,只看这架势,怕是要把那阮山涛喷得体无完肤。 但很快,刘博伦却摇了摇头。 “当然,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毕竟老头自己也被排挤出来了,他自己都来兖州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说到这里,刘博伦的声音却顿了顿。 “杜老弟,我要跟你说件事,这个是我不对。” “嗯?” 杜乘锋皱了皱眉头。 “什么事?” “库房里一些烂掉的兵刃,实际上是被酒沤烂的。” 咬了咬牙,刘博伦还是开了口。 “刚来兖州的时候,我想要用点方便的办法来偷懒,就把酿酒的那一套办法拿了出来……不过用酒来化解煞气,我也是第一次做,中间也就出了些岔子,就……” “然后老头就帮你顶缸了?” 杜乘锋不禁看了刘博伦一眼。 他倒是没想到,之前他转了几圈都没找出来的武库问题,居然出在这酒鬼身上。 “应该说老头一直在帮我顶缸。” 刘博伦叹息一声。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老头早就在武库里做了布置。如果不是老头的字和剑压在武库里面,我之前乱搞的时候早就出大事了……所以我其实没有说的那么光明磊落,我封金挂印也不只是因为跟都督较劲,主要还是因为我确实犯了事了。” 说到这里,刘博伦却怔住了。 “但是老头还是让我进山了。” 刘博伦低头看着怀中的酒坛。 阮山涛还是让他进山了,即使会收他一些钱,但对于玩得起私酿酒的刘博伦来说,这点钱却算不得什么。更何况封官挂印可不是没有后果的,如果没有阮山涛的庇佑,他恐怕早就被拉去明正典刑了。 坛子里的酒,依稀变得多了些。 “所以说啊……” 刘博伦抬起头,看着墙上那副“仁”字。 “这老不死的明明那么厉害,怎么能真就死了呢?” 摇了摇头,刘博伦干脆抱起酒坛一通猛灌,甚至将整个脑袋都扣进了酒坛里。 这让杜乘锋不得不花了点时间,把刘博伦的脑袋从坛子里拔出来,不然恐怕是要憋死在里面。 不过在杜乘锋准备离开武库,把这个地方交给刘博伦来自闭的时候,稍微醒了些酒的刘博伦却叫住了他。 “等会,杜老弟。” 对着自己比划了一下,又比划了一下杜乘锋的头顶,刘博伦有些疑惑。 “你是不是长高了?” 第96章 不退 “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当杜乘锋回到宅子里的时候,尚未离开的李木匠也问出了同样的话语。 如果说刘博伦的话还能被当作醉鬼发言,那么李木匠的话可信度就是极高的了。这个对于尺寸颇为敏感的木匠,不仅一眼就看出了杜乘锋身形上的增高,甚至还精准的判断出到底高了多少。 “比前几天又多了一寸二分,也就是说比起刚认识的时候,你这些天突然长了两寸二分……这是不是长得有点快了?” 确实是有些快了,甚至有些快过头了。如果说长高了一寸,也就是三公分左右,还不算太明显,那么两寸二分,也就是七公分左右,这身高涨幅就有些过于明显了。 七公分的身高,四舍五入一下,就是从一米八长到了一米九,这已经是肉眼能看出来的身高涨幅了。 “并且你这个胳膊……我摸一下,你胳膊这得是粗了一圈吧?” “……有吗?” 杜乘锋自己倒是没看出来,他这段时间的日程实在是有点满——仔细算算,其实他来到兖州城这边加起来也没几天,大部分时间都在骑着马到处跑,好不容易终于准备定居下来休息下了吧,这兖州却又打起来了。 这么赶的日程之下,他甚至都没时间好好找点刀来磨,又怎么可能有闲心关心自己的身高长没长? “应该是锻炼的缘故吧。” 身高方面,杜乘锋倒是不太清楚,不过胳膊的话,他这两天打架确实是有点多了,手臂充血之下,臂围确实是会变得大一点,这倒也正常。 “反正先别管这些小事了,有正事要说。” 这样说着,杜乘锋便将还在宅子里的人都叫了过来,包括李木匠,崔远,几个无处可去的书院学生,书院的厨子们,还有那两個守山门童。而在所有人都到齐了之后,杜乘锋便也把眼下的事态大概说了下。 “总之,大家赶快收拾行装,那个叫向戎的很快就要带兵打过来了。” 一番解释之后,杜乘锋抬起头。 “大伙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 “我们先不能离开。” 最先站起来的便是那两个守山门童。 “山长的尸骸还需要人收敛,我们还不能走……两天,两天时间,我们就会回来。” “……能理解。” 听到这里,杜乘锋不禁叹息一声。 阮老头的死,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件无法接受的事情,眼下这两个守山门童既然有这个想法,那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尽快处理,我这边会帮你们争取时间。” “我们这边其实也先走不掉。” 李木匠也站了起来。 “之前离开蓟州的时候,乡亲们还有点存粮带着,路上也还算够吃,眼下的话,却是要重新收购粮食了……眼下城里乱起来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收到物资。” “这个的话,我想想办法。” 听到李木匠这么说,杜乘锋不禁牙疼起来,毕竟这锅严格来说还在他身上。 之前如果不是他准备让孩子们去阮老头那边念个书,乡亲们也不会有落地生根的心思,眼下突然打起来了,倒是让乡亲们错过了囤积粮食的好机会。 好在这兖州都督看起来是个好说话的,而他这边又顶着个英雄的身份,收些粮食应该也还是能做的。 “所以你站起来又是为了什么?” 杜乘锋转头看向崔远。 “伱身上还顶着通缉令呢,这也敢留下?真不怕出门就被人抓去砍了脑袋?” “……在下一直都是站着的。” 崔远面无表情。 “从刚才开始,在下就没坐下,又何谈站起来呢?” “那没事了。” 眼看得众人都有自己的事做,杜乘锋便起身牵马出了门,他还要去找那兖州都督说一下撤离的事情。 和蓟州时候一样,兖州这次也是需要提前清场的,不然这座十余万人口的大城一旦化为猎场,天知道会养出何等恐怖的怪物——要知道在蓟州的时候,那纥奚青杀的人加起来也就几万,就已经有了极为恐怖的战力。 如果不是杜乘锋这边也杀了差不多的数目,战力与之相差无几,那蓟州这一场,他恐怕真的会被那化为怪鸟的纥奚青给当场吃了。 好在,相比于蓟州之战,这一次,他还有点时间。 “现在走还来得及。” 都督府中,杜乘锋对着戚锦山拱了拱手。 “如果现在完成撤退的话……” “英雄莫急,先来这边看看。” 听到杜乘锋这么说,那戚锦山却没有接话,而是将他拉到了一旁的沙盘边上。 “这便是我兖州的地形了。虽说兖州到蓟州之间几乎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但只要我们在这条大河这里严阵以待,等那草原人渡河的时候,半渡而击之……” “啊?” 杜乘锋整个人都被说愣了。 什么半渡而击,这戚锦山是不是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这兖州武备的程度,连人家放出来的人面巨鹰都打不过,这也能谈什么半渡而击? “当然,我也晓得,这兖州武备松弛,怕是抵不过那草原高手。” 这样说着,那戚锦山却对着杜乘锋拱了拱手。 “好在我们这边也有英雄你在,只要英雄出手,那草原高手,想必不值一提。” “……等一下。” 听着戚锦山的话,杜乘锋突然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先不说他这边能不能打赢那草原高手,单说这戚锦山话里话外……怎么好像就没想过要撤? “撤退?为什么要撤退?” 戚锦山双拳紧握,义正严词。 “那草原人祸乱我兖州城,此仇还没报呢!眼下这些蛮子居然还敢南侵,那正是我大好男儿建功立业之时!” “你……” 杜乘锋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一刻,他却突然知道,那草原国师向戎,为什么不着急进军了。 原本他还以为,在兖州这种毗邻边境的地方,就算不用刘燕然那样的凶猛饿狼,至少也要安排一个能够看家护院的守山犬。 可谁能想到,这兖州统兵都督戚锦山,却是一头猪。 第97章 项戎 “那可是一群猪啊……” 远在蓟北之地的漠北先锋军中,匆匆赶回来的项戎躺在浴桶里,脑子里却还在回想着之前的事情。 即便已经决定要不再去回忆起那位昔日的老友,项戎依旧有些没办法理解的事情,比如阮山涛到底为什么坚持要在南陈朝堂上施展自己的仁——明明他们都已经知道,那南陈的公卿之流不过是尸位素餐的猪。 但这位老友,当年还是一头扎进了猪圈。 的确,他的这位老友已经很努力了,努力到就连当时在游历天下的项戎都有些感动——可感动归感动,这份努力终究还是没什么用处。在公卿们的合力之下,那南陈小皇帝只是一封连口谕都算不上的传话,便让这位老友所努力的一切都化为了泡影。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他这边只是用了三两句,那位老友就被他点破了心魔,原本他还以为,能与这位老友来上一场久别重逢的辩经,可谁能想到,这位老友的心中,居然真的存了悔意。 “哎。” 浴桶中的项戎摇头叹息。 终日与猪厮混,他这位曾经的好友,老得终究还是有些快了。 但老东西,也有老东西的麻烦之处。 原本按照他的预计,阮山涛会在重伤之后,被他以滔天煞气催化为怪物,而在怪物开始祸乱兖州的时候,他便会以拯救者的姿态将怪物击杀,平定兖州内乱,从而兵不血刃便收获整个兖州——当然,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他与阮山涛打得两败俱伤,随后兖州内乱,阮山涛前去镇压,而他这边也能趁机返回军中,双方各自养伤,在战场上再做过一场。 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中间,居然还能有意外。 那个阮山涛的弟子,居然连命都不要,也非得把即将离开的他给留下来。 而后一切便都走向了失控。 阮山涛化为的怪物没有去到兖州,霸王之戟也被提前使用,而根据刚才的前线战报来看,兖州城的内乱恐怕也已经被平定——明明是最好的开局,却硬是被打成了最坏的情况。 而这一切之所以会走到这个地步,却都是因为,那把飞掷出来的火刃。 “居然是你……” 浴桶中的项戎喃喃自语着。 之前的时候,他还没往这方面想过,毕竟双方只是一面之缘,他也只是觉得对方身上的气质有些楚人的豪迈——可直到他刺杀阮山涛之后,准备骑鹰飞走的时候,在看到脚下的人面巨鹰被那道火刃斩首时,他才从伤口的痕迹上,辨认出那到底是谁。 “蓟北幼虎……吗?” 项戎不禁想起了之前青羊部传回来的战报。 在青羊部覆灭之前,曾经向漠北王庭运送过一些尸体,那些尸体上都有冰霜和火焰的痕迹——根据青羊部那些运送尸体的人所说,他们遇到了一個能够同时使用两柄,甚至三柄武器的怪物,所过之处尸山血海,凶狠的气势甚至让人想起了当年的南陈开国太祖。 只是和那南陈的开国太祖相比,这蓟北幼虎,还稍显幼稚了些。 “但也只能说是幼稚了点。” 项戎的眼睛不禁眯了起来。 南陈开国太祖在巅峰时期,身长足有丈二,身负十五柄神兵利刃,纵横疆场,所向无敌,那无可阻挡的姿态,简直如同楚人传说中那些已经羽化登仙,无所不能的在世仙人——而事实也确实是如此,那南陈开国太祖,本就是大楚残部使用登仙秘法,培养出来用以攻打那虞朝的顶尖战力。 这一点看那南陈太祖的战法就能知道,每战必为先锋,以无可匹敌的威势撕裂一切敌人……这分明就是楚人最擅长的战法! 可那南陈太祖,却没有像那些勇猛的楚军大将一样,背着凤凰战旗。 这是一个该死的叛逆。 明明是楚人培养出的在世仙人,却在得到力量之后背叛了大楚,反而自立为“陈”。 而楚人,却已然制不住这头被他们亲自培养出来的怪物。 在这大陈太祖的打击之下,原本有望复国的楚人不得不再次隐入山中,可即便是这样,楚人残部也仍旧被杀得十不存一,几乎等同于断绝国祚。 好在,这大陈,终究还是付出了代价。 的确,大陈太祖本人或许强横无匹,但这份强大却是没办法传承的,毕竟那并非是肉体上的强悍,更多是精神,意识,认知,乃至于比钢铁还要更为坚定的强悍意志。 而在这无可匹敌的大陈太祖寿终正寝,葬于建康皇陵之后,其子所作所为,果然远不如其父。而在这之后,南陈一朝更是代代衰落,再也不复昔日辉煌。 时至今日,这南陈小皇帝,甚至还要沦落到担心边疆将领反叛……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项戎只想发笑。 那还真是风水轮流转,曾经让楚人残部十不存一的梦魇,此刻倒是让那大陈太祖的后人也来了一遭,倒也正是应了那句,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可是现在,项戎却有些笑不出来了。 “纳百川……” 项戎回忆着昔日在族中翻阅过的那些书卷。 让不同的刀兵煞气冲击意识,在坚守本心之余,便可领悟海纳百川之理——虽然这句话说起来容易,但却是当年大楚皇庭不知尝试了多久,才明确下来的,羽化登仙的第一步。而随着大楚的覆灭,随着陈朝太祖对于楚人残部的清剿,这份秘法却早已无人知晓了。 可现在,这样的人物却再一次出现了。 即便只是同时使用三柄兵刃,却也已经是完成了纳百川的雏形。 就算再怎么幼稚,这也是走上了那条道路。 楚人残部早已十不存一,还知道这份登仙秘法的更是只剩下他自己,所以这突然冒出来的蓟北幼虎,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南陈朝廷吗?那群蠢猪会舍得将此等秘法传给他人?真就忘了自家祖宗干过什么事了?” 想到这里,项戎不禁摇了摇头。 “还是说……” 浴桶中的项戎站起身子,看向南边的方向。 锋利的视线仿佛穿过了大帐,一路看向远处的滋阳山。 他这位老友,还真爱给他找麻烦。 明明人都已经死了。 “也罢,那我就与你再来一场。” 从满是鲜血的浴桶中迈步而出,项戎先是探手摸了摸脊背的位置。 很好,戟刃没有探出来,此刻的他已然再次恢复了最佳的状态。 “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弟子,到底学了你几成的用兵之道……什么事?” 眼看得有传令兵出现在帐外,项戎的眉头不禁皱了皱。 “我不是说了,不要在我休养的时候过来吗?” “这……国师大人,实在是有要事。” 大帐之外,传令兵单膝跪地,却连大气都不敢出。 “大营之外,有南人剑客想要见您,他自称是您的弟子。” 第98章 修行的一部分 看着面前那脸上带疤,腰佩长剑的剑客,项戎只觉得恍若隔世。 如果不是对方突然找上门来,他这边几乎都要忘了还有这么个徒弟,毕竟与大楚的复国大业相比,区区弟子实在是太过不值一提——但看着对方那熟悉的神态,还有腰间那柄似曾相识的佩剑,有些尘封的回忆,终究还是涌上了心头。 那是他还在游历天下的时候,来到蓟北的他在机缘巧合之下,捡到了这个马贼的遗孤。当时的他正打算在蓟北驻留一段时间,便也顺手将其养大,随便教了点东西。 至于教授的内容,自然不会是大楚王族的秘藏,能教点太学里的东西,就已经算是他发善心了。 人活一世,或多或少都会有点心软的时候,曾经的大楚皇朝在钻研羽化登仙之道时,也曾研究过这一点——毕竟就算那些天赋绝伦之辈,甚至一代天骄,往往也会倒在这七情六欲之上,被其乱掉本心,落入癫狂,甚至化为怪物。 所以在大楚一朝历代钻研之后,记载在王族秘典中的结论是,堵不如疏。 强行克制自己确实很厉害,起码看起来很厉害,但实际上却会让自己的理智绷成一根紧绷的弦,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当场绷断。所以为了能够在那些刀兵煞气的冲击中稳定意识,也是为了让心境变得更加圆润自如,偶尔随心所欲,做点别人理解不了的事情,反而是相对必要的。 毕竟,对于当时的他来说,这小子实在是让他有些触景生情,虽说他有着大楚王室后裔的身份,可这藏头露尾的日子,跟马贼遗孤又有什么区别呢? 更何况,他当时也听说了,他那位昔日的老友,也已经因为被朝堂排挤,来到了兖州隐居,教起了学生, “那就养一个吧。” 心念一动,这個叫崔远的孩子便被改变了命运。 但对于项戎来说,这和饲养猫狗也没什么差别。 而在后来的几年里,他终于确认了,这南陈小皇帝为了自家能高枕无忧,居然真的逐步削减了各州武备,那也就证明这南陈的气数确实已经尽了——只是当时的他势单力孤,只凭自己恐怕很难完成这复国壮举。所以他便启程北上,去找了那漠北王庭,成为了草原人的国师。 即便草原人当年与楚人有战事,但这个世界上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就像那南陈太祖为了攻伐楚人残部,甚至愿意接纳前朝大虞的余孽一般,眼下的草原人和他这个大楚的最后一人,却也有着共同的敌人。 于是,双方一拍即合。 以天下为棋盘,以众生为棋子,如此恢弘之举,昔日那些闲暇的娱乐便也就被他给抛在脑后了,反正这些闲暇的落子,对于他来说本就是没所谓的事情。 就像那阮山涛,自以为拿了他的弟子,就能让他投鼠忌器,却不知道这本就是他放在外面的障眼法,就是为了让那些想要对他下手的人,有个明面上的靶子可打。 更何况,除了标靶之外,这些闲暇的落子,也还能起到点别的作用。 就像现在这样。 “好徒儿,你已经长成大人了啊。” 面对着昔日弟子,项戎先是上去使劲拥抱了一下对方,让对方感受到了楚人的热情,他这边也感受到了对方的身体素质。 还行,不愧是他选的弟子,只看这结实的背脊,怕不是在他走了之后的十几年里,这小子一直都未曾把剑术荒废掉。 很好,真的很好。 有这一身好剑术,这个弟子就是有点价值的。 “来来来!先进来!” 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项戎便将崔远带进了大帐——而面对这个昔日的师尊,崔远却也是有些激动的。不过在激动之余,更多的却是迷茫,眼前这位师父多少让他感觉有些陌生。 当年的师父是忧郁的,是沉闷的,是不苟言笑,自带一股书生意气,可今日的师父却是张扬的,是热情的,是意气风发的,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几分大权在握的霸气。 虽然这确实应该是他的师父没错,彼此交谈之间也聊起了一些当年的往事,然而不管他怎么尝试去靠近,彼此之间都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障壁一般。 明明这一刻,他们坐得比当初还要靠近。 “所以说,你后来在这蓟州和兖州,也算是有些名声了。” 片刻的闲聊之后,项戎不禁感叹。 “那这两州之地的高手你应该都知道了吧,水平怎么样?” “……很强。” 崔远沉默了片刻,脑海中却是回忆起了自己与那杜乘锋之间的数次打斗。 “真的很强,不可小觑。” “你是这么评价的吗……” 项戎缓缓点头,随后继续问着。 “那你知不知道,这两州之地,有没有什么擅长使用火刃的高手?” “……火刃?” 崔远愣了愣。 想起自己和那些高手们之间的所谓战斗,大伙好像没用过火刃这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哪怕是他与那杜乘锋之间的几次打斗……第一次,那杜乘锋是空手搏击和短刃,第二次,是用大刀斩断他的佩剑,第三次,却是用柳清云的长刀断马,打败了他这个原本的胜者。 三次比斗,那杜乘锋却也没用过什么能算是火刃的东西。 “不知道,弟子没听说过。” “没听说过?” 项戎的眉头登时便皱了起来。 他的弟子比较一根筋,应该不至于说什么谎话,而这也就意味着,那个使用火刃的高手,几乎是凭空在蓟北冒出来的。 事情变得奇怪起来,天知道阮山涛这个弟子是从哪里找来的,必须要谨慎应对才行。 “所以你还是先回城里吧,这也算是对为师有所帮助了。” 想到这里,项戎便开口了。 “另外,如果伱见到一个擅长使用火刃的高手,就上去给他一剑。” “给他一剑?” 崔远不禁有些疑惑。 “可弟子与那人又无冤无仇,甚至都不知道那人是谁……” “但是他比你强,不是吗?” 项戎抬手拍了拍崔远的肩膀。 “好徒儿,你这一路如何修行的,为师也算是看在眼里。向强者挑战,本身就是修行的一部分,不是吗?” “修行的……一部分?” 崔远的心底登时一突。 如果是以前的话,他或许真的会觉得,向强者挑战,确实是修行的一部分。 可现在的话,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崔远却本能的觉得,这位师尊是打算骗他去死。 第99章 不杀之剑 虽然心中有些疑虑,但崔远还是决定相信师父的话。 毕竟师父是不会错的,这一点从小时候他就已经深刻的认知到了,师父是那么厉害,那么伟大,简直就像是传说中无所不能的仙人一般——虽然在长大之后,他便也知道了,那只是一个有能力的成年人所做出的正常表现。 但他更清楚,不是谁都会愿意去养育一个马贼遗孤。 所以师父既然想要让他给那个使用火刃的强者来上一剑,那他去做也就是了,毕竟他历练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能够追上师父的脚步,能够站在师父身边,不是吗? “干了!” 崔远做下了决定。 然后开始挠头。 干是决定干了,但是落到怎么干上,这却是個大问题——虽然以他的身法,也算是能在夜幕下的兖州城中来去自如,但想要以一己之力在拥有十余万人口的兖州城中找一个人,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更何况对方在不在城里还两说,毕竟兖州城计算人口的时候,可是连城外的村庄也都给算进去了。 并且最为麻烦的是,他身上还背着通缉。 在蓟北的时候,他就是出了名的人缘不好,毕竟他经常找人决斗练剑,动辄就是生死相搏,因此蓟北的游侠和刀客们都对他颇为反感,甚至一度纠集人手准备把他弄死——当然,最后他成功反杀了,这也让他的人缘更差了。 而现在,因为之前那段关于“不杀之剑”的修行,这些本就对他有意见的刀客和游侠们却被他赶来了兖州,于是在这些仇家的宣传之下,他在兖州干脆就直接被挂上了悬赏。 十斤黄金,这个价格也过于离谱了点,眼下兖州城那些有点勇力的人们都快要为这个价格发疯了。只要他敢在城里暴漏踪迹,迎接他的就会是铺天盖地的无休追杀。 那样他就什么也查不到了,师傅的嘱托也就没办法完成了。 所以在思前想后之下,孤身一人的崔远也只能选择求助,去找他身边人缘最好的那个人。 毕竟对方看起来还是挺好说话的。 “什么?你要让我帮你找人?” 忙碌了一天的杜乘锋刚刚回到宅院里,却被崔远问得一愣。 “我倒确实是能找捕掠人那边帮忙,发些海捕文书出去……不过你这是准备找谁?好歹给我个特征啊。” “特征的话……他会用一把火刃。” 崔远大概描述了一下。 “着了火的刀,能把刀刃伸很远,具体操作原理,应该跟在下的剑芒类似……你怎么了?” “我……” 杜乘锋也开始挠头了。 火刃,能把刀刃伸很远,具体操作原理还有点类似剑芒……这怎么越听越像是在说他? “你看看是这个吗?” 杜乘锋想了想,干脆从马鞍袋里摸出那柄厚重大刀,扬手一挥。 炽热的火柱点亮了夜空,颇为漂亮,这让院子里正在收拾行李的两个守山门童啧啧称奇。 也就是这个时候,崔远的手却摸上了剑柄。 “来决斗吧。” “……啊?” 杜乘锋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 不是说找人吗?怎么又扯到决斗上了? “师父说的果然没错,阁下的火刃比在下的剑芒强了太多……想要在剑术一道上继续下去,在下一定要翻越阁下这座高山才行!” 不管这个过程再怎么艰难。 直到亲身面对着那高举的炽焰刀刃,崔远才意识到,自己与这杜乘锋之间的差距到底何等巨大——那已经不是什么面对大山了,而是山脚下的人,在仰望着云端之上的顶峰! 所以,一定要战。 一定要战才行,一定要证明自己的剑术。 不然他的剑,恐怕一辈子都会止步于此。 “你这是又犯病了是吧?” 眼见得崔远已经将手搭在了剑柄之上,杜乘锋也已然察觉到了,这个剑客的认真。 虽然他直到现在都没明白,这场见了鬼的架到底是怎么打起来的,但很显然,这场决斗,已经是非打不可了! 似曾相识的兴奋感再一次传来,甚至还伴随着某种饥饿。 “那就来。” 在身体的指引下,他将双臂完全交给了刀。 炽烈的火刃高举在半空,杜乘锋仔细观察着面前的崔远,判断着他的出手时机,判断着他的出剑方向——而按着剑柄的崔远也已经拔出了那柄断剑,向着他走了过来。 三步。 两步。 一步。 “……伱这是干嘛?” 眼见得崔远手中的平头断剑先是对着自己的肚子比划了一下,又是对着自己的胸腹和咽喉比划了一下,高举着大刀的杜乘锋不禁陷入迷惑。 “还打不打了?” “已经打完了。” 崔远收剑还鞘。 “你已经死了。” “什……” 杜乘锋愣得半天说不出话。 良久,他放下了手中的大刀,摸了摸身上那些被断剑刺过的地方。 好吧,确实是一个伤口都没有。 那这崔远又是在说些什么东西?怎么就打完了?还张嘴就把他整死了? “这就是不杀之剑的道理。” 像是终于战胜了什么不可一世的强敌一般,此刻的崔远已经彻底放松了下来。 “当在下彻底放弃对阁下的杀意时,阁下便也没了继续与我交战的感觉……就是这个不战的时候,反而是在下距离胜利最近的时候。” 这一刻,崔远面色沉稳,简直像是进入了某种常人无法理解的神奇领域。 “这才是真正的剑之极境,不拘泥于技巧,也无所谓力道,是胜是败,存乎一心。” “你这说的是……呦。” 杜乘锋这边刚想说点什么,却是想起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这崔远,可是能用断剑刺出剑芒的。 只是断剑的话,确实是伤不到他,但如果加上剑芒的话,刚才的他可就要被戳出三个窟窿了——这么想的话,这崔远领悟的“不杀之道”还真是了不得,即使这崔远已经打完了一整套,他这边的感知上却仍旧只觉得这是伤不到自己的胡闹。 “那确实是你赢了啊!” 杜乘锋不禁连连点头。 虽然不知道这崔远到底是用什么诡异的方式,骗过了他对于危险的感知,但毫无疑问的事,这把他输的心服口服。 “在下就知道!这剑之一道,是无穷无尽的!” 这样说着,兴奋的崔远抬手扬剑,五尺剑芒直指苍穹! “铮——”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手中的大刀,却下意识地将那剑芒格了开来。 “嘭!” 无形的剑芒破碎了。 …… “你杀了我吧。” 崔远登时便往地上一跪,引颈就戮。 “这不杀之剑竟被你一刀破了,在下的剑果然还是不行,这剑之一道……” 紧接着便是一大堆杜乘锋听不懂的词汇,像是什么习剑十五载,每日三千剑,剑意精纯,人剑合一之类的奇怪话语,听得杜乘锋不禁一阵挠头。 跟精神病交流,果然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那个,这把不算。” 杜乘锋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让崔远站起来再说。 “你刚才不是都赢了一把了吗?你这个不杀之剑确实是厉害。起码就你这抽冷子来上一下……对了,你刚才是不是说,你师父让你来找我的?那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你师父呢?” “他不会教在下的。” 跪在地上的崔远只是摇头。 “他现在有正事要做,没有时间指点我……” 那你怎么没看出来,我也有正事要做? 杜乘锋登时就想给这崔远来两巴掌,不过想了想之后,倒是也没着急打——跟精神病置气,那会把自己拉到精神病的水平,还不如找个好点的理由,让这精神病快滚。 毕竟他眼下面临的事情,还要更加麻烦一些。 “你师父不指点你是吧……” 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那些武侠小说,杜乘锋心中很快便有了想法。 “你师父不指点你的话,那就去殴打他,跟他决斗,他在实战里见识到了你的招式,看到了你那些错漏的地方,也就不得不指点你了。” “这……合适吗?” 跪在地上的崔远听到这话,总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虽然理论上来说,对师父动手是极为不尊重的行为,可细想之下……这见了鬼的办法,好像还真是能行得通的? “但是这是不是有点……” “你这是求学好问,你的师父会原谅你的。” 杜乘锋义正严词。 “反正你肯定打不过你师父,最后也还是他打你,他都把你打了,那他又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好像是这回事!” 脑子里转了几圈,崔远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案可行。 更何况他都已经完成了师父的嘱托,给这手持火刃的人来了足足三剑,眼下他的不杀之剑虽然还有缺漏,但也已经确确实实的让他翻越了以前畏之如虎的高峰。 就像师父所说的那样,这真的是修行的一部分。 而现在,他修行有成。 他的师父,又怎么会不开心呢? “多谢先生解惑!在下这就回去找师父比斗!” “行,快点去吧。” 杜乘锋挥了挥手,示意崔远赶紧滚。 毕竟他这边还有更麻烦的正事要做。 比如,如何应付兖州统兵都督戚锦山。 第100章 煞气研究,战力层次 戚锦山在很认真的准备防务。 原本杜乘锋还以为,这戚锦山只是说说而已,真落到实际操作上,还是不知道怎么办的——可谁能想到,戚锦山这头猪竟也还有几分能算是真才实学的东西,仅仅只是两天不到,兖州城的防务便已经被整顿起来,兵卒们更是都在武库领了兵甲,枕戈待旦,随时准备与那些草原人决一死战。 只看这一手驭下手段,这戚锦山倒也真是有点东西。 但也只能算是有点东西了。 如果是对付马贼或者流寇的治安战,戚锦山的这份手艺自然是没问题的,甚至可以说是个中好手。一个行动力和指挥能力都颇有说法的主将,再加上训练有素且阵型严谨的兵卒,大部分马贼和流寇面对这种配置都只能束手待毙——就算是那些煞气入体,身体素质远超常人的武疯子,恐怕也会在众人的围攻之下饮恨当场。 然而,在面对那些意志坚定如铁,已经能做到真正驾驭煞气的高手时,这套逻辑可就没法用了。 经过这些日子,杜乘锋也算是对这个世界的战力水平有了些了解,因此便也划分出了几個量级——最常见的自然是普通人,这一点不管高矮胖瘦,力气大还是力气小,只要还没接触过煞气,还在正常生活,那就都在普通人的范畴。 而在接触过煞气之后,普通人也就变得不普通了,这种奇怪的力量会让他们变得身形矫健,变得力大无穷,当然这一切不是没有代价的,超越了普通人的他们会更热衷于杀戮——而这里也就分出了两种情况,一种叫煞气入脑,彻底失控化为疯魔,另一种则是意志足够坚定,能稳定心神,只享受煞气带来的那些好处。 虽然在杜乘锋看来,明显是后者更好一些,但真要生死相搏的话,这两者之间的战力却不好说谁高谁低——毕竟失去了理智也不代表失去了那些增强出来的力量,而这种精神不正常的武疯子却最是容易跟人以命搏命的,而这也就意味着真要落到生死拼杀的话,他们未必就打不出一换一的战绩。 更何况就杜乘锋自己的体验来看,能做到心神稳定,也不意味着真就能白白享受那些煞气带来的好处。 他自己还处在这个阶段的时候,基本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杀戮欲望的拷打,心神稳定确实能让他保存理智,但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他必须时常做到稳定心神,明确自己的意志,才能保证自己的理智能承受住杀戮欲望的不断冲刷,不至于被随便一个浪头就拍个粉碎。 但这条路线,走下去,却也是有好处的。 接下来就是下一个阶段了,也就是真正的分水岭。如果说明悟自己为什么而活,是让自己理智在煞气的冲刷之下有了立锥之地,那么在明悟自己为什么而杀之后,这些过量的煞气却是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 而后,这些煞气便会顺着兵刃流淌出来,不管是化为火刃,还是化为剑芒,亦或者像纥奚青那样,凭空劈出血色刀光。 煞气为什么能做到这一点,杜乘锋不是很理解,但很明显,这些煞气外放所形成的攻击,可以成倍的提升杀戮的效率。原本凭一己之力,就算身体素质再怎么强横,也绝对做不到冲击军阵,斩将夺旗。可一旦做到了煞气外放之后…… 那些不可能,也就成为了可能。 谨慎一点,就骑马绕着军阵割草,打得放浪一点,那就直接单骑冲阵一骑当千,当随便挥一刀都能够覆盖周围三五丈的时候,这就已经完全不能用常理来判断了。 阵型越严密,越是方便这种高手成片收割,原本无往不利的军阵,此刻反而成为了累赘。 而那些煞气外放的高手,却能通过这份杀戮,越战越勇,越打越强。 “如果说煞气入体的阶段,还只能算是三国演义的级别,那这煞气外放的阶段,怕不是要成了三国无双了。” 杜乘锋不禁想起了自己曾经打过的一些经典游戏,还有自己操纵角色在游戏里纵横沙场,所向披靡,随便一刀都能掀翻十几个人的时候。 那种范围广阔的攻击方式,倒真跟煞气外放之后的劈砍手感没什么区别。 这已经完全是另一套战场逻辑了,戚锦山那套治安战的办法根本行不通,一旦草原人那边派出纥奚青这样的冲阵猛将,戚锦山安排的那些兵卒就会像被收割的麦子一样,尽皆躺在地上。 当然,兖州城这边也不是没有高手能站出来。 那就是杜乘锋自己了。 这多少是有点太看得起他了,要知道兖州城面对的可是漠北王庭的先锋军,天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冲阵猛将——就算他这边能飞起来,也做不到四处救火。的确,如果抓紧时间的话,他或许能斩下几个战将的头颅,但后面的兖州兵卒,乃至于整个兖州城,恐怕就都要被杀光了。 那这场仗到底算打了个什么? “还不如干脆我自己先开杀,好歹也能让自己变得更强一些……呦。” 话才说出口,杜乘锋却抬手一拍脑门。 好家伙,敌人都没打过来,他这边就已经想要开始把整个兖州城给洗了,这是正常人能有的思路吗? “还是得先冷静一下,让自己理智一点。” 这样想着,杜乘锋干脆骑马奔向兖州武库。 这段时间或许是打架打太多了,他的战斗欲望实在是有些过于高昂了。哪怕他早就已经过了煞气入体的阶段,心神稳定坚如磐石,但在那些杀戮欲望的冲刷之下,他仍旧难免会受到些影响。 或许最近那些异常的兴奋与饥饿感,也是因为这个。 而在这个时候,就显出阮山涛阮老头那一套东西,到底多有用了。 虽然仅仅只是留在武库深处的一个字,但仍旧能给杜乘锋起到一些稳定心神的作用,或许这就是所谓诗书正气的好处了。 只可惜他这边还没来得及学,阮老头人就没了。 “哎……” 叹息一声,杜乘锋推开了武库深处的大门。 依旧是熟悉的酒香扑鼻,看来那刘博伦这几天都是直接住这里的。不过令杜乘锋意外的是,除了刘博伦之外,他还看到了另一个人。 另一个,不太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是兖州统兵都督戚锦山。 第101章 剑的意志 按理来说,作为都督的戚锦山,是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武库的。 按照杜乘锋之前在刘燕然那边听到的说法,这大陈一朝在幽州武库出现了祸事之后,为了安全起见,在武库进出这方面一直都是有着严格律令的——军械总管想要进入武库,是需要统兵都督同意的,统兵都督要独自进入武库,也需要问过军械总管的意见。 这种看似两头堵的律令,也是无奈之举,毕竟这个级别的武官想要搞点事情,那也未必需要在武库方面动手,这与其说是律令,倒不如说是安全条例更贴切些。 毕竟能提前知会一声的话,如果武库里真出了什么乱子,大伙也就都能有个准备,知道该怎么处理。 就像杜乘锋这边,他进出兖州武库,就是有着兖州都督府背书的。如果他真的因为接触到某柄不该接触的兵刃而陷入疯魔,官署就会派人放下断龙石,把他关死在武库里面——这虽然解决不了根本性的问题,但至少可以把祸事的范围控制住,从而争取时间,找人来帮忙处理。 当然,也有一些不守规矩的,比如刘博伦就是私自进来的。虽然他没有兖州都督府的背书,但是作为前任兖州军械总管,他却知道该怎么混进来摸鱼——而在杜乘锋发现了刘博伦之后,给他作保的也就是杜乘锋了。 而杜乘锋这边暂领着兖州这边的工作,也确实有职权让民间研磨匠师进来,当然,这个事他也没上报就是了,不过刘博伦只是在武库深处自闭,也搞不出什么祸事来。 所以问题也就出在这里了。 杜乘锋,刘博伦,一個现任,一个前任,两个能进武库的人都没被知会的情况下,这戚锦山,是怎么进来的? “当初阮老先生要在武库内题字,为兖州的安危出一份力,还是我送他过来的。” 面对杜乘锋和刘博伦的质疑,戚锦山是这样回答的。 “所以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事急从权,快把剑给我!” “……嗯?” 杜乘锋这才发现,那原本瘫在地上喝酒的刘博伦,不知什么时候却已经改成瘫在了那个硕大的“仁”字下面。 而那把剑,也正好被刘博伦挡在了背后。 这一瘫,却是拦下了戚锦山的脚步。 “你要剑干什么?” 杜乘锋不禁眉头紧皱。 这戚锦山之前添乱也就算了,这又是要弄什么幺蛾子出来? “我要守住这兖州城。” 戚锦山义正严词。 “我要守住这座城池,与那草原人死战到底!” “那就请戚都督自己先去做了这首战先锋。” 瘫在地上的刘博伦抱着酒坛子,脸上带着几分厌恶。 “戚都督,关于这件事情,我们已经聊过不少次了吧?这不是剿灭贼匪,也不是流民骚乱……这根本不是你想的那回事!这是两军对垒!你这是在让兵丁们去送死!你这是在用他们的命来资敌!” “刘先生,你自己怯战也就算了,儿郎们奋勇杀敌,你怎能将他们说的如此不堪?” 听到刘博伦如此斥责自己,戚锦山的脸色登时便黑了下来。 “倒是伱自己,擅离职守,现在还敢再冒出来……真当本都督治不了你了?” 说着话,这戚锦山迈步上前,竟是要硬闯过去!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只大手按在了戚锦山的肩膀上,让他再难寸进。 “都督着什么急呢?” 杜乘锋皱起眉头,看着戚锦山。 “都督你又不上战场,要这剑又有什么用?” “谁说本都督不上战场?” 戚锦山登时便梗起了脖子。 而在听了戚锦山的话之后,杜乘锋这边,便也知道了这事情的原委。 的确,就像他判断的那样,和蓟北那个杀性颇重的刘燕然不同,戚锦山这点武艺或许对付普通人还有点说法,可一旦开始真正的厮杀,别说煞气外放了,就算是煞气入体,这戚锦山恐怕都不一定能打得过——这还是戚锦山有煞气刀兵加持,战力得到增幅的情况下。 如果戚锦山只是用腰间那把佩剑…… 那场面恐怕会惨不忍睹。 “所以本都督便来武库中挑选兵刃,这也是一州都督的责任。” 嘴上虽然这样说着,但戚锦山的视线,却一直都没离开刘博伦的背后,那柄挂在“仁”字下面的,方正之剑。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知道,这些州郡的统兵都督们,居然还有着这样一份任务在——就比如那蓟北的刘燕然,按照正常情况,蓟州城破的时候,刘燕然就要携兵遁走,随后借着这股丢城失地的极端情绪,直接原地踏入煞气入体,甚至煞气外放的境地。 当然,也有可能变成失去理智的疯魔怪物,但不管怎么说,这样一个只要杀人就能变强的存在,都会成为敌人的梦魇,让他们就算打下了这片土地,也过不了安生日子。 “再者说,这柄剑毕竟是阮老先生的剑,上面也必然寄宿了阮老先生的诗书正气。” 戚锦山侃侃而谈。 “本都督持此神兵,就算比不上阮老先生那无双的英姿,至少也能称得上一份战力了。到时候你我二人合力之下,我守城池,你退敌兵,这兖州城,不就守下来了吗?” “这……” 杜乘锋不禁陷入了思索。 如果是他一个人的话,那确实是来不及四处救火,但如果这戚锦山也能有点战力,那或许还真能撑一撑——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这边真的打得过那个叫向戎的怪物,但很明显,他与那种量级的怪物相比,差了起码十个纥奚青。 所以就算这戚锦山计划的再怎么好,也不可能…… “呦!” 原来就在杜乘锋这边走神的时候,那戚锦山却直接对着墙上的剑扑了过去——哪怕挡在中间的刘博伦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起身阻拦,这猝不及防之下,还是给那戚锦山抓住了剑柄。 紧接着,便是“嘭”的一声闷响。 只见这戚锦山整个人竟当场倒飞出去,其速度竟比刚才扑出去的时候还要更快。 而那柄方正之剑,却还好端端地挂在墙上。 杜乘锋和刘博伦都可以确认,他们刚刚都没摸到这戚锦山分毫。 是方正之剑拒绝了他。 第102章 戚锦山的野望 方正之剑拒绝了戚锦山。 这是杜乘锋完全没想到的结果,要知道这方正之剑虽然是阮山涛的佩兵,但他之前也摸过,却是一点事没有的——而现在,在戚锦山被弹飞之后,刘博伦却也紧张的上去查看一下这柄剑,上下其手之间,却也是没有被弹飞的。 和大部分凶煞兵刃不同,这柄方正之剑从未杀过人,上面没有什么煞气可言,自然是谁都能碰的东西。 可这戚锦山,为何就碰不得呢? “你们!你们刚才干了什么!” 从地上爬起来的戚锦山怒目圆睁。 “居然敢谋害本都督!你们难道已经投了那草原蛮人了吗?” “别乱说,我们刚才真的什么都没干。” 杜乘锋两手一摊,他和刘博伦刚才可是都没拦住这戚锦山的猪突猛进,眼下把锅扣在他们两个的脑袋上,却是完全没道理的。 不过空口无凭,这玩意就算他们两个说自己没做,那也是没人信的。所以思前想后之下,杜乘锋干脆将墙上的连鞘怪剑摘了下来,直接丢给了戚锦山。 “都督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嘭! 手才摸到剑柄,戚锦山整个人却又飞了出去。 这一次,戚锦山就没办法甩锅给他们两個了,毕竟双方之间可是隔了六七尺的距离,碰都碰不到,又怎么可能做手脚呢? “也罢。” 再一次站起身子,戚锦山却是不敢去碰那把方正之剑了。只是指着地上的怪剑,抬头看着杜乘锋与刘博伦。 “既然是这剑有古怪,那你们二人,就给本都督把剑磨了吧。” “……嗯?” 杜乘锋和刘博伦不禁一愣。 他们倒是没想到,面对着摆在眼前的事实,这戚锦山居然还不死心。 明明都已经确认,这把剑没办法被拿起来了,这戚锦山为什么还非得要用这把剑呢? 退一万步说,戚锦山是拿不起这把剑没错,可一旁的刘博伦却是能拿起来的,虽然这个醉鬼靠不靠谱还两说,但有了这把剑之后,四舍五入也确实能算一个战力了。 为什么一定要是戚锦山自己? “因为守卫疆土,是统兵都督的责任。” 这样说着,戚锦山对着南边都城的方向拱了拱手。 “刘先生已经封金挂印,归隐田园,那也就用不到这些了,但本都督身上却还是背着任务的……若不能提三尺剑守卫疆土,却是愧对了朝廷栽培!” “……” 听到这里,杜乘锋下意识地看了眼地上的方正之剑。 或许是由于剑刃过于厚重的缘故,这把剑可没有三尺长,也就两尺多一些。 而一旁的刘博伦,眉头却越皱越紧。 “守土有责,朝廷栽培,这个理由你用了多少次了?上一次,为了伱嘴里这些东西,你就要派兖州的兵卒去蓟州送死,这一次,为了你嘴里这些东西,你要让整个兖州的人跟你一块陪葬……难怪你这么想要这把剑,原来你是想要用它来保你的命?” “刘先生!休得胡言!” 戚锦山的脸色也阴了下来。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眼下草原人大举进攻,若不拼死相搏,难道要把这兖州城拱手相让不成!” “还有时间!你为什么不撤!” 刘博伦怒目圆睁。 “为什么不撤!为什么不给城中百姓留条活路!你敢说实话吗!你敢说自己为什么拿不起这把剑吗?” “算了,你这种临阵脱逃之人,自然不可能明白大义所在。” 摇了摇头,戚锦山却不再理睬刘博伦,而是将视线转到了杜乘锋身上。 “这位英雄,相处这段时日,本都督也看出来了,你却是那不会怯战的……本都督答应你,待这兖州事毕之后,必当向朝廷请奏,为你表功。” 说到这里,戚锦山又是对着南边都城的方向拱了拱手。 “所以,这位英雄,来吧,帮本都督把剑磨了。” “其实这把剑我之前已经磨过……不过眼下我更好奇一个问题。” 杜乘锋抬起头,挠了挠头。 “你到底为什么不撤,我真的很想知道这一点。” “你我同朝为官,这种事还需要明说吗?” 戚锦山愣了愣,却看到杜乘锋仍旧是一脸疑惑的样子,便也继续解答了下去。 “你我若率兵在兖州死战,或许还能有个嘉奖,但若为了这所谓百姓,弃城而逃,等到了南边,你我这腰间印绶可就要保不住了……所以无论如何,这场仗都一定要打下去才行,至少要让朝廷看到我兖州子弟,已经拼尽了最后的努力。” 说到这里,戚锦山的话语却顿了顿。 “当然,我也知道,英雄你从蓟北出来的时候,却是带了一些蓟北的乡里乡亲,我也不是那无情之人,自然也看不得这些蓟北子弟再经历一次兵灾战火……这样吧,你帮我把剑磨了,助我守城,我也让兵卒们送些粮食过去,一路护送你那些老乡,撤到南边去。你我二人各取所需,你看如何?” “我……” 杜乘锋抬眼看着戚锦山。 四目相对。 视线交错之间,他却已经明白了戚锦山的意思。 这是帮助,也是威胁。很显然,在戚锦山眼里,这些被他带出来的杨家堡众人,是可以用来拿捏他的筹码——如果他选择答应,送来的就会是粮食,如果他不答应的话,那去的恐怕就要是出鞘的刀兵了。 与此同时,他也明白了,这戚锦山,为何到现在都没想过撤退。 “你曾经找阮老先生求学,你算是他的弟子,对他遗留的神兵有所敬重,我也明白。” 眼见得杜乘锋还站在原地不动,戚锦山继续劝说着。 “但是我眼下要做的,却是那阮山涛做不到的事情,我是要在兖州力挽狂澜,给这草原蛮人一记迎头痛击……来吧,帮我一把,就算是为了大义。” “阮山涛做不到的事情……吗?” 杜乘锋突然一怔。 紧接着,他便俯身下去,将那柄方正之剑拾了起来。 宝剑出鞘,他默默地感受着这柄剑的意志。 有灵感划破迷雾,在他的脑海中炸响。 第103章 煞气到底是什么 “煞气到底是什么?” 对于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来说,这或许不是一个需要思考的问题,毕竟杀人就会让兵刃染上煞气,这几乎和跳到井里就会淹死一样,已经成为大伙默认的常识了。 常识,自然是无可辩驳的,就像二加二一定会等于四,就像树叶再怎么飘也还是会落到地上,这是人们习以为常的事情,很少有人会去对常识产生疑惑。 可是少,不代表没有。 毕竟这件事深究下去,或许会涉及到世界运行的根本,而这种级别的信息,往往也意味着强悍的力量——所以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有人愿意花费时间和精力去研究这件事情,尝试探究,这所谓煞气的本质,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这其中的佼佼者,便是昔日的大楚。 昔日的大楚,可以称得上对煞气应用最为完善的王朝,这一点从他们的战争方式也能看出,那种由先锋猛将率军冲阵的打法,几乎是完全依托于煞气体系所打造——或许正是因为对于刀兵煞气运用得如此纯熟,楚人才会对这份力量更为迷惑。 凡铁打造出来的兵刃,为什么会凝聚煞气?神兵宝刃又为什么会有如此强横的威力?如果煞气是依附在兵刃上的,那为什么又会有煞气入体这一说?所谓的煞气,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为了寻找到问题的答案,大楚做了很多的尝试。 很多,很多的尝试。 “真是……血腥。” 远在草原先锋军大帐中的项戎合上手中的书卷,将其扔到了火盆里。 按理来说,这种昔日大楚遗留下来的王室秘传,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份无价之宝,但项戎在翻阅了之后,还是觉得这种东西更应该烧掉,起码这一本应该烧掉——只因为就算他这個楚王室后裔,在看到那些相关尝试的记录之后,竟也隐隐觉得,这大楚之所以会被推翻,多少也还是有点道理的。 为了辨别刀兵煞气的产生是否与材料有关,楚人尝试用各种不同的材料来将目标砸死,为了明白原因是不是出在打造过程里,楚人尝试用生铁和兵刃来分别击杀目标,从而做出对照。为了探究神兵宝刃的原理,楚人拆解了成百上千的各式神兵。为了研究煞气到底是作用于人,还是作用于兵刃,楚人更是…… “呼……” 长出一口气,项戎将脑海中那些画面驱赶出去。 毕竟圣贤书上都说了,君子远庖厨,他不需要去铭记那些过程有多残忍,毕竟他需要的只是楚人最后总结出的结论。 “足以改变现实的强硬意志。” 这便是楚人对于煞气的理解。 真正让楚人得到启发的,还是从拆解那些各式神兵开始,虽然这些神兵宝器大多都是杀过人的,但也有不少兵刃就算没沾过血,也拥有着强横的力量——而这也正好点明了楚人的另一个疑问,那就是凡铁到底是怎么成为神兵的? 显然,杀人只能算是一种方式,但却并非是必要的条件。 所以,楚人便做了,更多的尝试。 也就只有昔日威服四海的大楚才能做到这种地步了,在数不清的尝试中越来越靠近本源的真理——而在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之后,楚人终于确认了,刀兵煞气的产生并非是因为杀人,而是因为被杀者濒死时候的极端情绪。 不论是谁,在面临死亡的时候,意志总是最为凝聚的,而这份意志凝聚起来之后,便会或多或少的,产生一些力量——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刀兵煞气的表现形式往往会是杀戮,毕竟被杀的人往往会想要杀回去。 但是,仅仅是如此吗? 刀兵煞气能让人变得更有力,更灵敏,甚至能让人掌握非人的力量,但这份力量到底是如何作用的,楚人对此依旧颇为迷茫——所以为了继续探求这一根本,楚人做了更多的尝试,毕竟这种直接作用于人体,甚至能够让人成为在世仙人的力量,没人能够拒绝。 然后大楚就消失了。 “可惜……” 想到这里,项戎不禁一声长叹。 一方面,或许是哀叹昔日大楚的覆灭,另一方面,或许是在哀叹求知之路的断绝——但更多的,却是在哀叹,他这半天的书算是白翻了。 插在他脊骨中的霸王戟,就是当年楚王室对于煞气研究的精华造物,为了打造这杆兵刃,大楚付出了一名铸剑师,一位君王,以及前后三十余年的东征西讨——但很遗憾的是,楚国的前辈们虽然留下了这柄神兵宝刃,但却没有留下配套的养护措施,以至于他这个后人只能通过翻阅前人留下的记录,自己看着办。 “如果是他的话……哎。” 想到这里,项戎不禁又想起了阮山涛。和他这种依靠楚王室的历代积累,才有了一身本事的继承者不同,那个仅凭自己的意志就能铸就“方正之剑”的阮山涛,才是真正的天赋英才。 如果是他这位老友来翻阅这些资料,想来必定是能找出解决办法的吧? “不过也不一定。” 项戎轻轻摇头。 如果是昔日的老友,或许是能做到的,但是就他前些天那次探访来看,他这位曾经的老友,终究还是被那南陈朝堂上的一群蠢猪所污染,已然没了昔日那份豪杰的模样。 所谓宝剑蒙尘,大抵也是如此了。 曾经那个力战诸多太学生,将所有人都打的不敢言语的阮山涛,终究也还是向现实低下了头颅。 “这样的你,又能教出什么样的学生呢?” 这样想着,项戎却抬起头,望向了兖州城的方向。 ———————— 阮山涛做不到的事情,会是什么? 武库的深处,看着手中的怪剑,杜乘锋莫名想起了前些日子。 那是阮山涛变成怪物的时候,那痛悔的哀嚎声响彻整个滋阳山——曾几何时,他还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这个平日里看起来颇有素养的老头,居然会露出那副令人不忍直视的做派。 可现在的话,当他将这柄方正之剑握在手里的时候,他却突然意识到了。 那确实是会后悔的,那可太后悔了。 “对了,老刘,问你个事。” 杜乘锋微微抬起头。 “除了统兵都督之外,这兖州城里还有谁是能说话算话的?” “那个酒鬼能懂什么,还是我来告诉你吧。” 没等刘博伦开口,戚锦山却主动应了上来。 “如果说平时事务的话,除了都督之外,主事的就是一州主簿了。不过你要问武官方面,那军械总管的话语权会大一些,毕竟军械总管不同意,谁也拿不到兵刃……不过你问这个干什么?难道说你觉得官职小了?那无所谓,我让主簿全程配合伱就是了。” “没什么别的事,我就问问。” 杜乘锋呵呵地笑了起来。 他拔出了剑。 上架感言 行在路上 要上架了。 聊两句吧。 第一次接触网文,还是很小的时候了,那时候应该还是在上小学,有个长我几岁的表哥,他经常上网吧,因此便看了许多小说回来,他会对我讲,讲那些故事,讲《小兵传奇》,讲《诛仙》又或者《缥缈之旅》,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除了语文课本之外,居然还会有这样的故事,讲得这么有意思。 而后的话,等到自己真正去看网文,大概要到初中的时候了,《神墓》,《星辰变》,《兽血沸腾》,《莲花宝鉴》,《亵渎》,《琴帝》,《史上第一混乱》,等等等等……还记得有一阵因为沉迷看《星辰变》,通宵阅读,导致几天没写作业,被班主任拎去蹲讲台前面补,倒是让全班同学都看了笑话。 而在后来,伴随着时光的流逝,有幸追过《斗罗大陆》和《斗破苍穹》的更,也一度为《无限恐怖》的热血而彻夜不眠,《陈二狗的妖孽人生》《琥珀之剑》,《重生之贼行天下》,《遮天》,《仙逆》,《赘婿》,《唐砖》,《奥术神座》,《全职高手》,《钢铁王座》《王牌进化》,等等等等……那些精彩的故事一度让我流连忘返,甚至废寝忘食,眼睛长时间盯着屏幕,出门看东西都会有点重影,但还是忍不住,还是想看下去,还是想看看那些精彩的故事,到底都讲到了什么地方。 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逐渐知道了,起点这个地方。 如果说起点对我来说有什么特殊的意义,那大概就是成长吧。在我一路长起来的时光里,在我一路走来的路上,哪怕在我青春年少,连起点都不知道的时候,这些来自起点的故事也一直都在伴我同行,从未缺席。 而现在,我自己来到了这里。 说自己是网文方面的新人,那多少有些厚脸皮了,但在起点,我倒也确实是新人没错。一想到曾经伴我半生的那些精彩故事就是出自这里,一想到写出这些精彩故事的作者们就是在这里更新的,就多少会有些紧张,半句话都说不利索。 就像现在,敲这段感言的时候,手都在抖。 我真的能在这种地方写书吗?我真的能在这里讲故事吗?我那点不入流的手艺,真的能在这种地方,拿出来给大家看吗? 我一度质疑自己。 每当看到榜单上那些名家大作,我就不由得心生惭愧,与列位前辈那驾轻就熟的行文相比,我这点微末的手艺撑死也就算個小学生。该学的地方还有很多,我懂的还是太少,这点微末伎俩却要拿出来放在起点,多少还是有些丢人现眼,贻笑大方了。 尤其是在看到有书友说什么证道之类的话,更是深感惭愧,自己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是清楚的,才疏学浅,手艺不精,能混口饭吃已是不易,又怎么敢痴心妄想,甚至还说什么证道……能写出点有意思的玩意,让大伙在茶余饭后的闲时可以看个乐呵,便已经是人生幸事了。 所以在这里,要认真的说一句,感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即便这一路走来跌跌撞撞,但每当在后台看到那些踊跃投票甚至打赏的书友们,看到那些在书评区和间帖里活跃的读者们,看到大伙愿意听我把这故事讲下去,心里便会凭空多生出几分勇气来。 总是要有勇气的,总是要面对的。 就像我自己打拳亦或者练剑时候那样,技艺学成之前,都是从挨打过来的,总是要先有敢于挨打,敢于面对的勇气才行。至于讲故事,大概也是类似,总是要站出来,真正面对了这份紧张与迷茫,才能知道这拳该怎么打,这剑又该怎么挥。 就像一些老朋友刷的那些陈年老梗,路在脚下,对吧? 而现在,却到了我跟大伙一块行在路上的时候了。 只是这个的过程中,难免有些踉跄。 倒是让大伙见笑了。 所谓江山父老能容我,不使人间造孽钱。 大概说的就是这个吧。 然后的话,还要感谢我的编辑透明老师,在整个写作过程中,透明老师也是给了我很大的帮助,就是三天两头老打扰人家,总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另外还要感谢好兄弟子越,以及愿意让我偷他网易云歌单来找感觉的风月老师,以及一路走来,那些帮助过我的弟兄们,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还有屏幕前的大家。 后学末进一碗杜康,在这里对各位衣食父母致敬,多谢列位。 啰嗦了这么多,也不好意思说什么求订阅了,如果列位觉得这故事讲得还有些意思,那就水到渠成,接着看下去就好。 那么在最后, 抱拳拱手尊列位。 愿诸位, 招财进宝,日进斗金。 杜康拜谢。 2023/8/9书于江苏南京 第104章 杀官造反 老旧的剑身上残留的刻痕,那是强者在时光中留下的影子。 轻抚着掌中的厚重剑身,杜乘锋仿佛再一次体会到了阮山涛年轻的时候。 毫无疑问,和纥奚青一样,阮山涛同样也是一个天赋异禀的强者,并且与纥奚青不同的是,阮山涛更有智慧,且更有毅力——为了证明自己的剑,他打败了建康都城中的所有太学生,为了实践 《托身锋刃里》第104章 杀官造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5章 击鼓,进军 五日之后,兖州城外。 骑在马上,项戎看着眼前这座不算宏伟的城池,思绪万千。 他有些好奇,这个阮山涛遗留下来的弟子,到底准备怎么对付他,要知道他刚刚已经率军渡过了最容易布置防线的河岸,也穿过了最容易设置伏击的山林……自始至终,他都没看到任何布置,仿佛这兖州城的抵抗根本不存在。 这不像 《托身锋刃里》第105章 击鼓,进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6章 一个人的围城 挥动着手中的厚重大刀,杜乘锋肆意的收割着那些草原甲士的生命。 手中的厚重大刀仍旧有些不满,至于原因,则是因为杜乘锋之前杀猪居然不用它——不过这种事杜乘锋也没什么办法,他当时只是随手来一下,自然是有什么用什么。方便确实是方便了,倒是忘了照顾这把大刀的感受。 所以要再杀一些,再多杀一些,起码 《托身锋刃里》第106章 一个人的围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7章 两头怪物 猛兽正在享受饵料,进入城中的草原先锋军就是这片猎场中的活祭品。 只看这遍地尸骸,项戎便已经明白,那个非人的怪物应该已经意识到了,血食所带来的美好之处——而眼下他带进来的可不是什么普通的草原胡人,而是真正的漠北王庭先锋精锐,。 这些披坚执锐,战斗意志坚定的甲士们,或许对于敌军来说还能算得上 《托身锋刃里》第107章 两头怪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8章 百鸟朝凤 “来来来!都过来!” 杜乘锋这边在前面喊着,那些草原甲士们便也纷纷紧追上来,只不过这一次他们却没有扬起手中的兵刃,而是将前方那个举着火刃的骑手当成了救星——哪怕对方前不久还是敌人,可无论怎么说,被敌人俘虏,都比被自己人杀死要好点。 并且,更令这些草原人安心的是,那个举着火刃的骑手确实没有 《托身锋刃里》第108章 百鸟朝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9章 强的单位 大楚的凤凰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项戎不知道,但这种事情也没有猜测的必要,毕竟当年大楚威服四方,猛将如云,凤凰将旗这种东西,倒是也留存了不少,而在大楚覆灭之后,像这种老旧的武备,往往都会被封进各地的武库里,万一哪天兵刃不够了,也好拿出来充个数。 当然,这只不过是人们下意识的储备习惯而已 《托身锋刃里》109章 强的单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0章 我的意志在你之上 骑在马上,拎着大戟,项戎仍旧在努力地进行着自己的杀戮。 事到如今,这场战争已经可以宣告失败了,在两万先锋军陷入这座空城的时候,原本稳步推进的计划便已经彻底破产——虽然项戎不太想承认,但起码就事实上来说,阮山涛留下的那个弟子,真的将他挡了下来。 即便对方用的,压根不是阮山涛的打法。 《托身锋刃里》第110章 我的意志在你之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1章 随心而动 刚开始看到向戎突然蹿出来的时候,杜乘锋是真被吓了一跳。 好在他眼下是骑着马的,这匹战马还是当初刘燕然送给他的,虽然肯定到不了顶尖好马的地步,但也能称得上是战马了,至少也还是个四条腿的。 四条腿比两条腿跑得快,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骑着战马的他能躲过大戟的挥砍,自然也是正常的。 《托身锋刃里》第111章 随心而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2章 随刃而行 杜乘锋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应该已经足够了解了。 好吧,纥奚青是这样,阮山涛是这样,向戎还是这样……这个世界里但凡有些本事的人,死后就都会变成怪物是吗? 第一次的话,他会吓一跳,第二次的话,他会不知道怎么应对。 但这都已经,第三次了。 “我能把他打死吗?” 杜乘锋不禁思考 《托身锋刃里》第112章 随刃而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3章 落凤坡 兖州城外,浑身是血的项戎纵马狂奔。 作为楚人的最后末裔,他虽然没有阮山涛那样的惊艳天赋,但只靠着一身昔日楚王室遗留下来的宝贵才学,他也能与阮山涛不分伯仲——说到底,那毕竟是昔日大楚一朝遗留下来的真正精华,其中各种技术更是匪夷所思。 就像现在这样,尸解之法,那怪物绝对不可能想得到,他在凤化 《托身锋刃里》第113章 落凤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4章 路在脚下 兖州城中,杜乘锋这边还在四处搜寻着向戎的痕迹。 没道理的,这完全没道理的,这都能给那向戎跑了,变成怪物居然还有变回来这一说——杜乘锋曾经以为自己对这个世界已经足够了解了,可现在看来,对于这个离谱的世界,他的了解还是有点太少了。 “怎么这都能给他跑了呢?” 这一刻,杜乘锋只怪自己还不 《托身锋刃里》第114章 路在脚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5章 汗王 兖州边境处,有大片的乌鸦从人群上方掠过。 听到乌鸦那聒噪的叫声,人们纷纷丢了土块和石头过去——这些人都是兖州城曾经的居民,平日里都过着自己的日子,虽然他们也都知道,大陈和漠北之间摩擦已久,但他们却从未想过,战争会突然爆发。 而后,他们便流离失所。 或许这就是战争了,战争从不会带来什 《托身锋刃里》第115章 汗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总结,顺便闲聊几句 《托身锋刃里》第一卷总结,顺便闲聊几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6章 生命会找到自己的出路 骑在马上的杜乘锋颇为唏嘘。 想当初他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没什么跟脚的他就是个流民的身份,好不容易在杨家堡有了点家业,一场大战之后他却又变成了流民——当然,之前在兖州的那段时间还是不错的,他不止有了工作,分了房子,甚至还有了跟在退休老干部身边进修的机会。 而后一场大战之下,他现在还是流民 《托身锋刃里》第116章 生命会找到自己的出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7章 泰阴山神庙 “山神爷慈悲!来给大伙施粥了!山神爷慈悲!要带大伙过好日子了!” 才来到沂阳县境内,杜乘锋便看到了那些喊着口号的青壮们,和风尘仆仆的流民们不同,这些青壮身材高大,身上衣服也是干净鲜亮,一看就是平时吃饱喝足,日子过得不错的,此刻喊起号子来,那中气十足的样子,倒是显得颇有说服力。 如果是往日 《托身锋刃里》第117章 泰阴山神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8章 要做神仙,驾鹤飞天 如果只是装神弄鬼的程度,兖州百姓们是不会相信的。 大家都不是傻子,又不是真就一点见识没有,阮山涛多年的教化之下,不少人都是能读书识字,开过眼界的,若只是些许障眼戏法,却是骗不到他们的——然而问题也就出在这里了,谁也想不到,那青年修士,居然来真的。 “这种东西……真的是人能掌握的吗?” 《托身锋刃里》第118章 要做神仙,驾鹤飞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9章 凡人修仙 在杜乘锋的认知里,煞气之所以会被称为煞气,很大一个原因,就是这玩意跟气体很像。 虽然煞气入体的原理,他到现在都没搞明白,但煞气外放的手感,他却是印象深刻——简单来说,就是把已经入体的煞气,通过兵刃这个媒介,释放到外面来,不管是厚重大刀的火刃,还是古旧大斧的寒风,亦或者断马长刀之前挥出的无形锋刃 《托身锋刃里》第119章 凡人修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0章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泰阴山上,泰阴帝君庙内。 夜幕之下,气势雄浑的帝君神像前,有面白无须的中年修士正面对神像,双目微阖,盘膝而坐。 昏黄的烛光中,一柄黄铜法剑横于膝上,杀气森然。 那些白日里还一脸和善的青年修士们纷纷走了进来,只是这一刻,这些背着法剑的青年修士们脸上却少了几分温和——他们也在笑着,但此 《托身锋刃里》第120章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1章 血洗山神庙 厢房之中,杜乘锋还在看那些新发下来的经文。 说是经文,其实更像是图册,和前面那些经卷里的,全篇都在赞颂什么“泰阴帝君”的拗口文章不同,这新发下来的经卷却颇为接地气,不止里面的小故事个个经典,简直就像是发生在身边的事情一样,故事的内容更是极为劲爆,不少不能说的和不能播的,可都给写进去了。 《托身锋刃里》第121章 血洗山神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2章沂阳县衙,玄牝之术 沂阳县令郝冲最近急的焦头烂额。 都说这县令乃是一地的父母官,说一句县太爷也不为过,但只有身为县令的郝冲自己知道,自己在这中间到底受了多少夹板气——往上,他要给这一州主官赔笑脸,往下,那些地方豪强也不一定听他的,真要对这些地方豪强干点什么吧,人家拉出背景来比他还厚。 只是区区一个县令的他夹 《托身锋刃里》第122章沂阳县衙,玄牝之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3章 血洗县衙 杜乘锋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明明已经拿出了印绶和告身文书,居然还是被人给看出了反贼的身份。 至于是真看透还是假看透,这个反而没那么重要了,毕竟这县令已经下令动手,要把他当场拿下了——难道他还要等到被关进牢里之后,再搞什么洗刷冤屈的事情吗? 当然,如果他真的没干过,那也确实是能刷洗干净。 《托身锋刃里》第123章 血洗县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4章 沂州城 同样作为州府,沂州城却是比那兖州城要繁华了不少。 毕竟这里不是北地边境,不用直面胡人,更何况大陈朝廷还有着削减武备,休养生息的策略——当然,最重要的原因,却是因为这沂州的治安水平,远胜北地边境。 而这一切,却都是那些捕掠人的功劳。 捕掠人这个组织,原本脱胎于大陈太祖征伐天下时,所设 《托身锋刃里》第124章 沂州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5章 热情好客的沂州人 杜乘锋今天的心情不错。 虽然这其中,确实也有队伍终于抵达沂州城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就在等待沂州这边接收流民的时候,他却也已经在第一次流民摔跤大会中,战胜了一众流民和草原人,获得了当之无愧的冠军。 “大人,你这摔跤是从哪学的?” 草原军将只儿豁揉着肩膀从地上爬了起来,在刚刚的决赛中 《托身锋刃里》第125章 热情好客的沂州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6章 火并州府 “你不会以为自己做下的那些事情,别人都不知道吧?” 此言一出,本来还有些迷糊的杜乘锋登时便醒盹了。 没道理的,这真没道理的,明明这一路走来,除了杨家堡的乡亲们,几乎没人知道他都做过什么事情——甚至有些事情,像是宰了戚锦山这种事,就连杨家堡的乡亲们也是不知道的。 所以说这到底是怎么回 《托身锋刃里》第126章 火并州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7章 杀人放火受招安? 杜乘锋原本以为,这个事要闹到很大了。 毕竟这些南陈的捕掠人实在是太过厉害,甚至连他杀死戚锦山的事都能查出来,那么这曾经因为一时意气而做下的事情,终究也是到了需要承担后果的时候了——好在对于这种事情,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大不了就真的拉起大旗来,与这南陈干上一场。 反正他只是孑然一身,甚至连 《托身锋刃里》第127章 杀人放火受招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8章 无用之用 入夜时分,沂州都督府。 在钱瑾的邀请之下,杜乘锋在都督府这边留宿,这或许是为了让他放心,又或者是像刘博伦说的那样,那钱瑾还有什么别的阴谋诡计——但对于那些潜在的危险,杜乘锋却是完全不在乎的。又或者说,他等的就是这个。 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来点危险的话,他指着什么提升实力呢? 《托身锋刃里》第128章 无用之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9章 圣贤书 对于这个世界的正经修行办法,杜乘锋早就想试着了解一下了。 之前他虽然也曾认阮山涛作为老师,但那老头还没教他,人就没了,因此他眼下所走的路子,却还是最基础的,通过杀人来增强实力的路线——但眼下东奔西跑有段时日之后,他却也早已知道,这个世界上,变强的办法,并非只有杀人这一种。 就比如阮山涛自 《托身锋刃里》第129章 圣贤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0章 黄铜法剑 杜乘锋记得,这柄黄铜法剑,还是从泰阴山里得来的。 至于是从谁手里拿的,杜乘锋倒是忘了,主要是泰阴山神庙的主事人死的太快,他甚至都没来得及记住名字——不过没关系,反正他只需要记得,这柄法剑是领头的人拿的,并且看起来明显比那些普通修士们的法剑更好就行。 毕竟那些普通法剑,一看就是新铸出来的, 《托身锋刃里》第130章 黄铜法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1章 玄之又玄 放下已经磨好的黄铜法剑,杜乘锋怔怔出神。 大概过程,他倒是都已经了解清楚了,包括这黄铜法剑的来历,以及那泰阴山神庙的所谓法术,大概是如何运作的——起码就杜乘锋在法剑的视角看来,应该是不存在什么法术的,毕竟不管是论品质,还是论承载的煞气,他马鞍包里随便抽出一把家伙来,都要比这黄铜法剑强了太多。 《托身锋刃里》第131章 玄之又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2章 钱瑾 沂州都督府的后院中,统兵都督钱瑾也正在进入那玄之又玄的境地。 在金石药散的作用下,钱瑾双目紧闭,任凭体内血脉奔腾如滔滔大河,他的五感开始变得敏锐,他甚至能触摸到风的形状,就连他的意识,在这一刻也仿佛已经飞上了九霄云端,俯瞰世间众生。 这一刻,钱瑾几乎感觉自己无所不能。 半晌过后,直 《托身锋刃里》第132章 钱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3章 建康都城 当信使将这封紧急信件送到建康都城的时候,却已经是十天之后的事情了。 这已经是信使能够做到的最快速度了,一路马不停蹄,跋山涉水,甚至渡了一条大江,只为了将这份紧急的情报,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朝廷这边。 又或者说,送到钱瑾的家里。 如此重要的事情,钱瑾当然没傻到自己担着,更何况眼下他远在沂 《托身锋刃里》第133章 建康都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4章 佛爷棍下不留生 当钱瑾在都督府看到那魁梧僧人的时候,他才知道,事情变得比想象中的还要麻烦。 魁梧的僧人法名静安,是个很常见的名字,虽然不至于到每个寺都有的地步,但是十个寺里起码也能有两三個法名叫静安的僧人——不过严格来说,这却是之前的事情了。 之所以这个常见的名字没人叫了,却是牵扯到一段往事。 说 《托身锋刃里》第134章 佛爷棍下不留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5章 静安和尚 有些时候,静安和尚也会想起,自己第一次杀人的那个下午。 那时候他还只是净水寺的一个沙弥,算不得真正的和尚,那天下午,他打杀了那个假冒自己的假静安之后,也曾回到寺里寻求帮助——毕竟寺里的老方丈一直以来都教他,说上天有好生之德,杀生害命乃至罪大恶极的行为,而他这种当街打杀人命的事情,无疑是最为凶恶 《托身锋刃里》第135章 静安和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6章 反 于是,七天之后,在静安和尚拼上性命的赶路之下,丞相府这次终于拿到了前方的第一手消息。 “什么?你说钱瑾死了?沂州反了?” 丞相府中,之前还云淡风轻的丞相,看着静安这浑身是伤的样子,脸色也有些不淡定了。 “怎么打成这样?沂州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不是一个煞气入体,是两个。” 《托身锋刃里》第136章 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7章 结果论 在仔细询问了刘博伦之后,杜乘锋才知道,在自己闭关的这十来天里,都发生了些什么。 在他闭关的第一天,钱瑾就死了,这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都督府那边不是没有想过来讨个说法,可摄于杜乘锋那份恐怖的武力,又不敢大闹,于是思前想后之下,这沂州城的主簿也只能派了人过来,准备先找旧兵营这边的蓟北流民们问问,看 《托身锋刃里》第137章 结果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8章 三对一 官道之上,有三个骑着战马的身影,已然抵达了沂州城下。 这战马上的三人皆身披甲胄,一副军中打扮,为首一人身形高大,面容严肃,手持一杆大枪。紧随其后的另一人则是身形矮小,但却扛了一柄双手大锤。还有一人背负大弓,腰间一十八支雕翎箭,目光如鹰隼一般,只是看一眼都令人胆寒。 这便是建康都城那边派来 《托身锋刃里》第138章 三对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9章 三个打一个被反杀 对于自己的箭矢,李善复有着十足的自信。 在还是一名普通的弓兵时,他的箭矢就可以精准的钉穿甲胄的缝隙,而在领悟了如何将煞气附着在箭矢上之后,他的箭便已经能够洞穿甲胄,甚至就连那些能够穿着两层甲甚至三层甲的悍勇之士,也会被他的箭矢钉死在地上。 而现在,已经杀到官居四品的他,甚至射杀过一名煞气 《托身锋刃里》第139章 三个打一个被反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0章 大将军王彤 于是,在建安朝廷派出的三员平叛大将抵达沂州后,沂州的城头马上便立起了反旗。 这一次,沂州百姓就不再是之前那种事不关己的状态了,城门口那一场血腥的惨剧已经点燃了他们的愤怒,也让他们明白,建安的朝堂之上压根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反倒是那个传说中的反贼,在这紧要关头之下,诛杀了那些恶贼,保下了这一城 《托身锋刃里》第140章 大将军王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1章 烽烟四起 在钱粮的筹措上,丞相贾温的安排,起码从一开始来看,是没有问题的。 就像一直以来那样,由于事情紧急,丞相贾温便将份额摊派了下去——至于摊牌的对象,自然是文武百官,以及建康都城的那些世家大族。 平日里拿那么多俸禄,眼下朝廷有难处,总得慷慨解囊吧? “之前北征的粮饷不是摊过一回了吗?” 《托身锋刃里》第141章 烽烟四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2章 树的故事 自从举起反旗之后,沂州百姓其实也有点担惊受怕。 虽然名义上是投了那斩杀恶徒的英雄,但那位英雄的态度却让他们有些举棋不定——虽然那英雄也没离开沂州城就是了,可对方却完全没有表现出要统治他们的意思。 这就让沂州城的百姓们有些迷茫了,尤其是那些豪强们,更是举棋不定。 他们尝试去送些什么, 《托身锋刃里》第142章 树的故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3章 南陈的大树 建康都城的将军府中,大将军王彤正看着手中那一沓战报,眉头紧皱。 这与其说是一叠战报,倒不如说是一叠名单,大陈最近冒出来的那些反贼都已经被列在了上面——而能被列到这张名单上的,有一个算一个,竟都是能做到煞气外放的高手。 “崖州的修士蔡元魁,以三本宝经起家,自号救苦天尊,修持邪道秘法。” 《托身锋刃里》第143章 南陈的大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4章 前朝余孽 大虞的确是覆灭了,但大虞同样也从未真正覆灭。 “那大陈的太祖很清楚,只靠他自己的话,不可能彻底消灭那些跟他同源而出的楚人遗民,所以他最终还是启用了读书人,毕竟当年就是这些读书人,覆灭了昔日的大楚,他们有足够的手段来针对楚人。” 在那座仿佛为了巨人而设立的空旷朝堂之中,丞相贾温正领着年轻的 《托身锋刃里》第144章 前朝余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5章 强烈的意志同样是弱点本身 崖州,七星阁。 这里原本是修士蔡元魁用来苦修的居所,而在官吏横征暴敛,百姓民不聊生之后,这里便成为了蔡元魁用来收留百姓的大本营——而蔡元魁自己,也自号救苦天尊,纵横崖州。 只不过和那响亮的名头不同,这蔡元魁,修的却是邪修秘法。 当然,在蔡元魁自己看来,这只是正常的炼丹,只是他炼丹的 《托身锋刃里》第145章 强烈的意志同样是弱点本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6章 攻心之法 攻心之法,这便是钱余用来击杀那李南风的秘术。 能够驾驭煞气并使其为己所用之人,无一不是意志坚定的强者,但也就是这份坚定至极的意志,反而成为了这些强者最大的弱点。 只要知道这些强者到底在执着什么,就能找到瓦解这份坚定意志的办法,而那份坚定的意志一旦被瓦解,再怎么凶悍跋扈的强者,也只能算是稍 《托身锋刃里》第146章 攻心之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7章 人非草木 钱余觉得,自己大抵应该是疯了。 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不然他没道理会像个白痴一样坐在桌前,听人跟自己讲什么大树的故事——好吧,虽然他也承认,那个故事编的确实是有模有样的,可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这就是我最近纠结的地方了,还请老丈指教。” 一席话说完,杜乘锋看着钱余的眼睛,态度 《托身锋刃里》第147章 人非草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8章 夜闯皇宫 建康都城的皇宫中,原本应该是丞相的贾温已然穿上了皇袍。 他依旧站在百官之前,但他的前面却已经没了别人了。在将象征着皇权的玉玺交到他手中之后,那个年轻的小皇帝便已经退到了他的身后,和那些文武百官一般无二了。 已经没有任何人能阻挡他,走上那座庞大的御座了。 几十年来的苦心经营,这一刻终 《托身锋刃里》第148章 夜闯皇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9章 血洗皇宫 “壮士且慢!” 就在这必杀一掌即将拍下的时候,贾温果断跪倒在地。 “壮士若是只想与高手过招,又何必找朕呢?朕根本就是不通武艺啊!” “……嗯?” 即将拍下的手掌停在了半空。 “你不能打?” “不能打,真不能打。” 贾温连连点头。 “不信你看,朕这身上, 《托身锋刃里》第149章 血洗皇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0章 拔起树根然后出发吧 “大概就是这样了。” 十余日后,纵马回到了沂州的杜乘锋跟刘博伦大概聊了一下之前的经历。 “反正接下来的话,应该会有很多高手过来找我的麻烦……我要先去备战了,动手的时候要有个好状态才行。” “……你等一会?” 抱着酒坛子的刘博伦瞠目结舌。 由于这消息有些过于震撼,他甚至连 《托身锋刃里》第150章 拔起树根然后出发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1章 一路向南 在跟老太监聊了一会之后,杜乘锋才知道,建康那边,到底都是个什么情况。 原来他之前打死的那个南陈皇帝,原本只是个丞相,而他摸进皇宫的那一天,这個权倾朝野的丞相正好在谋朝篡位,刚把龙袍穿在身上。 只可惜,那奸相才上位第一天,屁股底下的龙椅甚至都还没坐热乎,就被他一剑给劈了。 他这边是跑 《托身锋刃里》第151章 一路向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2章 心中亦有惑 自从磨了那杆楚人的霸王戟之后,杜乘锋心中一直都有一个疑问。 按照他原本对于煞气的粗糙理解,这个世界变强的最快路径毫无疑问就是杀人,通过杀人来让兵刃积累煞气,然后再通过执掌兵刃来获得这份超凡的力量——可是按照他最近观察到的一切情况,这却并非是唯一的办法。 不管是泰阴山神庙里,那个盗墓贼对于 《托身锋刃里》第152章 心中亦有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3章 第一滴血 “其实壮士还是可以带些家眷的。” 南下的路上,看着杜乘锋一人一马那孤独的身影,老太监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当然,若壮士未曾婚配的话,带上些亲兵幕僚也是可以的,反正以壮士这拨乱反正之功,他们也都能得到封赏,更何况建康城内眼下也不太平,多些人手,也正好多些助力……” “你觉得我需要吗? 《托身锋刃里》第153章 第一滴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4章 伸缩短矛 锋锐的刃口是一个杀手的操守,兵刃是一名刺客的坚持。 伴随着逐渐的打磨,杜乘锋也逐渐感受到了,这柄短矛的一生。 和他之前想的一样,这柄短矛还真是刺客用的,不过最早使用这柄短矛的,却并非是眼前这名刺客。 短枪的第一任主人是个老头,长得平平无奇,丢人堆里找不着的那种,天生就是个干刺客的料 《托身锋刃里》第154章 伸缩短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5章 弓与箭 “原来是个猴版……” 磨刀结束的杜乘锋看着手中的伸缩短矛,不禁一阵挠头。 原本他还以为,这东西能被拿来对付他,那或许会是什么神兵宝器——但事实却证明,他只是猜对了一半,这东西只能算是神兵宝器的仿品,甚至可以说是极为劣质的仿品。 真正的神兵宝器,他刚刚在磨刀的时候却也看到了,那一杆软 《托身锋刃里》第155章 弓与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6章 兵刃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有经验的刺客,往往会选择在人们最为放松的时候发起偷袭。 最常见的自然是睡觉的时候,睡梦中的人几乎是没什么反抗能力的——当然,由于这个弱点太过明显,很多人自己也会提前做些准备来保证自己的安全。然而争座位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被刺杀的目标有办法,刺客自然也有对策。 就好像现在这样,刺客们选择在 《托身锋刃里》第156章 兵刃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7章 破水 接下来的几天的路程里,杜乘锋甚至都有些感谢那几个刺客。 以前的他是不会在意这个的,毕竟之前他去刺杀皇帝的时候,来回坐船也只是作为普通的乘客,没有谁会去刻意针对一个乘客,尤其是一個看起来拳头很大的乘客。 但这一次,却不一样。 或许这就是出名的代价了,背负着千金悬赏的他已然不再是什么普 《托身锋刃里》第157章 破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8章 入宫 坚定的意志能够改变一切。 杜乘锋还记得,这是那杆霸王戟上所带着的某块记忆残片,那段记忆中的一老一少,很明显是昔日的楚国王室成员——而这也就意味着,这句话很可能代表着楚人对于煞气的研究,乃至于对其根理的总结。 但现在的话,杜乘锋觉得,这句话,或许还有另一个说法。 那就是,霸道的意志足 《托身锋刃里》第158章 入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9章 马踏金銮殿 金銮殿上,文武百官立在殿中,死一样沉默。 对于让那个沂州的反贼殿前听封,他们本是不同意的,就算对方有着所谓的拨乱反正之功,但无论如何,那终究是一个反贼,甚至是一个敢于闯进殿中弑杀皇帝的反贼——虽然那皇帝本身就是篡权夺位的伪帝就是了,可让一個反贼出现在朝会上,终究还是有些太过离经叛道了。 《托身锋刃里》第159章 马踏金銮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0章 劈帝三剑 听到年轻的皇帝居然这么说,朝臣们的视线不由得集中到了杜乘锋身上。 关于杜乘锋这个人,他们只能接触到一个大概的信息,比如在蓟北出身,在沂州造反,还有与丞相府之间的那点腌臜事情,以及一些最近收集到的情报——但对于这个人的性格与行事做派到底如何,他们与杜乘锋素未谋面,却是不知道的。 可他们却知 《托身锋刃里》第160章 劈帝三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1章 超越肉体的极限 杜乘锋可以确认,这应该不是剑的问题。 如果是阮山涛自己来的话,这方正之剑或许还真有可能出岔子,毕竟在老头手中的时候,这柄无锋剑确实一个人都没杀过——但落到杜乘锋手里之后,这柄剑起码也杀过几十号人了,早已不再是什么不杀之剑。 更何况,这柄剑对于那年轻皇帝的杀意,甚至比持剑的杜乘锋都要重一些 《托身锋刃里》第161章 超越肉体的极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2章 夜探深宫 虽然决定了要留宿宫中,但杜乘锋最终还是拒绝了那年轻皇帝关于抵足而眠的要求,顺带也推掉了那年轻皇帝想要找人来给他侍寝的事情。 一方面是没必要,再一方面是接下来的事情他更适合独自行动。 “应该差不多了。” 夜半三更之际,人们都熟睡的时候,躺在床上的杜乘锋骤然睁开双眼。 翻检了一下 《托身锋刃里》第162章 夜探深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3章 天子的剑 第一个吸引到杜乘锋注意力的,是右手边的短剑。 说是短剑或许不太确切,毕竟这柄剑并非是严格的短剑形制,剑柄与剑身之间的比例也更为协调,看起来更像是同比例缩小的长剑——若是有哪个小孩子来挥舞的话,恐怕是极为合适的,这柄小巧却足够精致的宝剑,对任何年轻孩子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还是开过刃的啊 《托身锋刃里》第163章 天子的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4章 陵中巨人 刀刃的缺口中埋藏着成长的痕迹,手柄的脏污见证着辛勤与努力。 伴随着逐渐的打磨,杜乘锋渐渐看到了,这把环首刀的一生。 和那柄小剑一样,这把环首刀也是由宫廷名匠打造,仅仅只是这份精绝的手感,就已经几乎赶上了那些承载着煞气的凶煞刀兵——一柄凡铁能够做到如此地步,足以见得匠人的手艺有多么精湛,可 《托身锋刃里》第164章 陵中巨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5章 无敌的巨神 在穿过了冗长的甬道,抵达了皇陵内部,见到那足有十余米高的庞大巨人后,老皇帝整理了自己的衣冠,紧接着便拔出了长剑。 剑刃挥洒之间,老皇帝练习着自己曾经学过的那些招式,这既是对于那些技法的复习,同样也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战斗热身——虽然这热身有些过于犀利就是了,起码在杜乘锋看来,若是这老皇帝面前有着一 《托身锋刃里》第165章 无敌的巨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6章 陈煜 杨胖子,大名杨虎痴,蓟北杨氏的开创者,同样也是杜乘锋手中,那柄厚重大刀的第一任持有者。 在第一次研磨那柄厚重大刀的时候,杜乘锋就对这个知道用噱头来营销自己的杨胖子印象深刻,毕竟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算是曾经并肩同——但这终究是很久之前的人了,就连子孙都传下来多少代了,眼下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南陈的 《托身锋刃里》第166章 陈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7章 为了更踏实的睡眠而战 将打磨好的长剑收回鞘中,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南陈太祖居然一直没死,甚至还化身巨人,一直潜伏在皇陵里,庇护着整个南陈……恐怕连科幻小说作家都不会采用这种狗屁倒灶的设定,可眼下这种离谱的事情居然成为了现实。 而那南陈皇帝刀枪不入的原因也终于找到了,杜乘锋本以为会是什么神奇的功法,又或者说了 《托身锋刃里》第167章 为了更踏实的睡眠而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8章 大臣们 第二天的朝会上,杜乘锋被正式封官,领到了太师的印绶。 文武百官没什么反应,看起来像是默认了这一事实,毕竟那奸相贾温他们都承认过了,眼下换个人也不是不行——至于那面向年轻的小皇帝,就没有人在意了,反正一直以来,这个所谓的皇帝,也都只能算个摆设。 人心,早已浮动。 众人都有着自己的想法 《托身锋刃里》第168章 大臣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9章 伴手礼 来建康城也算是第二次了,但杜乘锋还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开始游览这座大城。 和杜乘锋想象中的繁华不同,城中的街道上反而透着一股冷清,左右都是高大的院墙,路上几乎看不到什么行人——虽然之前进宫的时候就已经看过一次了,但即便再看一次,杜乘锋也很难想象,除了皇宫这种地标性建筑之外,其他的宅院居然也能做到 《托身锋刃里》第169章 伴手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0章 当街遇刺 人群之中,有拎着包裹的矮个男人正嚼着一串糖葫芦,看起来极为不起眼。 人流往来,没人觉得这个男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虽然那包裹大的有点扎眼,但人们也只将其当作过来摆摊的贩子——他们的视线终究还是没办法穿透布包,也就没办法看到粗布下面包裹着的那个,还带着些许老旧血垢的圆盾。 这也是矮個男人想 《托身锋刃里》第170章 当街遇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1章 将身体本身作为兵刃 和另一边那堪称风卷残云的战斗不同,杜乘锋这边的战斗则要严谨的多。 毕竟难得有了动手的机会,他当然要验证一下自己的所学所想,毕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够找到靠谱的对手来喂招——所以在那几个刺客冲上来的时候,他只是单手持剑,却刻意的将左手空了出来。 端着镗耙的汉子是一个严谨的高手,而杜乘锋这副姿态 《托身锋刃里》第171章 将身体本身作为兵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2章 真正的煞气入体 用身体本身承受煞气,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杜乘锋觉得自己应该是经历过的,毕竟煞气入体这种事,早在他第一次拿起那柄厚重大刀的时候,就已经有过一次了。而那时的他,也正是因为被煞气控制了躯体,才能发挥出超越身体极限的力量,挥舞战刀大杀四方。 只不过那个时候的他意识还相对模糊,更多的精力都拿来用 《托身锋刃里》第172章 真正的煞气入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3章 人与刃 血肉之躯终究不是兵刃。 彪形大汉说的其实没错,就连杜乘锋也是认可这一点的,兵刃没了可以再换,但命却只有一条,若是完全把身体当作兵刃使用,拿去挨刀子,就算再怎么结实的身体,恐怕也抗不了几刀。 除非能够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刀枪不入。 但很显然,这玩意有些过于玄幻了,除非他已经去到那皇陵里面 《托身锋刃里》第173章 人与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4章 皇帝 同样的入夜时分,皇帝陈煜坐在自己的书房中,一言不发。 这并非是他常用的那个,属于皇帝的书房,虽然那间书房灯火通明,藏书丰富,甚至堪称藏书馆,但在他眼里,真正意义上的书房,还是那个架子上堆满了评书话本的小小房间。 只有在那里,他才是陈煜。 “有段时间没过来了……” 看着书桌上的 《托身锋刃里》第174章 皇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5章 皇陵深处 第二天上午,脸上带着清澈愚蠢的年轻皇帝举行了册封太师的仪式。 文武百官都没太摸清这是什么路数,毕竟大陈以前封官也没讲究过这个,难不成是他们这位皇帝陛下在对他们炫耀武力?在对群臣炫耀这位太师到底多强大,在夸耀这柄藏而不露的秘剑究竟有多利? 群臣们是不知道,但身为皇帝的陈煜自己却是知道的。 《托身锋刃里》第175章 皇陵深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6章 南陈太祖 皇陵之中,杜乘锋与那彪形大汉对视,大眼瞪小眼。 看着大汉身边的那些桌椅板凳,杜乘锋此刻也已然知道,这彪形大汉恐怕就是住皇陵的——亏着他之前还在觉得,这种阴森的地方恐怕不会有人过来洒扫,可现在看来,那是一般人不能过来洒扫。 不一般的人,自然就可以了。 这彪形大汉显然就是那个不一般的人 《托身锋刃里》第176章 南陈太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7章 参天的大树 彪形大汉,又或者说南陈太祖,完全没有应战的意思。 哪怕杜乘锋已经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南陈太祖也依旧没有想要战斗的意思,反而饶有兴致的打量起杜乘锋手中的大刀来,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 “你带着不得了的东西啊,居然有人愿意为了你舍掉性命……还是先坐会吧,今天我有别人约了我。” 这样说着, 《托身锋刃里》第177章 参天的大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8章 陵中的厮杀 草原可汗,对于杜乘锋来说,还只是个存在于传说中的名字。 虽然杜乘锋也算是砍过不少草原甲士了,也知道了这草原可汗准备带病南下,可他怎么都想不到,这草原可汗居然如此胆大包天,甚至只身潜入了皇陵之中,孤身面对这庞大的巨人。 但更让他想不到的是,他居然还有与这草原可汗,并肩作战的一天。 “ 《托身锋刃里》第178章 陵中的厮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9章 人形兵器 人与兵器之间,有着天壤之别。 和金铁打造的兵刃相比,血肉之躯实在是太脆弱了,甚至不用金铁,只用尖锐的木头,只要力气大一些,都可以轻松刺破血肉——这也是为什么人们需要使用兵刃来作战,一方面是兵刃比人体更好用,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相较于脆弱的人体来说,兵刃的磕碰损耗,总是更能接受的。 但是兵 《托身锋刃里》第179章 人形兵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0章 非人的怪物 在楚人遗民的预计中,这具仙人体几乎不可能拥有自己的意识。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么明确的判断,原因无他,只因为缝得实在是太多了——如果说其他孩子们是在身上缝了怪物的血肉,那么这个唯一成功的仙人体,在经历了上百次缝制之后,只能说是怪物的血肉上缝了个人。 更准确的说,是缝了人的一部分。 由于 《托身锋刃里》第180章 非人的怪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1章 人类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对于杜乘锋来说,这或许是后遗症最为严重的一次磨刀。 以往磨刀,虽说也会被兵刃本身的记忆浸染,但经历过煞气洗练的他仍旧能够很快恢复意识——毕竟不管再怎么说,兵刃与人体终究是不同的,人有双手双脚,脸上也没长着锋刃,这些都是兵刃不具备的东西。 即便已经顺着兵刃的记忆,经历了兵刃的一生,但只要回 《托身锋刃里》第181章 人类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2章 利刃加身 顶尖强者对于战机的把握,一向都是一等一的。 就像现在这样,在意识到自己的攻击无法打破那庞大巨人的防御时,草原可汗的视线便已经转到了杜乘锋的身上,而在看到杜乘锋那两个头之后,这草原可汗,果断选择了出手杀人。 至于原因,当然是因为,这个陌生的挑战者,展现出了弱的一面。 两个头颅之上虽然 《托身锋刃里》第182章 利刃加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3章 陈煜的复仇 皇陵之外,年轻的皇帝正沉默地看着这片庞大的建筑。 一切已经准备完毕了,祭品终于被他送了进去,虽然非皇室进入皇陵,这不合祖制,但那也仅仅只是对于皇帝来说。 对于陈煜这个人的话,一切已经无所谓了。 那个叫杜乘锋的人,大概一个照面就会被那個庞大的巨人杀死吧,毕竟那巨人是如此的强悍,如此的 《托身锋刃里》第183章 陈煜的复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4章 霸者之卵 即便皇陵的顶部已经被那剑气扫成废墟,庞大的巨人也毫不在意。 阳光洒在身上,这甚至让庞大巨人有种久违了的感觉,虽然一直以来,他也曾数次将身体压小,出去采买点心,但上一次将真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又是什么时候了? 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很久很久之前。 但是,眼下的情况和曾经的那个时候 《托身锋刃里》第184章 霸者之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5章 卵中之物 最先从血肉之卵中探出来的,是锋锐的戟刃。 在看到那金铁打造的,如同利剑一般的戟刃时,庞大巨人的一颗心就已经沉了下去,只因为他见过这柄利刃,这可不是那些骨质戟刃能比得了的东西,而是真正的霸王大戟本身。 阳光的映照之下,霸王大戟再也没了之前那副老旧颓废的样子,而是闪烁着锋锐的寒光,像是在向这 《托身锋刃里》第185章 卵中之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更新会晚点 《托身锋刃里》更新会晚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6章 强者恒强 浑身流淌着火光的凤鸟,高居于天上。 拎着三叉大矛的金翅大鹏一次又一次冲了上去,但却一次又一次被打落云端,这个被整个漠北草原视为天神的人物,此刻却如同一只雏鸡一样可笑。 地面之上,那庞大的巨人同样也在作战,越来越多的白骨在巨人的体内增生出来,随后被巨人从身体中拔出,化作飞镖,又或者化作投矛 《托身锋刃里》第186章 强者恒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7章 另一个战场 煞气是极为危险的东西。 曾经在杨家堡的时候,杜乘锋对于煞气的危险性就已经有所耳闻,但是亲身体验过煞气的他却不是很在意这个,想要平白无故得到力量,甚至是一份堪称非人的力量,那自然是要付出点什么的,毕竟机遇本身往往也意味着风险。 好在一直以来,这些煞气在他手中也算顺服,甚至成为了他手中一份至 《托身锋刃里》第187章 另一个战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8章 无尽的血战 徒手与持械之间,隔着一堵高墙。 杜乘锋也承认,那个拎着大戟的身影抓到了一个完美的时机,在这个不知道是真实还是虚幻的地方,赤手空拳的他面对着数不清的刀枪剑戟,理论上来说确实是十死无生。 但那也只是理论上来说。 理论不一定就能落到实际上,毕竟这中间还有太多理论之外的变量,像是超越常人的 《托身锋刃里》第188章 无尽的血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9章 锋刃之间 如同阿鼻地狱一般的血腥杀场之中,身披残破龙袍的煞气人形正拎着长剑,怔怔发呆。 杀戮的欲望催促着它,应该赶快用手里的剑去干点什么,比如拎着剑冲过去,杀死不远处的那个敌人——他也确实试着去这样做过,在周围那些煞气人流的裹挟下,在那柄奇形大戟的指挥下,它连着冲了二十多次。 然后它就被人肉大锤轰 《托身锋刃里》第189章 锋刃之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0章 初生 皇陵的废墟中,血战仍在继续。 天色已经渐晚,太阳也已经日落西山,但这片满是鲜血与碎肉的废墟仍旧亮如白昼。 只因,那赤红的火光,点亮了夜空。 满身流火的持戟身影仍旧飞在空中,俯视着脚下的芸芸众生,而在地面上,之前还不可一世的金翅大鹏鸟却已经断了半边膀子,至于那体型庞大的巨人,更是身上 《托身锋刃里》第190章 初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1章 转生 从那具皮囊中钻出的杜乘锋,一时间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只因为,他在那片意志与精神交织的血腥杀场上,实在是杀了太久太久了。从第一个彻底泯灭,不再复生的草原甲士煞气开始,直到最后一个,也就是那个拎着霸王大戟,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影作为结束,将那些与他为敌的煞气人形彻底杀光,天知道他到底花了多久。 《托身锋刃里》第191章 转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2章 浴火 或许是濒死带来的独特体验,那庞大巨人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个梦。 梦境里,他却已经不再是那副体态庞大的样子,而是变得与常人一般无二,而那些原本被他杀死过的,在他眼中如同草芥的人们,此刻却变得如此的高大,如此的骇人。 这些亡魂的怨念对着他扑了过来,带着刻骨的杀意与仇恨,它们如同蚂蚁一般攀附在他 《托身锋刃里》第192章 浴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3章 无法成为大树的我们 杜乘锋仰头看着那庞大的巨人。 曾经的他,或许也不用说曾经,毕竟距离他进入皇陵,实际上却是连一天都没过去。而对于那个时候的他来说,不管是为了测试自己的武艺,还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亦或者是为了那狗屁不通的刀枪不入……反正那个时候的他,或许还是想要打的。 但现在的他,却已经并非是之前的他了。 《托身锋刃里》第193章 无法成为大树的我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4章 前面已经没有了路 漫天煞气飘散如烟。 那个自始至终都未曾拥有过名字的巨人,终究还是选择了自我湮灭,带着那一身强横的实力,带着那一身磅礴的煞气……而被言语骗开注意力的杜乘锋,也终究错失了那最后的斩杀机会。 有些话,杜乘锋没有说出口,那就是煞气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其实没那么重要了,他现在所操纵的力量完全是另一种东 《托身锋刃里》第194章 前面已经没有了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5章 路在何方 兖州的群山之间,金雕盘旋。 勇猛的金雕们已经杀光了乌鸦,眼下正在扑杀那些敢于飞上空中的麻雀,这并非是为了猎食,仅仅只是看不上眼,毕竟它们才是空中的掠食者,它们才是顶尖的猛禽。 麻雀什么东西,也敢跟它们一样飞上天。 只有顶尖的猎食者才配翱翔在天空之上,这是只属于勇敢者的乐园,而作为勇 《托身锋刃里》第195章 路在何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6章 无所不能的力量 煞气,一种极为危险,却又极为凶悍的力量。 体验过那份凶悍的人会迷上这股力量,体验过那份危险的人会敬畏这股力量,但不管是危险还是凶悍,力量就是力量,是变强的途径,是能够被握在手中的东西,只要将力量掌握在手里,就可以无所不能。 那么,这么好用的力量,又有谁还不知道呢? 有。 有太 《托身锋刃里》第196章 无所不能的力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7章 那些力量也做不到的事情 杜乘锋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无所不能。 在与那无名的巨人打过一场之后,他终于对自己眼下的力量有了一个相对准确的概念——就算由于信息渠道的缺失,他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没有什么比自己更强的人,但起码就力量本身上来看,他应该也已经达到了这个世界的第一梯队。 这可是一整个世界的第一梯队,落到個人上,那 《托身锋刃里》第197章 那些力量也做不到的事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8章 真正的力量无所不能 刚开始的时候,俞老二还觉得这个叫杜乘锋的壮士,是那种极有勇力的人物,只看那一刀开山的轻松写意,这分明是故事里的神仙才有的手段。 但很快,俞老二就发现,这个神仙人物的脑袋,好像不太正常。 以他的角度来说,这种说法有点不太好,毕竟那神仙人物眼下终究是在实现他的愿望,可他还是觉得,对方的想法有 《托身锋刃里》第198章 真正的力量无所不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9章 一小步,一大步 煞气,一种极为危险,却又极为凶悍的力量。 只要运用好这份力量,就算是普通人也能变成以一敌百的强者,只要懂得运用这份力量,就连山也能一刀劈开——但就是如此强悍的力量,却没办法用来做任何破坏之外的事情,哪怕只是捡起一颗小小的石头。 这不禁让杜乘锋联想到了另一个他相对熟悉的东西。 那就是 《托身锋刃里》第199章 一小步,一大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00章 山的呼唤 一夜踏实的睡眠过后,杜乘锋揉着脑袋醒了过来。 头还有些隐隐作痛,这是便宜酒喝多了的后遗症,即便洗了把脸,杜乘锋仍旧还有些迷糊,不过一碗稀粥下肚之后,他便恢复了一些元气,人也变得精神了许多。 有段时间没这么放松过了,又或者说,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追求力量的过程看起来波澜壮 《托身锋刃里》第200章 山的呼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01章 旧日的遗产 看了看手中已经被打磨锋利的锄头和铲头,又看了看身边的俞老二,杜乘锋叹息一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怎么了?” 俞老二有些疑惑,他看不出杜乘锋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但杜乘锋却只是摇头。 “没什么。” 再一次拍了拍俞老二的肩膀,杜乘锋摇头叹息。 想了想之后,他还是没有把 《托身锋刃里》第201章 旧日的遗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请假条 《托身锋刃里》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02章 落魄的凤凰 对于不死凤鸟的信仰,和对于羽化登仙的执着,几乎可以说是刻到了楚人的骨子里。 所有的楚人,哪怕只是高不过车轮的孩童,都有着羽化登仙的梦想,从小听着那些神话传说的他们几乎都想要褪去凡躯,成为那移山倒海,无所不能的仙人,而凤鸟的姿态,在他们看来无疑是最为完美的仙人姿态,这种不死不灭的形态简直是他们梦 《托身锋刃里》第202章 落魄的凤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03章 高手 杜乘锋是一刻钟之前过来的。 在磨了那锄头之后,他就已经意识到了,这埋在山里的东西怕是很危险,他有必要把里面的东西刨出来——以前没能力的时候,他肯定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可现在他手握着这么强悍的力量,又怎么能坐视这种邪性的玩意祸乱地方呢?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有了力量,眼下的他已经成功的渡过 《托身锋刃里》第203章 高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04章 兵解仙 在场的几个人中,只有杜乘锋意识到了不对劲。 身为普通人的俞老二自然是看不到的,更何况隔得还有点远,更不可能察觉到坑底的问题,至于那李家大郎……虽然是个煞气入体,距离煞气外放也就只有临门一脚,但在杜乘锋看来,跟普通人也没多少差别。 只有那个不是人的灰黑火凤看到了,那灰黑火凤吓得缩起了脖子, 《托身锋刃里》第204章 兵解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05章 殷人 一切看起来像是胜利了。 被附身的李家大郎飞走了,没有再继续打下去,地上落着的青铜碎片,像是战利品,一切看起来都像是胜利的模样,但此刻的杜乘锋心中却没有半点胜利的喜悦。 输了。 杜乘锋很清楚,这一次交手,是他输了。 诱敌深入,欺骗对手,使用阴招,还是在对手状态不佳的情况下,他才 《托身锋刃里》第205章 殷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06章 酒池肉林 殷人,那是比楚人还要更为古老的族群。 殷人的具体年代,距今已不可考,毕竟有关于殷人的信息,能够被流传下来的,实在是太少太少,并且基本全部失真——但至少有一个部分,是后世公认的,那就是殷人极度崇拜鬼神。 并且此崇拜非彼崇拜,就像后世的楚人崇拜不死火凤,这虽然也能称得上崇拜,但距离殷人对于鬼 《托身锋刃里》第206章 酒池肉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07章 祭祀 宋州,一个距离建康城有点远,并且不太起眼的州城。 与建康都城之间的遥远距离,注定了这座州城不会有多繁华,由于远离边境的缘故,这里也没什么战事——然而这宋州的统兵都督也不是纯混日子的,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那就是,处理治下的教派问题。 民间教派这种事情,终究是屡禁不绝的,毕竟这世间 《托身锋刃里》第207章 祭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08章 鬼神之酒 “对了,刘先生,听说你是宋州人?” “确实有这么回事,不过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远在沂州的旧兵营中,刘博伦疑惑地看着突然找上门来的李木匠,他不是很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自己的家乡。 毕竟宋州那边,他已经很久都没回去过了,至于亲戚什么的,也早就不来往了,眼下他和旧兵营里的大伙 《托身锋刃里》第208章 鬼神之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09章 青铜钺刀 在这个年头,找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几个蓟北乡亲被派了出来,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杨家子弟,但就算再怎么训练有素,也得知道要去哪报信才行——他们只知道杜乘锋去了建康皇城,剩下的就一概不知了,这让他们能怎么找? “那天上飞的怪物都能直接找到刘先生,你们就不能找到杜先生吗?” 这是李木 《托身锋刃里》第209章 青铜钺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0章 越强越弱,越弱越强 知道的多,是一件好事吗? 这当然是一件好事,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件好事,对于世界的了解,对于万物的认知,这些都是极为重要的东西,也正是因为这份对于见识和经验的积累,人才能更好的做到趋利避害,而对于规律与规则的总结与运用,更是能让人做到很多原本做不到的事情。 就连杜乘锋自己,也享受过这方面的 《托身锋刃里》第210章 越强越弱,越弱越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1章 登神之阶 看完了青铜钺刀残片上留下的记忆,杜乘锋这才意识到,为什么那个能够强到那种地步。 想来那个附在李家大郎身上的,就是化为鬼神的殷人司祭了,难怪他会打得如此艰难,原来对方生前就是顶尖强者,而在之后,那殷人司祭既然已经化身鬼神,自然会变得更强,甚至堪称无所不能。 “所以说,要面对这种敌人的话…… 《托身锋刃里》第211章 登神之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2章 理智检定 “总之,以后你就在这里工作了。” 在回到宋州之后,那被殷人附体的李家大郎便将刘博伦丢在了地上。 “你的工作就是给我酿酒,酿最好的酒,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能把事情做好……哦对了,酒不要太烈,我要自己能掌控醉意的那种。” “掌控醉意?” 刘博伦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托身锋刃里》第212章 理智检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3章 去做那些做不到的事情 正常人是不会大量酗酒的,毕竟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是极为危险的事情。 但还是有很多人会喝多,只因为在摄入了一定的酒精之后,大脑就会被麻痹,理智逐渐消退,人的判断力也会显著下降——最明显的例子就是“这点酒算什么,我还能喝”,可一旦有了这个想法,那就离彻底陷喝醉不远了。 就像杜乘锋现在这样, 《托身锋刃里》第213章 去做那些做不到的事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4章 酒醒之后 醉酒本身并非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事情往往在醉酒之后。 当阳光洒在脸上的时候,恢复意识的杜乘锋第一感觉就是头痛,整个脑袋剧痛无比,这就是便宜酒喝多了的后遗症了,酗酒会让大脑受到损伤,而具体的表现形式,就是脑袋如同被斧头劈了一样。 并且这次好像不止是如同。 在抬手捂住脑袋的时候,杜乘锋 《托身锋刃里》第214章 酒醒之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5章 我无所谓 老话说假传万卷书,真传一句话。 很多事情往往如此,没想到那个点上的时候,想破脑袋都不知道该如何解决,可一旦意识到关键的所在,知道该如何转变一下想法,那么再艰难的问题,也只不过是土鸡瓦狗。 将不利的情况转化为有利的情况,人们称之为智慧。 不过智慧之间,亦有高低。 远在宋州的刘博 《托身锋刃里》第215章 我无所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6章 真正的祭礼 宋州,地下死牢。 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地方,毕竟在大众的认知里,那些杀生害命的犯人都是要被当场捕杀的,这正是应了那句“杀人偿命”,是不容违背的铁律——当然,在少数知情人眼中,这种当场捕杀还有着另一重含义,那就是以物理消灭的方式来捕杀这些杀人者,从而防止其积累煞气,演变成为祸一方的巨寇。 但还 《托身锋刃里》第216章 真正的祭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7章 安全的地方 于是,三拳两脚之后,千人屠很简单的躺在了地上。 “别杀我!” 眼见得自己那柄杀了上千人的巨大剪刀都被对方随手抢了过去,意识到不对的千人屠果断选择了赔礼道歉。 “对不起!别杀我!我只是……别别别!你难道就不想留下我这条性命,来见证你的强吗?” “哈?” 杜乘锋听得一阵皱眉 《托身锋刃里》第217章 安全的地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8章 宋州城 如果有选择的话,千人屠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回到宋州城的。 被关押在地下死牢的日子倒是还好,真正令他无法接受的是那场失败,他可以被打败,也可以被杀死,但被人当作蝼蚁一样放掉,这种事情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虽然正是因为那一次,他才体验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强,但是这种事情,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再来一次了。 《托身锋刃里》第218章 宋州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9章 向死而生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大多数人都逃不脱对于死亡的恐惧,即便是那些自诩为强硬的人也是一样,或许他们能强硬一次两次,就像那个千人屠一样,在危急时刻,也能表现出一些敢于拼命的硬气——可一旦从死亡的阴影中活了下来,一旦脱离了死亡的威胁,再让他们回去的话,他们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的。 这甚至与什么心 《托身锋刃里》第219章 向死而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20章 你的名字 对于这青铜钺刀能提前知道自己会来,杜乘锋倒是没感到多意外。 毕竟类似的感觉,他其实也有。只要他这边持续不断的打下去,那青铜钺刀也持续不断的打下去,那么,除非他们因为各种自己的问题,莫名其妙的战死在这场征途之中,不然总有一天,他们终究会在通往顶峰的路途之上,再一次对上彼此。 这不禁让杜乘锋 《托身锋刃里》第220章 你的名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21章 碎钺 这已经不能再算是什么普通的战斗了。 那些围观的人们已然瞠目结舌,眼前的场面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由于一切发生的实在是过于迅速,他们的视线只能捕捉到漫天的拳影与火光——拳影他们还能理解,但火光,尤其是那铺天盖地的火网,他们就完全无法理解了。 这已经不再是凡人的战斗,简直堪称神仙打架 《托身锋刃里》第221章 碎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22章 流水之势 于是,杜乘锋顺理成章的接收了宋州城。 不过与其说是接收,倒不如说是被架上去的。在那场战斗之后,宋州城的人们真的将他当成了神灵来崇拜——很显然,原本那场仪式应该是武昭给自己准备的,在打败一众强敌之后,见证了这一切的宋州人就会将其当作鬼神来崇拜,这或许是武昭最习惯的,又或者说殷人最习惯的统治方式。 《托身锋刃里》第222章 流水之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23章 液压 “终于完成了。” 远在李家村的俞老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这一刻的他几乎要累得瘫倒在地上。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伴随着最后一锄头的落下,他期盼已久的水终于从河道漫入了渠中,而他家租用的田地,包括那片已经被平整出来的山头废墟,也终于都变成了水浇地。 虽然还算不到上好,但这仍旧 《托身锋刃里》第223章 液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24章 反差 曾经的杜乘锋也曾想过,煞气若是作为武器的话,能有什么用法? 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用法,大家最常见的办法就是把煞气轰出去,砸到对手的脸上,又或者是凭借煞气带来的劲风,从而做到攻防一体——以前的杜乘锋也一直都是这么干的,毕竟大家都这么干。 在这个阶段里,提升煞气的总量就变成了关键,若是泼不过别 《托身锋刃里》第224章 反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25章 失败是成功之母 对于自身的失败,殷人武昭早有准备。 作为一个成熟的战士,武昭从来都不会迷信自身所掌握的那些战力,毕竟就像身为后人的它能够超越它的导师,也就是那个殷人司祭一样,后世的人能超越它也算是预料之中的必然——就像当年被视为顶尖材料的青铜,也比不过如今的钢铁一样,后人又怎么可能真的不如前人呢? 所以 《托身锋刃里》第225章 失败是成功之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26章 曾经的历史 殷人是一个颇为复杂的团体。 和如今这些以地域或者血统来划分派别的王朝和宗族完全不同,殷人只崇尚力量本身,所谓的殷人与其说是一个族群,倒不如说是一个由战士组成的武装集团——每一個殷人都是战士,不是士兵而是战士,他们不需要什么阵型和指挥,他们自己就能独挡一面。 又或者说,他们自己,就能屠光一 《托身锋刃里》第226章 曾经的历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27章 化刃 灰黑凤凰眼下很急,非常急。 至于着急的原因,自然是因为钉在它胸口的那柄虚影之剑。原本它还以为,这柄剑在杜乘锋走远之后,就会直接消失掉——毕竟一路上追杀的时候它也已经看到了,每次杜乘锋将剑掷出来,若是被它给躲过去,那柄剑就会在飞远之后凭空消失,转而重新回到杜乘锋的手中。 所以为什么这一次, 《托身锋刃里》第227章 化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28章 活人铸兵 宋州城中,杜乘锋还在努力尝试着打磨那些青铜碎片。 主要是他也没什么别的事干,刘博伦那边说是要走,但是还准备收拾一下酒坊那边的首尾——简单来说,就是舍不得刚酿好的新酒。再加上身为流民的大伙以后住在哪里,也是刘博伦这个聪明人需要考虑的,因此刘博伦这两天日程有点满。 反倒是杜乘锋这边在打败了敌 《托身锋刃里》第228章 活人铸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29章 血洗草原 草原可汗这几天总觉得心神不宁。 他的战争游戏仍旧在持续着,以“为了更温暖的土地”的名义,将士们的阵线已经越来越往南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南陈小朝廷直到现在都没能组织起什么有效的抵抗,也没什么人出来跟他两军对垒。 没有对手之后,就连战争都显得如此无聊。 原本在草原可汗眼中,战争应 《托身锋刃里》第229章 血洗草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30章 金翅鸟王剑 当草原可汗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五花大绑。 明明有着一身实力,甚至已经化为金翅大鹏鸟,但他此刻却连身上这些麻绳也挣不脱——只因为眼下真正禁锢着他的,却并非是身上的麻绳,而是按在他肩头的那一只大手。 那只手的主人看起来平平无奇,他真不认识。 若真的是能够与他匹敌的高手,他怎么可能不认 《托身锋刃里》第230章 金翅鸟王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31章 好日子 草原大军中出现的变故正在迅捷传播着,某些强者肆意妄为所做下的事情,终究会产生莫大的影响。 但消息传播的速度终究还是有极限的,起码远在宋州的杜乘锋这边就没收到过什么说法,他还在和刘博伦商量着定居点的问题,畅想着以后那美好的生活。 “我觉得扬州不错。” 在思考了三天之后,刘博伦终于提出 《托身锋刃里》第231章 好日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32章 李木匠 沂州城中,李木匠今天也和平时一样出摊。 虽然就身份上来说,眼下的他早已不用再去靠做工挣钱,毕竟他们这些人虽然还顶着个流民的身份的,但由于杜乘锋扯了反旗,他们这些最初的追随者便都跟着水涨船高——就像那些杨家人一样,他们整日操练队列,编练行伍,俨然一副已经彻底占领了沂州城的模样。 可对于李木 《托身锋刃里》第232章 李木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33章 切身之痛 在与俞老二道别之后,杜乘锋启程返回沂州。 这一次,他却是知道路途了,毕竟有宋州那边拿到的地图,再加上之前刘博伦也指点了路线——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东西拖慢了速度,大概也就是他眼下骑着的这匹战马了。 他如今全力奔袭的速度,却是比这匹战马还要快了不少的。不过考虑到不要吓到路人,他还是选择了骑马 《托身锋刃里》第233章 切身之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34章 与现实为敌 李木匠大抵是死了,大家都是清楚的。 虽然还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做下了这等孽障,但面对着李木匠的尸体,乡亲们终究还是承认,这个平日里一直都在当老好人的李木匠,终究还是死了。 蓟州的乡亲们首先承认了这个事实,紧接着是一些兖州的乡亲们,至于刘博伦,小崔,杨老头,乃至于杨家堡的乡亲们……虽然大家 《托身锋刃里》第234章 与现实为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35章 局部坏死 接下来的几天里,人们都在有意识地躲避着杜乘锋。 这位强悍的壮士大抵是疯了,逢人就说李木匠没有死,哪怕那李木匠的尸身就在棺椁里躺着,也仍旧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如此的做派,确实很难让人相信杜乘锋的精神还正常,哪怕是平日里与杜乘锋亲近的那几个人,也不敢多说哪怕半句。 “那我杨氏的从龙之功怎么 《托身锋刃里》第235章 局部坏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36章 整个好活 坚定的意志可以改变现实。 杜乘锋一直都很清楚这一点,也曾亲身体验过这其中的妙用——虽然他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这个见了鬼的世界会如此的唯心,但就是这份狗屁不通的道理,却是楚人不知消耗了多少生命之后才得出的铁律。 不过想要做到这一点却是极难的,毕竟这可是要用自己的意志来挑战现实本身。面对着冰 《托身锋刃里》第236章 整个好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37章 死者苏生 李木匠的复活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虽然那个木头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李木匠,但其言谈举止又真的像是死去的李木匠——当然,现在不能说李木匠死了,毕竟李木匠已经活了过来。 不过还是有些不知轻重的人和李木匠说了这件事,甚至对李木匠描述了他的死因。 这倒也不是什么恶意就是了,主要是这些乡亲们脑子 《托身锋刃里》第237章 死者苏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38章 考古 “阿……嚏!” 远方的大路上,附身在江湖刀客身上的殷人武昭打了个喷嚏,这不禁让他眉头微皱。 “是谁在想我的事情?” 殷人武昭的脚步顿住了。 都说打喷嚏是有人在念叨,当然这只是连民俗都算不上的传说,人们偶尔聊起这个,也没有谁会真的当真——但对于身为殷人的武昭来说,这却是完全不一 《托身锋刃里》第238章 考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39章 历史是个圈 被那殷人握在手里,灰黑火凤早已心如死灰。 明明它都已经羽化登仙,成为了这样不死不灭的存在,可那自称殷人的怪物还是捉住了它,并将它塞进了这柄大刀之中——而在这个过程中,那殷人所用的手法与秘仪,它更是闻所未闻。 所以别说这殷人了,就连灰黑火凤自己也想知道,这怪物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居 《托身锋刃里》第239章 历史是个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40章 钱余 “真是一片好地方啊……” 宋州城中,老迈的钱余正拄着拐杖走在街上,周围的蛮荒非但没有让这个文质彬彬的老人有什么不适,反而让他如鱼得水。 钱余,原本是沂州统兵都督钱瑾的父亲,昔日南陈丞相贾温的幕僚,和作为虞人后裔的丞相贾温一样,老迈的钱余也一直都在修行昔日虞人称霸天下的那份圣贤之道——当然 《托身锋刃里》第240章 钱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41章 路过 半刻钟后,战斗以一边倒的方式迅速告终。 虽然钱余所在的山贼团体,在宋州已经算是最为强横的了,由于宋州本地眼下没有官军在明面上压制,这使得这支强盗队伍的实力迅速膨胀起来——而在吸收了原本隶属于宋州的部分官军之后,这些完成了换装的强盗甚至已经足以和南陈正规军掰掰手腕。 但这对于真正的强者来说 《托身锋刃里》第241章 路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42章 读书人 “所以这就是钱兄来邓州的理由吗?” 远在宋州西北方向的邓州城中,有宽袍大袖的年轻人正款待着远道而来的钱余。 “钱兄,不是我说,虽说那杜乘锋或许确实没有害死令郎,但贾温贾先生终究是他害死的……遥想当初,贾先生几乎已经完成了一切,我等读书人的盛世几乎马上就要重临,可就是因为那恶贼杜乘锋,这一 《托身锋刃里》第242章 读书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43章 可取之处 一个陌生的江湖刀客,张嘴就要当他们的首领,别说本就心高气傲的赵进凡不同意,就连早已心灰意冷的钱余都皱起眉头。 不过他们却没有着急发作的意思,毕竟这种距离之下真要比拼身手,他们两个加起来恐怕都打不过这个江湖刀客——即便对方看起来是如此的普通,但至少对方身上带着的刀剑不是假的。 正所谓匹夫一 《托身锋刃里》第243章 可取之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44章 虞人的力量 “您是说,虞人的事情?” 满是血垢的酒桌前,老迈的钱余看着面前那陌生的江湖刀客,半天说不出话。 仅仅只是片刻的时间,原本在邓州城已经做下偌大事业的赵进凡就被当场杀死,而那些原本应该保护赵进凡的亲兵,同样也都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如此骇人的场景,竟让钱余一时间多了几分熟悉的感觉,类似的情况 《托身锋刃里》第244章 虞人的力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45章 如何成为一个战士 “什么?你们想要找我学功夫?” 暂时停在野外的车队营地之中,面对着一众找过来的乡亲们,杜乘锋开始挠头了。 事情的起因倒也不复杂,还是因为那群强盗俘虏的问题。以前的话,俘虏比较少,乡亲们大多也都看不到,可这一次的话,俘虏实在是有点太多了。那些被捆扎结实的强盗跟在队伍里,很难不让人为之侧目。 《托身锋刃里》第245章 如何成为一个战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46章 人人如龙 在深入了解到了虞人所掌握的能力之后,殷人武昭终于大概明白了,昔日的殷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很显然,在他之后,有某些殷人不再满足于兵解之术,他们已经不想等到后来再去和那些强者交手——他们想要战士,更多的战士,更多的敌人,更多的对手。 也就是这个时候,有人琢磨出了,让普通人也能变得意志坚定的法 《托身锋刃里》第246章 人人如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47章 邓州城 熟悉的气息,很多时候都会出现这种状况。 最常见的就是所谓的“既视感”,也就是“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其次就是所谓“熟悉的气息”,也就是“好像不是那么陌生,但是又不太能想得起来”——在生活中,这些都是极为常见的事情,在有正事要做的情况下,这些感觉往往都会被迅速忽略掉。 但落到强者们眼中 《托身锋刃里》第247章 邓州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48章 察觉 会在这种场合遇到彼此,杜乘锋和钱余都很意外。 只不过和上一次不同,钱余身上已然没了那些刻骨的恨意,而杜乘锋也没有表现出拔刀杀人时候的那份凶恶,眼下这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反而多了几分不问世事的感觉。 是了,不问世事。 在丧失了对杜乘锋的憎恨之后,恢复理智的钱余,同样也恢复了那份对于人心 《托身锋刃里》第248章 察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49章 战 与此同时,正埋首书卷中的殷人武昭,突然掏出一个灵龟甲壳。 虽说为了推测这些书中遗留的东西,它本就需要通过占卜来进行方向性的明确,可是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却让它自己都忍不住一愣。 “早了。” 殷人武昭眉头微皱。 “难道说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这样想着,殷人武昭便拔 《托身锋刃里》第249章 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50章 两个李木匠 一直以来,杜乘锋所惯用的,只有那柄得自杨三郎的宽厚大刀,还有阮山涛所遗留的无锋之剑。 并非是他不愿意使用别的兵刃,仅仅只是因为这两柄兵刃已经够用了,炽烈火刃割草,无锋之剑攻坚,如此配合之下,大部分时候,其余的兵刃往往没必要拿出来,就已经结束了战斗。 更何况,他只有两只手。 两只手, 《托身锋刃里》第250章 两个李木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51章 你是谁,我是谁 殷人武昭先是看了看手中的长棍。 它很清楚这杆长棍是从哪里来的,那是将活人炮制成兵刃的办法,寻找意志坚定之人,将其当场杀死,制成兵刃——四舍五入来说,那个木匠的确是死了没错,但也是以另一种方式活在了它的手中。 就像它自己一样,将意识转移到兵刃上,让原本只是凡铁的兵刃拥有不可思议的威能。 《托身锋刃里》第251章 你是谁,我是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52章 乐之者 以普通人的身体素质,最多持续战斗一刻钟,便已经会疲惫不堪。 毕竟战斗不是运动,稍有不慎就会死亡,战斗需要极度的专注,乃至于对于身体的极度运用,普通人能断断续续撑下一刻钟,便已经是极限了,也就是一些训练有素的强者能够打得更长久一些,但这个长久也终究有限。 说到底,真正的战斗,其实就只是一瞬 《托身锋刃里》第252章 乐之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53章 刀锋之上的到底是什么 紧握着手中的木棍,木头人李木匠此刻无比的愤怒。 一方面自然是因为之前那段被袭击的记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杜乘锋眼下的惨状——毕竟一直以来,虽然他也一直听说这位杜兄弟在外面打生打死,但对方回来的时候总是一副完好无缺的模样,因此他也就觉得,以杜乘锋的战力,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托身锋刃里》第253章 刀锋之上的到底是什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54章 遗言 “好了,先别打了,再打就真打死了。” 拄着大刀的杜乘锋站起身子,将疯狂打砸的木头人拦了下来。 倒不是说他对这殷人武昭有什么怜悯,主要是这个被附体的江湖刀客是无辜的,更何况他刚才都已经说了,要让这殷人武昭说两句遗言,那他自然不会食言而肥。 当然,他也不会再给殷人武昭留下什么逃跑的机会 《托身锋刃里》第254章 遗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55章 已经不需要战斗了 李家村中,俞老二还在努力的收拾着他的水渠。 虽然严格来说,这工程量其实不算太大,但落到俞老二一个人身上,这仍旧是山一样的工程——想要仅凭一己之力,就将这片地方变成水浇地,这足以耗尽任何人的一生。 但俞老二,却乐此不疲。 这就是他的生活,是他的日子,只要继续这么干下去,他的生活总会越 《托身锋刃里》第255章 已经不需要战斗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56章 回家的路 “所以我们这是快到了吗?” “快了,很快就要到了。” “那很快是多快啊?” “总之很快了。” 流民车队中,杨玄杨老头正在不厌其烦的解答着那些孩子们的疑惑,他能感觉到,这些孩子们已经赶路赶得很累了,毕竟就连他自己也已经很累了。 从蓟北出来,一路辗转各州,他们这些流民,又何 《托身锋刃里》第256章 回家的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57章 甜蜜家园 家,是什么? “家的话,有个地方放东西吧。” 一边这样说着,杜乘锋一边摊开自己的马鞍包。 “你看,又多了不少,我总不能每天都背着这么一大堆玩意出门吧?总得有个地方放一下。” “家的话……以前住过的地方吧。” 当被问起来的时候,刘博伦是这样回答的。 “这个东西你问我 《托身锋刃里》第257章 甜蜜家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58章 世道无常 半年后,建康皇城。 朝堂之上,一众朝臣依旧在为是否南迁吵得不可开交,虽说这半年以来,南下的草原人好像没有再继续进攻,但谁都不敢将这国朝安危,赌在草原人是否仁慈之上。 当然,更重要的是,一旦朝堂决定南迁,那就意味着新一轮的权力洗牌,一些本就在南方的豪族会如鱼得水,而那些势力都在北方的世家就 《托身锋刃里》第258章 世道无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59章 隐匿之乡 首先出现在陶五柳视线中的,是大片的农田。 能见到田地,还在陶五柳的意料之中,毕竟这年头不管是哪里,但凡能种地的地方,大伙都很乐意种上点什么——只是在他的印象里,农田往往是错落有致的,是别出心裁的,那些农户们会精准的利用好每一寸土地,这也导致很多田地往往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规整。 是了,规整, 《托身锋刃里》第259章 隐匿之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60章 忘忧村 “真是一群……” 老迈的杨玄愤怒的拍着桌子,几乎要当场骂街,不过骂街的话还没说出口,自己就差点先被气得梗过去。 好在大伙一顿抢救,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汤药,这才让杨老头缓过这口气来。 按理来说,杨老头不应该生气才对,毕竟他们这些流民终于有了自己的家园,也终于远离了尘世的喧嚣,在杜乘锋开 《托身锋刃里》第260章 忘忧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61章 安居乐业 “你们这边……一直都这样吗?” 听着屋内那中气十足的咆哮声,陶五柳心底一阵抽搐。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这片谷地都是一份极好的隐居之地,阡陌纵横,鸡犬相闻,不管是老人还是小孩,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气息——陶五柳甚至一度升起了撕掉官凭,干脆就在这里隐居住下来的心思,毕竟这个地方看起来是如此的美 《托身锋刃里》第261章 安居乐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62章 自给自足 我们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安居乐业。 这不止是杜乘锋的想法,同样也是乡亲们共同的想法,正是因为想要与世无争,他们才会选择跟随杜乘锋来到这个远离人烟的地方——在大伙朴素的想法中,大家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可以了,只需要有个安生地方就可以活下去了,不需要战斗,也不需要杀人…… “不需要杀人!” 《托身锋刃里》第262章 自给自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63章 做大事 远方的邓州城中,造反事业依旧如火如荼。 虽然最早经营这里的赵进凡死的实在是有点太快,但他经营下来的遗产却依旧还在,整个邓州城方方面面都已经被他们这些读书人渗透干净,最妙的是,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明面上还属于南陈——这直接导致其余的虞人若想扯起反旗,那就很难放过邓州这块肥肉。 “所以上一任 《托身锋刃里》第263章 做大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64章 当意志足以改变现实 最开始的时候,忘忧村的人们只是想要做点自己需要的东西。 柴是不缺的,米的话,大伙是吃面的那一派,但是油盐酱醋茶,这些就都不是忘忧村的人能解决的了——但出于之前采购时出的岔子,大伙又都憋了一口气不想继续去外面买。 “油可以用猪油羊油,灯油的话也能想想办法,盐的话,这个我也想想办法,酱醋我们 《托身锋刃里》第264章 当意志足以改变现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65章 现实的冰冷 忘忧村里,杜乘锋还在为大量物资无法被消化而发愁,而在忘忧村外的邓州城中,白无咎同样也在为大量的物资涌入邓州而发愁。 原本在他的谋划之下,这些饿红了眼的邓州人只差临门一脚就要举起反旗了,可眼下就因为那个叫忘忧村的组织大量出货,这邓州人却直接吃饱了——大伙都吃饱了,那谁还会反? 走投无路的时 《托身锋刃里》第265章 现实的冰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66章 虚幻的温暖 邓州城的大牢之中,王二牛努力地抱紧了怀中那支杆棒。 那些兵丁们说要让他们与这些兵刃交流,但没读过什么书的王二牛却不知道什么叫交流,可那些兵丁们也没有多解释些什么,这直接导致他只能用拥抱这种最为原始的方式,来让把自己的体温过渡给怀中的杆棒,从而传递些许的温暖。 这自然是没什么效果的,甚至显 《托身锋刃里》第266章 虚幻的温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67章 活圣人 大量的生活物资涌入,意味着那个自称忘忧乡的组织再一次表示了善意,举义所面临的困难,好像又不存在了。 然而这却让白无咎再一次陷入了迷茫,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到,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然而忘忧乡的人也没有什么对他解释的想法,他们本就没有接触外人的意思,更何况大伙都有别的事情要做。 在使用了阮老头的庇 《托身锋刃里》第267章 活圣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68章 圣人之道 每一个虞人都想要成为圣人,这是他们的最终梦想。 当然,明面上他们是不会这样说的,他们只会谦虚的说自己还在学习的过程中,怎么敢做出那么不切实际的妄想,他们会说自己读书是为了增长智慧,是为了开拓见识,是为了能够成为更好的人。 那么这个更好的人,又是什么人呢? 这一点只需要翻开他们正在读 《托身锋刃里》第268章 圣人之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69章 夷人庙 “所以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邓州城的角落里,原本预备给夷人的货栈附近,白无咎这次罕见的亲自出面了。 只因为在没有他下令批文的情况下,这夷人的寺庙居然盖起来了,要知道这可是严重不合规的行为,哪怕不算他这里,只是按照大陈律法,这都是行不通的事情。 虽说在宗教方面,大陈一直都是爱答不 《托身锋刃里》第269章 夷人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70章 流着奶与蜜的土地 夷人的到来,对眼下的邓州只不过是一个小插曲,起码现在来说,既然都督府已经同意了,邓州本地人也没有管太多。 白无咎是不在意这点小事的,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训练更多的煞气入体,比如处理与忘忧乡之间的关系,更何况举义之事近在眼前,他必须要先顾这个才行。 但这不代表这些夷人就能安然无恙。 《托身锋刃里》第270章 流着奶与蜜的土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71章 应许之地 在这些西边来的夷人——当然他们自己不会称呼自己为夷人,他们称呼自己为神选之民,是受到神眷顾的人。而在这些神选之民的口中,他们一定会去到那片流着奶与蜜的土地,那是他们最初的家园,也是他们永恒的归宿。 那片土地上不会有饥荒,也不会有灾厄,他们可以自由自在的繁衍生息,所任何他们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那片 《托身锋刃里》第271章 应许之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72章 桃花源 陶五柳是三天前过来的。 作为曾经与忘忧乡人一同蹲过大牢的人,陶五柳对于忘忧乡人来说已经是半个自己人了。而在察觉到陶五柳也跟他们一样,想要隐居深山不问世事之后,大伙也很乐于邀请对方过来住——这无非是多盖一套房子的事情,而对于拥有着杜乘锋和李木匠的忘忧乡来说,这简直太容易了。 只要陶五柳愿意 《托身锋刃里》第272章 桃花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73章 被改变的现实 最开始购买到这份文稿的,是一个富商。 正所谓人越缺什么,就越想要什么,这富商没念过多少书,却偏偏喜欢听别人夸自己有文化——当然,为了这份享受,这富商确实也努力的读了几天书,可事实证明这富商的天赋基本都在做买卖上,还真就不是块读书的料子。 好在他在做买卖上也确实有些天赋,这得以让他去买一些 《托身锋刃里》第273章 被改变的现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74章 误入桃源 再一次看了看身边的逆流河,陶五柳可以确认,自己没走错路。 又或者说,他压根就不可能走错路,又不是第一次来串门了,他怎么可能连路都不认得——顺着逆流河往前走,拐三个弯,看到山的时候下马,顺着河道钻进去,里面就是忘忧乡,这条路线他都快背过了。 可现在的话……这么多桃花又是哪里来的? “ 《托身锋刃里》第274章 误入桃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75章 黄雀在后 陶五柳是第一个来到桃花源的人。 这片净土是如此的美好,风景是如此的怡人,物产也极为丰富,就连河里淌着的都是奶与蜜,任谁来到这里,恐怕都不会想要离开。 除了第一个来到这里的陶五柳。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乡民,明明是熟悉的路径,可是他却来到了这片陌生的地底……对于本想要去到忘忧乡的陶五柳 《托身锋刃里》第275章 黄雀在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76章 来,都可以来 虽然白无咎一直都在处理着邓州城中的大小事务,但对于这些夷人,他也从未放松过监视。 既然这些夷人喜欢玩什么寻人寻宝的游戏,那让这些夷人去玩就好,反正不管这些夷人发现了什么,那也都是在邓州境内——只要在邓州发现的东西,那就都是邓州的,这些夷人一根毛都别想带走。 就像现在这样,这些夷人真以为自 《托身锋刃里》第276章 来,都可以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77章 虚假的桃源 杜乘锋是刚刚才来到这里的。 至于来这里的原因,自然是因为陶五柳,又或者说陶五柳的那匹老马,就在上午的时候,这匹老马突然冲进了忘忧乡里,一副饿急了眼的样子,见到什么都吃,可把大伙给吓了一跳。 当然,吓一跳归吓一跳,大伙还是认识这匹马的,陶五柳也算是来了有些次数了,这匹马在忘忧乡里也吃了好几 《托身锋刃里》第277章 虚假的桃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78章 天使 来者为敌,且为大敌。 虽然眼下桃源乡中本身就在发生着战斗,但那种撑死只能算打群架级别的玩意,对于杜乘锋来说实在是太过不入眼,如果他想的话,甚至不需要有什么动作,仅仅只需要大吼一声,就能在煞气激荡之下让交战的双方全都躺下。 可是,远处那个老迈夷人却完全不同。 那个堵在入口处的老迈夷人 《托身锋刃里》第278章 天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79章 当意志真的改变现实 杜乘锋整个人都愣住了,他完全没想到,眼前的对手居然还真有摇人帮忙的能力。 白无咎和那些邓州人也愣住了,他们也没想到这夷人竟有如此手段,甚至能召唤这种闻所未闻的恐怖怪物前来助阵。 就连那些夷人自己,也愣住了。 “我,这,嗯?啊?” 夷人长老张大了嘴巴,看着半空中的畸形怪物,这东 《托身锋刃里》第279章 当意志真的改变现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80章 南陈太祖 正在交战中的杜乘锋极为愤怒。 第一次,他第一次遇到了可以与自己抗衡的怪物,第一次,他第一次有了实践自己如今这一套战法的机会,两件开心的事情加在一起,本来应该更快乐才对…… 所以哪个孽畜把他的怪给抢了? “滚出来!” 刚刚完成热身就被人截胡,这一刻的杜乘锋前所未有的暴怒,手中的 《托身锋刃里》第280章 南陈太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81章 破碎的信仰 在场的众人中,谁对于胜利的信念最坚定? 或许那些夷人的信念是最为坚定的,甚至比邓州本地人还要坚定——虽说这些邓州人是在南陈的土地上主场作战,但这些夷人的打法他们委实没有见过,突然见到这种威势的夷人,又怎么敢确定自己就一定能取胜呢? 反倒是这些夷人,凭借着对于神明的狂热信仰,那种近乎失去理 《托身锋刃里》第281章 破碎的信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82章 大魔鬼 杜乘锋是真的很想继续打下去。 虽然作为一个和平主义者,一个注重生活的日子人,他不是那种闻战则喜的战况,但作为一个战士,也是作为一個习武之人,有交手的机会,他也不会拒绝。 尤其是眼下这种情况,他都已经热身完毕准备火力全开了,结果整出来个对手太菜所以比赛取消了,那他这热身是热给谁看的?自娱自 《托身锋刃里》第282章 大魔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83章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 杜乘锋对这个鬼打墙一样的地方没有半点兴趣,他只想先把手里这一群夷人送去附近的州城,为本地的基础建设添砖加瓦。 如果一定要说研究的话,那也得出去了再研究,确认能进能出,那个时候才好说花时间来琢磨这个玩意——而现在,已然退休在忘忧村的杜乘锋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这個地方的奥秘迟早会被他给弄明白。 《托身锋刃里》第283章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84章 异端 被押下矿井的夷人们仍然活着。 虽然他们吃着很少的,甚至堪比猪食的食物,住着残破的,甚至堪比狗窝的大通铺,即便他们已经因为终日的体力劳作和稀少的餐食变得异常虚弱,即便他们已经被矿上的其他劳工打得遍体鳞伤,可他们至少仍旧还活着。 但他们宁可死亡。 直接挥刀去死,他们至少能死个痛快,至少 《托身锋刃里》第284章 异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85章 鬼打墙 当天夜里,夷人奴隶爆发了激烈的争斗。 虽然被吵醒的工头已经用最快的速度组织人手,将互殴的双方拉开,但终究还是有两个倒霉的夷人死在了乱拳之下——一个是年轻的青壮,另一个则是之前统领这些夷人的夷人老头。 即便已经成了尸体,那夷人老头的脸上仍旧挂着诡异的笑容,而那两拨互殴的夷人也像疯了一样攻击 《托身锋刃里》第285章 鬼打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86章 三个武昭 严格来说,殷人武昭已经死了。 之前杜乘锋与殷人武昭的那一场战斗,是真正的生死之争,赢家获得一切,输家失去一切包括性命,但凡还能让对手留下一口气,都是对于对手的不尊重,是看不起对方的行为。 更何况,与杜乘锋交战的那个,真的还是殷人武昭吗? 杜乘锋不太愿意细想这个问题,毕竟一旦深入探究 《托身锋刃里》第286章 三个武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87章 比战士更加辉煌的 殷人武昭聊起来的事情,杜乘锋也知道。 那就是殷人武昭被击败之前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同样也是杜乘锋一直以来有些迷惑的地方——那就是殷人明明拥有着如此强横的力量,却莫名其妙的走向了灭亡,这种事情,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都是极为不可思议的。 “毕竟你也知道,所有的殷人都是战士。” 刀客武昭 《托身锋刃里》第287章 比战士更加辉煌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88章 想象力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战士们对于暴力肆无忌惮的使用,激起了奴隶们的怒火,但只有怒火的他们是不可能撼动那些战士们的,毕竟这些战士们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掌握着极致的暴力,而这份强横的力量,甚至还在随着敌人的强横,变得愈发地强大。 “我们当初确实利用过这一点。” 一旁的大郎武昭也 《托身锋刃里》第288章 想象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89章 再探桃源 武昭们最终还是决定跟杜乘锋出去看看。 严格来说,杜乘锋一直都是不让武昭们出门的,毕竟殷人的破坏力,他可是切身体会过,如果真把武昭放出去撒欢,天知道外面会变成什么模样——虽然这种混乱不一定能影响到忘忧乡里面,但出于做好人好事的考虑,杜乘锋还是一直都坐镇忘忧乡,没让武昭们跑出去。 不过这一次 《托身锋刃里》第289章 再探桃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90章 两个世界 “你们居然不知道夷人?” “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谁是夷人?” “就那些,长得那个样子的夷人,你们居然没见过的?” “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长得那个样子的人?” 一番话聊下来,三個武昭人都愣住了,就连杜乘锋也愣在了原地。 只因为他们彼此所说的,完全对不上号。 按照武昭的说 《托身锋刃里》第290章 两个世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91章 另一个世界 对于殷人们来说,天下就是天下。 天下就是眼前的一切,就是自己能走到,能看到的地方,甚至不止是殷人,就连后来的楚人,虞人,陈人都是这样,他们对于强者的概念就是能飞到天上,羽化登仙,对于死亡的概念就是埋到地下,回归大地,就连对于鬼魂的理解,也只是说心有怨气才会徘徊在世上,怨气消散之后就会回归天地之 《托身锋刃里》第291章 另一个世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92章 很久很久之前的故事 邓州城外的矿井中,夷人们还在继续劳作着。 在那一场打死了两个人的冲突之后,这些夷人们俨然已经分成了两拨,一些夷人与那被打死的夷人长老一样,都被那拎着一双火刃的恐怖身影所慑服,即便那个身影在他们眼中如同魔鬼一般,可就是这魔鬼一样恐怖的强大才更值得他们信奉。 而另一些夷人…… 他们还在 《托身锋刃里》第292章 很久很久之前的故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93章 新世界 杜乘锋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事情就发生在刚才,该死的武昭在这个该死的地方,用那柄该死的手杖对着面前挥了一下,紧接着他们面前就出现了一道空洞,而在看到了空洞里面那个,明显与桃源乡迥异的环境之后,三個武昭都毫不犹豫的钻了进去。 杜乘锋便也跟着进去了,他可不能看着武昭就这么跑了,尤其是武昭手里还 《托身锋刃里》第293章 新世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94章 他乡遇故知 “头儿,这这些人真的值得抢吗?” 远处的沙丘上,有强盗正在对身边的首领嘀咕着。 “他们也没携带什么货物,只是三个人和一条狗,并且还有人带着兵器,看起来像是战士……我们用得着下手去抢吗?” “废话,不抢他们我们抢谁?” 强盗首领嗤笑一声。 “再小的肉也要吃进嘴里,这才是我 《托身锋刃里》第294章 他乡遇故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95章 他心通 一直以来,杜乘锋其实没怎么考虑过语言方面的问题。 毕竟他是真没遇到这方面的问题,哪怕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大家彼此交流之间,也是毫无障碍的——就算他辗转各地,遇到了那么多人,对方也最多就是在说话的时候带点口音。 只是些许的语调不同,还没到会影响语句内容的地步,起码彼此说起话来,互相都是能 《托身锋刃里》第295章 他心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96章 经文上没有记载的事情 “也就是那一天,我们的祖先们遇到了沙漠中走出的圣人。” 邓州城外矿井上的营地中,带头的夷人对着其他夷人做出了总结。 虽然这带头的夷人讲的是绘声绘色,但其他的几个夷人却没有半点听进去的意思——主要是这说了半天,实际上也没讲多少。就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们的祖先遇到了圣人,然后呢? “然 《托身锋刃里》第296章 经文上没有记载的事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97章 风土人情 本地的风土人情比杜乘锋预想中的还要淳朴。 当杜乘锋带着这百来号强盗走向夯土城墙的时候,城头的守卫理所当然的射了箭过来,不过杜乘锋是个和平主义者,并且他也明白自己眼下这架势怎么看都像是要打进去把这土城给洗了——好在他空手接下十二枝箭后,城头的守卫终于打算跟他友好的聊两句了。 于是,他表达了 《托身锋刃里》第297章 风土人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98章 黄沙之城 黄沙之城,一座位于沙漠边缘,不大不小的城,虽然偏僻的位置让它显得有些荒凉,但对于周边的人们来说,这里还是最好的庇护所,也是最好的交易之地。 至于为什么选择在城里交易,当然是因为安全,那些膀大腰圆的卫兵们虽然看起来像强盗一样凶神恶煞,但他们却不会像强盗一样抢掠大伙那点本就不多的物产——只要把足够 《托身锋刃里》第298章 黄沙之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99章 神鬼之间 做神明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杜乘锋没有试过,这对他来说确实是一项考验,尤其是在大郎武昭对他明言,让他少说点话的时候。 “话太多了,就没那么尊贵了,尤其是你这个嘴……” “不是,我嘴怎么了?” 杜乘锋登时就急眼了。 “我就正常说话,这有什么问题吗?” “你确实是正常 《托身锋刃里》第299章 神鬼之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00章 杜老爷心善 “就这样,我们的祖先和沙漠中走出来的圣人,完成了第一次的会面。” 之前那个带头的夷人合上了手中的书本,叹息一声。 这本书还是他很努力才藏下来的,由于书本做的很小,外加上面写的都是他们神选之民的文字,本地人不认识,因此也算是勉强昏过去了——但也仅仅只是勉强而已,那些本地的劳工或许不清楚他在 《托身锋刃里》第300章 杜老爷心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01章 好人有好报吗? 事情的起因倒也不复杂,纯粹是他们自己惹出来的。 正所谓树大就必定招风,再加上他们的行为确实做的很过头——就像之前大郎武昭猜中了,杜乘锋的想法里有不靠谱的地方那样,杜乘锋这一次,却也算是提前预判到了大郎武昭做法里的疏漏之处。 那就是过于暴戾的行为,一定会激起一点什么。 的确,仅仅只是 《托身锋刃里》第301章 好人有好报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02章 好人真的有好报 杜乘锋的善意释放理所当然的失败了。 本地的贵族连见他的想法都没有,他那点所谓的见面礼人家也看不上——又或者说,反正人家也不需要收这个礼,只要把他弄死在牢里,这东西不就都留下了? 而在确认了这个巨汉没有反抗的意思后,这些卫兵们就更加耀武扬威了,仿佛他们真的战胜了这个巨汉一般。 但也只 《托身锋刃里》第302章 好人真的有好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03章 血洗黄沙之城 到现在为止,杜乘锋还在牢里沉思,俗称躺平。 他甚至都没有去想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过于跃进的思维,早就让他从思考外面那些人们有没有接受他的善意,发展到了思考文思豆腐要怎么下刀才能保证豆腐不散,下锅之后还是一朵菊花模样——主要牢里的娱乐少得可怜,他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打发时间了。 “要不还是 《托身锋刃里》第303章 血洗黄沙之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04章 反 事情发生的有点太快了。 当三个武昭睡醒一觉,准备教训一下那些不懂得服从的废物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而他也这才知道,那些他眼中的废物们到底做出了什么样的事情。 就,虽然在武昭眼里,这些连最基本的煞气都用不利索的人,简直就是废物中的废物,可即便是连煞气入体都做不到,那些被他训练过的人们,其战 《托身锋刃里》第304章 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05章 善意的传递 只身闯入敌营这种事,对杜乘锋来说已经轻车熟路了。 又或者说,这玩意对南陈出身的强者来说其实是标配。虽说不够强的时候,大伙还是要遵守“人多力量大”这种规则,但是在足够强之后,也就没人在乎什么所谓的守备森严了——当然,为了防止这些身手高强的强者闯空门,南陈的军队,包括北边的草原人,也都有着各自的针 《托身锋刃里》第305章 善意的传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06章 另一条路 刚睡醒就被人堵上门来,武昭颇为气愤。 当然,若是来堵门的是能与他对敌的强者,比如杜乘锋,那他倒是不会有多生气,毕竟这意味着有了与强敌动手的机会,对一个战士来说是绝对的好事——可是被一群弱者踹门,还是被一群半点力量都没有的弱者踹门,武昭感觉到的就只剩下羞辱了。 “你们什么东西,也敢来踹我的 《托身锋刃里》第306章 另一条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07章 合流 就在武昭的徒子徒孙们准备出去散播痛苦的时候,黄沙之城的街坊们,也都聚在了一起。 传令兵带来的消息,他们也都收到了,那将军的意思,他们也都明白了,那巨汉是无辜的,这一点他们也是同意的,所以那将军决定只诛首恶,不问其他…… 这一点他们就不同意了。 只诛首恶,简单来说就是把杀死那些贵族的 《托身锋刃里》第307章 合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08章 才艺展示 就在黄沙之城这边的人们正在接受训练,又或者说学习服从的时候,平叛大军这边,也在应对着自己的麻烦。 这也是平叛大军久久没有开拔的原因,只因为有一些不知名的外人潜入了进来,他们不知道用什么办法绕开了看守,进入了大军的营地之中——紧接着,那位不知名的将军就发现,原本训练有素的士兵们,突然没办法使唤了 《托身锋刃里》第308章 才艺展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09章 赢了吗 当笼子里的杜乘锋睡起一觉来的时候,看到的却并非是那些熟悉的,负责看守他的士兵们。 而是更加熟悉的两男一狗。 “是你?什么时候来的?” 揉了揉还有些惺忪的眼睛,杜乘锋翻身站了起来。 “确实,算算日子你也该到了,毕竟这营地里都已经有那么多人被你策反……” “这次是我赢了。” 《托身锋刃里》第309章 赢了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10章 分汤 “他们实在是太残暴了!” 杜乘锋这边才刚回来,就听到了这些街坊们的哭诉。 很显然,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街坊们被武昭祸害的不轻——不过在听了具体的缘由之后,杜乘锋一时间也不太好说什么,毕竟武昭的性子他还是知道的,之前他自己在想办法影响本地民众的时候,武昭也没有对他影响过的人做出过什么,还是很守规矩的。 只是这些人为了抵御外敌,却主动找上了武昭训练出来的那帮奴隶军,甚至主动提出了要接受训练,然后又没扛住,这就有点…… “不过也还正常吧。” 想了想自己之前看到过的,武昭所使用的那套办法,杜乘锋思考了一下,倒也是能理解这些街坊们了。 别说这些街坊们了,就连他过去都不一定受得了,毕竟在身为殷人的武昭看来,最懂得服从的自然是奴隶,换句话来说,武昭用的所谓办法,就是当年殷人们训练奴隶的那套办法——很显然,这对武昭来说是最为熟悉的,甚至可以说是信手拈来的。 杜乘锋甚至猜测,武昭之所以会用这套办法,很可能也存了某种试验的心思,就像当初那些殷人治下的奴隶们,很可能幻想出了一个没有殷人的世界一样,武昭明显也准备试试,这些奴隶们能不能通过想象之力,构架出某种特殊的环境来。 不过杜乘锋很不看好武昭的尝试,毕竟这里的人跟武昭熟悉的那些人可能有点不一样,就像现在这样,明明武昭对待那些兜帽人的态度已经称得上是残暴了,可这些人非但没有表现出什么怨念,甚至还开始对武昭生出某种崇拜来。 “只是这样的话,是回不去的。” 想到这里,杜乘锋觉得,想要回到忘忧乡,或许还是要靠他自己。 只是构建一个幻想的世界这种事,他实际上也是没什么头绪的。 “要不还是先吃饭吧。” 杜乘锋想了想之后,便做出了决定。 事能不能做成还不好说,但不管事成不成,日子还是要照样过的,更何况这段时间的牢饭吃下来,他也有点馋了,至于黄沙之城所谓的本地美食……在杜乘锋看来跟牢饭也区别不大。 “面饼和糊糊,你们平时就吃这种东西吗?” 看到街坊们给自己送来的餐食,杜乘锋一拍脑袋。 严格来说,这些东西确实是比牢饭强了点的,至少饼子还是软的,没有硬到能打死狗,甚至还多了点糊糊用来调味——只是令杜乘锋最无法忍受的是,这糊糊居然也是豆子做的,只是里面加了点荤油,在本地人看来就已经是一顿不错的餐食了。 “啊?你说吃肉?” 在杜乘锋提出了自己的疑惑之后,那个做出这顿饭食的年迈老妪愣了愣。 大部分时候,平民的餐桌上是没有肉类的,也就是偶尔弄到一些猎获的时候,餐桌上才会多出点肉来——至于做法,自然也只是最简单的烤,然后用酱料调味。 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用蒸煮的办法,因为大伙都没有合适的锅。 至于牛羊肉这种,在杜乘锋眼中常见的食材,在这黄沙之城里,却是只有贵族们才能吃得起的美味了,至于烹饪的办法,也只在贵族们自家流传,压根到不了普通人的手中。 “那就杀两只羊吧,正好大伙也都吃点。” 实在忍受不了这份伙食的杜乘锋,决定小露一手,一方面是给自己解解馋,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提高一下大伙在饮食方面的眼界。 “反正现在城里没有贵族了,但是肉总得有人吃……另外你们也别去跟着训练了,干脆都过来帮忙算了,帮我把锅做了。” 由于缺少冶铁的技术,这年头最常用的自然是青铜大锅,又或者说陶制的砂锅,虽然在杜乘锋看来,这俩玩意都炒不了菜,但用来炖汤的话,其实也还算凑活了。 此言一出,黄沙之城的街坊们看向杜乘锋的目光便都多了几分感激与理解。 感激的自然是不用训练了,这巨汉让他们脱离了残暴兜帽人的魔爪,简直就是救了他们的性命。至于理解的话……张嘴就是要像贵族老爷们一样吃肉,甚至还一开口就是要吃两头羊,难怪对方能生的如此高大。 是了,吃肉就能变得更壮,长得更高,更有力气,即便是黄沙之城这种偏远的地方,大伙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都知道吃肉有好处,那大伙平日里不吃,难道是不喜欢吗? “也就是说,这里的贵族们通过垄断肉食,从而绝了这些人变强的机会啊……”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杜乘锋突然觉得,这里好像跟南陈也没什么不一样。 虽然这里没有煞气,也没有对于煞气刀兵的封锁,但本地的贵族们却用另一种方式,限制住了这些平民们的力量——这么想的话,那些贵族们被街坊们吊上树也不是没道理的,连肉都不让大伙吃,这不是找死吗? 杜乘锋自然不会提倡什么素食,他也没有吃独食的习惯,就像现在这样,他准备将这一大锅汤分给所有人。 熬制羊汤,对于杜乘锋如今的厨艺来说不算什么麻烦事情,虽然缺少很多必要的调味料,但好在本地的羊肉品质不错,他屠宰的手艺也很好,羊肉杀出来,不腥不膻,加点萝卜进去,再撒些咸盐,就能烧出一道美味来。 并且熬汤的话,还有另一个好处。 那就是,只要不断的往里面加水,那这汤就永远都喝不完。 只是这一点,街坊们却是没注意到的,他们只看到那巨汉将羊肉和处理好的羊杂扔进锅里,紧接着就有源源不断的汤水被送了出来,明明杀了的只是两只羊,甚至都不够贵族们吃两天的,可眼下整个黄沙之城的全部街坊们,却都分到了一碗羊汤,人人有份。 “这是神迹!这巨汉果然是神的使者!”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们便对这巨汉愈发地崇拜起来。 第二更送到,大伙也早点休息。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继续去码字,大家晚安。 (本章完) 第311章 奇迹 黄沙之城的另一边,武昭还在自己那隐秘的据点中,一些兜帽人正在自发的进行着训练,俨然已经和杜乘锋那边形成了截然不同的两派。 而这也是武昭想要的结果,又或者说是武昭之前想要的结果,既然想法出现了分歧,那就大家的各自带一些人,看看谁的想法才真能走得通——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仍旧是一场竞争,一场比斗,不过比的已经不是什么拳脚功夫又或者杀戮技巧了,而是各自的思路与想法,还有行为的正确性。 当然,现在武昭也已经知道了,对面压根就没有跟他比的意思,他那比试的心思根本就没什么意义。 不过事还是要做的,这个奇怪的异乡终究不是什么久留之地,杜乘锋想要回去忘忧乡,他也想要回去殷人的时代看看,大家都想要离开,起码在这一点上,大家还是有着最基本的共识。 可真要说到做事的话…… 武昭自己也没什么头绪。 这个世界的人们很孱弱,甚至有些过于孱弱了,他们甚至连煞气的力量都不懂,更别说什么心中之鬼了——当然,这原本称得上是好事,毕竟这意味着不会突然冒出什么莫名其妙的强者与他作对,他可以尽情的去随便乱搞,怎么都不可能出乱子。 但是现在的话,武昭却已然意识到,这很可能不是什么好事。 心中之鬼的力量那么强大,煞气的力量那么凶悍,这些本地人却不去使用,难道是因为他们不想吗? 很显然,他们也是想的,尤其是在武昭展现出他那份超乎想象的力量之后,他能看到那些本地人眼中,那些恐惧中夹杂着羡艳的目光。 可他们做不到。 武昭不是没有尝试过教授,可这些人却根本做不到,他们只能从武昭这里学会服从,却学不会什么服从之外的东西——也正是因为这些看似毫无意义的教学,武昭才意识到,出问题的恐怕不止是他的教学方式。 而是,这里的人出了问题。 这里和他曾经生活的那个世界完全不同,和那个所谓的后世南陈也完全不同,这个世界里的人们宁可选择服从于他的暴戾,也不愿意发挥出那份想象的力量,他们宁可扭曲自己的意志,也不愿意否认眼前的事实。 “现实。” 武昭的眉头皱得愈发地紧了。 是了,这个世界实在是太过现实,也太过真实,他习以为常的心之力,对于这里的人来说是完全无法理解的东西。 或许他确实能通过命令,来让这些人去幻想一个不存在的世界,但那也仅仅只是普通的想象而已,他们的想象仅仅只是想象,没有任何力量,也没办法引动任何异象。 “或许我们的路子从一开始就走错了。” 想到这里,武昭不禁叹息一声。 这里的人从一开始就使用不了心灵的力量,他们从一开始就没办法依靠这些人来回去。 在这个现实的世界里,他们所做的一切,终究只是徒劳。 “别想那么多了,先喝汤吧。” 就在武昭这边正苦思冥想,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三碗热腾腾的羊汤被递了过来。 送羊汤过来的是杜乘锋,虽然武昭这边一直都把他当对手,可他们终究还是一块从忘忧乡里出来的,起码杜乘锋这边有了好吃的之后,是不吝于分一些过来的。 当然,主要也是为了炫耀一下自己的厨艺,让武昭这个没见过好东西的原始人好好震惊一下。 不过令杜乘锋惋惜的是,三个武昭尝了羊汤之后,却没有表现出什么震惊的神色,就好像这只是普通的饭食一般——不止如此,这三个武昭甚至还对他过来送汤的好意表示了怀疑。 “怎么今天想起给我做一份来了,是有事要找我帮忙吗?” “你这没道理的,真没道理的。” 杜乘锋连连摇头。 “什么给你做一份,是人人都有份……好心好意给你送来,伱就来这个,早知道给狗喝都不给你喝。” “原来是人人都有份啊……嗯?” 端着汤碗的大郎武昭突然皱起了眉头。 “你说人人都有份?你这是杀了多少羊?你不知道那些物资都是有用的吗?这里可不是你那个忘忧乡!羊肉不会凭空从地里长出来!” “也不多啊,就两只。” 杜乘锋的脸色愈发地不善了。 “你这真没道理的,合着我在你眼里就是那种,为了自己嗨一下,就会滥用公共物资的类型吗?” “哦,两只那还好。” 听到杜乘锋才用了两只羊,武昭这才微微点头,继续端起碗啜饮起来,顺便把汤里的羊肉一并嚼碎。 可嚼着嚼着,武昭却突然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杜乘锋带来的羊汤,是人人都有份的,而眼下,不止是他,就连那些据点里的兜帽人们,也都在一块跟着喝汤吃肉——这看起来是没什么问题的,毕竟杜乘锋这次做了很多的汤。 可是,喝汤的话,他还能理解。 这些人哪来的肉? 要知道在那些平叛士兵们被策反之后,这小小的黄沙之城中眼下已然有了上万人都不止,只是两只羊的肉,就算全都煮化在锅里,也不可能说让每个人都做到有肉吃——可就是现在,这份不可能的事情,却在他的眼前出现了。 “你确认,你只用了两只羊?” 三个武昭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杜乘锋。 “你就没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吗?” “这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杜乘锋很是不解。 “就是因为肉少,所以我才选的炖汤的方法啊,只要把肉弄碎一点,就能做到人人有肉吃,人人有汤喝了……不是,你喝个汤废这么多话干什么,是堵不上你的嘴吗?” “我……要出去看看。” 深吸一口气,两男一狗端着汤碗出门了。 出去转了一圈之后,尤其是在亲眼见识过了那汤锅前面排着的长队,以及人们手里与他如出一辙的热汤,武昭们才确信,自己应该是又输了一次。 在这个绝对无法产生奇迹的地方,奇迹发生了。 第一更送到,第二更还是十二点之前。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继续去码字,大家稍等。 (本章完) 第312章 何为坚定 “什么样的事情,能称得上奇迹?” 在撂下这样一句话之后,三个武昭便开始了自闭——又或者用他们的话来说,叫闭关,很显然,这三个武昭是准备借此想明白某些特殊的问题。 又或者就这么摆烂了,直接把做事的锅丢了出来。 出于尊重,杜乘锋没有打扰武昭的闭关,但出于气愤,杜乘锋还是在武昭的门口吐了口唾沫。 事都没干还想撂挑子,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好在武昭们也没说会闭关太久,三天,这是在杜乘锋一番压榨之后的最短期限,武昭们最多摆烂三天,不然杜乘锋这边就会直接踹门进去——但很显然,这三天的时间里,杜乘锋也不知道自己要做点什么。 做事?这种事情完全没头绪,想要让这些人幻想出一个不存在的,甚至他们都没听说过的世界,这也太过困难了点。 所以,还是先做菜吧。 由于有了之前做羊汤的经历,杜乘锋这一次就有了充足的经验,青铜不太适合做炊具,陶器又太容易碎,反倒是黄铜又结实,延展性又好——于是在杜乘锋的提议之下,大伙很快便弄出了一口黄铜大锅。 而在有了大锅之后,杜乘锋终于可以展现一下他心心念念的厨艺了。 对于食物的追求,或许是铭刻在人们心底的东西,没有谁会拒绝美食,这一点谁都不例外——就像现在,单就力量上来说,杜乘锋确实很强,这里的人也确实不强,可这些所谓的强弱,却完全不影响他们对于美味的追求。 这是最为朴素,也是最为直接的美好。 但凡有机会能吃顿好的,谁愿意啃干饼子呢? “不过你这都是在哪学的?” 在杜乘锋又一次展现了自己开席的手艺之后,终于有本地人忍不住开口了。 “这些菜式,把肉放到油里炸倒是常见,可是把肉裹上面粉放到油里炸,然后浇上汤……这个我真没见过,你这都是哪里学来的?” “这是酥肉的做法啊,是官府菜的传承了。” 杜乘锋随口应答着。 “当然也可以不浇汤直接吃炸好的,缺点就是少了点味道。” “官府?是指那些贵族们吗?” 众人听得一愣,那些贵族们的伙食他们就算没见过,好歹也是听说过的。 可这种菜式,他们却听都没听说过。 尤其是那个汤头的煮法,这份使用了各种香料的汤底所散发出的香气,他们闻所未闻。 “官府都不知道?这是说……” 话才说到一半,杜乘锋却一拍脑袋。 那确实是都不知道,起码这里的人是不知道的——只因为不管是什么官府菜,还是什么淮扬菜,本质却都是南陈那边的烹饪技术,用的很多术语也都是南陈那边的术语。 南陈人理解起来毫无障碍,不代表这里的人理解起来就没问题。 这里,又不是南陈。 “算了,我大概跟你们说一下吧。” 想了想之后,正好闲的没事干的杜乘锋,便干脆原地坐下,开始说了起来。 当然,那些煞气,还有什么恐怖的兵灾凶煞,他是没有提的,这些东西也跟眼下的讨论无关,眼下他讲的,却是南陈的各种菜色,各大菜系,各种分支,技法的运用,还有食材的选择——由于吸收过几个酒楼大厨的记忆,杜乘锋在这方面也算是有些发言权了,一时间说的头头是道,倒也能讲的明白。 而这些吃饱喝足的听众们,也颇为好奇的,听着这些闻所未闻的东西。 据说这是很远很远的地方才有的手艺,那片土地上的人们对于吃食颇为在意,所以开发出了各种闻所未闻的烹饪方式,使用的食材更是数不胜数,和他们这边将小麦和豆子作为食物,非常偶然的机会才能吃肉开荤不同,那片土地上的人们很乐于发掘各种食材,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好像这世界上就没什么是不能吃的。 “真的有这样的地方吗?” 有本地人忍不住开口了。 “在那个地方,什么都能吃?” “严格来说,是有发现食材的眼光。” 杜乘锋点点头。 “不过伱这么说也没错,毕竟嘴一张,就什么都能往里面塞了,可问题是这东西到底有没有毒,味道如何,吃了之后会不会有什么不良反应,这个就需要不断的尝试了……试出来觉得好吃,那就多种一些,好吃的东西也就越来越多了。” “那确实,就像蘑菇这东西,也不是所有的都能入口。” 这些人很快便用自己的方式理解了杜乘锋的意思,甚至内容上也没出现什么偏颇。 毕竟处理食材这种事情,大伙都是大同小异的,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也就是尝试次数的问题——这一刻,这些黄沙之城的本地人,竟微妙的明白了,这巨汉口中那些“遥远异乡”的人,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大家好像确实有点区别,又好像没什么区别。 反正就口味上来说,起码大伙都觉得肉好吃,这就是最为基本的默契了。 “真不错啊,那种地方。” 回想起自己刚刚在那些被称为“流水席”的宴席上品尝到的美味,又想了想刚才听到的那些,来自远方的逸闻,在场众人都觉得,自己这次还真没白来。 而杜乘锋这边也觉得自己这顿饭没白做,不止好好展现了一把厨艺,更是狠狠的过了一次炫耀的瘾,尤其是人们在赞叹他的厨艺,甚至赞叹他对于厨艺的理解,乃至于对各种菜系如数家珍的时候,那份成就感,简直不要太爽。 也就是在这个大伙都爽到的时候,那两男一狗,也同样在门缝中,远远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原来是这样……不对,确实是这样。” 看着人群逐渐散去,三个武昭不约而同的叹息一声。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们才意识到,他们一直以来对于坚定意志的理解,终究还是出了点问题的。 所谓坚定,真的是不去怀疑吗? “不,又或者说,不止。” 三个武昭不约而同的抬起头。 所谓坚定,压根就就不需要什么不怀疑。 所谓坚定,就是从一开始就觉得,这是真的。 第二更送到,大家晚安。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也早点休息了,大家晚安。 (本章完) 第313章 大愚若智,大智若愚 好的对手是最好的老师。 尤其是在面对一个屡次能将自己战胜的对手时,如果能压下那份愤怒与不满,就能从对方的身上,窥探到那份,某些他们自己没有的东西。 自称要闭关的武昭们无疑是看到了这条路的,他们也确实从杜乘锋的身上窥探到一些,他们自己身上没有的东西——只是这种东西怎么看都有些微妙的,不太对劲。 其实类似的感觉,他自己以前也曾感受到过,比如知道的越多,就会发现自己知道的越少,当然,为了变强,这或许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可是映照到心之力上的时候,这份对于未知的迷茫与敬畏,终究会显得没有那么的,勇猛刚进。 而为了面对这种情况,昔日的殷人们也想出了一些相应的办法,比如通过祭礼或者仪式自我催眠,从而让自己相信那些原本完全不符合实际的事情——的确,这种办法还是有用的,起码身为殷人的武昭用起来还是很顺手的。 可现在看来,这种办法终究还是,有些缺失。 殷人的仪轨,说到底,还是“让自己去相信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而在有了这个主动的过程之后,裂痕便也就此出现。或许在殷地,又或者在南陈的时候,这道裂痕还不明显,可眼下面对这些几乎没有任何心灵力量的夷人时,这道裂痕所带来的后果,就再明显不过了。 是这些夷人们太蠢吗?实际上不是。 反倒是,因为这些夷人太过聪明。 虽然这些日子里,武昭一直在用非常残暴的方式对待这些夷人们,但他却从未对这些夷人有过半点轻视——这些本地人实际上都很聪明,也很务实,当他说出一句的时候,这些夷人们不止能迅速理解他的意思,甚至还能按照他的想法,主动的去执行更多。 武昭甚至一度对这些夷人有些赞叹,这可比他以前见到过的那些异族奴隶们都聪明太多了,他们甚至都知道怎么样让他息怒,从而减少自己所承受的暴行。 可真正卡住这些人的,也就是这份聪明。 或许就像杜乘锋曾经说过的那样,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些人虽然和武昭一样学到了聪明,却也让他们像武昭一样,被困死在了这个没有奇迹的世界当中。 聪明人是不会相信奇迹的,他们只相信自己,只相信那些被自己掌握的技术,只相信那些被自己理解的知识,他们只会务实的做出一些聪明的行为,只会不断地运用这份早已被他们使用得滚瓜烂熟的智慧。 所以他们很少会去相信什么不切实际的东西,也几乎不会去做一些,蠢事。 就像之前那碗羊汤一样,稍有常识的人都能算出,两头羊不可能熬出上万份带肉的汤,这是他身边这些务实的兜帽人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事情。 “但是那些蠢货做到了。” 闭关的屋子里,两男一狗同时拍起了自己的脑门。 的确,稍有常识的人都能算出,两头羊不可能熬出上万份带肉的汤,这不符合逻辑,也不符合算数,只有没常识的蠢货才会觉得这种事能做成,这种不切实际的事情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可问题也在这里了,正是因为这份不切实际,这份不存在,甚至来说,正是因为这份愚蠢的相信。 奇迹的力量,才得以显现。 “这是比任何仪式都更有用的办法。” 这一刻,三个武昭不约而同的叹息一声。 虽然输给一个蠢货,这多少有些丢脸,但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们才知道,之前的那场比斗,那场生死交锋,他们输的真不冤枉。 如果没有心之力的存在,杜乘锋这样的蠢货来十个都不够他杀的,可正是因为心之力的存在,他这份精于算计的斤斤计较,反而打不过那蠢货的浑然天成。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心之力不存在的话,他真的,还能活着吗? “哎……” 三个武昭再一次长叹。 大愚若智,大智若愚,这种事情,谁又真的能分清? 三个武昭尽皆闭上了眼睛,这一次他们是真的摸到了某种东西,只不过以他们如今的实力与体量,想要更进一步的话,恐怕非要将原先那个几乎完美无缺的自己彻底打碎,然后重新构建一切。 这是一个颇为痛苦的过程,几乎可以说是精神上的粉身碎骨。 但是,总要踏出这一步的。 总是要踏出这一步的,总是要继续向前的,他是殷人,他是战士,甚至可以说是最好的战士,也很可能是最后的殷人。 作为殷人最后的荣光,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就此止步不前。 “或许,这其实也是一种愚蠢?” 三个武昭对视了一眼,尽皆看到了彼此眼底中,那份潜藏着的东西。 这一刻,他们确信,彼此之间,是真的感受到某种东西了。 那份必要的愚蠢,已然被他们攥在了手中。 又或者说,应该称之为,坚定。 这甚至不该说是攥住,毕竟这份东西,从未离他们远去,只是一直以来,他们都在有意识的压制着这些东西,都在努力让自己变得更聪明,更睿智。 而现在,他们才真正开始,变得完整。 “啊?你又懂了?” 过来送饭的杜乘锋看着面前这三个如同老僧入定一般的武昭,一阵挠头。 “不是,你这是又懂了个什么啊,能不能跟我也说一下?” “不能。” 两男一狗呵呵地笑了起来。 “你只需要知道,现在的我们,已经超越了伱的水平,这就够了。” “哦?你认真的?” 看着面前两男一狗的笑容,尤其是那条笑容满面的狗,杜乘锋开始握拳。 “那要不找个时间,练练?” “不需要。” 武昭们仍旧是那副面带微笑的样子。 “我已经理解了一切,也就不需要再跟你战斗了。” “你这。” 这话说得就有点让人火大了,先来一句我已经比你厉害了,然后又来一句不打,尤其是在大伙都是战士,都想要寻找强敌的时候,说这种话,无疑是最为挑衅的行为。 就这一句,杜乘锋已经承认,起码在气人这方面,武昭们或许确实赶上了他的进度。 也就是在杜乘锋这边准备抡拳头打过去,强行开启这场战斗的时候,面前的两男一狗,却直接推门走了出去。 “你们这是去哪?” 杜乘锋开口叫住对方。 “要去找个合适的场地吗?” “不,我们有正事要做。” 三个武昭头也没回,就连那黄狗也是一样。 “我们出来的时间,也确实有点久了,不是吗?” “该回去了。” 第一更送到,第二更在十二点左右。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继续去码字,大家稍等。 (本章完) 第314章 血洗王都 和杜乘锋想的不同,武昭们不止离开了那个隐蔽的据点,甚至离开了黄沙之城。 一些兜帽人跟着武昭离开了,他们是对武昭最为忠诚的一批人,武昭没有管他们,杜乘锋也没有。比起这些人的离开,杜乘锋其实更好奇,武昭到底是准备用什么办法来让他们离开。 只是武昭却没有说,那两男一狗甚至连手杖和投石索都没拿,就消失在了漫天黄沙之中。 “希望你能搞定吧。” 看着手里这两样导致他们来到这个陌生环境的罪魁祸首,杜乘锋摇了摇头。 既然武昭那边决定担负起这份把事情搞砸的责任,那总归是一件好事情。 当然,他也不会将希望全都压在武昭身上。 每日的烹饪大赛仍旧在继续着,依靠着无法拒绝的美食,杜乘锋已然成功的让自己融入了这座不大的城镇当中,而在他的影响之下,这些本地人也都开始使用起他教授的那些烹饪手段,学着他的模样,开始做起一些南陈样式的餐食来。 想要让人相信自己,就要先接近他们,与他们友善,这便是杜乘锋的理解了,即使这份理解或许还有些疏漏。 不过总的来说,事情还是在缓步推进的,虽然最初的时候,或许只是偶然之举,但眼下,他也确实已经靠着美食作为推动,成功的让这里的人们对于南陈有了一个大致的概念。 他们真的理解了,另一个世界。 这就是一个极好的开始了,剩下的就是让他们相信那个地方真的存在。 当然,他们现在也是相信的,他们相信在那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一定存在某个满是美食的国度——只是这样还不太够,他们那份想象的力量还没有被充分引动,或许需要再等一段时间,等他们真的彻底对这件事深信不疑,那份回到忘忧乡的道路,也就会出现在他们的眼前了。 至于这段时间需要多少…… 杜乘锋也说不准。 “原来他是卡在这里了啊。” 这一刻,杜乘锋也意识到了,之前的武昭,或许也碰到了这样的难题——这里的人们和南陈完全不同,他们几乎发挥不出什么想象的力量,想要靠他们,塑造出一个幻想中的环境,确实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这么看来,倒是他错怪武昭了,并非是武昭不干活,而是这件事真的很难。 就像盐碱地几乎种不了庄稼一样,想象之力在这里明显没有那么好用——在杜乘锋看来,这里更像是他去到南陈之前生活的地方,现实的引力几乎是一样的沉重,在冰冷坚硬的现实面前,奇迹不存在任何出现的可能。 “所以你准备用什么办法呢?” 这样想着,杜乘锋看向了远方的漫天黄沙,看向了武昭离开的方向。 他倒是有点好奇了,在这种情况下,武昭准备用什么样的方式,来为他们开辟出返回的道路。 只是杜乘锋没想到的是,武昭的手段,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激烈。 “这里就是帝国的都城了?” 半个月后,高大雪白的城墙之下,两男一狗抬起头,看着城头上那些精悍的卫兵们。 而在他们的身后,原本跟随他们一同出发的兜帽人,已然十不存一。 这半个月的旅途,对于他们来说堪称一场痛苦的折磨,毕竟他们前面的那两男一狗没有任何寻找食物和水的意思,他们所有的时间都在赶路,并且速度非常快——或许他们自己是能承受得住的,可是对于这些跟随他们的兜帽人来说,就是完全无法承受了。 有些人掉了队,有些人甚至干脆饿死在沙漠之中,只有少数几个人以一种堪称奇迹的方式,跟住了武昭的脚步,一路挺到了最后。 而这份坚持,也被武昭,看在眼里。 “既然你们都已经坚持到了这种地步,那伱们理应得到封赏。” 这样说着,武昭对这些残存的兜帽人挥了挥手。 “去吧,进到城里,拿你们想要的一切,这是对于勇士的奖赏,是你们应得的。” “这……” 抬头看了眼城头的卫兵,几个兜帽人还是有些畏缩。 这不能怪他们胆子小,主要是城头那些卫兵又不是黄沙之城的卫兵,这可是帝国的王都,是守备最为森严的地方,而那些披坚执锐的卫兵,也是身负一身武艺,真的会动手杀人的。 只靠他们这几个人,就去挑衅这座庞大的王都,甚至还说想拿什么就拿什么? 恐怕会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但面前的两男一狗却丝毫没有理解他们难处的意思,甚至还在继续开口说着。 “今天之后,你们所信奉的,会成为帝国的国教,你们所崇拜的,也会被这个帝国所崇拜……什么?你说王都里的王不会答应?那些侍奉神明的祭司也都不会答应?这种事情无所谓。” 听到那些兜帽人们所陈述的各种事实,武昭只是摇头。 “大不了就把他们的神叫下来,我倒是要看看,他们有什么资格,挡在我的面前。” 说着话,武昭抬起手,指向了面前那坚实的城墙。 “至于现在……” 轰—— 磅礴的力量之下,原本坚不可摧的城墙如同纸一般被轻松撕开。 而那些墙头上的卫兵们,也都变成了残破的尸体。 “进城!” 武昭们率先步入城中。 而那些沉浸在震撼中的兜帽人们,也如梦初醒,连忙跟了上去。 事实证明,确实没有什么能挡得下武昭的进攻,在掌握了超凡力量的真正强者面前,这些所谓的精锐完全不值一提——于是,残酷的血洗便持续了足足三天三夜,所有对武昭表现出过不服从的人,都被那强横的力量碾成了尸体。 仅仅只是三天的时间,武昭便用他那份恐怖的力量,控制住了整个王都。 而后,他更是仅仅只用了七天的时间,就控制住了这个所谓的帝国。 只要将所有不听话的人都杀掉,剩下的就是听话的人了,武昭的办法一向都是这么简单粗暴。 而在控制了整个帝国之后,武昭便迅速集结起了大军。 但他的目标,却是杜乘锋所在的黄沙之城。 第二更送到,因为喷射晚了一点,不过还是来了。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去歇会,大家晚安。 (本章完) 第315章 血洗帝国 直到武昭的兵锋推到黄沙之城门口,杜乘锋都没想明白,武昭为什么要打过来。 没道理的,这种事完全没道理的,他们明明都是一块从忘忧乡里出来的,也都有着离开这里的想法,不管怎么看,他们两个应该是一条心才对,他们两个需要联手来应对这个陌生的世界,也需要一起找到那条让他们离开的道路。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互相开战。 “主要是,你真的打得过吗?” 面对着兵临城下的大军,杜乘锋的选择是直接飞出城池,来到对面的中军大帐。 “不是,你不会以为人多之后就能打得过我吧?这个真没道理的。” 这也是杜乘锋最不能理解的地方了,武力到了他们这种地步,真要动手,那场面早就已经脱离正常战争的范畴了,只是普通人组成的军队,就算人数再多,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意义,这些人不止没办法伤到他们分毫,甚至还会反过来变成他们累积煞气的资粮。 “又或者说,你是觉得,把伱带来的这些人都杀了,就能跟我开战?” 杜乘锋开始挠头了。 确实,武昭带来的人不算少,加上那些负责搬运辎重的民夫,加起来也能号称十万大军了——不过杜乘锋还是觉得,这个人数有点少了。就算他看着武昭把这十万人都杀完,真要动起手来,武昭也不一定能打得过他。 这甚至不是什么轻敌,而是衡量了彼此战力之后,对自身力量的绝对自信。 “哪怕你们三个一块上也不行。” 杜乘锋看着面前的两男一狗。 “可能你会觉得,分成三个之后的你,会变得更强,但是我这段时间里,也没有原地踏步。” 这样说着,杜乘锋的手已经摸向了背上的刀柄。 正好,他也要试验一下,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修行成果。 不过作为一个和平主义者,他还是准备再给武昭一个机会。 给武昭一个停手的机会。 “为什么要停手呢?” 两年一狗不约而同的摇头。 “没有任何停手的必要,这才是我们回去的方式。” “这样能回去?” 杜乘锋愈发地不解了。 他总感觉这武昭与其说是想到了什么,倒不如说是嗷一嗓子,人直接疯了。 他们两个动起手来,就能找到回去的办法? “其实回去的办法,一直都在我们眼前。” 左手边的大郎武昭开口了。 “你之前不是说过了吗?那些夷人的故事,他们原本是奴隶,但是在一个圣人的带领下,从残暴的国王手中逃离……圣人为他们分开了海,他们也找到了离开的路。” “所以这就是你的想法?既然找不到那个残暴的国王,你就自己来?” 杜乘锋大概明白了武昭想要说的。 “然后我负责当那个圣人,给他们开路?” “不,你想多了。” 右手边的刀客武昭摇了摇头。 “只是这样还不够,还没办法让他们真正幻想出那个不存在的世界……所以为了做到这一点,你要死在这里。” 说到这里,中间的黄狗武昭也开口了。 “你死在这里,他们就会念你的好,就会不断地回忆那个你存在过的世界,直到它出现。” 于是,三个武昭不约而同的看向杜乘锋。 “能离开的只有我,你不能,这是命运的安排,是客观的事实……为什么手杖和投石索会落到你的手里?为的就是这一天的到来。” “你是注定要留在这里封圣的。” …… 杜乘锋面无表情。 “这就是你们的理解吗?” 叹息一声,杜乘锋取出了投石索和鸠杖。 “也对,难怪那些夷人会如此执着的寻找什么应许之地,按照你的说法,这应该也是什么祖训一类的东西了……或许真的就像你们说的那样,我确实没办法离开,甚至一辈子都老死在这里,这就是既定的命运,也是客观的事实……” 说到这里,杜乘锋随手将鸠杖和投石索抛到一边。 “不过,这种事情无所谓。” 那确实是没什么所谓的,他从来都不承认这些东西是什么事实,使用唯心力量用了这么久,他早已掌握了这份力量的真谛。 那就是,只要他不承认,所谓的事实,就不是事实。 只要他还没有承认,只要他不选择屈服,那现实的引力就落不到他的身上,只要他坚定的相信着自己的想法,坚定地走在自己的道路上,一切所谓的命运都要为他让路。 说到底,既然都已经唯心了,那不信命,才是基本操作。 他的命运只能由他自己来书写,任何人都不可能干预他的未来。 “我的命运,我会自己掌握。” 这样说着,杜乘锋看向了面前的两男一狗。 “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那就是没得谈了。” 两个人形武昭的手中都幻化出了钺刀,而那黄狗武昭,更是已经露出了满口的钢牙。 至于杜乘锋,则已经握住了背上的刀柄。 “哈。” 这一刻,杜乘锋突然有所明悟。 曾几何时,杜乘锋一度不太明白,为什么在那个见了鬼的唯心世界里,被人们最多应用的居然是刀兵煞气,按理来说,既然想象力能够变成现实,那么可以应用的地方简直太多太多了,兵器仅仅只能算是其中很少的,甚至堪称微小的部分。 可为什么那些南陈人士,别的部分都没有用到,却只是将煞气运用出来了呢? 曾几何时,他一度因此而疑惑。 但现在的话,他却已经明白了。 确实是,只有刀兵才行。 当一切道理都说不通的时候,当双方的想法彻底无法调和的时候,当一切解决方式都起不了作用的时候,只有刀兵相见,只有将对方物理消灭,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一切的问题。 就像现在这样。 当武昭已经决定用他的生命来换取离开的机会时,当他自己完全不想被人操纵命运的时候。 武昭们选择了,用最为简单直接的方式。 而他自己,也已然拔出了刀。 第一更送到,第二更在一点左右,我去喷射一下,大家先睡。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去蹲坑,大家晚安。 (本章完) 第316章 技与力 这一次的交战,与在南陈的时候完全不同。 在南陈的时候,不管是杜乘锋,还是武昭,其实都还是有些收着打的,杜乘锋是秉承着一直以来的道德观念,不想造成什么太大的破坏,而武昭的话虽然不在乎他人的生死,但那终究还是他曾经生存过的土地,他曾经生活过的家园。 可是,换成这个陌生的世界,就完全不一样了。 不管是这里的土地,还是这里的人,都跟他们毫无关系。 他们动起手来,自然也不会有半分顾忌。 当然,杜乘锋还不会没品到对那些没什么战力的普通人下手,身为一个战士,他好歹有点自己的追求——于是,那柄五丈长的炽烈火刃骤然缩短,那磅礴的炽热也仅仅只是掼在了三个武昭的头上。 但出乎杜乘锋预料的是,武昭们,竟然也没有选择对那些普通人下手。 和杜乘锋预想中的不同,这一次,残忍的武昭们明明带了接近十万人过来,却没有选择将这些人作为自己的煞气储备粮——当那四支钺刀架住炽烈火刃的时候,杜乘锋不得不感叹,这武昭,居然也还真有战士的一面。 不过马上他就意识到,这武昭还是如同往日一样阴险。 只因为在两个人形武昭架住大刀的同时,那条黄狗武昭,却一口咬向他的裆下。 “这种招你也用的?” 杜乘锋飞起一脚,却被那黄狗灵敏的躲避。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犯了,某种错觉。 两个武昭架住他的刀,让他一度以为武昭还是一个人——可现在面对着灵敏的黄狗,杜乘锋才真正切身体会到,他面对的,是整整三个武昭! 即便这三个武昭都是同一个人,可是在交战之中,这却已经是真正的三打一! “咔嚓。” 只是单纯的步法又怎么可能绕得过一个完全体的武昭,杜乘锋这边还没来得及再踹一脚,就已经被黄狗咬住了裆下。 然而这一口下去,吃痛的却并非是杜乘锋。 而是那浑身颤抖的黄狗。 “……你?” 黄狗武昭瞠目结舌,此刻的它感觉一口牙齿都快要崩成碎片。 “我怎么了?” 杜乘锋从裤腰里掏出那柄无锋之剑,握在手中。 该说这黄狗武昭也算是有点本事吗?一口咬在剑上,牙都没碎,倒也真是个人才。 双手分持两柄大刀,应对两个武昭手中的钺刃,杜乘锋甚至还有闲心凌空操控那柄无锋之剑,针对地上那条阴险的黄狗——如果只是这样的三打一,那还是不可能战胜他的,毕竟他又不是打不了群战。 说到底,他们之间所较量的,早已不是什么凡俗的武技。 而是对于煞气的利用方式。 煞气,又或者说意志,如何使用这份凶悍的力量去摧残对手,去打垮对手,杜乘锋的选择是用刀,用火,用最为炽烈的场面来震撼对手的心神,被震撼就会有破绽,有破绽就会被抓住,被抓住就会被杀死。 然而这三个武昭,包括黄狗,到现在,谁都没有被杀死。 只是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他们也都是顶尖的战士,哪怕面对杜乘锋的双刀猛攻,他们也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和上一次交手的时候,那种无所顾忌的全力对轰不同,或许这一次,他们双方才称得上是全力尽出。 杜乘锋这边维持着猛攻的姿态,但仍旧没有丧失必要的谨慎,而武昭们也都在谨小慎微的防守着,完全没了之前那副为了爽利而肆意乱轰的癫狂。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武昭。” 杜乘锋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和以前那个肆意妄为,甚至可以说是随便乱轰的癫子不同,眼前的武昭才是真正表现出了一个战士的素养,足够的谨慎,足够的敏锐,而这份谨慎和敏锐交织之下,便催生出了那份足够的致命。 是了,致命。 杜乘锋突然一阵头皮发麻。 如果太过轻敌,真的会死! “嘶——” 想到这里的杜乘锋本能地凌空飞跃,但迎面射来的磅礴煞气还是擦过了他的裤脚,在他的小腿上带出一片血痕。 而那,原本却应该是他胸口的位置。 当杜乘锋抬起头来的时候,低伏的黄狗已然再一次张开了嘴巴,杜乘锋的视线中,浓郁到几乎肉眼可见的煞气正向着黄狗的口中汇聚。 杜乘锋看的很清楚,那是碎裂的牙齿。 “狗牙弹?” 杜乘锋眉头顿时紧皱。 合着刚才那谨小慎微的防守,还有那佯装不敌的姿态,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这阴险的必杀一击。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武昭。 作为一个战士,武昭的打法根本不是上次交手时候的那种大开大合,他们的打法与杜乘锋完全不同,走的完全是另一条路线——和喜欢以堂皇之势碾压过去的杜乘锋自己不同,武昭们的打法显然更接近于丛林里的毒蛇,又或者山林里的猛虎。 不动手就是悄无声息,甚至示敌以弱,可一旦动手,那就是要置人于死地,绝不给对方任何反击的机会。 又或者说,这其实才是一个战士真正该有的打法。 不谨慎的战士都死了,大开大合的战士也都死了,真正能从那些凶险的死亡中存活下来的战士,有哪一个不是阴险狡诈——只是一直以来,武昭从没有刻意的表现这方面,甚至伪装成了一个古朴粗豪的性子,以至于让杜乘锋一度以为,对方是跟自己走的同样的路子。 可现在看来的话…… “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打赢我吧?” 杜乘锋开始挠头了。 武昭的办法,他是没想过吗?用狡诈的方式来赢得胜利,他也不是没思考过的,只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思考之后,他得出的结论是…… 没必要。 起码对他来说没必要,这不是适合他的路子。他深知自己并非什么聪慧之人,也做不到这种高强度的勾心斗角——可是做不到的话,就会被阴死,就会被莫名其妙的攻击杀死,毕竟战斗是最不讲道理的事情。 所以,面对着最不讲道理的战斗,杜乘锋的选择是。 他也不讲道理了。 只需要用不讲道理的力量碾压过去就要,只需要用绝对的实力打砸过去就好,当力量足够强大的时候,就可以碾碎一切所谓的阴谋诡计。 就像现在这样。 “再来点新花样,再来,不要停。” 随手抹掉小腿上的伤口,杜乘锋抬手点碎了第二枚射来的狗牙弹。 “这绝对不是伱的极限,再让我多看看,看看你到底都会些什么东西。” 第一更送到,第二更还是在十二点之前。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继续去码字,大家稍等。 (本章完) 第317章 斩杀 武昭们没能整出什么别的花活。 狗牙弹,钺刀,隔空斩,斧钺……虽然武昭们用出来的招式不少,可来来回回却终究还是老一套,要么远程投射,要么近身搏杀,可这两样对于杜乘锋来说,却已经品鉴得太多了。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你们到头了。” 拎着两柄大刀的杜乘锋叹息一声,甚至将那柄灰黑火刀反过来插回背上。 “放心,这一次我也不会杀你们,我说过很多遍了,我是个和平主义者……另外,我不觉得不杀你们会是一种不尊重,这反而代表着我相信伱们,相信你们总有一天能想出战胜我的办法。” “你这还不如杀了我们。” 三个武昭不约而同的苦笑出声。 “那至少也说明我们对你有点威胁,是值得尊重的对手……而不是像之前一样,像放一条狗一样,把我们放了。” “也就是说,你承认了?” 杜乘锋揉了揉脑袋。 “我们被困在这里,真的不是什么失误?” “其实……是。” 三个武昭的脸色有点难看。 “本来打算把你带回殷地,再好好收拾你的,谁能想到居然来到了这么个鬼地方……不过也好,起码如果不是来这里一趟,我还想不出,那些新东西。” 杜乘锋开始挠头了,他完全没看出这武昭嘴里的新东西在哪,打来打去还是老一套,就不能给他弄点新花样吗? 或许还是有新花样的。 只因为那两个人形的武昭,已经开始杀人了。 事实证明武昭们也没有看上去那么矜持,在意识到只靠自己无论如何都打不过之后,武昭们终究还是开始动用起了,那些被他们带过来的,足够十余万的大军——又或者说是煞气储备粮。 身为一个和平主义者,一个和善的人,杜乘锋哪里见得了这个,他才不会坐视武昭们就这么通过杀人积累煞气,毕竟这事真正的战斗。 敌人想做的,那就一定不让他做成,这是最基本的道理。 “你们谁都杀不了。” 杜乘锋挥出火刃,轻松挡下了武昭们打出的隔空斩。 “要打的话,冲我来。”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打法真的很恶心。” 两个人形武昭继续奋力冲杀,竟是头也不回。 “你不是想要看我的底牌吗?那你就不能等我多杀一些吗?” “你当我傻的吗?等你多杀一些……嗯?” 又是一刀挡下了一个武昭的钺刃,原本几乎要笑出来的杜乘锋脸色却突然一僵。 “你……” “我怎么了?” 两个武昭手下不停,四柄钺刃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我有什么问题吗?” “就没人跟你说过,你的打法也很恶心吗?” 看着面前的两个武昭,杜乘锋一时间瞠目结舌。 原因无他。 只因为这两个武昭的脑袋上,赫然顶着一张他的脸! 就连那黄狗武昭的脑袋上,也顶着一副他的面孔,也就是在他忽略黄狗武昭的这段空挡,这黄狗竟再一次人立而起,恢复了那副人类模样——虽然那狗头仍旧是没有褪去,可在那狗头上生出杜乘锋的面孔之后,竟也多了几分人性化的威严。 “这就是你们的打法?” 杜乘锋瞠目结舌。 “这就是你们领悟出来的,所谓的新的东西?” “还有更新的呢!” 三个武昭哈哈大笑,六柄钺刃直指杜乘锋。 “来!试试这个!” 那是和那柄鸠杖上一模一样的斩击,是可以令万物分开的意志,是最为本质的割裂,远胜过任何刀枪剑戟。 而这样的斩击,此刻却足足有六道。 “你……” 杜乘锋挥下了手中的大刀。 炽烈的火刃砸在了斩击之上,灼热的烈焰在这一刻甚至连斩击的劲道都一起焚毁,这一刻,被焚毁的已然不是什么物质本身,而是那份攻击之上附加的意志,是那些汹涌磅礴的煞气。 以煞气作为燃料,这汹涌的烈焰愈发地旺盛起来。 而后,火刃横扫。 三个武昭,已然变成了六截。 “你们……” 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他原本以为这些武昭们会有什么更高明的技法,会有什么更特殊的力量,他们一定是准备好了一切,才过来与他争斗的——可是现在的话,就结果上来看的话,这些武昭们做到的,居然仅仅只是这样而已吗? “只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要跟我打?” 这一刻,杜乘锋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心痛。 并非是因为,这些武昭们是他的朋友,事实上他们之间也不存在什么友谊可言。 但是,他失去了一个最好的对手。 不止是物理上的失去,而是另一种失去,这些武昭们用行动证明了,他们真的打不过他。 不管是从力量上,还是从思路上,乃至于对敌人的预判,在刚刚对拼输掉的那一刻,这三个武昭就已经没办法再被他当作对手来看待了。 “你们就不能再变强一些吗?就不能再算准一点吗?只是这样的力量,你们为什么要过来跟我拼命?” 看着地上的六截武昭,杜乘锋痛苦的捂住了额头。 这种算是什么行为?是自大吗?是觉得他很弱吗?还是说明知道打不过,却选择冲上来自杀? “你们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们这样做,自然是有自己的原因的。” 明明在那炽烈火焰的灼烧之下,这三个武昭都已经濒临死亡,但此刻他们却不约而同的露出了某种诡异的笑容。 “别这么伤心,我们的死并非毫无意义……你摸一下你自己的脸。” “我……嗯?” 杜乘锋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他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摸的。 但马上,入手的触感却让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陌生的触感,这压根就不是他的脸。 “你……” 杜乘锋连忙拔出大刀,当作镜子映照起来。 出现在刀刃上的,确实不是他的脸。 那分明是武昭的脸! “这……” 杜乘锋直接愣在了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第二更送到,我继续去喷个射,然后补下昨天的。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去蹲坑了,大家晚安。 (本章完) 第318章 神圣 杜乘锋很快便知道了武昭的想法。 当他顶着武昭的脸,走在人群之中的时候,这些武昭带来的士兵们便都对他顶礼膜拜——虽然一直以来,他们对那个残暴的首领也有一点,又或者说有不少怨念,可他们却都还记得,刚刚是谁救下了他们的性命。 “可问题是他们记的是我吗?” 面对着众人的感谢,杜乘锋的脸色登时就黑了。 只因为,这些人感谢的,压根就不是他。 而是武昭。 即便刚刚救下他们的是杜乘锋,但杜乘锋毕竟还顶着武昭的脸,那在这些人看来,救下他们的就是武昭了——至于杜乘锋自己,反而成了追杀他们的那个,三个武昭顶着他的脸在人群里一顿乱杀,反而让他在这些士兵眼中,成了某种杀人如麻的魔头。 可问题是,他的脸是什么时候变了的? “刚才的狗牙弹!” 摸着脸上那张陌生的面孔,杜乘锋马上便想到了自己变脸的原因。 那狗牙弹看似阴险致命,但实际上却并非是用来杀伤的——就在他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战斗本身上的时候,武昭们打出的狗牙弹却悄无声息的使用血肉异化的办法,稍稍修改他的面容。 这种行为没有任何攻击性,甚至由于变化过于微小,连他的注意都无法引起。 毕竟在战斗当中,他自己本身也会有表情上的变化,至于血肉异化的感觉……应该是与他修复小腿伤口同时进行的,重叠的感觉,直接骗过了他的感知。 而后,就是眼下这副样子了。 人这个生物,有些时候很有意思,一个人平日里就算做再多的好事,可他只要做一件坏事,就会被千夫所指,就会万劫不复——可若是一个只做坏事的人突然做了件好事,那人们反而会突然开始念起他的好来。 就像现在这样,明明昔日的武昭对待这些士兵的方式是如此的残暴,可当“武昭”救过他们的性命之后,他们反而开始发自内心的对武昭感恩戴德起来。 至于一直都有着善良名声的杜乘锋…… “那个巨汉果然是装出来的!” 在对“武昭”感恩戴德之后,这些士兵们便纷纷叱骂起来。 “假的!果然是个骗子!他杀了那么多人!” “说什么之前主动被关起来,谁都不伤,怕不是也都是演出来的!” “是啊!他长那么高大,怎么可能不杀人呢!” “确实,听说长这么高大的,脑子多少都有点问题……” …… 刚开始的时候,杜乘锋还是能稍微顶住的,毕竟这些士兵本就是奉命来讨伐他的,更何况武昭们还顶着他的脸杀了那么多人,这些人对他有意见也不奇怪。 可是骂着骂着,他就有点受不了了,这些人曲解他的行为也就算了,怎么还能张嘴就是人身攻击呢? 长得高大一点怎么了?这有什么问题吗?什么叫脑子有问题?他脑子哪有问题了? 没道理的,这真没道理的。 更何况,他刚刚还救下了这些人的性命。 “那个,我想说……你们的首领,才是要杀你们的那个。” 面对着这些士兵们的冷嘲热讽,杜乘锋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探手在脸上一抹。 武昭的面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他自己的那张面孔。 “救下你们的,其实是我。” “哗!” 在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时,在场的士兵们顿时脸色大变,扭头就跑。 只看那仓皇逃窜的样子,简直就像是躲避着某种择人而噬的怪物! “哎!伱们别跑啊!是我救了你们的命……” 杜乘锋这边还在大喊着,尝试让这些士兵们明白事情的真相,然而这些士兵们却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们逃窜着,寻找任何能够远离的机会,甚至为了逃出一条生路,开始互相推搡,乃至于互相踩踏。 只是这一场哗变,死在其中的人,恐怕比武昭亲手杀掉的,都还要多。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便对背后的那个巨汉愈发怨恨起来。 若不是那个暴虐的巨汉,他们又怎么会平白死这么多人呢? 想到这里,众人便开始念起了曾经那位首领的好——虽然他们也不太能想得出,那位残暴的首领到底好在什么地方,可无论如何,起码比背后那巨汉要好了太多。 更何况,他们的首领也不是真的坏人,他们刚刚不是还被对方救下了性命吗? “你们……” 杜乘锋一时间瞠目结舌。 虽然刚刚在表明身份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一点预感,可现在的话……他终于真正的理解到,武昭们最后留下的那个诡异笑容,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这才是你的想法……” 杜乘锋叹息一声。 随后,转身回去了黄沙之城。 三天之后,这座偏远的,孱弱的,甚至小到不起眼的黄沙之城,便对整个帝国发起了征伐,而在三个月之后,整个帝国便有了新的主人。 整个征伐的过程中,黄沙之城没有遭受任何阻力,毕竟这帝国虽说也不算小,但却早已被三个武昭用堪称残暴的手段洗过一遍了,所有敢反抗武昭的人都已经被杀光,而黄沙之城要做的,也不过就是将那些敢于反抗他们的再杀一遍而已。 他们甚至都没能挑出几个可杀的人,毕竟那些没有被武昭杀死的人,都已经学会了服从这个美德。 就像是奴隶一样。 说到底,武昭当初训练他们的时候,就是按照昔日殷人们训练奴隶仆从的办法来做的,虽然整个过程中,武昭从没主动说过这个办法的来处,可这些人既然看起来像奴隶,做起事来像奴隶,形式做派都跟奴隶仆从一模一样,那他们就很难不沦落到奴隶的位置。 可即便沦落成新帝国的奴隶,这些人也没有忘记昔日的荣光。 又或者说,昔日那个引领他们的首领。 那位首领的事迹,被他们记录下来,暗自传播着,那位首领的言行,被他们背诵下来,用来激励自己,就连那位首领传下来的训练方式,也都被他们当作了某种神圣的,鼓舞人心的仪式。 “神圣……吗?” 一年后,崭新打造的大号王座之上,杜乘锋听着昔日街坊们传来的汇报。 随后,他转过了头,看向了身旁的,另一个自己。 第一更送到,第二更还是十二点之前。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继续去码字,大家稍等。 (本章完) 第319章 回去的路 新兴的帝国百废待兴,自然需要很多奴隶来劳作,不管哪里都需要人干活,奴隶们工作起来自然日夜不停。 当然,这个日夜不停指的是工作进度,至于实际上的话,仁慈的巨人君王使用了非常合理的三班倒,每人每天只需要搬砖八小时,剩下的时间都可以拿来休息——但很显然,新帝国的奴隶们是体会不到这份仁慈的,对新帝国有着天生仇恨的他们,只觉得这种做法简直残暴不仁。 不过将服从当作美德的他们却没有选择叛乱,哪怕新帝国的人几乎没怎么管束他们,心灰意冷的他们想要的只有离开,离开这片令他们伤心的土地,去到一个能令他们安心的地方。 去到,有神圣庇佑他们的地方。 当然,这或许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毕竟他们那位神圣的首领早已消失不见了,留在这世上的只有伪装成神圣的暴君,只有那残暴的巨人——他们曾数次尝试对那些新帝国的人说明,那巨人的所谓仁慈与和善都是伪装的,可无论他们怎么描绘那些死亡的人数,都没人相信他们。 “我们那位仁慈的国王,连树木都会怜惜,别人用石头打在他身上,他也只会笑一下……这样一个仁慈又宽宏的巨汉,又怎么可能杀人呢?” 黄沙之城的街坊们,又或者说新帝国的人们,是这样反驳的。 这也让这些奴隶们愈发地绝望了。 虚伪的谎言已经蒙蔽了这个国度,这片土地已经不再适合他们这些良善人居住了。 可是,那片被神圣庇佑的地方,到底在哪里? 他们真的能去到那种地方吗? “能。”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站了出来。 这个人戴着套头的兜帽,一如这些奴隶们昔日曾经的打扮,那神秘而威严的样子,几乎瞬间便俘获了这些奴隶的心。 更重要的是,奴隶们竟在这个兜帽人的身上感受到了,某种神圣? “或许他真的能带我们离开!” 这一刻,有不少奴隶们已然开始信服。 可就算他们想离开,新帝国也不会就这么看着他们离开,眼下新帝国百废待兴,正是到处都需要劳力的时候,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奴隶们逃走——但面对着那些追缉过来的工头,那个兜帽人却展现了不可思议的威能,只是顿了顿手杖,就让对方躺倒在地。 如此行为,基本等同于造反了,于是几番拉扯下来,那残暴的巨人王便亲自出手,在东方的海边,截住了即将逃跑的奴隶们。 那挥舞着火刃的巨人王是如此的恐怖,简直如同天上降下来的魔神,可那兜帽人却也不是庸手,双方你来我往,一时间竟打得不分上下。 不过巨人王虽然被拦住了,那些士兵们可没被拦住,他们冲了上来,就要将这些奴隶们捉回去。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兜帽人一挥手杖。 “开!” 大海在奴隶们面前分开,露出了可以行走的道路。 “你们会去到的!去到那片流着奶与蜜的土地!你们可是被神选中的子民!那些都是神赐予伱们的!” 奴隶们没来得及听到太多,他们只是在仓皇地逃窜着,逃离那些追兵们的捕捉。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没有看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你真是……” 巨人王,又或者说杜乘锋,此刻已然将一把刀收回背后,甚至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做不到开海就别装这一手啊,让我给你开算什么本事?” “这是必要的过程。” 杜乘锋的面前,那兜帽人,也摘下了兜帽。 只见这人的脸上,赫然与杜乘锋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面孔。 不过仔细看的话,这面孔其实还是和杜乘锋有点差别的,与其说是杜乘锋本人,倒不如说是杜乘锋与武昭的结合体——每次看到这张脸,杜乘锋就来气,只因为这武昭终究用某种极为偏门的方式,达成了这个抽象的目的。 是了,这并非是大郎武昭,也不是刀客武昭,甚至不是黄狗武昭。 而是这些奴隶们,幻想中的武昭。 由于之前那场战斗中的身份交错,关于武昭的传说终究还是在奴隶们的口口相传之间走了样,而当这份想象的力量映照在现实之后,出现在杜乘锋面前的就是这个玩意了。 有着一副强度跟他差不多的身躯,甚至还顶着一张跟他极为相似的脸,这就是武昭如今的模样。 并且更重要的是,这个武昭,甚至并非纯粹的幻想产物。 而是,真正的武昭本人。 “合着你从冲上来送的时候,就已经全都想好了是吧?” 杜乘锋看着面前那人影,尤其是看着对方头上插着的那一支精钢发簪。 “不过我比较好奇,另外两个你,就真这么愿意为了你送死?” “我们三个本为一体,没有什么区别的。” 新生的武昭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还是要感谢你的帮忙,如果不是你把发簪插上去,这具身体可能就真的只是一个拥有我部分经历的空壳了……当然,作为回报,我会给你指出回去的路。” “给我指出?” 杜乘锋皱了皱眉。 “你不回去了?” “实话实说,我没想过回去。” 武昭笑了笑。 “你跟我提到‘世界’这个概念的时候,我就没再想过回去了……更多的世界,更多的环境,更多的对手,更大的挑战,这些对于一个战士来说,可是梦寐以求的东西,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想要回去呢?” 说到这里,武昭的声音却顿了顿。 “倒是你,你为什么这么执着要回去呢?明明那边没有任何能称得上战斗的事情,连能称得上对手的人都没有。” “我是日子人,跟你不一样。” 杜乘锋摇了摇头,谢绝了武昭的邀请。 或许就像武昭说的那样,在各个世界中穿梭,寻找新的对手,确实是很有吸引力的事情。 但对他来说,这种事情,已经品鉴过了。 他已经品鉴过穿梭于世界的感觉了,现在他只想赶紧回去吃顿好的。 “你这……也行吧,也是一种活法。” 武昭愣了愣,最终还是没有继续再劝下去。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能留下的也只有祝福了。” “祝你永远都能被危险的敌人找上门。” “在我看来,这是对一个战士最好的祝愿。” 第二更送到,我吃个饭补之前欠的那一更。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去炒菜了,大家晚安。 (本章完) 第320章 久违的磨刀 武昭最终还是决定离开。 或许从一开始,武昭就已经做过决定了,本为殷人的他既不属于南陈,也不属于眼下这个世界,而在知道了所谓兵解的真相之后,他连自己是不是殷人都已经无法确定——但他至少还是个战士,是个战天斗地的战士,只要还有战斗,他就还能活下去。 而眼下,在经历了世界之间的穿梭之后,武昭却看到了,最好的机会。 利用这份能够穿梭不同世界的机会,去见识各种不一样的对手,虽然眼下这个世界之中,人们的力量孱弱不堪,但这也恰恰说明了,或许真的会有那种,人人如龙,遍地都是强敌的美好世界。 如果不行的话,就再换一个,反正这套机制他已经有过经验了。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可惜的地方,那就是杜乘锋不走,这个在他眼中最值得交锋的对手,终究还是胸无大志的选择了回去——不过这种事也没什么办法,人各有志,有些人确实是看不到战斗的乐趣,那他能说什么呢? 他也只能给上自己的祝福,给上这份在他眼中,最为真挚的祝福。 对于一个战士来说,永远都能面对危险,这无疑是最为幸福的事情。 只是这份祝福在杜乘锋看来…… “咒我是吧?” 愤怒的杜乘锋将武昭摁在地上,并将其狠狠的殴打。 武昭尝试着还了下手,但终究还是被身高力壮的杜乘锋摁在了地上,事实证明,只是拥有杜乘锋那副过于强壮的身躯,也不是什么问题都能解决——不过这种时候,输赢也已经没什么所谓了,毕竟这很可能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打斗了。 毕竟武昭这一走,大概是不会再回来了。 好在武昭离开之前,终究还是把该做的事情给做了,在集结了所有奴隶的想象力之后,再加上杜乘锋这边刚刚做出的,几乎完全不可能出现在现实中的开海,意志与现实之间的分界,终于开始变得模糊起来——而现在,只要走向那条海底的通路,就能去到那片幻想中的地界,就能踏上回去的路。 于是,杜乘锋走得毫不犹豫。 越是顺着海底的那条通路向前走,武昭的身影就越是模糊,很显然,这个战士终究还是要带着他一直以来都想要得到的战利品,也就是那份复刻了杜乘锋的身躯,去往他想要的征途了。 至于杜乘锋自己这边,在周围的海水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之后,他也终于闻到了,那份曾经令他印象深刻的,甜腻气息。 那是流淌在土地上的奶与蜜,是那些奴隶们眼中最为美好的富足。 同样也是最甜蜜的腐烂。 “原来这就是你的想法啊……” 睁开眼睛的杜乘锋,在看着周围那片似曾相识的环境时,突然明白了什么。 以前的他还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用河里流着奶与蜜来形容一个地方的富足,可是在想起这句话,刚刚是从武昭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这或许是武昭刻意表达出的,某些东西。 “觉得我会在安逸的环境里烂掉?” 察觉到武昭那份微妙灵感的杜乘锋,开始挠头。 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一个安逸的家乡或许是最好的港湾,但对于一个战士来说,安逸的环境却是最狠的毒药——很显然,那些奴隶们眼中的应许之地,那片神许给他们的,流着奶与蜜的土地,在发起这片幻想的武昭眼里,反而是一片死地,一片诅咒之地。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杜乘锋在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会闻到某种,腐烂气息。 是了,这里就是他曾经来过的桃源乡,又或者说与桃源乡有关的,某个母本。 打开一条通往桃源乡的道路,这已经是武昭能做到的极限了,至于剩下的部分,就必须要杜乘锋自己来完成了。 “我应该也没问题的吧……” 这样想着,杜乘锋拿出了投石索和鸠杖。 看着这两样东西,杜乘锋突然有些感慨,若不是拿到这两样鬼东西,他也不至于在另一个世界里耽搁这么久——虽然严格来说,锅在武昭身上,但若是没有这两样东西,武昭也不可能找得到发挥的机会。 想到这里,杜乘锋突然对这两样兵刃有了点兴趣。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两样兵刃,他还没有磨过? 那好像确实是没有磨过,虽然这两样东西到他手里也有段日子了,但他却始终都没有想起来打磨一下,终其原因,终究是因为这段时间里日程排的太满了,几乎每天都有事要做,还需要寻找回去的路,打磨这两样兵刃,就显得没那么必要了。 “是真的没有必要吗?” 杜乘锋突然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若是早点打磨这两样兵刃的话,他起码做起事来能有个参考,而他一路走来,也确实都是这样做的——对手确实是最好的老师没错,但兵刃上记载的经验,同样也是一位最好的引导者。 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却给忘了呢? “是因为我已经变强了,所以想要靠自己的力量来解决?” 杜乘锋开始挠头了。 这个想法虽然也没错,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虽然他确实会像个战士一样解决问题,但是和武昭那种原教旨纯净流不同,他可是从不会拒绝那些能够给他带来帮助的辅助措施——可就是这两样至关重要的兵刃,他这段日子里却忘得干干净净。 之前的他还没意识到这点有什么问题,可眼下马上就能回去的时候,终于闲下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里面的,几分诡异。 “总之先磨一下看看。” 想到这里,杜乘锋干脆准备先开始干活。 他有预感,只要打磨了这两样兵刃,他就能知道,这一切的答案。 “让我看看你们原本的主人,是什么样的人……” 这样想着,杜乘锋从随身的包里摸出一块鹿皮,开始擦拭起这两样兵刃来。 尘封的古朴掩盖不住昔日的荣光,拭去了灰尘的武器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而在视线一阵模糊之后,杜乘锋终于感知到了,那份尘封的记忆。 只是唯独有一点,杜乘锋完全没想到。 那就是,出现在画面中的,居然还是武昭那张大脸。 第一更送到,第二更还是十二点之前。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继续去码字,大家稍等。 (本章完) 第321章 遥远的来信 第一个被杜乘锋拿起来打磨的,是那条投石索。 投石索没什么说法,两根皮绳绑在一块皮子的两头,武昭随手做出了这个玩意,随后站到了一众夷人的前方——而在这些人的面前,一个身高足有数丈,块头都快赶上怪鸟纥奚青的庞大巨人正挥舞着同样庞大的木棒,不可一世。 在那些夷人们惊恐地交谈之中,杜乘锋也知道了,这巨人名为歌利亚,是传说中的恐怖怪物,在去往应许之地的路上,某个残暴的国王为了杀光他们,才将这个能够力敌万军的怪物派了出来。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武昭只是一挥皮索,透出的石块就击中了巨人的眼睛,精准的打爆了巨人的头颅。 “勇士!勇士!勇士!” 看着武昭那飒爽的英姿,原本狼狈的夷人们无不欢呼雀跃。 “真正的勇士!” “区区小事,不值一提。” 面对着众人的夸赞,武昭只是摇头,这副高手做派,反而让人们愈发吹捧起来。 这让杜乘锋看的有些反胃。 “有点恶心了。” 将投石索放到一边,杜乘锋深吸两口气,此刻的他就像吃了屎一样难受——这一刻的他终于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尤其是在看到武昭大出风头的时候。 那些画面中的夷人也是离谱,他们居然在感谢武昭的恩德,可他们难道就没想过,只是路过的他们,为什么会被当地的国王追着砍,甚至铁了心要弄死吗? 之前杜乘锋这边还没明白,为什么武昭自己想要去其他世界寻找战斗,却一定要带一些奴隶走,明明以武昭的战斗力,压根就不需要任何仆从军——可现在的话,他却明白了,合着这些奴隶是武昭拿来钓鱼的。 奴隶是羊,武昭是狗,总会有狼来偷羊,那狗也就有了打架的机会。 这一刻,被恶心到的杜乘锋用词无比恶毒。 毕竟他在另一样兵刃上,也看到了武昭的大脸。 之前分别的时候,杜乘锋没有让武昭把这手杖带走,毕竟他这边还需要这支拥有分割能力的手杖,作为回去的钥匙——不过这对武昭来说显然是无所谓的,这个精通各种仪式的殷人早已熟悉了这份分割的力量,要知道在之前的战斗中,他甚至能用钺刀打出类似的斩击。 所以在将手杖交给杜乘锋之后,去到另一片幻想之地的武昭,选择了自己再做一批。 不是一支,是一批,在放弃了对于战斗方面的需求之后,武昭对于选材也就没那么将就了——当然,在对那些夷人奴隶们说的时候,武昭还是用了一些比较有仪式感的说辞,比如将第一柄手杖种成了树,然后从树上取了十三根树枝…… 夷人们对此深信不疑。 这些夷人们觉得,这手杖是圣人赐给他们的宝物,是指引他们去往应许之地的钥匙,只要持着这样的手杖,他们总有一天能找到那片应许之地——怀揣着这样的梦想,这些夷人们便踏上了旅途。 这份对于应许之地的渴望,传承了一代又一代,甚至连信仰都已经变得模糊,甚至连经文都已经变了不知道多少个版本,可不管经历了多久,不管过了多久,他们总是想着要去到那片应许之地,去到那片流着奶与蜜的土地。 只是这些夷人不知道的是,他们走过的不止是漫长的路。 还有界与界的分界。 “原来是这个目的……” 这一刻,杜乘锋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些流传到夷人们手中的猴版手杖,与其说是用来指引前路的,倒不如说是为了让这些夷人们成为邮递员,那份对于信仰的坚定,对于应许之地的追求……不管跨越多少世代,不管跨越多少年岁,那些拿了手杖的夷人们,他们之中的某一支,终究还是会找到某一片应许之地,又或者说,某一片真正的,应许之地。 不过,那所谓的应许之地,却不一定是这些夷人们想要的应许之地。 而是,桃源乡。 这才是他们真正的使命,他们要做的就是在不停的穿梭之中,在无尽的可能性之中,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将这两样兵刃,带到那个指定的位置——而后,这两样兵刃就会落到杜乘锋的手中,紧接着,武昭们也会看到这两样兵刃。 或许这才是武昭真正想要做的事情,又或者说,未来的武昭想要做的事情,那个不知多久之后的武昭,用这种方式,给曾经的自己制造出了另一种选择,给曾经的自己留下了一条战天斗地的道路。 顺便给杜乘锋这边带了一份口信,应该是说自己过得还好? “还是有点恶心了。” 想到刚刚在投石索上看到的画面,杜乘锋还是有点反胃。 不过,也算是有些安心。 曾经的对手,虽然已经没办法再与他为敌,但终究还是找到了一条适合自己的归宿,这确实是一件好事——虽然如果再见面的花,杜乘锋还是会选择一刀把武昭砍死,但无论是砍死,还是为对方感到高兴,这都是对于对手的尊重。 好的对手确实是最好的老师,他确实是在武昭的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 所以在使用手杖,回到了真正的桃源乡之后,他便直接将这柄手杖当场撅了。 毕竟在看到了这一切之后,他也明白了武昭的另一层意思,这柄手杖既是邮差们的通行证,又是武昭们离开的钥匙,也是杜乘锋回家的通路,但这同样也是一份邀请。只要拿着这柄手杖,就还有去到另一个世界的机会,就还有和那个完全体的武昭,继续动手的机会。 杜乘锋懒得再继续跟武昭打下去了,这样的战斗他已经品鉴的够多了,更何况他心里只有过日子的想法,完全不想搞什么千里追敌的事情。 那样很怪,真的很…… “嗯?” 杜乘锋的眉头突然一皱。 只因为,就在那两截撅断的木头里,他居然看到了,一张老旧的纸条。 第二更送到,我继续去写第三更。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大伙还是早点睡,晚安了各位。 (本章完) 第322章 信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一定拒绝了我的邀请。” 当杜乘锋打开纸条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只能说确实是武昭的风格,张嘴就先是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看来穿梭各个世界的战斗非但没有让这个殷人学会最基本的人情世故,反而让对方这性子开始变本加厉起来。 不过很快,杜乘锋就知道了,起码这一次,武昭并非是无的放矢。 这个殷人,是真的懂了点东西。 “或许你会将这段话理解成一场劝说,但我其实不是要劝伱什么,只是在说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又或者说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毕竟我们都很喜欢了解历史,那你应该也知道,我们殷人都是天生的战士,对于战斗的执着让我们更强大。” “以前的我们一直都走在寻找对手的路上,敌人只会让我们变得更强,这好像没什么问题,起码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但是前段时间,我突然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那就是,这份对于战斗的执着,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为了追求战斗,我走过了很多地方,与很多强敌交手,可真正能做到跟我一样执着于战斗的,仍旧是极少数,的确,他们会战斗,但那也只是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有人是为了所谓的情感,有人是为了所谓的生理快感,或许有人是为了变强,但他们想要变强,仍旧是为了做到某些事情。” “极少有人真的会为了战斗而战斗,大部分敌人都是在为了什么而战斗,跟这些对手相比,你都能算是更纯粹一点的。” “很抱歉,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你才是异类,可现在看来的话,我,又或者说殷人,才是真正的异类。” “为了战斗而战斗,为了变强而变强,虽然我生在这样的环境中,但现在想想,这种想法怎么都有点……反常?” “当然,我写下这段话,不是为了让你嘲笑我有什么心理疾病,而是在认真的和你聊一个问题……毕竟你的话应该能明白我在说什么。” “一切的反常都不会是没来由的,尤其是这种极为不寻常的差异,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在某个时候,从根本上做出了某种改变。” “这么说的话,你可能会有些迷惑,但是我举一些例子,你应该就能明白了……楚人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吧?袭承了战士文化的他们本来可能会变得和我们一样,但是因为对于凤鸟的崇拜,和对于所谓霸道的追求,终究还是让他们走上了一条微妙的道路。” “他们为什么会追求霸道呢?又为什么会崇拜凤鸟呢?这显然不是什么自然的情况,他们明显是遇到过什么,足以让他们改变观念的冲击。” “同理,那些所谓的虞人们也是,在某个时候,在某个地点,某些特殊的人,遇到了足以彻底改变他们的事情,于是他们便彻底摒弃了旧有的那个,只是普通人的自己,接受了这份异化,蜕变成了另一种模样……” “如果你还不明白我在说什么的话,那可以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看看普通人是什么样子……一日三餐,吃喝拉撒,生理繁衍,然后就这么日复一日的活到死,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状态,也就是你的生活状态,哦对了,我忘了你对生理繁衍不感兴趣,抱歉,不过事大概就是这个事。” “当然,普通人也会战斗,也会打架,但那种打架往往都是为了什么而打架,不管是为了亲情友情还是爱情,亦或者是因为自己受到了欺辱打压和霸凌,又或者单纯为了生理需求,捕捉猎物拿来剥皮吃掉,又或者打死猎物会让他们更爽……” “我这么说,你大概能明白,我说的异常,是什么了吗?” “我们殷人,很有可能也接受过类似的影响,这让我们不再去适用这些普通的情况,而是转而去追求某种另一个层次的,的确,因为这份追求,我们走上了一条不一样的道路,我们变得不再普通。” “但是我更想知道的是,谁影响的我们?” “那一定是殷人之前的人。” “就像后来的楚人,或许是受过我们的影响一样,我们在某个时候,应该也是受到过别人的影响,这份影响是如此之深,以至于每个殷人都对此深信不疑。” “这也是我为什么要寄这封信给你的原因,毕竟你还没有离开那个世界,而这也就意味着,你距离那些曾经的东西,会比我更近。” “毕竟连我都知道,兵解的办法来保证自己的存活……好吧我也知道这种办法有问题,但是你想想,那些影响到我们的人,那些有可能比我们殷人更强的人,他们就想不到这一点吗?” “他们的路线跟殷人完全不一样,毕竟他们如果真的和我们一样,是彻底的战士文化,那他们应该也会彼此开战,我们应该也会吸取到这方面的教训……但是很明显,他们,也就是那些殷人之前的人,没有走上这条道路,以至于我们后来的殷人,没吸取到这方面的知识。” “他们走出了一条新的方向,一条不会被局限到的方向。” “说到这里,你肯定会疑惑,为什么我这次没有加‘可能’,也没说这是什么猜测。” “因为这种事已经没什么可猜的了,我已经和一个飞升者打过一次了。” “恐怕到时候你也会……” 写到这里,纸条上的笔迹就已经很潦草了,杜乘锋还看到了明显涂改过的痕迹,很明显,这张纸条甚至曾经被人拿出来过一次。 毕竟接下来的话,实在不像是武昭自己写的。 “他输了,我让了他三招。” “我没想到,我们只是出来转转,你们就在我们的家里弄出来这么多的事情。” “不过无所谓,只要这张纸条能送到你们手里,那我们也就能知道你在哪里。” 第一更送到,第二更在十二点左右。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继续去码字,大家稍等。 (本章完) 第323章 回归 “呼……” 看完纸条上的内容,杜乘锋长出一口气。 虽然武昭留下的废话很多,但起码传递出来的信息是足够明确了——就这张纸条上的内容来看,很明显,一个生活在殷人之前的族群,被正在穿越各个世界到处探险的武昭发现了,天生战狂的武昭上去跟人过了几招,没打过,而后就写了这封信过来,跟他说一声。 或许这中间存了用强敌吸引他过去的意思,不过最令杜乘锋在意的,还是最后那几句。 不知道只是信件被截获了,还是武昭本人都一块被打死了,反正这封信曾经落到了武昭的敌人们手中,这些被武昭称为“飞升者”的敌人们又在上面添了几笔,随后将其作为锁定方位的信标,用武昭留下的渠道寄了过来。 虽然那几句话没有说什么打打杀杀,但杜乘锋仍旧已经嗅到了,那份不加掩饰的恶意。 这些所谓的飞升者,或许将这个世界当成了自己的地盘,而作为后辈的殷人武昭,很明显被当成了要清除的对象——甚至连作为收信一方的杜乘锋自己,也收到了这份血腥警告。 来者不善。 “所以既然来了,就出来过过手吧。” 想到这里,杜乘锋转头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为什么不出来呢?是不敢吗?” …… 杜乘锋没有得到什么回应。 又等了一会,杜乘锋才确认,对方或许不是不敢,是压根就还没来。 或许是路途有耽搁,又或者说是武昭为他争取到了一点时间,总之就结果上来看,这些所谓的飞升者起码现在还没有到。 但是这不代表他们真就不会来。 “你还真能给我惹事啊……” 杜乘锋想了想,还是将那张纸条揣进了怀中。 无论如何,他都算是有了对手了,虽然这对手完全不是他想要的——他之前可没说假话,他灶上真的坐着锅呢,这种时候找来个强敌跟他打架,那炖着的肉该怎么办? 作为一个和平主义者,一个日子人,杜乘锋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偶尔找点小爱好,或者在午后的阳光之下,像个植物一样在躺椅上睡大觉,他想要的可完全不是这个。 但很可惜,天不遂人愿。 就算他已经变强到,有了守护这份宁静生活的力量,但却总有更强的敌人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样循环往复的套娃,杜乘锋一眼看不到尽头。 “真的是……” 将投石索和断成两截的残骸收起,杜乘锋起身离开。 那确实是要赶快走的,他灶上还坐着锅呢。 只不过当他按照昔日的记忆,离开桃源乡,又飞回忘忧乡之后,他才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一个月有余,忘忧乡里的众人甚至都以为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好消息的话,那就是之前那锅炖肉没浪费,大伙闻到味之后,就去他家里把肉端走分了。 当然,有好消息,那就也会有坏消息。 “你是谁?” 看着面前那个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甚至也背着两把大刀的身影,杜乘锋一时间瞠目结舌。 “你为什么长得跟我一模一样?” “我倒是要问问伱。” 杜乘锋的面前,另一个杜乘锋也皱起了眉头。 “你为什么长得跟我一模一样?” “嗯?” “嗯?” 两个杜乘锋对视着,彼此之间寸步不让。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知道,在他离开的这一个月里,乡亲们到底整出了什么血活。 最开始的十天还算好的,大伙都只是以为他去游山玩水了,虽说他平日里不怎么出门,但是偶尔有点旅行需求,倒也正常——但到了第二个十天里,大伙就都觉得有点不对劲了,毕竟杜乘锋又不是那种喜欢游玩的性子,他很少出门这么久。 或许是出了什么问题,出了什么强到杜乘锋这样都解决不了的问题。 所以在第三个十天里,他们用了一些自己的办法,来尝试将杜乘锋找回来。 他们用了阮山涛的骨灰。 骨灰洒在地上,他们虔诚的对着阮山涛祈求着,希望这位慈祥的老人能庇佑不知道在哪里的杜乘锋,让他早日归来——好在老头的庇佑是真的有用,骨灰是早晨撒在门口的,当天他们就看到杜乘锋走进来了。 然后就是现在了。 在杜乘锋回到忘忧乡的五天之后,杜乘锋又回来了。 “我今天非得宰了你。” 面对着冒充自己的假货,两个杜乘锋同时拔出了刀。 不管是哪个杜乘锋,都决不允许一个冒牌货站在自己身边,这个世界上只能有一个杜乘锋,那就是他自己。 不过这场争斗还是人们劝了下来,主要是忘忧乡的乡亲们自己也分不清,到底谁才是真的,谁才是假的——若是俩人打起来,活下来的是真的还好,可如果活下来的不是真的…… 那这个事情就有点过于恐怖了。 所以打一架是行不通的,起码现在是行不通的,如果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他们才需要通过打一架来决出谁才是真正的杜乘锋。 而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出,那个“别的办法”。 “我才是真的。” 杜乘锋果断开口了。 “不信的话,我可以把你们的老底都揭出来,比如刘博伦你喜欢穿开裆裤,还有李老哥,你跟嫂子半夜里……” “什么叫开裆裤!那叫风雅!” 杜乘锋还没说完,刘博伦和木头人李木匠就连忙出来堵住了他的嘴。 “算了,要不还是把他打死吧。” 虽然嘴上是这样说着,但只看那亲近的样子,很显然,杜乘锋的话终究还是有了效果——能够说出大伙背地里那点事情,这明显就是真杜乘锋才能做到的事情。 只是杜乘锋没想到的是,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杜乘锋,也开口了。 “这有什么?我才是真的杜乘锋,这些事我能不知道吗?” 这样说着,另一个杜乘锋看向了木头人李木匠。 “老哥哥,嫂子不就是说你现在变成了木头人,身子骨太硬硌得慌吗?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 木头人李木匠飞起一脚就要踹过去,但这动作终究还是僵在了半空。 一方面,自然是因为夫妻之间的隐私暴漏在外,让他有些羞臊,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也分不清哪个才是杜乘锋了。 两个人都能说出大家的隐秘,都和真正的杜乘锋一模一样,他们又怎么分得清? “你……” 杜乘锋也完全没想到,这个冒牌货居然还有这么一手。 不过马上,他就意识到了,事情的关键。 另一个他,是通过忘忧乡众人对他的思念才出现的,是众人的想象力所凝聚而成的现实,这样一个集中人之所愿的存在,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大伙的隐秘呢?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杜乘锋,甚至比他自己这个正牌货,都要更像正牌货。 毕竟这个杜乘锋才是众人理想中的杜乘锋,才是乡亲们想要看到的那个杜乘锋。 只是…… 假的,终究是假的。 “既然你这么说的话,那我也只能用一点别的办法了。” 这样说着,杜乘锋便去到了乡里的书院,取了点阮山涛的骨灰出来。 “这是阮师遗留的骨灰,一直以来也都是他在庇佑我们……一直以来,我们实在是麻烦阮师太多了,我们总要过上自己的日子,也该让阮师休息了。” “这……好像确实。” 在场的众人想了想之后,纷纷点头。 使用阮老头的骨灰,对他们来说只是一场意外,毕竟阮山涛的庇佑虽然很神奇,但是用多了之后,总还是会觉得有点对不起那故去的老头——而眼下既然连这种不可预知的危险情况都出现了,那也就说明,有些事情,终究还是不太该做的。 于是,在场的众人便都同意了杜乘锋的想法。 只有另一个杜乘锋,脸色大变。 “你要做什么!你要把阮师的庇佑都毁了吗!你要断了忘忧乡的产出,让大伙都没吃没喝吗!你这个假货!你是要毁了这个地方!” 说着话,另一个杜乘锋一把推开身前的李木匠和刘博伦,就要拔刀出来与杜乘锋厮杀。 可刀还没拔出来,众人的视线就将他钉在了原地。 “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区别。” 杜乘锋叹息一声。 “或许在大家的想象里,我是那种急了眼会跟人动手的人……但是实际上的话,这个事情是分情况的。” 杜乘锋站了出来,拍了拍另一个自己的肩膀。 “我从不跟自己人急眼,也不会对自己人动手,更不会不知道知足。” 明明只是随意地拍了拍,但另一个杜乘锋的身形,却逐渐消解。 连同着忘忧乡里那些矿井,庄稼,乃至于杂七杂八的,所有和阮山涛骨灰相关的一切资源和物产。 当他们不需要阮老头的庇佑时,这份庇佑,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少了就少了,其实也没啥大不了的,反正我们东西已经屯够了……再者说,库里的东西不是没丢吗?阮师的庇佑还是在的。” 看着那些因为各种特产消失而变得失落的乡亲们,杜乘锋出言安慰。 “不管怎么样,这里都是我们的家。” “也是我的家。” 第二更送到,我去吃个饭,怎么又进入补更地狱了。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手热起来了,大家晚安。 (本章完) 第324章 复活 邓州城外的矿井上,劳工们的工作很是繁忙。 一方面,自然是因为管理着邓州城的白无咎不把这些劳工当人看,打算用死拉倒,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一条不知道真假的小道消息——据说城里之前收到的一批军需物资突然就消失了,上面的人们都很愤怒,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但是谁也不敢去报复,所以只能让下面加班干活来补上亏空。 当然,这种小道消息只在陈人劳工口中流传,他们不会跟那些夷人们聊这些东西。 毕竟夷人们也不会关心这些东西,这些异族还在为他们所谓的信仰内讧,两拨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死活要斗起来,这段日子里甚至又打死了几个——不过这些夷人口中的神仙倒是有点意思,起码大伙都没听说过,当成故事来听,也算个乐子。 “说是那大魔鬼身高八丈,腰围也是八丈,手持两把闪电火焰刀,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这一日,又有人讲起了那些从夷人们嘴里听到的故事。 “什么?你说这样的人物不存在?怎么可能!你是没见过那些怪物吧?我跟你讲,我是见过的。想当年我放弃了打猎的生活,从蓟北出来,一路南下,也算是吃过见过……” “伱还是再讲一遍你被人扒了裤子的事罢。” 听到这猎户出身的劳工又在吹嘘自己的老资历,其他劳工顿时都哄笑起来。 不过笑归笑,起码对方之前讲的那些,有关夷人神仙的玩意,听起来确实很解恨。 之所以说是解恨,当然是因为这夷人神仙是真的狠,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不管是地主老财还是达官贵人,说宰就一样全给宰了,杀起人来跟割麦子一样,那叫一个爽利——只是这个夷人神仙却不是经常出现的,毕竟神仙一般都不管凡间的事情。 那么要怎么才能让神仙出来呢? 那就得说到这神仙座下的大徒弟了。 又或者用那些夷人的话来说,叫什么“先知”,反正差不多一个意思。神仙是高居在天外天上的,但是这神仙胯下的大弟子会跟大伙一样活在人世间,若是看到有什么民生疾苦,这神仙的大弟子就会去灶上给神仙烧纸,这夷人神仙也就要下来杀人了。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被神仙坐在屁股底下的大徒弟,什么时候会出现呢? “这都老辈子的事了,都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听到众人感兴趣,那猎户出身的劳工便继续讲了起来。 “不过人家夷人神仙可不是咱们这陈人神仙一样废物,人家可是真有法力的,指不定哪一天,这神仙裆下的大徒弟就活过来了……不是你们这是什么表情?死人复活怎么了?人家神仙就有这本事!要不怎么说人家有法力呢!这是神仙老爷心善!看不得咱们受苦!” “那确实。” 劳工们纷纷点头称是。 虽然他们之中也有些人是像这猎户一样,因为犯了事被抓进来的,但大多数人却是被邓州城的管事们坑进来的,本就只是普通人的他们,眼下沦落到这种奴隶一般的境地,又怎能不痛!怎能不恨! 也正是因为这份痛恨,他们才更乐意去相信,这猎户嘴里说出来的东西。 那些与夷人神仙有关的事情是真是假,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故事听起来很解恨,这就够了——即便这种故事完全不符合实际也无所谓,起码大伙都愿意相信,也都想要有这么一个魔主从天而降,将那些欺负他们的人都给宰了。 一时间,众人尽皆议论纷纷,俨然是一副要食菜事魔的架势。 这副窃窃私语的场面,看得那些尚且虔诚的夷人们,胆战心惊。 他们都是听得懂南陈话的,更是听得懂对方刚才讲的那个故事是什么意思——虽然因为那猎户讲故事的手段过于离谱,导致整个故事变得面目全非,但他们仍旧听出了,这个故事的来源。 很显然,这是那些昔日的同伴做出来的手笔,这些拜了魔鬼的异端,终于开始发力了。 “他们怎么发力了?” 有尚且虔诚的夷人颇为不解,甚至其他几个虔诚的夷人也有些疑惑。 的确,他们看得出来,这是那些异端在宣扬魔鬼的信仰,不过类似的事情他们其实也在做,只是他们传道的方式不太能被本地人接受,再加上矿上的工作实在是过于繁重……总之,这种事看起来真不像是什么大事,为什么他们的首领突然就如临大敌呢? “因为……我最近都在研读经书。” 带头的夷人面色凝重。 这种事他很难跟其他人解释,毕竟其他人对于经书的研究,实际上没有他这么深。 虽然在场的众人都是虔诚的信者,但是其他人的职责更多是护卫和工作,对于经书,大多也就是看过几遍的程度,能够背诵一些段落就已经是认真的体现了——只是这种程度,自然没办法窥探到那些隐藏在经书中的秘密。 又或者说,隐藏在历史中的秘密。 一直以来,他们接受到的观念,都是找到圣人,应许之地自然就会出现了,可是大伙对于圣人的理解,好像都有些偏差——如果按照经上所记载的来看,那个为神选之民劈开大海的圣人,应该是在这之前就出现过了,圣人为神选之民而死,之后又死而复活,这才拥有了那份堪称奇迹的力量。 只是大家一直以来,都把注意力放到了圣人本身之上,却忘记了死而复活,这个前提条件。 不,还有人是没忘的。 起码他们的那位长老,就没有忘记。 那个作为首领的老者,是真正对经书研读至深的人,自然也是知道死而复活这个必要条件的——但很显然,这个必要的事情,长老几乎从未对他们提起过。 “他骗了我们所有人。” 带头的夷人面色晦暗, “难怪他会转投魔鬼的怀抱……他的信仰从一开始就出现了动摇。”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带头的夷人反而能够理解这长老为什么会背叛——毕竟他们走过的路实在是太长了,几十代甚至上百代人,一路迁徙到处奔波,只为了寻找那片所谓的应许之地……的确,那是神选之民的宿命,也是神选之民应得的奖励,可是耗费了这么大的代价,就算找到了应许之地,又有什么用呢? 总是有人会动摇的,这些人甚至会觉得自己很聪明,觉得自己看到了真相,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 “神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带头的夷人嗤笑一声,这是虔诚者对于无信者的鄙夷。 但在这鄙夷之后,就是深深的恐惧了。 的确,那位曾经表现得最为虔诚的长老,或许实际上远没有他这个普通护卫虔诚,但这位变成了异端的长老,真的很聪明。 “可是……长老不是已经被打死了吗?” 有另一个信徒开口了。 “我还上去踹了几脚来着,他不是死透了吗?尸体都已经烧了……” “假的,都是假的。” 带头的夷人脸色凝重。 “假的,都是演的……他或许确实是被打死了没错,但这本身就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你是说……” 有信徒明显是想到了什么。 而这带头的夷人,也点了点头。 “没错,他这是在模仿圣人的事迹,他想要通过人们的传颂从死亡中复活……这个异端想要让他自己变成圣人!用这种亵渎的办法!”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尽皆冷汗直冒,听着远处那些南陈劳工关于魔鬼的讨论,此刻他们也已经感受到了,那股莫名的寒意。 但他们却什么都做不了。 南陈的人不信他们,甚至会殴打他们,至于那些散播魔鬼信仰,妄图复活长老异端,他们也改变不了对方的想法——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办法的话,那就是物理消灭,可他们之前也打过几次架了,却没能拼掉对方多少人。 说白了,就是打不过,那些信奉魔鬼的人打起架来,可比他们这些虔诚的良善人狠多了。 “所以,我们就只能看着吗?” 这些虔诚的信徒从未如此无助,他们根本不知道如何破解这样的局面。 直到那带头的夷人,自己站了出来。 “如果实在解决不了,那我也去死吧,我也变成圣人,去和那个异端战斗……只要这样就没有问题了,总是要有人牺牲。” 这样说着,带头的夷人便在众人面前,用石片抹了脖子。 颈动脉被割断,人还不会马上就死,从致命伤到死亡,那是一段相当痛苦的时间,而在见识了这位新头领的勇猛刚进之后,其余的信徒们哪怕有过动摇,此刻也已经彻底坚定了这份信仰。 同伴的死亡带来的是仇恨的怒火,他们决定跟那些异端拼到底。 时间又过了半个月,异端们开始举行仪式了,很明显,他们已经在这个劳工营地中散布了足够的信仰,在有足够多的人数参与仪式之后,那死去的长老或许真的会复活。 但他们这些虔信者也不是没有手段,他们也早已在劳工中间拉拢到了足够多的信徒,并且因为信仰足够虔诚的缘故,他们也终于实践了一些经上记载过的奇迹。 而现在,就是真正的奇迹出现的时候。 当那些异端将叛徒长老复活的时候,他们这边也会让真正的活圣人死而复生,正义与邪恶,光明与黑暗,今天终究要决出一个胜负! 而现在,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你相信死人复活吗?” “相信。” “你想要让我们的圣人,再一次站起来引领我们吗?” “想。” 同样的话语,在劳工营地的两边响起了,这一刻,他们的复活大业,都已经到了紧要关头! 也就是这个时候,工头突然敲锣了。 “天气热起来了!管事老爷们心善!给大伙送绿豆汤来了!有谁要喝绿豆汤!” “咦?真有汤喝吗?” “算我一个!算我一个!” “别跑那么快!给我留一口!” 三声锣响,那些被拉拢过来的虔诚信众们登时就转身走了。 只留下两拨夷人遥遥相望,目瞪口呆。 第一更送到,加了点字数,所以来的有点晚了,我这就去写第二更。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继续去码字,大家睡吧。 (本章完) 第325章 南陈 建康城,金銮殿。 年幼的皇帝坐在巨大的皇位上,在那原本为巨人设立的宝座之上,这皇帝便显得愈发地渺小了。 相比之下,那宝座下方的群臣们,也显得愈发高大起来。 最高大的自然是站在前排的司空,虽然他的身形只能算是一般,可当其他臣子都将身形微微躬下去之后,这位老臣,就成了群臣之中最高的那个了。 就像羊群之中的领头羊一般,这司空抬起头,看着王座之上的小皇帝。 “陛下,南迁之事……” “这是朕的家,朕哪也不去。” 没等这位司空大人把话说完,年幼的小皇帝就直接一口回绝。 “你们要搬走,那就自己走吧。” “……” 司空直接被噎在了原地。 这种事没道理的,他们怎么可能自己走?皇帝没走他们走了,那他们不就是明摆着的逃兵了? “可是陛下,兵乱凶危,万一波及到宫里……” “你是说有人要在朕家里捣乱?” 年幼的小皇帝微微皱眉。 “谁捣乱,把他打出去不就好了吗?为什么朕要自己搬走呢?那不是把家送给他们了吗?” “这……” 司空一时间哑口无言。 他们这位陛下还真是……纯真。 当然,说的好听一点,应该叫圣质如初,不过大伙其实都明白这个词到底是在说什么——有人打过来就把人打跑,这种事牵条狗来狗都知道,可问题是如果他们真能打得过,那还南迁干什么呢? 有些事很复杂,不是说做到就能做得到的。 起码不是一个五岁孩子说做到,就能做得到的。 “陛下,臣的家也在建康。” 面对着小皇帝给出的离谱回应,司空决定换个劝谏方式。 “臣的家也在建康,殿里文武百官的家都在建康,可那又如何呢?战乱要起来了,这里已经不安全了,继续留在这里的话,恐有不忍言之事……” “能有什么不忍言之事?” 年幼的小皇帝摇了摇头。 “如果有人打过来,就让大伴把他们都打跑!大伴可厉害了!大伴,大伴?” “陛下,老奴在呢。” 指尖绕着丝线的老太监从御座旁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一双眼睛如同刀子一般扫着面前的百官们。 尤其是站在百官之首的那位司空大人。 “司空大人,陛下年幼,你摆出这么大阵仗,过于无礼了……” 四目相对,老太监骤然大喝。 “伱是想逼宫吗!” “……绝无此意。” 面对着那迎面而来的刻骨杀意,这位司空大人终究还是低下了头。 南迁的计划再一次无疾而终,哪怕大部分官员都已经承认了这个既定的事实,毕竟只要人还在,新家总是能建立起来的,可若是人不在了,那说什么都没用了。 道理就是这个道理,大家也都是讲道理的,只要朝廷南迁,对大家来说都会是一件好事。 可面前的这位陛下却不是个能讲道理的,那武艺高强的老太监更不会跟他们讲道理。若是他们真要逼着这位陛下南迁,那老太监怕不是真敢在金銮殿上放手杀人。 “欺人太甚!” 回到府里的司空连着摔了三个杯子,世家出身的他这辈子就没受过这种奇耻大辱。 被一个阉人威胁……这没卵的东西是怎么敢的! “你算个什么东西!你那点本事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这里,司空气得摔了第四个杯子。 若是真论起武力来,这老太监怎么也是排不上号的,想当初建康都城的各个世家,可是都有高手坐镇的,那时候建康城高手云集,哪里轮得到这老太监出声? 更何况就老太监这点武艺,能干得了什么?能挡得住草原人吗?能打退大军吗?若是真有那么忠心,先帝死的时候,这老太监又在哪里?之前那反贼马踏金銮殿的时候,这老太监又在哪里? 一个反贼都能被加封太师,这简直是朝廷的奇耻大辱,这时候又不提逼宫了?又不说什么礼法了? “就知道欺软怕硬!” 司空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既然软的不行,那他也只能给这老东西来点硬的了。 这样想着,司空便招来了亲信幕僚,让他们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找个机会把这老太监给弄死。 很显然,这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要知道这老太监可是接连侍奉了三位皇帝,几乎一辈子都在照顾皇帝们的日常起居,想要靠下毒暗杀之类的来弄死这老太监,却是不太可能的——说难听点,这老东西曾经见识过的手段,恐怕比那些刺客们一辈子吃的米饭都还要多。 “所以,真想要除掉这阉贼的话,其实就只有一个办法。” 有个名叫沈一方的幕僚开口了。 “找高手过来,堵住他,宰了他。” 这策略非常的简单粗暴,基本等于没有,但这反而是成功率最高的办法了。 就连司空本人想了半天之后,也不得不承认,要除掉那老太监,好像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那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了。” 想到这里,司空笑着拍了拍沈一方的肩膀。 “既然是你想出来的主意,那肯定你来做最合适……这可是拯救万民于水火!是泼天的功劳!” “……啊?” 沈一方人都傻了。 他就是个出主意的,怎么就让他来干了?他能认识什么高手?总不能自己填进去吧? “不是,大人,这个事……” “怎么?你不愿意?” 司空的眉头拧了起来。 “你难道要护着那阉贼不成?你想要干什么?” “我……” 沈一方垂下了头,半句话都不敢多说了。 从司空府出来,沈一方回到了自己的家中,而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气得砸了两个杯子。 “这狗种!绝对是故意的!” 沈一方气得头晕脑胀,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司空大人就是朝堂上受了气,想要找个出气筒,结果他这边好死不死,自己把自己给填进去了——天地良心,他出主意也是一片好心,结果这司空大人就跟他来个这个? “真有本事去自己斗阉贼啊?拿我出气算什么?” 沈一方气得砸了第三个杯子。 在金銮殿上受了气,回来就知道找自己人麻烦,就这么一个司空,又能干得了什么? “就知道欺软怕硬!” 沈一方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说到底,他作为亲信幕僚,也只是在司空府出主意混饭吃的。既然这位司空大人如此的不靠谱,那他也不介意给这老东西上点眼药。 不过很明显,这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若是他真有这本事,能和世家出身的一朝司空过过手,那他也不至于落到跑来给人当幕僚的地步了——世家出身,意味着这位司空大人有着足够的资源,而司空之位,更是意味着对方有着相当的权力。 说难听点,他沈一方跟人家司空之间,真就是云泥之别,差的太大了。 “所以真想保住我们自己,其实只有一个办法。” 在听完了沈一方的苦恼之处后,沈一方的小舅子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找个高手,宰了司空,然后说是阉贼干的。” “啊?” 沈一方人都听傻了,这也能叫策略? 好像还真能叫策略。 寻找能打赢老太监的高手,这个很不容易,毕竟那老太监的身手他也听说过,那一身煞气外放的实力委实有点恐怖——但司空大人就不一样了,虽然这位司空大人也习练过一些武艺,甚至连煞气入体都有可能做到,但只是煞气入体的水平,还真没到杀不了的地步。 至于司空大人身边的那些护卫……这个反而好说。沈一方也算是消息灵通的,自然听说过当殿杀伪帝,马踏金銮殿的故事。虽然不知道那位便宜太师如今身在何方,可对方的行径,却让沈一方知道了,真正的高手,其实不会害怕什么护卫的。 要说安保能力,金銮殿肯定是最好的,可然后呢?不还是被人骑着马进去了? “确实行啊!” 沈一方连连点头。 “所以你认识什么高手吗?” “啊?” 小舅子直接听愣了,这里面怎么还有他的事? 他就是随口一说,也算是给亲族出出主意,毕竟都是亲戚,沈一方倒霉了他也好不了——可是他也就随口给姐夫出个主意,这事怎么就落到他脑袋上了? “兄弟,你是我亲兄弟。” 眼看着小舅子面色犹豫,沈一方的一双手就已经按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我这也是为了多条路子,我这边找着,你那边也找着,多找点高手,才能挑个最合适的出来,你说呢?” “我……” 面对着沈一方那几乎要吃人的目光,小舅子终于还是低下了头。 气氛已经有点不对了,他这姐夫明显是狗急跳墙了,这种时候若是说个不字,说不定当场就要被这位姐夫把脑袋拧下来。 必须应下,也只能应下,不然他今天怕是连这个门都出不去。 好在他这位姐夫终究还是念着点香火情,在他答应之后,便也就让他离开,去寻找高手了。 于是在回到家之后,这小舅子气得直接摔了杯子。 “这畜生!就不能少惹点事吗!” 小舅子气得怒发冲冠,主要是这种事真没道理的,要知道他这两天本就有点体虚,正准备去找大夫把把脉的功夫,就被这倒霉姐夫叫住了——天地良心,他是真把这姐夫当亲人,甚至连对方惹出事来,他都愿意帮忙出主意,结果这姐夫就非得把他也给兜进去? “真把我当兄弟就别惹事啊!搞成这个德性算什么?” 小舅子气得砸了第二个杯子。 现在好了,惹了司空大人,一个弄不好,他们全家都得死,高高在上的司空大人可不会在乎他只是个小舅子,既然有着姻亲关系,那一块捏死,也跟捏死一只蚂蚁差不多。 但凡他姐夫硬气一点,就应该自己把事担下来,最不济,起码也别连累家人,现在可倒好,非得让他这边帮忙找高手,他能找个什么? “就知道欺软怕硬!” 小舅子下意识捏紧了拳头。 说到底,他跟这沈一方也不是什么兄弟,是,这沈一方是他的便宜姐夫,但是那又能怎么样呢? 为了保全家里,甚至为了他那长姐能不被牵连,或许他也只有弄死沈一方这一条路可走了。 不过想要弄死沈一方却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毕竟他这种情况就……说白了,他能有如今这还不错的生活,靠的就是姐夫沈一方那司空府幕僚的身份,他的人际关系,他能找到的那些狐朋狗友,基本都要看沈一方的脸色。 这种情况下,他能找谁来帮手,把这个祸害姐夫给弄死呢? “家里人惹是非啊……这个没必要找人啊。” 就在小舅子正在熟悉的医馆做推拿的时候,正在给他按背的医师开口了。 “你弄几两砒霜给他药死,事后说暴毙而亡,这不就得了?” 小舅子愣了愣,他实在不觉得这是个好方法。 但仔细想想之后,他却突然意识到,这事能成。 不用砒霜,而是用别的药,反正大概配一下,不让人发现就好——毕竟他那姐夫本身就有服散的习惯,到时候就说行散把人乐死了,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行啊你!还真是不白把你招进来!” 这一刻,小舅子心情极为愉快。 “那就你来干吧!” “啊?我?” 医师人都傻了,怎么就他来干了? 他是大夫,不是屠夫,之所以出主意,也只是因为这医馆是这小舅子花钱办的,换句话来说,对方是出钱的老板,老板有难,他自然是要说两句的。 可出主意归出主意,怎么就让他去…… “你还想不想干了?” 小舅子登时便拧起了眉头。 “我记得你家里父亲还卧病在床吧,你就是因为这个学的医术……你要是不干的话,你知道后果会是什么吗?” “我,我,我我我……” 听到这小舅子说起自己卧病在床的父亲,这医师顿时红了眼睛。 “你怎么能这样!” “我怎么了?” 小舅子梗起了脖子。 “你拿那个杯子干什么?你要打我?” “我……” 嘭! 茶杯拍在小舅子的脑袋上,锋利的碎片登时便割开了小舅子的脖子。 眼看着小舅子血流如注,医师人也傻了,这个一辈子都在救人的大夫,虽然在愤怒之下出手打人,可真见到这等阵仗,一时间竟也不知道怎么办。 于是,自知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医师,也捡起碎片,割开了自己的脖子。 鲜血染红了药柜,带着茫然,和没有源头的憎恨。 下一刻,庞大的怪物撕开了天花板。 第一更送到,字数多了点,所以来晚了,大家见谅。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继续去码字,多写点补更。 (本章完) 第326章 新时代 足有三层楼一样高的怪物正在城南肆虐。 脑袋如同茶杯一样的庞大怪物疯狂的嘶吼着,残存的憎恨让它盲目,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境地,明明它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可现在它却什么都没有了,甚至就连仇人都没有了,眼前的那具残尸早已被它一口啃掉大半,成为怪物的它早已回不了头了。 血腥的憎恨让它彻底疯狂,于是它便投掷出了大把的药囊和银针,将这份憎恨平等的丢给视线中的每个人。 当然,对于这茶杯头怪物来说,那只是药囊和银针,但是对于那些普通人来说,足有投枪大小的银针,还有那些比麻袋都要大了许多的,装满了腐烂血肉的药囊,只要被砸中,当场命就没了。 一时间,整个建康城南死伤遍地,居民无不狼狈奔逃。 “又闹妖怪了!” 逃跑的人们这样喊着,至于为什么要说“又”,当然是因为类似的事情早已发生了不止一起——就像现在这样,除了这茶杯头怪物之外,又有一个脑袋上顶着菜刀的猪头怪物在远处站了起来。 双眼猩红的猪头怪物拔下了脸上的菜刀,远处又是一片腥风血雨。 以前的时候,大伙虽然偶尔也能听到一些怪物的传说,但终究没有亲眼见过,可最近这段时间里,那些只会存在于鬼故事中的怪物,却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只是普通人的他们,对于这些动辄几层楼高的怪物,却是半点反抗能力都没有的。 好在,能够拯救他们的人,终究还是出现了。 “朝廷的掌兵使来了!” 几个嗓门大的更夫和捕快在远处大喊着,而在他们身后的房顶上,几个持着各色兵刃的人,正如同志怪故事中那些降妖除魔的侠客一般,在夜幕下穿梭着。 看到这些人出现,混乱的人们倒是稍微安静了些,毕竟最近一段时间里,这些被称作掌兵使的人,还是消灭了一些怪物的——不过人们终究还是不愿意将这些人当作官人来看待,只因为这些人的出身实在是有点问题。 武疯子,杀人犯,犯了事的兵痞,以前人们是这么称呼他们的,若是换到以前,这些只知道满脑子杀人的疯子就该被捕掠人关进牢里。但很显然,时代变了,昔日众人眼中的凶徒,此刻却摇身一变成了什么所谓的“掌兵使”,甚至连官服都穿了起来。 可就是这么一群人,真的能拯救他们吗? “嗡——” 投枪大小的银针泼水一般撒了过来,很显然,那茶杯头怪物也发现了这些人。 只不过,和地面上的普通人不同,这些飞跃在屋脊之上的人,却并非毫无还手之力。 “喝!” 为首那持着大盾的人影直接架起了盾墙,厚重的煞气在盾墙前凝成了漩涡,那些四散的银针投枪,竟都被这煞气漩涡引导,飞行轨迹一路扭曲,全都打在了那面坚实的盾牌之上。 但这盾墙挡得下银针,却挡不下药囊里那些腐烂血肉上的毒气。 “嘭!” 比麻袋还大了两号的血肉包裹砸在盾墙上,那些散发着腐臭气息的腐烂血肉登时便四散飞溅。 大盾之后的汉子只是闻到了一点腐臭气味,整个人登时便吐出一口鲜血。 但他的行动终究还是为身旁的同伴争取到了一些时间,其余几个掌兵使已然冲到了那怪物的身侧,手中的刀枪剑戟更是已经绽放华光,那怪物的身上瞬间便多了数十条深可见骨的伤口。 “趁他病!要他命!” 一个照面就重创怪物,掌兵使们顿时士气大涨,双目猩红的他们再一次抡起手中的利刃,竟是要将这怪物当场乱刃分尸! 但这怪物,也并非只知道挨打。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这一切都要落到我头上!” 疯狂的怪物挥动着他的十条手臂,更多的银针如暴雨一般被抛了出来,面对着突然发狂的怪物,失去了盾墙守护的掌兵使们也只能先格挡招架,寻找下一次动手的战机。 虽然这种铺天盖地的投掷,在常人眼里或许极为可怖,但在这些懂得使用煞气的掌兵使眼中,也就只是普通程度罢了——只要挡下这些飞针,不被血肉药囊砸中,他们杀这怪物,就会像杀鸡一样简单。 可就在这个时候,却有一个持着长枪的掌兵使,察觉到了某些,不对劲。 那怪物明明有十条手臂,为什么只有八条在投掷飞针? “它在缝合伤口!” 视线转到那两条没有探出的手臂之上时,这持着长枪的掌兵使顿时目眦欲裂。 “它在拖时间给自己治疗!” “这狗种!” 一时间,一众掌兵使纷纷骂了起来。 怪物本身不可怕,虽然这些怪物往往皮糙肉厚,可只要多砍几刀,那也一样能砍死——当然,很多怪物会选择吞噬活人来恢复伤势,但只要让活人跑远一点,怪物也就做不到无限续航了。 当然,那是对通常的怪物来说。 现在这个怪物显然是不一样的,这怪物只靠自己就能做到无限续航,而这也就意味着,眼下这场战斗恐怕会变成一场持久战。 不,甚至不会是持久战。 只因为这怪物缝住的不止是伤口,更多的血肉也被它缝在了身上。 那是刚刚被怪物杀死的普通人尸体,此刻却尽皆被怪物缝进了伤口中,有了这些新鲜的血肉加入,这茶杯头怪物的身形肉眼可见的庞大了两圈,由三丈多高,不知不觉涨到了五丈有余。 而刚刚那些投枪一般的银针,也被更为细小,却更为锋利的手术刀所取代。 很显然,在经历了刚刚的缝合之后,这怪物强了不止一筹,而这些比投枪更小,却更加迅捷的薄刃快刀,掌兵使们格挡起来就极为吃力了——只因为这些刀锋实在是过于锐利了,甚至隐隐带着划破煞气的能力,依靠煞气进攻的掌兵使们,一时间竟是被这一招克制住了。 更何况,这些薄刃快刀的数量,比起刚才那些银针,还要更多。 “嗤——” 终于有人身上被手术刀开了口子,只是伤口中淌出的却并非是红色的鲜血,而是某种暗褐腐臭的液体。 那些刀刃很明显都是带着毒的。 也就是这个时候,刚刚那个咳血的持盾汉子终于赶了过来,虽然口中还在不断咳嗽着,但他还是将盾牌砸在了脚下的房顶上——房顶理所当然被砸塌了,连带着躲在里面的一户人家也被砸死一般,但也就是这股新生的煞气涌入,却让这汉子的脸色多了几分病态的红润。 “呔!” 汉子再一次架起了盾牌,其他的掌兵使们也纷纷退入汉子身后,而那些飞射出来的薄刃快刀,也再一次被煞气漩涡引导,尽皆打在坚实的盾上。 厚重的大盾只能挡下穿刺与切割,但那份巨大的冲击力却还是在的,不过这冲击力越是凶狠,汉子的脸色就越是癫狂。 而在汉子的另一只手中,不知何时,却多了一柄不起眼的短剑。 “我杀你全家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汉子的一声大吼,那柄不起眼的短剑脱手而出,那巨大的力道不止来自于汉子本身,更是叠加上了那面厚重大盾所受过的所有冲击。 如此巨大的劲道,那不起眼的短剑,只是瞬间便化为一道流光。 “轰——” 短剑扎在那庞大怪物身上,发出的却并非是刺破血肉的声音,而是如同投石车击中城门一般的闷响,包裹在短剑上的煞气轰然炸开,那怪物的小半个身子都被炸成一片血雾。 如此伤势,只靠两条手臂自然没办法缝合了,而在这怪物驱动剩下的十五条手臂一起缝合的时候,一众掌兵使们也终于看到了取胜的机会。 然而,也就是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之下,却有一道剑光翩然而至。 “嗡——” 月辉一般的剑光之下,本就重伤的庞大怪物登时便被切成两半。 紧接着,数不清的月牙便从半空落下,洒在这怪物的两截残躯上,将其碎尸万段。 都已经被细细的切成臊子,自然是死的不能再死。 “是清越剑主!清越剑主来了!” 那些受了灾的人们顿时便欢呼起来,完全没了刚才对掌兵使的那副躲避与抗拒,只看他们对半空中落下之人那热情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对待他们的亲人一般。 清越剑主,是最近才声名鹊起的一位兵主,至于“兵主”这个称呼,自然是为了与掌兵使区分开来——用剑的就叫剑主,用刀的就叫刀主,用长枪的就叫枪主,最多在前面加上兵器或者人的名字用来区分。 和朝廷招募的掌兵使不同,这些兵主们往往都是民间习武有成之人,每当闹了怪物的时候,这些手握武力的兵主们也会站出来与怪物厮杀——不过他们却拒绝了朝廷的征召,理由是不屑与匪类为伍。 出身民间,便已经让百姓天然与他们亲近,不被朝廷征召,更是让百姓们认为这些兵主才是正直之人。 尤其是这些兵主们往往真的身怀绝技,那些掌兵使们都打不过的怪物,这些兵主们只需三五招就能将其除掉,这战力对比简直高下立判。 就像是现在这样。 “呸!” 持着大盾的汉子一口唾沫啐在地上。 “若不是老子一剑把这怪物重伤,你小子凭什么……” “原来是山炳兄啊!” 听到这一声喝骂,远处被众人簇拥着的清越剑主这才回过头来。 挥了挥手,示意周围的人先散开一条道路,那清越剑主却越过人群,走向这几个掌兵使。 “原来是山炳兄带的队伍,那我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我这是不是抢了你们的工作?” 伱也知道? 几个掌兵使顿时便怒目而视,尤其是被叫作山炳的那个持盾汉子,更是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清越剑主。 只看对方这一身月白色的袍服,上面半点污点都没有,和他们这一队穿着黑红官服,甚至已经打得满身脏污的人,却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感受着周围人们的那些视线,山炳也已经察觉到,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穿这一身出来的,就是为了显得比他们更露脸。 尤其是那句“抢了你们的工作”…… 怎么,我们是工作,你就是在救百姓于水火? 但在深吸一口气之后,山炳终究还是没有发作。 不是不想打,而是打不过。要知道刚刚才战斗过的他,已然被杀意充斥了脑海,此刻面对这种近在咫尺的阴阳怪气,又怎么可能忍得住——但问题是忍不住也得忍,要知道他面对的可是百兵谱排名第七十三的清越剑主。 七十三这个排名,看似不起眼,但这却已经是整个南陈前一百名的顶尖高手了,要知道就算以山炳这一身堪称“不破铁壁”的实力,也只是排到了第八十四位,八十四打七十三,他拿什么打? “你……好。” 早晚会弄死你。 咬了咬牙,山炳终究还是按下了杀意,没有当场发作。 捡起自己丢出的短剑,山炳终究还是带着队伍离开了,而建康城的另一边,那脸上顶着菜刀的猪头怪物也已经被讨伐——好在,就远处传来的呼声来看,那一支由百兵谱排名第九十二的“镇山铁尺”姜文远带队的掌兵使队伍,终究还是完成了讨伐,并且没有被民间的兵主抢了风头。 但是,也仅仅只是这样而已了。 没有欢呼,也没有喝彩,这对于掌兵使们来说只是工作,在百姓们眼中,这也是他们应该做的事情,他们注定享受不到那些民间兵主们能享受的荣耀。 “要不我也脱了这身衣服,去当兵主算了。” 山炳突然想到。 不过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不止官府不会放他走,掌兵使的队伍更不会放他走,若是他敢就这么脱下官服,那深居皇宫大内,却在百兵谱上排名第一的“阉虎”曹公公,一定会亲自出来剥了他的皮。 第一更送到,连着睡了两觉,人终于恢复了精神,脑子也正常了,写东西也终于没那么傻逼了。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正好还不太困,我继续去码字,大家早点休息。 (本章完) 第327章 百兵谱 “做出这个榜单的就是个畜生!” 皇城之中,伺候了年幼小皇帝一整天的老太监,在回到自己的卧房之后,又一次破口大骂。 虽然连着伺候了三代大陈皇帝,但老太监在玩心眼方面实际上没多少天赋,他真正能拿得出手的还是伺候人,赤胆忠心,还有这一身足以在关键时候掩护皇帝从任何危险中逃脱的强横武艺——可就算他再怎么不擅长宫斗,在看到这所谓的百兵谱时,也能意识到,这是有人在想办法整他。 原因无他,只因为,他就是榜单上第一位的那个。 把一个久居深宫大内,几乎没怎么在外面出过手的老太监,排成天下第一高手,足以见得做出这百兵谱之人到底有多么的恶毒——或许对普通人来说,这种榜单是可以拿来吹嘘的,是能够彰显荣耀的,可是落到老太监这种身居高位的人眼中…… 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没有这个百兵谱的时候,人们就算有所厮杀,最多也就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就算是高手切磋,也只是为了较量武艺,寻求进步——但是有了这百兵谱之后就不一样了,正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谁就愿意甘居人后,看着别人的排名在自己前面? 有了这榜单,那些高手们就能看到自己身居何位,看到之后,有些人就会有所不满,有不满,就会动手,动了手,就会见血。 见了血,这世道就要更乱了。 至于为什么老太监如此确定,这榜单是为了搞事,当然是因为他自己被排到了第一位——开什么玩笑,他自己几斤几两,他能不知道?就他这点煞气外放的本事,打打普通人也就算了,真对上那些真正的高手,他算个什么? 别的不说,若是这榜单真的公平公正,那之前诛杀伪帝,马踏金銮的杜太师,也是武艺绝伦的高手,这样的人物,怎么就榜上无名呢? “因为,不敢写吧。” 看着手中那张列了一大堆名号和姓名的纸张,老太监脸色微妙。 很显然,和深居大内,还需要伺候皇帝的他不同,那位杜太师是真的很闲,同时也有着充足的执行力——这一点从之前诛杀伪帝就能看出来了,前脚人还在沂州休息,回头就快马扬鞭赶来建康皇城,当天就把伪帝贾温打死在金銮殿上,随后一路返回,竟是如郊游一般轻松写意。 简单来说,惹他这个老太监,他可能干不出什么来,但是惹了那杜太师,怕是真的会被找上门去打死。 如此强横的人物,怎么说都当的上这百兵谱的头一号了,不过很显然,做出这榜单的人,终究没敢将一些真正有实力的人物写上去。 “所以说,这件事到底是谁干的?” 老太监眉头紧皱,他在思考到底是谁做了这份祸国殃民的玩意。 就收益来说,应该是草原人最大,毕竟南边大陈乱起来,草原人南下也会更方便些——不过细看起来,又不太像,毕竟这百兵谱虽有坏处,但也确实在某种层面上提振了南陈的武风,当然更重要的是,一些知名的草原头人们也都在榜单上,也都是有了名次的。 有了名次就要争夺高位,本就需要靠武力来压服麾下的草原人,显然会比陈人更加注重排名的争夺,有争夺就要见血,见了血就会混乱,如果这真的是草原人干的,那怎么看都有点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了。 “难道说是反贼们干的?” 老太监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并且这个可能性看起来非常的高。 眼下的大陈虽然还努力维持着庞大的身架,但随着南迁的呼声越来越高,有不少地方也就开始生出二心了——当然,明面上的反贼,现在还没有冒出来,不过听调不听宣的地方,如今却已经多了太多。 大伙用的理由也颇为统一,不是为了防备盗匪,就是因为本地闹了怪物,总之就是世道乱起来了,大伙得先保证自己能活下去才行。 盗匪怎么可能剿不尽呢?说白了还是有大量的流民补充,这些无家可归的人们在饿急了眼后,便理所当然的开始干起这份颇为古老,却一直延续至今的行业。至于那些怪物……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每次想到那些怪物,老太监都会冷汗直冒。 这倒不是因为他打不过那些怪物,大部分怪物,他还是有能力剿一剿的,为了对付那些怪物,他还特意挑选了一些煞气入体之人,组成了掌兵使的队伍——但就像盗匪怎么剿都剿不净一样,那些怪物,也是怎么杀都杀不光。 永远都会有新的怪物冒出来,永远都会有更凶狠的怪物冒出来,每一次怪物的出现,都会让那些民众恐慌一次,即便掌兵使们再怎么四处救火,也只能打死这些怪物本身,至于弥补这些怪物所造成的恶劣后果……这种事谁都做不到。 作为一个煞气外放的高手,老太监其实是知道这些怪物是怎么冒出来的,同理,其他的掌兵使们,甚至民间的那些兵主们,实际上也都知道这些怪物们是怎么来的,这算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但秘密就是秘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来的东西。 老太监甚至想过一些,从根源上解决怪物的办法,可要使用那些办法,也一定会让百姓知道,他们自己就有着变成怪物的能力,是那些怪物的来源——很显然,相比起那些偶尔冒出来的怪物来说,这种知识的散播可能会引起某些更加恐怖的变故。 当然,有变故,那肯定就也有解决的办法,不过只靠老太监自己,显然是想不出什么解决办法的。 能够维持现状,对他来说就已经很勉强了。 外面都说他阉人干政,宦官当权,可若是他真有那个干政的本事,大陈会变成如今这个鸟样? 他能做的也就是拦住那些已经生出些不臣之心的士族,让他们少对小皇帝产生点影响,的确,以他这老迈的年纪,或许确实没办法支撑太久,但只要能护持这小皇帝长大一些,等到小皇帝有了自己的判断能力之后,这大陈,总还是能好起来的。 “你要快点长大啊……” 这样想着,老太监的视线便看向了皇帝寝宫的方向,目光之中满是慈祥。 虽然这话说起来有些僭越,但对于接连侍奉了三代皇帝的老太监来说,这深宫大内对他来说早已像家一样了,身为太监的他膝下无子,那年幼的小皇帝却早早没了父辈,这很难不让他将其当作自己的儿孙辈一样看待——当然,这倒不是意味着他真就要当皇帝的爷爷,而是说他会像亲爷爷一般,为了这小儿辈,拼上自己这条老命。 “所以你们又怎么敢觉得,自己能不声不响摸进来呢?” 话音刚落,老太监手中的丝线便直蹿房顶,撕开大片的砖瓦。 而那几个原本立在房顶的人,也尽皆跌入屋内。 “辟水刀王文顺,清越剑主乐清平,劈山斧岳峰,银枪不倒李豹头?” 只是扫了眼面前这几个人的兵刃,老太监便已经知道了来者都是谁。 辟水刀王文林,破浪刀王文远的二弟,在长兄因为行刺杜太师被一戟劈死之后,这王文顺痛定思痛,竟也修成了煞气外放,甚至一路爬到了百兵谱第六十三名。至于旁边的清越剑主乐清平,倒是最近才声名鹊起的人物,百兵谱排名七十三,一手月华剑突出一个风流潇洒,在建康城民众之间颇有人望。 至于劈山斧岳峰,还有银枪不倒李豹头,这两人却并非是建康之人,劈山斧岳峰来自西南,据说一手大斧无人能敌,百兵谱排名六十九位,也不知道这无人能敌是怎么算的。而那银枪不倒李豹头,却是来自北地,本是一名风流浪子,又或者说采花贼,只是这贼子却有着一身过硬的武艺,硬是靠一身本事,杀到了百兵谱排名第四十五位。 四个煞气外放的高手,夜闯皇宫,难道只是为了在房顶上吹风? 显然不是。 这一点,只需要看他们彼此没打起来,就知道了。 “冲我来的?” 老太监呵呵地笑了。 “就你们?” “对付伱这阉贼,我们这几个忠义之士就已经够了。” 几人之中,站在最前的辟水刀王文林嗤笑一声。 “今日就斩了你这狗头,以正这朗朗乾坤!” “用不着废这么多话,你不就是想给你大哥报仇吗?” 老太监只是摇头叹息。 “但是那一日,看到的人也不少,杀你大哥的人究竟是谁,众所周知……怎么,你不敢找那人麻烦,却敢来找我?” “你……满口胡言!” 被说中了的痛处,王文林登时便怒啐一口。 “那杜乘锋压根就没被排进百兵谱里,想来无非是实力不济!倒是你这阉狗,区区阉贼,却位列百兵谱第一,杀了家兄的人明显就是你!” “王兄,不必在意这阉狗狂吠。” 眼看着王文林已然开始有些急躁,一旁的清越剑主乐清平也跟着开口了。 “我们一起上,今日定要诛杀阉党!” “对!一起上!” 样貌粗豪的劈山斧岳峰,也已经从腰间摘下了两柄大斧。 “跟这阉狗不用讲什么江湖道义!大家一块动手!” 也就是这话音还未落下的功夫,那银枪不倒李豹头,却已经从腰间掏出银枪,一枪刺了出去。 原来这李豹头的兵刃,乃是一条绳镖,又被称作软枪。 虽为软枪,但只看这一枪出手,竟真如同豹子一般迅猛酷烈,只看这凶煞的气势,一时间竟如饿虎扑食! 但这对于老太监来说,却没什么用处。 “玩绳子的话,你还是差了点。” 说着话,上百道丝线已然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大网,原本气势汹汹,直奔老太监头颅的绳镖,竟当场被兜入网中。 这倒不是李豹头没有半点本事,能在兵器谱上打出第四十五的名次,足以见其凶悍,可奈何面前的老太监是玩了一辈子绳子的,百道丝线对一条绳镖,登时便高下立判。 只是片刻,那绳镖便带着更多的丝线飞了回去,将那李豹头捆了个结实。 “不好!李兄被克制了!” 剩余三人眼神一凛,连忙挥起兵刃。 和李豹头那专精穿刺的绳镖不同,他们手中的刀剑斧头却都是有锋刃的,刀光剑影之中,煞气的加持之下,那些特制的丝线虽然坚韧到足以割开人体,但此刻却仍旧还是被那些灌注了煞气的利刃切落满地。 这也让老太监有些隐隐冒汗。 老太监一直都很清楚,他这点手艺也就能对付一下普通人,碰到真正的煞气高手,他的丝线实际上很好破解——把他架到这百兵谱的首位,无疑是将他架在火上烤。 更何况,这些民间的高手,就没有半点进步吗? 有的,并且还很大,起码就之前的时候,遇到一些敢于闯进大内的所谓高手,他这边还是能打得过的——当然,也必须要打得过,毕竟面对那些擅闯皇宫的持械凶徒,他要维护皇宫大内的尊严。可是现在的话……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所谓的兵主们杀死的怪物越来越多,彼此之间的战斗与杀戮也愈发地频繁了,在经历了一次又一次战斗的洗礼之后,他们的实力真的比以前强了太多太多。 反倒是他这个所谓的天下第一,由于久居深宫大内,没什么作战机会,更没什么杀人积累煞气的机会,竟是一直都在原地踏步,毫无长进。 此消彼长之下,就连面前这三个百兵谱排名前五十位都不到的人,竟也能跟他打得有来有回。 “时代,变了。” 在不小心被一道剑光划破衣衫时,老太监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曾经的那个属于他的时代,好像要过去了,新的时代,又或者说更混乱的时代,即将来临。 “不!时代没变!” 深吸一口气,老太监散出了全身的所有丝线。 第一更送到,今天南京降温了,我早睡早起,冬眠一下,醒了再写。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跟猫一块去冬眠了,大家晚安。 (本章完) 第328章 强者的思维领域 一刻钟后,光着屁股的老太监看着伏在地上的四具尸体,眼神复杂。 虽然他还是活了下来,但过程却和他想的差不多,面对着三个上了百兵谱的,哪怕排名不怎么靠前的高手,他也已经被逼得全力尽出,不止一身衣裳里的丝线全都用了出去,整个人更是险些被砍死——但不管怎么说,在这场三打一,甚至应该说是四打一的厮杀中,活下来的终究还是他。 “我好像……也没那么弱?” 不知道是因为刚刚的运动过于剧烈,还是说因为身上被开了几个口子,老太监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虽然他表面上显得多么威风,但在交手之后,在感受到这几个人的实力之后,他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当场尽忠的准备了——原因无他,是真的打不过,尤其是在对手很强,但是自己又因为太久没动手而变弱的情况下,此消彼长,对面还是三打一,这样的杀局已经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但最后活下来的终究还是他,尽管他胜得如此狼狈。 “是老天爷保佑?” 老太监怎么想都觉得有点不真实,他刚才是不是有点超水平发挥了? 或许只有这么一个解释能说得通了,不然他真没有什么能从那种杀局之中活下来的道理。 在实力已经捉襟见肘的时候,运气,终究还是站在了他这一边。 “不对,不是老天爷保佑。” 想到这里,稍微有些回过神的老太监连连摇头。 他是什么东西,不过一个阉人而已,身体都不完整了,上天又怎么可能庇佑他这种人了? 上天庇佑的不是他,而是这皇宫大内,庇佑的是他的皇帝陛下,是整个大陈! “我大陈,气数未尽!” 这一刻,老太监热泪盈眶。 虽然这颇有些自我感动的意思,但至少在这个风雨飘摇的关口,任何一点好运气,都已经能够称得上慰藉了——起码现在,在诛杀了三个刺客之后,老太监终于对这大陈的未来多了点信心。 同时,也对自己,多了点信心。 自己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弱,老太监第一次意识到了这一点,虽然以前他也知道自己有些武艺,但想想那些真正的顶尖高手,他终究还是差了太多太多。 可现在看来的话,若是刨去那些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被写上榜单的真正高手之后,在这些剩下的人当中,他这个百兵谱第一位,还是挺有说服力的? 好像确实是这回事,一个打四个,甚至反杀了四个,这不是实力又是什么? “也就是说……” 老太监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以前的他没把自己当过高手,也就没怎么往这方面想,可现在看来,他既然是高手了,那自然也可以去做一些高手才能做的事情——比如单人破军,比如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这是高手对于普通人的碾压,是集伟力于一身的真正强者才能享受的特权。 就好像,当年的太祖皇帝一样。 大陈以武立国,这个武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征伐天下的军队,但实际上的话,却是在说那大陈太祖本人的强横武力——单纯的战争,很多时候还是要讲道理的,可是大陈太祖那堪称在世神仙的武力,却可以完全不讲道理。 而战争这种事情需要的,反而就是这种不讲道理。 胜利就是一切,一切为了胜利,至于所谓的道理,那都是胜利之后才讲的,输家再怎么讲道理,也不过是败者的咽咽狂吠,赢家就算再怎么没道理,也有得是人会去给他编出几分道理来。 成王败寇,从古至今,一向如此。 当然,这种只依靠一个强者来建立的国度,也不是真就那么完美,比如大陈这混乱的朝堂,还有同样混乱的州郡都督制度,就是当年太祖皇帝拍脑袋定下来的——那个强悍的巨人虽然在战斗方面堪称神明在世,但在政务方面的能力,却只能用悲剧来形容。 事实上这么多年来,已经有很多人觉得这套官制过于混乱,过于不靠谱,可即便这套东西再怎么不靠谱,也已经催生了一大批受益者,更是太祖皇帝亲口同意的事情,算得上是祖宗成法,谁能动?谁敢动? 这就是强者的威压,即便那强者已经不在这世上,可仍旧没人真的敢违逆他的话。 “直到另一个强者出现。” 老太监突然想起了,某个仍旧令他印象深刻的身影。 每当午夜梦回,他总会想起那个被他一手接回建康的身影,虽然对方诛杀篡位的伪帝可谓功高盖世,但那马踏金銮的背影却也是他一生都挥之不去的梦魇——一辈子都在深宫大内中生活的他,第一次知道,有人能够将这礼法,这规矩,这世间的一切,践踏到如此地步。 那马踩的只是金銮殿吗?那踩的分明是皇家的脸面! 可即便做出了如此狂悖的行为,那人仍旧没有受到什么惩处,又或者说,这世上就没人能对这个人进行惩处——至于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强。 因为强,所以没人敢动,因为强,所以无人能制。 因为强,所以能马踏金銮,因为强,甚至能一个人面对整个帝国。 因为强,所以即便做出了如此狂悖的事情,也会被皇帝加封为太师,称其为忠臣良将。 曾经的老太监,对于这件事还是有些怨念的,要知道这个人可是他亲自带回建康的,一路上甚至相谈甚欢,但也正是因为彼此交情不错,他才更加无法容忍对方的狂悖,那份对于礼法的无视,对于皇室尊严的践踏,却恰恰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他愤怒,他不解,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以他的实力,却终究做不到去找对方要个说法——说到底,他或许还是有些恐惧的,与这种级别的怪物交手,他恐怕一个照面就会被打死。 愤怒与恐惧交织,却得不到释放的出口,这份扭曲的情感,终于还是在他的心底凝成了某种挥之不去的梦魇。 可就在这一刻,在那旷日持久的愤怒逐渐淡化的时刻,就在老太监自己也意识到自己成为了强者的这一刻,他突然理解到了一些东西。 “强者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是在践踏规矩了。” 是了,这一点他在之前其实就应该有体会了,为什么皇帝年幼,群臣无道,可这些利欲熏心的朝臣们,却不敢在朝堂上乱来? 难道真的是因为他这个阉人干政的水平又多好吗?还是说他的宫斗本事又多高超? 显然不是。 答案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真的敢拼命杀人。 没有谁会愿意豁出全家老小的性命去拼掉一个阉人,谁也不想,所以当他展露出自己的杀意时,哪怕已经隐隐成为百官首领的司空大人,也仍旧会选择闭嘴。 这种手段,自然是不符合正常规矩的,把血腥的厮杀带入朝堂之上,也是极为不合礼法的。 但是,这很好用。 尤其是在某些别有用心之人,想要趁着皇帝年幼,就鼓动唇舌蛊惑陛下的时候。 “原来,我也早就已经……” 老太监一时哑然。 一个骄横跋扈的太师,一个宦官干政的阉人,他们之间真的有区别吗? 好像,是没什么区别的。 他们都不过是在用自己的强横武力,用那些强硬的手段,来将自己的想法和意志,灌输给那些打不过他们的人。 “原来这就是强者……” 想到这里,老太监深吸一口气。 而那些散落在老太监身边的丝线,此刻竟无风自动,纷纷飞回老太监的身边。 转瞬之间,老太监便又穿上了那身老旧的宫人袍服。 只是这一次,这袍服的颜色,却并非是之前那喜庆的亮红。 而是血一般的浓郁暗红。 浓郁的血腥气环绕身周,那是丝线割开人体时沾到的血液,但素有洁癖的老太监此刻却丝毫没有觉得不适,那表情反倒是有些享受。 不过令他享受的,倒不是这份杀人之后的血腥,而是拥有这份实力之后的未来。 首先,他成为了强者之后,起码这大陈是保得住了。那些草原人若是真敢南下,大不了他也来个刺王杀驾,来个单骑破阵——是了,募兵已经无所谓了,粮草也没什么所谓了,只要使用强者来对敌方指挥官进行袭杀就好,至于敌军,那些都是煞气的来源,都是增进实力的资粮。 其次,成为了强者的他,对内也能镇压住那些宵小之辈,若是有人敢造次,大不了直接捉出来杀了,反正他已经成为了强者,更是位列百兵谱第一位,这也就意味着,除了那些真正的高手之外,除了他头上的皇帝陛下之外,谁也没有资格审判他,更不可能有能力制裁他。 只要够强,就可以做到攘外安内,就可以做到复兴大陈! “天佑大陈!” 想到这里,老太监的脸色就愈发地红润了。 这一刻,他甚至隐隐感受到了某种,能够被称为昭昭天命的东西。 只要坚定不移的向着前方走下去,道路就会无限延伸,而大陈,也会千秋万代! 当然,这也只是想想而已。 之所以说是隐隐感觉到,当然是因为老太监马上又意识到了一些更为现实的东西——就比如说,现在这个情况,他是成为了强者了,可他是要先攘外,还是先安内? 若是要先攘外,他肯定是要北上的,一人成军,杀尽草原人,他或许会成为第一个阉人战将,甚至会是第一个因战功被封为公侯的太监,的确,这看起极为美好,可是然后呢? 然后远在建康的幼小皇帝就会被群臣的谗言环绕,而他这个为国尽忠的义士也会被打成拥兵自重的阉狗……按照他对那些朝臣们的理解,这些人甚至会在他前线大胜的时候就准备南迁,他们干的出这种事来。 简单来说,打了约等于白打,不管他打出多好的战绩,后面都有得是人能给他送回去。 可若是先安内的话,他就要坐镇建康,起码不能出城——事实上这才是最为稳妥的想法,毕竟只需要看地上这四具尸体就知道,所谓的深宫大内,对于高手来说基本等于不设防。 今天也就是他在宫里,自己将这四个人拦下了,若是哪天他不在宫里的话,有哪个百兵谱上的高手摸进了皇帝的寝宫…… 那场面,他只是想想就已经汗流浃背了。 然而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他坐镇建康,保卫皇宫,谁能替他北上迎敌呢? “这……” 老太监噎在了原地。 幻想时间结束了。 成为强者,好像也不是真就什么都能做到啊。 起码他现在没办法做到将自己分成两个,一个坐镇皇宫,一个去前线迎敌——当然,实际上他也可以挑选一些高手帮忙,比如最近那些抗击怪物的掌兵使们,用在战阵上或许也可以,不过这种事怎么说呢…… 他信不过这些人。 一方面,是信不过这些人的实力。北上迎击草原人,他自觉自己是可以的,但这不代表这些掌兵使们就可以,要知道煞气这玩意,草原人也会,甚至很早就已经应用在了军队之中,这帮所谓的高手,打怪物都费劲,他们真的打得过成体系的草原人吗? 另一方面,则是信不过这些人的忠诚度,毕竟这些掌兵使都在他的麾下,他又怎么可能不清楚,这些驾驭着煞气的掌兵使们虽然都是高手,但也都是不稳定的祸源,不发作的时候或许还好说,一旦煞气入脑开始发作,那就是一场堪比怪物降世的灾祸——如此凶险的东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安排到皇帝身边的,这种事他只要想想就头皮发麻。 “哪怕那最不靠谱的杜太师,都比他们要靠谱太多。” 想到这里,老太监不禁看向了远方。 是了,距离最后一次见面,也算是有段时日了。 也不知道那个叫杜乘锋的男人,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第一更送到,我去蹲个坑,大家也早点休息。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另外问一句啊,前些日子是两更两千字,最近几天因为作息犯困的问题,同时也是为了内容的完整性,暂时一更四千字,看到大伙有些反馈说更得少了,不过这个量不是一样吗? 如果体感上真的是少了,那我分配一下睡眠时间,争取再多来点。 (本章完) 第329章 寻找杜太师 “什么?让我们去把杜太师找回来?” 在刚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山炳整个人是懵的,而在思考了一下这个任务的要求之后,山炳就更迷茫了。 他这段时间也没做错什么吧?虽说被那些民间的兵主抢先击杀掉怪物,确实有些丢掌兵使的脸面,但被抢怪的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再者说事情不是也结束了吗? 还是说,他在讨伐怪物的过程中击杀平民的事情,被上面知道了?可这种事一直以来不也是没人管的吗?怎么到他这里就直接发配了? “不是发配。” 主位之上,一身暗红袍服的老太监轻轻摇头。 那一股浓郁到几乎化不开的血腥气,也让想要辩解些什么的山炳安静下来。 面对着百兵谱排名第一位,也就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他最好还是学会保持一些,最为基本的尊敬——不然的话,只闻这份血腥味就该明白了,天知道这老太监在过来见他之前,刚杀了多少人。 啊不对,不应该叫老太监,应该尊称为,曹公公。 “说了不是发配。” 看到山炳还有些瑟缩的样子,老太监叹息一声。 “让你去找人,这是正经差事,若是能找到那杜太师,就算他不答应回来助阵,但只要你能从他那里学到个三招两式,也足够你这辈子受用无穷……” “呃,我觉得还是在公公您这里学上几招比较好。” 山炳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说点好听的。 “公公您神功盖世,又是这百兵谱第一位,若是能指点小的两句,小的才真是受用无穷。” 至于那杜乘锋……他是谁? 百兵谱上可没有这一号人物,以前的事情也有些久远了,起码山炳这边,对于这个所谓的太师,也仅仅只是“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的程度。 至于对方的本事……连百兵谱都没上,能有什么本事? 反倒是面前这位曹公公,才是众人承认的,货真价实的天下第一。 “咱家?天下第一?” 听到山炳的吹捧,老太监像是想起了什么久远的事情,脸上却带了几分自嘲。 “哪来的什么天下第一,都是虚名罢了……不过伱一定要指点的话,咱家也能从你身上找找毛病。” 这样说着,老太监抬手指了指山炳身侧那从不离身的大盾。 “你这一身本事,咱家一直都看在眼里,可若是有人能破你这大盾,你该如何?” “这……多谢公公教诲。” 山炳连忙起身拱手。 若是换做别人,或许只会觉得这是在没理由的质疑自己,但只有山炳自己知道,这老太监是真的教真东西了——虽然一直以来,他都是依仗着手中的盾牌来阻挡一切攻击,然后靠右手阴险的短剑来出其不意,但他自己其实也一直都隐隐觉得,这种方式会有些隐患。 而现在,面前的老太监,却将他心中的担忧,点了出来。 不管是用诡异的力量绕过他的盾牌,还是用绝强的力量击碎他的盾牌,那个时候的他都是完全不设防的,失去了护身的壁垒,只剩短剑的他实力会大幅衰减。 并且这位老太监也很知趣,没有直接说解决办法,这就是在让他自己解决了——虽然这跟他想象中的指点有些不一样,但话说到这里确实就够了。不然这位曹公公真说出什么办法来,他晚上还睡得着吗? 被人了解太多可未必是好事,有些话点到为止,对大家都好。 “另外你这一次做事,有镇山铁尺姜文远跟你一起。” 看到山炳稍微安心了些,老太监这才继续说了下去。” “姜文远捕掠人出身,更是跟杜太师在沂州有旧,所以这次寻访,其实是他负责带路,只是这路途凶险,他自己又人单力孤,难免会有些危难,所以才找你过来,用你这不破铁壁,来护他周全。” “原来公公早就都想好了。” 山炳连忙再次拱手。 懂了,这次就完全懂了,镇山铁尺姜文远,他还是听说过的,这个本身就是捕头转行的汉子做事滴水不漏,成为掌兵使之后更是屡立奇功,这样的人物,显然是不可能跟他一块发配的。 也就是说,这是正经的做事,甚至是一项非常重要的,美差。 只要不去对抗那些怪物,那就都是美差,至于路途上的凶险,这个对于山炳来说反而好说——人再凶也不可能比怪物凶,他的大盾更是对诸多兵刃都有着克制,真遇到危险,直接大盾一架,又有谁能伤的了他们呢? “那小的就先告退了。” “去吧。” 老太监挥了挥手,示意山炳可以走了。 那位杜太师如今到底怎么样了,老太监是不知道的,但他只希望对方能看在这太师的职位上,回来拉他一把——他甚至都不需要那位杜太师去前线征战,只要对方愿意帮他坐镇后方就好,只要能给他争取出一点时间,他就能平定如今这天下乱局。 以他天下第一的身份。 当然,出于对那位杜太师的了解,他也知道,对方未必就会为了他这点愿景就选择出山,不过这种事怎么说呢,有枣没枣打三杆子,不成的话也是正常,可万一能成呢? 总之,这基本算是一种摸奖行为,甚至连那两个派出去的掌兵使,能不能找到那位杜太师,老太监都不是很看好。 不过这两个被派出去的掌兵使显然是不知道的,在得到了上面的授意之后,他们真的将这件寻访的事情当成了极为重要的任务——尤其是被称为“镇山铁尺”的姜文远,当山炳看到这个曾经的捕头所露出的严肃面容,他甚至一度以为对方是要去前线填线。 “不是寻访吗?至于搞这么严肃?” “这个……你不懂。” 腰间插着铁尺的姜文远摇了摇头,不过在看到山炳眉头皱起来之后,却也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有些过分了,便开口解释起来。 “我是亲眼见过那杜太师的,也跟他的人一块生活过,所以才知道的更多一些……这种事怎么说呢?你应该听过杜太师的故事吧?” “啊?这谁听说过?” 山炳摇了摇头,他对那位杜太师的了解可不算多,南边出身的他,也就只知道对方曾经当过太师了。 至于对方为什么突然成为太师,又为什么突然消失……拜托,这种事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朝堂上的纷争,对于他这种升斗小民来说,是过于危险的知识,与其花时间去探究这些跟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还不如多花点时间好好磨炼本事,又或者多吃几顿饭。 “也对,毕竟有些事情,朝堂上有意识的封锁过。” 姜文远想了想,便带着山炳找了个相对私密的茶楼,随后便开口讲起了那些他知道的事情。 包括沂州的造反,第一支义旗,连杀三员大将,诛杀篡位的伪帝,甚至马踏金銮殿……总之,他这边能够知道的事情,他都挨个说了一遍。 而对面原本在喝茶的山炳,却早就听愣了。 别的不说,单是前面那部分他就不能理解了,原本他还以为这位杜太师既然身居高位,那肯定出身于某个世家大族,可谁能想到,对方居然能是个反贼出身,并且还是相当能打的一号反贼——至于后面的什么诛杀伪帝,乃至于马踏金銮殿,就更是让他云里雾里了。 这真的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他们聊这个真的合适吗? 不过在听完了这些东西之后,山炳至少也知道,为什么自己从前都没怎么听过这位杜太师的事迹了——虽然这位太师的人生轨迹堪称玄奇,甚至可以说是波澜壮阔,但起码对于朝堂而言,这些玄奇的事迹,却没有一样是能被挑出来说的。 但唯独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那就是这位杜太师,很强。 强到没边的那种强。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那位老太监会让他们寻访这位杜太师了,是准备引以为援,还是准备一较高下? 上面那些人的心思,山炳不太好揣测,不过他起码已经明白了,这趟差事,确实是好事。 “好事?你以为这是好事?” 姜文远连连摇头。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只是出门去寻访一位强者,所以我们就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不然呢?” 山炳有些不解。 就,虽然这位杜太师没被列到百兵谱上,那想来也是因为最近不活跃的缘故,但是这种事怎么说呢,不活跃不代表真就不强——就像他自己,以前闷头苦练的时候,不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战兵,等到他武艺大成,被列到百兵谱上的时候,才真正的声名鹊起。 所以说,他们去寻找这位强者,真的会有什么危险吗? 就算能遇到什么危险,可只要遇到那位强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也真是心大。” 姜文远叹息一声。 “这么说吧,你既然也知道了,这位杜太师是有本事的,那你仔细想想,他遇到的那些敌人,都会是什么级别的?” “这……” 山炳微微皱眉。 敌人……有什么级别这一说吗? 这玩意没什么可说的吧?无非就是那些高手,或者怪物,总之百兵谱上扫一遍,也就那样了,总不能说百兵谱上那些人会合起伙来找他们麻烦吧?至于吗? “百兵谱……呵。” 听了山炳的想法,姜文远摇头失笑。 “百兵谱这种东西……也就只是那样而已了。真正的敌人,你是没见过的。那种等级的怪物,只会比这百兵谱更可怖十倍,甚至百倍。” “有这么吓人吗?” 听到姜文远居然质疑百兵谱的含金量,百兵谱排名第八十四位的“不破铁壁”山炳,顿时就不乐意了。 “你说的这么玄乎,你是见过还是怎么的?” “不瞒你说,我真见过。” 姜文远的手开始抖了。 那是因为过度恐惧从而产生的生理本能,每次想到那个恐怖的场面,他都会忍不住颤抖——被随手轰塌的房屋,飞在天上的敌人,一个又一个高手冲了上去,他们的招式是那么的辉煌,可即便如此,这些人却仍旧被对方随手拍在地上,像拍苍蝇一样轻松。 那种东西,已经不能被称为人类了,说是在世神明,都不遑多让。 满身都是诡异纹身的怪物碾压了所有人,那个自称殷人的怪物从沂州城中捉走刘博伦,就像捉走一只鸡一样轻松,没有谁知道这个怪物是从哪里来的,谁也不知道这是哪一路的神明。 “真的有谁能打赢这种怪物吗?” 那个时候的姜文远甚至一度陷入了绝望,他感觉自己已经看到了真正的山巅。 那是武力的终极,是不可逾越的高峰。 “……然后呢?” 看着姜文远那苍白的脸色,山炳也有些紧张起来。 这个世上,居然还有这种级别的高手吗? 居然都能飞在天上,来去自如,这真的还是人? “后来呢?那个怪物怎么样了?” “后来……后来我就不知道了。” 姜文远垂下头,苦笑一声。 “后来的话,那个怪物我就再也没见过了,不过被抓走的那个刘先生倒是回来了,另外杜太师也回来了……至于那个怪物,根据杜太师自己的说法,是已经被打死了。” “……啊?” 山炳瞠目结舌。 能飞上天的恐怖怪物,居然就这么被打死了? 认真的吗?这种事真的存在? “对吧,我当时也不太信,那种级别的怪物,怎么可能就这么被打死呢?” 姜文远叹息一声。 “不过后来的话,我也没什么机会问了,毕竟那位太师很快就带着他的人走了,一路向西,说是要去一个适合他们生活的好地方……” “也就是说,往西走就对了是吧。” 听了半天,山炳总算得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那这趟旅途确实是有点凶险的,毕竟越往西,大陈的控制力也就越弱,那些剪径强盗,又或者说吃人怪物,也就会多起来——不过也还好,起码以他和姜文远的本事,活命是绰绰有余的。 “这些都是小事,真正要命的,是那些与杜太师为敌的人。” 姜文远的脸色再一次严肃起来。 “若是遇到这些怪物,我们不会有半点活路。” 第一更送到,另外大家的反馈我看到了,虽然是四千字,但是一更确实少了,所以我去吃个饭上个厕所,再来一更,不过因为时间比较晚,大家先睡。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去释放自己了,大家晚安。 (本章完) 第330章 行路难 山炳和姜文远刚离开建康的时候,路上还相对太平。 或许是因为靠近都城的缘故,建康附近的几个州郡还保持着最基本的秩序——当然,也只是最基本而已,强盗路匪,还有吃人的怪物,这些东西还是应有尽有的,但只要不傻到天黑赶夜路,又或者非得往一些偏僻的方向走,那大体上就也还说得过去,一路上的吃食补给,也能去城里购买。 “但是接下来的话,这路就没这么好走了。” 在踏出亳州的第一天,山炳和姜文远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出了亳州,就到了宋州的地界,从这里开始,大陈的影响力就开始衰弱了,至于具体的表现,就是路上那遍地的坞堡——原本这些军事堡垒都是官军修在北方边境上,用来迟滞草原人的,可现在,这些堡垒却都被那些地方豪族学过来,盖在了自己家里。 名义上来说,这些地方豪族是在修堡垒避祸,可眼下草原人又没来,这是在避谁? 具体要避谁,山炳和姜文远还不清楚,他们只知道这些本地人不太能接纳他们,哪怕他们愿意加钱来购买一些补给,这些本地人仍旧不让他们靠近坞堡的墙壁——于是在连着三次想要借宿却被关在门外后,江湖经验不太够的山炳还是忍不住亮出了朝廷给出的令牌。 可即便他们亮明了身份,迎接他们的也不是本地豪族的款待。 而是来自强盗的袭杀。 山炳亮出掌兵使的身份是在傍晚,然后当天夜里就连着过来八批劫匪,说是劫匪,却武装精良,一批比一批强横,到了最后,山炳和姜文远甚至足足打死了三个煞气外放,才算是勉强从包围圈里跑出来。 “你是军伍出身,亮身份在你看来可能有用,不过这种事怎么说呢……你把这里当敌国看待吧。” 直到逃到远处相对安全的地方,姜文远才开口对山炳解释。 经过刚才那几场险象环生的厮杀,山炳倒是也能明白姜文远说的才是对的,不过山炳还是有些迷惑,他不知道岔子到底出在哪里。 “刚开始的时候,我们被当成了山贼的探子,所以他们不让我们进门,为的是防止我们里应外合把他们的坞堡洗了……至于后来的话,很明显,我们被当成朝廷下来查案子的了,并且他们正好也犯了案子。” “伱是说,那些兵刃?” 听到姜文远这么说,山炳马上便想到了那些匪徒们手中的兵刃。 那些质地精良的兵刃,可不是什么民间铁匠能打造出来的,寒光烁烁,煞气凛然——最离谱的是,这些兵刃连形制都是一样的。都弄得这么明显了,如果他还看不出来,那他的眼睛就真可以抠了。 “是啊,州郡武库的兵刃。” 姜文远点点头。 “不出意外的话,宋州的州城已经被这些周边的豪族洗了,用盗匪入城的名义,至于盗匪抢的东西都在哪,你应该也看到了,难怪他们居然连煞气外放的高手都养得起……好了,不是你的错,就算你不亮身份,他们也迟早会对付我们这两个外来的人,毕竟这些人心里有鬼。” 心里有鬼? 听到这最后一句,山炳的心里莫名一突。 他心里当然是没鬼的,正所谓天无二日,他心里只有曹公公一个太阳。对于前半辈子都在当大头兵的山炳来说,曹公公已经是他能抱上的最粗的大腿了——至于陛下,那跟他没关系,那是曹公公的大腿。 更何况他刚刚的感觉也不是这种“有鬼”,而是另一种,怎么说呢,更加玄之又玄,简单来说就是没办法解释的…… “我觉得我们还是要赶快跑。” 山炳想了想,还是决定跟这个临时的搭档坦诚相待。 “可能你会觉得我是在没理由瞎胡说,但是我是真的觉得,好像哪里有点不对……” “走。” 没等山炳说完,姜文远果断站起了身子。 姜文远是果断了,可山炳自己反而没那么果断了,毕竟那个感觉他自己都摸不太清楚,这种连理由都没有的判断,又怎么能…… “直觉本身也是一种判断。” 姜文远脸色严峻。 “尤其是这种对于危险的直觉……快走!我们已经耽搁太久了!” 这样说着,姜文远和山炳两人连忙收拾行装,一路远遁。 也就是他们两个才消失在远方的山道拐角,后脚就有四个满是纹身的彪形大汉突然现身,出现在了他们刚刚停留的地方。 “这都能让他们跑了?” 为首的大汉瞠目结舌。 “我们可是用了鬼神的力量才占卜到了他们的位置,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会这么快赶过来的?” “可能他们之中也有人受鬼神庇佑。” 另一个大汉眯起了眼睛。 “总之,先顺着足迹追,脚印还很新鲜,他们跑不远。” 话音落下,四个赤膊大汉就一路顺着足迹飞奔远去了。 只留下藏在旁边山林里的姜文远和山炳,大眼瞪小眼。 “你真的受过什么……鬼神的庇佑?” 饶是姜文远平日里不太信这些,这时候也有点不好说了。 那些散发着诡异气息的彪形大汉,一看就不好惹,对方身上那些凌厉的纹身,更是隐隐让他想起了一些不好的记忆——所以对方能追过来,姜文远这边还是能理解的,可身边的同伴居然也有着某种未卜先知的本事,这个他就真不好说了。 “你在南边的时候……” “没有!” 山炳果断摇头,他虽然确实在接近南蛮的地方当过战兵,不过那些蛮人们信的奇怪神仙,他可一个都没拜过。 这种事可不能承认,毕竟蛮人的神仙是有名的邪性,动不动就要杀几个活人来献个祭助助兴,若是被人看作信了南蛮的土神,那基本就等于被打上了精神不正常的标签。 不过这么看的话……刚才那些宋州人身上的纹身,好像就有点像是南边的蛮人? “不好说,可能是更凶险的玩意。” 姜文远想了想,还是没有选择继续打下去,而是和山炳一起,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宋州。 虽然选择离开宋州的姜文自己不知道,但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明智的,只因为宋州城里那一口架起来的大鼎,为他和山炳烧了一天一夜,而在最后,因为没有捉到这两个朝廷派来的探子,那些宋州本地势力也只能把那四个纹身大汉丢进锅里煮了,用来作为这次祈求神灵的祭品。 由于一次正确的判断,姜文远和山炳很幸运的没有变成熟人,并且更为幸运的是,才出了宋州地界,他们就遇到了一队巡逻的官兵。 “你们是朝廷的人吗?” 为首的伍长颇为好奇的打量着姜文远和山炳,毕竟他们两个身形矫健,还都带着兵器,尤其是山炳那一面大盾,一看就很能打。 看着对面那些官兵身上熟悉的衣甲,感觉见到自己人的山炳本能地就想要亮明身份——不过在想起了之前在宋州的遭遇后,山炳和姜文远对视了一眼,终究还是选择机灵一点。 “我们不是朝廷的人。” 山炳做着自我介绍。 “我们兄弟是出来闯荡江湖的,我是……” “太好了!我们也不是朝廷的人!” 没等山炳这边说完,那些官兵却先一步欢呼起来。 “兄弟!看你这身量,闯荡江湖屈才了,要不来一块干吧!” “干,干谁?” 山炳人都被问愣了,面前这伍长实在太过热情,自来熟得吓人。 怎么就一块干了,他都还没说自己是谁…… “当然是干那建康城的小皇帝!” 官兵打扮的伍长握住了山炳的手。 “壮士你行走江湖,想必也看到了!如今这世道妖孽遍地,民不聊生,原因在哪里?当然是因为那南陈朝堂昏庸无道!” 这样说着,官兵打扮的伍长振臂高呼。 “只要灭了这无道的南陈,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这……” 山炳和姜文远顿时汗流浃背。 虽然理论上来说,他们要开口应和一下,才能融入到这群官兵之中,避免引发事端,可问题是对方口中说的东西实在是太过骇人,他们不敢保证这是不是在钓鱼——若是他们这边应和了,结果对面只是试探他们的真官兵,那他们的言论若是被传到建康去的话…… “打扰了,我们对这份大业没什么兴趣。” 山炳和姜文远对着这一队官兵拱了拱手,随后连忙逃离。 太吓人了,实在是太吓人了,这一队不知道是忠是反的官兵,却是比刚才那四个纹身大汉还要更可怖,更吓人! “所以你真的知道我们到底该去哪吗?” 直到目送着那队官兵消失在视野中,惊魂未定的山炳这才看向姜文远。 “你肯定知道的……对吧?” “嗯……知道。” 面对着山炳审视的目光,姜文远尴尬的挠了挠头。 “根据我这边的了解,那位杜太师最后出现就是在宋州,只要进了宋州城,总是能打探到点消息……可问题是,你愿意回去吗?” 不愿意。 姜文远明显是不愿意的,山炳就更不愿意了,他发了疯才会回去宋州,万一再碰到那四个赤膊大汉怎么办? 要知道,虽然那四个赤膊大汉只是赤手空拳,但只看对方身上那凌厉的纹身图样,他心中竟隐隐生出一种打不过的感觉。 身为战兵的山炳一向都相信自己的感觉,毕竟这份感觉在战斗中救了他不知多少次。 这也是为什么他觉得姜文远是个好搭档,只因为姜文远不像他以前那个狗屁伍长一样,将他的直觉当耳边风,甚至还强行命令他所在的一伍原地驻守,正面去迎击那些凶残的蛮人——之后的战绩也证明了,他的判断是正确的,那些挥舞着大棒的蛮人们,手中的大棒上带着腥风,虽然只是普通的木棒,却轻松敲碎了那个伍长的铁铠。 那场战斗之后,他那一伍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还有那个该死却没死的伍长,之所以说这个伍长该死,自然是因为这个伍长在重伤之下,还将这一伍士兵覆没的罪责全都丢给了只是一个普通战兵的他。 他当然不会惯着那个该死的伍长,毕竟他可是跟蛮人拼了命才活下来的,于是他便像杀死那些凶残的蛮人一样,用大盾压着那伍长的身子,随后用短剑捅穿了伍长的腰子。 而在那之后,杀了上官的他就被关进了牢里,等待着秋后问斩。 直到那个老迈的太监出现在他的面前。 直到他这一身杀伐的本事再一次被大陈所需要。 “……你怎么了?” 同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了。 “你没事吧?怎么说着说着愣神了?” “没……想起了一点以前的事情。” 看着身侧的姜文远,山炳笑了笑,却没再追究对方失去线索的事情了。 其实就算没线索也没所谓,又或者找不到其实也还好,反正那位老太监只是说让他们出来找人,又没给他们规定什么时限——换句话来说,他们其实可以不用这么着急,完全可以一点一点开始找。 就像现在这样,宋州是不太好回去了,可是不在宋州,他们就找不到什么线索了吗? “这个确实,我刚就像说这个来着。” 看到山炳没什么大碍,姜文远这才继续开口。 虽然没了宋州城的线索,但其他的线索其实也不难找——毕竟姜文远这边可是记得清楚,那杜太师走的时候可不是自己走的,而是带着一大堆跟随他的流民一块走的。 那么庞大的一支流民队伍走在路上,又怎么可能没人见过?再加上人吃马嚼,总得采购大宗的补给吧?这些其实都不难找,稍微上点心都能查到。 “这确实是个思路。” 山炳也点了点头。 他就知道,这个搭档是真正靠谱的人。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江湖游侠的身份太扎眼,不太好继续用了。” 姜文远思考了片刻,便做出了决定。 “既然要查找流民的消息,我们不如先伪装成流民。” 迟来的第二更,虽然很迟,但是来了,一样的四千字,虽然只是一小步,但是卖出了加更的一大步,既然有了成功的经验,夜里也要再来两章。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熬不住了,这次真去歇了,大家晚安,晚上见。 (本章完) 第331章 流民日记 事实上就算不进行什么伪装,姜文远和山炳两人,也跟流民没什么区别了。 至于原因,自然是食物短缺,由于在宋州没能得到物资补充,又被宋州人追了一路,本就已经没有多少吃食的他们更是雪上加霜,虽说他们终于从宋州那片堪称魔窟的地方逃了出来,但也失去了最后的食物补给。 就现在他们俩吃的这些东西,还是因为刚刚跟那一队不知道是反贼还是官兵的人心善,舍了一些随身的干粮给他们。 理论上来说,他们或许可以拿钱买,但那也得让宋州人先把他们之前遗落的财货吐出来才行,更何况这边的物价本就高的吓人,尤其是日常吃食这方面,他们就算钱再多,又哪里禁得住这样的花销? “人变成流民,实际上是需要一个过程的。” 在宋州境外游荡了几天之后,姜文远和山炳两人,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了这一点。 没有谁一开始就是流民,人们也不会真就把自己当成流民,他们只是觉得自己偶然的遭遇了一些麻烦,不管是丢失了钱财,失去了亲属,亦或者被强盗占据了自己的家园——的确,他们的遭遇让他们痛苦,但他们实际上也相信,痛苦总是暂时的。 只要渡过这段难关,一切就都会再一次好起来的。 丢失了钱财可以再挣,失去了家园可以再造,失去了亲朋好友,这个比较麻烦,但时间终究会抚平一切伤疤。 “只要去到一个什么什么样的地方,我们还是能再有个家的。” 混在流民队伍中的姜文远和山炳,不止一次听到周围的流民们这样说着。 至于这个地方到底是什么样,不同的流民都有不同的说法,但无一例外,基本都是他们想象中最美好的地方——但很可惜的是,这终究只是想象,现实则是,他们一辈子都到不了那个梦想中的地方。 至于原因,也很简单。 只因为吃的不够。 就像姜文远和山炳最初想的那样,出门在外只需要多带钱财就好了,至于更多的吃食饮水之类,一路上总能花钱买到——一个两个人这样想,问题是不大的,可一大堆流民都这样想的话…… 人变成流民,实际上是需要一个过程的。 没有谁一开始就是流民,也没有谁真就会把自己当成流民,同样,也很少有人真就会空着手就背井离乡,那个时候的他们手里还有些最基本的钱粮,起码最基础的生活还是能过的——当然,这些准备或许不多,可是只要苦一苦,忍一忍,熬到新生活开始,总是够了吧? 很可惜,不够。 背井离乡踏上旅途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没了收入来源,手中那点粮食,也总有吃光的时候,至于沿途采买……这就更不可能了。眼下到处都在收粮食,价格已经飞到了一个堪称恐怖的数字,就他们手里那点钱,够干什么的? “流民越多,粮食越贵,粮食越贵,买不起的人越多,流民也就越多。” 姜文远和山炳两人隐约意识到了,某个诡异的怪圈正在循环往复,并且这个怪圈多少有点不合常理,要知道粮食越贵,种地的人也该越多才对,这样才符合常理,怎么最后变多的居然是流民呢? “因为种地会被抢。” 这是流民们给出的答案。 事实上不是每个流民都会种地,只有其中的一部分才是老庄稼把式,他们之中还有更多城镇居民,这部分人在种地方面却是差了一些——不过就算是一窍不通,其实也是可以训练的,大伙携起手来,总是能给自己干出一片未来。 但是,这同样只能算是美好的幻想。 事实就是一旦有了收成,山贼们就会上门了,他们会挑几个人出来杀了立威,然后在其他人都吓得不敢动弹的时候,将所有收成都抢走,只留下一点喂鸡都不够的粮食,来让这些人继续种下去。 当然,如果为了安全,他们也可以选择托庇于那些拥有一定战力的坞堡帅,但那些本地豪族们想要的,其实跟强盗也相差无几。 他们终究是外来者,是流民,想要在本地立足,就必定会被本地各路人马盘剥。 当然,这个时候的他们还是有着愿景的,还是觉得自己能重新过回正常日子的,只要再熬一熬,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只要再熬一熬。 只要再熬一熬。 但人终究会熬不住的。 毕竟,人会饿。 如果说吃饱喝足能让人心情安定,能让人容光焕发,那么反过来说,缺衣少食就会让人憔悴不堪,让人心思不安——尤其是原本正常的穿衣吃饭,突然变成了需要拼上命才能得到,甚至拼上命都不一定能得到的东西时,这种不安感就会被无限放大。 曾经的美好愿景逐渐消磨殆尽了,不管什么宏大目标都已经消失无踪了,吃到下一顿,甚至吃到这一顿,都已经成为了最大的难题。 只要还有得吃,就还能活下去,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要吃点东西,只要命还在,一切总是能再来的,只要能吃到东西,其他的都是可以丢的。 于是,就算是面对高昂的价格,但只要能有这一口吃食,人们往往也就认了,但本就失去了收入的他们终究会坐吃山空,他们手里的那点钱粮终究是会耗尽的——于是曾经的商人取出了老本,曾经的书生卖掉了笔墨,曾经的手艺人卖掉了家伙式,就连老农都卖掉了自己的锄头和铁锨。 只要能换一口吃食,这些都是可以接受的。 “要不你们也把这棺材板卖了算了。” 几个流民围到了山炳和姜文远的身边,他们盯了这两个人很久了。 “虽然这玩意不值钱,但终究也是个木器,拿去给人当柴烧了,也能暖暖身子……” “滚。” 正躺在大盾上休息的山炳只是微微睁眼,那杀过人的凶煞就已经将那几个流民吓退。 不管沦落到什么地步,他都不可能卖掉这盾牌的,手中的剑盾不止是他的武器,更是他最为亲密的战友。 也是最值得他信任的伙伴。 “你做得对,兵刃千万别出手。” 出去打探消息回来的姜文远在听到了山炳这边的事情后,果断同意了山炳的选择。 “虽然这样会有暴露身份的风险,但是兵刃无论如何都不能离手,平日里饿两顿也就饿两顿了,但只要兵刃在手,我们就还能有最后的办法。” 这所谓最后的办法,当然是黑吃黑,既然本地的各路人马非得给脸不要,硬是抬价,把他们给饿急了眼,他们也就没有惯着对方的必要了——是,在宋州的时候,他们的确是被打了出来,可两个百兵谱排了名号的掌兵使,若是铁了心想要抢劫,恐怕就算宋州那些坞堡,也来不及集结人手拦住他们。 “手里的兵刃就是我们最后的依仗。” 姜文远的脸色颇为不善。 “大不了杀人见血!” “确实。” 山炳点点头,看向姜文远的眼神却颇显意外。 原本他还觉得,这个公门出身的捕头会是那种比较正派的人,可现在看来,对方居然跟他的思路,差不太多? “就因为我干过捕头,所以才知道,道理这个东西,都是人说给你听的。” 姜文远察觉到了山炳那异样的眼神,不过他倒是没什么所谓。 “伱做的事情符合他们的期待,顺了他们的意思,他们才会说你是个讲道理的,你不顺着他们的意思,不符合他们的期待,就算你有一肚子道理,也只会变成没道理……所以去他娘狗屁的道理,老子已经饿了三天了,连树皮都没得啃了,再跟那帮奸商讲道理,老子就他娘的要饿死了。” “是啊,这种时候还讲什么道理?他们坐地起价就是道理了?” 山炳也从大盾下面摸出了短剑,找了块粗布缓缓擦拭着。 既然坐地起价都有道理了,那他们手里的家伙就更是道理中的道理了,起码在彼此讲起道理的时候,那些奸商们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死人自然会永远的闭嘴,他们所谓的道理也会跟着尸体一块被野狗叼走。 啊不对,附近的野狗好像已经被他们吃光了。 “总之,下次交易的时候,看情况,如果还买不到粮,就把那个坞堡直接洗了。” 姜文远脸色晦暗,此刻竟是比匪类还要凶狠。 这也让山炳看向姜文远的目光愈发好奇了,也不知道这个捕头究竟都经历了些什么。 或许饿急了眼之后,人都一个样。 只要饱餐一顿,也就能恢复了。 既然定下了策略,两人也就安心睡觉了,这次就不是什么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了,而是摆在眼前的战利品——只要随便挑一家本地豪族洗了,他们就有足够的吃食可以继续上路了,如果这些东西吃完了,大不了再洗一家。 所以他们原本的任务是什么来着? 有点记不清了,不过肯定没有吃饭重要。 “吃!” 就连睡梦之际,山炳都隐约听到了这样的呐喊声。 “吃吃吃吃吃!” “咦?这是开饭了吗?” 揉着惺忪的睡眼,神情恍惚的山炳勉强坐起身子。 可还没等他睁开眼睛,就已经有两巴掌抽在他的脸上。 “快醒盹!别睡了!” 耳边响起的,是姜文远的声音。 “再睡就真……开饭了!” “什么开饭?” 山炳睁开了眼睛,这才看到有生着三个脑袋,浑身长满了羽毛的巨熊,正在人群中疯狂大嚼着。 “嘶!” 看着巨熊那体壮如山的身影,山炳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这姜文远说的是被开饭了,很显然,他们这支流民队伍虽然确实饥饿,但总有一些东西比他们更饥饿——尤其是在他们人数越来越多的时候,那些吃人的煞气怪物直接闻着味就过来了。 并且那些煞气怪物,不止一头。 长着三个头的熊,生着蛇头的鸡,还有一个身形庞大,满身都插着箭矢的僵硬尸体,三个怪物正在流民队伍里疯狂开饭,就这三个怪物,还只能算是怪物队伍中的先锋。 在远处,肉眼可见的,还有更多怪物正在飞速赶来。 “这……快跑!” 山炳和姜文远都有些对战煞气怪物的经验,只是一眼就已经看出,这阵仗完全不是他们能应付的。 如果只是一个怪物,他们二人合力应该是能打死的,就算是两个怪物,他们两个拼命,应该也能跑掉,可眼下只看这数目,分明来了足足十几头怪物,这阵仗真的是人能对付的? “早就该想到的,早就该想到的……” 山炳使劲拍着自己的脑袋。 是了,他早就该想到的,这里不比建康都城,怪物们不可能刚一露头就被掌兵使带队击杀——而这也就意味着,很多怪物实际上都盘踞在那些无人敢靠近的丛山峻岭里,只是很多人不知道。 人饿了需要进食,怪物呢? 怪物每天都很饿,它们的胃口极大,仿佛永远都填不满。 “走!” 抄起大盾,山炳和姜文远连忙夺路狂奔。 远方的怪物们速度越来越快了,很显然,它们已经闻到了这边的血腥味,而山炳和姜文远,也终于知道那些本地的坞堡为什么基本不收外人——原本他们还以为,这是在防备盗匪混进去里应外合,可现在看来的话……很有有可能也是存了控制人口数量,避免招来这些煞气怪物的想法。 说到底,盗匪想要的也仅仅只是钱粮,但这些煞气怪物,它们真的会吃人。 好在一路奔逃之下,他们终于还是活了下来,毕竟他们只是两个人,而另一边的流民营地里却有很多人。 怪物们肆虐了整整一夜,直到天亮才各自散去,而当山炳和姜文远再一次回去流民营地时,竟还是看到了不少活着的人。 很显然,流民当久了之后,也有一些自己的谋生手段。 而躲避怪物的追杀,正是这谋生手段的一部分。 傍晚补了个觉,睡醒开始更了,大家先休息,我夜里继续写。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继续去码字,大家先歇。 (本章完) 第332章 食物链 “他们可能用了一些不太常规的办法。” 当姜文远想要靠近那些残存的流民时,山炳第一时间拉住了他。 在怪物肆虐的地方还想要活命,所谓常规的办法,也无外乎那些应对野兽的办法——不管是往身上涂抹粪便,还是说把自己埋进土里,总之也就是两个思路,要么让自己看起来难吃,要么让怪物啃不到自己。 不过除此之外,还有第三种办法。 “他们身上的土不够多,也看不到什么粪便之类的。” 山炳的脸色严肃起来。 “他们可能杀了自己人。” 是了,这就是第三种办法了,在怪物下手之前,抢先杀掉自己人,扛过煞气带来的疯癫,获得那份新的力量——虽然这仅仅只能让他们做到煞气入体的程度,但依旧能让他们的反应和身体素质大幅增强。 更何况他们也未必真就要和怪物搏杀,他们只需要比其他的流民们更能跑就可以了。 “杀人换煞气吗……” 听到山炳提出的说法,姜文远的脸色也有些晦暗。 曾经做过捕掠人的姜文远,对这方面的了解却是更多的,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脸色才会如此难看——如果眼前这些流民们真的是通过杀人步入煞气入体,从而在怪物们的袭杀中活了下来,那只能说明,这远离建康的西北之地,远比想象中要糜烂太多。 只因为,这里的人,已经懂得了坏掉规矩的好处。 杀人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所以一直以来,那些民间作奸犯科的杀人罪犯,捕掠人们一直都会第一时间将其处死——的确,这其中确实有着很大一部分是为了维护律法与官府的威严,但在姜文远这种做到捕头的人眼里,还有着另一层更重要的意义在。 那就是,尽最大的可能,阻止人们接触到煞气。 这种事想一想就能知道,如果人人都能接触到煞气,那这世间早就乱了套了,当人们意识到,只要杀人就能变强的时候,这世间将再无任何秩序可言,每个人都会是彼此的猎物,没有谁会再将精力放到生活和生产上,毕竟这样的环境,已经堪称是人人自危,至于生产……既然都有了足够的武力,做工种田哪有抢赚得多? “若是让这世间人人都接触到煞气,那这世间迟早打成一片废土。” 虽然在别的方面,不管是民间的兵主强者,地方豪强,亦或者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亦或者皇室本身,大伙都有着不同的意见,但唯独在这方面,大家却都有着同样的共识。 如此危险的东西,决不能听之任之,那会造成极为严重的后果。 所以一直以来,朝廷也都在有意识的封锁着煞气的传播,用律法,用暴力,用一切手段,至少打造出一个最基本的,能称得上秩序的东西——当然,只是这样,肯定不可能全都瞒住,总有那么一个两个天赋异禀的高手,会成为这漏网之鱼。 这个时候,朝廷就会选择拉拢,选择怀柔,甚至非常直接的痛陈厉害,让这些新兴的高手们知道,煞气这东西一旦泛滥,对所有人都不会有什么好处。 事实证明,做点什么就是比不做要强一些,在秩序的压制之下,虽然偶尔还是会有煞气疯子冒出来,但至少在大体上,人们还是能进行一些正常的生产生活,也就是俗称的过日子,没有谁会去为了增进自己的力量就去滥杀无辜,去对身边那些普通人下手。 可现在,日子过不下去了。 当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一切所谓的秩序就都成了虚妄,只要能活下去,那什么都是可以做的——如果吃屎能够让自己不被怪物吃掉,那就吃屎,如果活埋能让怪物咬不到自己,那就活埋。 同理,如果杀人就能让自己拥有活下去的力量,那就杀人。 这甚至都不是什么需要思考的事情,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要不,还是把他们都杀了。” 姜文远的手已然本能的摸向了腰间的铁尺,这是他作为捕头时候的习惯。 只是一群煞气疯子而已,他们已经不算人了,就算全都杀光,也不会有什么上官怪罪他们。 “但是……杀得光吗?” 拔出半截的铁尺僵住了。 只是眼前这些人,他还是杀得光的,再不济,叫上山炳一起,两个百兵谱上有名的高手,对付一群刚刚煞气入体的流民,已经绰绰有余了——然而就算他杀了这些流民,又有什么用呢? 总是会有新的流民冒出来的,村镇被打破之后就要轮到坞堡了,总是会有怪物来吃人的,毕竟煞气疯子都已经这么多了……只要还有人活不下去,那就总会有人选择杀人,触摸到煞气,这种事情,却是无论如何都禁不绝的。 所以,人为什么会活不下去呢? 姜文远突然有些迷茫。 身为一个捕头的他,已经算是见多识广了,可对于这种问题,他却找不到什么答案。 “老姜,老姜?” 就在姜文远神游天外的时候,却有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了。 “老姜你怎么了?” “我……没事。” 使劲甩了甩脑袋,姜文远回过神来。 也不知道这几天是怎么了,前两天是山炳突然愣神,然后他又开始临阵走神——并且他的处境可是比当初的山炳危险太多了,就算只是面对一群煞气入体,可一旦被近身,也是有可能暴毙的。 “不是,不是煞气入体。” 就在这个时候,山炳却继续开口了。 “他们不是煞气入体,我刚看了,他们身上都没煞气。” “嗯?” 姜文远愣了愣。 没煞气?那这倒是能理解了,难怪他会走神,合着对面那些人压根就连敌人都算不上——不过问题也就在这里了,这些人身上怎么可能没煞气呢? “没煞气,也没用正常方法,那他们怎么活下来的?” “你问我,我也想问啊。” 这样说着,山炳居然真的走上前去,对着最近的那几个残存流民询问起来。 至于询问出来的结果…… 那是谁都没想到的办法。 “拜神?” 听到那几个流民给出的回答时,山炳和姜文远瞠目结舌。 他们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听错了,还是眼前这几个流民已经疯了,从怪物的肆虐中活下来的办法,居然是拜神……这真的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那……你们拜的什么神仙?” 强忍着想要骂出点什么的冲动,山炳和姜文远继续追问下去。 追问的结果很不理想,十个人给出了十种答案,这些来自各地的流民们,平日里拜的神仙自然也不一样——可不管他们在那紧要的生死关头,向着哪个方向的神仙求助,但至少在那个生死交际之刻,某个神仙,真的回应了他们的祈祷。 有神仙从天边飞来,只是挥了挥手,那满地的怪物便都暴毙而亡。 而他们这些绝望的人们,也终究还是活了下来。 “不对啊?” 姜文远的眉头皱了起来。 “怪物都暴毙而亡了,那怪物的尸体呢?都去哪了?怎么一点痕迹都看不见?” “怪物的尸体,都被神仙带走了。” 残存的流民们是这样回答的。 飞在天上的神仙只是挥了挥手,怪物们的尸体就也飞了起来,而在那之后,神仙就带着这些怪物的尸体飞走了,直到消失在他们的视野当中。 “怎么听着像是在做梦……我是不是已经被怪物咬死了?” 山炳使劲扯着自己的脸皮,试图用疼痛来让自己清醒一下。 不过在姜文远一巴掌抽在他脑袋上的时候,那刺痛的感觉还是让他认清了,这就是现实。 但这个现实,也有点太过离谱了。 “不算……太离谱。” 姜文远思考了片刻,才开口。 “神仙我是没见过,但是飞在天上的强者,这个我是知道的。至于强者带着一大堆怪物尸体飞起来……这个有点夸张,但是我见过强者带着活人飞起来,这个不算脱离现实。” “嗯?” 听到姜文远这么说,山炳敏锐的意识到了什么。 “伱是说……” “嗯,就是你想的那样。” 姜文远懊恼的一拍脑袋。 “我们或许应该留下的,那样我们的任务就直接完成了。” “啊这……” 山炳半天说不出话。 没办法,这种事真怪不得他们,不管是什么样的高手,遇到十几头煞气怪物扎堆开饭,第一反应肯定是有多远跑多远,那根本就不是人类能对付的东西——但很显然,他们在慌乱之下忘记了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这世上总有些人,拥有着远超所谓人类的强横武力。 比如他们要寻找的那位杜太师,就是一个强得不像人的…… “人。” 眼看着山炳就要说出那两个字,姜文远马上开口纠正对方的措辞。 “是强的不像人的人,你用词注意点,高手的反应都是极度敏锐的,万一被他听到你背后说他,你还活不活了?” “我……那确实。” 山炳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点头称是。 或许这就是真正的高手带来的压迫感了,明明连面都还没见过,他都不知道那位杜太师到底长什么样子,明明对方应该已经走了有一阵子了,大概率是听不到这边的动静,可他仍旧不敢开口说些什么犯忌讳的话,哪怕他再怎么桀骜不驯。 要知道就算是百兵谱第一位,堪称天下第一高手的曹公公,他背地里都是敢说一句老太监的,可唯独这位杜太师…… 他只能说姜文远把他叫住的时候,真的很及时。 毕竟就连他自己也已经隐隐觉得,刚才那个不当的用词说出口,很可能会引发什么,比怪物来得更可怕的后果。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叹息一声,山炳整个人都麻了。 只是一个决定上的偏差,就让他们与任务目标失之交臂,这种落差,换谁都会麻一会——就连一旁的姜文远看起来也颇为丧气,很显然,大伙心态都差不多。 不过姜文远到底还是做过捕头的,只是几个呼吸,脸色便已经调整过来,再没了刚才的颓废。 “也是好事,起码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方向。” 看到山炳脸上还有些不解,姜文远呵呵地笑了起来。 “我且问你,你说武艺练到你我这种能被称为高手的级别,最缺的是什么?” “……是官位?” 山炳试探性的问了句。 “还是说钱财?不过钱财的话没必要吧?谁不知道就算有钱也未必能说话好使……” “你今天是不是没睡醒?” 姜文远被山炳的回答惊呆了,他恨不得再给山炳来上一巴掌。 “你要不再想想你在说些什么?” “你不会要说对手吧?” 山炳也惊呆了。 “不是,百兵谱上那么多号人,谁会真的缺对手啊?” “你这……” 姜文远突然有些恍惚。 这事好像还真不能怪山炳,毕竟他跟山炳的理解还真不太一样——山炳很长时间都被关在牢里,真被放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百兵谱流行的时候了。 反倒是他这边,对于力量的理解,更多还是来自于沂州那段时光所带来的印象。 在他的记忆里,高手是很少有对手的,就算偶尔冒出一两个对手,彼此生死相搏之下,那些对手也很快就会被杀死了——高手一直都是孤独的,直到遇到那个值得高手出刀的敌人,起码姜文远一直都是这么理解的。 但是现在,时代变了。 山炳这一代的高手,都是拿着百兵谱说话的,他们或许会缺别的,但基本不会缺对手,毕竟他们要时刻准备争夺前面的排名,也要时刻防备后起之秀把自己压下去,相比起沂州城时候的那种高手寂寞,这倒确实是两个样子了。 但这也直接导致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山炳听不明白。 “那我就换个你能听明白的说法吧。” 姜文远想了想,便换了个说辞。 “你知道斗兽棋吧?猫吃老鼠,狗吃猫,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这个我懂。” 山炳点点头。 “你的意思是……” “相比起真正的高手,怪物们也只能算小鱼了。” 姜文远点点头。 “就像是流民足够多了,怪物们就会被引过来一样……只要怪物足够多,我们要找的高手,自然也会冒出来。” 更新送到,今天南京真下雪了,又吃了一顿涮羊肉,果然下雪就该涮锅子,另外天凉了,大伙也记得喝碗热汤暖暖身子。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继续去码字,大家晚安。 (本章完) 第333章 人命如草 山炳和姜文远两人的执行力都很强。 在意识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之后,他们两个就准备试一试,当然,成功率不一定能保证,不过真要说起来的话,意外总是有可能发生的,天下就没有那种必定能成功的事情——所以只要觉得可行,那就总是能试一试的,反正不成的话,大不了再换个办法。 于是,本着有枣没枣打三杆子的心态,两人离开了那些残存的流民,又花了几天的时间另外找了一支流民队伍。 之所以换队伍,当然是因为原来的队伍里死了很多人,这直接导致那支队伍的人数可能会不够——更何况附近的怪物刚刚才袭击了这支队伍,他们应该不会倒霉到再挨一轮。 可山炳和姜文远,需要的反而就是这倒霉劲,只有身边的人足够倒霉,他们才有见到那真正高手的机会。 只要见到那位真正的高手,劝说对方帮个忙,那这大陈总还是能继续下去的,这世道,终究也还是会好起来的。 “这世道,真的会好起来吗?” 又是一支不知要去向何方的流民队伍中,有蓬头垢面的流民在姜文远身边低声嘟囔着。 “真的还能回到从前吗?” “会的。” 姜文远点了点头,做过捕头的他几乎是本能地敷衍了一句。 “一定会的。” “肯定会啊。” 伪装成流民的山炳也连连点头。 “虽然现在过得可能有点难,但只要还活着,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只要还活着,日子就会好起来吗?” 蓬头垢面的流民站定了脚步。 “真的能好起来吗?” “当然是真……” 噗哧—— 姜文远和山炳这边还没继续说完,这流民的脑袋已然被一支不知何处飞来的箭矢洞穿。 飞射而来的箭枝不止一支,足有四五十支箭矢远远的飞来,对着这些流民当头罩下,单薄的衣衫又怎么可能挡得下锐利的箭矢,整个流民队伍顿时遍地哀嚎。 只是一个照面就伤亡了四十来个人,本就精神极度紧绷的流民队伍顿时炸锅。 山炳和姜文远也在狼狈逃窜着,不过相比较身边那些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的流民,他们两个却是有意识的在收集着周围的信息——毕竟那些怪物如果真的来了,他们也至少要先看看那些怪物长什么样,大概都会用什么招式,他们又该怎么躲藏。 可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却让二人气得七窍生烟。 只因为,袭击这支流民队伍的,不是怪物。 作为诱饵的流民队伍没能钓到足够的怪物,反而钓到了一支草原骑兵队,眼下那些草原骑手们在放了一波箭雨试探之后,便放心的挥舞着弯刀和骨朵冲杀过来——只看这些人那腥红的双眼,就已经知道他们个个都是煞气入体,为首的那几名披甲将领,甚至明显有煞气外放的痕迹。 很显然,不止是怪物们,就算在这些煞气战兵眼里,这些流民们的性命也能算是一块肥肉。 “……老姜,我知道你有可能要说点什么,但是今天别劝我。” 深吸一口气,山炳站起了身子。 “这段时间过得挺憋屈的,我需要一个发泄的机会。” “如果你也是这么想的话,那我们的想法应该差不多。” 姜文远的脸色也颇为难看。 “被疯子撵,被怪物撵,现在好不容易看到头了,居然还要被这群狗畜骑在头上……今天要是能忍了,那老子这半辈子的人都算白杀了。” 这样说着,姜文远和山炳便都拔出了兵刃。 伪装不伪装的,已经不是太重要了,被撵了一路的他们如今只想要痛快的出口恶气——就像是草原人会把这些流民当软柿子来捏一样,眼下他们用这些草原人来发泄一下怒火,也很正常吧? 只是一群草原人而已,就算是算上那几个披甲的煞气外放,也不算什么,只是这样一支队伍,对于两个百兵谱榜上有名的强者来说,简直是手到擒来。 起码理论上是这样的。 但实际操作过程中,他们两个人还是遇到了一点波折,只因为对面也有百兵谱上的高手——眼下带队过来劫掠的,却正是漠北铜牛部二当家,号称“铁牛角”的拓跋杰。 “铁牛角”拓跋杰,擅使两柄形如牛角的夸张战刀,百兵谱排名第三十六位。 事实证明,能登上百兵谱前排的高手,都是颇有含金量的,起码姜文远和山炳,现在已经切身体会到了。 他们两个人竟然被一个人压着打。 战刀轰在大盾上,那是几乎要将大盾轰碎一般的沉重力道,山炳一度以为自己面对的不是两柄大刀,而是两柄重锤,甚至两座大山——可就是这样沉重至极的武器,在拓跋杰手中却如同两根稻草一样轻盈,两把大刀舞得水泼不进,要知道姜文远可是以灵巧著称,可是面对那两把夸张的大刀,他却连出手的机会都找不到。 “我就说你们这些南人怎么会放任那些普通南人满地乱窜,原来这些都是陷阱,都是诱饵!” 在与姜文远和山炳拼了几刀之后,先动手的拓跋杰却先愤怒起来。 “无所谓!我把伱们都杀了!” “小心!他要发疯了!” 眼见得拓跋杰周身的煞气愈发汹涌,姜文远连忙放声大喊。 “别硬抗!” “我知道!” 另一边的山炳虽然嘴上这样喊着,但手中的大盾却仍旧架了起来。 没办法,这种事不是他想不扛就能不扛的,在拓跋杰举起双刀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被拓跋杰锁定了,眼下的他就连脚步都挪动不了,又怎么可能做到闪避? 或许这就是拓跋杰那两把大刀的能力,就像他手中的大盾可以积攒承受的力道,然后转而让那柄短剑将其全部释放一样,眼下他无法挪动脚步,显然也是那两把大刀搞的鬼。 “要拼命了啊……” 山炳突然有些恍惚。 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之前那老太监对他说的话,当时他真心实意的对那老太监请教过,而那老太监也点出了他如今的弊端——的确,只要敌人打不破他的盾,他就堪称无敌,但这也就意味着他太过于依赖手中的大盾了。 若是有谁能用强横的暴力,直接摧毁他的盾牌,他又该怎么样呢? 山炳曾经想象过,若是盾牌被摧毁的话,他该怎么做,他能有什么称得上应对的东西。 但他从没想过,这一切,会来的如此之快。 那两柄沉重的大刀,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要死了吗?” 这是山炳的第一反应,他从未觉得时间是如此的缓慢,这一刻他甚至能看清那两柄牛角弯刀上铭刻的花纹,乃至于那刀刃之间的细微缺口——这一定是一对久经战阵的刀,他可以确信,只因为在还是战兵的时候,他的同袍们领到的兵刃,也大多如此,充满了被使用的痕迹。 只可惜,他的同袍们死光了。 而他,也要死了。 都已经开始忆从前了,那就是真的离死不远了。山炳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他从未感觉到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 “但是,我不会死。” 这样想着,山炳却主动迎了上去。 “起码,我不会死在这里。” 嘭—— 双刀砸在大盾之上,偌大的盾牌竟直接被砸飞几十丈! “好!” “将军威武!” “打死他!打死他!” 见到如此骇人的场面,一众草原骑兵们纷纷为他们的老大叫起好来——可唯独他们的老大拓跋杰,脸色却极为难看。 原因无他,手感不对。 这两刀应该是要将那盾牌劈碎才对,怎么可能只是劈飞呢? 难道那大盾后面,就没人架着吗? “居然真没人!” 眼看得飞向远方的大盾凌空翻了几个圈,眼力极好的拓跋杰才清晰地看到,那大盾的后面,分明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那持盾的人呢?持盾的人哪去了? “头儿……” 有草原骑兵颤抖地抬起了手。 “你,你你,后后后……” “……” 拓跋杰一时哑然。 事实上就算不用手下提醒,他也已经察觉到,刚刚那个持盾身影,眼下正在自己的身后。 只因为对方手里的短剑,正缓慢地从他的后腰里抽出来。 鲜血从腰间的伤口中淌出,连同拓跋杰那满身的蛮力一起。 “既然盾牌有可能会被劈碎,那就不要盾牌。” 拔出了捅在拓跋杰腰间的短剑,山炳提剑一抹,便从背后割开了拓跋杰的喉咙。 是了,这就是他想出来的,应对盾牌被碎的手段。 天下第一的指点,真的很有效。 “了不起!” 另一边的姜文远人都看傻了,要知道他这边原本还打算出手相助来着,可谁能想到,这个能一个人压着他们两个人打的拓跋杰,竟硬是被山炳用他从未见过的新招给杀了。 这一刻,姜文远突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老太监会把山炳派出来和他搭档了。 只看这份武力,简直就…… “你杀了他,你就是新的第三十六位!” 虽然姜文远不是很在意排名,但此刻他看向山炳的视线仍旧带上了几丝羡慕。 百兵谱排名的改变,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只要干掉排名比自己高的人,就能占据对方的名次,唯一的难处,也就是如何打赢一个明显比自己强得多的高手——很显然,山炳做到了,以百兵谱第八十四位的身份,成功斩杀百兵谱第三十六位。 如此的战力,如此的天分,这简直…… “嗯?” 正准备打过去和山炳回合的姜文远,突然看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那确实是不太对劲,只因为被山炳割喉的那个拓跋杰竟硬是撑着最后一口气站了起来,随后将一双弯刀硬是插进了自己的喉咙里。 姜文远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这是要干什么。 若是垂死拼命,那这生命中的一刀就要砍向山炳才对,若是只求速死,那也用不着再捅自己两刀,毕竟山炳造成的伤势已经是致命伤了。 眼下这种拿刀捅自己,是在干什么? 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保全自己的尊严吗? 还是说…… “轰!” 就在姜文远这边片刻走神的时候,生着牛头的庞大蜘蛛拔地而起。 那庞大的蜘蛛有着人面一般的爪子,每一个爪子上都刻满了哀嚎,那面无表情的凶狠牛头更是极为可怖,单是表情就足以令小儿止啼,而那庞大的蜘蛛身躯,甚至比十辆马车加在一起都还要大,很显然,这就是他平日最常见到的那些,煞气怪物。 并且,煞气怪物还不止一头。 眼看着自家首领突然暴毙,其余草原骑手们意识到逃跑无望,也纷纷选择当场自杀——但这份自杀却不是寻常的自杀,当他们将那些充满了煞气的刀兵捅进自己的躯体之后,那份无处发泄的恨意终究还是在他们的体内爆发开来。 一时间,足有上百头怪物自流民营地中现身,恐怖的场景甚至远胜于上一次被怪物们袭击的时候。 “真该死……他们这是掌握了变成怪物的办法?” 察觉到这一切的山炳和姜文远,此刻却像是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怪物是人变的,这一点山炳和姜文远都是知道的,可是如此众多的草原人,当着他们的面直接自杀变成怪物,这意味着草原人肯定已经掌握了某种批量制造怪物的办法——甚至有可能,建康城里的怪物都是草原探子布下来的。 一想到自己每天加班加点,居然是因为草原人在背地里搅风搅雨,山炳和姜文远就已经确信,回头一定要给这些探子一点颜色看看。 而现在的话…… “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这一刻,姜文远和山炳,不约而同的为对方加油打气。 “千万别死了!” 姜文远又补了一句。 “数量已经够多了!我刚才看到天上好像是有什么东西飞过来了!只要高手到了,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我也看到了。” 正在飞身捡盾的山炳半路回头,抬手一指高空。 而在山炳手指的位置,有一个小黑点,正越来越近。 更新送到,冬天总是犯困,我想办法克服一下。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也早点睡会了,大家晚安。 (本章完) 第334章 皇天 自古以来,仙人御剑而行的传说就一直很流行。 当然,就实战上来说,这种思路是颇为不靠谱的,既然要远程攻击的话,与其把手里的剑就这么丢出去,真不如拿把弓多射几箭——不过很显然,实战是实战,故事是故事,比起弓箭射人这种无聊的打法,大伙就是喜欢百步飞剑这种一听就很帅气的玩意。 “所以说……咱们要找的那位杜太师,用的是戟对吧?” 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小黑点,山炳的脸色变得微妙起来。 虽然距离还挺远的,但作为煞气外放的高手,山炳的视力也是不错的,只是片刻的凝神,他便已经大概看出了那黑点的形状。 那位杜太师用的是戟?还是刀?山炳有点记不太清了,但只看那黑点的轮廓,却怎么都不像是战戟和大刀。 那应该是一把剑。 “杜太师用的确实不是剑……但是他身边有人是用剑的。” 姜文远也看清了那黑点的轮廓,不过他的脸上却更多是一种激动,又或者说,久别重逢的喜悦。 “那也是一个高手,用剑的高手,我在沂州的时候,还请他指点过一些武艺上的问题……甚至可以说,我能上百兵谱,就是因为被那位剑术高手指点过,不然你觉得以一个捕头的武艺,真就能走到这个地步吗?” “这……确实。” 山炳想了想之后,倒是点了点头。 他能有如今这身手,纯粹是因为他以前就是战兵,每天除了吃饭喝水,就是磨炼杀人技艺,再加上时不时上阵杀敌来验证在武艺上的思路,有这身手倒是不奇怪,不过身为捕头的姜文远就不一样了,虽然捕头也确实需要一些战斗力,但身为一个捕头,更多的却是要学会破案追凶,勘察现场,乃至于和三教九流甚至上官同僚之间的交际,这才是捕头的主要发展方向。 换句话来说,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每天能做的事就那点,能在繁重的工作里还抽出时间练就高明武艺,那得是什么样的天纵奇才? 之前的他还以为姜文远是那种天才类型的,不然没道理在有工作压力的情况下还能练出一身好武艺,不过现在的话他却是知道了,对方在某些方面跟他一样,也是经过高人指点的。 这也是好事,起码他跟身边这个搭档,也有更多的共同语言了。 “这么看,指点你的这个高人很厉害啊,剑都飞起来了。” 一边扛着那些怪物们的攻击,山炳一边夸赞着。 “有这本事,都快跟曹公公一样厉害了。” “嗯……差不多吧。” 姜文远想了想,还是没有说什么打击山炳的话。 不过就事实上来看,指点他的那位姓崔的剑术高手,怕是比那曹公公强了太多了——那位曹公公的身手他倒也见过,使用丝线这种奇门手段作为兵刃,主打一个出其不意和变化多端,可真论起正面作战,这位曹公公编织的天罗地网,恐怕只会被那位崔剑士一剑捅穿。 每当想起那近乎如臂指使的恐怖剑气,姜文远就有种高山仰止的感觉,只是一柄残剑都能做到如此威势,他这点本事恐怕一辈子都…… “嗯?” 刚刚格开两条锋利鸟爪的姜文远,突然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是了,他应该是没记错,毕竟这一点带给他的印象实在是太过深刻。 那个指点他的崔剑士,用的分明是一柄折了一半的残剑。 可是远处天上那柄剑的轮廓…… “这是谁的剑?” 姜文远瞪大了眼睛。 这不是他认识的那把剑! 可眼下就算姜文远意识到不对劲,也已经晚了,没等他这边开口说出什么撤退的话,那柄悬在高空的长剑却已经调转剑锋,对着他们的方向直冲而下。 其势如煌煌大日。 也就是这个时候,山炳和姜文远才第一次知道了,当速度达到一定地步的时候,哪怕仅仅只是一柄剑,也能化作天外流星。 赤红的星辰落下了。 悄无声息的落下了。 没有预想中那些声势浩大的冲击,也没有想象中那种场面夸张的爆炸,在长剑落下之时,那份巨大的力量竟悄无声息的湮灭了。 又或者说,已经作用在了它应该作用的目标上。 长剑轻轻地落在了地上,伴随着那些七零八落的怪物一起。 “这……” 看着满地的怪物残尸,山炳和姜文远瞠目结舌。 整个过程中,他们甚至都没有看到,那柄剑是在什么时候把怪物切开的。 就好像这些怪物就应该这么自然的解体,变成满地的碎块。 “……这就是指点过你的高人吗?” 山炳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我收回刚才的话,这个人比曹公公厉害多了。” “……” 另一边的姜文远没有回答,这时的他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什么叫比曹公公厉害多了?这分明比指点他的那位崔剑士,都要强了太多太多! 那位崔剑士,能做到这种地步吗? 恐怕……是不能的。 做不到的,根本不可能做到的,虽然那位崔剑士的无形剑气也能称得上是纵横四方,可是跟这种级别的剑比起来,却是差了太远太远——归根结底,这两边就不是一个量级的,如果说那位崔剑士是山间的猛虎,那么眼前这一剑就已经称得上是云端的翔龙,甚至龙王! 就算是那位杜太师,恐怕也做不到这种地步! “总之……先说好,这把剑,包括用这把剑的人,我都不认识。” 深吸一口气,姜文远用自己最快的反应提醒山炳。 “这不是我们要找的高手,是陌生人。” “……陌生人?” 山炳的脑子不够用了。 他们不是出来找那位杜太师的吗?怎么还能有别的高手? 并且这高手甚至高到…… “嗡——” 就在山炳和姜文远都愣在原地的时候,那柄形制古朴的长剑突然扬起一阵剑鸣。 紧接着,便有人影从空中飘然落下。 那人影身着一袭黑色劲装,剑眉星目的样子看起来竟是颇为年轻,虽然那衣服也确实能算是寻常武者打扮,可配在这个人身上,就总让人觉得有哪里不太能对得上——毕竟对方这气质与其说是什么刀口舔血的江湖武者,倒不如说是风流倜傥的世家公子。 但是那些世家公子们,却不可能有这样的煊赫威势。 这让山炳和姜文远愈发地呆愣了,尤其是姜文远,做过捕头的他对于气质的感知是很敏锐的,可面前这人身上的气质却显得极为混乱——只看面相,这应该是个年轻人,可对方所散发的威势,却更像是那些功成名就,且手握大权的中年人,但对方那闲庭信步的样子,却又带着几分老人才会有的沉稳气度。 这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正是因为懂得更多,姜文远的脑子反而转不过来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旁的山炳却先开口了。 “阁下好身手!不知怎么称呼?” “伱……” 听到山炳的话语,姜文远登时回过神来,连忙打眼色示意山炳闭嘴。 这根本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他们根本不认识这位高手,眼下若是胡乱搭话,高手一个不乐意,将他们像那些怪物一样给当场宰了,又怎么办? 但察觉到姜文远眼色的山炳,却也是一脸无辜,虽然他接到的任务确实是寻找那位杜太师没错,但他却清楚,那位曹公公恐怕只是需要一位顶级高手帮忙撑住场面——换句话来说,未必就真的要找那位杜太师,如果真的找不到,换其他高手应该也没问题。 所以既然他们还没找到,那换成眼前这个高手,或许也……还行? “行什么行!” 与山炳交换了眼神的姜文远已然开始出汗了。 心中已经隐隐浮现出警兆,他莫名的感觉有哪里不太对,眼下他们最应该做的,或许是第一时间远离,而不是跟个蠢货一样凑上去。 可是现在,恐怕已经走不了了。 只因为面前那位高手,已经发现了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 “这招叫堕日剑。” 那高手面色严肃的看着他们。 “刚才离得远,你们可能没听见,现在你们知道了。” “……” 姜文远和山炳两人噎在了原地。 片刻的沉默之后,他们再一次交换了眼神,只不过这一次,他们却暂时统一了想法——虽然还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跟这位高手交流,但至少现在,他们俩都觉得,这位高手的思路,可能不是太正常。 “那个……这位阁下。” 山炳咬了咬牙,还是决定给对方一个台阶下。 “您这一招堕日剑确实举世无双,所以在下能不能知道,您的名号……” “那一招叫堕日剑。” 面前的高手再一次重复了刚才的话语。 “你们记住了吗?” “……” 山炳拱起的手直接僵在了半空。 好家伙,这是完全不听人话,他这都又问了一遍了,结果这高手还在那堕日剑——虽然那一招确实是他平生见过的最为凶悍的剑招,可是这种事真的值得重复两次吗? 当然,想归想,这些东西终究还是不能说出来的,虽然山炳自问不是怕死的那种人,但是因为说错话被高手一剑宰了,这种死法怎么看都有点过于愚蠢了。 “那……既然阁下这一剑如此威猛,不如就以剑招为号,称呼阁下为堕日剑主吧!” 脑子里转了几个弯之后,山炳终于想出了一个给对方台阶下的好办法,既然对方只会复读这一句堕日剑,那就直接用时下流行的这些“剑主”“刀主”之类的称呼,应该也就行了吧? 然而这话刚出口,那位高手就摇了摇头。 “别给我加什么奇怪的名号,我有名字。” 高手再一次开口了。 “我叫皇天,记住这个名字,就像记住那一招堕日剑一样。所以你们记住堕日剑了吗?” “……” 山炳已经有点想拼命了。 虽然因为说错话被高手一剑削死可能很蠢,但眼下他却已经有点忍不了了——还在堕日剑,还在堕日剑,这一句就没完了是吧? 还有这见了鬼的名字……是黄天还是皇天来着?起这么大的名字,真不怕自己担不住吗? 好像确实是不用怕,毕竟对方这剑招有些过于……恐怖。只是这一剑之威,恐怕就已经能担得起这个夸张的名字了。 那从天而降的一剑,真的堪称天罚。 而现在,那柄天罚之剑,却已经被那位高手握在了手中。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旁的姜文远才摆脱了刚刚那份迷茫的感觉,眼前这高手身上的气质,在握住剑的时候,才算是真正的得到了统一——不管是年轻人的狂傲,中年人的威势,还是老年人的沉稳,在这一刻,所有气质都随着握剑的动作融合到了一起。 强者。 不管那人表现出的气质是什么样子,此刻的他,都是一个举世无双的强者。 “山炳,你先别说话。” 察觉到山炳心态有些不对的姜文远,连忙开口提醒对方。 紧接着,他自己便咬紧牙关,站上前去。 “这位……皇天阁下。” 沉默了片刻,姜文远才开口。 “在下和兄弟只是碰巧路过,没有打扰您的意思,若是有什么冒犯,还请您多多海涵……若是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兄弟二人就先行退去了。” 是了,在思考了片刻之后,姜文远终究还是想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主要是他心中那份直觉至今还在疯狂报警,他实在是不想和这个陌生的高手有什么交流。 但眼下他想要走,那高手却不肯了。 “既然见了,那就别着急走了,吃点东西再走吧。” 这样说着,那自称皇天的高手却提剑一扫。 那满地的怪物碎尸,也随着这一扫,悬到了半空。 “正好,我也可以再和你们说说,这堕日剑的奥妙。” “……啊?” 姜文远第一时间就想拒绝,但一旁的山炳却已经连连点头。 “好!我要学这个!” 更新送到,这两天猫闹得厉害,感觉是到点了,麻了属于是。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今天也是早睡早起养一下,大家晚安。 (本章完) 第335章 信念的力量 原本山炳还以为,这高手只是说说而已。 毕竟这种级别的剑招,放到任何地方都已经算是压箱底的绝活了,要知道这年头,徒弟跟师傅学门手艺,都还得先给师父白干三年,那还只是普通的民间手艺,只能给自己挣个饭碗——而这一招堕日剑,可是能够杀生害命的强悍招式,说是一招破军都有些保守了。 这样的招式,真的会被人随便教授吗? 真的会。 如此恐怖的招式,面前这位自称皇天的高手,居然随口就传授了出来。 “以剑为引,行剑以御气。” 随便切了块青石坐下,那高手便开始解释。 “以人为引,交天地之阴阳,人与剑合,气与意合,这剑,也就如臂指使了。” “……” 山炳和姜文远两个人已经听傻了。 原本没听这份指点的时候,他们两个还能窥探到一点这剑招的打法,比如剑气落地的那一霎那,很像是在以剑的落点为圆心,对附近进行高频切割——但很显然,从这高手的解释上来看,根本就不是那回事。 那么问题来了,这高手的解释,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听不懂,不明白。 他们完全理解不了这是在说什么。 “没有慧根吗……也罢。” 眼见得山炳和姜文远都已经开始大眼瞪小眼了,那高手也只得叹息一声。 “我再演示一遍,你们看好。” 这样说着,那高手抬手一指。 “神剑堕日!” 古朴的长剑再一次飞了起来,随后落在了地上,和刚才一样,悄无声息地落地,而那些堆在一旁的怪物残躯,却被切得更为细碎了。 而山炳和姜文远,也再一次被震撼了。 如果说刚才他们只是看了个大概,那么在第二次看到这一招的时候,他们才品味到更多刚才没能察觉的地方——毫无疑问,这绝对是他们见过的最高明的招数,甚至说是此世最强的剑招,亦不为过。 那么,学不会,也就能理解了。 毕竟这玩意真的很强,众所周知,不管是强悍的招式,还是强悍的兵刃,这些都是强者才能拥有的,这些玩意普通人不可能学得会,也不可能拿得了——当然,如果普通人能够成为强者,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可他们两个像是能成为强者的样子吗? 的确,在那些没有什么武力的平民眼里,又或者在那些刚刚煞气入体的武者眼中,能够被列到百兵谱上的他们,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但身在百兵谱上的他们其实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和那些排名更靠前的人相比,还是差了太远太远。 更别说,面对眼下这种超出评判范围的战斗力了。 跟眼前这位高手相比,他们却也成了没什么武力的普通人。 不过总的来说,这次的请教还是值得的,他们虽然都没能学会这位高人的绝世剑招,但在接连观摩了两次剑法之后,他们也对自己的战术打法有了更多的想法,正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灵感上的启发,也是实实在在的收获。 但是在此之外,他们还有一个最后的,小小疑问。 “那个……皇天阁下。” 迟疑了片刻,山炳还是问出了自己心底的疑惑。 “这招式的名字……一定要喊吗?” “嗯?” 提剑的高手眉头微皱。 仅仅只是一个皱眉,山炳的后背就开始出汗了,很显然,对于面前这位高手来说,这不算是什么好问题——所以他暂时先退了下来,不敢再继续问下去,生怕这高手就要把自己一剑给宰了。 但在过了一会之后,山炳终于还是憋不住了。 原因无他,那高手直接提剑去切怪物残躯了,古朴长剑起起落落,每一次落下,那高手都要喊上一句“神剑堕日”——是,这剑招确实很厉害,可问题是,出剑之前还非得喊上这么一声…… 这是图个什么? “你们,居然完全不知道吗?” 在山炳硬着头皮说出了自己的疑惑之后,那高手的眉头就皱的更紧了。 “那你们平日里厮杀的时候,就没有什么,招式吗?” “……招式?” 山炳和姜文远对视了一眼。 应该是,有的吧? 或许那些野路子确实会不讲究招式,但他们两个可不是什么野路子,山炳虽然犯过事蹲过监狱,但也是正经的战兵出身,而捕头出身的姜文远更是经历过专业训练,不管是近身擒拿还是铁尺刀剑,乃至于枪矛棍棒这一类的长兵器也都是练过的。 但练过归练过,他们可不会在厮杀的时候把什么招式名字给喊出来。 不管怎么想,那种打法也都太蠢了点,跟人动手之前还非得来上两句,生怕对面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若是真这么有表演欲望,干脆唱大戏去算了,厮杀这种事,刀剑无眼,电光火石之间,脑袋就落地上了,又怎么可能有人会傻到挥刀之前先报个菜名? “原来伱们……都是这样想了吗?” 那自称皇天的高手眉头皱的更紧了。 “难怪,难怪你们看不出这一剑的奥妙……” “嗯?” 这一次,轮到山炳和姜文远皱眉了。 合着这里面,还有别的说法? “以剑驭气,以人驭意。” 那自称皇天的高手沉思了片刻,还是开口说了起来。 “最基本的精气神,这个你们都知道吧?” “这个知道。” 山炳和姜文远连连点头。 虽然这个说法到底是什么时候提起来的,距今已不可考,但毫无疑问,这是基本常识——比如说一个人的状态好,就会说这个人很有精气神,就算不是医师和武者,也是知道这个词的。 而对于医师和武者来说,这三个字就要拆开来念了。 精,也就是精力,这是一个颇为宽泛的概念,但大多用来概括躯体本身的状态,说一个人精力旺盛,实际上就是这个人状态极佳,不怎么疲惫,这一点跟躯体是否强健倒是没关系,瘦弱的人也可以精力旺盛,一忙就是一整天,强壮的人也会有疲惫不堪,倒头就睡的时候,这就是所谓的精力不济。 气的话,这个就各有各的解释了,医师那边会将身体中那些阻塞的感觉,用气脉不通来进行形容,而武者这边则是用气来对发力的感觉进行描述,很多读书人会认为气充斥在整片天地之间,而像山炳和姜文远这样的煞气高手,则更多是直接理解为煞气。 至于神…… “神是一切的总和。” 那自称皇天的高手开口解释着。 “神是意志的体现,是一切的统领,以人驭意,意为精,以剑驭气,剑与气合……但是在这一切之后,还要由神来统领一切,这才会是一个完整的整体。” “也就是说……” 话都说到这里了,山炳和姜文远又怎么可能听不出这位高手在说什么。 很显然,这位高手对于“用神”的理解,就是大声地将招式名字喊出来。 “有了名字,才有了神韵,有了神韵,才是一招完整的招式。” 看到山炳和姜文远有些理解了,那高手才点点头。 “这么说,你们明白了吗?” “……” 其实还是不明白。 虽然他们能理解,面前这位高手应该是要对他们阐述什么道理,但他们却怎么都没办法接受这一套逻辑——当面对砍还要喊一嗓子,就算最弱的煞气入体也不会脑瘫到这种程度。 是了,这种行为在他们的武艺体系之下,跟脑瘫没区别,非得一边打一边高喊招式名字,那等同于主动放弃出手时机。 这或许就是他们彼此之间最大的差异。 “你们……也罢。” 那高手摇了摇头,随后抬手一招。 已经被烤好的肉片便远远飘了过来。 “先吃点东西吧,都是好肉。” “……?” 看着面前那些散发着油脂焦香的肉片,山炳和姜文远你看我,我看你,却是谁都不敢动嘴。 只因为他们都很清楚,这分明就是从刚刚那些怪物的身上割下来的。 亏着他们还以为那些怪物被猎杀,是因为有哪些高手想要增进武艺,寻找足够的对手,结果现在看来……合着就只是眼前这个高手出来打猎赚点肉食。 然而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吃这个……不太好吧?” 姜文远勉强笑了笑。 “毕竟他们都是些怪物……” “怪物怎么了?吃的就是它们。” 这样说着,那高手却用剑尖挑起一大块厚肉来。 “你看这块心头肉,一般的牛羊身上杀得出来吗?还得是这些个怪物,才能有这么大的心脏……” “……” 姜文远的脸色愈发微妙了。 是,面前这块心头肉很大,甚至和大块的里脊肉都相差无几了,但他更清楚的是,这颗心脏原本可是没有这么大的——毕竟所有的煞气怪物,可都是那些煞气入体的疯子们变的,而面前这高手却杀怪物来吃,也就是在吃…… “今日受教了,我们兄弟二人还有要事在身,改日再见。” 这样说着,姜文远一拱手,竟直接拉着山炳当场就走。 不走是不行了,再继续看下去,他恐怕要当场吐出来。 人相食的惨剧,身为捕头的他不是没有看到过,甚至在这段伪装流民的日子里,他也看到了一些惨无人道的事情——虽然理论上来说,他应该算是见惯了才对,但有些事情,终究还是生理上的不适。 一旁的山炳倒是也能理解,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不过相比起反应比较大的姜文远,山炳这边倒是还好——毕竟他原本是驻扎在南边的战兵,南边的那些蛮人们干过的事情比这个只重不轻,人骨做法器都是习以为常的,有些土王甚至都直接用掏空的头颅喝酒。 “总之,高手有点怪癖,也算正常……至少他吃的只是怪物,对吧?” 叹息一声,山炳还是拍了拍姜文远的后背。 “别想太多,我们自己去找高手就好。” “嗯,我没什么事。” 姜文远点点头,他也听明白了山炳话语间的意思,一方面是在让他宽心,另一方面也是在提醒他,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就去记恨一个自己完全惹不起的高手。 毕竟那些怪物原本都是要杀了他们的草原骑兵,为了这样一件事,就去平白无故给自己树立一个完全打不过的敌人,这种事真没什么必要。 “不过我倒是知道你为什么会当捕头了,你这个性子也只适合当捕头。” 看到姜文远没什么事情了,山炳便也笑了出来。 “好了,多大点事,就当今天没遇到那个高手就好……接下来怎么说,去哪找?” “接下来的话……” 姜文远开始牙疼了。 很显然,偏门的办法行不通了,原本他还以为只要聚集到足够多的怪物,就能等到那位杜太师出来,可谁能想到,这种办法却引来了别的高手——这么看的话,他们好像也没必要再继续伪装成流民了,毕竟大量聚集,并且还没什么战斗力的群体,对于怪物们来说几乎是活动的粮库。 “还是去附近的州城看看吧。” 思考了片刻之后,姜文远终究还是选择了用最正常的办法。 州城,也就是这一片州郡之地的交通枢纽和货物集散地,因为人流来往繁杂,所以同样也是消息最多的地方——虽然这同样是大海捞针的行为,但去人流密集的地方收集情报,总是没什么错的。 “就当公费休假了。” 叹息一声,姜文远终于也和身边这位搭档一样,选择了暂时的摆烂。 也确实该歇一歇了,至少补充一下旅行的物资,毕竟从宋州被撵出来之后,他们就一直都是东奔西跑的状态,眼下食物和水都早就耗尽,那也确实该休息一阵了。 只是他们两个没想到的是,刚刚来到邓州城的时候,守城的士兵们就将他们围了起来。 “好小子!上次居然敢骗我们说是什么江湖侠客!” 为首的兵丁直接举枪逼了过来。 “建康城那边传来消息了,你们两个居然是阉贼的走狗!” 更新送到,今天也是养生的一天。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终极膀胱剑,书友20231207200435446的打赏,实在是破费了。 感谢脑壳硬扛诺基呀的,盟主打赏,啊这,我这几天都在养生,加更也加不动,这盟主真不如朋友你自己吃顿好的,实在不行当我请客。 我要不还是白天看看能不能多写点吧,总之,这份好意我收到了,确实让我鼓起了多写点的勇气。 不过现在的话还是要早睡了,眼已经糊了,大家晚安,明天见。 (本章完) 第336章 一招一式 姜文远和山炳可以确认,他们两人这一次西行,做得十分隐秘。 但只是他们自己的话,再隐秘都没有用,百兵谱榜上有名,就已经意味着他们不可能做到彻底隐藏行踪——事实上他们消失的三天之后,就已经有人意识到有两位掌兵使高手离开建康了,而在那些好事之人花了几百个钱去打探消息之后,很快便有人说出了他们曾经见过老太监的事情。 甚至连他们从哪个城门出的城,都一块被查了出来,建康城的保密工作一如既往的跟没有一样。 于是,就在他们被宋州本地豪族撵得满地乱跑的时候,关于他们两个人的消息就已经先一步传了出来。 严格来说,这消息传来的速度,比他们两个跑得还快。 好在这种级别的消息,传到外面那些巡逻的士兵手里,终究还是要点时间,这也让姜文远和山炳在刚出宋州的时候,幸运的获得了一些最基本的干粮和水——但很显然,这种幸运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毕竟这些士兵们还是要回城换班的。 回到邓州城,领了新命令,自然也就意识到事情不对了,尤其是在想起姜文远和山炳居然当着他们的面充数的时候,那几个见过他们的士兵,怒气已然达到了巅峰。 于是他们便蹲在了邓州城的几个城门口,整日审视着来往的行人,并发誓一定要给这两个骗子一点颜色看看。 当然,他们只是几个普通士兵,是打不过山炳和姜文远这样的煞气外放的,不过他们也不需要亲自下手,他们只需要负责认人就够了。 至于动手的话…… “靠你们了!干他!” 几个守门的士兵连忙退到后面,将背后的两个男人请了出来。 不过在看到这些兵丁们请出来的人后,刚刚还如临大敌的山炳,却差点当场笑出来。 原因无他,只因为这被请出来的两个男人,是两个残疾人。 一个左腿被齐根砍断,只能拄拐走路,另一个则是缺了右手,换成了一支铁钩,那断了腿的一脸茫然,有什么声音也充耳不闻,却是个聋子,那缺了手的双眼紧闭,就算睁开也看不到瞳孔,却是个瞎子。 当然,山炳没有什么歧视残疾人的意思,他也见过那些身体缺损却仍旧努力活下去的人——但那也只是在生活方面的坚强而已,至于厮杀这种事,一个瘸腿聋子,一个断手瞎子,这真的是能打架的? “……山炳,要拼命了。” 就在山炳这边还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旁边姜文远的脸色却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是天残地缺,他们怎么会从这里冒出来?” “天残地缺……等会?你是说天残地缺?” 刚刚还准备说点什么的山炳,一时间瞠目结舌。 天残地缺,分别列于百兵谱第十七,十八位,由于是兄弟二人共用一个名号,所以基本没人知道他们使用的是什么兵刃——毕竟与他们交过手的人都死了,当场就被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很显然,相比起其他位列于百兵谱上的高手,天残地缺这两兄弟要更为残忍狠毒,和那些还能理智变强的高手们相比,这两兄弟听起来倒更像是那些煞气疯子。 曾经的山炳也只是听说过这个名号而已,他也一度觉得这两人的疯狂,是因为煞气入脑了,但现在的话,他才意识到问题的真正所在。 这两兄弟,原来是残疾人。 身体上的残疾,会让他们远比常人更加弱小,所以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他们必须要更加凶狠才行,只有用最为暴虐,最为凶恶的手段来杀人,才能让自己活下去。 “不是吧……” 深吸一口气,山炳架起了自己的大盾。 这一刻,他已然隐隐有了感觉,这可能会是他此生为止打过的,最为可怕的一场仗。 而事实也证明了,他的感知是对的。 “轰——” 只是瞬间,架着大盾的山炳就被那柄拐杖当场轰飞。 而另一柄铁钩,也凶狠的砸在那一对架起的铁尺上。 仅仅只是一个照面,双方之间的差距已然是高下立判。 的确,命运或许让这两兄弟失去了很多,但也正是这份失去,反而给他们带来了常人无法企及的力量——尤其是在搭配上适合他们的兵刃之后,这份力量,也就被无限放大。 “这瘸子的劲怎么这么大!” 大盾后面的山炳惊呆了,他第一次遇到力道如此之大的对手——要知道当他架起大盾的时候,可是连那些煞气怪物的攻击都能扛下的,可面对一个拄拐的瘸子,他却像是那个猪尿泡做成的蹴鞠一样,被满地踢着走,站都站不住。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这真的单纯是力道上的问题吗? “不对!” 山炳的脸色赫然大变。 “这瘸子的拐有古怪!” 而另一边的姜文远,却是被打的更为狼狈,那个缺了右手的瞎子明明看不到任何东西,但却永远都能第一时间抓住姜文远的位置,右手钢勾更是夺魂索命,只是几个磕碰,竟将那姜文远手中的铁尺也打出了缺口。 明明铁尺应该是锁拿兵刃的武器,可现在反倒被那一柄钢勾压着打。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深吸一口气,姜文撤步稍微拉开距离,便准备运起煞气,与这瞎子拼命。 但也就是这个时候,姜文远却突然发现,平日里如臂指使的刀兵煞气,突然就不听他的掌控了。 “那钩子有古怪!我煞气被封了!” 直到这时,姜文远才意识到,刚刚那几下招架磕碰,到底意味着什么——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那缺了手的瞎子已然再一次挥舞钢勾,冲杀过来。 这一次,钢勾的目标就不是那一对铁尺了,而是姜文远的躯体本身。 凶戾的钢勾刮起阵阵阴风,只看这架势,怕是要一勾就把姜文远当场撕碎! “换人!快换人!” 这一刻,山炳和姜文远却都意识到了,他们恐怕都找上了一个自己完全应付不来的对手——若是让姜文远去锁拿瘸子的拐杖,让山炳举盾去架住瞎子的铁钩,他们或许还能有一点微不可查的胜机,可眼下这对手选择,却正好卡在了他们各自无法应对的点上。 但是,就算他们这边想要交换对手,可他们的对手,真的就会给他们机会吗? “嗡——” 锋锐的钢勾刮起一片腥风,这让姜文远不得不抽身闪避。 但也就是这一避,却让他距离山炳的方向更远了。 而山炳那边所面对的,却更为简单粗暴,那瘸子只是举拐一杵,举着大盾的山炳就像是猪尿泡做成的蹴鞠一样,被远远地踢飞出去——是了,踢,这一次山炳的判断很准确,那的确是这柄拐杖的特殊能力。 用煞气怪物的腿骨,所打造出来的灌钢铁拐,其煞气的作用就是变成使用者的另一条“腿”,若是让常人来使用的话,理解不了三条腿该如何行动的人只会当场变成疯子,但对于一个瘸子来说,这却是完美的适配。 “噫嘻嘻!嘻嘻嘻嘻嘻——” 聋了的瘸子尽情的用这条强壮的拐杖腿踢踹着举盾的山炳,就像是蹴鞠场上踢球的孩子一样快乐。 但是作为被踢的一方,山炳就完全乐不起来了。 事态已经变得极度凶险,他与姜文远的死亡也只是时间问题,亏着他之前还觉得自己凭借新悟出来的招式,战胜了百兵谱排名第三十六位的“铁牛角”拓跋石,就已经能称得上是高手了,可现在,面对着凶恶的天残地缺,他才知道,百兵谱之上,真的有高低。 的确,他悟出了新招式,但是那又如何呢?眼下的他根本就没有使用的机会,面前的瘸子也不会给他出招的机会,他甚至连站定身子的可能性都没有,那瘸子一直都在把他当球踢。 或许他会就这么直接被一路踢死。 这一刻,山炳已经看到了,自己这短暂的一生。 虽然也算是一把年纪了,但山炳这一生实在是乏善可陈,从少年被抓壮丁拉去戍边开始,他的生活就只剩下战斗了,要么上阵战斗,要么准备战斗,好像他这一辈子都是为了上阵杀敌而生——当然,这其实没什么不好的,如果就这么一路战下去直到战死,那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但这一切都有个前提,那就是正常的战死。 他可以接受被刀砍死,也可以接受被剑刺死,至于枪矛大戟之类的,所有战阵上的死亡方式,他都可以接受——可唯独被愚蠢的同袍坑死,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毕竟这种事已经与战争无关了,他的死毫无意义。 所以在那位愚蠢的伍长下达了愚蠢的必死的命令之后,在看到那些同袍们一个个因为这条愚蠢的命令死在蛮人手里后,幸存下来的他果断选择了杀死那个将战阵失利甩锅给他的伍长。 他知道这样做的一切后果,但他还是这样做了,或许在外人眼中,他是煞气入脑发疯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杀了那个伍长,他这辈子都睡不踏实。 之后的生活就更没什么说法了,除了监禁还是监禁,虽然这种生活在常人眼里可能会显得辛苦,但在山炳看来,却跟在战兵营里的时候差距不大,无非就是准备战斗而已,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罢了。 是了,在那个时候,山炳就已经知道,自己不会被杀了,毕竟他还有用。 果然,在他蹲了不知多久之后,高高在上的曹公公终于还是发现了他这把刀,平心而论,对于老太监这份知遇之恩,他是记在心里的,但对于这位老太监,他的心情也仅仅只是到敬重的程度——就像在军中敬重将军一样,身为战兵的他会敬重任何能对他发号施令的人,这是他少年时期就在学习的东西,早已融入了他的本能。 只要那老太监发话,他会去执行任何命令,这是一个战兵的责任。 但他不会为那老太监拼上性命,这是一个战士的理智。 上司的命令未必就是对的,有些事情只需要经历一次就好了,活着的人才能完成任务,死了的人也就只是死了。 那么,真的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他拼上性命吗? 或许,还是有的。 “啊啊啊啊啊——” 眼见得远处的姜文远已经被铁钩钉穿,山炳的双眼霎时间变得一片血红。 记忆的回溯被打断了,残留的碎片也已经被血染红——那本应该是他这一生中最快活的一段记忆,是关于他找到真正知己的记忆,他与这位兄弟虽然素未谋面,搭档起来却是异常的合拍,他们二人本应该继续合作下去,甚至成为多年老友……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最美好的回忆,已然被那柄铁钩钉穿,原本已经濒临死亡的山炳,却再一次回到了现世。 满身是血的他已然失去了理智。 他只想杀人。 但是他的招式真的能打得过这天残地缺吗?显然是不行的,甚至都不用两个人,只是那个瘸子,都已经能将他打得满地乱窜——他甚至连出招的机会都没有,那个瘸子还在踢着他,明显是要将他一路踢死。 所以,必须要用一些,更加凶狠的招式。 必须要用一些,更加暴戾的招式。 必须要用一些,真正的,能够体现出他这份凶恶的招式。 那么,如何才能真正的体现出这份暴戾呢? “你们这些畜生……” 深吸一口气,被踢在半空中的山炳放声大喝。 “吃我贯日击吧!” 轰—— 扬手刺出的短剑如同奔腾的雷霆。 出招时候的大喊,到底有没有用处? 曾经的山炳,对这件事是有着质疑的。 可现在的话,山炳却已然意识到,这种办法,或许真的有用。 只因为就算是面前这耳聋的瘸子,都已经听到了他这一招的名号。 用他那瘸了一条腿的身体。 只是一剑,那刚刚还不可一世的瘸子,却已经被隔空斩成两截。 更新送到,今天是冬至啊,大伙吃饺子了吗? 另:感谢大家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也去吃饺子了,大家晚安。 (本章完) 第337章 邓州城 接下来的战斗,没有任何悬念。 使用铁钩的瞎子虽然将铁钩舞得虎虎生风,但那一面大盾却天然将其克制——当然,这瞎子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在意识到煞气轰砸打不破对方的防御之后,那瞎子第一时间用铁钩勾住了大盾的外沿。 一勾一拉,那面大盾就被整个掀开。 仅仅只是片刻的交手,面对的还是克制自己的武器,这挥舞铁钩的瞎子硬是打出了自己的优势,其身手可见一斑。 能列上百兵谱的,就没有庸手。 但面对着此时的山炳,这一切都毫无意义。 “吃我贯日击吧!” 凶狠的刺击再一次捅了出来。 战斗的时候还要大喊招式名字,这种行为无疑是极度愚蠢的,放到平时,面对这样的对手,这使用铁钩的瞎子恐怕会当场笑出声——毕竟他眼睛虽然瞎了,耳朵却是好使的,出手之前喊这么大声,他又怎么可能听不到? 只要听到了,就能招架,甚至针对这一招加以反击,很显然,这种打法什么用处都没有,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用处的话,也就是把大伙都逗乐了。 可现在,这瞎子却完全乐不出来。 刚刚的厮杀声他都听到了,利器入肉的声音他也听到了,他的兄弟,那个缺了一条腿的聋子,已经死在了这一招之下——兄弟的武艺,瞎子是知道的,再加上完美适配他们的凶煞刀兵,再加上完全被他们克制的敌人……他那位兄弟,怎么看都不可能就这么被杀死,可就是这么离谱的事情,却偏偏出现了。 这一招远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瞎子几乎瞬间便做出了判断。 而接下来的交手,也马上就印证了这一点。 若是普通的捅刺,以他那一身沛然大力,随便就能将其磕飞,可唯独这一次,当铁钩砸在短剑上的时候,那短剑却没有半点动摇。 在经历了那愚蠢的喊叫之后,这一记看似普通的刺击,好像真的产生了,某种变化。 某种,可怖的变化。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了拨开这一记刺击,瞎子已然用上了全身的力气,煞气纵横之下,这一记砸击甚至足以摧毁整座城门——但那短剑上传来的力道却比他更大,更凶猛,更残忍。 就连天上的太阳,恐怕都会被这一击贯穿。 “……诶?” 瞎子突然有些恍惚。 他是天生的盲眼,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太阳,但这一刻,他却好像突然看到了,太阳的形状。 只是,就在下一刻,那一轮辉煌的大日就被某个锐利的东西刺穿了。 连同他的胸膛一起。 “嗤——” 鲜血喷溅,漫天赤红。 这瞎子的心脏,竟硬是被那柄短剑整个拔了出来。 “哈……” 短剑上挑着一颗尚在跳动着的心脏,浑身染血的山炳此刻已然如同地府中爬出来的恶鬼一般可怖! “不够,还不够……” 踩在两具被开膛破肚的尸体上,双目血红的山炳转过头,看向了城门口那些曾经扬言要给他点厉害尝尝的士兵们。 而这些被山炳目光扫视到的士兵们,却早已吓得跌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 事实上直到现在,他们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明明天残地缺两兄弟,可是百兵谱排名前二十的高手,打死这两个排名末位的掌兵使本应绰绰有余……所以那天残地缺两兄弟怎么就被打死了呢?他们怎么就被打死了呢? 以他们的水平,很难看得懂高手之间的对战,但他们至少记住了那一记招式。 “应该是叫……贯日击吧?” 看到地上那两具被开膛破肚的尸体,还有山炳短剑上挑着的那颗,尚在跳动着的心脏,这些士兵们马上移开视线,甚至不敢睁开眼睛。 太可怕了,那一招实在是太可怕了,两大高手接连倒在这一招之下,这真的是人能用出来的招式吗? 这种招式是不是人能用出来的,他们不知道,他们只知道,这惨烈的场景,那两具被开膛破肚的残尸,那挑着心脏的短剑,还有那必杀的一击…… 这名为贯日击的一剑,还有挥出这一剑的山炳,会是他们这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梦魇。 当然,前提是他们还有一辈子可以活。 提着短剑的恶鬼过来了,他举着大盾走过来了,满身鲜血的他踏过了尸山血海,也踏碎了他们心中仅存的勇气,那沉重的步伐,就像是踩在他们的骨头上,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他们碾成齑粉…… “哎!别踩!碎了!真碎了!” “……嗯?” 正准备杀人的山炳微微皱眉。 “现在想起来求饶了?没用了。” 随手甩掉短剑上挑着的心脏,山炳继续前进。 “既然我的兄弟已经死在这里,那你们干脆给他偿命……” “你这狗畜!你再不拉老子一把,老子真要死了!” “……吔?” 也就是这个时候,山炳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踩到的是谁。 那根本不是什么兵丁的尸体,那分明就是濒死的姜文远。 “伱没死?” 山炳连忙转过身子,这才看到地上的姜文远被钉穿的只是肩膀,那瞎子的铁钩撕开了姜文远的肩头,留下一道巨大的伤口,鲜血正汩汩的淌出来,让倒在地上的姜文远脸色极度苍白——只是这份伤势却明显没有腿上的伤势来得重,只看那几乎被踩扁的小腿,恐怕那条腿骨都已经被踩得粉碎。 “不是,啊,我,这……” 山炳登时就出汗了,这种情况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外。 但也就是他不知道怎么解释的这个关口,却让城门那边的士兵们,有了片刻的,喘息之机。 于是这些士兵们连忙一路连滚带爬,奔入城内。 虽然理论上来说,山炳背对着他们的时候,是他们出手的最佳时机,但自己究竟几斤几两,他们还是清楚的——说到底,他们每个月的饷钱也就那点,真犯不上为了这点事情就把小命都给交代了。 更何况,他们也不是完全没尽忠职守,至少他们跑回去报信了,这也算是起到了自己的作用。 “高手!有煞气高手打过来了!” 惊慌失措的他们早已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十万火急的情况也容不得他们仔细说清楚事情的缘由,在这紧急的时刻,他们只能用最简单直接的话语,来说出他们背后那份血腥的危机。 同样,这也是整座州城即将面临到的,血腥危机。 “所以怎么就又有煞气高手打过来了呢?” 邓州城的都督府中,刚停下笔的白无咎看着手下传来的急报,瞠目结舌。 “不是,我们这个月的钱粮难道没给过去吗?他们怎么还要来打我们?” “呃,白先生,应该不是忘忧乡的人吧。” 前来报信的手下噎了片刻,才回了一句。 “再者说忘忧乡一直以来也没怎么对咱们动手吧?除了上一任管事被打死的时候……” “你先别说话,你先别说。” 身为虞朝余孽,暂时潜伏在邓州作为组织管事的白无咎开始擦汗。 没道理的,这种事没道理的,要知道他就是因为已经明白,邓州这边连着死了两任管事,所以他才一直都与人为善,能不打就不打,能和平就和平——而附近那个神秘的忘忧乡,他也一直都是和平对待的,甚至明知义军会有所亏损,也一定要互通有无,友善往来。 说是互通有无,实际上还是他这边亏钱,不过无所谓,就当花些钱粮来买平安,只要那个能飞天遁地的高手不出来找他麻烦,这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可现在,高手还是找上门了。 他到底哪里做错了! “那个……白先生,真不一定是忘忧乡的人。” 被勒令闭嘴的手下想了想之后,还是开口了。 “虽然我听的也比较模糊,不过根据前面那些逃回来的士兵给出的说法,那高手用的是剑……” “用剑?那就对上了!” 白无咎一拍脑袋,整张脸顿时煞白。 “忘忧乡的二当家确实是用剑的,我前些日子还见了一面,当时他过来说要买些木材,正好我们这边需要修兵营,我也就没点头……合着居然是因为这个吗?” 想起那份明明都没有拔剑出鞘,却仍旧扑面而来的凶煞剑气,白无咎从未如此懊悔自己的行为。 不就是点木头吗?早知道就便宜卖了算了,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上门来索命吗? “这……白先生,现在怎么办?” 那手下迟疑了片刻,还是开口了。 “要不答应他?” “晚了……” 白无咎仰天长叹。 晚了,现在说什么都要已经晚了,这不是他答不答应的问题,而是高手们推进的速度实在是太快——别人恐怕对这种事没什么概念,但他却是知道的,当消息传播到他这里的时候,那高手基本也已经进城,甚至直逼都督府了。 换句话来说,留给他的时间就只有…… “一盏茶的时间。” 白无咎已然算出了大概。 一盏茶,也就是一刻钟的时间,这甚至还有些过于理想了,真要是那个飞天遁地的怪物来的话,他刚才只需要数一二三就可以准备投胎了——但很显然,高手之间亦有差距,一盏茶的时间,至少够他收拾东西跑路。 但是,跑得掉吗? 好像是跑不掉的,毕竟身为普通人的他在速度上,跟高手们差的实在太远,真要逃跑的话,恐怕他这边才刚出大门,那高手就已经去城门口堵他了。 就算骑马也不行,毕竟这个级别的高手运起煞气,各个快若奔马,虽然平日里他们还是会骑马代步,可若是临时拼起命来,那速度甚至比马都要快了太多。 “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白无咎使劲拍着脑袋,试图想出一点靠谱的主意,但很显然,或许大多数事情都能靠智力来解决,但唯独这个不行——这同样也是白无咎最为厌烦的地方,在这个煞气疯子遍地的世上,任你千般计谋,都挡不住高手索命,这种是生是死都被别人掌控的感觉,实在是太恶心了。 若是有那么一个世界,没有这种莫名其妙的煞气疯子,也不会有什么强的不像人的高手,大伙都只需要快快乐乐的比拼计谋,驱使那些士兵们上阵去送死,那该有多好? “白先生!好消息!好消息!” 就在白无咎已经彻底放弃思考,开始沉浸在幻想中的时候,却有另一名手下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 “确定了!不是忘忧乡的人!来的人用的是剑盾!是百兵谱排名第八十四位的‘不破铁壁’山炳!” “……啊?你说什么?” 或许是手下们的声音过大,白无咎终究还是从幻想世界中被拉了回来。 他不敢轻信自己听到的东西,他要再听一遍。 而在另外几个手下也跟进来汇报了消息之后,白无咎的神情也终于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 “早说啊!我还以为是谁呢!” 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白无咎便又恢复了那副智珠在握的样子,至于刚才那副慌不择路的丑态,却像是完全没有出现过一般。 “百兵谱排名……第八十四?这你们急什么?我们的人呢?” “天残地缺两兄弟去了,但是被打死了。” 有手下拱手禀报着。 “这也是那些兵丁们逃回来的原因,他们被那场面吓到了……毕竟八十四位能打赢十七十八位这种事,怎么看都有点……” “啊,这个我的问题,我倒是忘了还有这一茬了。” 听到手下们这么说,白无咎叹息一声。 “早知道写的时候就认真点了,也就不会出这种岔子了……回头你们记得提醒我,弄一份新的百兵谱扔出去,之前弄出来的那份还是太糙了,很多地方都是随便写的。” “那……白先生,现在怎么办?” 有手下开始挠头了。 “天残地缺死了,城里现在没什么战力了,那山炳眼瞅着就要打进来,我们要怎么才能……” “现在怎么办?当然是叫人!” 白无咎呵呵地笑了起来。 “不然你以为我每个月那么多钱粮,都是白给的吗?” 更新送到,天气越来越冷了,大伙也要记得注意保暖。 另:感谢大家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今天再养生一天,大家晚安。 (本章完) 第338章 忘忧乡 白无咎当然没有使唤高手干活的本事。 若是他真能做到让那个飞天遁地的高手给他干活,那他早就直接让对方帮忙杀去建康,夺了那皇帝鸟位了,但很显然,这种事也就只能想想而已,他说话远远没有那么管用,义军与那神秘的忘忧乡之间,也没有友好到这种地步。 他们之间的关系仅限于偶尔可能会出现的一两次财货交易,仅此而已。 “但这仍旧意味着我们有着共同的利益,有共同的利益,那就可以利用这一点。” 在这件事发生之前的很久,在白无咎刚开始拍板,准备让邓州义军就算补贴钱粮进去,也要维持商路的时候,他就跟手下们这样提过。 “你们今天可能会不理解我的所作所为,但是以后你们就知道了……是,我们是使唤不动这些高手,但我们可以让自己变成他们利益的一部分。或许你们觉得,我们眼下付出的财货是有点多,但是伱们不如想一想,若是我们出了事,这份财货的供给断掉了,忘忧乡的高手们,又会怎么想?” 那时候,白无咎的手下们都没把这个当回事,毕竟当时他们已经发展得很不错了,虽然邓州明面上还是大陈的辖区,但他们却已经有了自己的兵马,就连煞气高手都拉拢到好几个,距离真正的割据一方也就差一个举义了。 不过白无咎仍旧在压着没有举义,他总觉得当出头鸟未必是好事,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准备等别人先扯旗,他再带人跟进去当混子会比较好。 但很显然,就算他不举义,邓州的事情也瞒不了多久,眼下这不就是,远在建康的朝廷特意派了两个掌兵使过来——不得不说,反应迟钝的大陈朝廷这次也终于跟上了时代的潮流,走上了让高手出门去进行定点屠戮的路子。 这也是让白无咎最反胃的办法,他一直都对这种让他无可奈何的事情抱有相当大的意见。 所以他又怎么会没有任何提前布置呢? 建康城那边本就有他的眼线,虽然这些线人还没有神通广大到,能监听到那老太监的具体布置,但两个掌兵使乔装打扮一路向西,这可都被人看在眼里——想要阻截这两个煞气高手,恐怕是有点困难的,毕竟当初那个百兵谱排名,他真的只是随便写的,上面的高手们到底能打到什么地步,他其实也不知道。 这一点从天残地缺两兄弟被打死就能看出来了,前二十名竟然被八十四名连杀两个,足以见得这榜单水分到底有多大。 而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自己这边的高手,大概率是靠不住的。 “不过没关系,山炳是吧?” 白无咎两手一摊。 “不要对他暴露什么敌意,顺从他,完完全全的顺从他,他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当然他如果想要你们的命,你们也要记得跑路……正好明天就是出货的日子了,等到忘忧乡的好兄弟们来了,你们知道怎么说吧?” 手下们纷纷点头,他们当然知道该怎么说,毕竟类似的事情,他们已经重复了不知多少遍。 于是在第二天中午,忘忧乡的几个年轻人赶着大车来提货的时候,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就只剩下空荡荡的库房。 “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都已经被抢走了!” 原本负责交接的几个管事顿足捶胸。 “你们是不知道,城里新来了两个高手,一身煞气,杀人如麻,所有东西都被他们抢走了,就连你们的东西也……” “……啊?” 那几个忘忧乡出来的年轻人都听愣了。 “我们这次是要拉几车粪肥回去,高手连这个都抢吗?” “……抢!” 几个管事硬着头皮认了下来。 “现在整个邓州城都是他们俩说了算了,他们不让我们干了,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那……你们提我们了吗?” 几个忘忧乡出身的年轻人想了想,还是问出了这一句。 就,虽然这种问法不太好,但事实终究是摆在这里的——虽然出了邓州,忘忧乡这个名字可能没多少人知道,但在邓州境内,忘忧乡这个名字还是挺有名的。 原因无他,只因为所有抢劫过他们的山贼和土匪,都已经被杀光了。 刚开始的时候,还会有些不开眼的土匪或者山贼,会对忘忧乡派出去的商队下手,但随着被杀的人越来越多,邓州境内的匪徒们之间,就开始流传起一些不成文的规定——比如无论如何都不要抢劫忘忧乡的人,哪怕对方只是自称,没有任何实际证据,那最好也是不要动手,毕竟赌对了他们也只能多干一票,多分点财货,可若是赌错了,真的动了忘忧乡的车队,那就要死一整个山寨。 有命挣钱,也要有命花钱才行,劫道这个古老的职业,也是需要最基本的脑子的。 所以这几个年轻人实在是有点想不通,到底会有谁明知道这是忘忧乡要的东西,还非得半路截下——主要截下的是金银也就算了,这玩意被抢,大家都能理解,可他们这次过来只是拉几车沤好的粪肥回去,这种东西有什么被抢掠的必要吗?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能不能说清楚?” “我们……提了忘忧乡的名号,但是没有用处。” 几个管事咬了咬牙,还是开口了。 “那两个高手说了,打的就是你们,可能他们跟你们有仇?反正我们是不知道高手们是怎么想的。” “打的就是……我们?” 几个年轻人对视了一眼。 紧接着,当场调转车头,一路狂奔。 他们没有任何留下来的必要,毕竟出门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被叮嘱过了,“遇到危险就马上回来,东西没了无所谓”——那几车粪肥确实没什么所谓,但这危险却是真的危险,居然有人找忘忧乡寻仇了,这还了得? 要知道忘忧乡的人基本都不怎么出来,也不可能跟外面的人结下什么仇怨,如果一定要说谁经常出门杀人的话,也就是练剑的崔先生,还有创立了忘忧乡的杜先生。 很明显,不管眼下邓州城中的高手,究竟是这两位谁的敌人,这都不是他们这些普通人能惹得起的级别。 并且,居然敢用这么直接的方式来挑衅…… “他们胆子这么大的吗?” 隐匿的山谷中,正在家里研究鳄鱼肉该怎么吃的杜乘锋,人都听傻了。 “不过这听起来,应该不是我的敌人吧?毕竟跟我动过手的,基本都被我杀干净了……小崔,难道是你以前的熟人?” “在下也不留活口。” 被硬拉过来品鉴新菜的崔远也颇为疑惑。 “不过以在下看来,这倒并非坏事。” “那确实。” 正在刷碗的杜乘锋点点头。 无论如何,有架打总是好事,毕竟他这边可是又一次有了需要变强的紧迫感——当然,原本是不应该这样的,在隐居忘忧乡之后,他本来早就应该过上退休的闲散生活,去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但是没办法,该死的武昭没事找事,硬是给他塞了新的敌人过来…… “等等?” 杜乘锋突然一拍脑袋。 是了,以前的他是没有跟谁结过仇,毕竟仇家都被他宰了,可现在的话……确实,他是没跟人结仇,可是武昭给他惹的事,可还没完呢。 那些被武昭称作飞升者的神秘人物,扬言说这个世界就是他们的家,眼下他们要回来,处理掉杜乘锋,甚至可能还要加上其他人——毕竟杜乘锋可是还记得,对方留下的信息上,写的是“你们”而不是“你”,天知道这个打击范围到底会有多大,又有多少人会被划进这个死亡名单中。 敢张嘴就是这么大的口气,要么就是在进行无谓的吹嘘,要么就是真有毁灭一切的底气。 杜乘锋认为是后者。 毕竟武昭都没能打赢这些所谓的“飞升者”,也就意味着对方绝对不会是什么庸手。 而这些人,也就是他在外面,仅有的敌人了。 “居然这么快吗……” 杜乘锋不禁看向了手边的灶台。 灶上还炖着锅呢,锅里的鳄鱼肉才炖到一半。 他真的,没准备好。 “不过这种事……嗨。” 深吸一口气,杜乘锋倒是笑出了声。 是了,他早该知道的,动手这件事就是这样,又有谁会真等他准备完全的时候再来跟他对战呢——毕竟就算换做是他自己的话,若是真正的生死搏杀,他也不会讲究什么江湖道义,趁他病要他命才是常理,真等对方准备完毕,那死的很可能就是自己了。 只是…… 比较可惜。 虽然口口声声说着要面对强敌,脑子里想的也是如何变强,可真落到生活本身的时候…… 他却还是在研究菜谱。 终究,还是有些懈怠了。 “那,这大概也就是我的命了。” 叹息一声,杜乘锋站起了身子。 已经没有继续准备下去的时间了,敌人已经打到家门口了,这一次,他终究是要为自己的懈怠付出代价——这种事没有什么逃避的可能,只有咬牙硬挺,毕竟代价这种东西,不是说想不交就可以不交的。 “那就拼命吧。” 这样想着,杜乘锋开始整理起自己的披挂。 两柄大刀挂在身上,无锋之剑插在腰间,这些都是他最顺手的武器,被修好的鸠杖和投石索被他裹进了马鞍包里,与其他几样兵刃放在一起,带更多的兵刃未必就真能打赢,但也有可能会起到一些出其不意的效果——就连库房中那柄已经死透了的斩马长刀,都被杜乘锋裹进了包里,随时准备取用。 既然要拼命,那就要拼到底,杜乘锋是这么想的。 正所谓狮子搏兔,亦需全力。 既然已经知道了,没有了继续努力的机会,那么只剩下拼命的他,自然是要全力以赴才行——这未必能够在战力上有什么弥补,但万一打输了的话,至少能让他做到不会后悔。 “这……出什么事了?” 在杜乘锋开始一脸沉默的收拾起武器的时候,忘忧乡的众人们也都赶了过来。 只看地面上摊开的,那装满了武器的马鞍包,众人也都感受到了一股,久违的肃穆。 “很严重吗?” 片刻之后,终究还是木头人李木匠第一个站了出来。 “上次看到你这个表情,还是蓟州的时候。” “啊?有那么吓人吗?” 杜乘锋听愣了,随后连连拍着李木匠的肩膀。 “不至于不至于,老哥哥,我就是出门走一圈,很快就回来了。” “那……你加油。” 木头人李木匠沉默了片刻,还是拍了拍杜乘锋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 或许这就是男人之间的交流方式,没有什么哭哭啼啼,也没有什么拉拉扯扯,李木匠,崔远,刘博伦,杨老头,守山的门童们,乃至于陶五柳……大伙或许或多或少都意识到了什么,但他们终究也只是拍了拍杜乘锋的肩膀,没有再多说什么。 有些事总是要自己去面对。 就像有些架,总是要自己去打。 “走了!” 背起马鞍包,杜乘锋飞身直上,很快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他不知道那些飞升者们到底有多强,也不知道这些飞升者们到底要做些什么,但就算是为了刚刚那些拍在他肩上的手,就算是为了这些人能活下去,他也要将那些飞升者,全都杀光。 这甚至跟强弱都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也已经不是什么为了实力提升而战斗了,这一战上所承载的,是某些更为厚重的分量。 这样想着,杜乘锋的身形已然越过天际,一路飞落邓州城中。 “出来吧!我知道你已经到了!” 半空中,杜乘锋对着整座城池放声大喊着。 “既然你都已经打到我家门口了,那还藏着干什么呢?出来!打!” “……” 地面之上,白无咎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随后,转头看向身边昏迷不醒的姜文远,还有双目血红的山炳。 “就是他,他才是我们真正的老大。” 更新送到,今天再养生一天,这几天养生卓有成效,整个身体都轻松了很多,果然早睡早起有益于身体健康。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也早点去睡了,大家晚安。 (本章完) 第339章 贯日 “……那真的是你们的老大?” 地面之上,双目血红的山炳回过了头,看向白无咎的视线中满是怀疑。 活捉白无咎是昨天的事情,当时他本来想直接把这人给砍死的——原因无他,这人摇着扇子流里流气的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不过他最终还是留手了,只因为姜文远那边还需要得到紧急治疗。 肩头的大出血,再加上小腿整个被踩碎,当时的姜文远距离去世也就差最后一口气了,而在那个时候,能第一时间调配整个邓州城来为姜文远治伤的,也就只有这个名为白无咎的男人了。 更何况,白无咎,跪得很迅速。 除了城门口那场战斗之外,山炳就再也没遭到任何阻拦,而在医治姜文远的过程中,这个叫白无咎的男人更像是一个忠诚的管家一样,为他将一切都妥善安排——这也直接让山炳暂时熄了杀心,毕竟换做他自己来的话,真未必能做到如此的井井有条。 一个顺从,有用,很能做事的人,并且眼下还很需要这个人来做事,山炳一时间竟找不到任何下手杀人的理由。 “要不先等老姜养一养吧。” 山炳是这样想的。 并且他也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新身份。 不是战兵,也不是掌兵使,而是强者。 在经历了白无咎那堪称无微不至的服侍之后,山炳终于意识到,眼下的自己,相较于以前,或许确实是不一样了——这是战兵出身的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哪怕成为掌兵使之后,他也不过只是别人的走狗罢了。 可是这一次,在看到完全臣服于他,甚至都不敢说个半句不字的白无咎时,他却终于体会到了,某些不一样的感觉。 不需要在意什么规矩,也不需要遵守什么命令,手握着力量的他,就是握住了权与力。 终极的暴力,带来了终极的权柄。 虽然眼下他的心思还在重伤的姜文远身上,可他仍旧品味到了,那位独属于强者的,独一无二的地位。 “但是……我们之前还有一个老大。” 山炳还记得,白无咎是这样跟他说的。 “一直以来,我们都是听他的话……什么?你问他为什么不在?他只是暂时没过来,恐怕马上就要回来了。拜托,别这么看着我,我这种连煞气都不知道怎么用的人,在你们这些煞气强者面前,简直小如蚂蚁,小如跳蚤,我这么普通的人,又能干得了什么呢?不还是伱们这些强者说什么,就去做什么。” 理论上来说,好像是这样,毕竟在山炳眼里,白无咎确实不像是能成气候的样子——归根结底,在体验了力量,成为了强者之后,他的视角,跟普通人就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对于普通人来说,白无咎或许看起来像是那种大权在握,一道命令就能死一片人的那种,但在已经成为强者的山炳眼中,又或者说在所有强者的眼中,白无咎存在的意义也就是那点管理上的本事而已,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 只因为,像白无咎这样的普通人,他们吹口气都能杀死一车。 所以白无咎的背后肯定是有某个强者坐镇的,不然没道理白无咎活到现在都没被打死——既然知道了这边陲之乱的罪魁祸首,那就好办了。当然若是以前的话,山炳或许还会以任务为先,讲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现在的他毕竟变强了,变得很强。 强者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让路,只需要把那个可能出现的对手打死就可以了。 不过在这之前,山炳还有个问题。 “我再问一遍,你确认那是你们的老大没错吧?” 山炳上下打量着白无咎。 “他怎么看起来好像不认识你?” “那个,这个,啊这……” 白无咎已经有些出汗了,事情的进展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原本在他的预计里,像这种小事,忘忧乡那边应该只会让小崔先生出来才对——而那个姓崔的剑客又是一个话不多的性子,基本等于纯粹的剑痴,一个只知道砍人的剑痴,和同样手握武力的山炳,两边只要一见面,那就必会打起来。 并且整个过程中甚至都不会有什么交流,怕是一个照面就会有个人躺在地上,并且白无咎可以确信,死的一定是山炳。 毕竟山炳过于依赖那一面大盾了,他遇到剑气的第一反应一定是架盾,但白无咎以前可是见过那崔剑客杀马贼的,那剑气出手之后甚至会拐弯。 于是,山炳将大盾架在脸上的时候,绕过大盾的剑气就会瞬间割开山炳的喉咙。 而白无咎自己这边,也只需要一柄匕首,就能处理掉在麻药的作用下,还在昏迷不醒的姜文远。 完美的计划,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但白无咎没想到的是,计划这种东西,永远都赶不上变化。 出来的并非是小崔先生,而是某个更为恐怖的东西,并且只看这架势,完全不是处理山贼路匪的那种云淡风轻,而是一副全副武装,要当场拼命的架势——到底什么样的敌人,能值得那个飞天遁地的高手拼上性命,白无咎想不出来。 他只知道,若是对方选择火力全开,恐怕整个邓州城的人加在一起,未必够对方杀的。 毕竟他们真的拿高手没有任何办法。 就像现在这样,他拿面前的山炳,也没有任何办法。 “那个……他确实是我们的老大。” 白无咎咬紧牙关,破罐破摔。 “你抢了他的一切,他现在正在找你决斗。” “决斗……吗?” 山炳皱起了眉头。 虽然他能理解,一些江湖武者会为了武艺上的精进而选择决斗,但战兵出身的他终究不会自己去这么干,对他来说,厮杀就是厮杀,是无所不用其极的,两个人面对面摆开架势决斗,那也太儿戏了点。 但是,儿戏归儿戏。 不代表他不想打。 当然,并非是这种所谓的决斗,而是真正的生死搏杀,要知道他可是刚刚才体会到强者的滋味,刚刚才拥有了可以被称作力量的东西——那么有了这份力量之后,又怎么能不用出来呢? 可这又并非是什么想要炫耀的心情,山炳很清楚,他不是为了炫耀力量而战的,甚至不是为了什么任务而战的,虽然理论上来说,作为大陈的掌兵使,他应该产出这个逆贼,然而他心底却莫名的有所明悟,起码在这一刻,他并非是为了这些理由而战的。 又或者说,战斗这种事情,真的需要这么多的理由吗? 以前的时候,山炳认为还是需要的,毕竟没理由的话为什么要打,不如干脆回家睡觉好了——可唯独这一次,就算没有任何理由,他也想要,上去打一场。 “就像是美人当前一样。” 不知不觉间,山炳的嘴角甚至都淌下了口水。 美人当前,又有谁能忍得住呢? “轰——” 只是瞬间,山炳整个人就已经如同攻城重锤一般,蹿了出去。 而白无咎,也当场扭头跑路。 “快快快!能叫多少人叫多少人!东西都不用带了!有命在比什么都强!” 原本侍立在白无咎身后的一众手下们也连忙收拾起手边的东西,很显然,他们也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狮子和老虎争斗,最先死的会是哪个呢? 答案不是狮子,也不是老虎,而是观众。 这种级别的战斗,站在边上看就等于找死,随便甩过点余波来都足以要了他们的性命,这根本不是他们配看的东西。 “白先生,这个人怎么办?” 有手下指了指一旁病床上的姜文远,手中更是已经掏出了刀子,明显是准备趁着麻药的药效还在,干脆一刀把这个阉狗手下给宰了。 但这必杀的一刀,却被白无咎第一时间拦了下来。 “你傻了吗?这种时候添乱?” 一把夺下那柄短刀,白无咎将其远远地丢了出去。 “山炳是不一定打得过那个高手,但是他肯定能打死我们!你现在把他兄弟宰了,是准备让他调头过来把我们都杀了吗?” “这……我没那个意思。” 自知做错了事的手下缩了缩脖子,连忙加入了逃跑的队伍。 然而因为有了这档子事情,原本应该跑第一个的白无咎,一时间竟被落在了最后面——很显然,这是一个极为危险的位置。就像是人们经常讲起的,那个被猛兽追的笑话,被追的人不一定要跑的比猛兽快,他们只需要跑得比同伴快就好了。 而现在,白无咎自己,却是成了那个跑得最慢的。 平日里风流倜傥的宽袍大袖,此刻却成为了致命的阻碍,他必须要挽起袖子提起衣裳,才能确保自己能正常的跑起来——这一刻的白无咎甚至都在想,要不干脆把衣服脱了,光着跑算了,但仅剩的自尊心还是让他压下了这个念头。 都怪这些所谓的高手,都怪这些煞气疯子,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若是存在一个没有煞气的世界该有多好? “轰——” 就在白无咎这边正要进入幻想时间的时候,面前那一声巨响,却将他拉回了现实。 那是潜伏在望楼里的山炳,这个老练的战兵虽然要上去应战,但也没有傻到就这么走到对方脸上去——战兵出身的山炳,几乎全凭本能,就找到了那个最适合用来伏击的地点。 的确,天上飞着的那个高手看起来确实不可一世,但这不代表他的视线就真的一点死角都没有。 就像现在这样,在敌人看不到的地方,用最致命的方式…… “吃我贯日击吧!” 伴随着一声大喊,那栋望楼整个被轰得粉碎。 这份震荡是如此的剧烈,就连不远处的白无咎都被震得跌倒在地,而在白无咎的视线之中,更是有一轮大日正散发着耀眼的光芒——那赤红的大日是如此的灼热,白无咎甚至感觉自己的头发都快要烧着了,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么恐怖的东西居然会出现在他面前。 这种攻击……这真的是人能用出来的吗? 如此恐怖的技法,真的是人能使用的吗? 白无咎不知道,他的大脑早已停摆,出现在眼前的一切过于超出他的认知,这跟他印象里的高手对决完全不一样——就算是那些煞气外放的凶徒,也绝对做不到这种事情,将太阳引到地面……这是真实?还是幻觉? “山炳可能要赢了。” 这一刻,白无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是了,这一次,山炳可能真的要赢了,虽然在他的印象里,那个飞天遁地的高手堪称无所不能,但是如此恐怖招式……那个高手做得到吗? 好像是做不到的,应该是做不到的,起码他是没见过哪个高手用过类似的打法。 一个做得到,一个做不到,这已经高下立判了。 “或许……山炳才是,真正的高手。” 想到这里,白无咎的脸色有些苍白。 恍惚之间,他突然有种见证了时代变迁的感觉——虽然一直以来他都有类似的感觉,但这一次显然要更清晰一些。 毕竟那飞天遁地的高手就算再怎么强悍,用的终究也还是煞气外放的那些东西,或许那个高手可以算作煞气外放的终极,但那终究还是煞气外放,是可以理解的东西。 而现在,山炳所使用的这一记“贯日击”,就完全是两码事了。 “这是新的东西……会带来一个新的时代。” 白无咎的大脑一片空白。 已经没有思考的余地了,毕竟那一招已然继续了下去,有什么更为锋利的东西贯穿了大日,笔直的刺向了苍穹。 这才是真正的贯日击,连大日都能贯穿的一击。 如此的攻击,又有谁能挡得了…… “啪——” 必杀的贯穿被攥住了。 “你刚才说什么?” 有声音在半空中响起了。 “吃你贯什么击吧?” 赤红的大日,和那无可匹敌的一击,都被一把捏碎。 “骂街?” 更新送到,今天还是稍微养生一下。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也早点歇了,大家晚安。 (本章完) 第340章 新的打法 杜乘锋从未打过如此莫名其妙的战斗。 毫无疑问,这场战斗绝对是他打过的最为凶险的一场战斗,敌暗我明,并且对手并没有因为他的挑衅而出来决斗——往好里想,可能是因为对手不在,这起码能给他一点缓冲时间来整理信息。 但是,真的有那么好的事情吗? 当然不可能,战斗这种事怎么能指望运气,而事实也证明了,他的对手是个打法和思路都很正常的人——就在他还在四下扫视索敌的时候,在他的视线死角,在他几乎没想到的那个位置,他的对手,对他发起了致命的突袭。 这确实是极为致命的一击,甚至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攻击,在听到那一声大喊时,杜乘锋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击不止是包含了对手的全部技艺与技术,甚至就连整体的精气神都在这一刻得到了统一,杜乘锋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惊世一击,只因为这种打法甚至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在那一刻,他甚至隐隐看到了,某个虚幻的轮廓,正向着他直冲而来! 那是偌大的,恐怖的,惟妙惟肖的…… “啊?” 在看到那个不太能描述的庞大轮廓时,杜乘锋一度以为自己产生了什么错觉。 然后就没有什么然后了,杜乘锋只是随手一捏,就将那个庞大的幻象捏碎,紧接着第二拳就打翻了那个敢对着他遛鸟的伏击者——他甚至都没有拔刀,只因为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实在是不值得用兵刃来对付。 场面搞那么大,结果就是为了溜个鸟,这是图什么? “很可能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 杜乘锋是这样想的,毕竟声东击西这种事情,也算是常规战术了——虽然让一个人出来遛鸟吸引注意力,然后另一个人找机会伏击,这种战术怎么看都不像是人类能想出来的,但出于安全起见,杜乘锋还是选择了等待。 只是这种等待终究是徒劳,他等了半天都没等到第二个伏击者,于是在思考了片刻之后,他便飞到城外,将刚跑到城门口的白无咎活捉回来。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杜乘锋一边切着羊肉一边问着,手边是他刚刚因为等人等饿了,从而专门支起来的铜火锅。 “另外你这的芝麻酱品质不太行啊……对了,你要不要先洗个澡?” “不,不用了。” 满身脏乱的白无咎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但当视线瞟到菜刀和铜火锅的时候,他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懂的都懂,刚才那个洗澡或许就是最直白的明示,如果他的回答不能让对方满意的话,恐怕一会火锅里涮的就应该是他的肉了。 “我……抱歉。” 思前想后之下,白无咎还是叹息一声,选择实话实说。 跟强者撒谎是没什么意义的,被看破谎言之后只会迎来更为惨烈的报复,所以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能做的也就是把自己知道的部分都说出来——毕竟他其实知道的也不多,虽然山炳这边是冲着他来的没错,但这个飞天遁地的高手突然火力全开,明显不会是因为邓州城这点小事。 自己很可能卷入到了某种,更为麻烦的事件之中,那很可能是顶级高手之间的厮杀,根本不是他这点小事能比得上的。 所以白无咎其实也在赌,他在赌自己这点小问题,根本入不了这位高手的眼。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合着只是过来找你的?” 听完了白无咎的叙述,杜乘锋大失所望。 简单来说,建康朝廷派来的杀手找到了白无咎的头上,于是白无咎为了自保,干脆说这个人把忘忧乡的货扣下了,是要跟忘忧乡作对——而信息过了几道手之后,传到杜乘锋这边,就是有人打上门来了,堵在邓州城里,扬言要找他的麻烦。 屁大点小事,居然演变到这种地步,真的是…… “我还以为什么呢,先吃饭吧。” 这样说着,杜乘锋从滚烫的铜火锅里夹了一碗羊肉出来,递给白无咎。 “天气也凉,吃一碗吧。” “好,好。” 白无咎如蒙大赦,连忙接过碗筷,将羊肉塞进嘴里。 刚出锅的羊肉是如此的滚烫,他甚至都做不到咬下去。 可就在白无咎这边被烫的不行,就要将羊肉吐出来的时候,他却看到了面前那一道冷漠的视线。 那位高手的视线中没有任何感情,就是这么冷冷的看着他。 白无咎最终还是将滚烫的羊肉咽了下去。 整个喉咙被烫的生疼,白无咎却完全不敢停下筷子——毕竟对于这场事端来说,这点刑罚已经算是轻的了,他没有被勒令打散班底,甚至都没有当场横死,仅仅只是吃一碗羊肉而已,这已经是他能得到的最大体面了。 “一碗不够的话,再来一碗。” 看着白无咎那狼吞虎咽的样子,杜乘锋干脆又夹了一碗肉过去,他倒是没想到,对方居然会这么肯定他的厨艺。 当然,他自己这边也夹了一碗,不过刚出锅的羊肉肯定是要先晾一下的,也就是这个片刻的空档,他的视线也转到了一边病床上的姜文远身上。 对于这个捕快,他还是认识的,虽说不算多熟,但也是见过几面,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故人相见,居然会是在这么个环境里,他这边已然避世隐居,而对方却已经成为了建康朝廷直属的杀手。 虽然他不太能搞懂,这个所谓的掌兵使到底是个什么职位,不过既然都被派出来干杀人的活了,那大概也跟杀手没区别了。 “所以,要带回去吗?” 杜乘锋想了想,就开始摇头。 没必要带回去,忘忧乡里又不需要捕快,更何况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没亲近到这种地步——再者说人各有志,对方都已经决定投身朝堂,卷入外面这些乱世纷争里了,那他还能说点什么呢? 退一万步说,对方万一拉着他让他帮忙,他能怎么办? “还是当没见过吧。” 片刻的思索之后,杜乘锋便做下了决定,他实在是懒得管外面这些事情。 毕竟他还有更危险的敌人要面对。 “我走之后,伱不要伤了他,毕竟是我以前认识的人。” 吃了两口肉之后,杜乘锋还是开口嘱咐了一句,毕竟他也才刚想起来,这个白无咎之前可是要弄死姜文远来着。 至于白无咎这边,又哪里敢不答应,他的心底甚至还在暗自庆幸——亏着他之前没着急下手把姜文远弄死,不然真要让这高手看到故人被宰了,这还了得? “不过……他是要留下吗?” 喉咙被烫伤,这让白无咎的声音有些走样。 “只留下他一个人?” “另一个人,我要带走。” 这样说着,杜乘锋将晕过去的山炳扛在了肩头。 虽然他还不太清楚,为什么这个人在袭击他的时候,非得先溜个鸟,但身为武者的敏锐判断正在提醒着他,那或许会是一项颇有说法的技术——既然是好东西,那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他当然要把这个叫山炳的男人带回去,仔细询问一番。 毕竟以他如今的实力,再想进步已经很困难了,这甚至不止是武艺一路,就算依靠兵刃也是一样,他很难再找到更好的兵刃来加强实力了,他甚至都有日子没有磨刀了,只因为那些凡俗兵刃已经没办法再让他得到什么进步。 而现在,他却看到了,另一个方向。 不一定很强,但却很有意思,当然这个有意思不是指的遛鸟,而是精气神在那一瞬间的高度统一。 “就像是把一个松散的东西,捏成球。” 杜乘锋大概是这么理解的。 又或者说,更形象一点的话,就类似于一个两百多斤的胖子,若是这个胖子只是挥手打出去,又或者说踢腿踹人,这样的攻击虽然也很凶猛,但也不是挡不下来——可若是把这胖子换成一个两百多斤的实心钢球,那恐怕谁都不愿意被这种玩意砸上一下。 而就在刚才,这个叫山炳的男人,却做到了这一点。 他将自己炼成了钢。 “有点意思啊。” 这样想着,杜乘锋便扛着山炳飞到半空,一路飞回忘忧乡。 眼见得杜乘锋毫发无伤的回来了,忘忧乡的众人也都松了口气,半天没消息,他们原本还以为杜乘锋这边是出了什么事情,眼下既然没什么事,那就再好不过了——于是在确认了杜乘锋的安全性之后,大伙便开始文明观猴,又或者说,观察这个被杜乘锋带回来的外人。 毕竟除了陶五柳这个大伙的熟人之外,杜乘锋几乎从未带过其他外人进来,突然多了这么一个人,大伙难免会有些好奇。 “这就是闹事的那个。” 杜乘锋大概把自己在外面听到的那些都说了一下,顺便狠狠的批评了邓州城那不讲道义的行为。 而在知道这一切的起因,居然只是邓州反贼想要拉他们下水之后,忘忧乡的众人也有些愤怒,于是在片刻的讨论之后,大伙便都决定继续减少和邓州城之间的交流,双方井水不犯河水,谁也别搭理谁。 “隐居都不让人安静,这帮人真的是,要不全都杀了算了,脑袋全都砍下来,尸体全都烧了肥田。” 这是那两个守山门童发出的叹息,好在他们两个在忘忧乡里不是最能打的那一批,因此好说歹说之下,这两人终究还是打消了心思。 就连杜乘锋自己都没想到,忘忧乡里最极端的,居然是书院的教书先生。 “再说一遍,我们是来隐居的,是来过安生日子的,不是来杀人的,也不是过来砍脑袋筑京观的。” 最终,心地善良的杜乘锋还是拍板终结了关于外面的讨论,就像他说的那样,他们是来过日子的,不是过来杀人玩的。 “再者说,你们知道烧尸体有多累吗?每次都是我来烧,我没别的事做吗?” “这……确实。” 眼见得杜乘锋这边已经开始有些生气了,众人缩了缩脖子,也都各自回家了。 只留下崔远这个剑客站在杜乘锋身边,一脸好奇的打量着地上的山炳。 很显然,他也要学学外面的新东西。 学习的过程倒是不复杂,杜乘锋一拳能把山炳打晕,那也就能一巴掌把山炳抽醒——于是两巴掌抽在山炳的脸上之后,醒过来的山炳也很快便明白了自己眼下的处境。 紧接着,秘而不宣的短剑,便凶狠的刺了出来。 “吃我贯日击吧!” 也就是这一次,杜乘锋才真正体会到,这一招到底是什么样子,并非是什么离谱的遛鸟,而是眼前升起的那一轮耀眼烈阳——由于刚刚才两巴掌抽在山炳脸上,双方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过接近,这一轮烈阳,也直接在他的面前爆发。 “小心!” 眼见得这突然出现的异象,一旁的崔远也连忙抽出了腰间的短剑,三十六股无形剑气霎时间织成天罗地网,对着那一轮烈阳当头罩下。 但崔远的动作,却还是慢了半拍。 在极致的反应之下,剑气之网确实罩住了那一轮烈阳,但这一轮烈阳却仅仅只是虚幻的泡影——真正必杀的一剑,却是从那一轮烈阳中生出的,凶狠刺击。 贯日之击,贯穿大日的攻击。 自然也能贯穿血肉。 “噗哧——” 锋利的剑刃轻而易举的扎穿了那只蒲扇般的大手。 但紧接着,被刺穿的手掌便一路直下,攥住了山炳握剑的拳头。 “有点意思哎!” 杜乘锋的眼睛亮了起来。 单手拎着山炳的拳头,杜乘锋就这么直接将这个汉子拎了起来——不过这一刻,他的注意力却已经没有在山炳身上了,而是转过头,一脸惊喜的看向身后的崔远。 “你看到了吗!他居然能伤到我!” “你……” 被拎在半空中的山炳瞠目结舌,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必杀的一击,居然就只是…… “你到底是谁?” “我吗?” 杜乘锋想了想,随后抬手对着身后的崔远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我叫崔远。” 更新送到,大伙也早点休息。 另:感谢大家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也去睡了,大家晚安。 (本章完) 第341章 传授 一番交谈之后,山炳才意识到,自己或许真的打错人了。 面前这个自称崔远的人,只是一个隐居在邓州的普通刀客——当然,这是对方自称的普通,起码在山炳自己看来,能将他那一记贯日击一把摁死的人,可完全算不上什么普通人。 但是在看到对方那足有他脑袋大的拳头时,山炳终究还是承认,对方说的没错。 “我真的很普通啊,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似乎是察觉到山炳还不相信,那蒲扇般的大手又在山炳的面前挥了挥。 “你再看看,你再看看。” “嗯,确实很普通。” 看着面前那指缝后露出的,如同小巨人一样高大结实的身躯,山炳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之前血气上头的时候,他只知道这是敌人,眼下冷静下来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到底对怎样恐怖的东西发起了冲锋。 在他的印象里,能长成这么大块头的,也就只有那些煞气怪物了。 人真的能做到这种地步吗? “伱能明白就是好事。” 面前的小巨人似乎对山炳的回答很满意。 “那你应该明白了,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仇怨,一切原本都是一场误会,我跟外面也没什么关系……但是我对你的剑法很有兴趣,就是那个叫贯日击的东西,你可以教给我吗?我可以用别的技术跟你换。” “当然……吔?” 山炳直接噎在了原地。 他原本打算直接说的,毕竟招式被破了的他,面对这个恐怖的小巨人,真的没什么反抗能力——可谁能想到,没等他这边开口,这巨人却主动说要,跟他换。 并非是什么威胁的语气,而是认真的在与他交谈。 这巨人,看起来颇为友善。 “可是……我能换什么呢?” 山炳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 正常来说,既然都要换了,那就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但看着面前的小巨人,山炳实在是不敢狮子大开口,说点什么夸张的玩意——当然,主要是他也想不出,自己到底能要点什么,说多了怕被打死,说少了又总感觉不太对味。 好在,面前的巨人似乎也发现了山炳的困惑。 “要不这样吧,一招换一招。” 巨人提出了合适的建议。 “别的交易,或许需要我们彼此都付出一点东西,但唯有思路经过交流之后,我们谁都不会少点什么,我们既没有丢弃自己的想法,也吸收到了新的知识,谁也不会吃亏,这是个双赢的局面,你看怎么样?” 怎么样?还能怎么样? 这简直再公平不过了,山炳甚至从面前的巨人身上感受到了,某种能够被称为睿智的气质。 “所以你想要学什么?” 巨人再一次开口了。 “如果是我知道的部分,那我都会解答。” “这……” 山炳开始陷入思考。 很显然,面前的巨人敢这么说,那就是有底气解答他的大部分问题,或许这就是高手的风范了,张嘴就是这么自信。 那么问题来了。 又一次有了被高手指点的机会,他到底,要讨教哪方面的问题呢? 山炳突然有些迷茫。 若是看到某些招式,又或者说某些技法,他或许还会有学习的想法,当然若是被人针对自己的弱点进行点拨,那就再好不过了——可眼下若是让他自己说,想要学什么的话,他一时间,却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了。 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似乎从没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我想……变强。” 深吸一口气,山炳最终还是给出了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回答。 “我想要变得更强,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嗯?” 面前的小巨人陷入了沉默。 “你……这个问题其实不太好回答,你让我想一想。” 自称崔远的小巨人,又或者说不想被看破身份的杜乘锋,开始挠头了。 原本他还以为,这会是一场非常简单的交换,他装成崔远,学到这门技术,而这个叫山炳的男人离开之后,也不会知道他就是杜乘锋,这样也就不会打扰他的快乐隐居——但是现在的话,在山炳问出这句话之后,性质就完全变了。 只因为杜乘锋自己,也被问住了。 “想要变强,到底该怎么做?” 杜乘锋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是缘分,这个叫山炳的男人问出的问题,恰恰也是他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在思考的问题——当然,这个问题或许有一个比较简单的解法,比如出去见人就杀,只要杀的够多,那他们这些煞气高手,肯定也就能变强了。 但杜乘锋却清楚,对方所问的,完全不是这种事。 对于普通的煞气高手来说,只要杀人或许也就够了,但杜乘锋却已经知道,真正的关键实际上在于意志本身——就像杀人获得煞气这种路线,本质上要分成两个方面,一方面是杀的足够多,也就意味着不管是生者还是死者都惧怕你,而另一方面,杀得足够多,也会为自己积累到足够的“杀人自信”。 两相加成之下,在这个极度唯心的世界里,人也就确实变强了。 “但是这种变强,真的就那么稳固吗?” 杜乘锋表示,可能还不太行。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他自己,他真正亲手杀过的人数,加起来恐怕也就才几万人而已,甚至都不一定能到十万,但他可以确信,那些杀够十万的煞气高手要来找他麻烦,他只需要一只手就能将其拍死——同理,他之前打过的武昭,还有南陈太祖,也是一样摸到了这个层级。 只是堆量,拿来欺负普通人或许还可以,但想要更进一步,还是要达到,真正的质变。 说到质变,那就不得不提阮山涛了,这老头实际上已经可以说是半步走上了质变,可就是因为心中那点顾虑与疑惑,才导致他卡在了这半步之上,甚至反过来导致老头凭空降低了战力,乃至于莫名其妙的死在了滋阳山里。 不过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个范本,杜乘锋这边才能隐约摸索到,那条通向质变的路径。 当然,那并非是他自己走的路线,不管是他,还是武昭,亦或者南陈太祖,他们各自所走的路线都是完全没办法复刻的——不过就算路径各不相同,但至少有一点上,他们是相通的。 “如果你真的想要变强的话,可以试试去证明自己的强。” 思索了片刻之后,杜乘锋谨慎的开口。 “当然,不是说让你去杀人,你既然能问出这个问题,那恐怕也是已经意识到了,坚定的意志才是一切的根本……但是坚定这个东西很不好说,就,你越是想要坚定,反而越是会觉得自己没那么坚定。” 挠了挠头之后,杜乘锋继续说了下去。 “总之,多做你想做的事情,哪怕只是吃一顿饭,挥两次剑……当然,你会遇到一些你做不到的事情,但是你还是想做,那就想办法做到,大概就是这样,做的事情越多,你也就变得越强了。” 说到这里,杜乘锋看向山炳。 “我这么说,你能听明白吗?” “我……啊?” 四目相对。 山炳的眼中满是迷茫。 就,虽然他能感受到,面前的巨人,可能真的是在很认真的对他说些什么,可这些东西真的跟变强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招式,也没有技艺,没有什么打熬身体的办法,更没有什么杀人害命的隐秘——就只是一些励志的片汤话,他去建康城里找那些落魄书生,十个铜板就能让他们写出两摞纸来,并且写的绝对比这巨人说的更好听,更有道理。 这种事情也算得上变强的方法吗?这巨人真不是在戏耍他? 又或者说,这巨人若是真想戏耍他,他能有什么办法吗? 好像……没什么办法。 这可是一只手就能摁死他的贯日击的怪物,他没被打死就已经算是挣到命了,眼下这巨人还愿意跟他聊会天,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看来你还是没听明白。” 或许是察觉到了山炳的迷茫,面前的巨人叹息一声。 “要不一边吃一边说吧,正好我刚学了……” “明白了,我已经完全明白了。” 山炳果断的坚定了自己的眼神。 励志讲坛到这里就可以了,他宁可交出自己招式上的秘密,也不愿意再听这巨人对着自己念经了。 毕竟一个随时都能捏死自己的巨人,却一脸正经的聊着什么励志小故事,还时不时问上一句“你听没听懂”,这体验实在是过于骇人了。 更何况,他的招式,其实也没什么秘密可言。 “只需要在出招的时候大喊出声就可以了。” 深吸一口气,山炳将自己的秘密说了出来。 “给招式起个名字,然后一边出招一边大喊,据说是能统一自己的精气神,让攻击的威力变大……我也是在一个路过的高手身上学到的,至于其他更细节的东西,我也不清楚。” “……啊?” 这一次,轮到杜乘锋呆住了。 他曾想过这会是什么了不得的技术,也一度觉得这可能是有什么秘法在支撑,可不管怎么样,他也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个办法——大喊着招式名字来出招,这种行为在他眼里无疑是最为弱智,同样也是最为羞耻的行为,但凡是正常打架,谁都不可能这么干。 就像是那种,要跟人动手了,还非得来上一句“我今天是用蓟北火焰刀来杀你”,出招的时候还得来一嗓子“烈火刀法”,这种打法真的没问题吗? 但看着山炳那一脸认真的样子,杜乘锋又有些迷惑了,只因为就结果上看起来,山炳好像真的是这么做的——每次动手之前必定来一声“吃我贯日击吧”,听着很蠢,也确实让杜乘锋这边有了提前防备的机会,但不管怎么说,这“贯日击”的威力真的是出奇的大,甚至连杜乘锋自己,如果被打中要害,恐怕也是会要命的。 可是,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对方都已经一嗓子喊出来了,他又怎么会被这种攻击打中要害呢? “这……” 杜乘锋开始挠头了。 学是学到了,可是学到的东西好像又进入了熟悉的两头堵,他总觉得山炳应该是有某些地方没有说到,又或者说,就连山炳自己,学到的恐怕也只是一部分。 这么看来,继续问下去,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总之,交易结束。” 挠了挠头,杜乘锋叹息一声。 原本他还以为这是什么复杂的东西,所以才专门把山炳给捉回来,打算来个言传身教——可现在来看,压根就不需要什么一年两年,甚至连十天半个月都不需要,这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那,你也该走了。” “哎?” 山炳还没回过神来,硕大的拳头已然在眼前迅速放大。 一拳将山炳放倒,杜乘锋便又带着山炳飞了出去,一天出门两趟,还是跑同一个地方,这让本就不喜欢出门的杜乘锋愈发地不耐烦了——于是在将晕倒的山炳丢到邓州城外之后,杜乘锋就自己回去了,只留下山炳一个人倒在树下,昏迷不醒。 杜乘锋对自己的力道心里有数,他甚至能算清楚,山炳在哪一刻会醒过来。 而事实也是如此,就在杜乘锋这边刚刚飞入云端,消失不见的时候,地上的山炳也揉着脑袋醒了过来——由于接连被两次打入晕眩,山炳现在看什么都有些恍惚,甚至一度感觉自己是不是活在梦里。 或许就连刚刚那场彼此之间的传道受业,也是他的错觉? “就像那些话本里的奇遇一样……就是这奇遇没捞到什么好处。” 叹息一声,山炳倒也释然了,毕竟他性命还在,浑身上下也没少什么零件,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就是这事情……哎。” 揉了揉脑袋,山炳站起身子,向着不远处的邓州城走去。 他还有兄弟在那边,他还有任务没做。 他答应了那位曹公公的,要找到那位隐居的杜太师…… “什么?你说我已经找到了?” 邓州城中,看着拄拐的姜文远,山炳瞠目结舌。 更新送到,最近剧情感觉有点慢了,我想想办法吧,当然大伙还是早点休息。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也早点歇了,大家晚安。 (本章完) 第342章 高手出山 “不用多想了,你遇到的那个崔远,就是我们要找的杜太师。” 看着瞠目结舌的山炳,姜文远叹息一声。 若是他听到的是别人的名字,或许他这次就要被晃过去了,但崔远的话……他实在是太熟了,毕竟之前他还在沂州当捕头的时候,还跟这位崔远崔剑士学过一点本事来着,也正是因为这份来自高手的指点,他才能在百兵谱上站稳脚跟。 至于身形庞大,还顶着崔远的名字…… 能干出这种离谱的事,不用想也能知道是谁。 很显然,虽然过去了这么久,但是那位杜太师的性子却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依旧是喜欢弄一些完全不像高手的事情,并且每次都弄得这么,微妙的……拙劣。 冒充谁不好,偏偏冒充崔远,这跟没冒充有什么区别吗? 或许还是有区别的,毕竟那位杜太师又不认识山炳,故意选个假名,显然不是为了搞什么“世外高人传道解惑”之类的奇怪行为——不出意外的话,他跟这位杜太师应该是已经见过一面了,只是当时的他应该还没醒,双方之间也就没什么交集。 又或者说,那位杜太师,其实不想跟他有什么交集。 其实这么看倒也是,那位杜太师所表现出来的状态明显是很快乐的,甚至都有闲心在山炳面前装世外高人——当然,以对方的身手,那也确实是世外高人了,不过这个过得很快乐的世外高人,明显是不打算出山的。 “他为什么不出山?” 在听完了姜文远的叹息后,山炳愈发地不解了。 “他不是当朝太师……” “你忘了吗?我之前跟你聊过,他之前可是反贼出身。” 姜文远摇头苦笑。 反贼出身,注定了对方对于大陈不会有多少归属感,至于那个太师的名头,更是大陈这边自己给人家安上去的——换句话来说,是大陈需要那个人的力量,所以才用太师这个名头来攀关系,而不是对方被加封过太师,就要对大陈如何如何。 退一万步说,对方反贼出身,眼下选择避世隐居,而不是给这风雨飘摇的大陈捅上一刀,就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他们又怎么能奢求对方,去帮大陈稳定局势呢? “那……我们这趟差事,到底算什么?” 听完了姜文远的一番话,山炳看着自己的大盾,怔怔发呆。 这种事情其实不用问,他们两个其实都知道答案,他们两个之所以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仅仅只是因为那位老太监的一份念想,说白了就是有枣没枣打三杆子,跟市井间的赌牌博彩也没什么区别。 但知道答案,不代表他们两个就能接受,都已经不远千里来到了这里,他们或多或少,都还是想要让自己这趟差事,有那么点意义。 “要不我还是再去一趟。” 说着话,山炳就要转身出门。 “我再去问问他,大不了豁出去跪上几天,我就不信……” 话还没说完,山炳的脚步却顿住了。 而姜文远,也再一次摇起了头。 “没用的,他虽然有不靠谱的时候,但他认真起来还是会滴水不漏的……就算伱有军中追踪的本事,但是你能找到他现在在哪吗?” “……” 山炳说不出话了。 那确实找不到,先不说邓州对他来说完全是一片陌生的环境,单说对方那飞来飞去的身形,就根本不可能留下什么踪迹给他找。 就像姜文远说的那样,人家压根就不想搭理他们,又怎么可能给他们找过去的机会。 “不过……也算是好事吧。” 姜文远勉强笑了笑。 “往好里说,我们至少平定了邓州的乱贼,你也得到了他的指点,这种顶尖高手的指点,可不是谁都能有机会听得到的……总之收获还是有的,就这么回去也不算亏,就这样吧,还能说什么呢?” 这样说着,姜文远拍了拍山炳的肩膀。 “求人不如求己,真找不到高手的话,你练成高手,不也是一件好事吗?” “我练成高手……” 山炳也苦笑了起来。 他倒是想练成高手,可问题是这所谓的指点根本就不是那回事——一堆鼓励人心的片汤话,这种东西也能算得上是指点吗? 若是这种东西真能让人变成高手,那百兵谱上排名最靠前的,就应该是建康城里那些靠卖字换钱的穷书生了,至少那些穷书生们写出来的东西,真比那高手说出来的要好听不少。 “算了,不想这么多了,还是先杀人吧。” 摇了摇头,山炳便抽出短剑,准备继续自己未完的工作。 杀人,当然是杀那些反贼,之前因为要给姜文远治疗伤势,需要本地人来帮忙,他也就暂时没下手宰了以白无咎为首的那些地头蛇,眼下姜文远都已经站起来了,这些人也就没什么用了——把这些反贼杀干净,想必邓州也就收复了,这对于眼下风雨飘摇的大陈来说也算是一个好消息。 但很可惜,他拔剑有点晚了。 当他开始找人的时候,才发现那些反贼早就跑了,人去楼空,甚至连片纸都没给他留——很显然,这些反贼没有任何负隅反抗的意思,说跑就跑,留下偌大的邓州城却是半点也不顾。 “那我们怎么办?” 山炳瞠目结舌,只是战兵出身的他,委实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样的场面。 反贼跑了,只留下一座城,难道他们要接替那些反贼,继续经营邓州吗? 他们哪有这种本事? “算了,我们也走吧。” 听到山炳带回来的消息,姜文远愣了半天,最终还是拍板做下了决定。 只靠他们两个,真做不到占领这偌大的邓州城,若是他们真的想要另外提拔起一套官吏的话,先不说他们有没有这个权力,单说这件事情本身,就一定会让整个邓州城群魔乱舞——除非他们是想要彻底毁了这片地方,那自然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可他们终究是朝廷派出的掌兵使,是官军。 若是因为他们弄出什么事来,这邓州恐怕不反也要反了。 “反正这里的事跟我们的差事无关,我们已经做得够多了,更何况我这个伤……” “那就走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山炳也没什么留下的想法了——说到底,他们两个都只是拿俸禄的,做够自己份内的事情就可以了,至于额外的部分,就算他们做了,干得好也不算功劳,万一干不好的话,倒是要成了他们的错处了。 只是这样的离去,多少还是,有些憋屈。 他们这一路上明明那么尽心尽责,甚至性命都差点拼了上去,结果一切都没什么改变,他们的拼死拼活没能带来任何变化——就,虽然姜文远和山炳都不是少年人了,也都知道很多时候努力未必就能有用,但不管再怎么让自己宽心,那份微妙的憋闷,却是怎么都抹不掉。 他们甚至都能猜到自己离开之后会发生什么,逃跑的反贼会再一次回来,邓州又会恢复成之前那样,一切都不会有什么变化,他们什么都没能留下。 “除非把邓州人都杀光。” 山炳的眼睛开始红了,战兵出身的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种直指本质的解决办法。 但是在看了看身边的姜文远之后,他终究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更何况他也下不去手,面对一群手无寸铁的百姓,仅仅只是为了让他们不被反贼利用,就把他们全都杀了,这怎么看都是毫无道理的事情。 他想做事情,想做很多,但每次细想之后,他却总是发现,自己好像什么都做不到。 “别想那么多,就当公费出游了。” 一旁的姜文远倒是很乐观,不过他眼下也只能乐观了——毕竟这次差事之中,他是伤的最重的那个,虽然这一身伤势也不是真就好不了就是了,但那肩膀上的撕裂伤,和那最麻烦的小腿粉碎,这些都是要回到建康城之后才能找煞气大夫治疗的。 是了,煞气这种东西虽然带来了诸多的死亡,但随着接触煞气的人越来越多,煞气也终于展现出了一些其他方面的应用,比如掌兵使内部的煞气大夫,虽然做不到让死人复活,但真的有让白骨生肉的手艺,只要还没死透,让那鬼大夫切上几刀,总还能活蹦乱跳的站起来。 想到这里,姜文远就愈发地感慨了,以前大伙总觉得煞气是个危险的玩意,都在强力的压制这玩意,但现在看来,这玩意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随着使用煞气的人越来越多,也有更多以前不曾见过的新东西冒出来了,就像他这个伤,放到以前,恐怕这辈子就算到头了,但现在的话,在煞气的作用下,这种级别的重伤居然也能恢复如初。 “或许这对于大陈来说,其实是个机会?” 姜文远莫名的想到了这一点。 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如果能够抛开成见,只将煞气当作一种特殊的力量来看,那以大陈的体量,未必就不能将其运用自如——退一万步说,若是大陈人人都懂得如何使用煞气,那么不管是暗地里的反贼,还是北边的草原人,他们真的敢闹事吗? “可是……哎。” 想到这里,姜文远叹息一声。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掌兵使,真论身份地位的话,甚至都不一定比得上原来那个捕头——至少在做捕头的时候,他真的是一呼百应的地头蛇,而现在,虽说已经被提拔成了直属朝廷的掌兵使,但说到底,他也不过是在给老太监东奔西跑罢了。 从管事的降到了办事的,人微言轻,谁会听他的那点想法? 更何况,他眼下重伤在身,却是连办事都做不到了。 甚至能不能活着回去,恐怕都成问题。 “要不我还是先留下吧。” 在抵近宋州的时候,姜文远拉住了山炳。 “眼下我半点战力都没有,甚至还瘸了一条腿,你带着我,真不一定能过得了宋州……” “那不可能,我要是扔下你,就直接在邓州城把你扔下了,眼下既然都已经一块来了,那又哪有我自己走的道理。” 山炳倒是一脸没什么所谓的样子,毕竟他真的变强了,虽说过来的路上,这宋州对于他们两个简直就是龙潭虎穴,魔窟一般的存在,可眼下既然领悟了一些新打法,那这龙潭虎穴,他也有胆子去闯一闯了。 “打不过大不了再跑,多大点事。” 这样说着,山炳直接将姜文远往身上一背,紧接着提起大盾,全副武装的踏进了宋州境内。 最初的路途颇为安静,官道之上却是半个人影都看不到,但也正是因为这份过度的安静,也让山炳愈发地攥紧了剑柄——很显然,这份过度的安静,意味着前方或许有着某种陷阱,或许这些宋州人就是在等着他进入包围圈,然后剥他的皮,撕他的肉。 就像现在这样。 就在山炳找了颗大树准备休息的时候,却有四个筋肉虬结的纹身壮汉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这四个满身战纹的大汉行动起来虎虎生风,那飞扑过来的姿态更是如同饿虎扑食! “哈!等的就是你们!” 山炳登时便架起了短剑。 “吃我贯日击……嗯?” 预料中的攻击并没有出现,这四个满身战纹的大汉竟直接从他身边扑过去了。 那姿态根本不像是要战斗,更像是,在躲避什么东西。 但马上,山炳就知道了,这几个大汉要躲避的,到底是什么。 “神剑堕日!” 伴随着一声大喝,古朴的长剑从天而降。 而那四个满身战纹的大汉,也被切成了满地的碎肉。 “原来是那位高手啊!” 山炳登时便放心了下来,他可是还记得,这个叫“皇天”的高手虽然有点怪,但是对方所给出来的指点,是真的很有用处。 是熟人的话,那就没什么事了,他还以为是…… “等等?” 山炳突然一拍脑袋。 紧接着,转头看向背后露出脑袋的姜文远。 “他,也是高手啊。” 更新送到,今天继续养生一天,吃肯德基喷射了,我说怎么热辣香骨鸡突然十九块九卖十五块,之前疯狂星期四也没出这种折扣,合着这里等着我呢,属实是整蛊了。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继续蹲马桶了,大家晚安。 (本章完) 第343章 皇天在上 半个月后,建康皇城之中。 老太监看着面前的三个人,瞠目结舌。 好消息是,被派出去的山炳和姜文远,居然真的把高手找回来了,这让原本只是想要摸奖试一试的他喜出望外——可就在他这边张罗完毕,准备好迎接的宴席,想要和那位杜太师久违的叙叙旧时,却发现来的人根本不是那回事。 “这就是你们嘴里的高手?” 老太监看向山炳和姜文远。 “他是谁?” “他是……皇天。” 山炳和姜文远咬了咬牙,还是说出了这个人的名字。 很明显,对于一辈子都在效忠皇室的老太监,这样的名字属实是有些过分了,他们很希望能就这么混过去,又或者老太监那边别在意这点小事,毕竟这个高手真的很厉害,比起那位杜先生来说应该也是不差的。 但是很可惜,这件事终究没办法就这么结束。 毕竟老太监这边心里本就是有些上火的,他要的是找熟人高手来帮忙,眼下这个人天知道是谁——再加上对方还起这么一个大得离谱的名字,还皇天?以为自己是什么? “你说你叫皇天?” 都已经成了高手,老太监也已然有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眼下心中揣着火气,威势更是惊人。 只是一句话,周围的杯盘碗筷就已经开始颤动,最近的茶杯上甚至已经绽开了裂纹! “伱再说一遍,你叫皇天?” “我就是皇天。” 拎着古朴长剑的男人微微皱眉。 “怎么,你有什么问题?” “大胆!” 老太监双手一挥,两百五十六道丝线便对其当头罩下! “皇宫大内也敢如此僭越!真是不知死活!” “僭越?你说我?” 自称皇天的男人面无表情。 “你也配?” “你……” 眼见得这乱臣贼子居然还敢挑衅,老太监登时就催动丝线,准备当场将其碎尸万段。 可就在他双手十指钩动丝线的时候,才发现,那原本应该无往不利的丝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断了一地。 而他,却完全没有发现。 也就是这个时候,老太监才意识到,山炳和姜文远或许没能完成他的差事,但至少有一点,这两个人没有骗他——那就是这个自称皇天的人,真的是高手。 并且,是顶尖高手! “神剑堕日。” 明明只是一声再普通不过的话语,落到老太监耳边,却如同九幽地府中传来的丧钟,他甚至都没看到剑锋是怎么出来的,全身上下的丝线就已经被切了个干净。 而他自己,也被切得遍体鳞伤,几乎等同于被当场活剐。 但他仍旧还没死。 只因为每一剑,都精准的避开了要害,甚至精准到计算出了他的出血量。 他甚至还保有说话的力气。 “为什么……不杀我?” 话才刚出口,老太监却突然有些恍惚。 曾经的他,也在那些民间流传的故事上听到过类似的话,当时的他甚至一度嘲笑过这种事情,无论如何,没有当场被杀都是好事,这既能说明对方的优柔寡断,也能保下自己一条性命——可真轮到自己承受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到底是怎样的屈辱。 是,他还活着,但是那又如何呢? 他能处置掉这个僭越的逆贼吗?他能守护住皇权的尊严吗? 要知道这可是在他的主场进行的战斗!是在他生活了一辈子的深宫大内! 可他还是输了,输得彻底。 他甚至连出招的机会都没有,甚至连战死的权利都没有。 “为什么不杀我?难道说你怕了吗!” “因为你是我的东西。” 自称皇天的男人给出了回答。 老太监当时就怔住了,他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就连一旁的山炳和姜文远都半天说不出话,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这老太监,和这位皇天,居然还…… “你是我的东西,他们是我的东西,这普天之下的一切,都是我的。” 也就是在这一片沉默之中,那个自称皇天的男人,却逐渐飞上了半空。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我名皇天,我就是你们的天。” …… 沉默仍旧在继续着。 若是平日里听到这种话语,在场的众人恐怕都只会将其当作笑话来听——毕竟这种奇怪的语调,还有那夸张的口气,恐怕只有话本里才会出现这种东西,至于平时的话,就算再怎么愚蠢的反贼,也不会用什么“我为皇天”这样的说法,谁用这种腔调来说话,那都是要把大伙逗乐的。 可现在,在看到那个飞在半空中的男人,还有同样悬停在半空之中的古朴长剑时,已经没有任何人能笑出来了。 一般人说疯话话,那只会被当成傻子,可若是这傻子拥有宰了在场所有人的恐怖暴力,那其他人就要掂量一下,到底谁才是那个傻子了。 “我们到底把什么东西带回来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山炳和姜文远才意识到,他们两个恐怕是闯了大祸。 这个自称皇天的人,远远不像他们认知里的那么简单。 或许他们根本就不该把这个人带回来,甚至就不应该跟这个人产生关系,莫名的恐怖已经攥住了他们的心脏,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面对着什么东西。 “那个……皇天阁下。” 深吸一口气,山炳咬牙站了出来。 这是他们引出来的乱子,他们自然有责任收拾,更何况眼下也只有他们两个,跟这位高手的关系才近一些——尤其是他,他可是被这位高手指点过的,四舍五入之下,也算是对方的弟子了。 那么,看在这份面子上…… “皇天阁下,还是正事要紧。” 山炳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咱们路上不都是说了,眼下朝廷需要高手来坐镇,才好面对北边的草原人……眼下您既然也说了,这普天之下都是您的东西,那草原人进犯,是不是等于跟您过不去?” 是了,这就是山炳的目的,至少让这位高手转移一下注意力,顺便也让这风雨飘摇的大陈去一个外敌——虽然这么明显的祸水东引,肯定是有风险在的,但考虑到老太监对他其实还不错,他终究还是决定报了这一份知遇之恩。 然而很可惜的是,面对他的说法,那位自称皇天的男人,终究是摇了摇头。 “你可能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是,这普天之下,一切都是我的……包括你嘴里的草原人。” 自称皇天的男人低下了头,俯视着地上的山炳。 “家里两窝蚂蚁打架,为什么要去管?” “两窝……蚂蚁?” 场面再一次陷入了寂静。 他们不是没有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但谁都没办法接受这样的比喻——要知道为了这南北之争,死在其中的人不知多少,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里,涌现了那么多的英雄豪杰,留下了那么多可歌可泣的传奇故事,他们已经为此付出了那么多,甚至一切。 可现在,不管是他们,还是他们眼中的大敌,亦或者他们为之付出的一切……在这个高手眼中,居然只是,两窝蚂蚁打架? 为什么? 凭什么! “大胆狂徒,口出狂言……” 老太监已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这也让他身上飙出的血更多了。 “你有说出这种话的本事,那你真去打啊!你做得到吗?你做一个给我看看!” “拙劣的激将法,不过无所谓,我本就是为了杀人来的。” 自称皇天的男人眉目低垂。 “我就立在这里,谁有想法,皆可来战,来一个我就杀一个,来两个我就杀一双,蚂蚁来了杀蚂蚁,跳蚤来了杀跳蚤,若是你们整个世间的人都要与我为敌,那我就把这个世间的人都杀光。” “你……” 怒火上头的老太监还在梗着脖子,但姜文远和山炳两人却已经胆战心惊,要知道他们可是亲眼见识过对方的“神剑堕日”,他们很清楚,这个男人未必就只是在放什么狠话。 这个男人若是想做的话,恐怕真的,能做到。 “……为什么?” 本就重伤未愈的姜文远,声音愈发地颤抖了。 “你不是说,这都是你的东西吗?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是普通的大扫除而已,这种事需要什么理由吗?” 自称皇天的男人疑惑的看了姜文远一眼。 “蚊虫滋生在家里,这种事肯定没办法避免,不过只要看不到,那也就跟没有一样……可是我现在不止看到了,这些蚊虫甚至还要来咬我,吸我的血,那你说我是不是该把它们,杀个干净?” “你……” 姜文远和山炳两人,一颗心如坠冰窟。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们才意识到,自己这到底是闯下了多大的祸事。 这个被他们请回来的男人,甚至都不一定能算是人。 他们为整个大陈,甚至是为这整个世间,请了一个魔尊回来。 “我们这到底是干了什么啊……” 姜文远颤抖地摸出了刀子,这柄短刀是他身上最后的手段,不是用来杀敌,仅仅只是用来在必要的时候自裁,比如被敌人活捉,被怪物咬住,又或者像现在这样,犯下了无可饶恕的罪孽——而一旁的山炳却也没有拦着姜文远的意思,只因为山炳自己这边,也已经将短剑架在了脖子上。 活着好像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他们亲手葬送了所有的一切,不管是大陈,还是这偌大的世间。 死亡,或许是最终的责罚,也是最后的解脱。 但很可惜,他们连死亡都做不到。 无形的力量压住了刀刃,在锋刃刚刚割破皮肤的时候,他们尝试咬舌自尽,但他们的舌头马上便恢复得完好如初——那甚至不是煞气的作用,他们明明没有感受到任何煞气的波动,可就连姜文远的瘸腿和肩膀,也已经整个都恢复过来。 “我说了,你们都是我的东西。” 自称皇天的男人摇了摇头。 “我没说你们能死,你们就必须活着。” “……” 这一刻,山炳和姜文远的心中,只剩下彻底的绝望。 这,就是真正的高手吗? 面对着真正的高手,他们连死都做不到吗? “您也说了,我们只不过是蝼蚁,是跳蚤……” 面对着连死都做不到的绝望,山炳终究还是低下了头。 “那就放了我们吧,放了我们这些卑微的蝼蚁,您也说了,您来到这里是要来清扫的,那我们的死,不是正合您的意……” “蝼蚁也有蝼蚁的用处。” 自称皇天的男人看向了山炳和姜文远。 “蝼蚁和蚊虫,也都有自己各自的功用,用对了地方,也是会方便不少,不止你们不能死,他也不能死,你们谁都不能死。” 这样说着,那满身是血的老太监竟也站立起来,原本遍体鳞伤的样子几乎如同凌迟,可眼下却已然看不到半点伤口。 全程没有任何接触,甚至没有半分煞气的波动,这一切仿佛传说中的神迹。 这一刻,在场的众人都已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求生不得,求死都不能,只是一句话,就能活死人肉白骨,只是挥挥手,就连天下第一的高手都瞬间溃败。 难道说,他们面对的,真的是传说中的天神? “你……到底想要什么?” 从重伤中恢复得老太监脸色铁青,被击败他的人治好伤势,这无疑是最为终极的侮辱——但眼下他却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他甚至连当场自杀的能力都没有。 这所谓的高手,难道就只是为了来羞辱他们的吗?他到底想要什么?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说过了,我这次来,只是为了做一个扫除。” 半空中,名为皇天的男人,给出了他的回答。 “所以我需要战斗,无休止的战斗,直到把那个藏在屋子里的害虫找出来,把那个想要占掉我的地方的贼给杀了……什么?你们问我为什么要战斗?这种事有什么值得问的必要吗?” 说到这里,名为皇天的男人皱了皱眉。 “大扫除之前的翻箱倒柜,很常见吧。” 更新送到,喷射还在继续,但是今天不养生。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还是先去马桶上了,大家晚安。 (本章完) 第344章 非人 “我们到底做了什么?” 直到入夜时分,山炳和姜文远都还在想着这件事情,即便他们很想睡觉,很想闭上双眼忘记这一切,可每当他们闭上眼睛的时候,脑海中却仍旧会第一时间浮现出,那个恐怖的身影。 他们将怪物带了回来,他们将魔神带了回来。 但这却并非是最为恐怖的事情,最恐怖的是,这甚至不是一切的结束——那魔神不允许他们死,就连那老太监也死不掉,他们必须活着,活着见证即将到来的一切。 那么,即将到来的,到底会是什么? “不知道。” 山炳和姜文远二人,脑海中都是一片茫然。 未知的才是最恐怖的,他们根本想不出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就算在草原人南下的时候,他们都没有过这样的心情——草原人就算再怎么野蛮,他们也都清楚,自己只需要拼命去打仗就好,至于结果,无非胜利,守住疆土,又或者说失败,被打下来……当然,被打下来的结果,他们以前不太敢想,可现在仔细想想的话,好像也就那样。 就算被草原人打了,就算大陈真的覆灭了,那无非就是又一轮的王朝更替而已,这种事虽说不常见,但也绝对没到“从没发生过”的地步。 可是现在,他们面对的,却真的是“从没发生过”的事情。 正史中没有记载,野史里也不曾出现,甚至连神话传说中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情——突然就出现一个强得如同神明的绝世高手,张嘴就是要把这世间所有人的人都杀光,最恐怖的是,这高手真的有这样的能力,比这还恐怖的是,这高手不止能让人死,还能让人活。 就像山炳和姜文远现在这样,他们在回到各自的住处之后,也曾几度在绝望下寻死,但他们手中那无往不利的刀刃,甚至都割不开自己的皮肤。 身体变得更加强韧,甚至强韧到超乎常理,这理应是好事才对。 但他们却完全笑不出来。 一切都变了,就像他们的身体一样,从那个自称皇天的人飞起来的时候,一切就都已经发生了某种不可逆转的变化。 但一切,又好像没变。 依旧是熟悉的清晨,山炳和姜文远两人依旧是熟悉的点卯,没有谁会想要专门跑来上班,可除了过来点卯之外,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了——所以他们还是来到了这里,或许熟悉的生活能够让他们有几分熟悉的安心感。 而在来到了掌兵使的本部之后,他们也见到了,高坐在主位上的老太监。 一切又好像没变,就连他们的主官都好好地坐在那里。 甚至连他们的工作都没什么变化,依旧是有怪物就出门砍杀,没怪物就蹲在官署里打熬身体,就像建康城依旧会时不时的冒出怪物,但大伙依旧会正常进行自己的生活——是了,或许他们早该意识到这一点的,不管遇到多大的事,不管遇到怎样的凶险,就算是天塌下来了,但只要人还没死,那日子就必须要过下去。 唯有时间从不会以个人意志为转移,好过也是一天,不好过也是一天。 “总要……过下去吧。” 伴随着一声叹息,山炳和姜文远两人分别带了队伍,开始了自己一天的巡逻。 两人负责的片区相隔比较远,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东,至于这所谓巡逻,也就是看看能不能运气好,赶在怪物突然冒出来的时候将其第一时间打死——他们今天的运气倒是不错,没有怪物,甚至连煞气疯子都没有,一切如常。 一切如常,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怎么会没有煞气疯子呢?怎么会没有怪物呢?眼下都已经要翻了天了,这种东西不应该多冒出来几个吗? “太正常了,一切都太正常了。” 几近傍晚的时候,山炳和姜文远都有些出汗了。 就是因为太正常了,所以才愈发地反常,就像过度的安静也会让人心神不宁一样,他们完全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好在,老太监的命令,发到了他们两个人的头上。 若是换到以前,看到这种命令,他们多少还是要啐一口唾沫的——就,虽说他们与那老太监没什么仇怨,可问题是没有任何一个干活的人会喜欢临场加班。然而这一次,他们宁可去加班,也不愿意早早的回到自己的住处休息。 休息,就意味着他们要继续直面那份未知的恐惧,就会继续在对于未来的恐慌中辗转反侧,眼下有命令下来,有活干,至少意味着他们可以暂时放弃那份令人恐慌的思考,安心去执行这份命令本身。 只是这份命令本身,也有些过于吓人了。 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服侍皇天吃饭。 原本这种事情,只需要安排几个下人就行了,可问题是,没有哪个下人敢于接这种送命的活——毕竟他们面对的那个恐怖存在,杀生害命就像碾死虫子一样轻松。 “一定要让那些下人去的话,他们到时候战战兢兢,没服侍好,惹怒了那怪物,恐怕会血染宫城。” 对两人说了事情的大概之后,老太监叹息一声。 “所以只能靠你们了,还有我,毕竟我们几个都是想死都死不了的,他要真杀了我们,或许也能算个解脱……就当是为皇上尽忠吧。” 尽忠……吗? 山炳和姜文远对视了一眼,他们两个愈发地迷茫了。 一个因为杀了上官被关起来等着问斩的战兵,一个沂州城里整日跟三教九流厮混的捕快,若是说他们两个能对小皇帝有什么忠诚之心,那还不如去相信路边的黄狗——可现在的话,至少在这一刻,已经连“为什么活下去”都不知道的两个人,好像也真没什么拒绝这种事的理由了。 一切都因为他们而坍塌,他们还能干什么呢? “愣着干什么呢?你们为什么不吃?” 名为皇天的男人一边用剑风炙烤着怪物的心头肉,一边转头看着他们三个。 或许这才是为什么今天的怪物异常的少,合着建康城里总共出现的三头怪物,都在第一时间被皇天给斩杀了——依旧是像之前一样,那些怪物的浑身血肉都被切的粉碎,但却全都被扔到一边,就好像这只是那位高手单纯的想要切点什么。 能够被留下当作食材的部分,只会是心头的肉。 但这种挑剔的吃法仍旧让山炳和姜文远眼皮直跳,尤其是没见过这一幕的老太监,他可是清楚,这些怪物原本都是什么来头。 这自称皇天的男人,居然以怪物为食…… 他真的还是人吗? “来,你们也吃。” 剑锋一转,那些被剑气炙烤的心头肉再一次被推到了三人的面前。 “吃。” “这……” 三人犹豫了半天,谁都不敢对这种东西下口。 而在半天的迟疑之后,终究是跟皇天学过一招的山炳,先开口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这种东西,是人的肉吧?” “……原来伱是这么想的吗?” 皇天看了山炳一眼,紧接着指了指剑锋上的肉。 “人的心,有这么大吗?” “……没有。” 山炳咬了咬牙。 确实没有,人的心脏是不可能长这么大的,眼下剑刃上串着的仅仅只能算是切下来的边角料,但即便这样也已经足有成年人的脑袋大小了——很显然,怪物和人,终究是两码事,起码在体积上真的是两码事。 “所以,你是觉得,怪物是人?” 皇天再一次开口问道。 而山炳,也再一次摇了摇头。 怪物或许是脱胎于人,但怪物确实已经不算人了,被煞气毁掉意志的他们确实有可怜之处,但那一想到这些怪物造下的杀孽,那怪物这个名头,也就名副其实了。 也就是说,吃怪物,好像没问题? 起码对于这个近乎神明的男人来说,可能真没问题,这些凶残的怪物,都被对方当作猪羊一般随意宰杀,那么吃掉怪物,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 “你能这么想,就是好事。” 或许是对山炳的回答很满意,皇天的脸上居然带了几分笑意。 “本来还以为你会迷惑,会去想怪物和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现在看来,你倒是个意志坚定的。” “……?” 山炳心底莫名一突。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他怎么就意志坚定了? 那意志不坚定的…… 山炳下意识地转过了头。 就在他的背后,原本应该是姜文远站立的地方,不知何时已经被一个黑红的令牌取代,黑红的令牌上长着八条腿,那是同样黑红颜色的水火棍,有锁链和镣铐绕在这似木非木的身躯上,只留下一张枷锁一般的大嘴,似乎要择人而噬。 而在另一边,老太监站立的地方,更是只剩下满地的红线,这些血染的丝线勾勒出一个没有面孔的扭曲人形,胸口却仍旧画着一个大大的“忠”字,有四条瞎了眼的,如同巨蟒一般的肢体蜿蜒爬行着,时不时探出猩红的信子,搜索着周围的一切。 “怎么会……” 山炳整个人都吓傻了。 以他的胆气,本不应该遇到怪物就胆怯的,只是两个怪物而已,他亲手击杀的怪物都已经很多了,就算面对怪物,他也能保有理智,还能进行思考——但也就是因为他还能思考,他才会意识到,这到底是怎样的恐怖。 只是瞬间,他的同僚和上司就当场变成了怪物,而这一切的原因,却仅仅只是因为,这个自称皇天的男人,说了两句话。 “为什么?你不是说不杀我们吗?” 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山炳怒目圆睁。 “还是说,你要用这种办法来羞辱我们……” “这不是我的问题,只是他们自己的意志不够坚定罢了。” 皇天摇了摇头,紧接着随手一挥。 原本已经变成怪物的姜文远和老太监,便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只是浑身上下的衣衫却已经破烂不堪,就像打了一场大仗一样。 这本是好事才对,但山炳却完全笑不出来。 一句话就能让他的同僚和上司变成怪物,挥挥手却又能让他们再变回来,如此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让他背后冷汗直冒。 尤其是在看到,那些串在剑锋上的心头肉时。 “你居然……能让他们变回来?” 山炳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了。 “那你这些,这些怪物,你为什么,为什么要……他们本来都是人!你为什么不让他们变回来?” “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与我何干。” 皇天只是继续吃着肉。 “我说过了,我是你们的天。” “……” 山炳彻底失语。 眼前的男人,是比怪物更恐怖的东西,是比传说中的妖魔都更加令人畏惧的东西,在这个男人的眼中,人好像已经不再是人,只是一团会移动的血肉,只是蚂蚁,只是蚊虫。 他们到底带了什么东西回来? 想到这里,山炳再一次扑向了面前的利刃,他不敢去想,也不敢去面对,有这个东西在的未来——但很显然,他还是死不掉,哪怕胸口已经被那古朴长剑迎面捅穿,他仍旧死不掉。 剑刃确实穿过了他的身体,但伤口处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血液流出。 又或者说,他的身体在那一刻让开了一条通路,主动避过了剑刃。 强韧的身躯不是毫无代价的,他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已经无法掌控。 “一定有什么办法,一定有什么办法……” 这一刻,彻底绝望的山炳心中,竟生出了,某种更加炽烈的怒火。 是了,一定是有什么办法的,这个男人绝对不可能是完全的无敌,一定有什么办法能战胜这个可恶的怪物,一定是有什么办法的,一定是有什么办法的…… “对,这就是我想要的。” 看着山炳的表情,皇天终于点了点头。 “对我有敌意,这样才会想办法打败我,又或者说,去寻找那些能打败我的人……去吧,用你能做到的所有办法,去找你能找到的所有高手,让他们主动出现在我面前。” “这样,也就省的我一个个过去找了。” 更新送到,昨天没憋出来,我今天试试。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十二点了,大家也早点休息。 (本章完) 第345章 新版本 杜乘锋曾经以为,他对这世界已经足够了解。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感慨了,事实上每一次他都觉得,自己应该是对这个世界有足够了解的——毕竟在生活之余,他几乎将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这件事上,而这,同样也是他维持强悍战力的根本。 普通的战士,只需要用勇力就够了,他们只需要天生拳头大,就能打翻那些不服从他们的人。 再厉害一些的战士,往往都有自己的独门技巧,或许他们本身未必有多强壮,但那份特殊的技术却足以让他们以小博大,普通的战士遇到他们,往往会很容易就被放倒,这些人已经可以被称作是危险分子了,不能用常理来理解。 至于再往上一层的话,这些人见过了太多不合常理的事情,因此也不再会被那些莫名其妙的独门绝招阴死,他们甚至储备了不少技术,用来针对那些突然出现的绝活人士,这个时候,他们已经不会再执着于单一的技术了,对于诸多技术的理解,还有那些变强的方式,这些信息,本身就是他们的盾与矛。 而杜乘锋自己的话,很明显,他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步入了第三个阶段,他会去了解各种新奇的打法,也会去尝试各种没有了解过的套路,这也让他会的东西变得越来越多——当然,大部分时候,这些新打法都是用不上的,可是在遇到需要动手的时候,他也总能拿出一些针对性的战法来。 而在外在的表现来看,就变成了他总是会赢,一直会赢,一路走来几乎没输过,没有任何败绩。 “怎么可能啊,只是我练功吃亏的时候,外人看不到罢了。” 在教授孩子们习练武艺的时候,杜乘锋是这样说的。 当然,说归说,但也正是因为有了如此之多的知识储备,杜乘锋的战力也一直都走在这个世界的前沿——这并非是什么自吹自擂,而是他必须让自己的战力处在第一梯队,才能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中,得到一点最为基本的安全感,才能在这个血腥的世界中,对自己的命运有一点最起码得把控力。 然而,计划永远都赶不上变化。 每当杜乘锋这边以为,自己对这个世界有了足够的了解,他就总能再遇到一点,新花活。 “所以这个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又一次尝试了新的招式之后,杜乘锋愈发地不解了。 “这种事情真能行得通吗?” “要不,还是让在下试试?” 小院的另一边,被特意叫过来的崔远开口了。 崔远是被叫过来当陪练的,眼下忘忧乡里也只有他跟杜乘锋两个人是有战斗力的了,当然,考虑到材质问题,或许木头人李木匠也可以过来当陪练,但是将那位老哥哥当作木人桩来打,多少有些不太合适。 更何况,崔远确实更适合当陪练,毕竟这个剑客,自己也能试招。 “那就你来试试。” 杜乘锋抬手示意,随后拍了拍胸口。 “来,随便打,用你觉得最舒服的方式。” “那好,在下要动手了。” 先是给了个要动手的信号之后,崔远拔出了腰间的断剑。 紧接着,断剑的刃口便指向了杜乘锋。 …… 良久。 “……说不出口。” 崔远惭愧的低下了头。 “抱歉,在下没能帮上什么忙,毕竟这种事实在是……” “加油,你可以的。” 杜乘锋努力地鼓励崔远。 “伱一定能做到的对吧?” “那……在下再试一试。” 崔远再一次扬起了剑。 …… 良久。 “你刚才到底出声了吗?” 杜乘锋开始挠头了。 “我没听清,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剑,剑,剑……” 紧握着剑柄,崔远最终还是憋出了,些许的声音。 “剑,剑耀九州。” …… 杜乘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 挺好的,甚至连衣服都没破。 又或者说,刚才的他,压根就没受到什么攻击。 对新技术的尝试终究还是失败了,并非是技术有问题,他们甚至都还没走到试验技术的那一步——仅仅只是在大喊出招式名这个步骤,他和崔远就全部翻车。 是了,就像崔远一样,他也做不到大喊出招式名这种离谱的事情。 至于原因…… 他们都要脸。 不管怎么看,这种事情都有些过于羞耻了,尤其是还要一心一意的想着招式本身,来达到全身心的圆融——做这种事情,和在大广场上脱光衣服也没什么区别,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话,那就是大喊出招式名这种事,脱掉的可不止是身上的衣服。 “简单来说,就是要想象出一个非常离谱,非常强悍的招式意向,首先自己要觉得这一招是无敌的,然后用这样的气势大喊一声,让对面也听到。” 杜乘锋对这一套东西做出了总结。 “这跟公开遛鸟有什么区别?难道我出拳的时候要大喊一声大鸟转转转?” “要不……试试?” 沉浸在惭愧中的崔远抬起了头,脸上写满了坚定。 “没关系,在下能顶住。” “……别了,我顶不住。” 杜乘锋开始出汗了,他是真受不了这个。 就,唬人的事情,他也不是没做过,但大伙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一般都是从气势,或者说压迫感之类的角度入手,就像杜乘锋自己,需要吓唬人的时候,他就会把两柄火刀一块拿出来,两扇火焰一黑一红,光影的交织之下,再配合他那本就庞大的身形,很多时候就能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 但杜乘锋基本没跟别人说过这件事,毕竟主动去装得很厉害……虽然确实有效果就是了,但这种感觉多少还是有点羞耻。 至于崔远的话,显然也是一样的,又或者说,正常人基本上都这样——就,打架归打架,集中精神动手就好,非得来这么一嗓子的话,他们能喊什么? 好像什么也喊不出来,大伙都不是喜欢在动手时候跟人聊天的类型,尤其是聊这种羞耻的东西,是准备把对面逗乐然后抓住机会下手吗? “这套东西可能不太适合我们。” 杜乘锋叹息一声。 第一次,他亲口承认了,自己没能走在时代的前线。 对新招式的尝试终究还是以失败而告终,大伙都做不出来这么羞耻的事情,不过还好,只是一招没学会,应该没什么太大的影响——说到底,他们会的东西很多,只是一招半式而已,真要是用不来,那大不了不用就是了。 于是,和平的生活继续了下去,起码在忘忧乡里继续了下去,大伙都有自己的事做,也都有自己的兴趣所在,而这也正是杜乘锋和全体乡民们都想要的环境——忘忧忘忧,来到这里,就是忘掉了烦恼,就是忘掉了忧愁。 没有什么血腥的厮杀,也没有什么兵荒马乱,只有日复一日的平静生活,当然,这种日子或许没有那么的精彩纷呈,但这才像是人过的日子。 “真希望生活永远能这样继续下去。” 三个月之后的某一天早晨,刚睡醒的杜乘锋这样感慨着。 但是,真的能永远这样继续下去吗? 刷牙洗脸的时候,一切还是好的,可就在吃早点的时候,忘忧乡中却突然生出了变故——忘忧乡中除了他之外的第二战力,剑术高超的小崔先生,被人抬了回来,满身都是血。 若是以前的话,大伙还会笑笑,毕竟以小崔先生的剑术,身上的血大多都是沾的别人的。 可这一次,大伙却谁也笑不出来了。 这满身鲜血,都是崔远自己的。 “怎么回事?” 杜乘锋眉头紧皱。 “你不是出去剿山贼了吗?” 剿灭附近的山贼,这对于其他村寨来说或许是一场极大的考验,但对于杜乘锋和崔远来说,却只能算是体育活动了——虽然他们已经将邓州境内的所有匪寨都洗了个遍,也留下的偌大的名头,但总会有外地的陌生贼寇想要捞过界,因此他们两个每过一段时间,也总要出去这么一两趟。 不过这种事对他们两个煞气高手来说,却是如同吃饭喝水一般轻松,就好像崔远之前那样,早晨睡醒出去一趟,到早饭的时间,差不多也就该回来了。 但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是被抬回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乘锋有些不解,崔远的战力他可是知道的。 “对手很强吗?我们附近来了过江龙?” “对手……不强。” 虚弱的崔远躺在担架上,努力说着自己知道的一切。 对手确实是不强,起码崔远这边一路势如破竹的时候,真没感受到什么强悍,那些就是普通的流寇,其中也就三个头领是煞气入体——可就在他一路直捣黄龙,准备宰了这三个领头的山贼时,那个大当家却突然张嘴大喊一声。 “巨斧开天!” 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崔远就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的不对劲。 明明只是个煞气入体的山贼头子,甚至连煞气外放都做不到,可那巨斧扬起的气势,竟真的如同能将天都劈开一般——这一斧到底能不能劈开天,崔远不知道,但这一斧却真的劈开了他的外放剑气,护体剑气,乃至于护在身前的剑鞘,直到劈在他的身上。 或许正是因为这多重阻挡,那一斧才没将他当场砍死,但这势大力沉的一击,仍旧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巨大的豁口。 于是,趁着自己还有力气,崔远果断以剑光点地,一路远蹿,逃回了忘忧乡附近。 而事实也证明了,这些强盗确实没那么强,至少面对一个想要逃走的煞气高手,他们连追击的能力都没有。 “这……” 杜乘锋开始挠头了。 听完了崔远的讲述,他大概复盘出了战斗的情况。 崔远本身使用的还是煞气体系,是以煞气外放的水平在剿灭那些强盗,但按照崔远的说法来看,那个抡着斧子的强盗头子,虽然仅仅只是拥有着煞气入体的强壮,但他所使用的东西,却是煞气体系之外的技术。 简单来说,级别很高的崔远,去使用猛烈的普通攻击,来杀死那些看起来很弱的强盗,但有一个强盗却是有技能的,大喊一声一个暴击,崔远这边就被对方甩出来的技能给放躺下了。 而这,或许才是喊出招式名的真正意义。 将这一招从普通的砍杀中区别出来,赋予其独特的涵意,从而让其威力狂增,猛增,加成十倍,甚至百倍! “原来是这么用的……” 回过神来的杜乘锋暗自点头。 随后连忙找人过来给崔远止血。 直到半死不活的崔远被包扎完成,杜乘锋这边才算是松了口气,刚才他光顾着想事情了,却是差点让晾在地上的崔远被放血放死——不过还好,崔远的牺牲并非是毫无意义的,起码他这一次去的话,就已经有了准备。 “总之,我去去就来。” 这样说着,杜乘锋随手拎了大刀,便飞上了半空。 寻找山寨对于他来说不算多麻烦,毕竟飞在空中的他有着充足的视野——更何况那山寨刚被崔远杀过一遍,作为目标来说也是极为明显的。于是在片刻的搜索之后,杜乘锋很快便飞到了那座山寨的上空,甚至直接从半空中,落在了那三个强盗头子的头顶上。 这样的出场方式,自然是极为震撼的,起码那三个强盗头子,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 飞天遁地,这莫不是传说中的仙人? “你们谁是用斧子的?” 杜乘锋看了眼地上的三个人。 “巨斧开天是吧?来,砍我,快点。” 也就是这个时候,三个强盗头子才知道,这是来找茬的。 不过煞气入体的他们,脑子里早已充斥着杀意,就算是面对着传说中的仙人,他们也不可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巨斧开天!” 伴随着一声大喊,硕大的巨斧虚影,对着半空中的杜乘锋当头劈下。 更新送到,大家新年快乐。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都新年了,怎么都得再来一章吧。 (本章完) 第346章 时代变了 巨斧开天。 仅凭一柄斧头就想要劈开天空,这无疑是痴人说梦,但也正是因为这种事不切实际,所以才给了人无尽的幻想空间。 若是一个人真的能以利斧开天,那会是什么样子? 杜乘锋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但这一次,他却亲眼看到了。 硕大的斧头迎面劈下,带着一往无前的勇猛气势,简单粗暴的大就是好,大就是强,但也是最为朴素的真理。 若是让这斧头继续变大下去,或许它真的能劈开天,也说不定。 但它绝对劈不中身形灵活的杜乘锋。 “只是这种程度吗……” 绕过斧刃的杜乘锋叹息一声。 他承认,挥出这一斧的强盗头子,或许确实算是有点本事的。 但想象力,却只能用悲剧来形容。 “走好。” 伴随着大刀的挥下,那三个强盗头子便全部化为飞灰。 杀人不是重点,这种事跟喝汤没什么区别,杜乘锋真正在意的,是这三个人的兵刃——是了,直接拷问的话,实在是太麻烦了,也浪费时间,与其花费精力和几个强盗斗智斗勇,还不如干脆通过磨刀来了解他们的经历。 虽然他确实有段日子没磨刀了,但那也是因为找不到什么值得打磨的兵刃,不代表他就这么把这门手艺给忘了。 “让我看看……” 带着三件兵刃回了忘忧乡之后,杜乘锋久违的拿出了那套尘封已久的磨刀石。 第一个被打磨的当然是大斧,厚重的斧刃对于杜乘锋来说基本没有任何打磨难度,而在将大斧架到了磨刀石上之后,杜乘锋也逐渐感受到了,这柄大斧曾经经历的事情。 又或者说,那个强盗头子曾经经历的事情。 和大部分刚刚煞气入体的武疯子一样,这强盗头子也是因为在口角冲突之中杀了三个人,才接触到了煞气,当然,这种杀人狂徒,当地官府肯定是要通缉的,于是这强盗头子劈翻了两个官差之后,便开始落草为寇,干起了劫匪这个毫无前途的职业。 而这也是大部分刚刚煞气入体之人的必经之路,毕竟在南陈的管制之下,这些人要么去蹲大牢,要么去当匪类,基本没有别的路可走——这也是杜乘锋为什么平时不太乐意搜集那些普通兵刃来打磨,只因为这些玩意上记载的东西,都大致相同。 就像这强盗头子一样,当然,最开始的时候,强盗头子还只是个普通的强盗,不过依靠着煞气入体带来的身体增幅,还有那食髓知味后的凶残杀性,这人便很快就从一众强盗里脱颖而出,而在聚拢了两三个同样是煞气入体的同伴之后,便开始四处横行,一路抢掠。 至于为什么要一路抢掠,当然是因为待在一个地方已经抢不到东西了,能被抢的地方都被抢光了,剩下的人则是都躲进了地方豪族的坞堡里,只靠两三个煞气入体,还有一群流寇,就想去跟坞堡碰一碰,这显然是不靠谱的,于是这强盗头子也只能带着队伍一路辗转,见到谁就吃谁。 “我说怎么会这么不开眼。” 看到这里,杜乘锋便也知道了,为什么他们这边都杀了这么久了,居然还有不长眼的劫匪敢闹事——合着这些人纯粹是饿急眼了,逮到谁就抢谁,压根不看队伍的来头。 不过这些倒不是杜乘锋想要看到的部分。 他想要看的部分,还在后面。 由于抢掠这件事越来越难做,甚至连吃饭都成了问题,这些强盗们之间,便也开始偶尔做一些火并同行的事情——对于劫匪们来说,死同行无疑是一件大好事,先不说同行死了之后留下的地盘真空,单说同行们储备的物资,就已经够自己吃顿饱饭了。 尤其是在同行忍不了饥饿,准备去攻打那些坞堡的时候,这对于其他的强盗们来说,更是绝佳的好机会。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强盗头子之前就当了一次黄雀,而在那一次里,去捕蝉的螳螂,却是陇州那边有名的一个大盗,号称“铁枪断水”,百兵谱排名第八十七,一身煞气外放的实力足以以一当百。 “百兵谱又是什么?” 看到这里的杜乘锋开始挠头了,怎么还有这种东西的? 想来应该是那些无聊的江湖人士弄出来的玩意,应该不是太重要。 更何况,这百兵谱,和眼下他看到的东西,也没什么关系。 就算名列什么百兵谱,甚至有着一身以一当百的实力,这“铁枪断水”,终究也还是要吃饭的,并且不止是他自己,他手底下那么多响马强盗也一样都是要吃饭的——所以在实在抢无可抢之后,这伙人便盯上了远在亳州的一处坞堡。 虽是异地作案,但马贼们来去如风,又有煞气外放的高手坐镇,这件事看起来大概率是能成的。 但概率这种事情,往往都,没那么准。 靠着煞气外放的实力,这“铁枪断水”确实轰开了坞堡的防御,但这坞堡里的守备,也不是吃素的——坞堡主家的大少爷,据说是从建康都城回来的,不止学的一手好文字,更是习练了一身的武艺。 只是普通的武艺,自然制不住煞气高手。 但对方所学的武艺,可不普通。 “一剑盖天!” 伴随着一声大喝,已经是煞气外放的“铁枪断水”,当场就被豁开了半边身子。 而使出这一剑的,坞堡主家的大少爷,却仅仅只是煞气入体的程度。 随着煞气高手的倒下,战局也不再是一边倒的形式,原本应该势如闪电的突袭战,却硬是打成了血腥的巷战,两边那些煞气入体,甚至连煞气都用不利索的普通人,互相用刀剑和枪矛招呼着彼此,鲜血与尸体,很快就铺满了一地。 而这,也直接便宜了隐藏在暗处的黄雀,也就是本就在亳州游荡的强盗头子。 两边打起来,正是这强盗头子带队伍捡便宜的时候,虽然他的队伍没有多强的战斗力,但眼下两边都是强弩之末,却也没什么反抗他的能力了——但这不代表他没有遇到反抗,事实上他遇到的反而是最凶险的反抗。 只因为那个坞堡主家的大少爷,还没死。 “一剑盖天!” 眼见得又有新的强盗过来,那大少爷想都不想,就直接挺剑刺去。 这一剑下去,差点没把强盗头子吓死。 刚刚那煞气外放的高手都死了,他可是亲眼看到的,天知道为什么一个煞气入体居然能打出这样的攻击——但生死关头之下,他也没有能力去多想些什么了,他只能用最本能的方式,来保住自己的性命。 “啊啊啊啊啊啊——” 面对着那大少爷的大喊声,这强盗头子也在拼命的大喊,尝试以此来增强自己的气势。 “巨斧开天!” 是了,面对着那一剑盖天的恐怖威势,他用最大的声音,喊出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他居然成功了。 那一斧头仿佛真的劈开了天,也劈开了那大少爷的身子,也就是那一次,这强盗头子抢了一个肥的——但相比起抢掠得来的收获,他更在意的是,这一斧头带来的效果。 要知道这强盗也算是接触煞气有段时间了,自然也知道,煞气这东西的一些规律,比如煞气入体一定打不过煞气外放,能做到煞气外放,就已经和那些传说故事中的英雄一样勇猛了。 可现在,仅仅只是煞气入体的他,却有了对抗煞气外放的力量。 又或者说,不止是煞气外放。 “我可以打赢一切!” 那一刻,强盗头子是如此的自信。 “甚至就连建康皇城,怕是都能打进去!回头把那小皇帝从鸟位上拉下来,老子也上去坐坐!” 就像大多数刚刚得到力量的人一样,总会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很了不得的人物——这也让旁观视角的杜乘锋有点看不下去了,只因为每次品到类似的画面,他都会联想起曾经的自己。 就,虽然明面上来说,他没有表现出什么骄傲自大,但背地里的话,比如半夜在被窝里的时候,他其实偶尔也会,就,小小的自我开心一下。 现在想想,都是黑历史,都是羞耻的记录,也就是他运气好,遇到的敌人基本都打过了,不然的话,若是在刚得到力量的那会,给他碰到个他完全打不过的强敌,那他的脸也就算是丢完了。 就像这大斧的记录里,这强盗头子所经历的一样。 很显然,这强盗头子没有杜乘锋这边这么幸运,就在他刚掌握了力量的时候,就碰到了强敌——那是来亳州剿匪的姜文远,对杜乘锋来说也算是曾经的老熟人了,而这个捕快出身的老熟人,几乎是第一时间找到了这个强盗头子的位置。 而后…… “十字杀法。” 两柄铁尺只是一记交错劈杀,就有一半的强盗变成了残破的尸体。 至于另一半的强盗……抛下同伴的他们跑得飞快。 至于拎着大斧的强盗头子,更是一步都不敢停下,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确,他的巨斧开天或许确实很强力,可是面对着那交叉印下的,散发着森然寒意的十字火签,多少还是有些不够看。 也就是因为如此,这强盗头子才一路辗转,逃离亳州。 而在这一路上,他遇到的高手也越来越多,当然,这并非是昔日的煞气高手,而是那些精通某个招式的,跟他一样的高手——至于那些旧时代的煞气高手,若是学不会这些新东西,便也就死在了与这些新一代高手之间的争端中,就好像这强盗头子自己,就杀了得有三个煞气外放,这也大大的增长了他的自信。 “我或许,其实也没那么弱?” 在使用巨斧开天,劈死第三个煞气外放的时候,这强盗头子突然心生感悟。 “或许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需要一点增强实力的时间。” 这样想着,这强盗头子便带着队伍一路西行,一方面是边走边练,另一方面,则是西边远离建康都城,相对混乱,也更好抢掠。 事实证明他确实取得了一定的成功,至少在面对那个挥洒着剑气的杀神时,他真的做到了一斧将其斩落。 直到那个背着大刀的身影从天而降,他甚至都还有着信心。 “巨斧开天!” 强盗头子大喊着,挥出了自己的斧头。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燃起来了。 …… …… …… “确实是燃起来了。” 从磨刀中回过神来的杜乘锋,回忆着那烈焰加身的感受,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这次的火候其实有点没把握好。 具体的表现就是在斧头柄上,木质的斧柄都要裂了,这可不是他想要的效果——真正精准的火候,应该是正好将那强盗头子烧了,但其手中的斧头却毫发无伤,这才能称得上是控制力。 “哎,还是得练。” 杜乘锋发出了跟那强盗头子一模一样的感叹。 这也是他不太经常磨刀的第二个原因,每次磨刀结束之后,他都会或多或少受点影响,虽然随着他心态愈发地稳固,这种影响也越来越小,但小不代表没有,他还是挺不喜欢这种感觉的。 就好像他经历了别人的人生,变成了另一个人一样。 不过这种体验也不是单纯只有负面影响,就像现在这样,他亲身体会了这斧头的持有者,也就是那强盗头子的一生之后,他便也就能从这强盗头子的视角得到一些他自己得不到的消息。 “百兵谱……还有,新技法。” 杜乘锋微微皱眉。 虽然这两件事看起来没什么,但他总觉得,这两个玩意会引发什么更麻烦的事情。 与判断无关,这是纯粹的直觉。 不过相比起前者来说,后者,也就是那个新技法,确实很让人挠头。 “并且……熟人都会了啊。” 杜乘锋看向了远方。 这一刻,他总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去建康皇城看一看,才比较合适。 更新送到,昨天想加更没加起来,闹麻了,我今天再试试。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大家早点睡,我继续看看怎么弄。 (本章完) 第347章 意志的力量 “……你既然能问出这个问题,那恐怕也是已经意识到了,坚定的意志才是一切的根本。” 有声音在山炳的脑海中响起了。 这让山炳当场从睡梦中惊醒。 距离从西北邓州回来,已经过去几个月了,可是那场在他看来莫名其妙的教诲,却愈发地清晰——尤其是在面对无论如何都打不过的敌人时,尤其是在这彻底绝望的时候,那些他眼中原本无聊的鼓励之语,却显得愈发地有用起来。 是了,只要坚持下去就好,虽然不知道这样坚持下去能有什么用处,但至少能坚持住,就能活下去,能活下去才有未来可言。 所以,问题来了。 他当初到底意识到了什么东西? 这也是山炳这段日子以来最为迷惑的一点,当初刚听到这段话的时候,他只将其当作毫无营养的废话,因此也没有察觉到不对劲,但在几次梦到当初的场景之后,他也终于察觉到了,这番对话本身,就极其古怪。 原本在他看来,那巨人只是在敷衍他而已,可若是加上“你已经意识到什么”这个前提,那就完全是两码事了,很显然,那巨人是察觉到了他的某些特殊状态,才会说出后面那一番话。 可是他到底意识到什么了? 坚定的意志才是一切的根本吗?从那段谈话本身来看,好像应该是这句,可是就山炳自己来说,他完全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说法——若是说坚定的意志是一切的根本,那岂不是意味着只要意志坚定,就什么事都能做到? 这种事怎么可能呢? 难道说他只要意志坚定的相信自己能当皇帝,他就能当皇帝吗? 根本不可能,这种事情是纯粹的无稽之谈,坚定的意志根本没办法改变什么,最多也就是让自己顺心一下而已——就像是经历煞气洗练时候那样,维持坚定的意志,就能让煞气不至于摧毁自己的理智,所谓意志上的坚定,也就只有这点用处了。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就像那老太监,对于皇室确实称得上是绝对的忠诚,可是这份忠诚就算再纯粹,又有什么用处呢?老太监再怎么忠诚,也依旧赢不了皇天,在那份恐怖的威压之下,谁都赢不了皇天,这就是现实,现实就是这么沉重的东西,不是一个两个人说什么“我不想”,就会改变的东西。 “现实……哈。” 揉了揉还有些晕眩的脑袋,山炳干脆翻身起床。 眼下天还没亮,看天色约莫是五更天的样子,最近一段时间山炳休息都不怎么好,也习惯早起了——早起的第一件事当然是晨练,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练习还有什么意义,但熟悉的日常,至少还能让他感受到一点过去的影子。 又或者说,一切其实都挺熟悉的,虽说那个皇天已经来到了建康皇城,但几个月下来,一切好像也没什么变化。 除了多死了一些人之外。 那些人都是想要挑战皇天的人,为了这样那样的理由,又或者单纯看这个人不顺眼,而皇天也理所当然的与他们交战,杀光了所有挑战者,留下了满地的尸体,还有天下无双的威名。 而如今的百兵谱第一,也已经换成了皇天,已经没有谁再敢与这个恐怖的怪物交手了,就算偶尔冒出一两个来,也只是像蚂蚁一样被碾死。 就像山炳今天看到的那样。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坐在那个位置!” 偌大的比武场中,有一身劲装的老者正死死地盯着坐在高台上的皇天,手中的长柄大刀吞吐着煞气,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人生吞活剥。 “皇天?就伱?” “你有什么本事?” 坐在高台上的皇天只是冷漠的看着下方。 “让我看看。” “那就……让你看看!” 伴随着一声大喝,拎着长柄大刀的老者飞扑而出。 只是这老头扑向的却并非是高台上的皇天。 而是,观众席。 大刀挥洒,带起一片腥风血雨,而那些被叫来观战的文武百官们,也都四散奔逃。 “哎……” 看到这里,山炳叹息一声。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并且肉眼可见的,这种情况越来越多了——刚开始的时候,那些前来挑战皇天的人,还只会将目标放在皇天身上,但随着世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意识到,在开打之前,他们或许可以先积攒一下煞气。 虽然这不一定有什么用,但能多哪怕一点的胜算,对于这些挑战者来说都是好事。 而高高在上的皇天,却从未管过这些事情。 或许也能算管了,不过皇天管理的方式,却是让那些观众绝对不能缺席。在这之前,有四品高官因为害怕自己会在观众席上被砍死,选择抱病告假——曾经的时候,在皇帝说了还算的时候,这种事一般都是很容易就能通过的。 可眼下说话算话的,不是皇帝,而是皇天。 于是就在告假的条子被递上去的下一刻,从天而降的剑光便落入了那四品高官的院子里,只是一个呼吸就杀了他全家,甚至连家里的狗都被切成了片。 从那以后,皇天的决斗,就再也没有人敢不过来看了,而皇天本人,似乎也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当然,严格来说,山炳总觉得这些人在皇天眼中,压根就没被当做人看过,他总觉得,皇天对这些人,甚至包括他,实际上都是用某种颇为奇怪的眼光来看待的。 那种眼光,山炳不太好形容。 但那绝对不是看人的眼光。 就像现在这样,观众席上很快便是一片鲜血与尸体,可皇天的眼神却依旧是那么的淡漠,死一些人,对于皇天来说,似乎和死一群蚂蚁没有任何区别,这个坐在高台上的最强者根本不在乎这些蚂蚁的死活,他只想要看看那个最强壮的虫子,能为自己带来,怎样的惊喜。 而在杀了差不多百人之后,那拎着长柄大刀的老者似乎也觉得有些尴尬了,这才回过头,扬刀指向了高台上的皇天。 “黄口小儿!今日就要让你见识见识,老夫的斩龙刀法!” 这样说着,老者身形倒卷,长刀拖出,那气势竟真如同游龙甩尾一般声势浩大! “神龙现爪诛妖魔!” “……” 高台上的皇天依旧是那副冷漠的表情,看向那一尾青龙的视线中,甚至多出了几分不耐。 “神剑,堕日。” 古朴的长剑从天而降,声势浩大的长龙被乱刃分尸。 然而,那老者却并没有就此倒下。 “有本事……只靠青龙确实杀不了你。” 拎着大刀的老者喷出一口鲜血。 “但是,你就没想过,为什么这套刀法,叫斩龙刀法吗?” 这样说着,拎着大刀的老者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中,褪下了裤子。 随后,大刀一挥。 “这,才是真正的斩龙!” 伴随着某样血肉模糊的事物掉落地面,那老者本已经摇摇欲坠的气势竟突然无限拔高,那份极致的痛楚,那份极端的恨意,又混合了最为极端的煞气,那老者身后的青龙虚影,都已经在转瞬间被染得漆黑如墨! 如此凶煞的威势,看的一旁的山炳胆战心惊,虽然过程有些难以言喻,但眼下这个没穿裤子的老者,绝对是他见过的挑战者中,最为强悍的那一个。 用极端的痛,和极端的羞辱,催发出最为极端的恨,然后以这份无尽的恨意,作为无尽的力量来源。 这……也行? 这种狗屁不通的办法,居然也能行得通? 山炳的脑子有些转不动了,他从没见过这么离谱的打法——但不管他再怎么不想承认,现实也终究摆在了他的眼前。 这是一个很扭曲的现实,甚至没办法形容,一个疯狂的老头靠着疯狂的意志,脱离了现实的引力,得到了难以言喻的力量……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山炳甚至有些恍惚,他已经有点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幻想。 直到视线转向高台上的皇天时,他才稍微,冷静下来。 高台上的皇天,表情仍旧没有任何变化。 就好像比武场中的一切,不过是虚幻的泡影。 “只是,这种程度而已吗?” 面对着凶猛扑来的巨大黑龙,高台上的皇天,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神剑,堕日。” 一剑落下,胜负已分。 不可一世的巨大黑龙被撕成了碎片,连同老者身上生出的偌大血龙一起,整个比武场中都是鲜血的腥气,还有内脏散发的臭气。 “清理干净。” 摇了摇头,高台至上的皇天便站起身子,飞回了皇宫之中。 只留下山炳和姜文远,还有一些掌兵使们。 他们是被皇天刻意留下来的,皇天不止没有动他们的性命,反而让他们变得想死都难——而皇天这样做的目的,却只有一个,仅仅只是因为满是脏污的比武场需要有人打扫。 除此之外,皇天不干预他们的任何事情,就像人懒得理会爬在地上的蚂蚁。 “又死一个。” 有脸上戴着面巾的掌兵使一脸木然的冲洗着地面。 “这个月的第多少个了?” “应该说又死一批才对。” 山炳叹息一声,同样戴着面巾的他也是一脸木然。 “如果算上那些观众的话,这个月应该是死了三千?还是五千?有些记不太清了,这种事没办法算清楚的。” 又或者说,没人愿意去计算这样的数目,毕竟大家只是活着就已经很吃力了,没有谁愿意回想起这些血腥的记忆,也正是因为如此,建康城最近的烈酒卖得愈发地好了。 喝点酒虽然不能解决问题,但至少能麻醉自己,让自己暂时不去想一些过于痛苦的记忆。 并且酒臭味,也能稍微盖一下身上那些血腥气。 在清理掉这满地的尸骸之后,山炳便回到了自己的生活中,依旧是行尸走肉一般的巡逻,依旧是早早的下班回去,几个小菜,一瓶烈酒,既能放松一下紧绷的身体,也能稍微放松一下紧绷的精神。 “精神。” 两杯酒下肚之后,山炳又想到了这个问题。 他不想去思考这些,但却很难控制自己不去想,尤其是在白天看到了那一场决斗之后,某种从前没想到过的想法就开始在他的脑子中疯狂滋长。 就,虽然一直以来,他都将那个巨人与他的交谈,当做是用来鼓励人心的鸡汤话语,可是万一,又或者说假如,那个巨人说的是对的呢? 先不考虑现实到底如何,假如那巨人说的真的是对的,坚定的意志真的能改变一切的话…… 一切好像突然就解释的通了? 起码那个皇天的行为,突然就能解释得通了,为什么一定要一遍一遍的重复招式的名字,为什么一定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用堪称虐杀的方式,来击败一个又一个的高手…… 曾经的山炳一度以为,这仅仅只是皇天作为高手的个人癖好,他们不需要理解,也没资格理解。 可现在,就在这一刻,山炳却突然能理解了。 “坚定的意志。” 山炳感觉自己抓到了真相。 “他在让自己的意志变得坚定!” 不,甚至不是皇天自己的意志,如果只是皇天自己的意志,那皇天只需要自我催眠就好了,压根不需要出来战斗——可现在,皇天却设下了比武擂台,打造了偌大的观众席,甚至一定要文武百官坐上去看。 “他需要观众,他需要名声……不对,不是名声!” 想到这里,山炳隐约摸到了,某些,更加深入的东西。 “他需要……别人相信?” 山炳的心底突然一片冰凉。 好消息是,他或许终于发现了那位皇天的弱点,至于坏消息……自然是这弱点已经毫无作用。 眼下在比武已经持续了几个月之后,在皇天已经杀死了那么多的高手之后,在数不清的人都坚定的觉得,皇天是不可战胜的怪物时,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天,就真的变成了不可战胜的怪物。 真的有谁能战胜这种怪物吗?真的有吗? 首先自责一个,昨天也没加出来更,不过今天睡够了,睡了十二个小时才起来,应该有精力多写了。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当然大家还是早点睡,大家晚安。 (本章完) 十二点写不完了 他可从不记得自己对底下的人有这样的吩咐。那些人他耳提面命地嘱托过,让他们跟从三殿下、协助他安稳办妥江南的差事,万不可再生出多余的事端。 人在压力和动力下是会改变的,有人能跨过去变好,有人会被压力打垮,不试试谁都不知道。 顾析淮一挑眉,扛着粮走向邢健,一看到他,眼神便上下打量起来,仔仔细细,生怕错漏了什么地方,看不清他险恶的心,导致顾月淮被骗。 她的心狂跳不知,心中又是怕,又是激动,说不出是怎样的复杂情感。 如果不出意外,临峰城恐怕真的将走上消极防守、寻求外援的道路。 嘴巴里、喉咙里、甚至胃里,都一股股的泛着药液的臭味,梁如月眨了眨眼睛,眼泪从眼角滑落。 看着唐久的眼神,裘泽生知道,他这个多年未见的儿子,已经做了决定。 可一想到回去以后,叔叔会因为自己落选而对自己施加的惩罚……萧苗脸上委屈又怨恨的表情更重,几乎是气急败坏地离开了。 各企业募捐结束后,多方参与讨论抗震救援注意事项与所需物资,明确分工协作,今天下午第四批救灾物资紧急调往灾区。 她明白了,仅仅是一夜的鱼水之欢,远不足以让邵景城抛开自己的底线给她开后门。 虽说她是大龙王朝当今唯一的公主,可现在毕竟也在参加大龙武馆的筛选,摆出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实在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你别磨叽,干点活咋那么费劲,你去干就行了,我想欣赏一下风景。”陈无极眼皮都不抬一下望着天空说道。 清河州崔家的崔德明也考中了,只是他考中的是二甲最后一名,不过就算是最后一名又如何?总之进了二甲就比三甲强。 一回到客栈,水墨澈就给房间布置了几个阵法。然后就一头扎进了霜月空间,也不知在做什么。 “我擦,老板你还挺幽埋,问你这些蛋过期了没有?”陈无极随便拿起货架上蛋在手里掂了掂。 同时人皇城已经反应过来,给每一个城的城主或者副城主的通信符咒,传输了陈无极等人的3d图像,同时还附带两张通缉令。 “你想的没错,本圣早就在无尽岁月之前就死了。只剩一缕残魂苟延残喘到今天,你要是在迟点来,恐怕都见不到我了。”石圣平静的说道,云淡风轻,就像是在叙述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帝国自陛下登基后,从政治机构到民风建设开启“西化改良”,本着“中学固本,西学强元”的“药单”,开启了近十年的“国体改制”,又因为这十年间,主持改良的先是张仪怀,续任张之民,因此又被称为“二张改良”。 一碟羊肉,满满当当的用木酌子盛着,送了上来,上头是沾着羊骨头的羊肉香气腾腾,这店家的羊肉做得入味,一听说是个官差,也容不得那老头偷懒只有从炕上下来,亲自下厨,做上一桌好肉。 “放心吧,我们已经给他们找了一所比较好的学校,”一直没有说话的风暴兄弟站了起来。 叶离坐下来,心里只觉得慌乱,想不出秦夫人为什么会忽然出现。 秦朗在任何时候看起来都很悠闲,他们认识了一些年了,当时秦朗还在美国求学,陈凯就见识过他的手段,但是这一次,秦朗却微微的皱起了眉。 柯青青站起身,伏在柳如烟耳旁说了几句,柳如烟红着脸看了看上官云,便扶着柯青青出去了。 西装男子脱下了自己的衣服,露出了里面的泳裤,戴上潜水镜和潜水灯,跳下了湖里,潜入了进去。 “秦朗,我还不困,”叶离破天荒的叫了他的名字,秦朗一愣,有些不解,不说叶离最近有多嗜睡,就是平时,这样的缠绵过后,她也总是困倦得当场就会睡着,怎么今天居然不困? 凌东云打开瓷瓶,笑道:“你不用白废气力了,这三光九龙罩没有我们是打不开的!”手上一动,正要将瓷瓶中的药粉散向三光九龙罩中的无心道人三人。 许是功力尽失之故,贺芝仙如今老态尽显,一副饱经风霜之相。他终于大彻大悟,早已看开生死,每日不是看着二人练功,便是看那潮起潮落,他也自得其乐。 蒋正熙看着颜若玖逃避的样子,眉头皱了又皱,最后抬着颜若玖下巴的手都有些忍不住发颤。 这一下大家可是真的吓到了,对于蒋正熙的乖张不羁,大多数人都是敬而远之的,所以众人纷纷抱拳行礼,然后灰溜溜地告辞了。 铁金山,此时已是人山人海。因为千穷峰的所有势力都聚在了此处。六大妖王站在一起,似乎在商讨着什么。 舌尖在酒水上游走,伯特利俯首在普丽思塔洛的胸口,她放荡的笑声就像是某一种催化剂,不断激怒伯特利。 第348章 天下无敌 已经没有什么能打赢那个怪物了。 看着那个端坐在高台上的身影,山炳又一次意识到了这个令人绝望的事实。 又是一场比武,又或者说单方面的屠戮,只不过这一次,高台上的那位皇天似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不再是一对一的单独决斗,而是让那些挑战者们随便上场厮杀。 来一个也好,来十个也罢,就算是几十个,上百个,乃至于成千上万,都无所谓。 “因为他会赢下去,他会一直赢下去。” 山炳清晰地感受到了,即将发生的一切。 强大的力量会带来显赫的胜利,显赫的胜利会让那份力量变得更加强大,没有什么是比这个更恐怖的事了,这意味着那个怪物的力量可以一直积累下去,无穷无尽的积累下去。 原本山炳还以为,煞气已经是极为危险的东西了,掠夺性命就能变得强大,只需要杀人就能得到所有……可现在看来,与那坐在高台上的怪物相比,即便是煞气,都显得那么的普通。 这已经完全是另一条路了,另一条更为凶悍的道路。 如今的他,对于皇天之前说的“杀光这世间的一切”,已经完全没有怀疑了,手握着这样的力量,那怪物只会越来越强,那怪物真的能做到,那怪物必然能做到! 那怪物已经抵近神明…… 不,那怪物就是神明本身。 是了,这一切好像和神明没什么区别,只不过那些寺庙中的神明们接受的是人们的香火,而那个怪物,接受的是人们的敬畏。 有谁能战胜神吗? 真的有谁能战胜一个神吗? “啊啊啊……” 眼看着最后一个挑战者变成一地碎尸,山炳已经连完整的话语都说不出了。 邪恶的神明被他们带回了大陈,他们毁了一切。 已经没有什么能战胜那个怪物了。 就像没有任何东西,能战胜,神。 “呜——” 长久以来的惊骇终于让山炳支撑不住,双膝一软,山炳登时就要在重量的作用下跪倒下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却有人搀住了他的手臂。 “你没事吧?” “我……” 山炳勉强抬起头。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小山一般的庞大阴影。 他的印象里,拥有这样庞大身躯的,只有一个人。 “怎么就跪下了?好好站着,实在不行,坐着也行。” 这样说着,那小巨人竟变花样一般,从手边拎出一张板凳,按着山炳坐了上去。 紧接着,那小巨人便转过头,看向高台的方向。 “就是你开的比武大会?” “你来了?” 高台上的皇天也终于,第一次俯下了视线。 “我本来以为,伱会更早一点过来。” “咦?你居然认识我吗?” 小巨人,又或者说杜乘锋,不由得听的一愣。 要知道他这次过来可是没跟任何人聊过,一路上也都是完全隐去身形——又或者说,就是单纯飞过来的。更何况他在忘忧乡隐居也有段时间了,理论上来说,应该没什么人记得他这号人才对。 高台上那个人,是怎么认识他的? 杜乘锋可以确认,他根本不认识这号人,毕竟他认识的人,大多都是正常人——就,虽然大伙或许都有点自己的高光时刻,但是在高光之余,大伙不管是从思路上还是生活上,都挺正常的。 可是面前这个人…… 一看就有点不正常。 从外貌上就已经很不正常了,长得帅气的人杜乘锋又不是没见过,可是糅合了老年人的老气,中年人的稳重,还有少年人的意气,这种脸他是真没见过——一定要形容的话,就好像某个老头不服老,非得用某些科技给自己整出一张年轻人的脸一样。 再配上那一身看起来风流倜傥的衣服,就更像是年轻人了,可是细看神态和表情的话,又总让人觉得有哪里很别扭。 尤其是站在那高台上之后,这份别扭就愈发地明显了。 站那么高,这副打扮,身边还悬着一把剑,这是在模仿什么古老里面的主角吗? “快,快跑!” 就在杜乘锋这边还满脑子疑惑的时候,一旁的山炳却已经死死地攥住了他的手。 “快跑!这种怪物根本就不是人能打赢的!快跑……” “跑什么?这有什么跑的必要吗?” 杜乘锋愈发地不解了。 “不过你既然这么了解,你跟他很熟吗?他为什么会知道我?我本来以为已经没人记得我了……” “这……” 刚准备说点什么的山炳如遭雷击。 这一刻,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一切,为什么他们会在去邓州的路上遇到那个怪物,为什么那个怪物会突然说要清理什么东西……曾经的他一度为此不解,毕竟这怪物都已经杀了几个月了,就算想要清理那些强者,应该也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若是那怪物想要杀光这世间所有人的话,也早就该动手了。 可那怪物还是坐在高台上,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那怪物到底在等什么? 山炳终于知道了。 那怪物等的是杜乘锋,这是怪物与巨人之间的交锋,从一开始,这件事就跟他们完全没关系。 不过现在的话,倒是有关系了。 他们记住了那怪物的恐怖,他们成为了那怪物的力量,他们的畏惧,会为那怪物的强悍进一步添砖加瓦——可是眼下,那个唯一看起来能够打败这个怪物的人,那个巨人,却因为离群索居,而被他们遗忘在了角落。 此消彼长之下,就算这巨人真的站了出来,又怎么可能打的赢那个怪物呢? 要知道,那个怪物,此刻已经真正意义上的,迈入了神明的领域。 就像,现在这样。 “既然你自己冒出来了,那也省了我过去找你了。” 这样说着,居于高台之上的皇天对着地面上的杜乘锋,抬手一指。 “神剑,堕日。” 炽烈的大日从天而降,那是无可匹敌的剑光。 但面对着半空中落下的古朴利剑,杜乘锋却只是,挠了挠头。 “对不住,刚才走神了没听清,你说你日什么?” 落下的剑光更加凶狠的刺下。 偌大的身影被当场轰飞。 这也让山炳愈发地惊恐了,尤其是在看到那巨人倒在血泊之中的时候,原本隐隐升起的希望再一次泯灭,最后的精神支柱也彻底崩塌。 皇天是不可战胜的。 这并非是什么口头上的评价,而是既定的事实。 那位高高在上的存在一定会赢,他永远都会赢,这个世界都是围绕着那个身影而旋转的,那个身影会永远的赢下去……他将征服一切,他将战胜所有,他就是这个世界最终的主宰。 这样想着,山炳双膝一软,竟是要再一次跪拜下去。 他只是凡人,他只是普通人,面对这种高高在上的存在,他只有,也只能臣服…… “不是给你凳子了吗?” 就在山炳的身形即将软倒的那一刻,偌大的力量却又将他拉回了凳子上。 “好好坐着,我这没什么大事……” 一边这样说着,倒在血泊中的杜乘锋一边站了起来。 身上的衣服确实都被划烂了没错,就连皮肤上也已经到处都是剑刃的划痕——但这些也仅仅只是划痕而已,杜乘锋摸了摸伤口,这些割痕甚至都没有切断他的筋络,更别提伤到骨头了。 “就只是这种程度?” 杜乘锋挠头挠得更厉害了。 就,能把他打飞,说明这人起码是有点本事的,可是落到真正的伤害上,这点伤害看起来又太小了点——若是换成他的话,十砍不如一刺,只需要对准心脏来一剑就好,弄这种花里胡哨的,是在干什么? 杜乘锋努力地搜索着自己的记忆,他可以确信,自己真不认识这种人。 毕竟他认识的人,真的都是正常人,大伙动手都很有效率的,能一刀杀人就绝不会用两刀,而不是像这种,砍了起码三百多剑,硬是一点致命伤都没有。 另外,还有一点,令杜乘锋颇为气愤。 那就是,这个举办比武大会的人,完全不讲武德。 “我这跟人聊天呢,你都没说开始,就动手偷袭,有你这么办比武大会的吗?” 这样说着,杜乘锋一口唾沫啐在地上。 “怎么会有你这么不要脸的……呦。” 话还没说完,杜乘锋心底却莫名一突。 只因为,他突然感觉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不止是高台上的陌生人,也不止是身边的山炳,这一刻注视着他的,还有那观众席上的,成百上千,甚至数以万计的观众——他们都在看着他,都在紧盯着他的身影,好像看到了什么令人惊愕的事物一般。 “这……这么大?” 不知是谁第一个发出了这样的惊呼。 紧接着,全场哗然。 杜乘锋连忙搜罗着身上仅剩的布条,他终于知道到底是发生了怎样的事情——合着刚刚那一剑虽然没能让他当场横死,却也直接切碎了他身上的所有衣服。 简单来说,眼下的他,约等于没穿。 “那不是杜太师吗?” 也就是这个时候,又有声音在那些观众之间响起了。 “是叫杜乘锋吧!我记得这个名字!” “对!我想起来了!是他!没错!” “就是他!我绝对记不错!只有他才长得这么大!” “你说的是哪里?” …… 一时间,看台上的那些观众们纷纷吵嚷起来,眼前的滑稽似乎冲淡了刚才那份恐惧与血腥——起码他们讨论的已经不是什么皇天的强大了,而是巨人是不是也应该有巨鸟。 这也让场中的杜乘锋愈发地忙乱了,他已经把身上所有的布都翻了一遍了,可是刚刚那道剑光是如此的犀利,此刻他竟连一片能遮羞的好布都凑不出来。 “别看了!都别看了!” 眼见得手头连半片好布都没有,杜乘锋也只能拎起宽厚的大刀来遮挡自己,但这显然没什么用处,那些观众们反而愈发地好奇了。 这也让杜乘锋干脆将视线转到了山炳身上。 “我教过你一招对吧,那你现在能不能帮我个忙?” “我……” 山炳一时间却没有回过神来,他的视线还停留在高台之上。 高台之上,那位不可一世的皇天脸色铁青,很显然,一击未能建功,任谁都不会舒服——可就在这一刻,山炳却清晰地意识到,那高高在上的皇天,并非是因为刚刚那一剑而发怒。 真正让皇天发怒的,是这场中的观众们。 那份生死之间的大恐怖消失了,那份无可匹敌的畏惧消散了,消散在这小巨人出现的那一刻,消散在这一片欢声笑语之间——的确,高高在上的皇天依旧是那么的恐怖,那么的不可一世,可是那又如何呢? 这样的恐怖,这样的不可一世,人们已经品味了太久了,也经历了太久了。 真不如巨人和巨鸟看起来更有意思。 “不是,我们也算是见过一面了,借件衣服都不行吗?” 就在山炳这边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杜乘锋那边却已经麻了,他这一辈子都没有经历过如此的窘迫,就连刚来到这个世界,刚从林子里出来的时候,至少也有个瘦弱的猎户能给他带来一条裤子。 可现在…… “真是人心不古。” 杜乘锋咬牙切齿。 随后看向了高台之上。 山炳不把衣服借给他,他没什么话好说,这种事,借是情分,不借的话,也是人家的自由——倒是那个把他衣服划烂了的,这狗畜知不知道,给他这种大块头做一身衣服,到底多麻烦? “死!” 伴随着一声暴喝,炽烈的火刃高高扬起,对着高台当头轰下。 “轰——” 炽烈的爆炎响彻全场,震耳欲聋。 “嚯!” 观众席上的那些看客们无不感叹出声,很显然,这是他们在这几个月里,见过的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场面。 而后,他们的视线才从扬起大刀的杜乘锋身上,移到那被焚得焦黑的高台之上。 “好!” 看着高台之上的一片漆黑,这些观众们愈发地叫起好来。 “……好?” 也就是这个时候,却有声音在那一片焦黑中响起了。 紧接着,刺目的剑光飞向观众席。 昨天睡着了,我的我的,不过花点时间盘了下剧情,也算是从发病的方向扳回了正路。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下一章还是晚上吧,我也顶不住了 (本章完) 第349章 强与弱 杜乘锋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人,但也有一些人是他都看不起的。 一种是滥杀无辜的人,这在杜乘锋眼中是软弱无能的表现,若是想要变强,那就该去与更强者交战才对,而不是通过杀戮那些实力不如自己的弱者来找存在感。 而另一种,则是不讲武德的人,当然,若是生死厮杀,那无所不用其极也能理解,可说好了要比武交手,却硬是要下手偷袭,那和下了套等人来钻,又有什么区别? 于是,炽烈的火刃拦下了剑光。 一刀没把这怪人劈死,杜乘锋也很意外,要知道他已经有相当一段时间,没遇到过自己一刀劈不死的东西了。 不过也还好了,一刀劈不死就再来一刀,不是什么大事。 “倒是你。” 一边挥着刀,杜乘锋甚至有时间一边开口说话。 “我就站在这里你不打我,你打他们,这算什么本事?” “伱……” 皇天的脸色愈发铁青。 “神剑!堕日!” 古朴的长剑再一次落下,锋锐的剑光也随之扬起,面对这种集中了全部精气神的攻击,即便是杜乘锋凝聚出的火刃也被切得粉碎。 不过杜乘锋对这种事情倒是没有多奇怪,毕竟这种招式他又不是第一次见了,这一声喊没喊出来,效果确实不一样——不过比起这种招式上的小问题,他更在意另一件事情。 “你语调都变了啊。” 杜乘锋疑惑的看向越来越近的皇天。 “你这是急了?” “死!” 夺目的剑光再一次划向杜乘锋,又或者说,杜乘锋背后的那些观众们。 然而,只是这样的攻击,连口号都没喊,杜乘锋就算不用刀,也能空手将其捏住。 “不是,你怎么这么弱啊。” 杜乘锋开始挠头了,他甚至有种把刀收起来的冲动。 他可以确信,自己最近应该没有什么特别重大的进步,唯一一个像是要进步的时候,也就是刚学到这套新玩意的时候——不过这玩意他自己实在是拉不下脸来用,所以四舍五入约等于没学会。 可即便如此,他也有自信可以轻松宰掉这个陌生的怪人。 只因为,这个怪人从一开始,就暴露出了,自己的软弱。 挥刀向观众席,应该是想要收集煞气?如果是以前的话,杜乘锋还会觉得这是一手聪明的选择——可现在的话,他只想说,时代变了,如今早已不是老旧的煞气版本了。 煞气的根本来自于亡者的惊恐与畏惧,真正让人突然变强的,实际上是那份畏怖的情绪,这是杜乘锋早在研究楚人那阵就琢磨出来的东西,不过这玩意实际上很不稳定,远没有那么好用。 就比如最常见的煞气疯子,就是经典负面影响,当别人理解中那个凶神恶煞的自己,和原本的自己重叠之后,的确能骤然获得庞大的力量,但这同样也会让自己不断地向着那个令亡者们畏怖的虚幻影像靠拢,若是不能坚定本身,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是谁,就会被这份幻象所吞噬,变成疯子,又或者变成什么乱七八糟的怪物。 这也是为什么杜乘锋这边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去积累什么煞气了,只因为这种东西他已经用不到了。 他已经走上了另一条路。 坚定本身,百炼成钢,这条路虽然进度很慢,但却是最为稳固的路子,尤其是在他已经探究到,这个世界的唯心程度有多离谱的时候,那就更需要心如钢铁,才能摧破诸多虚妄——当然说是这么说,实际上他也还在摸索的过程中,不过总的来说,他至少已经完成了力量的提纯。 所以这个时候他再回头看这些煞气高手们,就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味了,或许他们张牙舞爪的样子看似厉害,但那种状态却随时都可能会被点爆,他们的的理智早已被逼成一根紧绷的弦,只需要稍微撩拨,这根弦就会绷断。 而后,这些煞气高手们就会当场理智崩溃变成怪物,又或者别的什么奇怪的东西。 就像面前这个陌生的怪人一样,他只是稍微问了一嘴是不是急了,就一副要杀人全家的凶狠样子,若是让这人再吸收点新煞气,怕不是当场就要变个身给他看。 虽然杜乘锋自己也已经有段时间没跟怪物交手就是了,不过出于效率考虑,他还是更乐于跟人类交手,毕竟跟人打,他还能增进一下武艺,可要是换成怪物的话,他什么都捞不着。 “我也是为你好。” 一边格挡着那陌生怪人的剑光,杜乘锋一边叹息着。 “你现在脸色很差,再杀人就真要变成怪物了,要不还是直接比武吧,放心,我还是有武德的,只是比武,我不会杀你……” “啊啊啊啊啊啊——” 刺耳的大吼声盖过了杜乘锋的话语。 “你这孽畜!你这狗驴……” “哎,你这就不文明了。” 杜乘锋皱起眉头。 “我认真跟你说话呢,你骂街干什么?这就是你的素质吗?” “神剑堕日!” 从天而降的古朴长剑再一次割裂了杜乘锋。 不过杜乘锋仍旧没什么事情,这一次他甚至都没被打飞,原本应该密布全身的伤口,也变成了堪堪擦破皮肤的划痕。 这也让杜乘锋愈发地摇头了。 “你看,你出招都变形了,这样是伤不到人的。” 看着面前这几近癫狂的陌生怪人,杜乘锋突然有些感叹。 如果在初出茅庐的时候就遇到完全打不过的强敌,恐怕他也会变成这无能狂怒的模样吧,也就是他运气好,遇到的对手都是努努力就能打赢的,所以才让他一步一步,有了如今这番实力——但很显然,不是每个武者都会有他这样的好运,大多数战士甚至在初出茅庐的时候就已经被打回去了。 想到这里,杜乘锋看向那陌生怪人的视线中,甚至多了几分悲悯。 明明已经打不过了,却还是硬要打下去,支撑着这份行动的,恐怕也就只有对失败的不甘了,因为拥有了力量,因为胜了又胜,所以不想输,不想被打倒在地…… 这个陌生的怪人,一路走来,应该也是吃了一些苦头的吧? 这一点只需要看之前那偌大的排场就能明白了,一定要端坐在高台之上,衣着打扮也一定要最狂最霸,出招也一定要用排场最大的方式,仿佛那样就能展现出自己的力量…… 的确,这些东西看起来确实让人显得非常厉害。 但也仅仅只是显得非常厉害而已。 “你是想要证明什么吗?” 想到这里,杜乘锋看向那陌生怪人的视线里,更是多了几分,同情。 是了,同情,他在没有力量的时候也一度想要这么做,一定要用最凶狠的招式来证明自己的强,一定要杀更多来证明自己很厉害……当然,现在的他早已过了那个阶段了,不过也正是因为有过这段经历,他才愈发地觉得,他已经理解了这陌生怪人的一切。 那些排场,那些狂霸,与其说是表现给别人看的,倒不如说是这陌生怪人表现给自己看的。 必须要让自己看起来很强,必须要让自己看起来举世无双,才能让自己得到一点最基本的安全感,才能相信自己确实拥有力量…… “哎。” 叹了口气,杜乘锋居然真的将大刀收了起来。 “不用再打了,我输了。” 这样说着,杜乘锋指了指脸上的一道划痕,示意对方是真的伤到了他。 没什么办法,这种战斗再进行下去已经毫无意义了,他又不太想伤到这个后辈的自尊心,所以干脆认输也就算了——若是以前的话,输这么一次,他能七八个晚上睡不着觉,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输赢早已没那么重要了,他又不是输不起。 “你真的赢了。” 眼看着面前的陌生怪人仍旧没有停手的意思,杜乘锋干脆抬手撑开皮肤,好让那道划痕看起来更严重一些。 “你看,这么大一个口子,都要把我割喉了,你这个本事是可以的,你是这个。” 这样说着,杜乘锋对着陌生怪人伸出拇指。 这是从未有过的行为,杜乘锋第一次对他的对手表示了赞赏。 但被赞赏的陌生怪人,也就是皇天,却愈发地愤怒了。 “怎么会有你这种狗畜!怎么会生出你这种狗驴!” 面对着杜乘锋三番两次的怜悯,皇天怒发冲冠,就连那柄原本飞出去的古朴长剑,也已经被他死死攥在了手中。 “神剑开天!” “哎……” 单手夹住迎面劈下的剑刃,杜乘锋愈发地不想打下去了。 已经不能再打了,这场战斗简直就像是照镜子一样,尤其这一嗓子喊出来,简直就是要让他面对自己的黑历史——就,他之前也曾想过一些招式名字,但由于吃了文化水平的亏,他也终究只能想出这种又直白又羞耻,简直不能被别人听到的便宜名号。 这样想着,他看向这陌生怪人的视线里,甚至多了几分和善。 人对于跟自己相似的人总是会抱有一点好感的,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正是因为他这边已经是过来人,所以在回头看到这种还在挣扎着的年轻武者时,就总会有些感同身受。 “要不还是找个地方吃点饭去吧。” 随手将长剑接到手里,杜乘锋想了想。 “不用再打下去了,今天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到时候我亲自下厨,再来点酒,你说怎么样?” “你……” 面对着杜乘锋的善意,名为皇天的男人已然双目血红。 紧接着,古朴的长剑便刺穿了他的喉咙。 “呦!” 杜乘锋连忙松开持剑的手。 天地良心,他刚才只是普通的缴械而已,剑只是拿在手里,可完全没捅出去过——但凡视力正常人的人都能看到,是那个陌生怪人自己把脖子杵到剑尖上的,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你先别动,我……” “你……” 喉咙被刺穿的皇天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我记住你了。” 紧接着,喉咙上钉着利剑的尸身,便从半空坠落。 这也让杜乘锋目瞪口呆。 “不是,我是说你这个伤没大事,还能治……” 虽然是贯穿喉咙的致命伤,但对于杜乘锋来说也不是完全处理不了,煞气活化血肉这种事,起码他自己是能做到的,就算这个陌生人做不到,那大不了他这边切点皮下来糊上去,应该也能把伤口给堵上。 可现在的话,说什么都晚了,二三十米的高度说高不高,但也不算矮,再加上那人本就有致命伤,这个高度摔下去,不死也死了。 “这真不是我的事吧?” 杜乘锋觉得还是先捋清权责关系比较好,就,真是他杀的人,他也不会不承认,可这人真不是他杀的,天知道这个陌生的后辈为什么突然就自杀了。 他都已经认输了,要知道他从拿起刀到现在,也就只输过这一次,这难道还不能让这个后辈安心吗? “好!” 就在杜乘锋这边还在迷惑的时候,山呼海啸一般的喝彩声却骤然响起。 那些都是比武场中的观众,原本是应该被那剑光杀死的,可眼下他们却活了下来,那个不可一世的怪物反倒死了,绝处逢生之下,他们又怎能不喜悦呢? “好!好!好!” “哎,不是……” 半空中的杜乘锋开始挠头了。 谁能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事情跟他想的好像有点不一样,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他好像还没来得及了解这一切的原委,事情就直接结束了——他很想找个人问问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不过眼下他就算想要找人问都找不到了,大伙都在拍手叫好,谁有心思管他这个? 不过还好,他至少还能有点,最基本的办法。 “也不算白打吧。” 从半空中落下,杜乘锋附身从地面上的尸身之中抽出了那柄古朴的利剑。 是了,活人没空聊,死人不会说话,那他也就只有用自己的办法来了解经过了。 这样想着,杜乘锋也不找地方了,干脆从身上那一堆碎布条里掏出一小块磨刀石,又将长剑放在了上面。 昨天没能加的更,今天加回来,总要过这个坎。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大家早点睡觉,我继续码字。 (本章完) 第350章 古与今 当磨刀石擦在剑刃上的时候,杜乘锋又一次感受到了手中兵刃的记忆。 最开始的部分,依旧是熟悉的锻打感觉,不过这部分杜乘锋已经很习惯了,那些锻打带来的痛痒已经约等于没有。 于是在渡过了这段没什么营养的阶段之后,杜乘锋便开始在这份记忆中,搜寻起有效的信息。 只是一看,杜乘锋就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 那就是武昭的大脸。 想当初在去到另一个世界的时候,殷人武昭利用那些本地人的期盼,从而得到了一副与他的身体差不多的强悍身躯,杜乘锋一直都是记得这件事的——虽然对于武昭那个已经开始与自己相似的面孔颇为不满,不过毕竟是人家自己辛苦弄出来的,他这边也不太好说什么。 不过现在的话,这武昭算是终于遭了报应了。 装着武昭脑袋的透明罐子摆在杜乘锋面前,翻着白眼的大脸看起来是如此的喜感。 “你也有今天啊?” 眼看着熟人被装进了罐子里,杜乘锋直接被逗乐了。 而在看到接下来的场景之后,杜乘锋大概也清楚了,合着武昭不止是输了几招那么简单,分明是整个人都被活捉了,不止是脑袋,就连心肝脾肺肾都被单独切了出来,挨个泡进罐子里,脊骨则被抽了出来,打造成了这柄长剑。 难怪这柄剑他拿着这么顺手,合着居然是老熟人。 “原来是飞升者的剑……等等,飞升者居然这么弱的吗?”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意识到,之前那个陌生的怪人之所以能认识他,也不是没道理的——合着这个陌生的怪人,居然就是令他严阵以待的飞升者。 飞升者居然这么弱的吗?那武昭怎么还能输成这样?要知道武昭的水平他可是知道的,尤其是在拥有了新的强悍身躯之后,若是认真交战,恐怕他也只能和武昭打个平手。 但就是这样强悍的武昭,却硬是败在了那个弱的离谱的陌生怪人手里,甚至连尸体都被做成了剑。 这种事没道理的,完全没道理的。 不过马上,杜乘锋却突然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这些罐子怎么是透明的?” 杜乘锋突然有些迷惑。 透明的罐子,又或者说不带色彩的透明玻璃,对于这个世界中的大部分人来说,这绝对不是什么常见的东西——首先,这年头根本就没有烧玻璃的人,就算那些与这玩意相近的琉璃,大多也都是色彩斑斓的样子。 更何况做成这种透明的罐子。 但这种东西对杜乘锋来说却是极为熟悉的,这也是为什么他刚刚第一眼的时候,竟差点略过了这份微妙的不协调。 而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再开始观察四周,那份不协调的感觉就愈发地明显了——四周的环境对他来说是眼熟的,但是这份眼熟才是最不正常的地方。 那些玻璃罐子,那些精钢打造的手术器械,粉刷成洁白的墙壁,还有对于武昭尸身的精准解剖…… “这些飞升者,不应该是古代人吗?” 是了,杜乘锋记得很清楚,不管是按照武昭留给他的信息,还是按照飞升者们留下的挑衅,这些飞升者存在的年代都应该是武昭之前,也就是殷人之前——可若是这样算的话,这就完全说不通了。 要知道那些殷人还是一副复古的样子,只看之前打磨青铜钺刀的时候,所看到的那份原始面貌,说他们刚刚脱离茹毛饮血都不过分——也正是因为如此,杜乘锋也会对那些“飞升者”有过一些奇怪的幻想,比如他们是不是还在穿树叶,但是躯体极为强悍,又或者说他们真的拥有了什么修仙秘法,直接羽化登仙…… 然而真正出现在杜乘锋面前的,关于飞升者的记忆,却完全不是那回事。 这些被武昭判断为“飞升者”的人,怎么会这么的…… 先进? 是了,先进,杜乘锋一时间也只能用这样的词来形容。 若是玻璃还能随便烧出来,那么精钢打造的手术器械就完全不是随便能弄出来的了,还有眼前这些颇为“现代化”的建筑,还有之前对于武昭尸身的精准分割……这些东西都是需要庞大的知识基础来支撑,才有可能出现的。 或许杜乘锋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所生活的那个地方,才能有如此的场景。 “但是他们肯定抓不住武昭。” 只是想了想,杜乘锋就做出了判断。 这不是什么先进不先进的问题,而是武昭有着一个猎手必备的狡猾,再加上那一身强横的实力,只要武昭自己想要隐藏身份,低调一点,那基本也没人能把他给抓住——当然,也不排除武昭直接很高调的去找人对打,就像之前跟他打的时候那样,但以武昭的智力,怎么看都不是跑不掉的样子。 可现在,就结果上来看,武昭却硬是被人活捉了。 整个人都被切片,脑袋和内脏都被装进了透明罐子里,就连脊骨都被抽了出来,做成了剑。 “为什么要做成剑?” 杜乘锋突然意识到了另一份不协调。 切片解剖的部分他还能理解,这可以被称之为对知识的探求,但是用脊骨做剑这个,就完全不像是文明人的行为了,更像是那个陌生怪人自己的想法。 “这绝对不是我生活过的那个世界。” 杜乘锋做出了判断。 只是很像,但区别很大,这一点在接下来的影像中也得到了展现——而在看到接下来的画面之后,杜乘锋也终于知道武昭为什么会被活捉了,只因为这个陌生怪人在带着剑出了门之后,门外那偌大的庄园中竟连半个活人都见不到。 只有一些钢铁打造的机械人会搬运着成箱的重物,偶尔路过。 那这真不能怪武昭跑不掉了,就算换成他自己来,他恐怕也没办法伪装成什么机器人的样子来混过去,起码他做不到把双腿换成履带,也没办法把脑袋换成铁的。 “不过……怎么就机器人了?” 杜乘锋直接看愣了,他承认自己刚才把自己的世界与这里比,多少有点草率了。 他生活的那个太平世界,或许相较于南陈会先进很多,但比起这种智能机器人满地跑的地方,多少还是有些不太够看。 但这也让杜乘锋愈发地疑惑了。 若是在这么一个地方打造武器,怎么看都应该是打造成枪械更靠谱一些,当然不是那种冷兵器的长枪,而是扣动扳机就能把人打死的远程武器——可那个陌生怪人却还是打造了一把长剑,并且从之前的交手来看,甚至是在用这把长剑作为主要武器。 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个人爱好吗?还是说…… “等等。” 杜乘锋突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只见记忆中的画面里,那陌生男人将长剑往空中一抛,整个人竟直接与剑光相合,一路飞了出去。 “啊这……” 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是了,惯性思维把他卡住了,才会让他以为长剑就只是冷兵器——可是只看之前交手来看,这长剑落在这陌生怪人手中,又哪里只是普通的冷兵器这么简单? “就算是重机枪扫射,恐怕也会被那一招堕日剑切碎所有子弹吧。” 想到那一记剑招所表现出的极致的切割密度与精准,杜乘锋不得不说,除了大喊出招式名这一点有点羞耻,还有力道不太集中之外,这一招作为攻防一体的打法,还真没什么毛病。 “尤其是适合面对,复数敌人的远程攻击。” 想到这里,杜乘锋的心里莫名一突。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陌生怪人却已经随着剑光落在了地上,而这男人落下的方位,却是一栋造型颇为艺术的,灯火通明的摩天大楼——不过很显然,这栋大楼的安保对于这陌生怪人不是很友好,不止是那些武装到牙齿的安保机械人,就连那些清扫天台的保洁机械,都从拖把下面伸出了枪管。 但是,这种东西没什么意义。 他们要死了。 “神剑,堕日。” 依旧是熟悉的羞耻大喊,在场的所有机械都已经被剑光切得粉碎。 只看这满地的残骸,杜乘锋突然觉得,这个招式名字,好像也没有那么羞耻了。 终究还是破坏力决定了羞耻程度,若是像之前刮在他身上的剑招,那确实是配不上神剑又或者堕日这种夸张的名字——不过就现在这满地的碎片来看,这招式名却是一点都不夸张了。 甚至就连这陌生怪人本人,也有了符合他那一身装扮的威势。 “还真给他装到了?” 杜乘锋瞠目结舌。 不过这好像也不能算装到,只因为那些负责清理的履带机器人又出现了——合着这里仍旧是这陌生怪人的财产,刚刚发生在杜乘锋眼中的残酷厮杀,跟随手摔一个花瓶也没什么区别。 起码对于这陌生怪人没什么区别,这陌生怪人到现在为止,脸上都没有任何喜意。 只有欲望被满足之后的,疲倦与空虚。 “什么都有了之后确实会容易这样,人还是得要点奔头才行。” 杜乘锋做出了这样的评价,他在这方面还是很有发言权的,就,虽然忘忧乡那边受限于大伙想象力的制约,没能做到这种程度,但大伙也都或多或少的有过类似的情况——好在生活水平还是能不断提高的,就比如杜乘锋自己,他前段时间在想办法变强之余,就是在琢磨要用什么样的办法,才能把当初杨胖子的炖肉办法简化几步,让这道菜变成大伙都能轻松学会的模样。 人活一世,总是要有点追求的,杜乘锋自认没什么远大理想,但是他仍旧会追求如何吃饱,以及如何吃好。 这陌生怪人或许也是有需求的,不过他的需求却不是杜乘锋这种小打小闹,而是某个更为远大的目标——比如超越自己的父辈,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知道,这陌生怪人上面居然还有个老的,并且那老的看起来比小的还要年轻。 “家乡出了变故。” 黑衣的少年看了那柄古朴长剑一眼。 “要回去处理一下……” “我来吧。” 那陌生怪人主动揽下了这份活计。 “小事而已。” “……你觉得这是小事?” 黑衣的少年皱起了眉头。 “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 “对我来说,这就是小事。” 陌生怪人这样说着,言语间满是对自己力量的自信。 的确,这种事在这陌生怪人的角度来看,或许确实只能算小事,毕竟他有着卓越的技术,有着超凡的力量,甚至可以说是拥有一切,只是这点小事,对他来说,难道不是手到擒来吗? “那个地方终究是我们的家,就算我们出来转了一段时间,那也还是我们的家……那个世界是我们的,土地,天空,海洋,那个世界的所有一切,都是我们的东西。” 在回到自己的住所之后,这陌生的怪人开始拉着一个机器人念叨起来。 “只是回家去打扫卫生而已,这难道不是小事吗?老东西胆子实在是太小了,一点都不像是能做事的样子……正好最近也无聊,也算是有点事做。” 对着不能张嘴的机器人说话,杜乘锋觉得这个陌生怪人大概是疯了,不过这种事也不太好说,毕竟这里好像也没什么别的活人了。 不过接下来的话,他倒是遇到了活人,在使用剑光降落到南陈之后,这陌生怪人遇到了姜文远和山炳——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知道了,原来山炳那一招贯日击,居然是从这陌生怪人手里学来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山炳和姜文远或许是觉得这陌生怪人友善,才把这陌生怪人带到了建康皇城。 但很可惜的是,这陌生怪人来到建康皇城之后,做的只有杀人。 杀人,杀那些高手,用最能彰显自己的方式把他们都杀了,这与其说是比武,倒不如说是单方面的娱乐,双方的战力本就是天渊之别,这根本谈不上什么公平较量。 直到杜乘锋再一次看到自己那张大脸。 不止是看着自己那张大脸,甚至还要亲眼欣赏一遍自己光腚的场面,这对于杜乘锋来说无疑是一场精神折磨,好在后面就是自己教育这个陌生怪人,又或者说皇天——虽然杜乘锋总觉得,这很可能是这陌生怪人临时起的名字,但考虑到大伙都这么叫,那他也跟着叫了。 不过在被缴械之后,那自称皇天的男人,还是将自己的咽喉撞在了剑尖上。 “我会回来的。” 这是那自称皇天的男人尚未说出口的话语,只有这柄古朴长剑听到了这句话。 当然,如今也已经被杜乘锋听到了。 迟来的更新,修了一下,所以晚了点。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熬不动了,真要歇了,大家早安。 (本章完) 第351章 强之道 “死了还能回来?” 杜乘锋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自称皇天的怪人在胡吹,但马上他却意识到,对方说的完全没问题——反倒是他自己这边还没拐过弯来,还没真正适应这个世界本身。 死亡就是一切的终点吗? 在别的地方,或许是的。 但是在这里,显然不是。 死了还是能回来的,这一点只需要看李木匠就知道了,更何况这个自称皇天的怪人势力庞大,那肯定也不缺人手帮他操办身后事——而这也就意味着,或许明天,或许后天,皇天就有可能打赢复活赛,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 “难怪你会打不过啊。” 杜乘锋不禁看向手中的长剑。 殷人武昭虽然也能利用那份唯心的力量从死亡中复苏,但这种手段也就欺负欺负那些没办法复活的人,而面对另一个也能打赢复活赛的对手时,武昭就真不一定能稳胜了——是,就算武昭能凭借自己的高超本事,赢上一次两次,那又如何呢? 一而再,再而三,他的对手总是能活过来,面对这样一个比自己弱的对手,武昭就算杀死对方也得不到什么长进,可他的对手,却能在一次次的对于强敌的挑战中,学到越来越多的东西,稳步变强。 简单来说,这皇天完全可以在一次又一次的挑战中,把殷人武昭会的那点活,全都偷干净。 活被偷完了,整不出新活了,那武昭也就死了。 “不过他应该也在别的地方打赢复活赛了吧。” 考虑到武昭的风格,杜乘锋终究没能笑出声,这个殷人形式做派或许会有莽撞狂放的一面,但也绝对不缺少必要的狡猾,被活捉切片,最多只会让武昭损失一个好用的躯体,这个阴险的猎人绝对已经在别处准备了复活的手段。 那么他这边也就不用再给武昭操办后事了,主要是武昭太多了也不一定是好事,被三个武昭念叨这种事,品鉴一次就已经够多了,再多来几次的话,有点反胃。 更何况,就是因为武昭的个人行为,平白无故就让他这边多了一个敌人,这笔账还没算呢。 不过这件事对他来说,也不算是完全没好处就是了。 首先就是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模糊的迷雾又被拨开了一些——虽然这些新知道的信息,跟杜乘锋原本预计的完全不一样,但总归也算是有效信息,能增进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 知识就是力量,杜乘锋一直都觉得这句话说的很对,尤其是在这个极度唯心的环境里,对于世界的了解,是真的能化作力量本身。 同样,当他坚信这句话语的时候,话语,也确实就成为了力量本身。 这也是他在之前的磨刀之中,学到的新东西,也就是那个自称皇天的怪人所使用的力量——这是一种被皇天称为“言灵”的技巧,简单来说就是说话就能灵验。 在皇天的理解中,语言承载着想法,也就同样承载着力量,当意志被语言具现化之后,就会像在水中投入石头一般,引起一片更大的震荡,从而达到十倍甚至百倍的力量输出。 “早说啊!这就能懂了!” 杜乘锋一拍脑袋,他终于理解到了其中的关窍。 并非是什么羞耻的大喊招式名,那只是这套技法的表象,真正能让力量增幅的,还是这份激荡本身,而在这个过程中,话语只是媒介,反过来说,只要媒介靠谱,不用语言其实也行。 “挺好,这是真学到东西了。” 杜乘锋颇为开心,这是领悟到一项新技术之后的喜悦——虽然严格来说,这个新活算是他偷的,不过偷来的活怎么就不是活了? 身为一个战士,最重要的不一定是有多能打,而是有多能学,要知道外界的环境是不断变化的,时下流行的力量体系也总有被淘汰掉的时候,只有跟得上时代,第一时间能把新时代的打法学利索,才能在起伏的浪潮中,一次又一次的站稳脚跟。 “你能偷我的,我也能偷你的。” 这一刻,杜乘锋甚至开始期待起那皇天的到来。 能多偷点新技术,无论如何都是好事。 不过这种事对他来说是好事,对别人来说可不是好事了,比如那些被杀剩下的满朝文武,又或者是那几个老熟人——山炳是亲身经历者,姜文远虽然因为出差没在场,但过段时间也会知道建康都城这边的变故,至于那老太监,更是哭哭啼啼的跪倒在杜乘锋脚边,祈求杜乘锋帮他做主。 “我听到了!我们都听到了!他会回来的!那个怪物会回来的!” 许久未见,老太监看起来像是经受了莫大的惊吓,整个人都变得不会说话了。 “那个怪物是神!他死不了的!他一定会回来的!我们……” “没多大事,我又不着急走。” 眼见得昔日的熟人沦落到这般模样,杜乘锋也有些哭笑不得。 “先起来吧,要不还是去吃个饭……” “他要回来了!他要回来了!” 老太监仍旧是那副饱受惊吓的样子。 “他马上就要回来了!我们还是……” “这种事无所谓的,天大地大都赶不上吃饭最大。” 杜乘锋仍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还是先找个地方,我下厨……” “那个,还是备战更重要一点吧?” 一旁的山炳也有些憋不住了。 “这个怪物的本事,我是亲眼见过的,那是神仙一样的威能,根本不是人能应对的,他既然说要回来,那怕是肯定能回来,我们要不还是动动脑子,想想办法……” “动脑子,想办法?” 杜乘锋直接被逗乐了。 如果是以前的话,或许他确实会觉得,动脑子想办法才是眼下应该做的,尤其是在争取出了一点空窗时间之后,更是要做好足够的布置,才能战胜强敌。 但是现在的话,在掌握了真正能被称为暴力的力量之后,他却已经感受到了,一些变化。 “就,伱猜我练到这么大,有什么作用?” “有什么作用?” 山炳和老太监被问愣了。 这种事情好像是不需要考虑的,又或者说他们从没想过,变强就是变强,变强还能有什么别的用? “当然有用,太有用了这个。” 杜乘锋笑了起来。 “随着你变得越来越强,你的生活也会跟着,越来越,省心。” 这样说着,杜乘锋指了指自己那几乎与成人头颅一般大小的硕大拳头。 “当你足够强的时候,动脑子想办法这种事,就会变成别人的事情。” “这……” 山炳和老太监半天说不出话。 虽然他们总觉得,这句话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这跟他们一直以来所学习到的,所认知到的完全不同——就像是有一根烧红的铁棍捅进了他们的脑子里一样,这种想法完全违背了他们理解中的常识。 但当他们看到地上那皇天的尸体之后,他们又不得不承认,这话好像真的有那么一点道理在。 并且接下来的事情也让他们意识到,这句话好像真的很有道理——比如杜乘锋这边在杀了人之后就去找吃的了,至于清理尸体这种累人的活,则干脆被交给了那些掌兵使们。而在杜乘锋摸到御膳房之后,切肉备菜之类的琐碎事情,那些御厨们也全都接了过去。 当然,最后的烹饪还是杜乘锋自己来做的,这是他身为一个厨艺爱好者的底线。 不过也仅仅只是这点底线了,除此之外,所有需要费心的事情,别人全都帮他做好了。 “其实我说的不是这方面。” 一顿饭做好之后,眼见得山炳和老太监的眼神开始不对,杜乘锋想了想之后,还是出言纠正了一下。 “就好像你们如果过来打我,我需要去思考怎么才能打得过你们吗?” 好像,是不需要。 山炳和老太监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相当的自觉。 大象踩死蚂蚁,需要考虑用什么姿势吗?那必然是不用考虑的,只需要一脚踩过去就好了——反倒是蚂蚁在面对大象的时候,才必须要殚精竭虑,机关算尽,乃至于进行一番华丽的表演,才能有那么万分之一,甚至亿分之一的机会,从那份堪称毁天灭地的灾厄中活下来。 “然后呢?有什么变化吗?” 听完了山炳那份关于大象与蚂蚁的奇妙比喻,杜乘锋夹了口红烧狮子头送进嘴里。 “我以前也弱过,被人撵着到处跑,那个时候是真的吓人,对面强得跟怪物一样……当然,我后来也算是运气好,活了,但是然后呢?” 说到这里,杜乘锋不禁有些唏嘘。 有些时候人的命运,还真就是因为一个思路上的偏差,若是他当年畏惧纥奚青的威势,选择了逃跑,那他或许确实不用面对生死之间的大恐怖,但那也意味着他一辈子都只会是一只蚂蚁。 是蚂蚁,那就总会遇到属于他的大象。 更何况,能杀掉蚂蚁的,又不只是大象。 豺狼虎豹,猪狗牛羊,所有动物都能轻松把蚂蚁杀死,甚至就算来只兔子,来只老鼠,都能随便把蚂蚁踩死,再加上它们的行动逻辑跟大象完全不同,就算蚂蚁能应对的了大象,但在面对这些东西的时候,蚂蚁真的还能应对吗? “所以就我的理解来看,只有一个办法。” 杜乘锋竖起了筷子。 “想办法让自己也变成大象,一切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 “……” 山炳和老太监沉默的看着杜乘锋。 只看那小山一样的身躯,杜乘锋或许真的在认真践行这一点,那庞大的体格站在人群中的时候,确实如同大象一般巨大。 “可是,这样会不会很蠢?” 山炳又忍不住开口了。 “我是说,傻大个……” “你这话没道理的,真没道理的,长得高怎么你了?” 杜乘锋登时就不乐意了。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智力实际上也是有限的,你在一个地方使八分力气,再干别的事情就只会剩下两分,我不是不用智力,只是比起那些精明算计来说,我把更多的精力和智力都花在了变强上。” 杜乘锋再一次指了指自己的拳头。 事实也证明了,这个办法是极其有效的,当他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变强之中的时候,他就会越来越强,同时,随着他越来越强,动脑子这样的事情,也就离他越来越远——他只需要精进自己的强悍就好,至于怎么在战斗中取胜,那不是需要绞尽脑汁的事情。 “当你需要绞尽脑汁才能应付对手的时候,本身就已经说明你比对方弱很多了,这个时候最应该做的其实是夯实基本功,而不是临战的时候再去想怎么打,这是在消耗你的智力,来偿还平时力量积累没攒够的债。” 说到这里,杜乘锋叹息一声。 也就是眼前这两位都是熟人,他才会多聊两句,但凡换个人,他绝对不会说得这么碎。 “简单来说,只要够强就可以了,弱者才需要思考,强者不用,能明白吗?” “……大概懂了。” 山炳和老太监一脸茫然的点着头。 前面的部分,那必然是听不懂的,说的云里雾里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当然,他们肯定不会这么说,既然是比他们厉害的高手说出来的,那必然是他们还没理解到那个层次。 好在,至少最后一句,他们是听懂了,这个总结还是很简明扼要的。 “强者是不需要思考的,弱者才会思考。” 起码就眼下这个环境来说,这句话很写实。 身为弱者的山炳和老太监,都有着清晰的自我定位。 并且事实也再一次证明了,强者确实不需要思考,就像眼下建康皇城之中,那皇天留下来的烂摊子,跟身为强者的杜乘锋半点关系都没有——真正收拾这一切的,还是老太监,山炳,姜文远,乃至于一众掌兵使们。 而杜乘锋这边,只需要将全部的精力都用在变强上就好。 正好他得到了新的技术,这也就意味着他的战力,能再上一个台阶。 更新送到,迟来的更新,按照时间算,其实约等于摸了一天,不过睡的很爽,思路也顺畅了许多,所以出于保证激素不紊乱的考虑,今天也早睡,以后更新尝试改成白天更。 毕竟内分泌紊乱之后,人确实容易玉玉,人一玉玉,写的东西也必然跑偏,这个是很需要注意一个的。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去歇了,大家晚安。 (本章完) 第352章 变强 接下来的日子里,山炳和老太监再一次体会到了,杜乘锋所说的话,或许真的有点道理。 就像杜乘锋这两天的生活日常一样,早睡早起,建康且营养丰富的饮食,至于其余的时间里,杜乘锋选择训练自己——但那种训练又不像是通常意义上的训练,起码跟大家通常理解中的“一个动作做多少次”又或者“把这个沉重的玩意举起来”,完全不一样。 他在尝试去做,所有他觉得有意思的事情。 “脑子,关键在脑子。” 在山炳疑惑的提出疑问时,正在练习剁肉的杜乘锋放下菜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确实,我现在是在做清炖狮子头,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就好像我现在剁肉馅的手法,要把肉馅里所有的筋络都切碎才能保证口感……你觉得我现在用刀切你,就会不顺手吗?” 看了眼那柄寒光闪烁的,还沾着点碎肉的菜刀,山炳咽了口唾沫,不敢说话了。 那可能,也许,确实是很顺手。 山炳有点不敢想那个画面。 话都问完了,山炳也就不敢再打扰下去了,虽然面前这位小巨人确实很好说话,但只看边上那个硕大的汤锅,山炳就总觉得,把自己整个人切碎了装进去,好像也装得下。 不过也不算坏事,至少他已经学到了一些,强者变强的奥义。 离开了这片已经变成地狱厨房的御膳房之后,山炳便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今天算是早退,不过山炳却已经没了之前那种虚无的感觉——他已经不再需要非得有个工作摆在手边,才能强撑着活下去了,现在的他已经有了些属于自己的目标与方向。 那就是变强,让自己也从蚂蚁变成大象。 这样他就不会再被什么莫名其妙的强者踩在脚下了。 当然,真要说变强的话,他其实也没什么方向,不过这种问题,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只是这一次和上一次不同,那个小巨人起码给了他一点解决问题的办法,他只需要对强者进行模仿,大概也就能变强了。 “首先,要放弃思考……” 回忆着之前听到的那些话语,山炳开始尝试起,自己的变强之路。 当然,这个放弃思考,也不是完全放弃思考,毕竟那小巨人也说得很明白了,是要将十成的智力放到变强上——当然,这肯定会让他在别的方面相对迟钝一点,不过那小巨人也说得很明白了,当他足够强的时候,动脑子就是别人的事情。 而在这之后…… “狮子头要怎么做来着?” 山炳开始翻找起,那些许久没有被用过的,锅碗瓢盆。 掌兵使一般是不用自己做饭的,他们在皇城里有自己的总部,自然也有自己的食堂,作为队长的山炳虽然在城里分到了住处,但大多数时候也不会自己开火——这也直接导致他家里的锅碗瓢盆上都落了一层灰,与其刷洗出来,还不如干脆买套新的。 但他还是很认真的刷洗着这些炊具,做着烹饪的准备工作。 原因无他,那个小巨人也是这么干的,那些一板一眼的清洗,还有那份认真的烹饪准备,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这跟变强真的有关系吗?” 冷水冲在手上,冰凉的温度一度让山炳陷入思考。 但马上,他就放弃了思考。 不能想,无论如何都不能想,毕竟他刚才都已经确认了,要放弃思考,那现在怎么能胡思乱想呢? 只需要放空心思做下去就好,毕竟那个小巨人都是这么做的,那小巨人自己都变强了,他照着做一遍,自然也是能变强的。 “就像是那些拳法家一样。” 山炳第一时间找出了合适的理由。 就,民间的一些兵主们所用的技法,他也是听说过的,虽然跟军中那种直来直去的杀法完全不一样,可若不是两军对垒,而是捉单放对的话,这些民间兵主们的技法就显得更为灵活,也有着相当的可取之处——而在这些繁多的技法当中,有一些武术家就做过模仿动物的行径。 模仿老虎的虎拳,就能打出老虎一样的威猛,模仿白鹤的鹤拳,就能让他们像白鹤一样飘逸,模仿毒蛇的蛇拳,也能让他们像蛇一样毒辣,模仿猴子的猴拳,更是能让他们像猴子一样,灵活跳脱。 “记得排名三十多位的就有一个,擅长袁公剑法,那个袁公的意思就是白猿……不对,我这是在想什么!” 察觉到自己走神的山炳一拍脑袋,正在洗碗的手直接拍了一脑袋脏水上去。 不能乱想,他刚刚都强调过好几遍了,那高手可是特意重复了数次,说弱者才会乱想,难道他就真的要一辈子当弱者吗?难道他真的要一辈子当蚂蚁吗? 但越是这样做下去,山炳越是发现,自己好像,真做不到。 越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告诉自己别去胡思乱想,他的脑子想的东西就越是会信马由缰——看着盆里的脏水,他会想到以前建康很有名的那个辟水刀,看到盆里的生肉,他就会想起那些不可一世的怪物们,看到碎掉的锅碗瓢盆,他就会想起自己这一阵的生活,而在看到案板和菜刀的时候,他更是会不可避免的,想起刚刚看到的那一片地狱厨房的景象。 “这……” 看着面前的案板和菜刀,山炳半天说不出话。 准备工作终于做完了,他也终于可以切肉了,可就是这一刻钟都不到的洗碗工作,却让他满头满身都是大汗。 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打湿,那是内心中涌现的极度惶恐,山炳突然发现,这所谓的“放弃思考”,好像也,没有说的那么容易。 不,何止是不容易,这甚至是极难的事情! “怎么可能?” 山炳突然有些恍惚,他的认知在这一刻好像出现了什么偏差,明明放空大脑这种事情,原本在他眼里是跟傻子一样,跟弱智一样的行为——当然,这种说法或许有点不尊重那个小巨人,可就事实层面上来看,什么都不想,真的显得很没脑子。 可就是这么没脑子的事情,就是这种在他眼里,傻子都能做到的事情,他这个聪明人,却做不到。 他连放空思想都做不到,他连放弃思考都做不到到,他连一心一意做好一顿清炖狮子头,都做不到。 “我……” 大脑一阵晕眩,那是过度紧张带来的疲惫,双膝一软,山炳整个人竟直接跌在了地上。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看到了地上的蚂蚁。 大概有十来只蚂蚁,它们围聚在地上,而在蚂蚁们面前,是一块不知什么时候落在地上的食物残渣——蚂蚁们努力地撕扯着这大块的养料,将其扯成小块,随后将其举过头顶,排着队伍,向着墙角处的蚁巢入口走去。 哪怕山炳整个人跌在地上,差点将这些蚂蚁砸死,它们也只是换了个方向,稍微绕了一圈,继续走向远处的蚁巢小洞。 步伐坚定不移。 “这……” 山炳说不出话了。 就连蚂蚁,就连这些微小的蚂蚁们,也能做到心无旁骛。 但他,却做不到。 难道他还不如蚂蚁吗? “干!” 一口唾沫啐在几个蚂蚁身上,山炳强撑着站起了身子。 “干!” 洗干净手上沾到的浮土,山炳再一次拿起了菜刀,死死地盯着案板上的猪肉。 他怎么可能不如蚂蚁,怎么可能! “我是……大象。” 许久未曾打磨的钝刃菜刀,终于切在了猪肉之上。 “我是大象!” 菜刀如同疾风骤雨一般劈砍而下,整个厨房登时便乱作一团。 …… …… …… “啊。” 两个时辰之后,山炳从炖好的汤锅之中,盛出了自己亲手做的第一份,清炖狮子头。 肉切得不够细碎,里面的筋也没有切利索,这直接导致做出来的肉丸看上去就有些怪异,至于最重要的高汤……这更是灾难性的失误,由于之前在御膳房的时候他走得太早,没有看到吊汤的过程,眼下他炖出来的汤毫无味道可言,更别提给肉丸入味了。 而在将肉丸送进嘴里的第一口,他吃到了木屑。 “啊。” 山炳瘫倒在灶台前。 他承认了,他可能,或许,真的不如蚂蚁。 但他还是强撑着将这份厨余垃圾一样的东西吃完了,包括那些掺了木屑的的肉丸——无论如何,这都是他亲手做出来的东西,也是他第一次尝试做清炖狮子头,那么,无论如何,他都要把这些东西吃完才行。 “自己做出来的事情,就要自己承受后果。” 这也算是山炳激励自己的一种方式了。 总的来说,第一次变强的尝试,以完美的失败而告终,各方面都是失败的,没有一样是成功的——但他至少也有些收获,他至少认清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现在确实不是大象,他现在甚至还不如蚂蚁。 “我……哎。” 垂头丧气的山炳干脆出了门,他想找谁喝点酒了。 然而很可惜的是,姜文远不在,因为受不了皇天在的时候,建康皇城里那压抑的氛围,姜文远前些日子出城去剿匪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当然,以掌兵使们的速度,姜文远应该已经接到消息,快马往回赶了。 不过现在肯定赶不回来,这也直接让他没办法找好兄弟诉苦。 于是思前想后之下,山炳还是来到了,皇城内部。 以下级的身份找顶头上司喝酒,这多少有些尊卑不分了,不过眼下迷茫着的山炳,也实在是需要找一个年纪比自己大的长辈来指点迷津——好在老太监对他确实不错,也没有计较他这种行为。 更何况老太监自己也没在干什么正事,他也在做,清炖狮子头。 “啊这……” 只是看了眼老太监盛出来的狮子头,山炳就愈发地自卑了。 和战兵出身的山炳不同,老太监可是连着伺候了三任皇帝了,或许在武艺方面他做不到最顶尖,可若是论起伺候人,那天底下恐怕没人能比他更专业——至于做饭烹饪,这自然也是伺候人的一部分,虽然老太监的手艺肯定比不上御膳房里那些正经名厨,但也比普通酒楼的厨子强了太多太多。 “我……哎。” 只是嗅到那诱人的香气,山炳就有种要哭出来的冲动。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能力的不行,这无疑是最令人伤心的事情,尤其是在想到自己甚至不如蚂蚁,连全心投入做好一顿狮子头都做不到,山炳心中那份痛楚就愈发地明显了。 而老太监,自然也看到了山炳的表情。 眼泪都快滴到碗里了,老太监又怎么可能看不见,也正是因为如此,老太监才更疑惑,山炳这到底是怎么了——要知道南边战兵出身的山炳,平日里可是铁打的汉子,怎么突然就这幅模样了。 一个心生疑惑,一个满怀痛楚,于是一来二去之下,山炳也就把自己的今天的经历都说了出来。 这直接让老太监哭笑不得。 “不就是一顿菜做烂了吗?再做一锅不就得了?” “再做一锅……哎。” 山炳又一次叹息一声。 再挑战一次,他不是没想过这种事情,可是无论如何,他都做不到刷洗灶台再来一遍——甚至都没到拿起菜刀的时候,只是看着那些锅碗瓢盆,看着那张被他砍烂的案板,他心里就一阵发堵,就一阵恐慌。 “我真的做得好这个吗?再来一遍我真能做得好吗?” 做不好的,他知道答案。 “我不是厨子,也没学过厨艺,我是战兵出身,我只会砍人,这种事情我无论如何都是做不好的……我连全神贯注都做不到,连蚂蚁都不如,又怎么可能做得好这种事呢? “你为什么要想这种事情呢?” 老太监疑惑的看了山炳一眼。 “伱不是也说了吗,是要让自己什么都不想,你怎么又开始想了呢?” “我……哎?” 山炳愣了愣。 好像,确实是这样。 那个小巨人不是说了,要什么都不想吗?他怎么又开始想了? “这……” 这一刻,山炳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那小巨人说的是对的,那句话确实完全没问题,只有弱者才会思考,才会去想。 强者,确实不用思考。 “我已经完全理解了。” 深吸一口气,山炳抹了一把脸上的脏污。 “我再来一次。” 更新送到,怎么我睡醒的时候天都黑了,这没道理的,作息又不正常了。 不过码字越来越顺畅了,感觉这是好事。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吃个早点,大家也早点睡。 (本章完) 第353章 脱胎换骨 姜文远回到建康都城,是十天之后的事情。 皇天被击杀这件事,他是七天前知道的,虽然在听到那个神明一样的怪物被杀死的时候,他惊愕了好一阵,但一想到杀死这怪物的是那位杜太师,那这一切好像又没有多意外了——就,这种感觉很奇妙,他也说不太清楚。 按理来说,生死相搏,彼此攻杀,那肯定是生死有命,谁都不能保证自己能活,尤其是对手强到不可一世的时候,那就更是希望渺茫了。 可一旦那位杜太师参与其中,事情就完全变了。 “是他的话,那确实是能做到的啊。” 姜文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明明之前在沂州那会还不是这样,可现在的话,在听到是那位杜太师杀死了皇天之后,他心中却莫名的生出一股理所当然的感觉——至于为什么如此理所当然,他也说不太清楚,毕竟按照他了解到的来看,皇天肯定是比那位杜太师强太多的。 可那位杜太师就是能赢,哪怕实力相差悬殊,也肯定能赢。 “所以我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姜文远第一时间发觉到了自己思路上的偏差,这种不看事实就下结论的想法,对于捕头出身的他来说实在是过于离谱了。 所以他花了七天的时间快马加鞭,只为了第一时间赶回建康都城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或许皇天确实是死了。” 这是姜文远策马进城之后的第一感觉。 最明显的变化是风气,又或者说是氛围,虽然皇天在的时候,建康都城相比之前也没有多大变化,但由于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天要搞什么比武大会,那些民间的武人和兵主们也都开始向着建康皇城聚集——人一多,也就容易乱,尤其是一群手握暴力的武者,偶尔发生口角,当街打死几个都不奇怪。 这也直接导致,那时的街头巷尾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路边的店家也随时一副要关门的样子。当然,薄薄的门板根本挡不住煞气高手们的劲风,但这至少能把那些鲜血和下水之类的挡在外面,别甩进屋子里来。 可现在的建康城,却完全不同。 散漫,这是姜文远这一路上的最明显的感受,和之前的惊恐不同,建康城的居民们眼下明显是放松了不少,那些沿街店铺的胆子也都大了起来,甚至已经有摊贩开始挑着担子,沿街售卖起炊饼包子之类的小吃——这在皇天还在的时候,是不可想象的,甚至皇天还没来的时候,也是做不到的。 毕竟皇天还没来的时候,建康都城也没有安宁这一说,朝堂之上还在为要不要南逃争论不休,城里更是随时都会冒出怪物来,那个时候,混乱才是建康这座都城的主旋律,从上到下,谁也没办法安下心来。 而现在的话,建康城里这气氛,反倒更像是…… “沂州?” 姜文远突然有些恍惚,他竟莫名地有种回了家乡的错觉。 好像确实是这回事,当初的沂州也是这样,虽然第一个打起了反旗,虽然堪称是四面树敌,但对于这个城池中的人们来说,一切好像都没什么所谓,大伙还是各自过自己的日子,就好像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对他们有任何影响一样。 他们哪来的这份底气? 曾经的姜文远没想过这个,毕竟那个时候的他也没掌握到什么力量,算不得什么高手,很多奇怪的地方,他或许有感知,但仍旧没有清晰地意识到。 可现在的话,在经历了许多之后,姜文远也终于隐约察觉到了,眼下笼罩着整个城池的东西。 这样想着,他找上了自己的老友山炳。 “你……这是在干什么?” 原本准备和好友聊上两句的姜文远愣在了门口,只因为山炳这副打扮实在是过于超出他的预料了——就,这个战兵出身的汉子,不管是穿着常服,还是穿着铠甲,哪怕是光着膀子出现在他面前,他都还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一个光着膀子的肌肉大汉,套着厨子用的围裙出现在他面前,这种视觉效果实在是有些过于震撼。 “你来了?正好,我刚煮了汤。” 这样说着,山炳把姜文远请进屋中,随后盛了一小碗鸡汤过来。 “直接喝也行,正好暖暖身子,等着一会上正菜过来。” “……还有正菜?” 姜文远都听愣了,他甚至一度怀疑山炳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夺舍了。 但是有一说一,鸡汤做的确实没问题,口感鲜亮清澈,让人精神一振——可单是这个鲜亮清澈就已经很离谱了,把鸡汤做成清汤,应该是用鸡肉蓉匝过一遍不止,但这玩意可是专业的厨子才会用的手法,山炳这个没下过厨的战兵是什么时候学的? 然而也就是在他刚喝完这一小碗汤的时候,正菜上来了。 清炖狮子头,大煮干丝,鸡汁白鱼,文思豆腐,还有一锅清汤娃娃菜,若不是姜文远知道自己还在山炳家里,他甚至会以为自己这是被邀请到了哪家酒楼——主要是这些菜肴一看就不是什么爱好者能做出来的东西,尤其是那道切得极为细腻的文思豆腐,纤细的豆腐丝简直就是在炫耀烹饪者的高超刀工。 姜文远看了看豆腐,又看了看山炳,他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五大三粗的山炳,砍人或许是一把好手,可是切豆腐……这是什么时候学的? 要知道他出城之前,山炳还是个连最基本的稀饭都煮不太利索的,平时只能跟着他一块吃食堂,可现在…… “怎么,想不到吧?” 面对着姜文远愈发迷惑的目光,山炳笑了起来。 “我是不是变厉害了?” “……是。” 姜文远艰难的点了点头。 虽然理智上他仍旧搞不明白,山炳到底是如何做到的,但摆在眼前的现实却充分说明了,山炳确实在做饭方面厉害了太多。 不,甚至不是指做饭方面。 捕快出身的姜文远在眼力,又或者说识人这方面,一直都是有本事的,这是一种很难用语言形容的感觉,更像是一种综合的判断——而山炳,就是超出了他判断的那个。 之前他走的时候,山炳还和他一样,一副失去希望的行尸走肉模样,可现在的话,山炳的精神面貌却已经完全不同。 这甚至不是简单的恢复原状,要知道原本的山炳其实也没好到哪去,又或者说他两个其实都没好到哪去,都是干活吃俸禄,都是干一天混一天,当然,他们也不是没想过要做点事情,可世道如此,他们又能做什么呢? 说颓废可能有点过头,但那个时候他们的状态绝对是不怎么好的,就算能榨出一点力量,也很快就会燃烧殆尽。 可现在的山炳,却是一副完全不一样的状态。 姜文远甚至都有些不敢看山炳的眼睛。 只因为山炳的眼中,像是有火在烧。 那是由内而外的,力量感。 “不能和他交手。” 姜文远几乎本能地做出了判断。 并非是因为什么情面问题,而是很客观的,打不过。 “如果产生冲突,会被瞬间杀死。” 在综合了姜文远本身的实力之后,他的直觉做出了如此的判断。 也就是这个时候,正在盛汤的山炳抬起了头,看向姜文远。 “怎么,有段日子没交手了,一会吃完了练练?” “还是……算了。” 姜文远勉强笑了笑。 事实已经再一次被确定了,没有任何交手的必要了,他这边只是起了念头看了一眼,就已经被发现了想法,这已经是高下立判了。 还有什么比试的必要吗? 如果山炳不放水,他恐怕连出手的机会都不会有。 他这才离开多少天来着?好像一去一回加起来也没有半个月吧? 山炳怎么就已经…… “什么,你问我怎么变强的?” 山炳沉吟了片刻,甚至挠了挠头。 这让姜文远再一次恍惚了。 是了,就是这个动作,一模一样,太眼熟了,若是换成普通人来做这个动作,或许会有些憨傻的感觉,但唯独眼前这份动作,是一定看不出任何憨傻的——又或者说,不是看不出,而是一定不能明说出来,甚至连这个想法都最好别有。 毕竟那只挠头的手,是如此的强壮,仿佛下一秒就能打爆别人的脑袋。 对,就是这个感觉,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变强这种事,其实没那么困难。” 就在姜文远这边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山炳继续开口了。 熟悉的动作之后,是更加熟悉的语气。 “就,以前的时候,我也以为变强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也就是最近这几天被点拨了之后才意识到,这件事其实没多难……能认真做好手底下的每一件事,这就是变强的第一步。就好像现在这样,虽然在武艺上我还没什么进步,但是我起码能做到集中注意力,把这几道菜做好了,对了口味如何?” “确实……不错。” 姜文远艰难的点了点头。 像,太像了。 如果眼前不是山炳这熟悉的大脸,他也确认了山炳确实还不够高,他甚至一度以为自己是在跟那位杜太师聊天。 是了,聊天,不是老太监那种指点,更不是皇天那种觐见,那个小巨人好像更喜欢用这种闲聊的方式交流,也是姜文远的认知里,唯一一个没有任何高手模样的高手。 但这种闲聊往往会给人一种错觉,那就是这个巨人说的话实际上没有多重要,毕竟里面的信息实在是太过简单,也没有任何需要让人认真去领悟的高深东西,就像山炳以前的评价那样,那更像是一种来自于街坊邻居的鼓励,也就是所谓的片汤话,随便街边拉几个落魄文人过来,十个大钱就能让他们写一筐。 可若是真能从这份闲聊中,领悟到什么的话…… “轰——” 远方有巨大的声响传来,那是建筑物倒塌的声音。 这种声音对姜文远来说算是很耳熟了,闹怪物的时候都是这样,看来建康城终究也还有些没变的地方,比如那些恐怖的煞气怪物还是会偶尔冒出来——于是,身为距离事发处最近的掌兵使,姜文远第一个站起了身子。 而山炳,也同样站了起来。 围裙不知什么时候被扯了下去,山炳整个人也已经换上了一身劲装,扛着大盾的样子,一如二人初次见面的时候。 但姜文远却清晰地感受到了,某种变化。 “走吧,先工作。” 山炳走出门去,一如往常。 街巷中肆虐的是一个狗头人身的庞大怪物,手里的武器是两柄弯钩——清剿怪物的事情干的久了,姜文远的眼力也上来了,只看这个配置,姜文远就已经猜出,这兴许是哪个斗狗场的老板。 他甚至都能猜出对方为什么会煞气入体,无非是因为最近大伙都在关注血腥的比武,没人看斗狗,砸了他的生意,而在皇天被杀了之后,比武恐怕也是没了,这更是彻底绝了这人最后一搏的可能。 于是,这个丧尽身家的人就煞气入体,当场疯了。 可是说归说,不代表这个怪物的实力就会有多差,实际上正是因为这怪物在疯魔之前,就已经常常好勇斗狠,在变成怪物之后,也就变得更为凶戾——这一点只看远处的战况就知道了,那些掌兵使们使劲浑身解数,也就才让那怪物冲不出包围圈而已。 至于能不能打赢,那显然是不能打赢的,毕竟那个怪物现在都快长出第八个脑袋了。 “这……” 嘭—— 还没等姜文远这边思考什么对策,远处却已经传来一声闷响。 紧接着,一轮红日,便从怪物身上升起。 “贯日击!” 伴随着一声大喝,已经被大盾拍晕的怪物,登时便被撕成两截。 “好了,继续吃饭去吧。” 扛着大盾的山炳从远处走来,揽着姜文远的肩头。 如此之近的距离下,姜文远甚至都没有闻到半点,血腥气。 更新送到,状态恢复越来越好了,好起来了属于是。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今天也早睡了,大家晚安。 (本章完) 第354章 强的最小单位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山炳的家中,面对着还冒着热气的饭菜,姜文远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出来。 无法理解,无法想象,要知道他才离开一个月不到,只是这点时间,居然能让人变化到这种程度,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之所以说是几乎,自然是因为还有些特殊的办法,比如短时间内杀掉大量的人来获取煞气,又或者直接使用某些极为凶煞的兵刃……但山炳走的显然不是这种路线,他几乎没有在山炳身上感觉到任何煞气的增长。 不,严格来说,应该是几乎没有感觉到煞气。 当姜文远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的常识受到了严重的冲击。 就,按照正常的实力提升办法,一般是两种,一种是磨炼武艺,这种传统的办法会带来扎实的功力,但缺点是进度会极为缓慢,而另一种则是使用煞气刀兵,主动沾染煞气,获得强横的力量,同时去承受那份非人的凶煞——当然,大部分时候,强者们都是两种办法混用的,但对于煞气的使用,明显是要占更大部分的。 大伙用的都是煞气,包括姜文远自己也一样。 “所以,你用的是什么?” 姜文远再一次上下打量山炳。 还是看不到什么煞气,或许有,但是很少,要知道大部分煞气高手就算平日里能隐藏自己,可当他们拿起自己的兵刃时,那份刻骨的杀意仍旧会外溢出来,甚至让周围的环境都显得有几分冰凉刺骨。 可现在的话…… 姜文远却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人。 不是什么煞气高手,也不是什么凶狠的战兵,这就是一个,“人”。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姜文远也不知道该怎么述说,一定要形容的话,就更像是刚才的情况——这个人穿上围裙就可以当厨子,穿上铠甲就可以当战士,当这个人对着怪物挥剑的时候,他是最称职的掌兵使,可当他回到家里的时候……他就是一个人。 如果一定要用一个形容词来概括的话,姜文远能想到的,也只有山炳这两个字。 不是什么说文解字,也不是要拆开了解释这两个字的具体含义,山炳就是单纯的人的名字,是面前这个人的名字。 “你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 山炳又开始挠头了。 “我用的这招伱也看过吧?就是贯日击……” “你用的真的是贯日击?” 姜文远皱起了眉头。 “贯日击我也是见过的,你这次用的明显不一样。” “那肯定。” 一边吃着饭,山炳一边笑了起来。 “这是认真的贯日击。” “……认真的?” 姜文远愈发地迷惑了,这说的是人话吗? 什么叫认真的贯日击?意思是以前打出来的都不是认真的? “是,认真的。” 眼见得姜文远还是一脸狐疑的看着自己,山炳点了点头。 “认真出招,认真练武,认真生活,认真做菜……只要能做到全神贯注,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 “……就这么简单?” 姜文远愈发的迷惑了。 就,用山炳自己的话来说,这样的片汤话,他随便找个落魄文人,十个大钱能让人家写两筐还不带重样的——可眼下山炳自己,却也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这到底是发了什么癔症? “看来你还是不太懂啊……要不这样吧。” 山炳想了想,干脆将一旁的围裙,递给了姜文远。 “你,会做饭吗?” —————————— 皇天是在一片颂唱之中醒来的。 足有上千人环绕在他的身边,他们有着不同的样貌,甚至连种族都各不相同,可他们的口中颂出的却是一样的话语,却是同一个名字——他们在用各自的方式跪拜着,祈祷着,祈祷着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天能够归来。 于是皇天就真的归来了,以所向披靡的全盛姿态。 “但是我好像少了一些记忆……” 一些破碎的画面从脑海中浮现,这让皇天微微皱眉。 挥了挥手,示意身边的机械守卫将那些烦人的东西带出去后,皇天自己又躺了回去。 他尝试着回忆自己的经历。 他是要回去清理掉那些威胁,这个他是有印象的,虽然他的父辈已经对他强调了那个地方的危险性,但他还是去了……事实也证明了,那个地方对他来说没什么危险,他很快便握住了足够杀光所有蝼蚁的力量。 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来着? 身下的祭台传来了些许的冰凉,而那份冰凉涌入了脑海之后,他也想起了更多。 是了,他已经握住了那份强横的力量,他也终于捉住了那只隐藏在暗处的虫子……但是输的反而是他,卑鄙的虫豸窃取了他的力量,甚至开始打压他的心境,差点就摧毁他最后的理智。 然后他就选择了紧急避险,用自杀的方式撤了回来。 “难怪……” 皇天闭上了眼睛。 如果只是使用那些驳杂的力量,随便挥舞那些被叫做“煞气”的东西,那对他来说确实称不上是什么威胁——可如果这些驳杂的力量能被统合起来,那就相当于从挥舞铁块进化到挥舞铁刀,这就确实能称得上危险了。 更何况,那个虫豸甚至还知道了,该如操纵这份力量,用诛心的方式来对他进行彻底的伤害…… “停,不能去想。” 皇天果断制止了接下里的回忆。 不能去想这些东西,就像不能去揭开身上的疮疤一样,这种行为只会对自己造成二次伤害——当然,一味的要求自己不去想,那多少有点掩耳盗铃了,不过这种伤势处理的情况,还是要一步步来。 不过好在,这些伤势,也不是白受的。 “已经得到了足够的信息。” 皇天睁开了眼睛。 用一次微不足道的死亡,换取对手的具体情报,这对他来说,无论如何都是赚的——不过是让对面一手而已,这种事他又不是没做过。更何况在收拾了自身的状态之后,他马上就会在此出发,讨伐这个不臣之人。 而这一次,就不是之前那种,我明敌暗的状况了。 而是对他极为有利的,敌明我暗。 这样想着,皇天来到了自己的兵器库中,又挑出了一柄长剑。 可惜,和之前那柄脊骨剑不同,这柄剑只是臂骨剑,不过相较于作为躯体主轴的脊骨来说,经常用作攻击的臂骨,威力方面会更大一些——而在那到剑之后,皇天感受着这柄臂骨剑之中的冥冥波动,探手一划。 偌大的空洞出现在皇天的面前,通向臂骨剑曾经来过的世界。 “找到你了。” 压了压头上用来遮掩面目的斗笠,皇天踏入了空洞之中。 这一次他出现的位置就不是什么西北了,而是东南,一条海寇们用来抢掠的武装船上,也就不声不响的多了一个戴着斗笠的黑衣剑客——但船上的人却完全没有意识到,队伍里突然多了一号人,他们仍旧像寻常一样行动着,甚至将这个黑衣剑客当成了他们其中的一份子。 “去做你们自己的事情。” 面对着想要招呼他过去操帆的海寇,皇天只是随手一指。 这些海寇们就像是没看到他一样,将他当作了透明的空气。 这才是皇天的真正实力,他不止是能大张旗鼓的出现在所有人面前,事实上只要他想,他也完全可以隐藏自己的行迹,让所有人都没办法发现——当然,这仍旧是有一个度的,像是一些心力精纯的高手,仍旧能察觉到这份隐匿,可就算能察觉到,也不代表真能看到。 就好像这条船上的海寇头子,那个腰佩两柄长刀的刀客就隐约意识到,这船上好像多了点什么,但找不到缘由的他终究还是将这种情况总结成了闹鬼。 于是,原本预定的抢掠计划取消了,出于安全起见,这些海寇们干脆乔装打扮来到了岸上,跑去求神拜佛保平安。 而皇天,也再一次踏上了这片陆地。 大概判断了一下之前自己陨落的方向,皇天一路北上,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也愈发地感受到,这个世界的软弱了——跟其他的世界相比,这个世界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愚昧的人群,还有那些猴子一样的所谓高手,这些蚊虫一样的东西,根本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威胁。 “可能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当年会选择离开吧。” 皇天隐约有所感悟。 他是没有经历过那个时候,经历那个时候的是他的父辈,他们从这个世界中飞升出去,得到了真正的自在逍遥——现在来看,这个世界确实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太小,也太过荒凉,根本没办法承载他们那些庞大的愿望与欲求,走了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不过就算走了,这个地方也是他们的,他决不允许有什么虫豸偷窃自己的东西,哪怕这玩意他根本不用。 “一剑,只需要一剑。” 这样想着,皇天已经来到了,建康都城。 他并没有大张旗鼓的飞在天上,毕竟这个世界实在是太过弱小了,能飞在天上的也没几号人,若是他就这么突兀的起飞,就会直接被当成活靶子——敌明我暗,这是他这一次动手的最大优势,他自然不会放弃这一点。 所以在入城之前,他就已经像寻常人一样,开始正常的在地上行走。 像个寻常人一样,他混进了入城的队伍中,像个寻常人一样,他行走在建康的街道上,像个寻常人一样,他随手拿起了街边摊子上的一个烧饼——不得不说,这个地方虽然蛮荒且落后,但就这街边小吃来说,也算是有点说法…… “哎!你干什么呢!” 就当皇天想要像个寻常人一样继续前行的时候,他的腕子却被一把攥住。 “你哪来的!怎么还吃烧饼不给钱呢!” “……嗯?” 皇天微微皱眉。 “你……能看见我?” “多新鲜啊!” 卖炊饼的矮子直接气乐了。 “我要是看不见你,这炊饼直接就给你偷了!给钱!快点!” “你……” 皇天突然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他明明已经隐匿了自己的身形,藏匿了自己的气息,就算那些所谓的本地高手,都不可能察觉得到他的行迹——怎么一个卖炊饼的矮子,就一眼把他给看出来了? 难道说,这矮子的心力,比那高手还要高? “快点!给钱!” 就在皇天这边皱眉沉吟的时候,那卖炊饼的矮子却再一次高喊起来。 “难不成你是想要赖账?一个炊饼你也赖账?” “你……” 皇天的眉头皱得愈发地紧了。 他根本不需要什么货币,他一向都是用剑说话的,又怎么可能有钱来付给这矮子——不过眼下要是一剑把这矮子杀了,那他的行踪也就暴露了,敌明我暗的优势也就没了,得不偿失。 要不还是入乡随俗一下吧。 这样想着,皇天随手拿过了一个路人的钱袋。 是了,他是没有钱,不过路上的那些行人,身上可都是带了钱的——这矮子确实能看到他的行迹,但这终究是个例,或许这矮子就是那种万中无一的心力高手,但那些路人…… “你偷我钱包干什么!” 没等皇天将钱袋里的钱数出来,他的另一只手,也被攥住了。 “我刚才可看到了!你把手往我腰带里掏……别想抵赖,这钱包里面可是绣了我的名字的!” “……嗯?” 皇天的眉头皱得愈发地紧了。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个人也能看到他?若只是那矮子也就算了,怎么随便一个路人,居然心力也远超常人? 不,甚至不止是矮子和路人,就连其余的人们也都开始发现了他,人们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指着他一顿口诛笔伐——原本他预想中的敌明我暗顿时没有了,只剩下他这个路上偷人钱包的窃贼。 “怎么回事?这些人的心力怎么都这么高?” 皇天愈发地不解了,怎么所有人都能发现他?他不是隐藏行迹了吗? 这些人怎么…… “来了来了!山炳队长来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人们突然纷纷吵嚷起来,让开了一条路。 有五大三粗的汉子从人群中走来,肩上扛着大盾。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嗯?” 扛着大盾的山炳看着面前的斗笠剑客。 “怎么是你?” (本章完) 第355章 一小步,一大步 眼前的人怎么看都像是皇天。 就,虽然对方戴着斗笠,一副藏头露尾的样子,但山炳却还是察觉到了对方的身份——即便他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一点,可这份熟悉的感觉,他可以确认,自己没有认错。 绝对是皇天,一定是皇天,回来了!那个堪比神明的怪物回来了! “你……” 只是瞬间,山炳的脊背已然被冷汗彻底打湿。 曾经的大恐怖再一次追了上来,无助与迷茫再一次攥紧了他的脖子,心脏开始狂跳,脸色也瞬间变得苍白,汗水从额头上滴下,一滴一滴砸在他的心底,让那些本应该被忘却的记忆,再一次翻涌而出。 毕竟这才过去也没多久,他又怎么可能真就忘得掉。 “我……” 双膝本能的发软,山炳几乎要当场跪地。 不可能打的赢的,他面对的可是神明一样的怪物,在这样伟岸的存在面前,他简直小如蚂蚁,小如跳蚤。 对方甚至不需要对他动什么手,只需要看他一眼,他就会当场横死,永世不得超生。 他是绝对没办法与这样的怪物敌对的,这么恐怖的怪物,他是绝不可能打赢的,他能做的只有臣服,他只能跪倒在地上,他没有别的选择,他只能…… “真的没有别的选择吗?” 某个念头划过了他的脑海。 这个念头是如此大胆而疯狂,甚至已经不是人类该有的念头了——但凡是个正常人,肯定是要走活路的,而不是明知道死路一条还硬要去寻死,可就在这一刻,山炳却发现,这个念头,居然是如此的熟悉。 是了,简直太熟悉了,毕竟他在这段时间里,一直都在重复着这样的事情。 那就是,再试一次。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这是他在学习清炖狮子头这道菜的时候,所领悟到的道理,而当他将同样的思路,应用到其他事情上的时候,那些原本他以为自己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事情,也突然开始变得无往不利。 的确,刚开始的时候,他或许会承受一些失败,可就算是失败,也能给他带来一些经验与教训,再试一次,再重新试一次,他总能抓到这件事情的关窍,总会有把这件事做好的时候。 而在这个过程中,在他全神贯注的投入之中,在一次次成功的积累之下,他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强,越来越强。 所谓的强大,并非是什么巨大成功所带来的收获,而是一次又一次的微小成就,所堆积起来的巨大奇迹。 而现在,新的挑战,摆在了山炳的面前。 “挑,挑战?”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山炳甚至感觉自己是不是已经疯了,他居然会把这件事当成挑战,他居然会把面对这个堪比神明的怪物,当成一场挑战——就像学习清炖狮子头那样,就像他学习其他菜肴一样,这居然会是一场挑战,会是一次尝试。 “再试一次,再试一次。” 某个声音在山炳的心底呐喊着,催促他赶快做出行动。 这是习惯的力量,也可以算作修行的成果,新的思路的确给他带来了力量,但也终究带来了一些别的什么东西——就像现在这样,明明心底很清楚这会是条思路,可他的手还是下意识地放到了大盾之后的剑柄上。 然而就在即将拔剑的那一刻,山炳强行控制住了自己。 昔日见识过的大恐怖再一次攥住了他的心脏,而理智也再一次占据了上风,在手握住剑柄的那一刻,他突然清晰地意识到,这种事情,跟他平日里的那些尝试,可完全不是一回事。 不管是做清炖狮子头,还是做鸡汤,哪怕是最为困难的文思豆腐,他失败了之后,也还是能有再来一次的机会,这些事情或许会花些时间,但对他来说却没有其他的成本可言,至少不存在什么这道菜没做好,他就会死在灶台前面。 但这一次,却完全不同。 失败的话,他真的会死。 这是生死搏杀,不是什么下厨做饭,只需要一次失败,他就连命都没了——命都没了,一切自然也就都没有了,如此巨大的成本,真的值得他做这件事吗? “简直就像是……赌博。” 这一刻,山炳竟想起了那些,市井博徒。 对于那些赌徒,山炳一向都是看不上的,战兵出身的他只知道一刀一刀的砍,也就无法理解那些为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牌面,硬是赌得倾家荡产的赌徒们——就,在他看来,这些赌徒们的脑袋怕不是坏掉了,他们凭什么觉得自己全部身家压下去,就一定能赌到个大的呢? 并且事实也证明了,失败者才是大多数,就比如他最近处理的一个怪物,就是一个疯了的赌徒变化而成的,即便变成了怪物,那个赌徒仍旧在摇晃着自己的三个骰子脑袋,想要赌个大的出来,由此可见,赌博是多么的令人疯狂。 只是山炳没想到的是,他自己,居然也有这么一天。 的确,他可以去试试,可以试着把剑拔出来,但是这种事跟赌徒也没什么区别,他这是在用自己的命去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是在赌什么。 这样的事情,真的可以做吗? 他真的,要赌这一剑吗? “你要干什么?” 就在山炳这边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面前的斗笠人影,终于开口了。 “你,要拦我吗?” 山炳的手愈发地颤抖起来。 不敢。 不能。 不管是理智还是身体,都在压制着他,告诉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出手。 “我……” 盾牌之后,山炳还是松开了剑柄。 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赌,万一赌输了,就是一切都没了。 可他这边还没拔剑,面前的斗笠人影,却已经拔出了剑。 “伱要拦我吗?就你?” 厚重的斗笠之下,皇天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被叫破身份也就算了,计划赶不上变化这种事,虽说不算常见,但也不算罕见——可这一次,他是真忍不了了。 是叫山炳对吧?曾经匍匐在他脚下的东西,蝼蚁一样卑微的存在,居然也敢对着他拔剑了? 这什么东西?这东西也配? 如果面对这种东西他都要一忍再忍,那等会真要动手的时候,他的心境恐怕也会大打折扣——和全力出手相比,什么敌明我暗确实没那么重要了,直接斩了这个胆敢挑衅自己的蝼蚁,然后堂堂正正的打过去,也是一种办法。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能让他念头通达。 这样想着,他挥下了剑。 不需要用什么招式,也不需要集中什么精气神,只不过是斩杀一头蝼蚁而已,就像是碾死蚊虫一样简单——碾死蚂蚁的时候需要大吼一声吗?完全不需要。 只需要碾过去就可以了,这就是他的实力,也是他的自…… “贯日击!” 一轮大日在街头绽放。 紧接着,锋锐的利刃便将大日一剑贯穿。 “……哎?” 被分成两半的皇天看着自己的左右半边躯体,过于离谱的视角甚至让他一阵眩晕。 但,这并非是结束。 “贯日击!贯日击!贯日击!” 辉煌的大日一次又一次的升起,那柄锋锐的利刃也一次又一次的挥出。 “贯日击!我是大象!我是大象!贯日击!我是贯日!大象击!” 手中的短剑挥得如同菜刀一般,惊慌失措的山炳甚至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他只知道一次又一次的挥出剑刃,即便他都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劈砍些什么。 他只知道,一定要砍出去。 若是以前的话,他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这种事来的,当死亡的阴影攥住他的脖子时,他就只会像是被掐住喉咙的鸡一样呆在原地——当然,如果是面对那些实力不足自己的人,他还是能打出一副猛虎下山的姿态,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知道自己能赢。 如果知道自己不能赢的话,他还能动起来吗? 以前的话,或许是不能的。 但现在的话…… “再试一次。” 那个声音在他的心底吵嚷着。 “再试一次。” “再试一次,再试一次。” “再试一次,再试一次,再试一次。” “再来,再来,再来再来再来!” 如同一个走在悬崖边上的人,终于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在这份习惯所带来的惯性面前,被掐住喉咙的鸡也终于开始蹬腿挣扎——即便这种挣扎是那么的不雅观,甚至都不一定有什么作用,但这份贯穿着生命本身的求生意志,又或者说,某种比求生意志还要更为刻骨的东西,终于开始,操纵起他的身躯。 之所以用操纵来形容,自然是因为山炳本人在这一刻已经几乎没了意识,过度的压力已然让他的大脑彻底停摆,他现在几乎都没有什么思考的能力,只是机械性的,本能的,挥着手中的剑,一次又一次。 直到他回过神来。 “……哎?” 看着手中染血的短剑,还有地上那一滩血肉模糊的碎块,山炳突然一阵恍惚。 这……是他干的? 他刚刚,到底干了什么? “好!” 就在山炳摇摇欲坠的时候,身边突然有人叫起好来。 “你干得好!干得好啊!” 有坚实的手臂搀住了山炳那瘫软下来的躯体,那是卖炊饼的矮子,紧接着,被偷了钱包的路人也扶住了山炳的身躯,越来越多的人凑了过来,扶着即将倒下的山炳,即便山炳满身血腥,他们也毫不在乎。 这是山炳从未感受过的热情。 以前的时候,他虽然也在击杀那些怪物和凶徒,但人们还是像躲避瘟神一样躲着他,或许在这些人眼中,他和那些凶徒,也没什么区别——但这一次却是不一样的感觉,他竟感受到了几分热切,几分令人暖怀的关心。 或许正是因为这份温暖的关怀,山炳原本虚弱的身体,也逐渐开始变得有力。 “我……没什么事。” 站定了脚步的山炳先是报了个平安,随后连忙开始检查起地上的尸体。 说是尸体,其实不太准确,严格来说,地上这一摊东西更类似于,肉馅——不过这剁馅的手艺显然是不太精熟,不止筋络没有切碎,甚至连碎骨头都一块剁了进去,而在掀开那被劈成三块的斗笠之后,山炳甚至还拼凑出了,大半张面皮。 而在看到了拼凑出来的面皮之后,山炳颇有些,哭笑不得。 “什么啊。” 收起短剑,山炳苦笑一声。 “这不是自己吓自己吗?” 确实是有点自己吓自己的意思了,只因为拼凑出来的那张面皮,实在是看不出皇天的模样——换句话来说,他遇到的很可能就只是一个普通的江湖剑客。 一个普通的剑客都能把他吓得不敢出手,现在的他果然还是太差了。 “哎……” 想起自己刚刚那踟蹰不前的样子,山炳不禁叹息一声。 想想也是,皇天是何等的人物,那可是堪比神明的怪物,又怎么会在路边吃烧饼不给钱,还偷人钱包呢? 再者说,如果是真的皇天,他刚刚恐怕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一个照面就要死了罢。 不过,如果是真的皇天的话…… “再试一次。” 那个声音又在他的心底响起了。 只不过这一次,山炳没有否定这个声音。 如果是真的皇天,那就再试一次,虽然有可能会死,但他也没必要因为这份畏惧,就担惊受怕一辈子。 所以都已经这么久了,皇天怎么还没回来? —————————— “皇天怎么还没来?” 正在御膳房门口晒太阳的杜乘锋仰头望着天空,他刚吃饱了饭,正在躺着剔牙。 他都已经等了一个月了,皇天居然还没出现,这是在搞什么? “肯定是在策划什么更大的阴谋吧。” 杜乘锋这样想着,或许也只有这个理由了,不然他早就应该被追杀了才对,又怎么可能还躺在这里晒太阳呢? “嗯,他一定会来的,他一定会再来的,我可不能让他找不到我在哪。” 这样想着,杜乘锋决定继续等下去。 更新送到,养生效果越来越好了,想必很快就能变成两更战士了。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梦如乌贼,扣一送地狱火的打赏,实在是破费了。 我继续养生,大家晚安。 (本章完) 第356章 心力 等待归等待,杜乘锋其实也没真就闲着。 厨艺这方面,已经被他学的差不多了,虽然距离顶级的名厨肯定是有些差距,但那种差距也只是前三名和四五名之间的区别——厨艺之道练到头,再想要进步,实际上也挺需要运气的,毕竟能入口的食材说白了也就那些,人们能接受的口味组合其实也就那几种,更何况杜乘锋选择的方向又不是什么复杂的口味,而是简化步骤,比如让猪都能学会如何炖肉。 不过这个进度暂时卡住了,虽然他已经想到了可以缝制调料包,也想到了可以直接使用成块的肉,但他始终都没找到什么好办法,让猪学会烧开水和看火候。 “这种时候,就需要点灵感了。” 又一次尝试失败之后,杜乘锋不禁叹息一声,只能说有些事情,确实不是单纯努力就能做到的。 又或者说,努力这玩意,也要用对地方才行,就好像将花椒大料香叶陈皮之类的缝成调料包,这个玩意就不是蹲在御膳房就能弄出来的,弄出这东西的是皇宫里的织造,那边用做香囊的手艺缝制出了这些好用的调料包。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这是杜乘锋对这件事的评价。 很多事情精进到一定程度,需要的已经不只是在这件事上的深度,而是能不能囊括更多知识的广度,也正是在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他才开始尝试跟随着自己的兴趣,去涉猎更多自己没有探究过的领域。 比如缝纫,这就是他最近感兴趣的地方。 说到缝纫,肯定是皇宫里的织造们最懂这个,不过在杜乘锋看来,比起这些织造们来说,最精于此道的,还得说是那个跟他有些熟识的老太监——要知道他可是看到过老太监的手艺,空手能把丝线编成防水布,然后又能直接拆了布再织成衣裳套在身上,最离谱的是,这一切都是片刻之间完成的。 如果缝纫界也有强者的话,那这老太监就相当于缝纫之道的南陈太祖,还有武昭! “快别这么说!怎么敢比肩太祖高皇帝!” 面对着杜乘锋的夸赞,老太监尿都快吓出来了。 “只是小道而已,上不得台面,当初学这点东西,也只是为了有什么危难的时候,能给皇上缝补衣服……这点小事能算什么?哪值得您这么……” “话不能这么说。” 杜乘锋登时连连摇头。 他可是还记得,老太监这一份手艺到底好用到什么地步,甚至可以说,如果当初过河的时候,不是老太监硬是堵住了被凿漏的大船,他当时就算有着一身武艺,恐怕也要下河喂鱼。 或许正是因为有了这一次的经历,才让他这边有了“什么都去学一点”的萌芽,所以眼下既然有了机会学习,他自然也不会放过。 “没有废物的技术,只有想不到这玩意该怎么用的人……掌握更多解决问题的办法,这也是变强的一部分。” “这……” 老太监的双眼开始茫然。 就,答应归答应,可他还是不知道,这种玩意,是怎么跟变强联系到一起的。 别说什么百兵谱第一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压根就配不上这个排名,这与其说是在承认他的实力,倒不如说是故意坑害他——让一个实力不行的人拿第一名,基本等于把这个人画成了靶子,后面那些高手们必然会不服气,他这个第一名也会因此遭到无休止的刺杀。 自己其实没那么强,老太监心里一直都是有数的。 “但是你的生存能力,可是比那些所谓的的高手强了太多。” 眼见得老太监还在贬低自己,杜乘锋也有些看不过去了。 “那些高手就算能打,也总有自己处理不了的时候,他们会被人毒死,会掉进河里淹死,甚至有可能因为衣服被撕了,直接受凉病死……那么多战将因为卸甲风落下了病根,但是你能说他们不强吗?” “这……” 老太监说不出话了。 好像,也确实是这回事,虽然在战斗力方面,他自问肯定比不上那些高手们,更不可能比得上杜乘锋这种顶尖强者,可若是论起生存方面,没有人能比得过他——毕竟他这一身本事,都是为了应对最为极端的情况而练就的。 比如皇城因为什么奇怪的原因被攻破了,需要他带着年幼的太子——又或者说年幼的皇帝,出逃避难,他这一身本事就足以在不携带任何金银细软的情况下,也能保证皇帝吃饱穿暖,甚至生活舒适,一路上更是可以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若是需要长时间隐藏身份的话,他甚至能从无到有的赚出一个小康之家,从而保证皇帝陛下能够健康成长。 只是以前的时候,他都只是觉得,这是自己身为臣子该有的本分,可现在想想……这些东西,好像真的能算门手艺? “你看?这不就是本事了?” 眼见得老太监眼底终于透出了几分自信的光芒,杜乘锋连连点头。 “相信自己,伱也是有本事的。很多时候你打不过别人,未必就是因为你本事不济,也有可能是因为你不自信……如果连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那你这一身本事最多也就发挥个一成,你用一成去碰别人的八成起步,那你怎么可能碰得过呢?” “本事吗……” 老太监想了想,终究还是苦笑着低下了头。 “可能在别的方面我确实是有本事的,可是在战斗方面……可能人确实都有自己的天赋吧,我的天赋确实不在这里。” “你这话说的就没道理了。” 杜乘锋连连摇头。 的确,他也承认,这世间或许确实存在天赋这种不讲道理的东西,可是落到具体的人身上,这个人能发展到什么地步……在他看来,天赋能决定的,也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 人最强悍的地方,永远都不是什么过人的天赋,而是那份难能可贵的,可塑性。 这是杜乘锋一直以来秉持的观点。 菜无所谓,练就行了,谁也不是从婴儿的时候就什么都会,还是那句老话,如果战斗的天赋真的能决定一切,那么统治世界的就应该是老虎和大象,孱弱的猿猴就应该一辈子住在树上,后来的人类也根本不会出现。 菜就多练,不会就多学,只要脑子一直想着,要做到什么事情,那么剩下的也就是技能的累积,和熟练度的堆砌。 当那些缥缈的散沙汇成了塔,就算是天,一样也是可以摸到的。 就比如杜乘锋自己,他现在就是可以飞天遁地了,四舍五入也算是蓟北摸着天,他就可以说是实现了人类对于天空的向往。 而现在,他在老太监身上,看到了某种,同样的东西。 “你其实是做到了的。” 杜乘锋叹息一声。 “你其实是做到了的,只是你自己不知道……仔细想想吧,你其实是有过这样的感觉的,当你全心全意想要保护什么皇帝的时候,当你全心全意想要,嗯,尽忠的时候,是不是很多困难的事情在你眼里就不是困难了。又或者说,就算再怎么困难,你也觉得一定要跨过去?” “啊这……” 经杜乘锋这么一提醒,老太监突然有些恍惚。 好像……确实是这样。 以前的他对这方面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自己既然深受皇恩,甚至接连侍奉了三代皇帝,那么他无论如何也必须要尽忠职守,必须要保卫皇帝陛下的安危才行。 虽然这种事对于一个除了忠心之外什么都没有的太监来说,有些过于困难了,但回首曾经的几十年,他好像从没想过这些事情到底有多困难。 可能确实也想过,但他却没有在意,哪怕面对着大陈之前那风雨飘摇的样子,他都没想过自己退下去,隐居到哪里,做一个富家翁渡过后半生。 他只想着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做好自己最后的事情。 “所以说啊,如果你能把忠心,替换成战斗本身……” 杜乘锋大概比划了一下。 “有这样的决心,你难道会打不过别人吗?” “这……” 如同霹雳照亮夜空,老太监的脑海突然亮了起来。 这并非是之前那种云里雾里的片汤话,面前的高人这一次说的很是明白了,而老太监自己,更是清晰的理解到了对方在说什么——好像确实是这样,一直以来,他对于战斗的态度,都只是能用就行,能让他保护着皇帝从乱军之中跑出去就行,至于更多的,他也是最近察觉到自己需要力量的时候,才会想要去变强。 简单来说,他变强的决心,其实一直都不怎么高。 起码他没有像是尽忠那样,将全部的精力都放上去。 那么,问题来了。 如果他像尽忠职守一样,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变强上,又会如何呢? “原来你一直都是在用这种办法……” 沉默了许久的老太监,抬起了头。 “原来你用的是这种力量。” “啊,你能这么说,看来你是明白了。” 杜乘锋笑了起来。 那确实是很值得开心的事情,尤其是两个人聊天的时候,能互相理解对方在说什么——虽然这种事严格来说属于交流的基础,但很多时候,不正常的交流才是更多的,一个说城门楼子,一个说胯骨轴子,两边看似聊得开心,实际上还是在各说各的。 反倒是这种彼此能理解想法的交流,才是少见的。 毕竟这种东西,靠语言形容,其实有点麻烦。 就连杜乘锋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份力量。 心力,这是杜乘锋对这份力量的大致概括,也是他最近在闲的没事的时候,对这个世界的力量做出的新的总结——如果说想象力代表着意志的发散,那么这份被称为心力的力量,就代表着意志的统合。 但杜乘锋自己实际上不太想用“心力”这个词来进行概括,又或者说,他觉得不应该用任何词汇来对这份力量做出定义,毕竟这份力量是流动的,是可以放在任何地方的,是干什么都行的,没必要非得指出一个方向,一个目标,这种玩意也没有什么起源。 一定要做出形容的话,反而容易将这份力量框死,就比如说称之为“精神力”,就难免会在使用的时候过于注重精神,称之为心力,就会变得过于注重心态……总之,这是个很麻烦的东西,麻烦到杜乘锋自己也为之挠头。 好在老太监这边是个有慧根的,很快便明白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这就很好,起码省了他多费口舌的时间。 “原来如此,用这种力量的话,确实。” 想到这里,老太监再一次缓缓点头。 “咱家已经完全理解了,那么作为回报,不知道您是想要学哪部分?” “从基础开始学起吧。” 杜乘锋没有选什么高深的技法,虽然老太监肯定会教,但那些玩意对他也没什么用处——他不是来炫技术的,他是来学知识的,基础的夯实肯定比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要重要得多。 “有没有什么简单的入门办法?就是三岁小孩都能开始学的那种。” “简单的入门办法……” 老太监开始思索了起来。 正常来说,都是从刺绣学起,不过就算是刺绣,实际上也是有了一定功底之后才能做到的……说到底,织造这玩意还是有点门槛的,三岁小孩真学不来。 不过织造这玩意,说白了就是把线和线勾连起来,勾连的足够多,足够结实,布匹也就出来了。 想到这里,老太监突然一拍脑袋。 “有了!确实有那种更简单的入门办法!” “嗯?” 杜乘锋登时便来了兴趣。 “那是什么?” “直接从布匹入手的话,可能会有些理解上的困难,所以我们先从线和线的勾连开始学起。” 这样说着,老太监直接从袖口扯出一条长线,头尾相连,系成一个圈。 “要不先试试翻花绳吧。” 更新送到,今天久违的喝了半两酒,好起来了属于是。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早点歇了,大家晚安。 (本章完) 第357章 共振 于是,杜乘锋便开始努力的和老太监研究翻花绳,有些皇宫内侍们不知道内情,甚至一度以为这两人做了对食。 当然,这种闲话终究还是没有传出去,不过倒不是因为老太监发了什么命令下去,而是大伙都有自己的正事要做——一方面,是作为皇宫内侍应该做的本职工作,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那个巨人的开导。 由于这段时间里,那个巨人一直都住在皇宫之中,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也难免会聊上几句,不过倒不是他们主动聊天,他们也不敢对那个高得摸不着边的强者开口,可他们这边不敢开口,那巨人自己反倒是见了谁都自来熟。 “早啊,吃了吗?” 这是那个巨人最常说的话,不管是见到谁基本都会来上一句,可落到这些内侍们身上,贵人都这样问了,他们敢不给回应吗? 然而他们但凡应上一句,这话就算是接上了,然后就会被那巨人抓着,聊上半天。 至于聊天的内容,实际上也没什么内容,无外乎工作本身,还有这皇宫里的家长里短,比如后宫里哪位是不好伺候的,宫里谁跟谁又做了对食……整日里都在皇宫伺候人的他们,能聊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这样不行啊,你们怎么一点生活都没有呢?” 每当听到这些事情,那个巨人就会摇头。 “你们说的怎么都是别人的事情,你们难道就没有自己的生活吗?” “这……” 在听到这巨人的疑问之后,这些内侍们也有些说不出话了。 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 “我们……是要侍奉陛下的。” 终于,有内侍战战兢兢的开口了。 “我们要尽忠职守……” “那是说的上班,伱们难道就没有下班吗?” 巨人的脸色登时就严肃了起来。 “那也太过分了,皇帝在哪里?我去跟他聊聊。” “别!” 内侍们好说歹说,才算是把巨人劝了下来,他们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就闹得整个皇宫都乱起来——但是巨人很明显还不听劝,非得找皇帝要个说法,于是他们也只能向巨人说明,他们在尽忠职守之余,也都会有自己的事干。 毕竟事实确实是这样,为了保证内侍们不会因为过于疲劳,而在侍奉皇帝的时候出什么致命的差错,皇宫内的大部分职责一直都是两班甚至三班倒,这一点既保证了绝对的服务质量,同样也保证了这些内侍能有点休息时间,至于人手问题,这个对于皇室从来都不是问题。 那么问题来了,就算有休息的时间,他们能干点什么呢? 总得干点什么,不然那个巨人可能真的会跑到皇帝面前惹事,可若是干点什么的话……以前的时候,他们闲了也是要注意那些贵人们的脸色,更是要随时准备去迎合那些贵人们的喜好,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会这么在意周围的人际关系,只因为这种事对他们来说真的很有用。 但很明显的是,那巨人对这种东西完全不感兴趣,那巨人更想从他们身上看到,某些,技能? 对了,确实是技能,这段时间里他们也都看到了,那巨人平日里不是蹲在御膳房研究做饭,就是跑去跟宫里的老祖宗研究翻花绳,甚至有宫外的掌兵使,因为做饭得到了这个巨人的赏识,也就直接有了随便出入宫禁的权力——当然,严格来说,只有皇帝有资格赐予这样的殊荣,可眼下谁不知道皇帝年幼? 真正说话算话的,还得是那位侍奉了三位皇帝的老祖宗,而这位老祖宗,也惹不起那个强到没边的巨人。 所以他们这些普通的内侍,还能怎么办呢? 这宫里又多了一个…… “哎!” 在想到这里的时候,那些内侍们的脑子里突然就通了。 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啊,无非就是多侍奉一个贵人而已,只是以前的贵人们想要的都是一些昂贵的物件,又或者一些特殊的癖好——只是这个大号贵人相对特殊一点,要求也很奇怪,既不要求大伙当牛做马,也不要求他们当驴做狗,既不让他们伺候人,也不让他们干杂事。 而是想要大伙亮出点本事出来。 “真是个怪人。”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内侍们纷纷摇头,这巨人想要看到的东西居然这么正常,他们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人。 不过摇头不代表做不到,事实上正是因为这种事太过正常,对他们来说反而更容易——无非就是学点本事而已,这点苦头连当牛做马都比不上,更别提什么当驴做狗了。 于是,整个皇宫之中,大伙便都开始尝试起学点本事来,虽然就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学什么,不过多试试总没坏处,万一有什么本事被那巨人看上了,以那巨人如今在皇宫的地位,不是直接让他们一飞冲天? 也就是这个时候,山炳和姜文远,也再一次踏入了宫中。 主要是姜文远需要过来一趟,毕竟老太监这段时间都没出门,搞得姜文远想要找谁汇报工作,都找不到人——更何况姜文远想要做的也不止是汇报工作,他更想了解一下,在自己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建康皇城这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而在进入皇宫的那一刻,姜文远便敏锐的感觉到了,那份微不可查的变化。 人没变,地方也没变,但这个地方给他的感觉,这萦绕在皇宫中的氛围,却已经完全是两个样子了。 “看来大伙都在找事做啊!” 一旁的山炳却笑了起来,他那焕然一新的姿态,在这种氛围之中,简直如鱼得水,像是回到家里一样。 那确实会像是回到家里一样,姜文远是知道这个的,也就是这个时候,姜文远才意识到,这皇宫大内的氛围,竟然和山炳所居住的那条街如出一辙——当然,相比于那条街上,人人都颇为认真的样子,眼下公众的氛围还只能算个雏形,但这两者之间,已经有了太多的相似之处。 而那条街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当然是因为山炳。 事情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没人知道,或许是在山炳出门买烧饼的时候,又或者是在山炳和路人闲聊的时候,又或者是山炳身先士卒,冲出去和怪物战斗的时候……反正那条街上的人们,已经开始或多或少的,模仿起了山炳的样子,学起了山炳的作为。 “这样很厉害。” 当姜文远问起来的时候,那个买烧饼的矮个子是这样说的。 “他很聪明,也很能打……我知道我肯定不可能做到他那样能打,但是我或许能做到他那样聪明?” 所以山炳到底是聪明在哪里了? 姜文远当时都听傻了,他完全不知道这位老友到底都有哪些聪明的表现,可那么卖炊饼的矮个子就是这么说的——又或者说,这个卖炊饼的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模仿些什么,兴许他只是在下意识地模仿,而那些理由,反而是后找的。 如果这种影响只是影响到一个人,那姜文远还能说这是意外,可是一整条街的人都被影响的话…… “说明日子好起来了。” 这是山炳给出的回答。 “他们也不是在学我吧?你看我在做清炖狮子头,他们就没学这个……至于你说的,认真的态度这个,这玩意难道不是好事吗?” “……” 姜文远说不出话了,这种奇怪的弱智发言他不知道该怎么接。 更何况,他又一次在山炳的身上,看到了那个模糊的影子。 所以他一定要来皇宫里看看,他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有些压在心底的疑惑,终究是要弄清楚的——就,虽然他很尊敬那位杜太师,但他终究还是大陈的人,如果对方要和那皇天一样,顶着绝顶高手的身份,对大陈做出什么事情的话,他也…… 他好像也没什么办法。 不过就算没什么办法,也是要过去问一问的,好歹也算是见过几面的熟人,有什么事是不能说的——更何况相比起几乎不是人的皇天,那位杜太师要好说话太多了,大家坐下来聊一聊,有什么事情说不开呢? “大不了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 姜文远下定了决心。 这并非是什么寻常的决心,而是拼死一搏的觉悟,就算那位杜太师想要太后,他也会努力尝试劝谏一下,看看这事能不能成。 只不过和姜文远想的不同,那位杜太师,没有说什么狮子大开口的话。 “什么?你问我想要什么?” 在看到姜文远和山炳一块过来的时候,杜乘锋乐了。 “正好,那个老登刚才上厕所去了,你过来帮我翻翻绳子?” “……就这?” 姜文远人都傻了,他莫名的感觉自己的智力受到了侮辱。 就,虽然他很尊敬对方的身份,也很尊敬对方的实力,可是翻花绳……这种事是认真的吗? “这怎么了?” 杜乘锋登时就不乐意了。 “你不会以为这种事很简单吧?” “呃……” 姜文远说不出话了,这种话他也不太好接。 所以他干脆直接凑了上去。 “也行吧,绳子在哪?” “你没看到吗?” 杜乘锋开始挠头了。 “绳子就在桌上啊。” “桌上?哪里?” 姜文远皱起了眉头。 眼前的桌上根本没看到绳子,只有一套茶具摆在桌布上,杯里的茶水还冒着热气,茶水里面也只有茶叶,半根丝线都看不见。 难道说这是属于高手之间的新玩法吗?用煞气编成看不见的绳子?这是在考他的眼力和感知力?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承认,这位杜太师找他玩翻花绳,或许确实不是没道理的,这或许是某种高手独有的保持手感的办法,通过这所谓的“翻花绳”,来让自身熟悉对于煞气的控制——就像很多剑士为了练剑,也会随时佩剑,于剑同吃同睡一样,当煞气被作为武器的时候,自然也需要经常使用,才能运用得纯熟…… “哎,你看哪里呢?” 就在姜文远这边还在屏息凝神,观察着煞气丝线的位置时,杜乘锋再一次开口了。 “怎么还不开始?” “我还在找……” 姜文远努力观察着四周,他的感知从未做到如此的仔细。 “等一下,我马上就找到……” “这还用找吗?” 杜乘锋拍了拍桌上的桌布。 “这个就是。” “……啊?” 姜文远瞠目结舌。 但杜乘锋那边却没有就此停嘴,而是继续指着桌布说了下去。 “规则先说好,不许动茶壶,不许动桌子,杯子里的水也不能洒出来,在这个基础上,把编成这块布的绳子解开,然后随便编成什么别的东西……你听明白了吗?” “我……” 姜文远开始出汗。 这些话本身他是能听明白的,但是加在一块之后他就听不明白了——先不说这一堆乱七八糟的规定,单说这块布到底是怎么个说法?这是翻花绳? 这跟他理解的翻花绳,好像不太一样。 难怪号称天下第一的老太监都跑去上厕所了,这真的是人能解得开的东西吗?又或者说,这种东西,真的是只靠一条绳子就能编出来的? 就算是煞气也做不到啊! “人……只有十根手指。” 姜文远勉强笑了笑。 “这种东西,只靠十根手指,怎么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了?” 眼见得自己的作品居然有人质疑,杜乘锋登时就不乐意了。 “人有十根手指对吧?每根手指按照操控十份煞气来算,你有十根手指,就能操控一百份煞气,如果再算上脚的话……” 接下来就是一些难懂的话语了,像是什么手脚并用,又或者猴子能做到人就也能做到之类的,姜文远却是半句都听不明白了。 可那份知识仍旧滔滔不绝的灌入姜文远的耳朵里,摧毁着他的常识,挑战着他的认知。 “我……” 像是被烧红的火棍捅进了头颅。 姜文远突然明白,山炳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遭遇了。 更新送到,手感越来越顺了,好起来了属于是。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为了健康,大家也早点休息,晚安各位。 (本章完) 第358章 心力漩涡 这一次,姜文远已经彻底理解,最近的变化到底是因为什么了。 只因为他自己也来了这么一次。 不是什么教学,也不是什么传道受业,而是某种更为粗暴的方式,就像是直接撬开他的脑壳,然后将那些铜汁一样滚烫的信息直接浇进去。 姜文远甚至一度闻到了焦香味,他的大脑应该是已经…… “熟了!” 一把羊肉串被递到了姜文远的面前。 “别光想了,这个确实有点难度,先吃两口吧,到饭点了。” “我……” 看了看面前那明显大了一号的肉串,又看了看肉串后面,那个比常人大了两圈都不止的巨人。 姜文远嗷一嗓子,扭头就跑。 “哎,你还没吃饭呢!” 巨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这让姜文远跑的更快了,此刻他只想远离这个恐怖的声音,只想让自己暂时安静一会。 “这……怎么回事?这些羊肉串又不是不干净。” 杜乘锋开始挠头了。 “难道说他有忌口?” “可能是吧,我过去看看。” 山炳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出了什么状况,在他这边来看,姜文远就是很普通的在刚刚的茶几前面,盯着桌布站了一会,他这边尝试叫了几声,姜文远也没搭理他——于是眼瞅着到中午饭的时间了,他便干脆跟着那位杜太师去御膳房烤肉了,也就是离开了这一会,姜文远就变成这样了。 这不像是什么忌口,倒像是因为什么事情魔怔了,所以出于安全考虑,山炳还是决定去照看一下这位好兄弟。 可这位好兄弟,却不想让他来照看。 当山炳一路追到姜文远的住处时,姜文远甚至主动出面,把山炳赶了出去。 “让我静一会,我很累,求你了。” “你这情况……” “求伱了,滚回去。” “啊这。”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山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思考了片刻之后,他也只能将其归咎为朋友状态确实不好,他这边倒是给人添麻烦了。 而在感受到山炳离去之后,顶住大门的姜文远,终于顺着大门瘫软下来。 “终于……结束了。” 姜文远一声长叹,此刻他却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原因无他,只因为刚才的情形实在是太过凶险了,那时的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大海上的一叶孤舟,正在被卷入某个汹涌的漩涡,滔天的浪头铺天盖地的打了过来,眼看着就要将他吞没到暗无天日的海底去——所以他用最快的速度逃离了,他只有跑,也只能跑,那个根本就不是他能对抗的东西。 可谁成想,就算他逃回了家中,那股巨浪的余波,还是追了过来。 那道名为山炳的漩涡虽然相对较小,但仍旧有着掀起浪头的能力,而眼下他这副风雨飘摇的姿态,却已经无法承受任何风浪了——所以即便两人交情再怎么好,他也终究还是将山炳赶走了。 毕竟只有这样,他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呼……别去想,别去想。” 吐出一口浊气,姜文远努力整理着这些繁杂的思绪。 不要去思考,刻意的去忘记某些东西,这一点在他还是捕头的时候,他就已经学会了——毕竟当初他要面对的,不管是危险的煞气疯子,还是那些更为凶险的怪物,总有一些场面,一些消息,知道之后不但没什么好处,反而会让人饱受折磨,在那种环境下,学会忘记几乎是每个捕掠人都要练就的本能。 但是,真的忘得掉吗? 其实是忘不掉的,毕竟看到了就是看到了,谁也不能说真就有什么神仙妙法,能把那些记忆直接从脑子里抠出来——或许干脆直接抠出脑子会更简单一点,但是都做到这一步了,还不如干脆挥剑抹脖子算了。 他们能做到的也就是让自己不去想,别想那些东西,不要让那些画面,一遍遍的在脑海中回响。 直到回响彻底熄灭之后,这份震荡,也就会停歇了。 “呼……” 这样想着,姜文远干脆起身,将住处打扫了一遍。 其实是不需要打扫的,毕竟他不在的时候,这边也一直都有人在维护着,他只是需要一点行动换换脑子,从而让自己松快一点——而在整个屋子都洒扫完毕之后,姜文远也终于恢复了最基本的理智。 “感知太敏锐也不一定是好事……” 皱着眉头,姜文远揉着自己的脑袋,他甚至一度希望自己能跟山炳一样迟钝——如果他和山炳一样迟钝的话,或许他就会直接被影响了,而不是现在这样,在察觉到那份会将周遭一切都卷入的漩涡之后,本能的选择了逃离。 不过这也让他得到了,更多的信息。 “一切的改变果然是出自皇宫。” 首先,对于自己之前的疑问,姜文远做出了判断。 虽然明面上来说,这种改变或许是好事,起码在那位杜太师的影响之下,不管是山炳,亦或者那些内侍们,甚至到建康城里的百姓们,都开始摸索到了变强的道路,但姜文远却总觉得,好像哪里还有点问题。 至于这个问题的来源,却是来自于他自身的感受。 这种影响的方式太过粗暴了,简直就是直接掀开脑袋,然后把滚烫的信息浇进去,如此粗野的方式,和之前的皇天简直如出一辙——而皇天所造成的影响,他是亲眼看到过的,那么同样粗野的方式,所造就出来的结果,真的就会比皇天更好吗? 虽然姜文远很尊敬那位杜太师,但唯独在这件事上,姜文远觉得,很不好说。 “还是要再看看……” 深吸一口气,姜文远搓了搓自己的脸。 还要再看看,毕竟接近神明的皇天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死掉,那个怪物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再回来的。 那么,作为同样拥有者这份力量的存在,那个堪比神明的怪物,又会怎么做呢? “只有怪物才能对抗怪物。” 想到这里,姜文远突然觉得,外面发生的那份奇怪演变,或许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只有怪物才能对抗怪物。” —————————— 皇天再一次在一片颂唱中醒来了。 依旧是上千人环绕在他的身边,他们有着不同的样貌,甚至连种族都各不相同,可他们的口中颂出的却是一样的话语,却是同一个名字——他们在用各自的方式跪拜着,祈祷着,祈祷着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天能够归来。 于是皇天就又一次归来了,以所向披靡的全盛姿态。 “但是我好像又少了一些记忆……嗯?又?” 想到这里,皇天再一次挥手驱散了身边的那些人,躺回了祭台之上。 破碎的画面涌入脑海之中,皇天也逐渐回想起了,自己曾经经历的那些事情。 “我……输给了蚂蚁?” 直到看着那短剑将自己剖开,皇天仍旧无法相信这个事实,要知道他输给的可不是那个他要诛杀的蝼蚁,而是被一个曾经臣服于他的蚂蚁斩杀了——这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的事情,那个蚂蚁明明曾经臣服于他,应该连对他出手都做不到才对。 “除非……有谁抹去了我留下的印记。” 皇天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印记,又或者说记忆,那份令人畏惧的画面,本应该永远在这个蝼蚁的心底回荡,让这个蝼蚁在每次见到他时,都变得畏首畏尾,不敢抬头,甚至本能地跪伏在地——而在这个过程中,那份敬畏所带来的心力也会附着在他的身上,让他变得更强大,变得无可匹敌。 可现在…… 这份畏惧被抹除了。 “不可能,不可能。” 皇天再一次摇头。 绝对不可能,虽然他确实输了一次,让这份敬畏本身产生了裂痕,但双方之间的战力差距依然存在,敬畏仍旧是敬畏本身,就像虎豹不敢对巨象出手,就像豺狼会本能地躲避雄狮,这份敬畏是不可能因为一次失败就彻底消退的,那个蝼蚁也绝不敢对他这样堪比神明的存在出手。 毕竟,这可是必死的战斗。 明知打不赢还要去打,这跟找死有什么区别?稍有理智的人都不会这么做,谁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可事实就摆在了这里,那个名为山炳的蝼蚁,在那一刻,确实豁出了性命。 “等等?” 想到这里,皇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我居然记住了,那个蝼蚁的名字?” 皇天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蚂蚁就是蚂蚁,蚂蚁和蚂蚁之间是没什么区别的,但凡是个正常人,谁会去刻意铭记蝼蚁的名字? 除非这个蝼蚁已经过于强大,以至于必须要单独起一个名字来将其区别开来……但不管怎么说,在铭记住这个名字的那一刻,这个行动本身,就已经相当于他下意识地,将这个蝼蚁放到了与自己等同的层面。 不管是他主动抬高了这蝼蚁的身份,还是他主动降低了自己的身份,这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事情比之前判断出来的,要麻烦了太多。” 想到这里,皇天翻身坐了起来。 “还要再去看看才行。” 这样想着,皇天再一次挑了柄剑出来,这一次他挑的是一柄短剑,是用武昭的小腿骨制作而成的——虽然理论上来说,整条腿骨可以做两把大剑出来,但当时的他出于节省材料的考虑,还是做成了四把小剑。 而现在,这些小剑,却派上用场了。 依旧是熟悉的降临,只不过这一次皇天却是落在了蛮荒的丛林里,有十几个满身纹身的赤膊壮汉,拎着大棒围了过来,看样子是要把皇天拿去下锅——于是皇天便把这些人都扔进了锅里,他没什么时间跟这些蛮人在这里耗。 一路飞行北上,依旧是在建康皇城门口落地,隐匿气息的他顺着人流混进了城里——只不过就在他又一次拿起了炊饼,准备再来一口的时候,那个卖炊饼的矮个子,却再一次捉住了他的腕子。 “先给钱,后拿炊饼。” 卖炊饼的矮个子指了指身侧的牌子。 “看清楚了吗?不买别摸。” “哈。” 皇天这次却是连话都懒得说了,直接对着炊饼咬了一口。 一口下去,那卖炊饼的矮个子登时就急眼了,就算再怎么迟钝的人也能意识到,眼前这食客是来吃霸王餐的——若只是一个炊饼,那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主要是这小子还阴阳怪气的挑衅,谁能忍得了? “你这狗畜!” 卖炊饼的矮个子登时便抡起了拳头,一拳打在皇天脸上。 于是,只听咚的一声,偌大的身躯,竟就这么倒在了地上。 “怎么个意思?还要讹人?” 卖炊饼的矮子嗤笑一声。 “街坊邻居们都看见了,你拿炊饼还不想给钱,真闹到见官,我也有的是认证……嗯?你怎么回事?” 卖炊饼的矮子连忙俯下身子,手探在皇天的鼻孔上。 可倒在地上的皇天,哪里还有半点呼吸。 呼吸没了,心跳也没了,眼下这皇天,分明就是被这卖炊饼的矮子,一拳给打死了。 “哎!这真不是我的事啊!街坊邻居们都看到了吧!我真没有……我就是一拳……” 可眼下这卖炊饼的矮个子说什么都没用了,尸体就这么躺在地上,物证人证都在,他又能怎么辩解呢? 于是在捕快们来了之后,这卖炊饼的矮个子便和那具尸体一块被带走了。 与此同时,皇天自己,也再一次在那万千人的齐声颂唱之中,醒了过来。 “我的记忆……” 挥手驱散了那些人之后,皇天再一次回忆起自己的经历。 “原来如此……果然!果然是这样!” 沉吟了片刻之后,皇天再一次,睁开了眼睛。 “是心力漩涡!他们的畏惧全部都被洗掉了!他们在行那个人的道!” 想到这里,皇天攥紧了拳头。 的确,这些人虽然没有颂那个人的名字,但他们行的却是那个人的道。 而这份心力共振,也终究会随着漩涡,将力量,反馈到那怪物本身。 那个曾经将他斩杀的怪物…… 他真的还能战胜得了吗? 更新送到,才看到这天的我怎么没写?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再说一声晚安吧,大家也早点休息。 (本章完) 第359章 输和赢 “我或许已经输了。” 长叹一声,皇天瘫倒在祭坛上。 或许他确实有战胜那个怪物的实力,但在他有了“我真的能赢吗”这个想法之后,他就真的不可能打赢那个怪物了——虽然这种事说起来或许会有点拗口,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的心中,已经多出了一些,畏惧。 如果说全盛状态的情况下,他能发挥自己的十成力量,那么在心存畏惧的状态下,能被发挥的力量就起码要打个八折。 这还是最理想的情况下,真落到实际战斗上,很可能连发挥八成都做不到。 心存畏惧,动手就会慌乱,出手就会犹豫,下手就会不够果决,再加上这份畏惧带来的慌乱,很多东西实际上已经不是能用量化的方式来形容的了——但正是这些微小的地方,却会极大的影响战斗的走向,最终导致…… “呼……” 吐出一口浊气,皇天将这些想法清除出脑海。 不能想,这种事情不能去想,越是想下去,他心中的畏惧就会愈发地旺盛,若是任凭这份畏惧发展下去的话,迟早他会被这份畏惧彻底吞噬。 就像当初他用畏惧去支配那些蝼蚁一样。 “不能这样下去,必须要赶快将这份畏惧洗掉。” 这样想着,皇天第一时间离开了祭坛,来到了保存着资料的档案馆。 档案馆里记载着他收集过的一切,从武技到功法,再到那些稀奇古怪的,来自各个世界的知识——不过这次他过来却不是为了翻找这些东西的,他直接走向了档案馆的最深处。 被存放在那里的,是记载着家族历史的档案。 “呼……” 再一次吐出一口浊气,稳定了心神的皇天翻开书页,看了下去。 家族的历史,是从爷爷的爷爷那一辈开始记录的,那个老人虽然没有什么能拿来吹嘘的丰功伟绩,但他却培养出了一个了不起的儿子——于是,这个老人的儿子,也就是他爷爷的父亲,专门将这位老人列在了家族历史的最前列,一方面是为了表示对父亲的尊敬,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做个表率,让后人也都学着去孝敬长辈。 “哎……” 看到那些平淡却温馨的记录,感受着字里行间的点点滴滴,看着那些老旧的影像和图片,皇天原本焦躁的情绪逐渐平缓下来。 但紧接着,皇天的情绪,却骤然高昂。 只因为手里的族谱,已经翻到了爷爷的父亲,也就是刚刚提到的,那位了不起的儿子——在那位慈祥老父的培养之下,这个儿子,也就是他的太爷爷,充分展现出了其天才的一面,因为能力出众,他的太爷爷很快便被提拔上去,甚至年纪轻轻就已经能坐镇一方,独挡一面。 “了不起!真是了不起!” 即便就现在的皇天看来,这种在凡世帝国里一路摸爬滚打的内容,多少有些幼稚,但想想当初太爷爷可是从几乎一无所有的境地,一路走上这个位置,他终究还是会为此赞叹不已。 从身不由己的蝼蚁,变成了能够掌握自身命运的人,天知道这其中到底要付出多少辛勤与汗水。 当然,最重要的天资,也是必不可缺的。 不过很可惜的是,他那太爷爷的经历,也就到此结束了,那时候的人们终究是被寿命所限的,即便他那位太爷爷的儿子,也就是他的爷爷,再怎么神通广大,也很难让死人就这么活过来。 起码在那个年头,是这样的。 在那个年头,死了就是死了,死人不可能复活,这是再基本不过的常识——然而就像总会有勇士向恶龙发起挑战一样,也总会有一些勇敢的人,会想要去做一些,绝对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而这,也就是他爷爷那一辈的故事了。 依托他太爷爷的权力与富庶,他的爷爷可以去做很多自己想做的事情,于是理所当然的,他的爷爷没有去做当时那些别人眼里很有用的职业,而是跑去当了最不可能挣钱的探险家,通过探索各种人力无法达到的地方,从而感受那份生活中完全感受不到的刺激。 “这与其说是报复,倒不如说是一种自我放逐,我生来就拥有一切,这反而让我失去了生命的意义,只有不断的冒险,不断的挑战自己,才能让我有活着的感觉,才能让我知道生命的分量。” 手指划过档案上的文字,皇天一字一句的诵读着,这一刻,他仿佛感受到了祖辈的心境,感受到了爷爷曾经面对着的那份空虚与折磨。 虽然已经看过好几遍,但皇天仍旧会忍不住感叹,原来强横无匹,如同钢铁一般强硬的爷爷,年轻的时候居然也曾为这样的事情而困扰。 不过很快,他的爷爷就不再为这些事情而困扰了,只因为他爷爷的父亲,也就是他的太爷爷,因病故去了——也就是在失去了父辈的照拂之后,他的爷爷才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那些所谓的探险,竟是如此的空虚。 “我或许应该去学习当一名医生,或者去经营几家医院,这样至少能把老东西救回来,让他多活两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老东西咽气了三个月,我才从冰川的窟窿里爬出来……我到底是在做什么?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字里行间,皇天甚至能感受到爷爷当初的迷茫。 也能感受到,他爷爷为此做出的努力。 在亲自感受了生老病死所带来的沉痛之后,他的爷爷便开始着手于这方面的研究,继承了太爷爷的遗产之后,他的爷爷拥有了庞大的资源与权力,而在他的爷爷表示,要将这份庞大的遗产,全部消耗在对于生死的探究时,帝国的所有人几乎都对此表示了支持。 归根结底,做这种事,是要烧钱的,越是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烧的钱就会越多,至于能不能成,其实没什么所谓,反正亏损的只会是他爷爷,其他人都能赚到,那为什么要阻止呢?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他的爷爷,居然真的成功了。 “心的力量,那是思想的力量。” 在得到了结果之后,他的爷爷第一时间对整个帝国,展示了自己的成果。 “是想法的力量,是想象的力量……现实的引力将我们禁锢了太久,以至于让我们忘记了我们本身就拥有着这份力量。我们本不必苦苦寻找,我们本就无所不能。” 如此的想法,自然引得一片哗然。 当然,就现在来说,在皇天来看,他爷爷的想法是无比正确的,这个老人真的提出了划时代的发现,在挣脱现实的引力之后,人真的可以无所不能——然而帝国中的其他人却完全不这么想,被现实的引力束缚的他们,只觉得他的爷爷是在说疯话。 直到他的爷爷展现出力量。 那份堪称无所不能的力量。 这也是皇天觉得最为费解的地方,一方面,帝国人绝不承认他爷爷的研究成果,另一方面,帝国中的所有人却都想要拥有这份力量——好在他的爷爷确实足够强悍,因此也就没产生什么冲突,但也就是因为这份分歧,他的爷爷还是离开了,那个神通广大的老人离开了原本的世界,去探索新的方向。 “对了,就该这样。” 看到这里,皇天连连点头。 是了,就该这样,既然这些帝国人不承认真正的精英,那他们这些真正的精英干脆离开就好了,反正事实也证明了,没有了他们这些真正的精英,那些所谓的现实的人,终究还是退化成了茹毛饮血的野人,漫长的时光消磨掉了一切历史,就连所谓的帝国都已经不复存在。 但他的爷爷还在,并且活得很好。 在离开了那个世界之后,他的爷爷便开始在各个世界中穿梭,而在这个过程中,他的父亲诞生了——只不过和祖辈不同,他的父亲的天赋并非是在权势和学术上,而是在战斗上,这个家族中的新一代,在各个世界中开疆拓土,简直就如同那些话本中的主角一般所向披靡。 而这,也正是家族当时所需要的,在进入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之后,家族确实需要一份绝强的武力来守护自己的安全。 当然,在皇天看来,真正最强的,应该是他才对。 比起他的父亲,他的天资更为优秀,战斗力也更为强大,虽然在战斗经验上可能确实差了相当一段积累,但是在各种功法武技方面,他的积累却是他父亲也达不到的——毕竟他父亲当年还处于一个一穷二白,需要开疆拓土的时期,而皇天自己成长起来的时候,却已经有了海量的资源积累可以供他选择,两者相较,无论如何,都一定是他更强一些才对。 “是了,我才是最强的。” 合上书册,皇天深吸一口气。 “我的身上流着高贵的血,我从童年开始就已经在学习那些最强悍的战技,我比我的父亲还要强悍,我怎么可能会怕一个蝼蚁呢?” 这样说着,皇天将手中的族谱,放回了原位。 伴随着这个动作,那份存留在他心中的畏怖,也随之消散了。 是了,这也是一种清除畏怖的办法,不是将自己卷入什么奇怪的心力漩涡,成为对方的信徒,而是回忆祖辈的荣光,从而让自己从这份畏怖中挣脱——某种意义上来说,祖辈的荣光,也能算是另一种心力漩涡了,一代又一代人所塑造出的那些伟岸形象,简直就是再鲜明不过的指路道标。 就像是狂风暴雨中的闪亮灯塔,那份耀眼的光芒足以洗掉他心中的所有不安。 “不过……心力漩涡,吗?” 皇天微微皱眉,事情和他理解的好像有些不一样。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在族谱的记载中,在他们这些精英们飞升离开之后,那个世界就已经被现实的引力所捕获,再无任何超凡可言——可现在的话,就他自己的亲身体验来看,那个世界中的强者,对于心力的运用,甚至都已经与他相差无几。 这不正常,很不正常,仿佛上一秒还在看到猴子们丢石头,下一秒就看到猴子们坐上了火箭,这种奇怪的割裂感实在是太过诡异了。 尤其是,他还记得他父亲曾经提到过,那个世界,很危险。 这就更不正常了,难道说他的父亲还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东西?可是按照族谱上写的,他的爷爷不是在飞升离开之后,才有了他的父亲吗? 他的父亲压根就没去过那个世界,又怎么知道那个世界很危险的? “要不还是……不行。” 只是想了想,皇天便按下了这个决定。 的确,他或许可以去询问自己的父亲,将这一切的不解问个明白,但那也就意味着他服软了,他承认了自己的无能——那是绝对不可以的,他可是要超越自己父辈的人,又怎么可能就这么对自己的父亲服软呢? 不就是一个同等级的对手吗?拥有跟他一样的手段,他就要承认自己打不过了? “我能赢的,我一定能赢的。” 这样想着,皇天再一次去到武器库,拿出了另一把武昭臂骨剑。 “我一定能赢的。” 看着手中的古朴长剑,皇天充满了决心。 的确,他确实是连着死了三次,但这三次死亡,却让他换来了同等分量的情报——他的对手并非是什么可以随意碾死的虫豸,而是与他同等级别的,能够熟练运用心力的敌人,并且就第三次死亡来看,在那个世界中,那个凡世皇城,已经全都成为了其影响的范围。 “那个城池大概有多少人来着?” 皇天有些不记得了,毕竟没有人会刻意去数一个蚂蚁窝里有多少蚂蚁——但他仍旧记得一个大概,那个数目恐怕不会多小。 “所以,既然都是同等级的对手了,那就,硬碰硬吧。” 这样想着,皇天再一次用长剑划开面前的空间。 有刺骨的寒风从空洞中吹了出来,那是来自漠北草原的北风。 更新送到,手越来越顺了。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也早点歇了,大家晚安。 (本章完) 第360章 北风 距离草原人南下,已经有段时日了。 以草原人的兵力,还有那些疯狂的战士,再加上那份无论如何都要夺取温暖地带的决心,他们本应早就长驱直入,打进南陈才对——并且是事实上,他们也确实夺取了不少地方,泰阴山以北的所有土地都已经被他们占据,距离真正打进南边的温暖之乡,也就差这临门一脚。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领兵南下的草原可汗,消失了。 消失的不止是草原可汗,还有被可汗带在身边的一众头人们,有人说他们是遭遇了一场凶狠的袭击,也有人说那是一场可悲的内乱……由于所有当事人都死在了那场混乱之中,没有任何活人逃出来,真相也就彻底被掩埋,外面也就流行起了各种各样的说法。 当然,那些说法都没有什么证据,不过这个时候,证据,已经是最不重要的东西了。 不管当初发生了什么,眼下草原人群龙无首,却已经成为了定局。 没有一个话事人的结果,就是谁都想当话事人,大伙都兵强马壮,也都有着武艺在身,手中凶兵,更是证明了他们都已经历了煞气的洗练——能抗住煞气的侵蚀,就已经足以证明他们的非凡了。 所以说,都已经非凡了,又怎么可能愿意久居人下呢? 当然,可汗的话,大伙都是认的,可汗是神,那就不是人,对神低头,被神指使,那没什么大不了的,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荣耀。 可若是被人骑在头上的话…… “你算老几?” 有拎着双手大斧的雄壮骑将拍马上前,抡起大斧直奔对面的脖颈。 “老子剁了你!” “老子百兵谱排名第六十九!” 大斧战将的对面,那个拎着长刀的壮汉怒目圆睁。 “你连个名次都没有,也敢来跟我作对?” 是了,这就是草原人混乱的另一重因素,某些有心人制作出的百兵谱,虽然没能在南陈打出很好的效果,但对于这些草原人来说,却是意外的有效——虽然他们也都知道,这百兵谱不一定靠谱,但有了这玩意之后,起码让这些草原猛士们有了一个分出高低的办法。 于是,“伱算老几”这句话,很快就变成了一种极为流行的打招呼方式,尤其是在那些雄踞一方的猛士们之间,他们依靠彼此的名次来分出高下。 虽然他们大多数人都不一定能数清楚一百之内的数字,不过这种事不重要,反正只要把对方砍了,那自己的名次就一定比对面高。 “杀!!!” 伴随着两个战将的对轰,又一场部落混战拉开了序幕,震天的喊杀声中,那些牧人和甲士们也开始彼此攻杀,这也是他们证明自己的唯一渠道——当腰带上栓了五个敌人脑袋的时候,牧人就能晋升成甲士,而那些甲士们收集到五个戴着头盔的脑袋时,他们也就能独挡一面,像那些战将一样去领兵作战。 虽然,就,只看那两个战将对轰的恐怖场面,怕是随便就能杀死大片的普通士兵,而这也就意味着,普通士兵之间的战斗,怎么看都没什么用处,但他们还是会彼此砍杀,将刀剑捅进对方的身体里,并且乐此不疲。 或许,他们只是在享受战争的氛围?又或者是战斗的氛围感染了他们?以至于让他们下意识地挥动手中的兵刃,从而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战士? “总之……猴子一样。” 混乱的战场上,有空洞在半空中显现。 没有人在意天上的那个空洞,也没有谁在意那个从空洞中走出来的人,大伙都在忙着彼此砍杀着,生死关头之下也容不得他们分心。 然而也就是因为这份必然的无视,却给他们带来了,灭顶之灾。 “神剑,堕日。” 半空中的身影单手指天,随后一挥而下。 “既然不知道什么叫礼貌,那就不用活着了。” 古朴的长剑从天而降,刚刚还在喊杀着的那些牧人和甲士们,瞬间便僵在了原地。 紧接着,一片又一片的血肉散落下来,鲜血染红了大地。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两个正在酣战的战将,才回过头来。 “你……” 眼看居然有人趁着自己与强敌作战的时候,杀光了自己的手下,两个雄伟魁梧的战将登时便怒目圆睁。 “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 迎面而来的剑风抽在两个战将的嘴上,竟是将这两个不可一世的战将当场打下马来。 紧接着,他们两人的兵刃,就抵在了他们的咽喉。 “大不了就死!” 倒在地上的两个战将干脆挺起了脖子。 他们都是坐镇一方的猛士,他们可以被杀死,但绝对不会接受这种羞辱——更何况以他们那满身的煞气,死了之后几乎必定会变成怪物,他们宁可就这么去死,也绝不让这个偷袭者好过! 可就在他们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死亡的时候,他们却突然发现,倒在地上的自己,连动都动不了。 架在脖子上的兵刃,并非是什么威胁,只因为他们连选择死亡的权力,都是没有的。 双方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那是真正的天渊之别。 他们的敌人,甚至真的,飞在天上。 “为,为什么?” 面对着半空中的黑衣人,那个使用大刀的战将终于坚持不住了。 “为什么要对我们出手?你这样的存在,明明……” “是啊,为什么是你们呢?” 半空中的黑衣人,又或者说皇天,也叹息一声。 为什么是这些猴子呢?皇天也有些不适,如果真按照他的标准,他应该去弄一些素质更高一点的猴子才对——比如之前那座皇城里面的猴子,就很合适,起码比这些只知道挥舞刀子的骑马猴子要合适太多。 不过这些骑马猴子,也不能说完全没好处就是了。 虽然这些骑马猴子们更加野蛮,但他们却也懂得对强者保持敬畏。 就像现在这样,在他展现了自己的强大之后,这两个骑马猴子反而安静了下来,他甚至从这两个骑马猴子的脸上,看到了顺从和放松——那些南边的猴子们就做不到这一点,虽然那些猴子们也会顺从,可他越是展现自己的强大,那些猴子们就越是会胡思乱想,甚至会走向疯狂。 所以这么看来的话,这些骑马猴子们倒是意外的合适。 就比如现在这样。 明明他刚刚才杀光了这两个猴子的所有部属,这两个猴子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怨恨的表情,他们侍奉他,就像是侍奉天神那样,他们甚至主动找来了自己的战马,让给他骑。 “我不需要这些凡俗的东西。” 皇天仍旧保持着飞在半空的姿态。 “倒是你们,骑上去,跟不上我的脚步,那就去死。” 明明是死亡的威胁,但那两个战将却愈发地欣喜起来,只是骑上自己的战马,对他们来说却如同什么恩赐一般。 真好用。 皇天的心情久违的舒畅了一些。 不过马上,皇天的眉头就紧皱起来,只因为他本就是什么都有的,眼下只不过拣了两个猴子,至于产生开心的情绪吗? “还是压抑太久了。” 想到这里,皇天的脸色便难看起来。 虽然他洗掉了那份三连惨败带来的畏怖,但很显然,后续的影响依旧还残留着余波,以他的身份和地位,能因为这些许小事就感到开心,这本就已经说明,他的心境受损了。 “还是要尽快打赢才行。” 深吸一口气,皇天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还是要,尽快打赢才行。 这么想着,皇天开始了他的征途。 最开始的时候,他的手下只有这两个骑马的猴子,而在三天之后,他的手下便已经有了五个战将和三个部落,十天之后,部落的数量扩展到了十七个,战将的数量也增加到了二十五个,而到了三十天的时候,几乎所有草原人都已经拜伏在他的脚下,称颂着他的威名。 事实证明了,他的判断没出问题,这些骑马的猴子们,确实很敬畏强者——又或者说,他们需要一个强者来让他们敬畏,他们需要一个首领,需要一个头人,来为他们指明道路。 “毕竟这些愚昧的猴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悬在半空中的宝座上,皇天单手撑着脑袋,俯视着下面那些披坚执锐的草原甲士们。 那些草原甲士们狂热的看着他,那些膀大腰圆的战将们也狂热的看着他,在这些人的眼中,飞在天上的他,就是当之无愧的神明。 在神明的指引下,他们又怎么会输? 他们一定会所向披靡! “哈哈。” 感受着那份狂热的氛围,皇天差点当场笑出声来。 所向披靡?这种话也就能让他们自己开心一下了,至于事实上的话,他一只手就能把这上万的甲士全都杀个干净——所以,想要靠着这种东西,去击败南边那个怪物,还是有点太过痴心妄想了。 如果真要用这上万的甲士来攻击那个怪物,那怪物怕不是只会感谢他的馈赠。 猴子再多也是猴子,面对真正的超凡力量,只是堆数量,没有任何意义。 不过……这些猴子仍旧是有用的。 猴子虽然不能杀死怪物,但猴子至少能杀死猴子。 “去吧,去做你们本该做的事情。” 半空中的皇天,对着脚下的大军挥出了手。 “往南边去,到你们想去的地方,杀掉你们见到的所有人,抢走你们见到的所有东西……那本就是你们应得的,只有强者才有资格享受一切,现在,杀过去,让那些软弱的废物们知道,谁才是强者。” “吼!!!” 震天的吼叫声响彻云霄,每一个甲士都兴奋的拍打着自己的胸膛,释放着自己的凶性。 “杀!杀!杀!” “杀!杀!杀!” “杀!” 于是,大军开拔。 在那位天神的指引下,他们的战事无往不利,即便一些难啃的堡垒让他们付出了伤亡,可当他们回过头的时候,当他们看到背后那悬在高天之上的宝座时,他们的心底就又会凭空多生出几分勇气来——天神在看着他们,天神在注视着他们,天神就在他们的背后,就在他们的头顶,他们又怎么能怕死呢? 他们要证明自己,证明自己是真正的强者,证明自己是真正的勇士! “杀!!!” 伴随着愈发刺耳的喊杀声,越来越多的堡垒被破开,就连坚固的城池也被攻破,即便这些蛮人连攻城器械都没有带。 血气之勇所带来的疯狂,让他们势如破竹。 而这份战报,也随着快马加鞭,一路被送到了建康皇城之中。 “不好了!出大事了!那些草原人打过来了!” 当红翎信使一路冲入宫城的时候,整个皇城都陷入了慌乱,谁也想不到草原人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打进来,他们更想不到,草原人居然会打得如此之快。 只是用了一天的时间,草原人就翻过了泰阴山,三天之后,草原人就抵达了淮水,而现在,草原人却已经冲到了江边,眼看着就要渡江杀过来了! “要不还是迁都吧!” 不少朝臣已经被吓破了胆,这么惊人的速度,他们在话本中都没见过,只是几天的时间,这大陈怎么就要亡国了? “快!快去找陛下下旨……陛下在哪?” 要南迁,就必须要让年幼的小皇帝下旨,大敌当前之下,这本不是一件难事,但问题在于,那年幼的小皇帝,压根没来上朝,甚至就连那常年跟小皇帝形影不离的老阉狗都没有出现。 那老太监和小皇帝,到底是在哪里? 他们难道就不知道,这事情有多大吗? 然而这些朝臣们不知道的是,眼下的皇宫中,正发生着一件,更大的事情。 “朕是皇帝!” 年幼的小皇帝挺直了腰板,仰头看着面前那身形高大的巨人。 “见了朕,你为何不跪?” “……我?你是在说我吗?” 身形高大的杜乘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随后低下头,俯视着地上那个穿着一身皇袍的幼童。 “你认真的?” 更新送到,大伙也早点休息。 另:感谢大家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也早点睡了,大家晚安。 (本章完) 第361章 太师 “你认真的吗?” 看着面前的小皇帝,杜乘锋一阵挠头。 “你要让我跪下?” “对,就是你。” 年幼的小皇帝仰起了脖子,艰难的看着面前这个远比常人高大了太多的巨人。 “跪下。” “……?” 杜乘锋愈发地迷惑了。 就,虽然他大概也理解,在这个皇城之中,皇帝是说一不二的存在,按照这里的礼节来说,谁见了皇帝都要下跪,这是维持皇帝威严的办法,也是确立至高无上的方式。 可问题是…… 让他跪下? 没道理的,这真没道理的。 “伱要不再想想吧。” 片刻的疑惑之后,杜乘锋再一次低下了头。 没办法,面前的幼童实在是太矮,他不低头看不到人。 “你再想想,你这句话……” “快跪下!” 就在这个时候,老太监的声音突然远远地传了过来。 “快!快跪下!” “……啊?” 杜乘锋抬起头,诧异地看着那一路小跑赶过来的老太监。 什么叫快跪下?这是几个意思?这老登是在说他吗? “你要不也想一想?” 看着越来越近的老太监,杜乘锋的脸色开始不好看了。 孩子不懂事也就算了,一把年纪了还跟他来这个,那他可就…… “快跪下!” 就在杜乘锋这边没等到什么反应,准备干脆一巴掌抽过去的时候,那老太监也已经走到了近前。 随后,一把将年幼的小皇帝按在了地上。 “快跪下!快!” 小皇帝那年幼的身板,又怎么顶得住老太监那久经训练的巨大力气,于是只听得扑通一声,小皇帝双膝一软,便跪在了杜乘锋的面前。 直到脑袋都被摁在地上,年幼的小皇帝仍旧没能回过神来,虽然他能理解自己的身体眼下在做什么,但也就是因为能理解,他才愈发地搞不明白了——就,这跟他之前受到的教育可完全不一样。 明明从记事开始,他所受到的教育就是,他才是九五至尊,他才是至高无上的皇帝,虽然他尚且年幼,但不管是那些看起来威风八面的大臣们,还是那些看起来凶神恶煞的武将们,所有人都要向他跪拜,他才是最尊贵的那个。 “如果他们不拜,那大伴就让他们跪下。” 他还记得,身侧的老宦官曾经对自己这样承诺过,这位老迈的大伴曾经伺候过他的爷爷,也伺候过他的父亲,而现在,更是在伺候他,他们绝对是一条心的。 所以,你不是应该来帮我吗? 脑袋被摁在地上的小皇帝艰难的转过头,疑惑的看着身侧的老太监。 “大伴,你……” 小皇帝的眼中,泪水已然要夺眶而出。 你不是来帮我的吗?难道不是应该让那个巨人给我下跪吗?为什么现在跪在地上的反而是,反而是…… “杜壮士。” 老太监看到了小皇帝眼中的泪水,但此刻的他却已经完全没有去管这点小事的心思了,在察觉到杜乘锋的右手即将扬起来的时候,老太监连忙又摁着小皇帝的脑袋,在地上磕了两下。 “陛下年纪还小,说着玩的,你看他也知道自己错了,今天这个事要不就……” “……算了?” 杜乘锋开始挠头了。 “你说算了就算了?” “这……” 老太监直接噎在了原地。 他是很想让这个事情就这么算了的,这样对大家都好一点——可问题是,他说算了,真的能就这么算了吗? 好像,不能。 面前这位杜太师的脾气,他也是知道的,想当年先皇还在的时候,对方就是头一号的反贼,哪怕后来被招安当了太师,也没有对谁跪拜过——这甚至不是跪拜不跪拜的问题,而是对方直接骑着马背着刀进了金銮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也没下马,却是半点礼法都不顾忌。 那么,问题来了,面对这种极度僭越,堪比造反的行径,文武百官,先皇,甚至整个大陈,有什么办法吗? 好像,没有。 那确实是半点办法都没有,虽说对方已经严重触犯了律法,可对方本就是反贼,压根不会在乎这个。如果一定要强制执行的话……他们谁能打得过? 打不过,也处理不了,那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就算这种事再怎么不合理——甚至来说,如果不是先皇睿智,给了个太师的尊荣,把这僭越的行为合理化,当时的金銮殿上,很可能就已经没有活人了。 “绝对的力量,才是绝对的道理。” 也就是在这件事之后,老太监才对力量,皇室,乃至于朝堂,有了全新的认知。 所以后来即便面对如司空之类的朝廷重臣,他也从不会落入下风,只因为他一直都掌握着足以杀死对方,乃至于对方身后势力的绝对力量。 可现在的话…… “请一定要原谅他,他还是个孩子。” 这样说着,老太监自己也一个头磕在地上。 “他什么都不懂,都是咱家没教好……” “你这说的什么话。” 没等老太监磕第二个头,一只大手便直接将他搀了起来。 与其说是搀扶,不如说是托举,那只手实在是太大了,甚至比老太监的脑袋都大了两圈——只是一只张开的手,就已经堪比自己的整个胸口,这让老太监愈发地心惊了。 之前没有这个对比的时候,老太监还没觉出什么来,可现在看来的话…… 面前的这位杜壮士,恐怕是又大了一圈。 明明这段时间以来,对方看起来什么都没干,可只看这只大手就知道,对方却是变得更强了。 这简直……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看起来像是那种会杀小孩的人吗?” 杜乘锋连连摇头,随后顺手将年幼的小皇帝也拎了起来。 “还有你,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跪下。” 满脸泪水的小皇帝再一次梗起了脖子。 “朕让你跪……” 啪—— 话还没说完,小皇帝便被一巴掌抽在脑袋上。 “陛下!!!” 惊慌失措的老太监连忙想要护过来,却被杜乘锋一把推开。 “别捣乱,我忙着呢……再说一遍,你刚才想要我干什么来着?” “跪下!” 小皇帝声嘶力竭地哭嚎着。 “朕才是皇帝……” 啪—— 又是一巴掌抽在了小皇帝的脑袋上。 “然后呢?” 杜乘锋疑惑的看着被自己拎在手里的小皇帝。 “是,你是皇帝,然后呢?” “然后……” 然后小皇帝不敢说话了。 说一次就要被抽一巴掌,他已经知道了这个规律,所以就算他再怎么想继续说下去,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继续开口了。 但是,凭什么? 他是皇帝,他才是九五至尊,他凭什么被拎在这里,他凭什么…… “啪——” 就在小皇帝满腔愤怒的时候,又是一巴掌抽在了他的脑袋上。 “问你话呢!说话!” “朕……” 说话也要挨打,不说话也要挨打,脑袋过载的小皇帝当场嚎啕大哭。 这是绝望之后的本能,是大脑停摆之后的唯一作为。 不过杜乘锋却不会因为这点哭声就停下来。 “你是皇帝,然后呢?你觉得凭这个,我就要给你跪下?现在呢?” “朕……我……” 小皇帝哭了半天,却怎么都想不出该如何回答。 他是皇帝,别人不就是该给他跪下吗?为什么这个本该如此的事情,突然就行不通了?不止行不通,还要挨打,贵为皇帝的他甚至都还要挨打,要知道从他记事开始,就从没有人打过他,他可是皇帝,怎么能挨打呢? 习惯与现实之间突然出现了偏差,整个世界突然变得如此陌生。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也不知道谁教的你,连点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 伴随着这样的话语,又是一巴掌抽在了小皇帝的脑袋上。 “皇帝怎么了,皇帝就不是人了吗?是人,就要对别人有最起码的尊重……老子就在门口晒会太阳的功夫,你就让我给你跪下,你知道什么叫尊重吗?还是说你已经不是人了?” “我……” 小皇帝的脑子愈发地混沌了。 好像,就,确实是这么回事,如果按照这个说法来看,一切就确实都说得通了——一个人张嘴就让另一个人跪下,这好像确实是会打起来。就算他是皇帝,他也是……不对,他明明是皇帝,他怎么能……可是他…… 怎么回事,皇帝到底是不是人? “好了,站直了,是男人就要直面自己的错误。” 这样说着,杜乘锋终于将小皇帝放在了地上。 “说,你错哪了?” “我,我我我……” 小皇帝支支吾吾半天,才勉强开口。 “我不该……让你下跪。” “然后呢?” 杜乘锋俯视着年幼的小皇帝。 “继续说。” “我……对不起。” 小皇帝终究还是垂下了头。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 “别说对不起。” 又是一巴掌抽在了小皇帝的头上。 “我不喜欢听到这个词,如果说一次对不起就能让事情过去,那就会对不起第二次,第三次……这种话没什么意义,你如果真知道自己错了,那以后就要学会去尊重别人,别动不动就让人跪下,能听明白吗?” “……能。” 小皇帝点了点头。 虽然他的脑袋早已被抽得一片混沌,但他还是本能地点了点头。 “行了,玩去吧。”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之后,杜乘锋这才推了小皇帝一把。 而年幼的小皇帝,也第一时间躲到了惊恐的老太监身后。 “小树不修不直溜。” 杜乘锋指了指老太监身后的小皇帝。 “你那个教法不太行,孩子真犯了熊,该打还是得打,不然不长记性。” “……太师教训的是。” 老太监勉强挤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 “咱家这点水平,终究还是比不上太师的教诲……快,陛下,快说谢谢太师。” “……” 年幼的小皇帝只是躲在老太监的身后,双眼茫然的样子,却是还没回过神来。 看到小皇帝这副样子,杜乘锋也开始觉得,自己下手是不是有点太重了——当然,打还是该打的,不过他的手跟常人又不一样,就算他有意控制着力道,几巴掌打下来,常人也得躺上半天了,更何况一个年幼的孩子。 不过考虑到刚才自己的遭遇,杜乘锋还是觉得这力道还行,就是要让这小子长点记性才行。 毕竟这老太监的教法实在是…… “等会……这居然是你教的?” 杜乘锋一拍脑袋,他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张嘴就让人跪下,你就给孩子教这个?” “这……” 老太监直接噎在了原地。 他刚才好像就说了这个事了吧,怎么这位杜太师现在才反应过来? “刚才我光忙着打孩子了,又没打你。” 杜乘锋一把将老太监揽了过来。 “不是我说,你这个带孩子的办法有问题啊……你就没想过这样会养出什么东西吗?” “咱家是在培养皇帝……” 老太监想了两圈,都没想出自己的教育方式到底哪里有问题。 皇帝就应该是九五至尊,就应该贵不可言,这种事情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 杜乘锋使劲拍着老太监的肩膀。 “要不这样吧,反正我都太师了,正好这段时间我也没什么事干,我也不白吃你东西……孩子我来带一阵吧,当然时间不一定有多长,不过他身上那些毛病,我都会给你扳回来。” “这……” 老太监顿时大喜。 一个高手,一个顶级高手,居然要收徒弟了——虽然可能只是几个月,甚至可能只是几天,但如果能学到一招半式的话……这大陈,岂不是直接固若金汤? “那当然……等等?” 老太监刚要答应,却总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明明一切看起来都是好事,但他却总有种微妙的直觉,就好像自己一旦答应之后,就一定会发生某种无法言喻的事情一样。 不过话都说到一半,眼下他就算没说完,也已经拒绝不了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 这样说着,杜乘锋又一次将小皇帝拎了出来。 “以后我就是你的太师了。” 更新送到,大伙也早点休息。 另:感谢大家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书友20230203118943,斯缀,的打赏,实在是破费了。 我也去做饭了,大家晚安。 (本章完) 第362章 言传身教 太师到底是个什么职称,杜乘锋其实一直都不太清楚。 不过这种事对他来说也没什么所谓,毕竟也没人敢指责他越权,当然,他也有自己的事做,没空去搞别的事情——他所要求的一直都不多,一些能给他带来乐趣的个人爱好,营养充分且能让他吃饱的食物,然后还有最重要的,也是最为关键的,舒适且稳定的睡眠,这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但是他也不是那种会吃白食的人。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老太监既然热情的款待了他,他自然也不好意思拍拍屁股就这么走人——其实他也知道老太监为什么要款待他,无非是看上了他这份武力,想要他去杀什么人,又或者去打什么仗,不过这种事怎么说呢…… 杜乘锋觉得自己是个和平主义者。 他已经不杀生很久了,上次杀人应该还是前几天,并且那次严格来说也不是他下手,而是皇天自己撞在了剑上。 刨去这种意外情况之后,杜乘锋觉得自己应该算是个好人,他有着健康的作息和饮食,发展着自己的兴趣爱好,精神状态也很稳定,更是有着一群相处得很不错的街坊邻居,如今的他生活的很快乐,已经没必要非得去打生打死了。 起码没必要为了老太监这几顿饭就打生打死,他的战斗力还不至于便宜到这种地步。 这段时间他也在想,该如何把这份帐给清了,是给这老太监设计几门武技,还是说打造一些神兵利器出来——就,以他现在对于煞气,乃至于心力的了解,打造神兵利器并非是不可能的。 然而这种事也只是想想,毕竟他在煞气和心力方面就算再怎么高深,他的打铁手艺也还停留在草原铁匠的级别,过低的锻造技能限制了他的发挥,他未必就能整出什么好活来。 可是,也就是这个时候,那年幼的小皇帝,却闹到了他的面前。 这倒是给他提供了一个比较不错的方案,也算是对上了他这个太师的职责——太师太师,好歹有个师字,那应该就是老师的意思了,正好这小皇帝脑子有点问题,他只要带一带,把这孩子的脑子修正一下,应该也就对得起御膳房了。 “不过……皇帝该怎么教?” 在接下这个事情来之后,杜乘锋就开始思考了。 虽然顶了个太师的名头,但他实际上也不知道该给皇帝教点什么东西——当然,年幼的皇帝本身必然是有课业的,不过在看到那比人脑袋都大了两圈的巴掌时,那些夫子们还是很有默契的选择了闭嘴。 原本给皇帝授课的夫子们都不敢说话了,他们生怕哪个字说不对,就直接被拍碎脑袋,但这也直接导致了杜乘锋这边两眼一抹黑。 杜乘锋对教育其实一窍不通,他完全不知道该教什么。 “不过我要教的也不是知识,我要教的是做人啊。” 想到小皇帝那个扭曲的性格,杜乘锋首先确立了自己的教学目标。 怎么教人,他是不知道的,不过他至少教过狗,也就是当初武昭养在院子里的那条大黄狗——仔细想想,这小皇帝的毛病,好像跟那黄狗也差不多,都是那种,觉得这里是自己的地方,所以可以蹦起来乱咬,不懂得和平的可贵,也不知道尊重的重要。 “并且从他们自己的角度来看,这个思路其实没问题。” 盘腿坐在地上,杜乘锋居然真的摸着下巴开始了思考。 那确实是没问题,不管是对于黄狗,还是对于小皇帝,他才是那个闯入者,他们只是在维护自己的地盘,维护自己地盘中的规矩——比起理智的判断,这种行为更接近于原始的本能,更类似于野兽对自身领地的守护,是一种对自身的保护。 针对这种原始的本能,只靠说教是没有意义的,他们的逻辑已经自成一派,不会去听什么劝说,也不可能听得进去。 所以,想要让这种原始的本能发生改变,最好的办法,自然是用更原始的方法。 也就是,更加直指本能的办法。 “对,就这样,站好了,我说停你才能停。” 御膳房的门口,杜乘锋指挥着被他拎过来的小皇帝。 “这是最基本的浑圆桩,对你的身体应该没什么负担,先站个两刻钟吧。” “朕……” 小皇帝很想说点什么,但此刻的他却是连动都不敢动。 双膝微屈,双臂悬空,这是一个削减版本的马步桩的结构,而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他想要动,就必须先挺身站直了——然而问题也就在这里了,一柄明晃晃的菜刀正悬在他的脑袋顶上,菜刀的锋刃贴着头皮,他敢动一动就要当场见血。 站直了是行不通的,那坐下呢? 坐下也不行,一柄剔骨尖刀正悬在他的裆下,只要他敢坐下,那他就也能去当大伴了。 更何况眼下抵在他身上的也不止是这两把刀,而是一整套足足十六把菜刀,这一刻,他但凡敢动一下,身上就会直接开个口子。 他引以为傲的皇帝身份,在这一刻毫无意义。 “皇帝也是人,挨了刀也会见血,这是你今天要学的东西。” 说完这句话,杜乘锋就直接把小皇帝扔在门口,回去炒饭去了。 他中午饭还没吃呢,眼下正是饿着的时候,更何况他也对那些御厨们所表现出的特殊炒饭技巧兴趣极大,两大碗鸡汤加到锅里,锅里愣是还只有一碗炒饭的量,天知道那些鸡汤都被炒到哪里去了,如此技法堪称神迹。 于是,因为要学习这样的技法,杜乘锋这边便理所当然的耽搁了点时间。 而在半个时辰之后,他终于炒出了一份完美的炒饭时,门外的小皇帝,也理所当然的瘫在了地上。 “啊这……” 看着地上那满身渗血的小皇帝,端着炒饭的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也就是这个时候,地上的小皇帝却突然翻身爬了起来,扑向炒饭的姿态如同恶狗扑食——虽然对于小皇帝这个年纪的幼童来说,主食一般都是最不喜欢吃的,但此刻的小皇帝却突然觉得,面前那份曾经被他视如无物的炒饭,此刻却是如此的美味,如此的诱人…… “滚。” 没等小皇帝摸到盘子,一只大脚就直接将其踹回了原地。 “这是我的。” 本能地将小皇帝踹飞之后,杜乘锋才意识到自己踢小孩这件事好像不太好。 于是在思考了片刻之后,他又对着御膳房的方向招了招手。 便有大碗从御膳房里飞了出来,落入了杜乘锋的手中。 分了一大份炒饭到碗里,杜乘锋这才将那一大碗炒饭递给了小皇帝——不过在小皇帝即将接过碗筷的时候,他却又将手收了回来。 “之前跟伱说什么来着?你真要这么直接拿走?” “我……谢谢。” 深吸一口气,年幼的小皇帝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着杜乘锋点了点头。 “谢谢你做的炒饭,实在是辛苦了。” “对,有礼貌才是好孩子。” 杜乘锋点了点头,便将这份炒饭递到了小皇帝的手里。 “吃罢。” 年幼的小皇帝连忙大口扒饭,他从未吃得如此认真。 看着小皇帝那毫无形象的吃法,杜乘锋满意的点了点头,虽然这种吃法不像是一个皇帝的吃法,但这却更像是一个人类的吃法了——又或者说,在极度的疲惫之下,这孩子终于开始卸去了那些被强加在身上的礼节和规矩,开始变得像是一个正常的幼童一样。 这在杜乘锋看来是很好的事情,只有在小皇帝卸去了外面的那层伪装,暴露出真实的生理本能之后,他才好对症下药,从根本上改善一下这孩子的性子。 虽然说的麻烦,但实际操作起来却是很简单的事情,就像他之前思考的一样,跟牵条狗也没多大区别。 反正他这段时间也没什么事干,一个羊也是赶,俩羊也是放,只需要用武力让这小皇帝听话,然后在小皇帝做得对的时候给与奖励,新的习惯自然能被培养出来了。 当然,考虑到最近的伙食确实不错,杜乘锋也不会真就纯粹用这种粗糙的方式放养。 他也会让小皇帝明白,这么做的目的。 “面子是互相给的,人与人之间的尊重也是相互的。” 这样想着,干完了炒饭的杜乘锋便蹲在小皇帝身边,开始念经。 “就,之前的结果你也看到了对吧?你不尊重我,那我也就没必要尊重你,至于我不尊重你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想必你应该也已经体会到了……” “啊嗯。” 小皇帝仍旧在埋头啃饭。 那一大碗炒饭对于他这样的幼童来说,还是显得太多了些。 “但是当你尊重我的时候,比如像刚才那样,你知道说声谢谢,也知道尊重我的劳动成果,那我也会把炒饭分给你,毕竟这是用你家的材料做的……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啊嗯。” 小皇帝继续埋头啃饭。 这还是他第一次品尝没人试毒的饭菜,也是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居然能吃这么多,这或许是他有生以来吃到的最好吃的一碗炒饭了,不,甚至有可能是这辈子…… “跟你说话呢!你就这样?” 没等小皇帝品完最后一口,熟悉的巴掌便又一次抽在了他的脑袋上,差点让他直接把饭喷出来。 好在他吃饭的速度足够迅速,那一口炒饭还是被他咽了下去。 “朕听着呢,你说的对。” 回过神来的小皇帝连连点头。 “没错,确实就是这样,说的太对了,如此金玉良言……” “金玉良言是吧?” 杜乘锋直接给气乐了。 “还朕?那行吧,你说说,我刚才都说了什么金玉良言?” “……” 小皇帝噎在了原地。 眼见得十六把菜刀再一次飞了起来,小皇帝登时就出汗了。 “骗人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这种一眼就能看破的事情。” 在杜乘锋的控制之中,在十六柄菜刀的逼迫之下,刚吃完饭的小皇帝再一次恢复了站桩的姿态。 “骗人是要付出代价的,乖乖站好。” “我已经……” 小皇帝明显还想说些什么,但视线刚一对上的时候,小皇帝那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就被直接憋了回去。 和刚才不一样,这不是什么教学,这是纯粹的惩罚。 这是年幼的小皇帝,在这第一天的教学之中,学到的第二件事情。 “不能骗人,骗人会被惩罚。” 面对着十六柄近在咫尺的菜刀,小皇帝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也就是说,只要骗人不被发现,那就不会被惩罚……我还是太蠢了!刚才好歹应该记上两句的!” 年幼的小皇帝在心底默念着,此刻的他是那么的懊悔。 不过这副悔改的姿态倒是极为有用的,起码在看到小皇帝那懊悔的表情之后,杜乘锋这边便也稍微舒适了点——毕竟这才教了第一天,毛病改不过来也不奇怪,更何况这孩子也是知错能改的,起码比狗强不少。 这样想着,杜乘锋便又找了个好地方,一边晒太阳,一边精致午睡去了。 而在看到那庞大的身躯,旁若无人的躺在同样巨大的木头摇椅上的时候,年幼的小皇帝眼中,已然只剩下了羡慕。 是了,如果说过刚才的理解,是他今天学到的第二件事,那么如今这份羡慕,就是他今天学到的第一件事。 不,这甚至不能算是今天才学到的,而是很久之前就学过的,只是唯独这一次,他才对此有了清晰的感受。 那就是…… “强,才是一切。” 这一刻,小皇帝的眼神是那么的炽热。 只要够强,就可以说什么是什么,只要够强,什么礼法都要让路,只要够强,就连皇帝也无所谓,只要够强,就能像现在这样,随便往那里一躺。 要知道这个巨人都已经得罪了身为皇帝的他,还敢躺在皇宫里睡觉,他难道就不怕睡梦之中被士兵们捅死吗? 那个巨人不怕,那个巨人什么都不怕。 只因为那个巨人,真的很强。 这就是力量。 这就是一切。 更新送到,大家也早点休息。 另:感谢大家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书友20240118001153175,无名qvq,的打赏,实在是破费了。 明天同一时间再见,大家晚安。 (本章完) 第363章 迎战 一切为了力量,力量就是一切。 这是最为直接,也是最为朴素的逻辑。 漠北的草原人就很信奉这套逻辑,他们觉得万事万物都是围绕着这套逻辑在运转,力量就是一切,强就是真理,只要拥有力量,就能拥有一切——如果谁敢质疑这一点,那就把提出问题的人一块解决,这套逻辑也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所以他们更清楚,强者,到底意味着什么。 强者并非是什么身份,而是一个相对的概念,相对于一个普通的草原少年来说,正经的战兵就已经能称得上是强者了,即便这个战兵或许只有一套皮甲,一匹驽马,可当他拔出刀的时候,仍旧能轻松杀死七八个草原少年。 但这个战兵就是真正的强者了吗?显然不是。战兵之上,还有更威猛的甲士,他们有着防护更加完备的铁甲,骑的也是不会畏惧喊杀声的战马,当这些骑在马上的甲士们放平长枪的时候,就算那些战兵刀花舞得再怎么好看,也会被那些锋锐的骑枪钉死在地上。 相较于战兵,甲士是强者,普通战兵是弱者,可相较于更普通的草原少年们,这些战兵们又成为了强者。 那么,决定孰强孰弱的,到底是什么呢? 是刀剑吗?还是战马?是甲胄吗?还是武艺的优劣? “都是,也都不是。” 所有草原人都很清楚,不管是刀剑,还是战马,亦或者甲胄乃至于武艺,一切都只不过是外在的表象。 究其根本,其实还是,看谁真正掌握着那份,生杀予夺的权力。 能够随意操控他人生死的,就是真正的强者。 或许是凛冽的寒风让他们明白了这个道理,也可能是恶劣的生存环境让他们理解了这份规律,总之,大多数草原人不会像南边的陈人一样去在意什么繁文缛节,他们会理所当然的顺应强者的一切——毕竟他们很清楚,面对一个远强于自己的存在,他们没有当场被杀死,就已经是莫大的运气了。 就像从凛冽的北风中活下来一样,至少命还在,那还奢求什么呢? 强者不杀他们,就已经是很给面子了,若是强者愿意带着他们去抢掠,那无疑是最好的事情——事实上这也是那套唯力量论的问题之一,比如单纯的力量没办法变出填饱肚子的粮食,也变不出抵御寒风的衣服,不过无所谓,这种东西,南边的陈人那里有得是。 “只需要把刀子磨利就好,缺什么东西,就去陈人那边抢。” 这是很多草原人战士的朴素逻辑,全部身心都扔在变强上的他们,在做生意上必然是做不过南边那些陈人的——不过无所谓,只要他们不打算出本钱,那就没人能坑得了他们。 “最好再抓一些陈人来做工,这样就能一直有粮食和衣服被做出来了。” 这是那些草原甲士们的想法,远比那些普通战士们强了太多,至少相比起那些只知道抢掠的战士们,这些甲士们至少明白,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差距。 然而,也就是这个所有人都在庆祝着收获的时候,却有声音从半空中传了下来。 “不留俘虏,都杀了。” “啊这……” 刚刚还满脸笑容的草原甲士们,登时就噎在了原地。 “这,这是不是有点……” 一群草原甲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却谁都不好下这个手。 让他们杀人,这肯定是无所谓的,大伙都是拿刀混饭吃的,谁身上没背过几条人命——可问题是让他们杀自己的俘虏,这个就有点太考验他们了,要知道这些俘虏可都是陈人,四舍五入一下,就是源源不断的粮食和衣服,乃至于各种各样的财货。 真要就这么直接杀了,是不是有点太…… “嗯?” 半空中再一次传来了声音。 “你们,有意见?” “没!没!不敢!不敢!” 听着天空中传来的话语,感受着那份冷冽的语气,这些草原甲士们连忙拔出了带血的刀。 算了,就当攒煞气了,虽然过多的积累煞气也有点负担,不过眼下有天神在头顶上盯着,他们又能怎么办呢? “放心,伱们不会变成怪物,这份力量本就是你们应得的奖赏。” 半空中的声音再一次落了下来,这也让那些草原甲士们原本滴血的心好受了不少。 想想也是,力量才是一切,不过是些许俘虏,回头再捉就是了。 只要能变得更强,还有什么是他们得不到的? “对,就是这样……” 看着脚下发生的那些惨烈杀戮,坐在高天之上的皇天缓缓点头。 是了,他要的就是这个,虽然眼下的他或许还没办法正面对上那个比他更强的怪物,但他至少还可以驱动这些猴子,去剪除那个怪物的力量来源——的确,他之前的办法失败了,原本应该落在他身上的那份庞大心力,却让那个怪物变成了举世无敌,但是那又如何呢? 世上的确没有什么后悔药,但却完全可以将那份心力的来源从物理层面上抹除。 就像现在这样。 那些陈人,那些听说过那个怪物如何强大的人,都已经变成了尸体,那份畏怖也就转化成了对死亡的恐惧与怨恨——而这份恐惧与怨恨,也就是所谓的煞气,则会被这些骑马的猴子们背负,从而让这些骑马的猴子们更加强横。 而伴随着力量的愈发强横,这些骑马的猴子们也就会对他愈发地崇拜与恭敬,他们会将他当作真正的天神来对待,而他自己,也终将在这份万人赞颂之中,成为真正的神明。 此消彼长之下,那个怪物又怎么可能胜得过他?怎么可能胜得过? “快了,快了。” 高空之上那个皇天,就这么遥望着远方那座庞大的皇城。 他已经感受到了,那个怪物已经开始虚弱,那份足以令人天下无敌的心力,已然没有之前那么稳如泰山,伴随着脚下那些骑马猴子们的冲杀,那份原本磅礴的心力也开始变得愈发地淡了起来。 连自己的崇拜者都无法保护,连自己的拥趸都视若无物,又有谁会相信,这种东西能有多强呢? “所以说……你为什么,还不动?” 皇天的眉头微微皱起。 事情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一切进行的实在是太顺利了,那个怪物之前明明已经强到那种地步,此刻却如同毫无知觉一般任他宰割——这种事情多少有点过于不可思议了,毕竟那个怪物也已经在应用心力来增强自身,那又怎么可能会对他的行径不管不顾呢? 但事实就摆在他的眼前,那个怪物真的没有半点反应。 “是诱敌深入吗?” 本着安全起见的想法,皇天第一反应就是,这是一个陷阱。 反常的事情肯定是有理由的,从来不会有什么莫名其妙的好运气,唾手可得的战果往往会让人丧失理智,若是经不住这份诱惑,恐怕下一刻就会当场殒命。 毕竟那个怪物是那么的恐怖…… “不对不对。” 想到这里,皇天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又开始了,那份畏怖所带来的后遗症又开始了,虽然他清除了三次失败所带来的负面心态,可若是真与那怪物对敌,他还是会忍不住被那份恐怖摄住心神——还没动手就先怕了,这种状态自然是不可能赢的。 也就是为了清除这份埋在心底的恐惧,他才会再一次,来直面这个怪物。 是了,如果说之前的回归,还只是为了回收这个世界,那么现在的话,这场战斗,就多少带点私人恩怨了。 “不一定是诱敌深入,也可能是因为,是因为那群猴子实在是太差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皇天却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南边那些猴子们,他还是接触过的,虽然那些猴子们也都知道臣服于强者,但终归是要他亲手杀人才行——换句话来说,那些猴子们只是畏惧死亡而已,他们对强者其实没有多少敬畏,就算他当初以酷烈手段来压制这些猴子,稍有不从就直接杀了,那些猴子也没真就彻底服从过他。 和这些心思单纯,只知道挥刀的骑马猴子不同,那些南边的猴子们心思很多,也很容易胡思乱想,他们或许会在那个怪物的命令下干活,但未必真就能执行多好,就像现在这样,那些被称为陈人的猴子也不是没有组织抵抗,但是这又能怎么样呢? 他们还是死了,毫无意义的死了,成为了那些骑马猴子们的力量,然后再成为他的力量。 “反正不管情况如何,优势确实是在我这边。” 这样想着,皇天逐渐静下心来。 心中满是对敌的慌乱,有十成优势也未必能发挥出一成,可当他能认清自己的情况时,这十成的优势也就能被发挥出来了——就像现在这样,那些骑马的猴子们就算不用他督战,也知道自己去进攻了,那个怪物就算本事再怎么大,又怎么可能在这种极端的劣势之下翻盘呢? 更何况,长久的不作为,可是会招来怨恨的。 当那个怪物连相信自己的人都无法保护的时候,那份心力也就会彻底离那个怪物远去了。 “所有人都恨你的时候,你又怎么能不死呢?” 皇天抬起头,再一次看向了远方那座庞大的城池。 视线越过了空间,他仿佛看到了那个怪物的眼睛。 “这一次,你死定了。” —————————— “死啦!都是你害的啊!” 深宫之中的御膳房里,正在翻花绳的杜乘锋直接丢出菜刀,拍在了年幼小皇帝的脑袋上。 “你就不能安静一会吗?刚才正好是关键时候……你知道你刚才做了多恶毒的事情吗?” “朕……我是说,草原人打过来了对吧?” 哪怕脑袋上被拍得通红,年幼的小皇帝也第一时间爬了起来,满脸希冀的看向杜乘锋。 “草原人都打过来了,是不是要整军备战了?你肯定要出征对吧?那我的课业是不是可以自习……” “哦,你说这个啊。” 杜乘锋登时就被逗乐了。 “门也没有啊,我不出去。” 这样说着,杜乘锋转过头,看向一路冲过来报信的老太监。 “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是我们之前说好的,我真不负责提供武力支持,你们打生打死那是你们的事情。” “这……” 老太监咬紧牙关。 “还请太师看在天下苍生……” “不看。” 杜乘锋果断摇头。 “天下苍生是谁?你指给我看看他们都叫什么。你自己都不知道是谁,你让我看他们的面子?这没道理的,我不接受这种说法……另外别说什么为了大陈,你是知道的,我又不是陈人。” “啊这……” 眼见得话说到这个份上,杜乘锋这边都死活不出战,老太监这边也急的一阵挠头。 虽然按照他之前的想法,只需要有个高手坐镇就好,他自己可以出去迎战,但问题是在见识了真正的高手之后,他也已经意识到了,自己这点战斗力欺负欺负普通人还可以,在真正的高手面前,还是太不够看——换句话来说,他就算打出去,也很可能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真正能一锤定音的,还得是杜乘锋这种真正的高手,可问题也出在这里了,杜乘锋不愿意动。 又或者说,他们的价码,请不动这位真正的高手。 这也是最为麻烦的地方,这位真正的高手对一切都无欲无求,想要靠交易来让对方出手,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诱惑的话,跟高手交手可能是算的上的,可是他刚刚也说了,草原人头顶上有个飞在天上的高手,但杜乘锋这边仍旧毫不在意。 “只是飞在天上而已,真不能算是高手,这种级别的,你们自己想想办法也就算了。” 这是杜乘锋给出的回答。 “我的话,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刚才那个翻花绳还没结束呢,我再来一遍。” 更新送到,大家也早点休息。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无名qvq,书友20240118001153175的打赏,实在是破费了。 作息烂了,下午没睡觉,相当于一宿没睡,我赶紧去眯一会,大家晚安。 (本章完) 第364章 入脑 所有人都觉得,杜乘锋大概已经疯了。 这可是大敌当前,是大陈生死存亡的时候,对方不止没考虑什么天下苍生,甚至还在研究那什么见了鬼的翻花绳——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人能有的逻辑,但谁也不敢把这件事明说出来。 至于原因,当然是打不过,当对方有着足以将所有提问者都抹除的恐怖暴力时,他的想法就一定不会出错。 “更何况他也不是陈人。” 面对着几天没见的山炳,姜文远再一次提起了这件事。 “当初他就没把自己当过陈人,他一直都是反贼……我记得去请他出来的时候,我就提过这件事,怎么,你忘了?” “我……” 山炳还是有些没办法理解。 又或者说,他还是没办法面对这份落差。 情况跟他想的有点不一样,他原本以为这位杜太师会遇强则强才对,就像之前出手救下他一样,这次或许也会出手救下大陈——然而问题也就在这里了,那位杜太师这次完全没有出手的意思。 面对敌人却不去迎战,这种表现,怎么看都有点…… “懦弱?” 山炳终究还是想到了合适的描述。 该打的仗不去打,而是龟缩在城里,任凭外面生灵涂炭,这怎么看都有点…… “哎。” 想到这里,山炳不禁叹息一声。 心中那位畏服与崇敬,也随之动摇起来。 虽然他也确实亲身体会过,也曾敬仰过,甚至亲自学习过这份强大,但这一次,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份强大或许也有着自己的极限。 没有谁是万能的,哪怕是杜太师这样的强者,也拯救不了他们。 他们终究还是要靠自己去拼命。 所有掌兵使们都要上前线,这是老太监刚刚发下的命令,由于前线的军队实在抵挡不住草原猛将们的冲杀,所以那些有能力的高手基本都被调了过去——战兵出身的山炳其实很不理解,在这个高手可以一骑当千的时代,传统的军队到底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起码从战斗本身上来说,那些连煞气外放都做不到的兵卒们,只能拖后腿。 “时代已经变了啊……” 前线阵地之中,看着面前的浩荡江水,山炳不由得感叹出声。 沿江布置防线,非常传统的想法,若是以前的他,大概也会布置这样的防线来进行抵御——毕竟草原人在制造战船这方面,比起南陈来说还是差了几个量级的,就算草原人能仓促赶制出一些战船,也不可能做到在江面上打赢陈人。 当然,草原人那边或许会派出几个煞气外放的高手,这些人确实能对战船造成一定的威胁,可是陈人这边就没有高手了吗? 双方都出动了高手,那战局就又被拉回了原位,陈人这边依旧有着江水的天险,草原人依旧打不过来。 “但是这一次,完全不一样。” 遥望着远方的江面,山炳目眦欲裂。 只因为,就在他的视线中,足有上百个纵马扬鞭的矫健身影,正挥舞着掌中的兵刃,一路踏浪而来。 “煞气外放!全都是煞气外放!” 守在江边的陈人军阵顿时一片哗然,他们哪里见过这等阵仗,要知道平日里军中就算出动高手,也只是三五个而已,然而就是这有数的几个煞气外放,在他们眼中就已经是顶尖的高手了,可现在…… “怎么可能?怎么会有这么多高手?” “他们到底杀了多少人?” “直接骑着马冲过来……他们还用船吗?” 是了,比起对于敌人高手众多的那份惊愕,这才是真正摆在面前的问题——他们的敌人根本就不需要什么战船,那些煞气高手们直接只靠纵马扬鞭就踏过了江面,他们原本布置的水战防线已经全成了笑话,那些战船更是…… “快跑!快跳船!” 远处的战船之上,有士兵第一时间意识到了该做什么。 然而,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伴随着那些腥风血雨的狂劈猛砍,这些巨大的战船登时便成为了活靶子,那些专门为了击毁其他战船而准备的器械,根本打不中这些身形灵活的草原骑将,而这些草原骑将挥出的攻击,却能轻松撕裂木质的船身。 只是片刻的时间,足足十三条战船就已经被击沉,而那些原本被部署在上面的兵卒,也全都落入了水中,不是葬身鱼腹,就是被那些草原骑将的战马踩碎了脑袋。 包括战船上的那些南陈高手在内。 又要和那些草原骑将交战,又要保护脚下的战船,从战斗的一开始,这些南陈高手们就已经陷入了极大的劣势,后面的人都在看着他们,他们不可能弃船逃走,只能拼上自己的性命。 “然后他们就真的死了。” 眼看着最后一个苦苦挣扎的守船高手,也被草原骑将劈成了两截,山炳的心底顿时一片冰凉。 必胜的信念动摇了。 又或者说,根本就不存在必胜这个概念,山炳毕竟是战兵出身,他很理解战斗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就算是全副武装的战士,去对付那些只会挥舞木棒的林间蛮人,都有被对方的大棒砸碎脑袋的可能,战斗这种事情从来就不存在什么必胜,战斗只会导向两个结局。 生,或者死。 而现在看来,死的概率,过于巨大了。 传统的战法,此刻已经失去了意义,被看作天险的江水,在那些草原骑将们的面前,几乎跟没有一样,那些草原骑将们挥洒着自己的煞气,在半空中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煞气劲道,而他们的战马则踩着这些劲道,以几乎腾空的姿态,直接飞过了大江。 “他们,他们甚至可以飞在天上……” 想到这里,山炳不禁攥紧了手中的短剑。 这种级别的怪物……居然还如此之多! 他们真的能打赢吗?他们真的能打赢这些怪物吗? 好像,不能。 “杀杀杀——” 有抡着大斧的骑将一马当先,手中的双手大斧直接砸在了山炳的盾上——山炳这边甚至都没来得及使出他最强的贯日击,就已经被连人带盾整个砸飞出去。 而在越来越多的草原骑将加入战斗之后,就连江边的防线,也已经被整个撕碎。 “这……就是高手的力量。” 半空之中,头晕目眩的山炳一阵恍惚。 这已经不是他熟悉的战争了,随着使用煞气的人越来越多,战争的形式也已经被彻底改变了——就像他和姜文远,两个煞气高手就能控制住一整座州城一样,眼下那些草原人组织起来的百骑冲阵,也足以硬撼整个南陈帝国。 所以,这些草原人到底为什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强大了? “啊……” 视线瞟过天际之时,山炳看到了那悬在高天之上的王座。 至此,一切都有了答案。 是了,他早该想到的,那个怪物会回来的,那个堪比神明的怪物会回来的。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那个名为皇天的怪物,居然会用这样的姿态,用这样的方式,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 “若是你们整个世间的人都要与我为敌,那我就把这个世间的人都杀光。” 山炳还记得,皇天当初所说出的话。 不是什么豪言壮语,仅仅只是简简单单的说出,就像是说今天早晨吃什么一样轻松。 那个怪物做得到,那个怪物一定能做得到。 曾经体验过那份力量的山炳,对此深信不疑。 而现在,那个怪物,真的开始做了。 高悬于天上的怪物挥洒着那份几近神明的伟力,如同驱使鹰犬一般,驱使着这些草原人,这些草原骑将就是那位神明手中的鞭子,就是那个怪物手中的匕首,而他们这些曾经背弃过神明的陈人,一定会被…… “咚!” 伴随着一声闷响,山炳整个人砸在了地上。 四肢百骸传来剧痛,他现在却是连爬起来都做不到了。 已经没有希望了,面对着这种级别的怪物,他们是不可能赢的……就算他们能将这些草原骑将斩杀殆尽又如何呢?等到皇天降下来,又或者皇天手中的长剑降下来,他们不是一样还得死。 更何况他们也打不过这些草原骑将。 曾几何时,山炳一度为自己的力量而自傲,他觉得自己学习到了新的力量,那是比煞气还要更高一层的力量,那份坚定意志所带来的实力,让他就算不使用煞气刀兵也能强横无匹——然而这一次,他却终究还是感受到了,即便是这份力量,也不是万能的。 刚刚将他击败的,正是那份被他弃如敝履的煞气,天知道那些草原骑将们到底杀了多少人,那份凶恶的煞气几乎宛若实质。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这些草原骑将可以轻松纵马腾空,他早该意识到这一点的,这些草原骑将已经在煞气上走到了难以想象的高度。 但现在,一切都已经晚了。 “咚!” 又是一声闷响传来。 那是马蹄踏在了山炳的胸口。 那上百名草原骑将已然杀穿了陈人的防线,那所谓的防御在这些煞气高手面前,却如同纸糊的一样脆弱——而刚刚那个将山炳一斧劈飞的骑将,也已然再一次冲到了山炳的面前,马蹄踩在山炳的胸口,那柄厚重的大斧,也跟着扬了起来。 按理来说,双手斧不算是长兵刃,这个高度,不可能够得到躺在地上的山炳。 不过,还有煞气。 “啊……” 面对着当头劈下的煞气劲风,山炳的意识开始模糊。 真是见了鬼了,为什么会有煞气这种东西。 不过他好像也不该抱怨这种事情,毕竟如果没有煞气的话,他当初也不可能在南边活下来,能够在队伍陷入包围的情况下,还越杀越猛,除了平日里习练出来的那一身武艺之外,煞气确实是功不可没的。 如果没有煞气,那一刻他做不到恶向胆边生,如果没有煞气,只靠他一个人也不可能打得过那么多蛮人……即便那些蛮人手中拿的仅仅只是木棒和铜矛,可若是没有煞气的加持,只靠他一把短剑一面大盾,也不可能挡得下那么多蛮人的攻击。 所以他一直都携带着这两样兵刃,即便他后来当了掌兵使之后,有了更多更好的选择,但只有这两样兵刃,才是最为契合他的。 他们是生死与共的战友,他们的合作完美无缺。 “所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山炳愈发地恍惚起来,他有些想不起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煞气没那么好用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自己不需要手中的剑盾,也可以获得力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山炳有些记不清了。 他只知道,自己应该是要死了。 人要死的时候才会回忆往昔,这是很多前线战兵都知道的忌讳,所以他们大多都不会谈论家乡,不会谈论出身,也不会跟人聊任何生活上的事情——山炳自己也是一直都恪守着这项原则,他只当自己的记忆是从当了战兵开始的,至于之前的事情,他一概不提。 可现在的话,他却想起了那片毁在山贼手中的家乡,想起了他的父母,想起了那个被山贼杀死的青梅竹马,还有同乡送他的那把短剑。 “原来这把剑,是这么来的啊。” 山炳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右手,那原本应该持着短剑的手,早已空无一物。 应该是在被打飞的时候脱手了?他记不太清了。 不过这种事已经无所谓了,一切都要…… “嗡——” 就在山炳即将闭上双眼的时候,却有一道白光划过他的眼前。 那道白光,看起来是这么的熟悉。 “你……” 眼看着那道白光钉入草原骑将的咽喉,倒在地上的山炳瞠目结舌。 “是伱吗?你来救我了?” “是我,我来救你了。” 熟悉的声音出现在山炳的耳畔,一条更熟悉的臂膀将他撑了起来。 那是姜文远的声音。 “怎么被打成这个样子……你的贯日击呢?” “我……小心!” 山炳还想要说些什么,却看到另一个挥舞着大刀的草原骑将,猛地冲了过来! “他们的煞气……” “无所谓。” 一边这样说着,姜文远一边挥动铁尺。 只见那厚重大刀所挥出的煞气腥风,竟轻而易举的被刮开了。 “你这是……” 山炳看的目瞪口呆。 这……怎么可能? 如此浓重的煞气,如此凶狠的攻击,连他都被当场打飞,跟他水平差不多的姜文远,怎么就能如此轻松的…… “怎么就不能……等等。” 姜文远突然转头看向身边的山炳。 “你不会没学,翻花绳吧?” 更新送到,大伙也早点休息。 另:感谢大家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八哥吃鹦鹉,22efg,路泽子的打赏,实在是破费了。 昨天的连轴转还没恢复过来,我继续养生一天,大家晚安。 (本章完) 第365章 翻花绳 你尝试过,翻花绳吗? 只是把线圈翻出花样吧,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 这也确实是最常见的玩法,两个人互相把对方手中的绳圈翻在自己的手中,让绳圈勾连成更为复杂的图案,随后另一个人继续翻动绳圈,如此往复……直到有人再也无法翻动这绳圈本身,这场比试也就分出了胜负。 可是,如果把翻花绳,加大难度呢? 把窄小的绳圈,变得极长。 就连勾连出的图案也被抽拉收紧,变成质地绵密的布匹…… “这就是学习纺织的办法。” 在提出要学习翻花绳的时候,老太监是这样跟杜乘锋说的。 “想要学习怎么编织线,自然要先了解线……翻花绳就是最容易的办法了,只要玩得多,就能知道怎么让线彼此勾连。” 这个提议也确实让杜乘锋极为满意,毕竟对于他这种新手来说,想要学明白一门技艺,最关键的从来都不是如何死记硬背,而是保持住这份学习上的乐趣——若是直接去找那些织造们正经学习的话,他怕不是一天都抗不下来就要自闭了,可换成翻花绳的话,他玩一个月都玩不腻。 新手入门是一种很有技巧的东西,若是能做好的话,可以让人少走不少弯路。 但很可惜的是,姜文远,没有听到这些话。 当姜文远见识到所谓的翻花绳时,摆在他面前的就已经是一整张桌布了,桌布上摆满了茶壶和茶杯,杯子里的茶水甚至还冒着热气。 是,他是知道真正的翻花绳是什么样子,可是那又如何呢? 他所理解的翻花绳,和这种级别的相比,简直小如蚂蚁,小如跳蚤! “这才是高手的翻花绳。” 那一刻,姜文远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了这个事实。 之后的时间里,姜文远很努力的让自己不要去想,一方面是因为他察觉到了那份异常的波动,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种级别的东西确实不是他应该碰的——然而这种事情,越是不想,脑海中越是会浮现出那些画面。 就像那句经典的“不要想大象”一样,越是强迫自己别去想,脑海中的那头大象,反而会愈发地清晰。 大象变得越来越大了,姜文远甚至能感觉到大象喷吐出的热气,坚实有力的象鼻子正缠绕着他的臂膀。 所以说,只是翻花绳,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可以说是职业病,也可以说是个人喜好,捕头出身的姜文远,其实很难抗拒这种“抽丝剥茧”类型的事情——虽然丝换成了线,茧换成了布,但大体上来说,也是差不了太多的。 更何况,只是翻花绳而已,只是把绳子拆开而已,这真的很困难吗? “好难!” 刚一尝试,姜文远就已经有了,放弃的念头。 要把一张绵密的布匹,拆回丝线的模样,这根本就不是人能做到的事情——而这,甚至已经是相对轻松的版本了,只是把布匹拆成线头,而不是一条首尾相连的线圈,这难度已经不知道降低了多少倍。 可就算这种降低了难度的拆解,他也根本没办法做到。 自闭持续了三天三夜,姜文远根本不知道该从何入手,这时的他仿佛又回到了沂州,又回到了还在当捕头的时候,曾经的敏锐,曾经的那份洞察力,再一次回到了他的身上——但是却一点用都没有。即便他状态最好的时候,也不可能解得开这种东西。 “难道我连翻花绳都做不到吗?” 察觉到自己无能的姜文远是那么的愤怒,他挥起铁尺便砸在了眼前的布上。 厚重的铁尺没有锋刃,但也硬是在布匹上砸出了一个口子。 也就是那个时候,姜文远看到了,线头。 “总是要……做下去的。” 又对着线头坐了一天一夜之后,姜文远终究还是站了起来。 就像他说的那样,总是要做下去的,他不可能因为这点小失败就止步不前,他更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就坏掉自己的状态……慢慢来就好,山炳不也是一样? 明明之前他这位老友饭都不会做,可在他出门转一圈之后,这位老友的手艺却已经比起酒楼大厨都不算逊色了。 “再试一次。” 某种癫狂的念头开始占据他的脑海。 “再试一次,再试一次,再试一次……” 一边这样想着,姜文远一边开始拆解起,面前的布匹。 而事实也证明了,他确实是有天赋的。 拆第一根线的时候,姜文远用了足足半个时辰,为了保证这根线在被抽出来的过程中不会断掉,姜文远是那么的小心翼翼——但在抽取第二根线的时候,姜文远的耗时就已经缩短到两刻钟了,紧接着便是一刻钟,半刻钟…… 伴随着抽取的愈发熟练,姜文远的意识甚至都变得模糊了,原本在他眼中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逐渐变成了手上的本能,他甚至都不需要思考,不需要观察,手就会自己摸索到线头,自己动起来。 直到,天光大亮。 看着身边那些堆积如小山的线头,还有那原本应该摆着一块布匹,如今却已经空空如也的桌面,姜文远终于失去了意识,晕眩过去。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才完全理解了,翻花绳的奥秘。 “那是顶尖的翻花绳才能锻炼到的东西,我现在其实也只是学会了一半。” 一边单手随意格挡着那些草原骑将们挥出的煞气,姜文远一边回头和山炳说着。 “你知道对于翻花绳来说,最关键的是什么吗?” “……是长了手?” 胸口塌陷的山炳说不出话,他不知道姜文远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这么说。 还有那什么翻花绳……是,他也见过那所谓的高手翻花绳,然后呢?那个看起来强横无匹的杜太师,不是还是没有出城迎战吗? 只是学这种玩线团的办法,就像是那些学习刺绣的宫女一般,如此扭捏的姿态,又怎么配得上那一身的武力? “……关键不是长了手。” 面对着山炳那明显带了些情绪的回答,姜文远不禁一噎。 “就算没有双手,只要双脚足够灵巧,那也是可以翻花绳的……甚至来说,即便双手双脚都被砍断,但只要身子还能动,只要还能用牙咬,那也还是可以继续翻花绳的。” “……” 山炳这次彻底不说话了,他只觉得姜文远的脑子是出了什么问题。 但马上,姜文远的话语,却让他拧起了眉头。 “肢体从来都不是必要的,那只是外在的表象,会在意肢体本身,只能说还没触及到那份翻花绳的根理。” 这样说着,姜文远再一次对着面前的煞气劲风挥出了铁尺。 “翻花绳的奥秘,在于解构。” 嗡—— 原本连城门都足以劈开的血腥劲风,在被那铁尺劈了之后,却骤然失去了力道。 虽然那强劲的风力仍旧吹得山炳毛发耸立,但相比起那连人都能整个碾碎的劲风来说,这点力道,已经如同清风拂面。 “这……” 也就是这个时候,山炳才意识到,刚刚在他的面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煞气……被拆开了?” 山炳瞠目结舌。 是了,虽然眼睛无法看到,可一旦开始着重感知煞气本身,就能清晰的体会到,那份由血腥的煞气交织在一起的,犹如实质的凶狠攻击,在姜文远的铁尺之下,竟如同冰雪一般消融了——就像是一整块的寒冰,被拆成了片片的雪花,虽然还会带来寒意,却再也没了将人砸得头破血流的能力。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真的是人能做到的? “其实是很容易的事情,毕竟他们编织煞气的办法,过于粗糙。” 姜文远自己倒是摇了摇头。 那确实是过于粗糙了,甚至都算不上什么编织,别说皇宫里那些手艺精湛的织造了,甚至就连民间的麻布都比不了——那就是单纯的将繁杂的煞气拧到一块,然后整个丢出去。 或许在他人眼中,这已经是高明的煞气外放了,甚至姜文远以前的话,也会觉得这是非常厉害的表现。 可是现在看来的话…… “太弱了。” 姜文远只是抬起铁尺,隔空一点,一个在半空中纵马扬鞭的骑将就当场马失前蹄。 把煞气劲道送到马蹄下面,从而让马匹借力腾空……这种技巧或许称得上有意思,但是这种技术真的能算得上高明吗? “差远了,实在是差得太远。” 姜文远连连摇头。 的确,与那些凝实的煞气硬碰硬,如今的他确实做不到,他这点微薄的煞气与实力,在那些凶猛如虎狼的草原骑将们面前,有些太不够看——但他也不需要正面去硬碰硬,他只需要将那些挥出的煞气劲道拆开就好,让那些力道各自流向空处,消散在天地之间。 所以,问题也在这里了。 既然他已经连煞气都能解构了…… 那么,人,能不能被解构呢? “开。” 伴随着铁尺的指点,一名迎面冲来的草原骑将登时便连人带马都倒在了地上,变成了一地碎尸。 “开,开,开。” 铁尺又连点三下,又是三个草原骑将变成了满地的尸块。 其他的草原骑将们也逐渐发现了这边的动静,一些离得最近的草原骑将们也已经拍马杀来——但姜文远脸上却没有丝毫惧色,只是挨个用铁尺点过去,那些草原骑将们便尽皆当场横死,甚至死无全尸。 如此恐怖的实力,简直让一旁的山炳都看傻了,那遍地尸骸的场面是如此的震撼,甚至一度让山炳忘记了,自己还身受重伤的这个事实。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姜文远用了什么招式,亦或者展现出什么功法,那他还可以理解,毕竟那些本身就意味着战斗力的增强——可现在姜文远明明什么都没干,就只是用铁尺点了几下,嘴里念叨了几句,那些刚刚还不可一世的草原骑将们就死了一地…… 这种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说,这是什么咒法…… “噗——” 过度的思虑,终究不是重伤员能做到的,尤其是山炳这已经重伤濒死的状态,刚刚的思考直接让他吐出一口鲜血。 也就是这个时候,姜文远却尴尬的挠了挠头。 “抱歉,翻花绳的技术,我只学会了一半……解构的话,是我擅长的东西,但是重构这块,我就没有研究了,所以你现在这个伤势,我也确实没什么办法……” 这样说着,姜文远却直接将山炳扛了起来。 “不过伱放心,只要你能挺住这口气,你就死不了的……杜太师在翻花绳上的研究,比我深了太多,他肯定明白重构的道理,只要你能活着回去……” “放心,我死不了的。” 口中咳出几口血块,山炳却挤出一个笑容。 “你忘了吗?之前的时候,我们刚把那个怪物接回来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们不是已经被重构了一遍了吗?我们连自杀都做不到……我们连死都做不到,又怎么可能死在这里呢?我们……等等?” “你等一会?” 这一刻,姜文远和山炳几乎同一时间看向了对方。 “你刚才是不是说了,重构?” 姜文远的瞳孔缩了起来。 或许这不是什么需要问出来的问题,他自己心中早已有了答案——那份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都不能的技术,那份堪比神明的伟力……现在想想,这居然是重构? 将人解构,重新编织勾连,从而展现出新的图案,新的样子…… 这不就是翻花绳之中的根理吗? “难道说,皇天也掌握了这种技巧!” 山炳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远方的天空上,有宝座高悬于天上。 但马上,山炳又转头看向了,身边的姜文远。 是了,就算皇天知道这种技巧又能如何呢?就连他的好兄弟,与他水平相当的姜文远,都已经…… “打得太难看了。” 有声音从高天之上落了下来。 “如果你们只是这样,那干脆就不要做人了。” 伴随着话语的落下,此起彼伏的咆哮声响彻云霄。 更新送到,跟朋友打幻兽帕鲁打迷糊了,今天也养生一天,大家也早点休息。 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赶紧继续去补觉了,大家晚安。 (本章完) 第366章 编织 皇天从没有将其他人当作人来看待。 姜文远和山炳,对这一点早已有所了解,他们甚至一度对这种事情颇为理解——说到底,皇天的一身实力终究已经堪比神明,有着如此的实力,将其他人视若蝼蚁倒也不奇怪。 当力量强悍到超凡脱俗的地步,那确实已经跟人是两码事了,就比如那位已经快要有两个人那么高的杜太师,他们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已经跟普通人类有了生殖隔离。 可无论怎么说,平日背地里聊闲话是一回事,但真正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皇天从没有将其他人当做人来看待。 这一次,山炳和姜文远亲身体会到了这一点。 伴随着皇天的一声令下,残存的草原骑将们竟尽皆化为了怪物,他们那披甲的身躯和胯下的战马糅合在了一起,手中的兵刃更是嵌入了他们的臂膀之中,遍地的尸骸混入了他们的躯体,这让他们变得愈发庞大狰狞,杀戮的意志抹杀了他们的理智,只剩下了纯粹的肉体本能。 肉体的需求是进食,是保持活性,兵刃的需求是杀戮,是保持血腥,这一刻,两者完美的结合在了一起,让这些狰狞的怪物变成了完美的杀戮兵器。 “所以你能搞得定……对吧?” 面前那怪物足有七八个人摞起来那么巨大,甚至让胯下原本的高头大马都显得如此矮小,而在那怪物举起同样巨大的战刀时,本就重伤的山炳几乎本能地开始出汗。 “你肯定能搞得定的,你不是会那个什么,解构吗?” “理论上是这样……” 与一旁只是额头冒汗的山炳不同,这一刻的姜文远,已然汗流浃背。 理论上来说,他确实已经理解了解构的奥秘,只要给他一个拆解的机会,就算活人的躯体他也能拆成碎块——可直到现在,姜文远才意识到,之前他所使用的,甚至一度引以为傲的解构奥秘,其实仍旧还是,普通难度。 就,不管是解构布匹,还是解构煞气,亦或是解构人,这些事情看起来或许困难,但终究是有条理的,是有迹可循的,所以他可以循着规律进行拆解,甚至对这个过程逐渐熟练…… 但煞气怪物,却完全是另一回事。 姜文远不是没有尝试解构,他已经挥出了手中的铁尺,但这份尝试却没有任何意义,他根本解不开。 出现在他面前的,已经不是什么有条理的布匹了,也不是什么粗糙的煞气聚合,而是扭曲虬结的,被整个揉在一起的,杂乱无章的,混沌线团! “所以说……快跑!” 一把扛起身边的山炳,姜文远扭头就跑。 “这东西我解不开!” “伱刚才不是吹得挺厉害吗!怎么就解不开……呕。” 被姜文远的肩膀顶在胸腹,山炳登时便又吐出一口血。 “你就不能……呕。” “你这……” 眼见得肩膀上的山炳都快被自己颠死了,姜文远也不得不暂时放慢步伐。 可是放慢步伐,就意味着要直面背后的煞气怪物,可这煞气怪物,偏偏是他没办法应对的——也就是这个时候,姜文远却突然想起了,为什么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任何煞气怪物被治愈的消息。 原本他还以为,仅仅只是因为如今的医术水平还没达到那种高度,可现在看来的话…… 血肉与煞气扭曲的缠绕在一起,拧出了数不清的绳结,这让那个虬结的线团变得无比结实,甚至足以在现实中撕裂钢铁——是,这确实是极为强大的力量,但这也直接让那线团再也没了解开的可能。 想要对付这些煞气怪物,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其彻底抹除,就像是对着解不开的线团挥出利刃,这是将其撕开的唯一办法。 可是问题来了,眼下的他,做得到吗? “铛——” 铁尺砸在一名骑马怪物的身上,却只发出一声金铁交击的爆鸣。 而那骑马怪物,也第一时间扬起了大刀。 看着大刀上面,那六只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姜文远尴尬的笑了笑。 “打扰了。” 姜文远再一次扭头跑路。 尝试已经做过了,这根本不是他能打得动的东西,和建康城中那些平民百姓变化的怪物不同,这些草原骑将们所变化出来的怪物,却是不知道高出了几个级别——刚刚他都已经全力一击打出去,却是连最基本的打破皮都做不到,这真的是他能应对的东西? 好像确实不是他能应对的,如果不是使用了解构的力量,他连之前那些草原骑将都打不过。 “快!跑!” 姜文远的背上,山炳再一次大喊出声。 “他们包过来了!” “我倒是也想跑啊……” 姜文远勉强后撤了两步,让过那柄当头劈下的大刀。 开什么玩笑,但凡有机会的话,谁不想跑,可问题是经过了刚才的耽搁之后,眼下的他就算想跑也跑不掉了——事实证明,两条腿终究还是跑不过四条腿的,越来越多的骑马怪物围拢了过来,面对着苦苦挣扎的姜文远,他们扬起了手中的兵刃,眼看着就要直接砸下来。 “大概是要死了。” 这一刻,姜文远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或许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起码对于区区一个捕头来说,战死沙场可能是相当不错的结局了——回首往昔,姜文远甚至都觉得自己一路走来,多少有点梦幻。想当初,他只是一个沂州城的捕头,最多也就对付对付流民和盗匪,偶尔才会对付一点怪物,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他这一辈子都会这么过下去。 所以,他一个普通的捕头,怎么就被调到建康皇都,甚至还在这场生死攸关的战役中,一度力挽狂澜呢? “不过……也没有力挽吧。” 想到这里,姜文远终究还是一声长叹。 在这生死攸关的关头,凭借一己之力来压制颓势,他也曾经幻想过这样的场面,甚至一度差点做到——但事实也证明了,乐极生悲这种说法还是相当有道理的。敌人不会只用那么浅显的打法,他仅仅只是接住了第一波攻势而已,眼下对方稍微加力,他就已经抵挡不住了。 “只是……有些可惜。” 虽然嘴上可能会说,自己已经做到了,没有什么遗憾了,但仔细想想的话,他心底其实还是有些遗憾的。 毕竟严格来说,他其实一事无成。 可能在做小事的时候,他每次都能完美做好,但每次面临大事,他终究还是会顶不住,之前在沂州的时候就是这样,面对那位杜太师,他终究还是没能控制住局面,而这一次,面对着那高悬在天上的,堪比神明的怪物,他也再一次…… “如果有下辈子,至少让我成一次吧。” 姜文远勉强笑了笑。 “如果有下辈子的话……” 十五柄各式兵刃对着他当头劈下,彻底掩埋了他接下来的话语。 庞大的阴影盖住了姜文远头顶上的天空。 天黑了。 那一刹那,姜文远已然看不到任何东西。 视线之中能看到的,仅有一条红线。 “……红线?” 姜文远怔了怔。 “这是……” “起!”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暴喝,姜文远的身边瞬间天光大亮。 而那十几个骑马怪物,却已然被一条坚韧的腥红长索穿成一串,一路向着大江的方向拖拽而去! “这是……” 姜文远下意识地看向大江的方向,却看到一条还能动弹的战船,正拼了命的冲向江心! 而在这战船的船头,一个熟悉的老迈身影,正穿着很简单的衣服。 “给咱家动起来!” 那个身影一边大喊着,一边将手中的绳索死死地系在船头。 “把这些畜生都给咱家沉进去!” 战船上,仅有的几个兵丁高声应和着,愈发卖力的操纵起大船来。 岸边上的姜文远,眼睛也变得越来越亮。 “对!就该这么打……不对,是只能这么打!” 姜文远一拍脑袋,他怎么就没想到这种技巧。 是了,这些煞气怪物们是都已经虬结成团,变成了满身死结,根本没办法被解构的混沌线球,可是他真的需要把这些怪物都解构吗? 不!根本不需要!他只需要让这些骑马怪物远离战场就好了! 就像现在这样,即便这些骑马怪物再怎么无法解构,那又如何呢? 根本就不需要解构!只需要把这些骑马怪物们都像串珠子一样穿起来,然后整个丢进江里就好了! 这些骑马怪物,终究是血肉和煞气的交织,一旦血肉的部分因为被沉进江里而坏死,那煞气的部分,自然也会随之崩解消散……就该这么打!只能这么打! “不愧是你!” 这一刻,姜文远抬起头,看向了远方战船上的那个老人。 是了,他早该想到的。 若是说起翻花绳来,又有谁能玩得过这个以丝线为武器的老太监呢? 就算是强如杜太师,在翻花绳这方面,也需要向这位宫中的老供奉请教! “这么看来,老神仙恐怕早就已经理解了,翻花绳的奥秘。” 想到这里,姜文远不由得感叹出声。 “真不愧是侍奉了三代帝王的存在,简直就是这个帝国的老柱石!” “你在嘀咕什么?” 也就是这个时候,被姜文远扛在肩上的山炳,也终于从昏迷中恢复了一些精神。 “支援来了吗?有新的高手?还是四个?” “啊这……” 姜文远登时便噎在了原地,这句问话多少有些破坏气氛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在老太监加入战场之后,原本几乎要兵败如山倒的陈人军队,终究还是止住了颓势,而那些陈人高手们,也都恢复了一些最起码的理智——的确,他们也打不破那些骑马怪物的防御,但他们至少可以用自己灵活的身形,为老太监那边争取一点时间。 更多的骑马怪物被红索捕获,紧接着便被拖入江中,刚刚那势如破竹的百骑冲阵,终究也还是湮灭在了陈人的防御当中,随着战局一步步变得明朗,这些陈人们甚至开始重新组织起防御,重新架设起了江边的防线。 但是,架设防线,是需要时间的。 “又过来了!他们又过来了!” 也就是防线才恢复了一半都不到的时候,却有陈人士兵大喊出声。 也就是这个时候,陈人们才发现,江面上的情形。 刚刚他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那些草原骑将身上,随后的骑马怪物更是彻底让他们挪不开眼睛,这也直接导致了,他们几乎没有去观察江面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眼下看到的时候,他们才意识到,自己高兴的,好像太早了。 只因为,那些原本还在江水对岸的草原士卒们,不知何时已经踩上了浪头,一路汹涌而来。 “他们也会这个?” 江水南岸,陈人士兵们一时间亡魂大冒,他们第一时间想起了刚刚那些草原骑将们——有百来号草原骑将,就已经几乎要将他们撕碎杀光了,眼下这更多的草原人,居然都会踏水渡江,这简直…… “不是!这是假的!” 观察力敏锐的姜文远终究还是发现了其中的破绽。 “他们是被浪头送过来的!他们自己不会踩水!你看他们的队伍里,甚至还有人落到水里……” “哦!是哦!” “确实是这回事!” “你看那边就有人落水了!” 在听到姜文远的喊声之后,这些陈人士兵们也都回过神来,他们甚至指出了那些落水的草原甲士们,那份在水中挣扎的样子,却是反过来增强了这些陈人的信心。 “挡得下来!绝对挡得下来!” 这一刻,陈人士兵们信心百倍,手中的戈矛也变得有力起来。 但是,真挡得下来吗? “吼!!!” 在第一排草原甲士与陈人士兵接战的那一刻,刺耳的吼叫声震碎了他们的耳朵。 “怪,怪物!” 有陈人士兵大喊出声。 “被送过来的不是人!他们都是怪……” 噗哧—— 锋锐的爪子捅穿了这个陈人士兵的胸膛。 这一刻,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更新送到,大家也早点休息。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也早点睡了,大家晚安。 (本章完) 第367章 重构 已经没有任何输的可能了。 悬于高天的宝座之上,皇天正扫视着脚下的战局。 说是战局,但在他的眼中却也如同玩笑一般,只是这种等级的战斗,对于他来说,和蚂蚁打架也差不了多少——不过这种战斗终究也是有点意义的,比如那些隶属于对面的蚂蚁,已经逐渐走上了他想要的方向。 在一次又一次的绝望之中,他们逐渐失去了对那个怪物的崇拜。 而这也是皇天想要做到的事情,只要能让这些猴子们不再成为那个怪物的力量就好,至于在这个过程中,要死掉多少骑马猴子,对他来说其实没有多重要——反正都是猴子而已,蝼蚁一样的东西,死了也就死了,正好能让他清净一些。 “那么,这一次,你会不会出来呢?” 这样想着,皇天再一次对着脚下那些骑马猴子们,挥出了手。 又是一批草原甲士冲了上去,一路杀生众多的他们本就已经到了几乎要维持不住的边缘——当然,如果能再多挺一段时间的话,或许他们这份坚定的意志,真的能驯服那份庞大的煞气,然而很明显的是,他们的背后,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天,没打算让他们多挺一会。 于是,伴随着这一次挥手,他们身上的束缚被解开了。 仅存的理智被绷断了,混乱的杀意接管了身躯,原本被束缚着的煞气终究还是流淌了出来,那些凶煞的,如同气息一般的东西,顺着意识本身,侵入了他们的四肢百骸,与他们的血肉纠缠在一起,让那些本就强壮的血肉愈发地鼓胀,乃至于虬结扭曲。 于是,怪物诞生了。 疯狂的怪物诞生了,他们挥动着兵刃,肢体,爪子和牙齿,乃至于一切能够被用来杀戮的东西,他们悍不畏死,又或者说,他们的一部分早就已经死了,那些经由死者诞生的煞气,承载着无尽的怨念,它们憎恨这世间的一切,它们只想将眼前的所有生者都杀死,都拖到与他们一样的境地之中。 那些南陈的士兵,又怎么对抗得了这种东西。 他们还是人,他们还会畏惧,面对着足够几个自己摞起来那么高的庞大怪物,他们也会怕死——他们不是没想过反抗,可他们的反抗真的有用吗?他们手里的刀剑和枪矛,在这些庞大的怪物面前,却如同牙签一样可笑,他们真的对付得了这些怪物吗? “包围他们!拖住他们!” 不知是谁这样大喊着,声音勇敢而坚定。 这一定是个很乐观的人吧,听到这个声音的士兵们大多都这样想着。 然而这种乐观在这个时候毫无意义,虽然那句话听起来是很有道理,可问题在于,他们真的能包围这些怪物吗? 如果是在城里的时候,或许还能做到,毕竟那些怪物们虽说会偶尔祸乱街市,大伙也一样拿那些怪物没什么办法,但兵丁们胜在人数众多,他们确实可以用切割包围的方式,来拦住这些怪物的去路。 可问题是,这一次,他们真的是数量众多的那一边吗? “好多啊……” 有士兵看着眼前的景象,感叹出声。 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刚刚那些被草原人投放过来的先头部队,此刻竟全都变成了怪物。 比起他们这些刚刚经历了百骑冲阵的陈人来说,反倒是那些草原怪物们,更有数量优势。 敌人的个体比他们强了太多,数量也比他们多了不少,这与其说是战争,倒不如说是一边倒的屠戮。 只靠自己,是不可能胜利的。 他们已经明白了这个事实。 所以在极度的绝望之下,他们也只能将自己的一切,都托付于幻想。 “会有谁,来救救我们吗?” 谁都好,不管是谁都好,援兵也好,怪物也好,不管是谁,只要能在这个时候救下他们的性命就好——但他们自己其实也很清楚,这种事是不可能的,毕竟刚刚那些草原骑将们肆虐的时候,他们也曾如此祈祷过。 可是,然后呢? 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存在什么天降援兵——的确,在最后的最后,有个很厉害的掌兵使支援过来了,应该是叫什么姜文远的,那个掌兵使杀了不少草原骑将,为他们争取了一点时间…… 所以,然后呢? 战局仍旧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他们仍旧打不过那些怪物,天知道这些草原人是使用了什么妖法,眼下的战场早已变成了真正的地狱,满地都是残肢断臂,就连江面都已经被血水染红,可即便打成了这个样子,他们仍旧看不到任何胜利的希望。 “所以,为什么还没有人来救救我们?” 面对着怪物们如潮水般汹涌的攻势,残存的士兵们愈发地迷茫了。 心底在期待什么,他们或许都是清楚的,毕竟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说过,又或者亲眼见过,那远比常人更加高大伟岸的身姿,还有那足以与天神比肩的强悍力量——听说那位杜太师终于开始教导皇帝了,这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一件好事,有了这样的强者相助,大陈一定会好起来的。 可是……人呢? 他们的强者呢?那个能力挽狂澜的巨人呢?为什么他们都已经打生打死到这种地步,那个巨人仍旧没有出现? 他不是太师吗?他不是陈人吗?他不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吗? 他就没有半点,怜悯之心吗? “为什么,为什么还不出现?” 他们这样想着,他们挣扎着,哭嚎着,但现实回馈给他们的只有绝望,没有援兵,也没有什么救世主,只有无穷无尽的怪物,只有一个接一个被撕成碎片的同袍。 “为什么……” 千言万语,终究汇成了一个大大的疑问。 “为什么?”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他是懦夫啊。” 感受着脚下那些翻涌的疑问与怨念,半空中的皇天一声长叹。 是了,要的就是这个,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背弃那个怪物,开始质疑起那个怪物的实力……理论上来说,他确实达到了自己想要的部分目标,但就事实上来说,这份战绩终究与他想要的,差了太远。 “所以这个懦夫到底为什么不出来呢?” 坐在空中的皇天遥望着远处那座庞大的皇城,眉头紧皱。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这情况跟他预想的好像有点不太一样——原本在他的判断里,那些南边的猴子们会因为思维惯性,在江边组织防线,大战也一定会在这个位置发生,而在意识到前线打不过之后,那个怪物也一定会出来支援。 然后他就可以凭借自己的机动力,直接冲进皇城里收割了,直接摧毁那个怪物的基本盘,从而物理意义上毁灭掉那个怪物的力量来源。 可现在,问题却卡在这里了。 他确实毁掉了那个怪物的心力来源,也就是面前这些士兵们,但也仅仅只是这些士兵们而已,远处的建康皇城他却碰都没碰到。 就,虽然理论上来说,他也可以直接就这么飞过去然后直接开战,但这又会直接让他陷入敌暗我明的局面,面对一个力量高于自己,甚至还有着心力加持的对手,还跑到对方的主场去作战,那跟白送也没什么区别——可如果他不飞过去的话,那个怪物,为什么还不出来? “他难道就没有半点人性吗?他就眼看着这些猴子被我杀死?” 越是想下去,皇天越是眉头紧皱,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地方想错了。 可眼下都已经打成这样,他这边也没有撤退的说法了,既然那个怪物不肯出来,那他也就只能直接一路打过去了——反正这也是一种办法,接连不断的胜利会摧垮敌军的信心,而一连串的败绩所带来的影响,同样也会削弱那个怪物身上的心力加持。 就像现在这样,伴随着那些南边的猴子被打得节节溃败,他这边也已经能明显感觉到,那个怪物的力量,也变得愈发地弱了。 “等到队伍开到建康城下,那个怪物的实力,应该就会被削弱到,只有我的一半了。” 皇天算了片刻,便对双方的实力对比做出了判断。 一边是全力出手,另一边却只有他的一半,那谁胜谁负,还用问吗? “我会洗刷我的污点,我会重新获得胜利!” 这样想着,皇天再一次挥下了手。 而他脚下的怪物们,也愈发地咆哮起来。 没有什么能挡得住他们了,他们会杀掉眼前的所有一切。 “包括那些叛徒们。” 这样说着,皇天的视线,锁定了脚下的几个身影。 两个年轻的猴子,一个年老的猴子,这些曾经是侍奉过他的猴子,他甚至给了这些猴子不死的承诺,来换取这些猴子的尽心尽力……但很显然,这些猴子辜负了他的期待,他们背叛了他,如今甚至开始跟他作对。 “先杀他们。” 伴随着这样的号令,有一批怪物开始冲向这三人。 江水上的老太监还能勉力支撑,依靠着周围的水域,他还能顶得住这些怪物的围攻,但岸上的姜文远和山炳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那些怪物们第一时间便将他们包围,同时开始用一切手段攻击他们。 如此突袭,直接把姜文远打了个措不及防。 “你倒是继续解构啊!接着解啊!” 姜文远的背上,山炳还在大喊着。 “再不解我们都要死了!” “别催!别催!” 姜文远也满头大汗,他已经拼了命的去寻找那些怪物的破绽,然而在煞气与血肉的交织之下,他却连半点破绽都找不出来——眼前的线团上也不是没有线头,但问题就是线头实在是太多了,他根本没办法从这些混乱的线头里,找到那些能够将线团解构的关键。 说到底,他的翻花绳,终究也只是学了一半而已。 “我……已经没办法了。” 在又一次被怪物手中的断剑砸飞之后,姜文远终于也开始吐血。 “我已经没办法了,翻花绳的奥秘,我只学到了一半,我没学到另一半的重构,我根本不可能……” “那就现在学!” 姜文远的背上,重伤的山炳咬紧牙关。 “反正你要是学不会的话,我们都要死在这里,那还有什么学不学这一说吗?难度这种事已经无所谓了,再试一次,我们至少还没死,还能再试一次……” “别催!我已经在试了!” 姜文远大吼一声。 他已经拼了命的在试了,可这种事他还是毫无头绪,他的天赋只在解构上,他擅长的也只有拆解,至于重构……是重新翻出花样来吗? 这都打了死扣了,怎么可能翻得动? “重构重构,到底什么是重构?怎么个重构法?” “这种事还会卡住吗?” 姜文远的背上,本就重伤的山炳登时就急眼了。 “重构重构,说白了就是重新做啊!伱是没做过菜还是怎么的?你炒菜的时候难道不是……嗯?” 话说到这里,山炳却突然一怔。 而姜文远,也下意识地回过了头。 四目相对。 这一刻,他们好像都明白了什么。 “我负责移动!” 姜文远第一时间抽出腰间的捕绳,把山炳牢牢的系在自己的背上。 “你负责动手!” “什么叫我负责动手!我哪知道怎么动手!“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山炳还是第一时间拔出了短剑。 这个姿态,用大盾是不可能了,一方面是他拿不稳,再者说,那份重量也会拖慢姜文远的行动速度——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其实也算是一种重构,在失去了盾牌之后,他开始使用起自己不熟悉的打法。 就像是做菜时候少放了盐,又或者少放了酱油,这样做出来的菜一定会不好吃。 所以,在缺少一样味道的情况下,要怎么才能让这道菜变得能吃呢? “我……” 山炳突然有些恍惚。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这个就是重构,原来是这样……原来我一直在学的,居然是这样的东西。” 这样说着,山炳对着已然扑到近前的怪物,挥下了剑。 更新送到,大家也早点休息。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养生真攒劲啊,大家晚安。 (本章完) 第368章 解构与重构 就在前不久,初学烹饪的山炳,一度为自己的手艺而困扰。 其实严格来说,山炳也不是真就什么菜都不会做,毕竟都是单身过来的,自然也会有点做菜的手艺——不过这份手艺还是过于粗糙了点,大概就相当于把所有的配料扔进锅里,煮一下就盛出来吃的程度。 如果没有锅的话,也可以扔进头盔里煮,战兵出身的山炳对此很有经验。 这种做法,自然谈不上味道可言,尤其是放到头盔里炖的时候,几块梆硬的干粮加进去,煮出来之后却是跟泔水也差不了太多。 这便是山炳的烹饪基础了,他不是完全不会做饭,他其实是会做饭的——虽然这种方式算不上做饭,但起码他自己是能吃下去,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直到他亲自开始尝试,正经的做饭之后。 这份习惯所带来的后果,才开始显现。 虽然是初次学习烹饪,但山炳从来都不觉得自己真就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那种——他好歹也有过一点烹饪经验,最多没那么精熟而已,再不济,他也是常年拿着家伙砍人的,最基本的切肉切菜他总会吧? 但事实,却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真的不会。 就比如清炖狮子头这道菜,当他按照切人的手感,去大开大合的切肉时,过程上他是爽快了,但是就结果来看,那些被暴力砍烂的碎肉,却怎么都没办法被攥成肉丸的模样——也就是他挑选的菜谱是不带马蹄,也就是荸荠的做法,不然这更是一场灾难。 不过接下来的清炒时蔬,却也显现出了他在切菜上的问题,明明是个人都会做的一道菜,硬是被他炒得只有半生。 究其原因,一方面自然是因为切菜和切人完全不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以前完全不看火候。 “再试一次,再试一次。” 那一次,山炳艰难地吃下了自己做出来的这两样,猪都不一定会吃的东西。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山炳一度颇为不解。 明明以前用头盔煮军粮的时候,他也能吃下去,当然酒楼的那些硬菜,他也不会抗拒,按理来说,就算他学的不够成功,但只看这些配料本身,应该也不至于难吃到这个地步才对——所以说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怎么会难吃到这种地步呢? “难道说是我开始挑嘴了?口味开始变化了?” 这样想着,山炳干脆找了点饼子,又随便切了点肉,盐都不加,就这么直接扔进锅里煮。 等到锅里那一堆糊状的东西煮开,山炳就盛了一碗出来,送到嘴边尝了尝。 “这……也还行吧?” 山炳开始挠头了。 好像没什么变化,当然这肯定谈不上好吃,但他确实还是能受得了这个味道的,就像他以前还在南边打仗的时候那样。 这样想着,他又试了试自己新做的菜。 然后他差点吐了出来。 这就不对了,怎么看都不太对劲。这个味道对比……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再试一次,再试一次……” 这样想着,山炳再一次投入到了烹饪当中。 那也是他认真起来的开始,这一次他努力尝试着摒弃自己以前的做法,不再像砍人一样剁肉,而是尝试着学习那些厨子们的样子去使用菜刀,并且学着去控制火候——虽然作为一个初学者来说,他的模仿颇为拙劣,但至少这一次他真的正经做了一个肉丸出来。 “这……好像还行?” 完全按照食谱上的步骤,做出了这顿清炖狮子头之后,山炳尝了一口,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 那确实是还行,起码相比之前来说好了很多,相比起刚才那一盆灾难性的作品,这道菜最起码算是人能吃的。 “所以说,这问题,是出在哪里了?” 山炳一度百思不得其解,他不知道这中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落差——不过考虑到手艺终究还是进步了,他也就没有管这些了,而是继续开始了又一次的尝试。 而在他的厨艺真正完善之后,他也终于意识到,当初的时候,究竟是出了怎样的问题。 原因,其实很简单。 他确实是会做菜的。 只不过他原本擅长的,是军中流行的战地烹饪,这种做法唯一的优势是不挑地方不挑材料,只要有个能加热的容器,有能被煮的东西,那就都可以吃——然而就在刚学习烹饪的时候,他居然想用这套已经自成体系的做法,去硬套淮扬菜的做法。 这两个做法本来就不是一码事,做出来的东西又怎么可能好吃呢? “原来当时那道菜,是集合了两种做法的缺点啊!” 那一刻,山炳一拍脑袋。 他真的领悟到了,某些东西。 就像炒菜本身一样,有些菜好吃,有些菜难吃,说到底,还是要看怎么应用这些配料本身,手艺好的厨师,对这些配料都很了解,他们很清楚该如何让这些味道互相融合,让这些配料都能发挥出自己的优势。 “就像是现在一样。” 姜文远的背上,重伤的山炳轻声说着。 “我们面对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翻花绳高手,他其实是一个高明的厨师……你有没有发现,他真的做到了把煞气和血肉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表达?” 姜文远人都听傻了,都已经是生死关头了还在这闲聊,他的命就不是命吗? 不过,也就是这个时候,山炳拔出了剑。 “平心而论,我其实不算是一个好厨师,起码不可能比皇天做的更好,他弄的很完美,真的很精致,我甚至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追上这种级别的手艺……但是。” “你还但是?” 姜文远已经准备解开绑带了,此刻的他甚至觉得,比起眼前这些凶煞的怪物们,或许背后的山炳,更应该先挨一顿打。 这种打仗时候聊天的毛病是从哪学的?这个瘫子难道不知道他们两个现在到底多危险吗? “危险?哪里有危险?” 重伤的山炳呵呵地笑了起来。 “你再抬头看。” “我……” 咚—— 那是肉体被击打的沉闷声响,巨大的力量震耳欲聋。 “这……” 姜文远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明明就在刚才,眼前的怪物们还对着他的方向抡下兵刃,可就在这一刻,那些挥下的兵刃却砸在了它们的同伴身上——就在他的眼前,刚刚那些凶煞的怪物们却好像疯了一样,抡起粗壮的肢体,互相殴打起来。 明明他和山炳就在眼前,这些怪物却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这些双目血红的怪物互相撕扯着,砍劈着,只看那鲜血飞溅的样子,仿佛彼此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这……是伱?” 姜文远下意识地回过了头。 “你怎么做到的?” “其实不难,只是思维的盲区。” 姜文远的背上,山炳呵呵地笑了起来。 “确实,按照翻花绳的办法,这些怪物确实都是解不开的死结,它们太精致了,你几乎找不到什么破绽……哪怕是从做菜的角度来看也是一样,它们都是完美的菜品,都已经达成了肉体和煞气的完美结合。” 但是有些时候,完美本身,也是另一种不完美。 正是因为太过精致,太过完美,所以这个时候,哪怕多加一丁点料,对这道菜肴本身,都是一种极大的破坏——的确,山炳自己做不出这么好的菜来,他的手艺远远没到这种地步。 但想要毁掉这道菜,对他来说,简直再轻松不过了。 “是煞气,我加了煞气。” 眼见得姜文远已经要解开绳子动手打人,山炳连忙直奔主题。 “就像在做好的菜上多撒一把盐一样,我只需要多加一部分煞气给他们……甚至不需要对他们有什么伤害,只需要把煞气送给他们,他们就自然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这……” 姜文远半天说不出话。 这跟他原本想象的完全不同,根本不是什么接招拆招,这种给敌人加料的办法……简直闻所未闻!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种做法,也确实称得上是一种重构的办法。 并且这种重构,眼下非常有用。 “一定要卡在他们没有杀人的时候,把煞气添进去!” 山炳继续补充着。 “它们身上的煞气会自动和血肉交织,从而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所以一定不能让它们去掠夺新的血肉,要破坏它们身上的平衡,然后让它们掠夺其他的怪物!” “能理解。” 一边从那些正在彼此厮杀的怪物脚下穿过,姜文远一边微微点头。 虽然这个思路说起来有些颇为拗口,但他还是能明白的,无非是面多加水,水多加面的道理,而现在的话,煞气就是水,血肉就是面,他们要做的就是不断地加水进去,同时防止这些怪物弄到面。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伴随着逐渐的理解,姜文远的思路也变得愈发地清晰了。 “这就是重构……这就是重构!我已经明白了!我已经理解了一切!” “那你倒是动啊!” 姜文远的背后,山炳终于忍不住了,他这个位置,打起姜文远来也更容易一些。 “你光喊什么?打仗时候聊天,你这跟谁学的?” “我……行吧。” 姜文远终究还是闭上了嘴。 说的也对,千句万句,都比不上正经动手的那一下。 “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句。” 这样说着,姜文远的身形已经高高的跃起。 “你那个办法,还是有点粗糙了。” “……嗯?” 山炳登时就皱起了眉头。 “怎么,难道说你还有更好的……” “动手!”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姜文远却突然一声大喝。 面对着迎面扑来的怪物,山炳也本能地放出了自己的煞气,就,嘴上斗归都斗,但动起手来的话,他们还是有些最基本的默契在的——就像现在这样,不用姜文远指明目标,他就知道自己该打的是谁。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山炳却突然发现,姜文远,也打出了一道煞气。 两道煞气一前一后,几乎是同时落到了那怪物的身上,而山炳所洒出的那份细腻煞气,也融合进了这怪物的身体里——然而,姜文远的那份煞气也马上接踵而至,与山炳所打出的那份煞气融为一体,甚至不分彼此。 而这两道煞气,却又同时被那怪物所吸收。 “你这……” 本就重伤的山炳登时便汗流浃背。 只因为,面前那怪物的双眼,是从未有过的血红。 “水,水加太多了。” 山炳汗都出来了,这是他完全没想过的操作。 “你这么打的话,我们连跑的时间都……” “要的就是这么打。” 面对着双目血红的怪物,姜文远的眼睛反而亮了起来。 “不,是只能这么打……不然你以为只靠我们两条腿,能跑多远?” 这样说着,姜文远突然探手一抓。 而面前那双目血红的怪物,也像是被什么无形力量施加在了身上一般,登时便跪倒在地! “走!上去!” 稳了稳背后山炳的身形,姜文远直接跃上了怪物的脊背! “走!” 左手虚空一挥,那怪物竟真的驮起了他们两个,开始前进! “……啊?” 姜文远的背上,山炳已然看的瞠目结舌。 “这,你怎么做到的?只是加水,你怎么就……” “这不是做菜。” 面对着山炳的疑惑,姜文远摇了摇头。 “这不是做菜,虽然他很像,但是不是,就好像这种事也不是翻花绳一样……” 说到这里,姜文远的声音顿了顿。 “但是你能用做菜的思路,来影响这些怪物,那我用翻花绳的办法,自然也可以。” 是了,确实是可以的,他或许没办法将那些绳结一个个打开,但他至少还可以用自己的力量来钩动这些绳结,从而像提线木偶一样,操纵这个怪物本身。 就像他所说的那样,解构与重构,他真的已经理解了一切。 “就像是你一样。” 这样说着,姜文远抬起了头,看向那高天之上的王座。 更新送到,大家也早点休息。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今天养生帕一会,大家晚安。 (本章完) 第369章 后天返先天 有些,不适。 坐在空中的皇天感受着脚下的视线,那些混杂着崇拜和畏惧的眼神,不管是崇拜还是畏惧,这些都会变成他的力量——但就在这些视线之中,唯独有那么两道视线,令他极为不适。 那是没有任何崇拜和敬畏的眼神,那是纯粹的仇恨,带着刻骨的杀意。 这种眼神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力量,反而会像毒虫的蛰刺一般,不断地刺痛着他的感知——他很想就这么直接出手,碾死这两个猴子,这对他来说极为简单,简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轻松。 但是考虑到真正的对手还没出来,他还不太想这么早出手。 选择敌人这种事,其实也是颇有讲究的,选择谁作为自己的敌人,往往也会反过来映照出自己的实力——就像是水面之上浮出的倒影一样,在选择了敌人的时候,实际上也就划定了自己的水平范围。 简单来说,已经拥有如此威势的他,若是还需要亲手碾死这两个猴子,那基本约等于承认了,他跟这两个猴子还处在同一段位。 这不是什么好事情,甚至会让他在迎战那个真正的强敌时,陷入被动。 “所以这群猴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样想着,皇天再一次看向了那些骑马的猴子。 这也是令他最为皱眉的地方,地上那两只猴子,早就该被这些骑马的猴子杀死了,可即便他已经给这些骑马的猴子们加持了力量,这些废物们仍旧没有拿下对方,反而被其越战越勇。 难道说,真的要他自己来出手吗? “也罢。” 眼见得越来越多的骑马猴子倒在地上,皇天终究还是抬起了手。 “微末本事,正好可以在饭前享用。” 这样的理由,或许可以让他稍微舒心一点。 但心中那股阴霾还是挥之不去。 不过这种事已经无所谓了,古朴的长剑已然落下去了,就像一直以来那样,这柄神剑会无往不利,将一切都无差别的斩杀——而事实也像他预料的那样,当神剑落下的时候,那片区域就只剩下了满地的残肢断臂。 还有两个猴子。 一个猴子瘫在另一个猴子的背上,另一个猴子则是仰着头看着他,两个猴子身上满是鲜血,但却没有一点是他们自己的。 这都是那些骑马猴子们流出的血,而这两个猴子的身上,却没有半点伤口。 他的剑被抵御了。 “你们……” 悬于高天的王座之上,皇天深吸一口气。 不对,感觉愈发地不对了,这已经不是他愿不愿意承认的问题,而是眼下这两个猴子,真的开始逐渐步入了他的水平。 区区猴子,居然也敢…… “呼……” 皇天吐出一口浊气。 他突然明白了,某件事情。 明明家族已经飞升到了世界之外,为什么父亲还会对曾经的故乡如此的看重?以前的他没有细想这个问题,他只是觉得这是某种类似清扫蝼蚁的事情,是要宣布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掌控权,毕竟这里是他们的地方,就算他们已经离开,这里也应该是他们的地方才对。 可现在看来的话…… 完全不是这样。 中间一定隐藏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信息,皇天无比清晰的感觉到了这一点,或许他的父亲当初对他说的危险,不是什么危言耸听,他真的在触碰某种绝不能触碰的地方,只是当时的他完全不知道,还以为这是一场证明自己的方式…… “别这么想,别这么想。” 皇天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 不能被恐惧捕捉,不能被焦虑俘获,不然真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的话,他的视线就会被蒙蔽,他能看到的也就只剩下恶意了——更何况这也仅仅只是他的猜测,猜测不一定是真相。 “更何况,我也已经找到了,你的弱点。” 皇天抬起头,看向了远处的皇城方向。 只要再给他一次战斗的机会,最后胜利的一定是他,他已经理解了一切,他不可能会输。 “所以……” 半空中的皇天站起了身子。 不管是为了解决那份越追越紧的恐惧,还是为了解决心中的焦虑,他都要亲自动手了。 这就是战斗带来的好处,起码在杀戮之中,在夺取生命的时候,能给他带来一种令人安心的掌控感,尤其是剑刃撕开躯体的时候,那份手感是如此的令人踏实——他现在要找的就是这样一份确定的感觉,不然的话,以他现在的状态,恐怕已经没办法真正投入战斗了。 是了,这一次,甚至都还没到真正交手,他这边就已经垮掉了。 “想太多了,实在是想太多了。” 飞在半空中的皇天拍打着自己的脑袋,他只感叹自己怎么会蠢到这种地步。 的确,为了这一场新的战斗,他做了很多,可是他场面布置的越是宏大,计划设计的越是完美,也就意味着,敌人在他心中的等级愈发地变高——从一开始他就不该纠集这么多猴子,那意味着他已经觉得这些猴子都能成为他的战力,至于高天之上的宝座,更是一场笑话。 的确,坐在天上的他确实震慑住了这些猴子,但反过来说,他却也必须要依靠飞在天上这样的方式,才能确定自己至高无上的地位。 当他有了这样的想法时,他就根本算不上什么至高无上了,只因为真正天下无双的,压根就不需要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 无敌有些时候不是什么形容词,而是一个名词,他只需要普普通通的站在那里,就是不可战胜的。 “啊……” 半空中的皇天终于意识到,问题到底是出在哪里了。 他想到了一切,却唯独忘记了他自己,当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当他倾尽全力去对付那个怪物的时候,他自己的心力,便也成为了那怪物的力量来源。 他选择了自己的敌人,于是便亲手塑造出了绝对没办法战胜的怪物。 “怎么会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东西?” 想到这里,皇天就已经一阵作呕,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落入这种境地——就,一直以来,都是他在用心力这种没人知道的力量来攻城略地,战胜别人,什么时候轮到这些猴子一样的东西骑在他的头上了? “这应该是我的力量才对,这应该是我们的力量才对,是我的祖先发现了心力的用法,我才是最强的使用者……” 一边飞向皇城的方向,皇天一边开始挠头。 “没道理的,这种事完全没道理……等等?” 挠头的动作僵住了。 这可不是符合他身份和风格的动作,他一直以来不是沉稳就是张狂,虽然这两个风格本身也不挨着,可无论如何,他们都跟挠头这个动作完全不沾边。 还有这说话语气,还有这奇怪的断句方式,完全没有风度可言,更像是那些普通人在闲聊……这真的是他吗?这怎么可能是他?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半空中的皇天已然开始出汗。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之间,居然已经被影响到如此之深。 难怪他会一直昏招迭出,甚至演变到对面都没出手,自己就已经几乎要原地崩溃的情况,合着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被影响到了这种地步……那个怪物影响了他的动作,影响了他的习惯,影响了他的话语,甚至已经开始影响他的智力! “但是,还有机会。” 皇天握住了手中的剑柄。 还有机会,他还有机会,就像他一直以来想的那样,就像他一直以来做的那样——只需要将那个怪物亲手斩杀,他就能将自己那份被吸走的心力夺回来,不止如此,他甚至还能反过来吃掉那怪物的心力,以此强敌作为垫脚石,从而站得更高,变得更强! “杀!” 这样想着,皇天直接落在了,深宫之中。 对于那些普通猴子的杀戮,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在意识到一切之后,皇天已然对这些过程和步骤没了兴趣——眼下这种情况,他做的越多,他心底那个怪物的阴影反而会愈发庞大,反而会让他觉得那个怪物更强。 “他其实没那么强,没那么强……” 皇天在自己的心底默念。 丢失的信心逐渐增长,皇天感觉自己的状态也逐渐变得好了起来——是了,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都走了弯路,心力的强大,力量的强悍,这种事根本不需要别人的承认,他根本不需要别人带来的心力加持。 只要他相信,他自己就是绝对的强大。 只要他愿意承认,那就不会有人能战胜他。 只要他的意志能够如同钢铁一般,那所谓的怪物,也不过就是一碰就碎的废物! “来!” 感受着脚下的气息,皇天第一时间飞到了那怪物所处的地方。 也就是,御膳房的上空。 “出来!再打一场!” 这一刻,皇天感觉无比的自在。 心中的阴霾消去了,那份沉甸甸的担子也消失了,这一刻留给他的,就只剩下心意圆润,还有彻底的念头通达。 是了,就是这回事,安排那么多没用的步骤干什么呢?这是高手的对决,是强者的交战,弱者才需要成群结队,那是牛羊一样的行为,真正的强者都是虎豹一样的存在,他们只需要靠自己就能战胜一切! “来!出来打!” 半空中的皇天再一次大喊出声。 而脚下的御膳房里,依旧没有半点动静。 “怎么不出来了!出来啊!” 接连三次的挑衅,对方都没有给出什么回应,这极大的增长了皇天的自信,甚至连他心底的阴影都被扫除了不少。 是了,早该这样的,他一直拖着做这做那,不跟这个怪物接战,只靠自己的判断来估算,那这个怪物就会在他心中变得无比庞大,甚至超过了这个怪物本身——但是现在的话,他却已经知道了,这个怪物根本没有那么强。 甚至都不敢出来跟他打。 “只是这种东西,我之前是在怕个什么?” 皇天一拍脑袋,此刻的他愈发地觉得,以前的自己实在是太过愚蠢了。 不过这种事倒是没有什么责怪自己的必要,毕竟之前的他还在被这个怪物影响,那个时候的他智力明显是不够的,还满心取胜,自然会昏招迭出——但是现在的他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了,那也就不会再被降低智力了,就像现在这样,聪明的智商又开始占领脑海中的高地了。 “他既然不过来,那正好我过去!” 这样想着,皇天直接落在了地上。 是了,就该这样,他不需要弄什么花哨的东西,他本来就是强者,只需要势如破竹的轰过去就好了——尤其是现在这,对方连着三次没有回应他的挑衅,这已经让他处于气势上的巅峰,那他还需要做什么多余的事情吗? 不需要,完全不需要。 进屋,挥剑,斩首,走人。 真正的强大不需要什么花里胡哨的方式,杀戮本身就是最真实的表达。 “原来如此,这才是真正使用心力的办法。” 这一刻,皇天感觉自己真的已经,理解了一切。 使用这份力量,想得越多,反而越是会起到反效果,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之前那份对于心力的了解,反而成为了他获取力量的阻碍——真正使用这份力量的话,需要的反而是别去想,别去思虑过多。 “就像是孩童一样,所谓后天返先天。” 这样想着,皇天的脚步却突然顿住了。 只因为,在他的面前,在御膳房的门口,居然真的站着一名孩童。 说站或许不太正确,那更像是一种半蹲的姿态,双膝微曲,双臂放平,这直接导致了孩子虽小,却用这诡异的姿态,将御膳房的门口整个堵住。 “让开。” 皇天懒得节外生枝。 但面前的孩童,却仍旧纹丝不动。 “我,我也想让开……” 面前的孩童努力挤出一丝苦笑。 “但是我动不了。” “滚。” 皇天微微皱眉,随手推在孩子身上。 只不过是一个孩子…… “嗯?” 推出去的手僵住了。 他也没推动。 更新送到,大伙也早点休息。 另:感谢大家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拉胯之拳的打赏,实在是破费了。 另外看到这个想起来了,杜停杯这狗驴上次更新是什么时候来着? 我先去歇了,大家晚安。 (本章完) 第370章 幼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虽说皇天自己从来都没觉得,他是特别擅长力量的那种类型,但以他的强悍,空手打爆那些煞气怪物也是没什么问题的——就,强这件事情,一般都是全面发展的,起码在力量上不会有太明显的短板…… “怎么又开始了?” 察觉到自己心中那奇怪的断句方式,皇天再一次一拍脑袋。 这种奇怪的影响变得越来越明显了,必须赶快杀掉那个怪物才行…… 所以说,他为什么推不动眼前这个小孩? 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他的力量无论如何,都不至于连一个孩童都推不开——然而事实就摆在他的面前,他又试了一次,面前的孩童依旧是纹丝不动。 “这……” 皇天攥紧了手中的剑柄。 原本已经被扫去的阴霾,再一次涌上心头。 他总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 “让开。” 皇天再次重复了一遍。 大敌当前,他懒得对一个幼童动手。 即便这个幼童再怎么诡异,但这不是他眼下能顾及的事情,他必须赶快进去,用最快的速度杀了那个…… “我也想让开。” 那幼童脸上的笑容,愈发地苦涩了。 “可是我真动不了……我在站桩。” “……站桩?” 皇天听得一阵迷惑。 站桩这个词,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听到过了,在他的印象里,只有那些刚开始习武的小鬼才会做这种事情,通过屈膝站立的方式来稳定身形,从而对重心有一个清晰的概念,在这个过程中,也会纠正不良体态,同时对腿部的肌肉和筋骨进行一些锻炼——而像面前这孩童伸出手臂的姿态,同样也会锻炼到一点手臂的筋膜,大概也就这样了。 大概,也就这样了。 所以这种事情跟眼下这种情况有什么关系?只是站桩就能做到让他都推不动了? “让开!” 皇天再一次推了过去。 面前的孩童仍旧纹丝不动。 这也让皇天愈发地迷惑了,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至少刚刚那一霎那,他确实感觉到了,惶恐。 不可能,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他明明有着那么强的力量,他明明有着那么多的能力……甚至就算他不用这些,他至少也有着一副强壮的身躯,怎么可能连一个孩童都推不动呢? 又或者说,他刚刚推的,真的是孩童吗? 不是,这手感完全不对,虽然他触摸到的,确实是那孩童的衣物,也确实能感受到这孩童身上所散发的温度,但推上去之后的手感,却完全不是那样——眼前的孩童根本不像其他的孩童一样脆弱,与之相反,这孩童力大无穷。 不,这甚至都不能说是力道的问题,在那一刻,皇天甚至一度以为自己是在推着一堵墙。 或者,一棵大树。 或许这棵大树露在地表上的部分,仅仅只是那么一点,但其根系却早已深深的扎入了地下不知多远,那些蔓延的根系和泥土混合,和脚下的大地融合,他们早已不分彼此,早已融为一体。 “落地……生根?” 皇天下意识地念了出来。 虽然他也知道,所谓站桩一般都会有这样的要求,可这种事情实在是…… “你怎么知道?” 也就是这个时候,面前的孩童,却也开口了。 “你怎么知道要脚下生根?你也学过站桩吗?” “我……” 皇天一时竟说不出话。 狗屁的落地生根!那明明只是对于感觉的形容!对于全身重量落在地上的一种描述方式!哪有真就生出根来的道理! 但眼下,这份不讲道理的事情却偏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不论他如何推搡,眼前的孩童就是纹丝不动,他甚至感觉自己推搡的其实是一棵大树,甚至一截坚硬的木桩——那些深深扎在地下的根系,化解了他推出去的所有力量。 的确,他的拳头甚至都足以砸碎城墙,可就算有着如此的暴力,他就能推得动面前的木桩了吗? 很显然,他做不到。 只因为,那一刻的他,不止是在和上半截木桩在战斗,更是在和木桩之下那庞大的根系在战斗,甚至是在和脚下的整片大地在战斗! 如此年纪,就已经能做到这种地步,眼前这小子…… “杀!” 这样想着,皇天扬起了手中的利剑。 是了,早就该这样了,就算推不动又如何呢?他来这里是为了把这个孩子推开吗? 从来都不是,他来这里就是为了杀人来的,谁挡他的路,他就杀谁! 不管眼前的是孩童,还是木桩,砍过去就可以了,就算这木桩扎根再怎么深,难道还能保证自己不会被砍烂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区区血肉之躯,只需要挥下剑去…… “……嗯?” 皇天愈发地皱眉了。 只因为,在他的面前,那孩童的手臂,竟荡开了剑。 那是一种颇为精妙的手法,面对挥下的剑刃,将手掌贴在剑的侧面,随后在这个方向发力,从而将挥落的长剑推向一旁——当然,说起来像是很简单一样,但想要做到这一点,一定要对时机,力道,乃至于彼此节拍,都有着极为精妙的把握。 简单来说,即便是最为顶尖的武者,也不可能百分百做到这一点,十次里面能够做成一两次,就已经是极为幸运了。 可现在的话…… 真见了鬼了!这是运气吗? “是运气吗!这运气太好了!” 面前的孩童几乎都要兴奋的原地蹦起来,但双脚仍旧纹丝不动。 “成了!我终于成了!成了!这简直……谢谢伱,你是大伴找来的陪练吧?等会我站完了之后,会赏赐你……” “陪练?” 皇天登时便火冒三丈。 开什么玩笑,他一路杀到这里,一路飞到这里,杀了那么多的猴子,做了那么多的突破,距离斩除心魔也就只差那临门一脚……这小子居然敢说他是陪练?居然敢说他只是陪练? “找死!” 既然已经被明言挑衅,皇天也懒得惯着这孩童,干脆抡起长剑,又是一剑刺去。 可这必杀的一剑,却也被拍开了。 “对对对!就是这个!我想要的就是这个!” 明明是面对着致命的剑锋,眼前的孩童却大喜过望。 “要的就是这个!这个比菜刀可简单多了!” “你……” 面对着孩童的一再挑衅,皇天愈发地愤怒了。 居然将他亲手打造的神兵利器比作菜刀!这简直是最大的侮辱! 尤其是,这还是从一个孩童嘴里说出来的。 就像那些骂人的藏话一样,若是从成年人口中说出来,那无非是一种情绪上的宣泄,可是从孩童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却是不加掩饰的恶意——那甚至都无法用善恶来区分,那就是生物本身与生俱来的攻击性,就像是幼年时候会主动去将虫子切成两段,然后观察它如何蠕动一般,这就是最为混沌的…… “等等?” 皇天突然一拍脑袋。 他突然意识到,某些东西。 的确,他是经历了那么多,突破了那么多,在领悟了一切之后,他让自己重新回到了先天的境地——不再去关心外界,不再去思考其他,全心全意如孩童一般,这样才能真正让他的心力得到最大的发挥。 可即便做到如此地步,他也仅仅只能让自己,如孩童一般。 而眼下,站在他面前的,分明就是一个,真正的孩童。 如果只算躯体力量的话,一万个孩童也不够他杀的,可如果算上心力加持的话…… 他这个虚假的孩童,又怎么可能比得上真正的孩童呢? “我……” 这一刻,皇天已然汗流浃背。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正常,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好像是出了什么问题,孩子是绝对不可能打的过成年人的,可成年人又绝对无法战胜孩童……所以到底谁能战胜谁?谁才是更强的那个? 像是被什么烧红的火棍杵进了脑子里。 这一刻的皇天,已然满头大汗。 “咦?你怎么出这么多汗?” 也就是这个时候,面前的幼童再一次开口了。 “陪练很累吗?要不还是下去领赏吧。” “你……” 皇天咬牙切齿。 愤怒,无法遏制的愤怒,虽然他也知道自己不该有这样的情绪,但面对着三番两次的挑衅,他却怎么都止不住这份愤怒——什么叫下去领赏!一直以来都只有他赏赐别人的份!这狗种居然说要赏赐他!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在看不起他吗!这是不把他当人看吗!只是把他当一只猫狗,开心了就随便赏下几块肉来? 忍不了,无论如何都忍不了。 必须宰了这狗种! “杀!!!” 利剑再一次凶狠的落下,甚至化为一道剑光。 但这必杀的一剑,却再一次被轻松拍开。 “哎,果然还是宫里的陪练舒服。” 一边轻松格挡着剑刃的攻击,幼童一边叹息着。 “以前我觉得你们的课业太严苛了,也就是试过了那些飞在天上的菜刀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你们一直都是在故意让着我的……真是辛苦你们了,你们都是有恭顺之心的,回头我一定要重重的赏赐你们。” “你这狗种!!!” 皇天抡剑的速度愈发地快了,他身边的剑光也愈发地繁盛,但那幼童仍旧毫发无伤,甚至脚下连动都没动。 那幼童,还在维持着站桩的姿态。 “你……” 察觉到这一点的皇天,僵住了动作。 锋利的长剑僵在了半空,随后无力的落了下来。 失态了,过于失态了,只是这样的他,甚至连孩童都打不过了——这样混乱的状态,或许不应该继续前进了,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打得过那个怪物的。 但他还是想要,继续前行。 这是一场必死的旅途,他绝不可能存活,面对着那种恐怖的怪物,他甚至都不一定能活着回去——如果那个怪物有着干扰复活的手段,那他就无法复生,就像那个被他分割保存做成利剑的所谓殷人一样,他自己或许也会落到这个地步。 但他还是想要,继续前行。 “总要试一次……总是要试一次的。” 皇天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自己坚持到这种地步,或许是输不起?或许是某种不甘? 他明明是可以回去的,只要停在这里就可以了,反正这本就不是他的事情,而是他父亲要做的,他能将这件事包揽过来,自然也能将这件事交还回去——大不了就是承认自己的无能而已,至少他还活着,还有命在。 “但是,那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皇天察觉到了,心底的这份想法。 然后他就知道,自己的时候到了。 留给他的路,只剩下前进了,如果今天没有迈出这个坎,那他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了——就像是那些猴子们之间流传的一句话一样,有些人二三十岁就死了,只是六七十岁才入土而已。 他的寿元自然没有短到这种地步,不过就情况本身来说,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当他失去斗志,选择放弃的时候,即便他活着,他也已经死了。 他不想死,至少不想这么死。 他要活下去。 “所以,让一让。” 这样说着,皇天侧过身子,艰难的从那孩童身边,挤了过去。 是了,他早该想到的,一个孩子能堵住多大的地方,也就是他刚才过于想要从正面直接进,才会把自己弄到如此地步——其实他但凡放轻松一点,不要这么较真,哪怕是在旁边的墙上开个洞,也早就钻进去了。 “越打越蠢,越打越蠢。” 想到这里,皇天叹息一声。 事情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咦?你要进去吗?” 也就是这个时候,站在门口的孩童再一次开口了。 “御厨和太师都在里面睡觉呢,你要不还是下次再来?” “都在……睡觉?” 皇天登时便气乐了。 可以,行的,他这边打生打死,甚至一路沦落到这种地步,那个怪物居然还他娘的,在睡觉? “没错,我就是要这个时候来。” 皇天再一次拎起了剑。 居然敢在他的面前睡觉…… 简直不知死活! 更新送到,大伙也早点休息。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八哥吃鹦鹉的打赏,实在是破费了。 这几天突然刀片嗓,像是慢性咽炎犯了,我也早点睡养生了,大家晚安。 (本章完) 第371章 睡眠 御膳房的角落里,杜乘锋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这是他这几天里第一次正经在床上睡觉,毕竟大号的床榻打造起来,远比一个躺椅要麻烦太多,好在那些皇室的工匠们都足够靠谱,这一架专门给他量身订做的大号床铺也就终于打造完成了。 “我还以为这种手艺一辈子都用不上了……想当年我祖宗给太祖高皇帝打造床榻的时候,用的就是这样的手艺!” 在床铺完成的时候,负责这份工程的大匠一阵感叹,他完全没想到,这份在他眼中几乎没有用的技艺,居然还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刻。 把一个不是皇帝的人,比作开国太祖,这自然是极为僭越的,不过这个话说出来之后,却没有谁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这种形容,主要还是形容那庞大的身躯,像这种过于庞大,甚至堪称巨人的身躯,在众人的印象里,也就只有太祖皇帝一个人是这样了。 只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点,是大伙都没有明说的东西。 那就是,安心感。 如今的大陈早已没有看起来那么稳固,虽然表面上还维持着最基本的体面,但内里却早已千疮百孔,而最近,甚至连最基本的体面都维持不住了,就连他们这些匠人也已经察觉到了那些危机。 “就像是一艘大船,里面的木头都腐烂了,水都已经灌进来了,再怎么修补也没用了。” 这些匠人或许不懂那些朝堂上的事情,也不懂那些强者们的事情,但他们仍旧能用自己的方式对现状做出一些感知和理解。 所以他们其实早就准备跑路了。 没有谁愿意待在一条即将倾覆的破船上,哪怕他们世代都供职于皇室,正所谓树倒猢狲散,既然这里活不下去,那跑了才是唯一的生路——反正他们都有手艺在身,去哪里都是饿不死的,至于尽忠职守…… 这种事还是算了吧,忠心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在这深宫之中,他们已经看过太多,因为所谓的忠心,就白白枉送性命的事情了。 忠诚这种事,也是有讲究的,有些人是值得效忠的,这些雄主知道忠诚的分量,也不会让那些忠义之士白白浪费性命,但还有一些人……这些人不懂得忠诚的分量,他们只会将其当作理所当然,在他们的眼中,那些忠义之士天生就该为他们服务,他们也不想为这份忠义付出任何代价。 那么,他们如今的君王,像是那种值得效忠的雄主吗? “哈哈。” 匠人们的回答,是心照不宣的干笑。 年幼的小皇帝并非雄主,只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孩童,先皇在的时候,这一点还不明显,但随着先皇的逝去,随着年幼的小皇帝一天天长大,这方面的问题,就再也掩盖不住了。 “圣质如初。” 这是人们对年幼皇帝的评价。 若只是普通的幼童,可能还算夸赞,但用这个词来形容一个皇帝……那不管这皇帝到底多少岁,听起来其实都有点像骂街。 皇帝不靠谱,文武百官自然也不靠谱,南迁派系的声音如今越来越大了,可他们之所以坚持南迁,还不是因为他们的家业都在南边——匠人们大多是不想去南边的,主要也是因为这个,在建康城里,他们还是有名的皇室大匠,可若是去了南边,恐怕皇帝自己都不一定有什么声音,到时候他们这些匠人们,又能怎么办? 与其去看那些世家大族的脸色,他们还不如干脆给某个强者干活。 比如之前那个自称皇天的强者。 强者的强悍,主要体现在武力上,至于武力之外,那终究还是要靠一些专业人才——就好像之前那片比武场,那座高台,就是他们修起来的。总有些事,是强者自己做不到的,而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只要还有手艺,就总能有饭吃。 唯一的问题,就是强者的脾气不一定有多好。 这也是为什么匠人们会把强者单列出来,的确,这些强者或许不是皇帝,但他们却掌握着某种远比皇帝更大的权力——要知道就算是皇帝想要杀他们,也要找个理由,然后把侍卫叫过来,再把他们推出去,最后才砍头。可换成强者的话…… 强者不需要这么麻烦,他们甚至都不需要找理由,杀人夺命这种事,对他们来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轻松。 吃饭喝水需要理由吗? 完全不需要。 他们面对的是掌握着绝对暴力的怪物,甚至已经与人有了根本上的区别,面对着这种无可抵御的死亡,他们能做的只有祈祷,祈祷下一个死的千万别是自己。 直到那位杜太师出现。 对于这位杜太师,他们其实知之甚少,脑海中的印象,也大多来自一些传闻——传闻中,这位杜太师原本是反贼出身,即便被征召到宫中,也从没对皇帝低过头,甚至干脆骑马上了金銮殿,说不尽的桀骜,普天之下,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如此狂妄的人了。 所以这些匠人们,原本也是准备用对待强者的态度来对待他的,就像是对待那个皇天一样,他们早已对此轻车熟路。 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位新来的杜太师,有些过于好说话了。 和那庞大的身躯完全不符,这身形高大的巨人极为温和,不止没有表现出什么暴戾的样子,甚至还给了他们足够的尊重——也就是这一次,这些匠人们才知道,自己居然也会有被尊称为老师的那一天,而面前的强者,那个高大的巨人,为了让他们不至于仰头太过难受,甚至愿意半跪在地上,与他们平视对话。 这是第一次,有强者会跪在他们这些弱者的面前。 这让他们受宠若惊。 而接下来的日子,也印证了他们的判断,在这个温和的巨人住进了皇宫之后,整个宫廷的气氛肉眼可见的发生了变化——就,虽然还是那一条破船,到处都是腐朽的痕迹,可随着那位杜太师的入住,这条破船却突然就不漏水了。 “就像是……有一条又大又长的木板,直接堵住了所有的漏洞。” 匠人们是这样描述这种感觉的,依旧是用他们自己的理解方式。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会将其比作太祖皇帝,毕竟在他们的印象中,恐怕只有无所不能的太祖皇帝,才能做到这种事情——那庞大的身躯甚至都不需要做些什么,只需要往那里一坐,就给人一种踏实的安心感。 只可惜,那庞大的御座,已经很久都没有人能坐满了。 虽然也不是没人坐就是了,可坐上去的那些人,怎么看都太小了。 渺小的身躯坐在那庞大的御座上,完全没有让人安心的感觉,周围的那片空荡,留给人的只有无尽的惶恐。 “所以,要做个大床。” 匠人们下定了决心。 这也算是他们对那个巨人的回报,虽然他们没办法做到,让那个巨人坐到御座上去,这太过僭越,并且巨人自己甚至都不一定乐意,但做一个合适的大床,这个还是没问题的——毕竟在这巨人来了之后,他们可是难得睡了几晚的好觉。 当然,这种话听起来肯定是有些问题的,只是睡个好觉而已,真的值得做到这种地步吗? “真的值得。” 无一例外,匠人们都是这样想的。 外人是不太好理解他们这份感受的,只有他们自己才能真正体会到,这份踏实的睡眠,到底有多么的珍贵——坐在一条风雨飘摇的破船上,想要睡好觉真的是极为困难的事情,这段时间以来,他们已经不知多少次从睡梦中惊醒。 那是对于死亡的恐惧,还有对于未知的恐慌,孱弱无力的他们没办法修补这条破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沉下去——的确,他们或许能选择逃离,选择跳海,可是就算跳下去,他们就真的能活命吗? 不知道,完全不知道,他们每一天,都处在煎熬之中。 直到,最近这些天。 已经不需要再担忧什么了,也不需要再害怕什么了,虽然一切的事情好像都没有解决,破船依旧是那条破船,但只要那位杜太师还在,这一切好像就都出不了什么问题——没有什么会打进来,也不需要跑到哪里去,谁都杀不了他们,他们只需要正常的活下去就好。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他们自己也无法理解,要知道他们可是在皇宫之中,可是在做错了一点事就要砍脑袋的地方,但他们却可以确信自己不会死,谁也不会杀他们,这是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个巨人大概会帮我们说话罢。” 大多数匠人们也就只能想到这个地步了。 不过有少数匠人,却隐约察觉到了这份安心感的来源,那是因为皇宫之中重新拥有了秩序——即便这所谓的秩序,仅仅只是那巨人的话语,但那也比小皇帝的话语要强了太多。 所以无论如何,他们都要让那个巨人,拥有良好的睡眠。 就像他们自己一样,睡得踏实,睡得安心。 他们用上了自己能用的一切手艺。 首先是选材,用的是西南进贡过来的百年沉木,这种木质的香气本身就有助眠的效果,一直以来都专供给皇室享用——当然,说是这么说,真到这些具体办事的匠人们手里,他们爱给谁用给谁用。 而后便是工艺了,他们这段时间仔细丈量了那巨人的身高尺寸,还有躯体分量,而后便针对性的调整了床榻的姿态——普通的床榻大多都是一整个平面,这样只是方便制作,但却不一定是最好的选择,根据那个巨人的身姿,他们在床榻上留下了微不可查的细小弧度,这样能让那个巨人躺得更舒适,坐得更畅快。 至于最后,他们甚至还联系了宫里的织造,专门为这座大床打造出了一套特制的被褥枕头,这套特意加大的被褥枕头不止能完美适配那过于庞大的身躯,更是能让对方享受婴孩般的睡眠。 “试试就知道了!这个绝对行!” 在将床铺组装完成的时候,匠人们对这位杜太师,夸下了海口。 当然,这在外人看来,或许会是什么夸赞,但这些匠人们自己清楚,他们所说的,只不过是事实而已。 任谁躺在这张床上,都能畅爽睡眠,这便是他们对于自身手艺的自信。 而杜乘锋,也亲身体验到了这一点。 自从中午躺上去之后,他就没睁过眼。 订制床铺的效果好过头了,他从没睡得这么舒服过——就,也不能说他一直以来就没睡过觉,不过他一直以来的睡眠其实都挺凑活的。有床榻就睡床榻,没床榻就睡地上,随便铺点草就当是床了,赶路的时候他甚至还在马背上睡过。 至于最近这些天,他也都是在躺椅上补觉的,晒着太阳的午睡确实很舒服,不过躺椅那个姿态,也确实没什么睡眠质量可言。 起码跟现在相比,真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躺在量身定做的大床上,盖着足以将自己盖起来的被子,杜乘锋甚至有一种自己身形没问题的错觉——要知道在忘忧乡的时候,他都没有过这么舒适的睡眠体验,毕竟忘忧乡里没几个正经裁缝,那些乡亲们可整不出足以将他整个人都盖住的大号被子。 “上次睡这么舒服,是什么时候来着。” 杜乘锋已经有点记不太清了。 他只知道,在躺上去不久,他就直接,进入了睡眠。 深度睡眠一般是不会做梦的,那是身体的彻底休眠,而在这份休眠之后,身体也会重新焕发活力。 可就在睡到一半的时候,杜乘锋却突然,做起了梦。 他梦到了,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应该是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久,他刚拿到那柄大刀的时候,印象里,他在拿到这柄祖传宝刀的时候,那个叫杨三郎的小子还颇为气愤来着。 记得那小子趁着他睡觉的时候,好像还准备,杀了他? 更新送到,大伙也早点休息。 另:感谢大家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也早点歇了,大家晚安。 (本章完) 第372章 梦的力量 杜乘锋睡觉很少做梦。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没想完的事情,才会被留到夜里,哪怕睡觉的时候,也会继续想下去——当然,这是常人的情况,换算到杜乘锋身上的话…… 他习惯在白天就把所有事都做了。 虽说他平日里也有些惰性,也就是惫懒的一面,但那大多数时候也是必要的休息,一旦真正有能被提上日程的待办事项,他的行动力还是很强的——不管什么事,他都不会放到隔夜,毕竟越快做好,越早省心。 只不过这一次,或许是因为睡得太沉的缘故,他却久违的,做起梦来。 梦里的场景有些过于久违了,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还记得当时是他刚拿到杨家的祖传宝刀,于是愤怒的杨三郎正要想办法杀他,然而很可惜的是,杨三郎空有想法,却没胆子近身,于是也就只能从远处对着他射箭,扔飞刀,又或者投标枪。 按理来说,但凡是个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都是应该愤怒。 “我应该是正常人没错吧?” 躺在地上的杜乘锋开始挠头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明明是躺在地上,五体着地,这到底是伸了哪只手出来挠头。 不过这都是小事,起码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正常人没错,可问题来了,既然都已经是正常人了,那他为什么,不上火呢? “因为……差距吧。” 虽然不太想承认这一点,但杜乘锋似乎也找不出什么别的理由了。 一个人被另一个人攻击,会愤怒,会恼火。一个人被猴子打了,只会当这是个笑话,随手打回去也就算了。一个人被猫挠了,最多给猫两巴掌,只是破点皮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如果一个人被老鼠咬了…… 人还能被老鼠咬到? 虽然理论上来说,斗兽棋里还有老鼠克大象这个说法,但真正的自然界中,老鼠对大象可是完全没有克制的能力——从来就不存在什么老鼠能钻进大象鼻子这个说法,要知道大象对于鼻子的使用可是如同人手一般灵活,并且可以轻松拎起几千斤的重物,甚至都能承载住这些大象本身的重量,从而让它们能通过攀援树木的方式爬上山坡。 当然,杜乘锋没有夸张到觉得自己就是大象的地步,但也正是因为身形没那么大,所以他才真的不怕老鼠。 所以,这与其说是一场战斗,倒不如说是一场游戏。 一场样式颇为老旧的游戏。 杜乘锋对这种老式游戏的印象还是颇为深刻的,那还是旧式游戏机流行的时代,从屏幕的上方,会掉落各种危险的武器,而作为玩家的他则要操控屏幕下方的小人,通过左右平移的方式来躲避这些武器的攻击——受限于当时机能的限制,这游戏只有这一种玩法,不过当年的杜乘锋毕竟也没什么别的游戏可打,所以一度玩的乐此不疲。 而现在,游戏从2d变成了3d。 难度看起来是加大了一些,毕竟能被攻击的部位变多了,不过难度好像也没有加大多少,只因为对面的投掷者实在是太菜了——杜乘锋这边甚至都不用故意去躲避,只需要扭动肢体本身,就已经能让自己毫发无伤。 “这……” 肉眼可见的,对面的杨三郎已然满头大汗。 “这……” 豪华大床上,皇天也已然满头大汗。 事情好像有点不正常,又或者说太不正常了,明明那个怪物就在他的面前,毫不设防的躺着睡觉,他想要杀了这怪物,甚至都不需要进行什么战斗——面对着一个处于睡梦中的,毫不设防的目标,他只需要拔剑砍过去就好了,这种事牵条狗来狗都能做到。 那么问题来了。 狗都能做到,为什么他做不到? 没道理的,这种事完全没道理的,原本应该杀鸡一样简单的事情,他却足足一刻钟都没办到——一刻钟的时间,他都已经劈出了那么多剑,却没有一剑是劈中了的,怎么可能? “我就不信你这都能躲开!” 这样说着,皇天手中的长剑悬浮了起来。 “死!” 万千剑气撕扯之下,厚实的棉被登时便被切成了碎片,暴露出了藏在里面的,那庞大的躯体。 那庞大的躯体上,仍旧没有任何伤痕。 那个比常人要大了太多的躯体,此刻正以一种诡异扭曲的方式躺在床上,那高难度的动作明显不适合睡眠,但却完美的躲过了所有切割——这直接把皇天看愣了,要知道他刚刚那一招根本就不存在被躲开的可能,那是针对床上这一片区域的无差别攻击,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缝隙。 然而就是这滴水不漏的封锁之下,那庞大的躯体,却硬是被漏了过去。 这已经不是什么漏水之类的问题了,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就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硬是漏掉了,一头大象。 “他是怎么漏过去的?” 皇天愈发地迷茫了,眼前的一切超出了他的认知。 但很快,他就已经捕捉到了,问题的关键。 “为什么会是大象?” 想到这里,皇天登时一拍脑袋。 果然,他就知道会是这样,随着他越来越靠近这个怪物本身,他自身受到的影响也会越来越明显——就比如习惯上的细微改变,思路上的微小偏差,甚至于到现在,突然开始用一些从未想过的东西,来进行一些奇怪的比喻,从而让自己用一种颇为诡异的方式去理解眼下的事实…… 或许在物质的层面,他确实是在靠近这个怪物的躯体。 但是在另一个层面,他也已经靠近了,心力漩涡的最中心处。 这里是最为核心的地方,也是最为险恶的地方,如果没办法做到坚定的保持自我,恐怕下一秒就会被卷入对方的意志之中,承认这个怪物的想出,甚至开始崇拜这个怪物的思维,最终失去自我,彻底变成这个怪物的力量。 可就算他能坚定的保持自我,也不代表他真就能成事。 只看刚才的情况就知道了,那份庞大而坚定的心力终究还是影响到了他,明明必中的剑却始终不中,放到物质层面或许难以解释,但若是放到另一个层面,却是极为正常的事情——大家都在用心力来改变现实,那自然是谁更坚定,现实就会为谁让路。 就像现在这样,他是能够脱离现实的引力,以一剑化万剑,从而以区区一把剑,就实现全面覆盖的打击,可他面前的怪物……那已经不是脱离现实引力的程度了。 “这个心力漩涡本身就有巨大的引力!我的剑简直就像是在被他拉着走!” 后背有些潮湿,这是皇天第一次体会到出汗的感觉,或许马上离开才是最正确的行为,离得越远越好,这根本就不是他能触碰的东西。 但他还是有些,不甘心。 都已经走到这里了,距离斩除心魔只差这最后一剑了,只要杀了这个怪物,只要杀了这个怪物…… “就差这最后一点了!就差这最后一点了!” 最终,心中那份坚定的执念,还是战胜了本能的恐惧。 皇天没有离开,而是继续扬起了剑。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却突然发现,面前床榻上的巨人,正在微微颤抖。 “对!就是这样!我早该知道的!” 皇天不禁嗤笑一声。 是了,他早该知道的,他这边把这怪物想的太过恐怖了,可这怪物难道就真有那么超凡吗? 就像现在这样,躲是躲过了,可面对着他举起的剑锋,这怪物不一样还是在瑟瑟发抖! 他已经看穿了这怪物的恐惧!他已经能察觉到了这狗驴的懦弱!最后的胜者,一定会是他! “啊啊啊啊啊——” 一边大吼着,皇天一边对着面前的巨人,劈下了利剑。 而杜乘锋的身躯,也一阵冰冷。 冷。 实在是太冷了。 就像是睡觉的时候被人掀掉被子一样冷,这种事完全没道理的,明明他记得自己把那些丢过来的飞镖什么的都躲过去了,怎么打到最后还是黑屏了? 黑暗,很多时候都会和寒冷挂钩,虽然杜乘锋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判断的,或许是人类还是猴子的时候,就残留下来的远古记忆。 而现在,黑屏之后,留给杜乘锋的,就只剩下寒冷了。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感受到这种寒冷了,上一次感受到这种寒冷应该还是上一次……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印象里是在磨斧头还是磨刀的时候,反正在磨了一堆兵刃之后,他充分的体验了一把什么叫漠北的寒风。 被那种级别的冷风吹着,他甚至一度理解了草原人为什么会南下,只因为这种寒风之下,连暖气都没有的话,人是真的活不了。 不过理解归理解,这不代表他杀那些草原人的时候就会高抬一手,如果这些草原人一定要跟他开战的话,那他也不介意把这些人全都宰了——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这其实也是在做善事,至少人死完了之后,就真的不会感觉到寒冷了,漠北的寒风也就再也没办法伤害到他们了。 所以,在那些草原人对他劈出弯刀的时候,他的手中,也亮起了火光。 “哦!你也在啊!” 杜乘锋登时便笑了起来。 这是那柄名为杨三郎的大刀,又或者说,这就是曾经想要弄死他的那个杨三郎——实际上杜乘锋自己也没想到,这个自己当初没有在意的人,居然会用死亡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勇猛。不过不管怎么说,他们终究还是成了并肩作战的伙伴,一同征战四方,打败了不知多少强敌。 当然,眼下的话,这柄大刀,还有另一个用处。 “热点,再热点。” 杜乘锋对着手中的大刀拍着手。 “对,就是这样,烧起来,多烧一点……好起来了!要的就是这个!” 伴随着手中的火光愈发明亮,杜乘锋原本都已经冻得哆嗦的身子,也逐渐温暖起来。 “好好好,再烧一点,再……嗯?” 杜乘锋突然拧起了眉头。 他突然闻到一股,焦糊味。 不止是手里的大刀,好像有什么东西真的燃起来了,那份烧焦的味道愈发地刺鼻,甚至让杜乘锋忍不住眯起了双眼——而当他再次睁大眼睛,准备仔细看看到底是哪里烧起来的时候,他却突然看到大片旺盛的火苗。 “我这是……在做梦?” 杜乘锋下意识的探手摸了过去,但马上却又被烫的缩了回来。 这不是在做梦。 他的床真的烧起来了! “我透!” 大惊失色的杜乘锋连忙翻身爬起来,但早已被砍得千疮百孔的床板却根本承受不住这份力道——明明他记得这床板应该是厚实的实木才对,可眼下他仍旧一脚踩空,直接半个身子踩进了床底。 “怎么回事!” 吓了一跳的杜乘锋连忙下意识地抡起右手,一刀劈了出去。 本就已经破烂的大床理所当然的被劈开了,杜乘锋也从这燃烧的床铺中走了出来,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这柄原本被他放在床头的大刀,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拿在了手里。 “老子的豪华大床!” 杜乘锋欲哭无泪,他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份为他量身定做的订制货,要知道他这种身形,就算特大号的东西也都是用不了的,并且这床铺睡着还挺舒服的,他甚至一度准备想办法把这玩意运回去。 可现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愤怒的杜乘锋四下环顾。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看到,就在床边的位置,还有个人影站在那里。 只不过这个人影早已被烧得浑身焦黑,看不出样子了,别说身上的衣服了,就连满身的皮肉都已经被烧了个遍。 “这……焦了?” 杜乘锋尝试用大刀过去杵了杵。 事实证明,确实是焦了,并且火候非常到位,甚至做到了一戳就直接骨肉分离。 “啊这……” 杜乘锋开始挠头了。 他不会是把御膳房里的哪个厨子给烧了吧?这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要知道那些御厨之前还在教他炒饭来着,这实在是…… “哦,不是。” 低头一看,杜乘锋一拍脑袋。 还好,确实不是那些厨子们。 只因为他在地上,看到了一把,颇为熟悉的剑。 更新送到,大伙也早点休息。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也早点养生了,大家晚安。 (本章完) 第373章 新时代,新打法 皇天大概是又死了。 虽然杜乘锋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又,但眼前的尸体应该是皇天没错,只不过由于火候太到位了,眼下的皇天变得有点太过成熟,他都快认不出来了。 “还好有你在啊。” 看了看眼前的尸体,又看了看地上那柄利剑,杜乘锋不禁拍了拍手中的大刀。 是了,这才是为什么他敢随便睡觉,只因为在很久之前的时候,这柄名为杨三郎的大刀就已经成为了他的守夜人——每当他陷入睡眠的时候,刀就会负责帮他照看周围,没什么危险的话也就罢了,但凡有什么危险出现…… 大概就会像现在这样,刀会自动反击,又或者把他叫醒,总之肯定不会让他莫名奇妙的死在睡梦里。 “不过,还是得小心啊。” 收起大刀,杜乘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睡醒一觉就见到一具焦尸,他也算是被吓了一跳,不过这惊吓倒不是因为害怕尸体,而是因为居然有人能杀到他的面前来——会被冲到最后一道防线,这已经是很吓人的事情了,只能说万幸,手中的大刀虽然很久没杀过人了,但依旧是那么的可靠。 可问题是,如果大刀也靠不住呢? 总会有比他更强的敌人吧,他和刀加在一块都打不过的那种,如果被那种级别的敌人偷袭,他又睡着了,那么只剩下刀的情况,必然是也打不过的——打不过的话就是死,就一瞬间人就没了,这种事没什么道理可讲的。 “还是得注意一下才行。” 杜乘锋对这场莫名其妙的战斗,做出了总结。 被不认识的强者突然袭击,这种事是没什么办法的,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陨石砸在头上一样,属于运气差到一定地步的不可抗力——但除此之外,在逻辑还能生效的范围之内,他还是要尽可能的注意一点才行。 就像那句老话说的,什么样的人是天下无敌的? 答案是两种人,一种是武力天下无双的人,另一种则是没人愿意跟他打的那种。 前者的话,想做到很难,虽然杜乘锋自觉自己的武力应该进了第一梯队,可问题是自己上面还有多少人,他也不清楚——或许什么时候都是这样,一山还有一山高,总会有那个比他更强的出现,这种事他倒也是习惯了。 所以在修行武艺的同时,他也在,注意后者。 他会对所有人展现出和善的态度,虽然这看起来似乎没什么用,但只看这床铺的质量就能明白,友善的沟通还是很重要的——至少他住在皇宫的这段时间里,没有谁会在他的饭菜里下毒,也没有谁会对他想要的东西偷工减料,只要他愿意展现出和善的态度,大伙也都很乐意帮他的忙。 当持有武力的他表现出友善的态度时,大部分人是不愿意与他为敌的。 “所以我这是招你惹你了?” 上下打量着皇天的尸身,杜乘锋仍旧颇为不解,在他的印象里,他跟这位所谓的飞升者,应该没有什么生死大仇才对——首先,惹事的是武昭又不是他,其次,他跟这位飞升者,总共也才见了两面。 算上这一次,也才是第二面,他们之间连熟人都算不上。 “到底是为什么?” 杜乘锋愈发地迷惑了。 就,虽然按照之前的时候,他收到的信息来看,这些飞升者或许是觉得,作为后来者的他,抢夺了这个世界,但在杜乘锋看来,这个说法实在是过于站不住脚——要知道这个世界里可是生活着那么多的人,那体量可是比他大多了,怎么这所谓的飞升者,还专盯着他一个人来的? 原本杜乘锋还以为,他能在磨刀的过程里看到些什么,但是在把皇天留下的剑又拿出来磨了几次之后,他却一无所获。 那柄武昭脊骨剑,被制作出来的时间太过短暂了,杜乘锋这边根本拿不到什么有效信息,那柄剑上所记载的,大多还是皇天的个人秀,这个所谓的飞升者似乎很喜欢用各种奇怪的方式来……展现自己? 理论上来说,这确实是给皇天装到了,但对于杜乘锋这边来看,他仍旧没能了解到,他想要知道的那些东西。 也就是,他到底为什么要被追杀。 “难道就不能坐下来谈谈吗?” 看着面前的焦尸,杜乘锋开始挠头。 打,自然是可以打的,但如果要谈的话,也不是不能谈——归根结底,他起码要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打,是为了比武较量,促进彼此的武艺进步,还是说真有什么利益争夺,又或者深仇大恨,总之在杜乘锋的印象里,打这种事,总归是要有个理由的。 而不是像面前的皇天一样,自顾自地打过来了,又自顾自的把命送了,整个过程里话都说不利索。 主要是还打不过他。 如果皇天能打得过他,那无疑是最好的事情,这个时候他就不需要什么理由的,强敌的存在就已经是战斗本身——但问题是对方明显菜得离谱,甚至有越打越菜的趋势。 杜乘锋还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皇天至少还是能把他打飞一次的,可这次见面的时候,对方却连刀都打不过了。 这样的战斗真的有什么意义吗? “不对,或许还是有意义的。” 杜乘锋的瞳孔微缩。 虽然他刚刚胡思乱想了一大堆,但眼下逐渐沉静下来之后,他终究还是要面对,某个不太好面对的事实。 那就是,皇天真的回来了。 在第一次杀死皇天的时候,面对皇天那句“我会回来的”,杜乘锋还没有什么实感,一度觉得这不过是玩笑话——就算能回来又怎么样呢?打不过不还是一样打不过?反正这种事没什么所谓的,大不了再打一场就好。 但是,直到现在,直到看到面前的这具焦尸,杜乘锋才亲身体会到,这句“我会回来的”,到底意味着什么。 “复活……他能不断地复活!” 想到这里,杜乘锋开始出汗。 也难怪他会出汗,只因为这样的游戏,他以前可是打了不少——那些不死的游戏主角,一次又一次被强大的怪物打死,却一次又一次的复活起来继续挑战,最终,这些不死的战士们会凭借一次次战斗中积累下来的经验与记忆,成功战胜那些看似不可战胜的强敌,甚至都能保证自己毫发无伤。 说起来可能会比较复杂,但换算成事件的话就很清晰了,简单来说,杜乘锋以前一度沉迷高难度游戏,甚至苦练打法,一度做到了无伤通关。 只不过一直以来,他都是将自己代入到那个主角位的,唯一的问题就是他没有复活的机会,只能靠自己把握住那个拼命的度——好在一路下来,终究也算是挺过来了,他的运气还算是不错,碰到的敌人也都是当时能打得过的。 “或许我真的有某种主角的命?” 午夜时分,杜乘锋也曾一度这样幻想。 这倒不是什么发癔症,谁都会有这样的幻想,或许这种想法不太常见,但每个人,在生命的某个时间段,或许都有过这样的幻想,自己能不能像话本里的主角那样举世无双,掌握自己的命运。 不过杜乘锋也只是偶尔闲得无聊了才会想这些东西,大多数时候,他还是不会这么想的——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他更倾向于认为,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大伙都会拥有属于自己的美好未来。 可现在看来的话…… 有些人,好像真的是主角。 就比如复活再杀过来这种,实在是太吓人了,杜乘锋甚至可以断定,这皇天绝对还是没死——即便眼下皇天看起来已经变成了焦尸,这仍旧没什么用处,要知道皇天之前也是当着他的面变成了尸体,可现在还是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只要稍微想想,就会知道这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不管他杀皇天多少次都没有用,皇天每一次都能复活然后卷土重来,他吃饭的时候会被袭击,睡觉的时候会被袭击,上厕所的时候会被袭击,甚至自娱自乐的时候都有可能被袭击——皇天随时都会过来,但他这边却只有一条命,随着皇天逐渐熟悉了他的打法,他难道还能有命在吗? “这……” 杜乘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一直以来,虽然他对于这个见了鬼的唯心世界,一直都有所抱怨,但实际上,他却是一直都在享受这个唯心世界的好处——若不是这个世界如此唯心,可能他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获得如此强横的力量。 可现在的话,他就要切身体会到,这个唯心世界的坏处了。 虽然还不太清楚皇天到底是怎么复活的,但就像他能让李木匠打赢复活赛一样,皇天也能一次次的复活然后再一次杀过来,这种事情甚至称不上什么比武,就是纯粹的恶心。 就像是招惹了那些嗡嗡作响的马蜂一样,想要打死这玩意也要费一番手脚,并且就算打死了,这些东西也会源源不断的冒出来。 “更何况这玩意,也不只是针对我。” 看了眼身边的床铺残骸,杜乘锋痛心疾首。 痛,实在是太痛了,这么一个给他专门定制的豪华大床,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弄到的,就算是再拜托宫里的匠人们重新弄一个,也不一定还能再找到合适的原料——如果一定要重新做的话,这玩意恐怕就要降一个品级了,里外都相当于他白亏了,要知道这种东西可不是有钱就能弄到的。 “相当于恢复效率从百分之百,掉到了百分之七十五。” 这是杜乘锋做出的估算,最好的床已经成了一堆烂木头,就算再做一张,受限于材料,也就只能做到这种地步了。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必须找出一个解决方案才行!” 想到这里,杜乘锋攥起了拳头。 或许他必须调整一下,自己的思路了。 好像确实是这样,一直以来,虽然他已经意识到了,那份唯心力量的存在,但在战斗的层面,他实际上还是按照最原始的方法来算的——也就是从物理层面,对他的敌人进行销户。 在遇到普通战斗的时候,这种打法确实是有效的,毕竟大多数的敌人,也只停留在这个层面。 可如果遇到,同样掌握了唯心力量的对手呢? 他不可能永远都打虐菜局,总是会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的,那些对手们也会了解这些唯心的力量,也会使用一些奇怪的,甚至连他都想象不到的打法——就比如皇天所展现出来的无限复活,这确实称不上什么武技,但这无限复活本身,却是比任何武技都要来的更为恶心。 “对!要把这个东西当成一个技术来看待!” 杜乘锋第一时间端正了自己的观念。 是了,就应该是这样,如果双方都掌握了唯心的力量,那武技本身的战斗就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因为物理毁灭在这个时候已经决定不了什么了,只有彻底摧毁对手的一切,这场战斗才能算是结束。 就好比现在,无论他杀皇天多少次,都毫无意义,皇天总是能重新站在他的面前。 除非他能摧毁皇天的复活机制,让皇天再也没办法复活。 “又或者,干脆把他打退。” 回想起自己以前玩游戏的经历,杜乘锋又想到了另一个办法。 面对着有机会打赢的怪物,他会冲上去战斗,但面对着无论如何都打不赢的怪物,他也只能愤怒的拍起桌子然后退出游戏——虽然当初的他是受了苦了,不过眼下这个思路拿来应对皇天,或许也是可以的。 “不过在这之前,还是要先掌握一下情报,这才是关键。” 这样想着,杜乘锋捡起了,地上那柄长剑。 是了,在转换了打法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这份磨刀的能力,到底有多好用。 在这种超越了武技本身的战斗中,情报的优先级已经被提到了最高。 “让我看看,伱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样想着,杜乘锋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了那块打磨菜刀的磨刀石。 更新送到,大伙也早点休息。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今天再养生一哈,大家晚安。 (本章完) 第374章 复活 依旧是熟悉的齐声颂唱之中,皇天再一次睁开了双眼。 “又死了吗……我为什么要说又?” 记忆还有些零碎,这让皇天感觉一阵晕眩,不过相比起前几次复活,至少这一次他清晰的知道自己是死了——并且死的比较离谱,他隐约有点印象,至于到底有多离谱,那肯定还是得稍微恢复一下之后再看。 于是他便挥了挥手,再一次遣散了脚下那些崇拜者。 是了,他也是有崇拜者的,这些来自各个世界,来自各个种族的崇拜者们是他力量的源泉,也是他一次又一次复活的依仗——甚至可以说,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他,只要还有一个人崇拜他,他就还不算彻底死去,他就还能再一次从死亡中复活。 而这,也是他立于不败之地的底气所在。 只要一次一次打下去,只要一次一次试下去,胜利者总会是他——毕竟他有近乎无限的试错机会,但他的敌人失败一次就要横死,如此对比之下,他又岂能不胜? “对嘛,你怎么可能赢不了呢?” 这样想着,皇天再一次躺了回去,开始重塑起那些破碎的记忆。 “你怎么可能赢不了……啊!” 才刚躺下没一会,皇天便突然大叫一声翻身坐起,只看那惊恐的样子,又哪里还有刚才的半点自信? “赢不了!完全赢不了!” 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画面,皇天已然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他痛苦的抓挠着自己的头发,大口喘着粗气,像是要将什么东西从脑子里挖出来一般。 直到过去了许久,他的呼吸才稍微平静下来。 “这真是……” 皇天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汗水。 幸亏他早有准备,每次复活之后都会遣散那些崇拜者,不然一旦被他们看到如今这个样子,后果恐怕是不堪设想的——主要是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这一次居然会死的这么离谱,并且在死亡的同时,受到的影响居然会这么的巨大。 “可能……这确实不是我能处理的事情。” 再一次睁开眼睛的皇天,已然没了之前那副自信的模样。 只因为这已经不是什么自信不自信的事情了,而是客观摆在面前的事实。 他的敌人,那个怪物,虽然在对于心力的理解上,跟他走的方向不太一样,但亲眼见识了那份堪称恐怖的心力之后,他已经有点不想继续打下去了——虽然他的斗志在催促他继续战斗下去,但他的理智和本能却都在提醒他,这会是一条不归路。 “有些时候,放弃也是一种智慧。” 回忆着之前的战斗里,自己那些失常的表现,还有最后迎面而来的那一道炽烈火刀,皇天终究还是准备尝试一下,别的办法。 比如,让真正该做这件事的人,去处理这件事情。 “早就该这么办了!” 皇天一拍脑袋。 是了,最开始要处理这件事的,本就是他的父辈,也就是他这边不服输,一定想要证明自己,才会打成现在这样——所以眼下他既然没办法搞定,那为什么非得就死磕呢? 他要做到的是把事情解决,把那个怪物解决! “对!就是这样!” 强忍着要抬手挠头的冲动,皇天开始联系起他的父亲。 的确,这让他又一次承认了自己的失败,不过他承认自己失败的次数难道还少吗?反倒是眼下他身上受到的那些影响,只能通过杀了那个怪物来处理——所以一会他还必须要说明一声,尽量让他的父亲去抓活的,最后一刀让他来补,这样的话…… “……哎?” 皇天突然愣住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的手,他应该没有把联系方式记错,毕竟这是只存在于他们家族之间的通信方式,这种事情是不可能被记错的——不管他尝试十遍还是八遍,他都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怎么……可能?” 几乎是第一时间,皇天就意识到了,某个他不太想承认的可能性。 他被抛弃了。 是了,既然他都已经看出了这件事情的危险性,那他的父亲,他的爷爷,那些对于心力运用更为纯熟的长辈,没可能真的就看不出来——而现在,在这数次战斗之中,他已然接受了太多的侵染,甚至堪称与那个怪物密不可分。 他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成为了一个移动的,污染源。 所以他被从家族中切割,被当成垃圾一样丢弃了,只要把他扔出来,那家族就仍旧不会受到什么影响——反正最早接触那所谓殷人的也是他,回去和那怪物动手的还是他,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有什么事情直接找他就好,只要把他当成祭品一样献祭出去,那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甚至来说,家族里,甚至连人都不会少。 就像他可以借助那些崇拜者的力量,把自己复活一样,他的家人也可以凭借对他的思念,再重新塑造一个他出来,那样的他甚至会更听话,更乖巧,更符合长辈们心目中的期待——或许在他的视角看来,那不是他,但是在家族看来,那就是他。 除非真正的他,能从这场厮杀中胜出。 这是唯一的解法,也是眼下这个状态的唯一的出路,只要他能战胜那个怪物,只要他拥有足够的力量,那他就能祛除身上的影响,甚至一路打回去,杀了那个假货。 可是,如果做不到的话,他自己就要变成假货了。 惹到怪物的他会被留下,而那些新复活的他则会跟家族一起离开。 “原来,麻烦是在这个地方。” 想起父辈曾经说的话,皇天不禁苦笑出声。 “原来,问题居然是在这里。” 想到这里,皇天攥紧了拳头。 一拳,又一拳,皇天就这么击打着地面,直到整个拳头都变得血肉模糊,直到骨头都已经被震出裂纹,肉体上的刺痛才让他从愤怒的发泄中回过神来。 “……没必要。” 深吸一口气,皇天探手拂过血肉模糊的拳头。 只是片刻,不管是裂开的骨头,还是模糊的血肉,便都已经恢复如初。 确实是没什么必要,有这个力气,还不如干脆拿来对付那个怪物——反正他还有着那么多的崇拜者,他还能一次又一次的复活,他总是能赢的,他总是会赢的,毕竟时间站在他这一边。 他可以失误,可以出错,他可以死亡无数次。 但那个怪物只要死亡一次,大概也就到头了。 “甚至来说,这其实应该算是好事。” 皇天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是了,这好像确实是一件好事,虽然说起来可能有点拧巴,他甚至已经没有任何退路,然而也就是这种状态之下,他才更有机会变强——毕竟摆在他眼前的,也就只剩下变强这一条路了,要么变强要么去死,他根本没有第三条路可以选择。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也不可能真的会死,他会一次又一次的从死亡中复活,然后继续投入战斗。 “那不就只剩下变强了吗!” 强忍着要拍脑袋的冲动,皇天笑了起来。 新一轮的心理建设很有成效,起码他又一次恢复了那副舍我其谁的狂放姿态,他就是最强的,他本就该是最强的,而那些所谓的怪物,不过是暂时的强大,假以时日,一定会被他踩在脚下! “对!就是这样!” 这样想着,皇天终于站起了身子。 站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洗把脸,然后再把刚才被弄脏的地面清理一下——虽然理论上来说,也可以让那些机器人来清理,但是这种涉及到个人形象的事情,他不想让任何外人知道。 站起来之后的第二件事,便是去到他的那些崇拜者面前,在那些来自各个世界,甚至各个种族的人面前,他充分展现了自己的武力,实力,乃至于个人魅力——这的确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但考虑到自己接下来很可能还会死亡,那么这一切就都是有必要的。 而在做完了这一切之后,从那些崇拜者身上汲取到足够自信的皇天,也终于真正的得到了恢复。 他甚至有了多余的心力,能拿来拆解之前的记忆,甚至对其进行总结。 说到底,要面对自己的失败,他总是需要点自信心的,不是谁都能坦然的面对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好在这一次他真的总结到了一些东西,比如那个怪物对于心力的使用办法,这种跟他完全不同的办法,却正是眼下的他所需要的。 “那个怪物用的办法,相对来说更粗糙。” 这是皇天在复盘了整场战斗之后,所做出的判断。 和他那种精确的,有计划的,甚至可以说是有着明确传承的方式相比,那个怪物对于心力的运用是极为粗糙的,那个怪物好像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在收拢崇拜者,也没有尝试使用崇拜者们的心力来汲取力量——与之相反,那个怪物更像是在单纯的维持着一个漩涡,以某个执念作为基点,从而将周围的其他人都卷入其中。 简单来说,只要有一瞬间,想法与那怪物相近,就会当场陷入那怪物的步调中去,从而彻底迷失自我。 “就像我之前的时候那样。” 想到这里,皇天微微点头。 回想之前的战斗,那个时候的他只觉得自己是热血上头,觉得自己能试一次,再试一次……但是现在看来的话,那个时候的他本身就不正常,他本来就应该直接离开才对,为什么非得要上去打这一场呢? 明明不管是直觉,还是理性,都已经三番五次的提醒他,他根本打不赢。 “但是我还是打了。” 皇天的脑门开始微微冒汗。 是了,这一刻的他已然有所察觉,之前他以为的那些什么智力降低,又或者越打越蠢,都只不过是表象,从他开始选择打的时候,他的脑子就已经出问题了。 “是因为,战斗吗?” 皇天开始牙疼了。 如果真的是因为战斗,那就很难办了,这意味着对方已经完成了某个无懈可击的循环——只有通过战斗,才能打死那个怪物,可一旦有了和那个怪物战斗的念头,就会很快被对方的心力所捕获,随后被拉入某种愚蠢的循环。 “除非一开始就能用绝强的力量把他直接打死。” 这是他现在能想出来的最好的办法了,甚至有可能是这件事情的唯一解法——在被对方拉进心力漩涡之前,直接物理上将其抹除,那这份影响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 除此之外,他真的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了,起码现在想不出。 “但是,做不到。” 这也是最麻烦的地方,他知道最简单的路径是什么,可是以他现在的实力,却完全没办法做到——三番五次的失败,他已经没办法以一个强者的姿态打过去了,如今的他才是弱者,他必须要想出一些弱者也能取胜的办法。 那么问题来了,弱者真的能取胜吗? “能!一定能!” 想到这里,皇天攥紧了拳头。 一定能的,毕竟他还可以无限的复活,这就是那个怪物没有的优势了,他有着近乎无限的试错机会,但那个怪物只要失误一次就会横死——所以胜者一定是他,也只会是他! “对!就是这样!” 深吸一口气,皇天又一次完成了一轮心理建设。 随后,他来到了自己的武器库。 总是要打过去看看才行,不然只是自己吓自己,总会有扛不住的时候——虽然过去很可能也会死,但无非就是再死一次而已,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起码对他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又挑了一柄武昭腿骨剑,皇天理了理思绪,随后对着面前划了出去。 可是,还没等他从那裂开的缝隙中走出去的时候,却有更加庞大的身影,从那裂缝中,走了进来。 “哦!原来你真在这里啊!” 面前那巨人一样高大的身影,捏着一柄玩具一样的木质手杖,低头看着他。 “倒是省得我继续去找伱了。” 更新送到,大伙也早点休息。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今天也早睡了,大家晚安。 (本章完) 第375章 上门 不应该是这样的。 面对着那捏着手杖的庞大巨人,皇天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不该是这样的,一切不该是这样的,他明明还有机会,他明明还能继续……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再让他多尝试几次,他一定能,他一定能…… “哈哈,抓到你了。” 面前的巨人咧开大嘴笑了起来。 “原来你的复活点在这里啊。” “你……” 虽然皇天听不懂“复活点”这个奇怪的词汇,但他却无师自通的明白了这个词的意思。 死定了。 皇天的额头上,已然开始有汗水流淌下来。 身体变得僵硬,就连大脑的反应都开始变得迟钝,本应被祛除的畏惧再一次抓住了他,他不知道该怎么战胜面前这个恐怖的怪物——或许投降才是最好的选择,这或许是唯一能活下去的办法,他的理智和本能都这样判断着。 但是,不想投降。 不想投降,也不想认输,即便这种想法再怎么没有道理,再怎么不理智,他也不想就这么放弃,也不想就这么跪倒在地。 更何况,他更在意,另一件事情。 那就是,自己到底是怎么被抓到的? “嗯?你想要这个吗?” 眼看着皇天的视线瞟到了自己另一只手中的剑上,杜乘锋呵呵地笑了起来。 是了,他早该想到了,这些剑的真正用法,从来都不是拿去砍人——就像皇天能够通过这些用武昭的残躯做成的剑,去到他所在的地方一样,他自然也可以反过来用皇天曾经用过的这些剑,反向定位皇天的具体位置。 既然都已经知道了,皇天这边可以无限复活,难道他还要傻到等着皇天用一次接一次的死亡来试出他的所有本事吗? 当然不可能,他又不是什么游戏里的boss,只会站在原地不动挨打,既然皇天都能一次次打过去,那他为什么不能直接打过来? “你……” 也就是这個时候,皇天才意识到,自己的最大疏漏,到底在哪里。 原本他以为,自己对这怪物的估算已经足够,但事实上来说,他还是过于乐观了些——虽然他心里一度想过,这个怪物已经是与自己同等级的对手,但实际上来说,他仍旧没有将对方平等看待。 眼前的巨人,就已经是最好的证据。 他甚至都没想过,他自己既然能过去,这巨人,自然也能顺着他来的路,一路杀过来。 他原本的计划根本就行不通!他根本就没办法对这个怪物进行单方面的压制打击…… “……等等?” 想到这里,皇天突然惊愕地抬起头。 他突然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刚才的时候,这个巨人应该是没有出声……吧? 是了,没有出声,并且那些话明显不是说给他听的,更像是单纯的自言自语,又或者说心中的想法。 可是,这种东西,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在等什么?” 与此同时,面前的巨人开口了。 “不打过来吗?” “……” 皇天继续沉默着。 他突然有了一个猜想,只是还需要试验一下。 “你怎么回事?” 面前的巨人再一次开口了。 “你不过来,我可要打过去了。” 就是这个! 皇天几乎要抬手一拍脑门。 对!就是这个!他的判断果然没错! 这巨人的心力实在是太过庞大,以至于连内心的想法都在不受控制的外溢——刚才的他一度以为,是那个巨人在与他用什么奇怪的办法沟通,又或者干脆互相读心,可现在看来的话…… 这是单方面的读取。 他能感受到那巨人的想法,只因为对方的心力实在是太过强大,那份不加掩饰的强大只是立在那里,就已经说明了一切——然而面前的巨人却感受不到他的想法,只因为眼下的他足够凝练,也足够弱小。 好起来了,一切都好起来了,他的手中终于握住了,能够对付这巨人的筹码。 然而,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既然已经能够读取想法了,他该如何取胜呢? 直接动手绝对是最不靠谱的行为,那意味着他直接放弃了自己的优势,他是绝对没办法跟这个怪物正面对轰的,哪怕眼下他是主场作战也不行——又或者说,正是因为他是主场作战,所以他才要更加小心谨慎。 正所谓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凝聚崇拜者们的心力来进行致命攻击这种事,面对这种级别的对手,也只能用一次。 所以在这一次机会被用掉之前,他必须先利用自己这份能力,找到这个巨人的弱点所在。 如果是正常的战斗,那他几乎没有寻找弱点的机会,毕竟这个巨人也不是蠢货,又怎么可能在交战中暴露出自己的致命之处。 可现在,他既然已经能够读取到这巨人的想法,那一切就真不一定了。 就算嘴上说的是一回事,行动上做的又是另一回事,可是人这种东西,就算能用语言和行动欺骗外人,难道他还能欺骗自己的心吗? 就像那个“不要想大象”一样,越是不去想,心里就越是会想! 等等,怎么又是大象? “别来大象,别来大象……” 皇天拍着自己的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 刚刚他还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这大象一出来,他就已经察觉到,自己恐怕又是受到了那份奇怪的影响了——所以趁着自己至少还有最基本的理智,他必须要用更快的速度,来解决掉面前的这个怪物。 于是,在思考了片刻之后,皇天开口了。 “能来到这里,伱算是有本事的……说吧,你想要什么奖赏?” “嗯?” 杜乘锋下意识地挠了挠头。 而皇天攥着剑柄的手,也暗自抓紧。 是了,就是这个,好起来了,他要的就是这个——问题本身其实没那么重要,关键是要用问题勾动着怪物的想法。就像现在这样,他不一定会给出奖赏,那怪物也不一定能拿到奖赏,即便双方都对此心知肚明,但面对着这样的问题,那怪物还是会下意识地去想,自己想要什么。 就像他刚刚经历的那个,“不要想大象”一样,当问题出现的时候,自然会有印象从心中浮现…… “别大象,至少现在别来大象。” 察觉到那头大象居然又开始浮现在脑海之中,皇天第一时间摁下这份奇怪的心思。 好在他的尝试是有效果的,电光火石之间,他居然真的感受到了那份外溢的心力——那是这个巨人想要的东西,也是这个巨人心中欲望的具现化,只要有所求,那就一定会有弱点,只需要顺着这个思路打下去,这怪物又怎么可能…… “我用得着你的奖赏?” 面前的巨人微微皱眉。 “把你宰了,你的东西不就都是我的了?” 无所谓,只是正常的口是心非。 说出来的话只是话而已,这种普通的狠话谁都会说,皇天根本就没有在意这些东西的意思,他在用最快的速度去感受,感受那份外溢的心力所代表的,真实想法。 说出来的话只是话,藏在心里的才是事。 他倒是要看看,这个怪物心中所想的,到底都是些什…… “我想要学会乾坤烧鹅的做法,然后把版本简化一下,这种事谁能教的了我呢?不还是得我自己来?” ……? 像是有烧红的火棍捅进了脑袋一般,皇天一时间竟愣在了原地,半天说不出话。 理论上来说,他的读心确实是完成了才对,但是就是事实上来看……他也不知道自己读出来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明明每个字每个词他都明白,甚至整句话他都看得懂,可放在眼下这种情况,放在这马上就要交手的时候,这句话,他就完全看不懂了。 这什么意思?怎么回事?他到底看到了什么玩意? 怎么就开始乾坤烧鹅了?那又是什么东西? “我……” 强忍着问一嘴的冲动,皇天再一次开口了。 “居然说要宰了我,口出狂言……你就不怕死在这里吗?你在这世上就没有半点在乎的人了吗?” 或许是由于大脑中还残留着些许被火棍杵进去的混沌,他此刻的话语却也跟着迷糊起来,甚至有点前言不搭后语,就不像是人能说出来的话——不过这个时候他已经没心思在乎什么逻辑了,目的能达到就可以了。 是了,既然从欲望上没法入手,那就干脆从人情上入手,只要这怪物还有在意的人,那也就是有了弱点,甚至可以说是暴漏了最大的弱点。 与此同时,那怪物也开口了。 “你这话说的就没意思了,我最讨厌别人用这种方式来威胁我。” 还是停留在嘴边的狠话,这种话谁都能说出来。 集中着全部的精力,皇天用最快的速度,捕捉着那份极度明显的,外溢心力。 是了,就是这样,就算这怪物嘴上没说,但是那头潜藏在心底的大象,却再一次出现了! “就是你了!” 察觉到那份心力之后,皇天连忙将其解读。 “反正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大不了就跟他爆了……嗯?” 皇天再一次惊愕地抬起了头。 这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就,是人就会有弱点,是人就会有情绪,就好像他自己,虽然也习惯单打独斗,但他一样对自己的家族有着相当深厚的感情——没有谁会真的无情无义,毕竟就算再怎么说,也总会有亲人,有朋友,有人际关系的牵绊,有最基本的感情。 可是面前的这个怪物…… 他怎么会这样想?难道他连父母都没有吗? “怎么回事?你到底打不打?” 面前的巨人愈发地皱眉了。 “我可是给你先出手的机会了,你怎么还不打过来?你要真不打,我可要先动手……” “等等!” 皇天连忙开口大喊。 他突然感觉自己应该是捕捉到了,某些事情的关键。 是了,从刚才开始他就应该察觉到这一点了,如果这个巨人只是想要杀他,那从刚才就已经可以一刀劈过来了,又怎么会跟他聊这么久,半天都没动手呢? 他早该察觉到这一点了,那巨人对他的性命其实没有那么的热衷,又或者说,他的死活,对于这个巨人来说,其实远没有那么的重要。 那么,真正对这个巨人重要的,是什么呢? 是刚刚说的那个乾坤烧鹅吗?还是说要跟他爆了?亦或者说,这场交手本身? “今天不适合交手。” 想到这里,皇天突然下意识地开口。 “我现在还很虚弱,今天不适合交手,如果你一定要打的话,下次再来吧。” “……嗯?” 面前的巨人顿住了。 紧接着,上下打量起皇天的身形。 “好像,确实是虚弱……不过你手里为什么拿着剑?” “……看看。” 皇天努力维持着自己的镇定。 “我只是拿出来看看,保养一下。” “这样啊。” 庞大的巨人微微点头。 “好东西确实是需要多保养,你平时也多注意一下,另外骨制品最好多擦油,不然容易裂开。” 这样说着,巨人便挥起了手杖,划开了面前的空气。 “三天的时间够你休息了吧?我下次再过来。” “……?” 眼见得那庞大的巨人居然真的迈步离开,皇天半天都说不出话。 居然……真的能行得通? 那个不可一世的巨人,那个他完全战胜不了的巨人,居然就因为这么几句话,就这么直接回去了? 开什么玩笑!这种狗屁不通的事情居然也能行? 那他刚刚那一切的努力,都算什么? “……算了。” 面对着被巨人踩出来的满地狼藉,皇天叹息一声。 无论如何,他总算是渡过了这个死劫,那巨人也确实离开了,那么接下来的话,他只需要休整一下,然后……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就在皇天正要放松下来的时候,面前的空气却又被划开了。 而那巨人的大脸,也从里面探了出来。 “三天之后,是中午还是下午?” “你……” 皇天惊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突然意识到,这好像不是什么事情的结束。 而是另一场噩梦的开始。 (本章完) 第376章 比死亡更可怕的 对于自己能够活下来这件事,皇天一度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是通过正常的战斗取得了胜利,那是没什么问题的,如果通过他的聪明才智找出了求生的办法,那也是他可以接受的——可问题是,让他活下来的,却仅仅只是他下意识的推诿,要知道那种说法,他自己都不一定会相信。 但那个巨人却相信了,甚至非常爽快的放了他一马。 为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他突然就活下来了?难道那个巨人就不想杀了他吗?那个巨人就这么看不起他?又或者说那个巨人真的很愚蠢也很迂腐,以至于连这种理由都会相信? 皇天不明白,明明那個巨人看起来不像是什么蠢货,他怎么就活下来了呢? “你在想什么呢?” 有声音从皇天的身边传来。 而皇天的意识,也终于被拉回了眼前。 是了,他早该知道的,没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你怎么不说话了?” 皇天的身侧,被划开的空气中,那张硕大的面孔微微皱眉。 “你不是说要养三天吗?现在这发呆算是什么?都到了饭点了,你还不去吃饭,这身体能好起来吗?” “我……啊。” 对,确实是要吃点东西的,刚才那一场,恶战,虽然他没有出手,但生死之间的消耗却也是极为庞大的——所以肯定是要吃点东西才行,吃点东西才能补充体力,才能让身体恢复过来。 皇天原本是这么想的。 然而在他刚刚坐到餐桌前,准备用这满桌的美餐来让自己开心一下的时候。 他身边的空气,又一次被划开了。 “哗!这么丰盛!” 巨人的面孔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甚至还为了看清这一桌菜肴,特意探出了脖子。 “这……你这都是什么材料啊,怎么这些东西我都没见过。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吃吗?你一个人吃得了吗?不会剩很多然后浪费倒掉吧?那你这生活习惯实在是太差了,要不我替伱吃一部分吧。” “我……啊?” 被念的头晕脑胀的皇天还没反应过来,桌子上的食物就已经少了一半。 而在他反应过来之后,另一半也消失了。 “味道不错,材料也很讲究,就是量太少了。” 皇天的身侧,庞大的巨人面孔一边剔着牙,一边做出了评价。 “你们就没有特大号的吗?这么小的分量吃着都费劲……哎对了,你不是说要恢复身体吗?你怎么不吃?” “我……我不饿。” 皇天勉强笑了笑。 就算是饿,他也已经没胃口了,此时的他却已经像是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但恶心的地方,还不止于此。 “我在上厕所!你要干什么!” 眼见得身边的空气再一次被划开,正坐在马桶上的皇天惊得头皮发麻。 “你就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吗!” “你吼这么大声干什么?我就是过来瞅一眼,毕竟我们三天之后还要决战呢,你万一跑了的话……哎,你这个裤子的料子不错啊,哪买的?” …… 身边的巨人面孔依旧在喋喋不休,马桶上的皇天已然彻底陷入了呆滞。 就,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确实是活下来了没错,但这种活下来的方式好像比死了还更痛苦——他宁可战死,宁可死在战场上,宁可被千刀万剐,他也不是没死过,那种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倒是现在这样…… “你就不能安静一会吗?这样我怎么休息?” 皇天愤怒的转过了头。 “不是说三天吗?这才过了多久?有半天吗?你这都几次了?” “呃,抱歉。” 和之前那副凶煞威猛的样子不同,面对着皇天的怒斥,那巨人面孔却只是尴尬的挠了挠头。 “那你先忙,先休息,我等着回头的决斗。” 这样说着,那巨人居然真的离开了,而他身侧被划开的空气,也再一次合拢。 但皇天很清楚,这不是结束。 这远远不是结束。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就在皇天站起身子准备擦一下的时候,他身侧的空气又被划开了。 “你还没告诉我,刚才那条裤子……” “给你!都给你!我不要了!” 精神崩溃的皇天当场脱了裤子,就这么光着腚跑了出去。 “哎!你给我我也穿不上啊!” 那魔鬼一般的声音还在后面叫喊着,但皇天却半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要不还是死了算了。 这一刻,皇天突然觉得,死亡好像,变成了好事。 虽然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死亡都算不上好事,但至少他死了之后,就再也不用面对那张大脸了——在他吃饭的时候,那张大脸会出现,在他休息的时候,那张大脸会出现,在他洗澡的时候,那张大脸会出现,在他拉屎撒尿的时候,那张大脸还是会出现,难道就没人教育一下那个怪物,什么叫隐私吗? 连他上厕所的时候都过来看,那个怪物真的还有半点羞耻吗? “那个,刚才那条裤子……” “这就是你的打法吗?” 眼见得自己才刚躺下,那张大脸居然又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皇天的精神终于崩溃了。 “这就是你的刑罚吗?你准备用这样的方式来折磨我吗?好,你成功了,真有你的,我记住你了……” “……不是,我干什么了?” 面对着皇天这突如其来的怒斥,远在建康皇城的杜乘锋一阵挠头。 就,他好像也没干什么吧?就只是偶尔招呼一声问一下,看看这个对手准备得如何了——虽然他自己也知道,总是追着问不太好,不过他毕竟给了对方足足三天的时间,他也担心这个难得的对手就这么跑了。 好在,他已经掌握了,沟通的渠道。 皇天能用武昭留下的剑,去到他这边来,他自然也能用一样的办法,摸到皇天这边,当然,由于战斗约在了三天之后,他这边也就很有礼貌的没有直接过去,而是用只露脸的方式,达成彼此的沟通。 “就像视频电话一样方便!” 这是杜乘锋在尝试了一次之后的感受,这套东西实在是太方便了,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不足,那也就是这些用武昭的残骸制成的剑,只能指向到皇天身边——如果能用到别处就好了,比如能沟通到忘忧乡的话,来回就能变得很方便了。 “就算只是用来偶尔闲聊,其实也是好事。” 虽然杜乘锋还不太清楚,这套堪比超远距离传送的玩意,到底用的是什么原理,但是这套东西的好处,他却已经第一时间感受到了。 有了好东西,自然是要多试几次才行,更何况他也很关心,皇天眼下的恢复进度,到底是如何了。 “所以你为什么要说我骚扰你呢?这种事没道理的。” 杜乘锋登时便皱起了眉头。 “我总共加起来也就找了你五次吧?第一次你在休息,第二次你在吃饭,第三次你在洗澡,第四次你在上厕所,第五次就是现在……我可都是数好了的。” “……呃?” 皇天直接噎在了原地。 好像,确实是这个数目? 总共加起来好像也就五次,这个数目确实不算多,可他为什么会觉得,像是过了五百年一样漫长? “总之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在我洗澡的时候……” “嗯?这种事你居然怪我?” 杜乘锋登时就不乐意了。 “你说我不该在你洗澡上厕所的时候找你?难道不是我找你的时候,你正好在洗澡上厕所吗?是你自己没有安排好自己的生活作息吧,怎么还能赖到我的头上呢?” “你!” 皇天下意识地一抓手边,却抓了个空。 是了,他想起来了,之前为了让自己能挺过这痛苦的折磨,不至于当场自杀,他已经把随身的佩剑都留在兵器库里了。 然后,就在他意识到这一点,准备干脆抡起拳头打过去的时候,面前那道被割开的空气,也已经重新闭拢。 拳头穿过空气,最终还是打在了墙上,沉重的力道当场便将厚实的墙体砸出一道裂缝,巨大的反作用力更是几乎让皇天的拳头骨裂。 明明疼痛应该带来清醒才对,但此刻的皇天却更迷茫了。 的确,在被那怪物找上门之后,在正式开战之前,他争取到了三天的,缓冲时间。 而现在,他更是还有两天半的时间,来思考对策。 可问题是,这场战斗,真的还有打下去的必要吗? 又或者说,他真的还能挺过这剩下的两天半吗? “那个……” 就在皇天双目呆滞的时候,他身边的空气,又一次被割开了。 “虽然就,嗨,也不是,那个,啊,这……” “……啊?” 皇天本能地转过头。 出现在他面前的,果然又是那张熟悉的大脸。 “不是,那个,哎,怎么说呢……” 皇天的视线中,那张大脸挠了半天的头,最终还是叹息一声。 “确实是我的问题,我实在是太不会说话了,如果真有让你觉得不舒服的地方,这里跟你说声抱歉。” “……啊??” 皇天愈发地呆滞了。 怎么突然就倒起歉来了?这难道不是在折磨他吗?这怪物的目的不是已经达成了吗?为什么突然就……开始道歉了? 并且这不像是那种戏谑的道歉,巨人脸上的诚恳不像是什么伪装,只看对方那惭愧的表情,竟是真心实意想要对他说声对不起。 这简直,这实在是…… “我……接受你的道歉。” 深吸一口气,皇天缓缓点头,眼中更是恢复了几分色彩。 是了,虽然这怪物三番两次冒犯他,但他还是选择了大度的原谅——主要是他不原谅的话,也不可能拿这个巨人有什么办法,还不如暂时展现一下自己的风度,顺便增强一下自己的自信心。 至少这个巨人当着他的面认错了,甚至还开口给他道歉了,不是吗? 起码现在,获胜的确实是…… “你接受我的道歉?那太好了!” 杜乘锋登时就乐了。 “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这条裤子哪订的?有没有特大号的那种……” “滚啊!!!” 皇天扭头就跑。 那张大脸是不可能自己滚出去的,于是能够躲开的也就只有他了,他此刻只想离那张大脸远一点,越远越好——或者干脆一剑捅在那张脸上,但他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在找到这个怪物的弱点之前,在他还没集中全部力量的时候,他的攻击对那个怪物是不可能有什么效果的。 大家都有着相仿的水平,他自然能看出,即便那个怪物一遍又一遍的说着烂话,但其身体本身,却仍旧处于戒备状态。 那并非是什么寻常人物,而是一个真正的高手,是与他相差无几,甚至比他还要高上一层的高手。 现在的他还杀不掉这样的怪物。 “但是,我至少能……” 这样想着,皇天攥住了自己的咽喉。 连剑都没有使用,他的手就这么硬生生的抠进了自己的脖子里,紧接着,一截喉管就被猛地扯了出来——只看那巨大的出血量,还有他残破的脖颈,也能看出,这个状态下的他已经活不成了。 伴随着大量的失血,皇天双膝一软,直接倒在地上。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身边的空气再一次被划开了,但在那张大脸又一次探出来的时候,迎接他的却只剩下那些喷溅而出的鲜血——直到那些血溅在脸上,杜乘锋都还在看着地上的残躯,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怎么就死了?” 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杜乘锋目瞪口呆,这一次他可以拿命担保,他真的什么都没干。 不止什么都没干,他甚至连刀都没拔,并且这还是他最有素质的一次——哪怕他跟着皇天已经成了生死仇敌,他还愿意拉下脸来给对方道歉,哪怕他自己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但就算为了对方的情绪,他也忍了这一回。 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到了极致,可是为什么…… “终于……安静了。” 此刻的皇天已然说不出什么话了,只能发出一阵带着血沫的喘息。 但至少在这一刻,面前的大脸,没有继续开口。 他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安宁。 (本章完) 第377章 杜乘锋 “我真没干什么吧?” 远在建康皇城的御膳房里,杜乘锋一阵挠头,他可以确信,自己真的什么都没干。 甚至来说,最近一段时间,可能是他最和善的一段时光了。 虽然名义上,他这趟出来是为了砍人而来的,但是就实际上来看,他却没有真正拔过一次刀——或许刚见到皇天那回能算一次,不过那一次实际上也不能算是他杀人,而是皇天主动撞到了剑刃上自杀了。 就像眼下这情况一样,他明明就是想要问个问题,结果对面直接把自己脖子撕开了,命都不要了就往地上一躺,这找谁说理去? “哎,他就不能理智一点吗?” 想了半天,杜乘锋终究还是叹息一声。 “为什么要死呢?多大点事,至于这样?” 伴随着这声叹息,他面前那道划开的空气,也逐渐合拢。 原本他还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一场恶战,结果对方居然就这么自杀了,这实在是……好在皇天应该还是可以复活的,那三天之后的决斗应该也不会爽约,他这趟出来总算也还是有点架打。 就,虽然名义上来说,他是一个和平主义者,但是从一个习武之人的角度出发,他对于杀人也是有点需求的。 又或者说,只有生死之战,才能让眼下的他更进一步了。 “主要是缺一个压力测试。” 这便是杜乘锋眼下的困境了,之前的时候,为了求生,他心里都是对于变强的执念,而现在他真的变强了之后,反而找不到合适的对手了——或许皇天能算一個,那无限复活的机制确实能给他造成不小的麻烦,只是皇天的心理似乎有些……过于薄弱,他好像不太能指望对方可以成为合适的对手。 没有一个合适的对手,他的一身本事就难以被全部发挥,也就让他没办法真正检测到,什么地方做得足够扎实,什么地方还没学到位。 连对自己的认知都不够清晰,他又怎么知道该从什么角度变强呢? “好的对手是一面镜子。” 没什么事干的杜乘锋躺在摇椅上,和一边的小皇帝闲聊着。 这种话题,自然不可能指望年幼的小皇帝能够理解,所以更多的时候,也只是杜乘锋自己在唠叨。 一边说一边整理思路,这也算是一种独属于他的总结方式了。 “最强这种事……其实从来都没有什么最强,只有更强,强都是比出来的,有了对比,才有了强弱……当然,最理想的状态,肯定是谁都不跟谁比,大伙自己过自己的,不过这种事没什么办法的,你不想比,架不住别人硬要跟你比。” 如果比的是别的方面,比如说手艺又或者外形,那比不过最多生点闷气也就罢了,但是强弱这个,比不过,怕不是命就要没了。 “可是……我是皇帝啊。” 站桩半天的小皇帝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我是皇帝,都会没命吗?” “不然呢?” 杜乘锋开始挠头了。 “就好比现在,你觉得你是能打过我还是怎么的?” “……” 年幼的小皇帝噎在了原地。 那确实,他这几天里上到的最重要的一课,就是在绝对的暴力面前,皇帝这个名头狗屁不是,的确,他或许可以一纸文书就让人去死,但那也仅仅只是在对方够不到他的时候。 就好比现在,就算他想要发什么诏书,面对着绝对的暴力,他真的有拿起天子印玺的机会吗? “皇帝的力量,在十步之外,在千里之内。” 曾经学习到的那些东西逐渐融会贯通,年幼的小皇帝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了,皇帝的力量也是有极限的。 甚至来说,那些先生们教的东西也不一定真就靠谱,就比如说皇帝只要能下发诏书,就能清除某个逆贼……但问题是真的能清除吗?如果像眼下这样,真就打不过,那又该怎么办? “我……” 年幼的小皇帝沉默了片刻,还是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如果真碰到那种打不过的,我该怎么……” “你这话问的。” 杜乘锋开始挠头了。 这个问题不算复杂,其实是有标准答案的,打不过就认栽,这种事没什么好说的,毕竟这意味着客观上的战力差距,不认栽还能怎么样? 可对于眼下的杜乘锋来说,这个问题的答案,却没有这么简单。 尤其是刚刚看到了皇天自杀的场面之后。 “这个……还是看你个人的选择吧。” 思索了片刻,杜乘锋开始斟酌起自己的用词。 “有些人会选择投降,也有些人会选择打下去,你做什么,主要取决于你想要什么……毕竟有些时候,相比于一些更重要的东西,生命其实是可以作为代价来支付的,那个时候人就会拼命,哪怕明知道打不过也会打下去。” “为什么还是打?” 年幼的小皇帝面露难色。 “就不能不打吗?” “打不打不是伱能决定的,而是强的那个人决定的。” 杜乘锋继续总结着。 “只有强的那一方才有资格终止战斗,毕竟他真的有杀死弱者的实力,至于弱的那一方,打不打不是你能说了算的,毕竟能顶住攻势不死就已经算是胜利了。” 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变成强的那个。 杜乘锋偶尔也会想起,自己还在蓟北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他初来乍到,就惹上了纥奚青这样的恐怖强敌——他也曾想过,在那个时候,是不是撤退更合适一点,毕竟不管想几次,当时的他能取胜,与其说是拼命,倒不如说是他运气好。 也就是因为运气足够好,他才能战胜纥奚青活下来,但凡运气不好一点,他大概就交待在那里了。 所以说,如果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还会选择拼命吗? “大概……还会打罢。” 想到这里,杜乘锋一声长叹。 是了,不管来几次,他大概都还会继续打下去的,如果不打下去,那大概就不是他了——虽然理论上来说,逃走或许可以活命,但如果真就这么逃走的话,他能逃一辈子吗? 大概是不能的。 或许就是这样一个思路上的偏差,才让他走上了一条不一样的道路,在选择打下去的时候,他就已经逐渐脱离普通人的生活了——若是当时的他选择了逃离,那他大概还能有足够多的时间来看尽这世间百态,可现在的话…… 现在的他,眼前已经没有什么能与他齐平的人了。 这不是什么思想上的唯我独尊,而是物理意义上的巨大差距,他必须小心谨慎的控制自己的力量,才能保证周围的人不会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巨大力道而当场横死,就像他如今这庞大的身形一样,他就算半蹲下来,都很难做到跟人平视。 所以,越是如此,他反而会对周围的人愈发地尊重,原因无他,只是想要找回一点过去,还是普通人时候的感觉而已。 “其实我应该开发一个能让人变小的技术。” 想到这里,杜乘锋一拍脑袋。 是了,这才是眼下的他最需要做的,不是什么让别人给他订制特大号,而是他自己主动去变成常人模样——当然,这对他来说是极为困难的,尤其是将骨头缩小这件事,更是想都不敢想。 不过在这个见了鬼的唯心世界里,这个狗屁不通的想法,或许真的能行得通。 “只要坚定的相信,那我一定还是能变小的!” 这样想着,杜乘锋便将这份计划排到了最优先的位置。 不过,也仅仅只能到这里了。 这些想法的汇总,大概就是他日常思路活动的总结,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对手之前,他的进步方向也只能到这种地步了——由于缺少一个具体的参照物,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往哪个方向上变强,更不知道下一步的强,到底是什么。 所以平日里的时候,他会去研究很多跟变强无关的事情,比如做饭,亦或者织造,这种行为一方面是当个爱好,另一方面也算是在摸奖,万一有什么灵感能应用到变强上,他不是直接赚到了? “为什么一定要变强呢?” 听着杜乘锋发了半天的牢骚,年幼的小皇帝终于又忍不住了。 “不变强就不行吗?” “不变强确实不行。” 杜乘锋挠了挠头,他倒是没想到这孩子居然会这么问。 又或者说,这就是经典抬杠,他这边说着事呢,对面突然来一句“你不这么做又能怎么样”,听起来像是没问题,但实际上的话…… “胳膊抬起来,别偷懒。” 杜乘锋只是挥了挥手,便有菜刀抵住了小皇帝的胳膊。 不变强真的不行,年幼的小皇帝用身体感受到了这一点。 “如果你足够强的话,其实可以直接拒绝我,说你不站了,说以后再也不做这种训练了。” 眼见得年幼的小皇帝一脸悲愤,杜乘锋摇了摇头,两手一摊。 “但是现在你不够强,所以我说什么你都要照做……什么?你说就像你平时支使那些太监一样?对,这确实是一回事,因为强的那一方掌握了暴力,所以弱的那一方只能听从,或者干脆就这么去死。” “……” 感受到马上要扎破皮肤的刀刃,年幼的小皇帝绷直了身板。 尚且年幼的他,身体更多还是被本能所控制,求生本能之下,他自然是不会想要选择死亡的。 所以他只有听从,也只能听从。 只能顺应这份,暴力带来的,绝对支配。 “哎。” 想了想,杜乘锋还是挥了挥手,撤掉了那些菜刀。 欺负小孩子,终究是没什么意思的事情。 他需要一个对手,一个能与他相匹配的对手,一个能带给他压力的对手,可眼下这种情况来看,这样的对手实在是太难找了——每当这种时候,他都会想,如果当初他没有选择跟纥奚青战斗,而是选择逃跑,那他找起对手来是不是反而更容易一点。 或许确实会更容易一些,毕竟一旦选择逃跑的话,他的进步速度就绝不可能有这么快,他大概会在煞气入体阶段徘徊好久,然后再因为什么重大的事件进入煞气外放……那个时候的纥奚青肯定也杀了很多了,甚至有可能都已经迈过了煞气外放,走到了新的境界,比以前强上十倍甚至百倍。 如果是那样的生活……或许还不错? “这都是想的什么东西。” 想到这里,杜乘锋再一次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他现在就算再怎么后悔都没用了,又或者说,当时的他如果真的选择了另一条路,或许也会抱怨自己为什么不够强,也会像现在的他一样,希望当初自己能选另一条路,能成为另一个不一样的自己——说到底,之所以会诞生这种想法,还是因为没有对手憋的,这个世界上难道就没有几个能打的对手了吗? “没道理的,真没道理的。” 杜乘锋又一次骂起了闲街。 连他这样的人,都能打到找不着对手的话,那这个世界到底菜到什么地步,他有点不敢想了。 更何况这种事确实很没道理,明明是一个强唯心的世界,明明只要拥有相信的力量,就什么都能做到,这样的一个环境里,却找不出多少靠谱的强者,这种事合理吗?这种事真的合理吗? “决定了!我要成为强者!” 就在杜乘锋这边又要挠头的时候,一旁的小皇帝却咬紧了牙关。 “我要成为强者!我绝对不能再受任何人摆布了!我是皇帝!我的意志才是……” “才是什么?” 没等小皇帝说完,却有一道劲风迎面刮去,直接把小皇帝打了个跟头。 “没本事就别着急说大话,菜就多练。” “我……” 面对着绝对的暴力,年幼的小皇帝最终还是缩了缩脖子,乖乖的站回原位。 这也让杜乘锋稍微有些舒心。 在找不到合适对手的日子里,他也就只能欺负一下这些打不过他的小孩了。 (本章完) 第378章 公平之战 皇天再一次醒了过来。 只要还有人崇拜着他,只要还有人不想让他死,只要还有人记得他的一切,那他就永远都能再一次活过来——当然,这个“永远”如今到底还能不能算永远,已经有点不好说了,不过起码到现在为止,这套流程都没出现过什么问题。 “不过这种方式也不是完全的保险,如果那个怪物把这些人都杀了的话……总之这种方法也没那么万能。” 恢复意识的皇天看了眼脚下那些追随者们,心里暗自捏了一把汗。 或许是因为对手足够强大的缘故,他对于心力居然真的有了一些新的理解,就好像现在,两个心力使用者的战斗,既能算是他们两个之间的战斗,又不能完全算是他们两個之间的战斗……所以他才更好奇一件事。 他能想得到,那个怪物自然也想得到,可那个怪物仍旧坐视他再一次活过来,没有半点干预的意思。 “被看不起了啊……” 皇天开始揉起自己的脑袋。 死亡之前的记忆,他没有取回来,直觉告诉他,取回来不一定是什么好事情,还不如像现在这样,就当没有那段记忆,就当从没有经历过那些,就当眼下的自己,是一个崭新的自己。 一个充满斗志,昂扬向上的自己。 “最后赢的一定是我!” 皇天这样对自己说着。 不过只是嘴上这么说,显然不会有什么用处,他终究还是要真正拿出点能奠定胜局的东西来才行——起码就现在已知的情况来看,他主动出击,是很难打得过那个怪物的,那个被叫作建康的城池是那个怪物的主场,在那份庞大的心力加持之下,那个怪物会变得无比强悍。 他一度尝试清理那个怪物的主场,就像他之前想到的,那个怪物可以杀掉他的崇拜者来阻止他复活,他自然也可以杀光那个城池的人,从而削弱那个怪物的心力加持——可这个办法终究还是失败了,那个怪物终究没有出皇城,而他自己就算过去拼上性命,也没能奈何那怪物分毫。 “就像直接冲到漩涡的中心一样,没被绞死已经算是命大了。” 回想起自己之前那毫无章法的打法,皇天就一阵冒汗,他那个时候简直就像是疯了一样,脑子都不要了。 不过这实际上也是必然,就像是落入漩涡中的人一样,就算再怎么拼命挣扎,终究也会被卷进漩涡里,随着那巨大的扭力而转动,直到落入深渊,彻底湮灭。 “……难怪我刚才会突然不想拿回记忆。” 皇天突然隐约明白了什么。 记忆往往都是要拿回来的,毕竟里面大多时候都存留着最重要的信息,尤其是自己的死法,这无疑是最重要的东西——但他刚刚居然对这件事产生了抗拒,这是几乎不会发生的事情。 除非那段记忆对他的危害,已经盖过了好处,了解那段记忆非但不能让他总结出什么教训,反而会让他陷入另一重深渊。 好在,复活之后的他会忘掉那些东西。 原本他还觉得,这种死亡之后再取回记忆的方式有些过于麻烦,可现在看来,这麻烦的步骤反而在关键时候保护了他——或许曾经的他已经被卷入了漩涡深处,甚至一度失去自我,但现在的他却已经没有了那些负面影响。 而这也就意味着,他还有,一战之力。 他还能打,还能再继续。 “不过这一次,就绝对不能去那个怪物的主场了。” 思考了片刻之后,皇天为自己的打法做出了,新的规划。 再去那个怪物的主场,他恐怕又会被卷进对方的漩涡里去,并且从结果上来看,他或许对那个怪物有着相当的误判,那个怪物的主场很可能不止是一座城池,而是连同那个古老的帝国一起,有太多的人相信那个怪物的强,以至于那个怪物居然真的成为了最强。 所以,想要战胜那个怪物的话,他只有,另辟蹊径。 既然很难做到在那个怪物的主场将其战胜,那不如换个思路。 比如让那个怪物,来他这边。 是了,这会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只要那个怪物脱离了心力的加持,就会被大幅削弱,被打回原形——反倒是他在自己的主场里,有着足够的心力加持,所有人都在相信着他的强。 相信的心就是最强大的魔法,只要那些崇拜者都相信着他的强,他就是真的强。 然后他就能轻松杀死那个怪物,用任何方式都行。 就像他处决那个所谓的殷人武昭一样。 “之前的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早这么干,不是不用死那么多次了?” 皇天下意识的就想要开始挠头,但是他忍住了。 好吧,问题的答案找到了。 不过也还好了,虽然他是被打蠢了,以至于居然会想要在客场作战的情况下,去和一个本就打不过的强者作战,但反过来想的话,虽然他吃了这个亏,但他也算是感受到了那个怪物的危险性。 “那个怪物不是常规办法能对付的,必须要用最严肃的态度来对待。” 这一次,皇天真的,认真了起来。 不过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 应该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不然他应该马上就会想要知道才对,不过就眼下的情况看来,他还是先准备应战比较好——于是他便遣散了自己的一部分崇拜者们,让他们回到自己的世界,去到那些他们认为安全的地方,同时将这份对于他的崇拜流传下去。 “虽然可能会拖慢复活的效率的,但是至少规避了被一网打尽的可能。” 在开战之前,皇天便已经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这些离开的崇拜者会是他最隐秘的盾,他们能保证他不会死。 当然,他也只是遣散了一部分崇拜者,至于另一部分则是留了下来,为他提供心力加持,成为他战力的一部分——这不是什么好差事,那怪物一定会杀了他们,不过这些崇拜者对于他来说,跟猴子也没什么区别,死了就死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些人会成为他的武器,成为他最锋利的矛,他会妥善使用这份力量,将那个怪物钉死在这里。 不过只是有了盾和矛,还不太够。 他还需要,饵。 总得想办法把那个怪物钓过来,这样他才好发挥,毕竟不是谁都和那个殷人武昭一样,会主动撞进他的地盘——他必须要想个办法,让那个怪物主动到他的地盘来,不过问题也偏偏在这里了。 他能想出什么办法呢? 威逼?显然不靠谱,他又打不过那个怪物,又怎么可能有什么逼迫,至于利诱……他有什么东西是能诱惑到那个怪物的吗? “其实应该翻翻上次死亡之前的记忆,可能会有答案。” 皇天一度想要将那份记忆启封,但突如其来的预感还是让他忍住了这种行为。 不能这么干,这很可能会招来更麻烦的事情,他的直觉正在疯狂的向他报警,那不是他可以看的东西。 “难道说……我死的很惨?” 皇天愈发地好奇了,但他还是按捺住了这份不该有的好奇心。 有的东西是不该好奇的,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更何况,就算不看那份记忆,他应该也还能找出点别的办法。 而这一找,就直接找了两天。 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还能勾引那个怪物上钩,这种办法实在是太难找了点。这种情况就类似于在保证自己不动手的情况下,还能让对面主动打过来——理论上来说,挑衅是能做到,但问题是如果要挑衅的话,他就要去到那个怪物的主场里。 之前残留的影响还映照在他身上,他到现在都还有想要挠头的冲动,如果再冲到那个混沌的漩涡里,他不敢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皇天揉着自己的脑袋,他努力思考着解决问题的方式。 或许可以派个崇拜者过去?这听起来像是个办法,不过考虑到这些猴子的工作效率问题,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决定——若是派几个崇拜者过去挑衅,事情能不能成还不好说,但他这几个崇拜者,一定会被那个怪物的心力漩涡卷进去。 连他都扛不住这份同化,那些猴子们就更做不到的,到时候恐怕挑衅的工作都没做完,那个怪物却又多了几份心力加持。 “所以不如先想想打法吧。” 半天没找到思路的皇天干脆暂时搁置了这个问题,准备先想想别的。 是了,只有盾和矛还有饵,也还是不够的。 他还要有,将那个怪物击杀的,技。 以他的力量,想要和那个怪物战斗,就算有着主场的优势,也未必就真能打得过——起码正面硬撼的话,他是很难拼得过的。这一点只看那个怪物的体型就知道,那庞大的身体绝对适合正面对轰,他没必要非得去跟对方的长处硬碰硬。 那么,有没有什么东西,是他的长处,又是那个怪物的短处呢? “或许,还是有的。” 皇天第一时间想到了那个再明显不过的差异。 那就是,双方体型上的差异。 虽然那巨大的身躯,让那怪物有了强悍的正面战斗力,但是那巨人一般的高大躯体,反而让那个怪物暴露出了更多可以被打击的面积——反倒是他这身躯,虽然在常人之中已经算是相对高大,但比起那巨人来说,仍旧是极为灵活的,他完全可以发挥自己这方面的优势,以灵巧的战斗风格,对那巨人进行无孔不入的打击。 当然,如果是赤手空拳的话,那确实是越大越强,但他们毕竟不是赤手空拳在战斗。 兵刃的存在,拉平了彼此的差距。 “只要有剑,就能给那个怪物放血。” 这样想着,皇天来到了兵器库中。 理论上来说,他其实可以选择一些远程武器,但他还是选了剑,只因为剑是他最为熟悉的兵刃,也是他寄托最多的兵刃——强到他这种程度,使用什么武器其实不太重要,关键反而是能否顺手。 使用不顺手的武器,他有十成本事也只能发挥出两三成,但若是使用顺手的兵刃,十成的战力甚至能发挥出十二三成,甚至十倍乃至于百倍。 “这一剑,一定能……嗯?” 就在皇天刚刚拿起剑的时候,他身侧的空气,又一次裂开了。 “又?怎么回事又?” 明明应该是熟悉的感觉,但皇天却没来由的感受到一阵恶寒。 就好像,这个场景,多么恐怖一般。 “怎么回事?这……等等?” 皇天的视线中,身形高大的巨人迈步从空洞中走出。 是了,没等他这边撒什么饵料出去,那个巨人,那个怪物,却自己找上门了。 “你……也好,省得我上门去杀你了。” 嗤笑一声,皇天拔剑出鞘。 “来吧!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你又有精神了?那太好了!” 皇天的面前,那巨人的脸上也写满了战意。 “既然你已经休息过来了,那就……不是,稍微等一下,这样的战斗很不公平。” “不,这才公平。” 感受着逐渐施加在身上的心力加持,还有自己那越来越强的力量,皇天露出了笑容。 “这样才是公平的战斗……” “不,这不太公平。” 庞大的巨人摇了摇头。 “至少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了……毕竟我太大了,你太小了。” “……你是在说这个?” 皇天直接被逗乐了。 这怪物居然……真的把体型之间的差距,当成了力量上的差距?的确,如果换成普通情况,这或许真的是巨大的差距,可眼下他已经有了心力加持,这个怪物却已经被打回原形,此消彼长之下,到底谁才是弱者? “伱笑什么?这种事情……好吧,这可能确实很好笑。” 高大的巨人叹息一声。 “本来我也试过,就,用一个朋友用过的方法,这样能让我也变小一点,对你来说也公平一点……不过很可惜,他的办法太难搞了,我没弄明白,所以只能用一些自研的办法了。” 这样说着,皇天却看到那巨人抬手对着自己一指。 紧接着,皇天就感觉自己的身形,突然就不受控制的,膨胀起来。 他的身形越变越大,越变越大,直到和面前的巨人齐平。 “现在就公平了。” 高大的巨人满意的点了点头。 紧接着,抬手一拳就砸进了皇天的脑袋里。 (本章完) 第379章 敌 曾经的杜乘锋,一度因为缺少对手而烦恼。 至于为什么会缺少对手,一方面是因为他的性子,身为一个和平主义者,他一向待人友善,因此很多时候根本不会跟人打起来——当然,也会有一些意外的情况,比如对方一定要跟他作对,那就要说到另一方面了。 另一方面,就是因为他拳头够大,就算道理讲不通,也很少有人愿意跟他讲物理。 有些时候,杜乘锋也在想,自己的身躯到底为什么会长得这么庞大,虽然平日里也没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对,但他终究也还是能察觉到这份异常的——只是一米九甚至两米的时候,他还能说自己只是单纯的个子高了些,可现在的话,顶着这副堪称小巨人的躯体,这就完全是两码事了。 或许是煞气的影响,杜乘锋这样想过,毕竟那些煞气怪物们都有着庞大的体型,也有可能和他的想法有关,毕竟在这个心想事成的唯心世界里,天知道会冒出什么见了鬼的事情,或许这庞大的身躯就代表了他对武力的向往,是他那份尚武精神的外在显化,又或者说,这具身体就是为了完成他的愿望才出现的。 曾经的他只想过上和平的生活,而在有了这庞大的身体和力量之后,他真的和平了。 没有人愿意与他为敌,也没有谁愿意跟他交手,更何况以他如今的实力,也确实找不到什么对手了——他再也没了敌人,再也没了对手,他终于达到了他曾经想要的,无敌于天下的绝对安全。 但是,这真的是好事吗? “这恐怕是最坏的事情了。” 杜乘锋曾经对此做出过总结。 没有敌人的压力,人就会开始懈怠,没有对手的针对,人就会失去精进的方向——当然,如果这是永久的,那或许也还行,就这么一辈子平安生活直到故去,那大概也还不错。但杜乘锋很清楚,这所谓的没有对手,仅仅只是暂时的。 当他懈怠的时候,总会有人在勤学苦练,当他原地踏步的时候,总会有人突飞猛进……强这个词永远都是相对的,他总会有不强的时候,一旦他适应不了新时代,被淘汰也就成了必然。 如果不想被淘汰,如果还想保持这份强大,那就要寻找对手,那就要寻找敌人,去利用对手带来的压力,去和强敌战斗,在战斗中统合自己的所学所想,从而让自己继续强下去。 然而这种事是一個很反逻辑的事情,曾经的他还是弱者的时候,他必须要战胜那些可怖的强敌才能活下去,可当他成为了强者的时候,可怖的强敌反而成为了奢侈品——如今的他是多么想要一个武昭,或者南陈太祖那样的强者来跟他打打,如果实在不行的话,纥奚青他也能接受。 可现在的话,就算纥奚青站在他的面前,恐怕也扛不住他随便打出的一巴掌了。 这便是强大带来的最大的弊端,曾经的强敌在他眼中也已经如同幼童一样孱弱,甚至南陈太祖,乃至于武昭……他们或许曾经是可怖的强敌,是无法战胜的对手,可是放到现在的话,若是这些人还能站在他的面前,恐怕也只是会是破绽百出,一招都接不下。 就像是,幼童一样。 殴打幼童自然是没办法让人变强的,这种事没什么意思,也没什么成就感——当然,这或许能成为一种炫耀武力的方式,但如果沉迷这种自娱自乐的炫耀,那他一辈子也就到这了。 所以他没有像皇天一样搞什么奇怪的比武大会,他不觉得战胜那些本就打不过他的人,会是一种多么有意思的事情。 可是,他要去哪里寻找,能打的过他的人呢? 杜乘锋一度为此而困扰。 直到那一丝灵感,划破脑海。 “对了!就是幼童!” 就在之前,他训练那个年幼皇帝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了,真正的解决办法。 如果只是靠寻找的话,他恐怕一辈子都找不到什么靠谱的对手,这一点他已经试过了,可如果……不是靠找呢? 就像是年幼的孩子,总会长大成人那样,他只需要等这些幼童长大变强,不就到处都是对手了吗?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其实还不太够,毕竟幼童长大,需要太多的时间作为成本,他又不一定能耐心等到那个时候,要知道这往往是以十年,甚至几十年为单位的成长时间,真不是有没有耐心的问题。 好在,在这个见了鬼的唯心世界里,一切皆有可能。 “只要把我的力量灌进去,他们就一定能变强!” 这样想着,杜乘锋又是一拳,打在皇天的脸上。 “只要把我的力量灌进你的身体里,你就一定能变强!” 一边这样说着,杜乘锋一边对着面前的皇天,一次又一次的挥拳。 一拳,两拳,三拳……就连杜乘锋自己都数不清自己到底挥出了多少拳,他只知道自己已经很久,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打过与自己身高相仿的目标了,这一刻他不再是什么巨人,不再需要垂下头去看人,他只需要仰头看着对手,然后打出自己的拳头就好。 不过只是这样,还不够。 还不够,还不够,他还要更多,还要更多! “你感觉到了吗!这就是力量!” 一拳又一拳砸了下去,皇天的身躯也变得愈发地大了起来。 “哈哈哈!灌进去了!都灌进去了!这就是你的力量!你感觉得到这力量有多大吗?” “呜呜呜呜——” 皇天努力的发出了一点声音,此刻的他却是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力量,汹涌澎湃的力量,那份怒涛一样的力量就这样粗暴的灌入了他的身躯,在他的体内肆意冲撞着——是,他能感受到,自己应该是变强了才对,甚至是前所未有的强,这种掌控一切的绝对暴力,这种前所未有的绝对强大,几乎要让他爽到天上去。 可是,他真的掌控得了吗? 掌控不了,完全掌控不了,别说身体里的那份力量了,他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掌控不了——只因为他的身体还正在不断地成长着,那份庞大的力量还在不断撑拔着他的躯体,这让他连自己的身体都没办法控制。 的确,现在的他是拥有了庞大的力量没错,但眼下的他,却并非一个合适的,能够承载这份力量的载体。 于是,那份力量便开始塑造他,将他打造成一个能够承载自己的形态。 这个过程无疑是极其痛苦的,就如同在烈火中被焚烧千百遍一样,就如同在铁毡上被打了千百锤一样,这一刻的皇天甚至已经连思考都做不到,他只能被动的承受着这份痛苦。 或许死了会是一个好的结果,至少不用受这种活罪。 可如今的他,却连死亡都做不到。 那份力量太过庞大,也太过强横,它只想要让他变强,让他这个容器能发挥出这份强大,至于这个容器的意志,这不重要,若是容器想要将自己打碎,那就更好了,破碎的容器重新修复,也就能承载更多。 就好像现在这样,皇天身上那些原本结实的皮肤下,逐渐绽出纹路,那是皮肤被撑开的表现,是筋肉过于鼓胀的体现,但马上,那些纹路又会消去,变得完好如初,紧接着又绽开,又消去,而在这一次又一次的成长过程中,皇天的身形也如同吹气球一般涨了起来。 直到他的头撞到天花板上。 如今的身高到底是多少?十几丈?还是二十几丈?皇天已然记不太清了,他只记得这里作为他收拢崇拜者的圣地,其建筑特意修得极其高大——但对于眼下的他来说,这栋建筑仍旧太小了,小到他甚至都没办法完全站起身子。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突然感觉到,打在身上的拳头,停了下来。 那些涌入他身体中的力量,也不再肆意的胡乱冲撞了。 “这样就差不多了。” 看着面前足足比自己高出不知多少,简直就是真正巨人的皇天,杜乘锋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理论上来说,决斗这种事,肯定是要公平一点的。 但他想要的,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公平。 他想要的是强敌,是比自己更强的对手,是能给自己带来压力的敌人,是能让他全神贯注的目标。 而现在,虽然他还没有找到这样的强敌,但他却已经,亲手为自己塑造了出来。 “你终于变成大人了。” 仰头看着已经戳破天花板的皇天,杜乘锋的心中满是成就感。 “终于,终于……” “终于。” 半空之中,传来了皇天那雷霆般的叹息。 终于,体内的力量不再肆虐,终于,他结束了这无尽的痛苦与折磨,终于,他挺到了一切的最后。 终于,他获得了力量。 不是什么心力,也不是什么煞气,而是最为本质的,不需要添加任何形容的力量本身。 “或许我应该谢谢你。” 随手撕开脚下建筑物的房顶,皇天微微低头,俯视着脚边那个比老鼠大不了多少的身影。 是了,或许他确实是该感谢的,毕竟没有对方这一通折腾,他也掌握不了这么强横的力量——将那一身心力化为愿景,只为了让对手变得更强,这种事他听都没听说过,但就是这种猪都不会去做的事情,却摆在了他的面前。 明明是生死相搏,对方却主动将所有的力量都给了他,让他变得更强,让他强得如同真正的神明…… 这人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 不过这种事倒是没什么所谓了,反正他已经拥有了力量本身,至于这个怪物到底是怎么想的,那也不重要了——就当是运气好也就算了,反正接下来他只需要把这个老鼠抹掉就好,只需要随手碾死这个…… “……嗯?” 皇天的眉头微微皱起。 理论上来说,这个怪物应该会被他随手碾死才对。 但是就刚才碾下去的结果来看…… 他没碾动。 “……怎么可能?” 皇天的眉头拧了起来,手中更是攥起了拳头。 眼下的他身形过于巨大,没有什么合适的兵刃,也就只能暂时用拳头了——不过以他如今的力量,用什么都无所谓了。 这就是真正的强者才能享受到的余裕,用什么都不重要,不管是兵刃还是拳头,都只不过是释放力量的辅助,只要力量足够强大,就算是普通的一拳打出,也能…… “轰——” 一拳砸下,原本金碧辉煌的建筑物轰然倒塌。 这还仅仅只是那一拳打下的余波而已,真正被那一拳打中的地方更是已经整个凹了下去,这恐怖的破坏力之下,根本不会有任何活物幸存。 “对!我要的就是这个!” 没等皇天有什么动作,这必杀的巨拳之下,却突然传来一声大喊。 “我要的就是这个!” “……你居然还没死?” 看着巨坑之中那个浑身喷血,甚至连站立都做不到的渺小身影,皇天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理论上来说,这应该是他赢了才对,只是一拳就已经废掉了这怪物的所有作战能力,怎么看都是他的完胜。 可他却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类似的场面……他之前好像也见过? “对!就是这个!总算有点强度了!” 地面上那个被砸进坑里的老鼠居然再一次站了起来,那个满身是血的怪物仍旧在叫嚣着。 “来!再来!使劲!” “伱……” 即便心底那份不祥的预感再怎么强烈,皇天还是打下了,这必杀的重拳。 再怎么不祥又能如何呢?如今的他可是掌握着绝对的暴力,只要他足够强,只要他用最快的速度杀了这个怪物,那就一定不会有问题的,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杀了这个怪物……一定要快!一定要快!再慢就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 当念头划过脑海的时候,皇天突然怔住了。 他为什么会这么想?赢的难道不是他…… “嗤——” 火光与刀光同时在他的眼中绽开。 赢的,好像真不是他。 (本章完) 第380章 强者恒强 以孱弱微小的身躯,战胜身高数十丈的庞大存在,这种事情,真的可以办到吗? 怎么想都是办不到的吧,毕竟双方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先不说双方本身那层出不穷的手段,就算只是肉体力量,也已经是绝对的天差地别。 强者只需要挥挥手就能碾死弱者,这便是力量之上的绝对压制。 但是,这种压制,真的有那么绝对吗? “当然不可能。” 在这方面,杜乘锋的体验无疑是最为深刻的。 如果只是力量就能辗轧一切,那统治世界的就不应该是人类,而是应该换成那些比人类壮硕太多的长毛大象——但事实上来看,笑到最后的仍旧是孱弱的人类。 至于原因,究其根理,终究还是因为人类懂得,使用武器。 当被一支又一支长矛钉在身上的时候,即便是庞大的长毛象也会饮恨而终,那些曾经对它来说只能算弱者的人类,会将他的血肉当作食物,会将它的皮毛做成衣衫,从而渡过一个又一个寒冷的冬天。 所以,想要战胜一个远比自己更为强大的东西,其实也没那么难。 只要拥有足以破开其躯体的武器就好。 说到武器,自然是要分成种类的,弓弩箭矢自然算武器,长枪短刀也是武器,甚至对于久经训练的武者来说,赤手空拳,一样是最为凶险的武器——不过杜乘锋真正战斗的话,还是不会选择赤手空拳的,只因为这种战斗姿态太过野蛮,也太过缺乏杀伤力。 不想伤人性命的时候,他才会用拳脚,只因为这样方便他控制力道。不过真正动起手来的时候,他也很少用弓弩箭矢,一方面是他很清楚,还有比更弓弩箭矢更好用的枪械,另一方面却也是因为,他不太习惯使用这种,远程武器。 这或许是个人习惯问题,他不太习惯使用弓弩投枪,使用这些武器杀人,更多还是一种机械性完成任务的感觉,就像是郊游打猎,只需要计算数目就好,真较起真来,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更习惯,近身战斗。 或许相比于正经的远程武器,这种杀戮的方式过于没有效率,面对面的抵近战斗,甚至还会让他更加危险,但危险这种事情往往也伴随着收获,起码杀戮这件事情对他来说,不是什么扣动扳机就能完成的消遣,他是真的能近距离的体会到那份,鲜血与意志之间的碰撞。 生死厮杀,那是最为尖锐的冲突才能导致的行为,而这份尖锐的具现化,便是那些锐利的长剑,便是那些锋利的刀刃,这些锋锐破开躯体,让温热的血液喷溅出来,让彼此感受到涌动在对方体内的温度,让他们在这锋刃之间,完成一方对另一方的,彻底压制。 暗箭伤人的确足够效率,但也仅仅只有效率,敌人就算中箭也不会服气,还是会辱骂,还是会叫嚣,他们会觉得这是占了兵器的功劳,他们只会畏惧于死亡本身,而不是畏惧操控兵器的人。 但是,换成用刀的话…… “怎么回事?” 直到眼看着整条右臂上的血肉都四散落下,皇天仍旧没能理解,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明明赢的应该是他才对,赢的应该是他…… 怎么又变成这個样子了? “我……” 皇天尝试挥起只剩骨架的右臂,但那些仅剩的骨架却也已经被拆得零碎,散落一地。 他甚至都没有做出半点还击,就已经被卸掉了一条臂膀。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才不是他要赢了吗?强大的难道不是他吗?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他不是已经获得力量了吗?怎么还会…… “你愣着干什么。” 也就是这个时候,却有声音在他的脚下想起了。 “不继续打吗?” “你……” 皇天再一次抡起了左臂。 不过这一次,他却没有傻到一拳打下去,正在喷血的右肩已经让他明白,这样的攻击是毫无意义的——所以,仅仅只是瞬间的判断之后,他的左手便凭空一招。 “神剑,堕日!” 这是他最为强横的招数,也是他最为熟练的招数,在那些崇拜者的加持之下,这一剑的威势更胜往昔——并且最为关键的是,这一次,落下的长剑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切割,那一柄古朴的长剑,只是这么纯粹的,不偏不倚的,向着杜乘锋的头顶落去。 或许这才是真正能称得上神迹的一剑。 没有什么异像,也没有什么辉煌,半空中落下的,只有这一支长剑本身。 这古朴的长剑,本身就是落下的太阳。 “死!” 皇天死死地盯着脚下的那个身影,死死地盯着那柄长剑前进的轨迹,再快些,再快些,还要再快些……这一剑一定能取了这个怪物的性命! 然而在他的视线中,那个矮小的怪物,却仅仅只是,伸出了手。 矮小的怪物握住了太阳。 有血从紧握的掌心中渗了出来。 鲜血滴在地面,那是被剑锋划破手掌带来的伤口,但这柄长剑能带来的伤势,也仅仅只能如此了。 “所以说,你就只有这点本事吗?” 地面上,连两丈都不到的矮小身影叹息一声。 “你就不能再给我一点惊喜吗?” “你……” 皇天下意识将左手挡在胸前。 死定了。 在那一剑都奈何不了这个怪物时,他就已经知道,自己这一次绝对没可能赢了——的确,如今的他是拥有了力量,可那又如何呢? 他这一身力量,终究还是对方赋予的,他这强横无匹的实力,终究也还是对方一拳打出来的,从刚才开始,从刚刚被打出这一身庞大的躯体开始,他就已经应该逃走了,那个时候他的反应是正确的。 只是那个时候的他,误以为是要用最快的速度杀掉这个怪物。 可他真的杀得掉这个怪物吗? 好像还是做不到的,他的力量都是对方给的,那对方想要收拾他,简直就像收拾子孙一样轻松——甚至就连皇天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明明眼下的他应该是变强了,甚至可以说是变得极强才对,但当他真正对上这个怪物的时候,他反而变得比以前更弱。 那份强大的力量,那份他眼中不可一世的力量,根本没办法拿来和这个怪物作对,对方是那么的了解他,了解他身体的每一寸,了解他力量的每一分,了解他去壳中的每一个角落……这一刻的皇天已然可以确信,如今的他在脚下那个怪物眼中,恐怕就和孩童们平时玩的积木一般。 或许在常人看来,这个被搭建出来的积木极为稳固,颇有力量感,但对于脚下这个真正熟悉这一切的怪物来说,对方只需要轻轻一推,他这所谓的稳固,就会轰然崩塌。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想认输。 就算逃跑,他也不愿意认输,只因为他很清楚认输之后,后果会更加严重,如今的他至少还保有一点最起码的斗志,还有再打下去的机会,可若是就此认输的话,这怪物的身影就会如同一尊不败战神一般,永远的压在他的心头。 每当跟人动手的时候,他就会想起这个身影,每当他战斗失利,就会想起这份恐怖的回忆,当他训练的时候,他会下意识地将这个怪物当作假想敌,甚至连精进的路线,都会不自觉地朝这个怪物靠拢。 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认输。 还有那么多人看着他呢,他说什么都不能低下头来。 就算要战死在这里…… “算了。” 就在皇天打算拼命的时候,杜乘锋突然放下了手中的大刀。 “不用打了,这种事没什么意思。” “你什么意思!” 明明是死里逃生,皇天心中非但没有什么喜意,反而愈发地愤怒了。 “什么叫没什么意思!你这是在看不起我吗!你把我当成什么!” “确实是没什么意思,继续打下去,剩下都是垃圾时间了。” 拄着大刀的杜乘锋叹息一声。 “我倒是想要砍个爽的,可问题是伱……哎。” 想到这里,杜乘锋就忍不住叹气,明明世界应该是挺大的,可为什么他就碰不上什么好对手——虽然他已经尝试了,自己来创造一个能跟自己战斗的强者,但是就事实上来看…… 这种办法,不太靠谱。 眼前的皇天,确实是被他注入了力量,这见了鬼的唯心世界或许就这点好处了,只要拼命去想做到,那就真能做到——更何况杜乘锋这思路也不是凭空冒出来的,他可是参考了那些煞气怪物们的构成之后,才研究出了这个安全性更高的办法。 不过第一次尝试,却终究还是以失败告终了。 皇天确实是获得了强大的力量没错,但这份强大却多少有点,样子货。虽然身体巨大化之后的皇天,不管是破坏力还是防御力都变得极为强悍,但他却完全没想过该如何使用这份力量,这导致皇天空有强横的力量,整个人却变得如同一头长毛象一样笨拙,甚至来说,长毛象或许都要比皇天灵活几分。 至于这么说的缘由……自然是因为,长毛象就算再怎么笨拙,至少也知道自己是一头长毛象。 而皇天,却明显没有这个意识。 皇天凭空拥有了强者的实力,却完全没有强者的意识,在获得了强横无匹的力量之后,他的第一选择居然是出拳——虽然这拳头的破坏力确实足够凶狠,但对于杜乘锋来说却还是太不够看了。 他想要的不是这个。 至于之后的堕日飞剑,就更是幽默了,杜乘锋完全理解不了皇天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会用这种办法来打他——一方面是他见过这一招,另一方面则是,这一招虽然看似精巧,但跟之前也没有什么区别,就像是人类变成长毛象之后,仍旧下意识地捡起石头丢出去一样,这些愚蠢的猴子们完全没想到,它们本可以直接拔起更为巨大的树干,打出更为凶狠的砸击。 意识,意识实在是太差了。 这皇天就这么站在他的面前,他起码有九种办法能在片刻之间把皇天给弄死,九种。 但皇天却仍旧一副什么都没察觉到的样子,甚至还在徒劳的用左手来尝试遮挡。 这样的战斗,真的有打下去的必要吗? “下次吧,你也好好养伤。” 意兴阑珊的杜乘锋开始收拾行囊。 “这次就算了,下次再打……” “为什么不杀我!” 杜乘锋的身后,庞大的皇天再一次咆哮出声。 “为什么不杀我!你就这么看不起我吗!来啊!继续打!我还能……” “……” 杜乘锋本不想搭理这无谓的叫嚣,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他手中的大刀,却隐隐有些颤动。 是了,这种叫嚣,他听着还是有点耳熟的。 回想曾经的时候,那个叫杨三郎的男人,做的比皇天也差不了多少了,那个时候的他为什么没有痛下杀手呢? 是因为仁慈吗?还是为了羞辱?亦或者单纯的觉得浪费,想要对方再成长一下,至少变成一个能让他有点压力的对手,再杀死? 好像都不是,起码对于杜乘锋这个当事人来说不是。 至于真正的理由…… “我现在很困。” 杜乘锋一脸认真的回过了头。 “我要回去睡个午觉,不管你要什么时候打,那都是睡醒之后的事情……当然你也可以试试在我睡觉的时候打,你可以试试。” 你可以试试。 简短的话语,却像恶魔的诱惑一般,诱导着皇天。 人在睡觉的时候是最没有防备的,只要趁着这个时候下手,那他一定就能…… “不必了。” 皇天强行忍住了出手的冲动。 比起近在咫尺的诱惑,他看到的更多的却是恐惧,他隐约想起了一些东西,那是他故意没有去翻阅的那份记忆,趁着对方睡觉发起突袭,他应该是也做过类似的事情,当时的效果,或许没有他想的那么好。 是了,他完全想起来了,他已经全都想起来了。 他早就,认输了啊。 他早已被剥夺了一切。 (本章完) 第381章 从未飞升 强者恒强,弱者被剥夺一切。 类似的话语,皇天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从哪里听到的了,身为强者的他,也一度对这句话没什么感觉——反正他是从没有去剥夺过别人的一切,大部分时候他只会取用一些自己需要的东西,比如崇拜,比如生命,又或者一些其他的东西。 可在遇到那个怪物之后,他却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他在本能的逃避着,本能的抗拒着可能会出现的结果,他不想打输,更不想认输,只因为他已经隐约察觉到,如果他真的输了,很可能会产生某种,他自己都无法预料的后果。 而现在,他终于,迎来了失败。 虽然嘴上还在抗拒,但他的心底却已经清楚,他早已输的心服口服,那根本不是他能战胜的东西,如今的他早已失去了战斗的欲望,甚至遇到那个怪物就会躲避开来。 若是那怪物对他有所威逼,他或许还能拒绝对方的要求,但那终究还是以死亡为代价——并且最恐怖的是,就算他嘴上拒绝,但他心里仍旧会去想,这到底是为了什么,那怪物到底是怎么想的。 就好像现在这样,那怪物放了他一条生路,按理来说他应该去休养生息,甚至干脆离开才对。 可他直到现在都没有动弹。 不止没有动,他还在思考那个怪物的事情,他会去思考那个怪物为什么这么做,他会去想那怪物到底是什么样的用意……他仍旧在尝试理解那個怪物,尝试理解这份无法理解的强大。 以往的时候,他的心里还会有生活,有家族,有战斗,有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 可现在,他的心里却只剩下,那个怪物。 “我大概已经完了。” 这一刻,皇天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眼前的一切无比的清晰,即便闭上眼睛,他都能看到那个怪物的背影,眼前的一切又是那样的模糊,他已经再也看不到未来的路——如今的他终于感受到,所谓的“剥夺一切”到底是什么意思,那不止是剥夺了他现有的一切,更是模糊了他未来的前路。 以前的时候,他的未来是清晰可见的,即便这胜了又要胜的未来已经让他厌倦,但一个个不同的世界仍旧能够给他带来些许惊喜。可现在,他的未来却已经一片模糊,被彻底摧毁的他已经看不到前路,他根本不知道那个怪物接下来会对他做些什么。 是要折磨他吗?还是要再殴打他?亦或者拿走他所有的东西?还是说就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干? 不知道,完全不知道。 也就是这个时候,皇天才体会到,那些曾经被他当作老鼠,当作猴子一样的生灵们,到底都在经历着什么样的恐怖——当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的时候,他的意志也就只能跟随那唯一的确定而转动,而那唯一能被确定的,唯一能决定他生死的,也就只剩下那怪物的身影。 “逃。” 这是皇天的理智所做出的,最后的判断。 是了,只有逃,也只能逃,只要从空间和时间上,都远离那个怪物,他终究还是能修复自己,终究还是有机会重新活过来——虽然这种方式颇为可耻,但至少在这一刻,是十分有用的。 毕竟世界这么大,世界之外还有世界,他就这么一路逃下去,那怪物又怎么可能找得到他在哪呢? “只不过是要放弃这一切而已。” 皇天转头扫视着眼前的一切。 这个被他当作驻地的世界,曾经倾注了他诸多的心血,如今要就这么舍弃,难免有些不忍——可是相比起他眼下面对的大恐怖,这一切终究还是算不得什么了,反正只要他人还在,那些失去的终将回来。 “送你了。” 咬了咬牙,皇天最终还是做下了决定。 大多数东西都不值得他带走,除了他收藏的一些武器——当然,这不包括那几柄用殷人武昭做成的剑,这些剑原本还是可以拿来用的,可现在的话,这些剑却已经成为了那个怪物对他进行定位的道标。如果还带着这些东西,那他仍旧还是会被怪物追上,他这所谓的逃离,也就成为了笑话。 至于其他的,他也只带走了他的那些崇拜者,还有被他保存起来的族谱。崇拜者能给他带来力量,族谱能让他坚定信念,这些都是重要的东西,都需要带着离开。 “真是……哎。” 手捧着族谱,皇天一阵咬牙。 想当初他的祖辈离开那个世界的时候,是因为那个世界太烂,他的祖辈不想同流合污,所以才选择离开——而现在,作为传承者,他却因为打不过才选择了逃离,两相对比之下,这实在是…… “总不能祖宗也是因为打不过才跑的吧?” 皇天一阵苦笑。 但马上,他却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虽然一直以来,他都坚信族谱上记载的没有错误,但在这一刻,他却突然感觉,族谱上记载的历史,好像哪里有点问题——就,起码按照他的亲身经历来说,如果两方产生冲突,那必然是强者会留在原地,弱者才会被打跑。 可是按照族谱上的记载,那些孱弱的,不理智的,猴子一样的帝国人留在了本土,反倒是他那些身为精英的祖辈选择了离开。 这真的是离开吗? 又或者说……逃离? “不对,不对。” 被活剐的右臂才刚长好,皇天就开始揉起脑袋了。 手臂中流淌的是庞大的力量,如今的他已经充分体会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强,因此那些弱的,不够强的,在他眼中简直异常明显——某种原本不属于他的逻辑正在粗暴的撕开他的脑海,为他指明一条从未想过的新思路。 那是与他以前想法完全不同的,另一条逻辑。 以前的他只会说族谱是对的,家族的历史不容更改,这是他的逻辑本身,也是他傲气的来源——但现在的话,以强弱和力量为主体的另一重逻辑,却以一种极其粗野的方式将其覆盖,甚至在上面撕开一条巨大的伤口,让他看到某种他从没看到过的,血淋淋的东西。 或许当初的他们不是选择离开,而是被迫离开。 是了,这么想的话,一切好像就都解释得通了,为什么他打到现在都没见到任何支援,为什么这么凶险的事情,他的父亲却仍旧交给他来做——以前的时候,他还以为他父亲的叮嘱只是为了提醒他,那个世界有多么险恶,可现在看来的话……那分明是在刺激他,在刺激他的好胜心。 他的心理从一开始就已经被拿捏了,他的父亲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亲自去处理,而他自己,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被抛出来的牺牲品。 毕竟只有他,接触了那个所谓的殷人武昭,只要把他抛弃,那他的家族就不会再被牵连下去。 “不对,不对……” 像是有烧红的火棍插入了大脑之中,皇天努力否认着这个事实。 就算他再怎么想要超越父辈,那也仅仅只是正常的愿景,那终究是他的父亲,他们之间终究还是存在着亲缘关系,他的父亲不会如此冷漠,不会如此无情。 “不对,先回去。” 想到这里,皇天第一时间修改了自己的计划。 逃离的事情先放一放,他起码要先回去问个明白,他可以承受这一切,但他不愿意不明不白的承受这一切——还有族谱上记载的那些,那些让他越看越迷惑的疑点,他必须要得到一个解释,他一定要得到一个说法。 这样想着,皇天拿出了,另一柄剑。 这柄剑是他惯用的剑,也是他在各个世界之间穿梭的道具——至于这种东西为什么能在各个世界之间穿梭,他就没想过了,起码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用的。 所以这玩意到底为什么能让他在各个世界之间穿梭? “……嗯?” 皇天敏锐的察觉到了,他又有了挠头的冲动。 这根本就不是他的想法,一直以来他都只会使用这些东西,从没想过问那么多为什么——这种什么都要追问到底的想法,恐怕也是从那个怪物身上沾染过来的。 就好像现在这样,他非得回去问一下族谱的事情,这不也是在求一个为什么吗? “不过,可能我其实不该回来。” 才刚穿过那剑刃划出的空洞,皇天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大脸。 还好,不是另一张熟悉的大脸,不过这张脸也让他颇为烦躁——原因无他,只因为出现在他面前的,分明就是另一个自己。 “……你是?” 另一个皇天仰起头,微微皱眉。 只看那眉宇之间,满是皇天之前的风采。 一样的狂悖,一样的桀骜不驯,一样的不可一世。 一样的,软弱。 “我是真正的你。” 足有几十丈高的皇天,低头看着脚边的另一个自己。 “至于现在的话……” 对着另一个自己,皇天抡起了拳头。 的确,在父亲眼中,在爷爷眼中,另一个自己,或许都是比他更合适的存在,可唯独对于他来说,另一个自己的存在,简直就是无尽的亵渎。 若是承认了这另一个自己的存在,那他又是谁? “我就是我。” 对着另一个自己,皇天挥下了重拳。 不再需要什么夸张的言语,他的拳头,对于另一个他来说,就是天。 “轰——” 一声爆鸣之后,整个大地都凹出一道大坑。 而在这之后,皇天抬起拳头,擦了擦上面那模糊的血肉。 没被他看到,那也就算了,可是既然被他看到了,那这世界上就只能有一个他。 “还有你,出来吧。” 这样说着,皇天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云层。 “父亲,我觉得我们应该聊一聊。” “我跟你没有什么可聊的。” 云层之中,有一袭黑衣的少年模样飞了出来。 “你回来就是为了做这个吗?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那伱们呢?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皇天愤怒的咆哮着。 “我在外面打生打死,你们就弄出来一个这个?怎么,是觉得我回不来了是吗?这么着急找一个替代品出来?是觉得我真的死了?” “你……现在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那少年模样的人影微微皱眉,上下打量着皇天那庞大的身躯。 “你身上都是别人的心力,我都看不出你还剩下几分意识了……现在的你还是你吗?又或者说,还有几分是你自己?你现在已经这个样子了,还要把灾祸带回来吗?你……” “我?我把灾祸带回来?” 皇天愣了愣,视线突然有些恍惚。 如果说之前的他还没有办法彻底确定,那么现在的他,就已经可以真正的认定些什么了。 他之前猜想的一些东西,果然没错。 他的家族并非想象之中那么强大,至少他的家族会畏惧所谓的“灾祸”,而这也就意味着,族谱上所记载的那些东西,那些对于强大的描述,很有可能,都是虚假的幻影。 至少他们连这所谓的“灾祸”都解决不了,不是吗? 原来一直以来,他都生活在虚假之中。 “我已经明白了……我已经完全明白了。” 这样说着,皇天逐渐闭上了眼睛。 “我已经,完全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皇天的面前,那个少年模样的男人愈发地皱眉了。 虽然他还不知道,眼前这陌生的儿子身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但他至少能感觉到,眼下的皇天所散发的气势很不正常。 尤其是自家儿子突然说出的这些话语……他这都还没说什么呢,怎么就突然明白了。 “我已经完全明白了,明白了你们的软弱。” 深吸一口气,皇天逐渐睁开了双眼。 “我已经彻底明白了,族谱上所记载的一切……我们根本就不是什么飞升者,我们只是一群逃出来的难民,我们从来就没有记载的那么伟大。” 说到这里,皇天的眼睛突然眯了起来。 “你也,从来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强。” (本章完) 第382章 世界太小 半个月后的清晨,远在建康皇城的杜乘锋睁开了眼睛。 早睡早起的作息没办法熬夜,但却能给他带来一整天的好精神,尤其是在用完了健康且营养丰富的自制早餐之后,这份精神上的轻盈透彻就达到了极致。 所以他一般会选择在饭前锻炼身体,一方面是为了保持体能,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一会吃饭的时候,能更好的吸收。 “早睡早起身体好。” 在年幼的小皇帝对这苛刻的作息产生质疑时,杜乘锋是这样答复的。 “学吧。” 年幼的小皇帝也只能听从,毕竟这听起来确实有点道理。 至于吃完饭之后,杜乘锋会马上睡觉,其实也不是真的马上就能睡着,他最近睡觉速度倒是没这么快,不过在吃完饭之后,他还是习惯先躺一会——虽然理论上来说,吃完饭再动一动肯定更健康一些,但理论终究只是理论,就实际上来说,人每天总会有点不想动的时候。 所以每当有这样的感觉时,他就会躺到匠作们为他特意打造的摇椅上摇一会,四舍五入也算是动过了。 “这个也要学吗?” 年幼的小皇帝也搬了一张摇椅过来,这类事情本来应该要让那些太监们去干的,不过在挨了两次打之后,他还是学会了要身体力行。 起码在这个巨人面前要表现出这个态度来,这能让他免于罚站。 “所以这也是教学的一部分吗?我吃完了之后是不是也能……” “滚一边去。” 小巧的摇椅径直飞进了御膳房里,紧接着二十多把菜刀便飞了出来,面对着刀刃的威胁,年幼的小皇帝也只能咬牙继续去站桩。 这也是饭后锻炼的一种方式,起码在经历了这半個多月的锻炼之后,杜乘锋这边对于菜刀的控制已经愈发地纯熟了。虽然菜刀上没有半点煞气,但他依旧能轻松操控这些刀刃,甚至足以让这二十多把菜刀同时工作。 “所以煞气到底是什么呢?” 摇椅上的杜乘锋抬起手,透过指缝,看着湛蓝的天空。 煞气,是他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接触到的第一份力量,这份力量不止数次救了他的性命,甚至还屡次让他斩杀强敌,一路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然而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他现在用的,不是煞气。 叫心之力也好,叫想象力也罢,在这个见了鬼的唯心世界里,这似乎才是最好用的力量——就他现在的理解来看,即便是煞气,恐怕也是这份力量的一种表现形式,不过相比起煞气来说,心之力明显用途更广,也更为便捷。 “所以这种力量,怎么就没人用呢?” 明明已经隐约探知到了某些结果,但杜乘锋却更加迷惑了,就好像那个经典的说法,知道的越多,他就越会觉得自己知道的太少。 就好像现在这样,眼前确实是湛蓝的天空没错,但是他真的看得清天空之上的一切吗? “看不清啊……” 杜乘锋收回了自己的手。 懂得越多,懂得越少,越是求知,越是迷惑。 这也是他为什么这段时间都没有骚扰皇天的原因。 中午吃完饭之后,杜乘锋午睡了一会,在确认了自己精力充沛之后,醒来的杜乘锋继续开始自己的正事。 也就是,研究皇天留下的那些剑。 这些剑的用法,他已经知道了,只要心中想着自己能过去,然后用剑对着面前划开,就能打开一条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类似的感觉他也体会过,曾经的武昭就做过这样的事情,不过那个时候,武昭用的是那条特殊的鸠杖。 “世界之外,居然还有世界吗?” 曾经的武昭对这件事是震惊的,就算武昭再怎么强悍和狡猾,但是在想象力这方面,终究还是匮乏了点——但对于杜乘锋来说,这件事就很好理解了,毕竟他接受到的知识太多也太杂了,只是普通的多重世界而已,这已经算是小意思了。 连煞气这种狗屁倒灶的东西都出现了,那么再多来几个世界,不也是很正常吗? 之前武昭其实曾经邀请过他,让他也去探索那些不同的世界,不过当时的他选择了谢绝,一方面是因为家里确实还坐着锅呢,另一方面也是他对这种打打杀杀真没兴趣——虽然这跟他寻求强敌的思路颇为矛盾,但两相比较之下,他还是更倾向于不出远门。 漂泊的日子,他已经过得差不多了,如今的他更想要多过几天安生日子。 不过选择归选择,对于这件事情本身,他仍旧有着相当的好奇。 能有多重世界这件事,他没有多奇怪,他唯一好奇的是,这种世界之间的穿梭到底是怎么运作的?怎么就能确认他去的一定是自己想要的地方?这个传送门一样的空洞到底能开多大?民用上来说,这种传送门能维持多久?能吞吐多少货物?如果用在战斗上的话……如果他直接把传送门开到敌人心脏里,即便只是一个小口子,对面会不会也跟着当场大量失血? 一想到那个场景,杜乘锋就浑身发凉,即便他武艺再怎么高明,如果皇天直接隔着不知多远,一个传送门开在他心口,他恐怕也会当场就被放血放死,连半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又或者,干脆开个传送门把我脑袋套进去,然后突然一关……” 杜乘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只觉得满头大汗。 很幸运,皇天没有使用这些阴险的招数,但坏消息是,对于这些阴招,即便以他如今的武力,却也是半点抵抗能力都没有。 这甚至让杜乘锋一度开始怀念以前的煞气版本了,至少大伙都还在用煞气的时候,也都还在堂堂正正的正面对轰,反倒是开始用这份见了鬼的心力之后,一些奇怪致命招式就层出不穷了——虽然这只是他自己想出来的招数,他也没见过别人用过就是了,可万一哪天别人突然用了呢? “所以……必须继续精进才行。” 想到这里,杜乘锋叹息一声。 原本他还以为,只要留下,好歹就能过一段安心日子,可现在看来,他却早就已经回不了头了——这甚至不是什么选择的问题,仅仅只是因为他洞悉了真相,真相就是谁都要为了自己的安全负责,当放弃战斗的时候,也就是将自己的生死交到了别人的手上。 掌握自身命运的滋味,只要品尝过一次,就不会再想要回到那种朝不保夕的过去了,于是,为了能继续掌握自己的命运,摆在他面前的也只剩下的一条路。 那就是继续变强,不断地变强。 他要保持自己的战斗力在第一梯队,也要不断地深入了解这个世界的一切,他了解的越多,他的力量越强,他也就越安全,越能过上安生的日子。 而这也是他这半个月里正在做的事情,他必须要对这份传送技术有所了解才行。 传送门是怎么开启的?它的原理是什么?是用什么力量驱动的?又是靠什么力量维持的?它的运作机制又是什么?能开到什么地方?什么程度?如果作为武器来运作的话,能达到一个什么样的杀伤级别? “就好比现在,我如果制作一个足够大的传送门,就好像整个建康城那么大,然后传送门位置放的很低,大概在人类腰部位置的话……这个传送门合上的时候,是不是整个城里的人都会被腰斩?” 虽然想法很有新意,但杜乘锋还是按捺下了尝试一下的冲动。 一方面是有点过于离谱了,另一方面也是比较没必要,这种大范围的尝试就算走通了,也不是高手过招时候的打法——这种技术唯一的用途,就是一口气杀死一城的人,起码在杜乘锋来看,这种东西想想也就算了。 他真的是一个和平主义者,起码他没有什么大肆屠戮的癖好,相比于这种奇怪的招式来说,他平日里偶尔决斗打死一两个人,真的已经很平和了。 “还是先研究一下世界吧。” 察觉到自己思路开始跑偏的杜乘锋,决定还是暂时换个思路。 这种传送手段为什么能沟通两个不一样的世界,也是一个令人疑惑的问题,甚至来说,两个世界之间到底是以怎样的方式来勾连的,也是令人迷惑的。 杜乘锋也曾想过,如果用这种办法,他是不是能一路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去,当然,肯定是要带着如今这一身实力过去的,如果在他原来那个太平世界里,他能有这样一身强横的实力,也足够他呼风唤雨,虽然没什么杀人的机会…… “要不,还是算了吧。” 想到这里,杜乘锋苦笑一声,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才是真的回不去了,他已经逐渐适应这个世界了,真让他不再使用武力解决问题,他恐怕还会有些不习惯——至于另一方面,就是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了,反正他对以前的生活也没什么留恋,更何况他的房子也在这个世界。 不过,虽然不打算回去,但他仍旧对这些世界有着一点最基本的好奇。 “到底有多少世界?” 这是杜乘锋的第一个疑惑。 就,虽然理论上来说,世界可以有无穷的数目,但是跟这个世界联系的地方,杜乘锋觉得可能还是有数的——这种事情在他的理解中,就相当于车站,车站或许会有很多,但每个车站应该是只能去到一些有数的地方才对。 这也是殷人武昭之前为什么能把手杖和投石索给他送回来,这其中一定有某种特殊的流通方法,只是对于他这个没出过门的人来说,还是有点两眼一抹黑。 “不够清晰。” 杜乘锋又一次想到了,早晨吃完饭之后看到的天空。 当时天空晴朗,万里无云,湛蓝的天空,甚至一度让他想起了某个两个脑袋的大鸟。 不过,天空真的是青色的吗? 不是,从来都不是。 无垠的深空本是没有颜色的,也从来不像他视线中看到的那样澄净,只不过因为距离实在是太远,他没办法清晰的看到天上的一切。 没办法清晰的看到天空,这不是什么大事情,可若是没办法清晰理解到力量是如何运作的,那他就离死不远了。 虽然理论上来说,现在能威胁到他的人已经极少了,可就像他自己能想出那些针对自己的恐怖招式一样,同样的东西,别人难道想不出来吗? “放轻松,放轻松……” 察觉到自己想法上已经出现了焦虑,杜乘锋第一时间深呼吸调整状态。 紧张的压迫感能够催使他动起来,让他不再原地踏步,但真落到做事上的时候,他还是清楚,放松才是第一要位的——紧张的状态只会让他的思维偏离轨道,让他忙中出错,让他得出错误的结论。 “所以……我现在到底算放松还是没放松。” 看着眼前被划开的几个空洞,杜乘锋开始挠头。 好消息是,虽然还不知道具体原理,但是这种开传送门的方式,在他手中已经变得颇为纯熟,坏消息是,出现在他眼前的这几个世界,虽然都很陌生,但却透着一股陌生的熟悉。 是了,熟悉,他的感觉不会错。 虽然孔洞之外的世界,各自都有着自己的衣着打扮,也都能看出自己的文化特色,但这些世界无一例外,都和杜乘锋多了解到的眼下的世界,有着似是而非的关联。 就好像眼前这个,由蛮人统治的世界,又或者刚刚那个,被海寇征服的世界,亦或者更早时候看到的那个,草原人马踏天下的世界……越是看下去,杜乘锋越是皱眉,只因为这些根本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不对吧?不是说能去到其他的世界吗?” 杜乘锋低下头,看向了手中的那一套利剑。 “你不是走出去了吗?怎么还会变成这个样子?” “又或者说……你其实从来就没,走出去过?” (本章完) 第383章 我是谁,我在哪 杜乘锋这边仅仅只是渡过了半个月,但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却早已进行了三十年之久。 当两个心力使用者对上的时候,会是一副怎样的场面?皇天以前没想过,一直以来他都是作为心力使用者,去用这封磅礴的力量,碾压那些寻常的所谓强者——唯一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手,还是一场惨败,就像他父亲说的那样,沦落到这种地步。 所以他的父亲,就真的很强吗?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里。” 海寇横行的世界,一处海边的渔村上空,足有几十丈高的皇天如同在世神明一般飞在云端之上。 “你如果愿意自己出来的话,那也还好,不过不出来的话……也没什么所谓。” 长剑落下,依旧是熟悉的堕日剑术,整个渔村五百二十七口全部被剑气绞入,尽皆当场横死,死无全尸。 只有一个人扛下了这凶暴的剑气。 “早出来不就得了?至少你还能保住他们的命……当然,我开玩笑的,他们能让你复活,那我怎么可能让他们活。” 伴随着重拳砸下,那個高举长刀,一副少年模样的身影,顿时便碎成一团模糊的血肉。 但皇天的脸上,却没有半点得胜的笑意。 只不过是杀了一个刚复活的而已,眼下在不同的地方,肯定还有更多的父亲在复活——这甚至不是单数而是复数,天知道他到底要杀多少,才能真正算是战胜。 他的父亲拥有堪称无数次的重来机会,那些能让他父亲复活的崇拜者们藏在各个世界之中,藏在各个隐秘的地方,只要他这边没办法一网打尽,他的父亲就会不断复苏。 更麻烦的是,他自己,用不了这种办法。 如果是以前的话,他或许也还是能一次次复活的,一次又一次挣脱死亡,一次又一次继续战斗,可唯独这一次是完全不一样的,只因为眼下的他与曾经的他,实在是有着太大的不同。 如今的他一旦死亡,那就是真的死亡了,新生的他绝不会继续与他的父亲战斗,一切就又一次回到了从前。 “所以说……我,到底是谁?” 又一次屠灭了一个城池之后,皇天突然有些恍惚。 如果复活的他不是他,那么之前他复活的时候就是他了吗?到底怎么才能判断他是他?如今的他又到底是谁? “不重要,这些都不重要……” 以眼下的战斗作为理由,皇天努力让自己暂时别去想这些。 但有些事情不是他不想,就真的会不去想,就像那个著名的“不要想大象”的故事一样……好吧,虽然脑海里再一次出现了大象的模样,但这反而让皇天稍微得到了缓解。 只是想大象而已,不是想那些复杂的问题就好。 只是对于实力的验证而已,只需要打下去就好。 验证到什么程度才算完成?当然是一方彻底失去行动能力。像眼下这种,他的父亲还在满地复活的情况,自然算不上真正的验证——他还没有全力尽出,他相信自己的父亲也没有,战斗还在继续,他们还没有真正分出胜负。 还要继续杀下去,还要继续战下去。 这样想着,皇天再一次挥手破开了面前的空气,准备去往下一个世界,而类似的事情,在过去的三十年里,他已经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就连他也有些唏嘘,为什么他的父亲每次都能在一些出乎意料的地方复活,不过无所谓,眼下的战局对他有利。 “只需要不断杀下去就好,就像那个巨人一样。” 脑海中某些曾经的记忆,引导着如今的他,让他清楚的认知到,绝对的暴力到底该如何使用。而在这过去的三十年里,他对于这份暴力的掌握,也愈发地纯熟起来,这庞大的身躯,也已经变得如臂指使。 三十年的时间,对他来说,恍若一瞬。 “又或者说,真的只是过了一瞬?” 穿过连接两个世界的空洞时,皇天再一次微微皱眉。 如今的他和三十年前的他又有不同了,和三十年前那个不稳定的状态来说,如今的他在感知方面却要清晰了太多——或许他的感知没错,真的只是过了一瞬,毕竟各个世界之间的时间不同,传统意义上的时间记录早就失去了意义,三十年和一瞬,或许有区别,又或许没区别。 “所以我现在又是在哪?” 来到新环境的第一件事,就是确认自己的位置——同样,这也不是什么传统意义上的地理位置,而是整个世界的氛围,这个世界的文化和流行是什么,他们会用什么方式来战斗,有什么特殊之处,他这个闯入者又有可能会遇到什么抵抗……好在经历的多了,也就足够熟练了,只是最基本的情报收集,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 “这是……佛法昌盛吗?” 仅仅只是在半空中扫了一眼,皇天就大概确定了眼下的环境,那遍地的佛塔,还有远方隐隐传来的梵唱声……还好,只是一群秃驴而已,有一定力量,但是有限。 起码,挡不住他。 “佛敌!天魔!” 当皇天从半空中落下的时候,那些僧人们便远远地冲了过来,很显然,在没有故意隐藏身形的情况下,他那份杀戮众多的凶煞还是太容易引起敌意了——不过这对皇天来说依旧是无所谓的事情,反正他本就要将这些人杀干净。 “你们就说不出点新东西吗……” 伴随着剑刃的落下,那些僧人也尽皆被切得粉碎。 以前的时候,他或许还会觉得杀戮是战斗,是神圣的,是需要认真对待的,但是连着杀了三十年之后,杀人对他来说早已成为了一项机械性的运动,挥下手,清除掉一批性命,再挥下手,再清除掉一批……不管被杀的是谁,杀了多少,对他来说都没什么所谓,他只要确定自己清除了自己需要清除的目标就好。 也正是因为如此如今的他在杀人之余,甚至还有功夫走神。 “他们为什么就说不出什么新东西呢?” 看着脚下那些僧人的尸体,半空中的皇天微微皱眉。 来点新东西多好,起码能让他杀起来舒服一点——刚开始的时候其实还是好的,在跟着他父亲的脚步一路追杀的时候,他去到了那么多新的世界,也见到了很多新的环境……可这三十年下来,他却突然感觉,这一切好像都有点,莫名其妙的勾连。 就像僧人们一定会拜佛拜菩萨,修士们一定会求仙求长生,海寇们不是用长刀就是用斧头,蛮子们也一定是赤着胳膊满身花纹……一切好像有变化,一切又好像没什么变化,他看似去了诸多世界,但在看多了之后,他总还是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劲。 若是以前的话,他或许不会在意这种微小的细节,可现在的话…… “为什么?” 疑惑逐渐开始充斥着他的脑海。 就像是那个著名的“不要像大象”一样,越是想要忽视这个疑惑,这份疑惑反而在他心中变得越来越大,甚至与另一份疑惑交织在一起。 “我到底是谁?” 皇天这样问着自己。 “我到底在哪?” 他隐约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劲,但他自己却说不出,那份不对劲,到底在哪里。 于是他按捺下这份疑惑,继续追了下去。 不过这一次,他不准备再继续追逐他的父亲了,这种无限的追逐,他已经有些厌倦了,眼下的他更想将一切都弄明白,将这一切都问个清楚——至于问谁,当然是问他的爷爷,那个当年选择飞升外界的老人,如今可是依旧还活着。 甚至如同年轻人一样健壮。 “咦?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当皇天破开空间,回到那个能被他称为家乡的地方时,那个身强体壮的老者看着如今的他,微微皱眉。 “身上缠绕了这么多别人的心力,现在的你还是真正的你吗?” “我也想问这个问题。” 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皇天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复活了那么多次,现在的伱,还是真正的你吗?” “我当然是我,我只会是我。” 老人的回答颇为果断,脸上也写满了年龄带来的睿智。 “不管死亡多少次,不管复活多少次,我都会是我,也只能是我……怎么,看你这身上的血,跟你父亲有矛盾了?” “我只想……问一个问题。” 皇天攥了攥拳头。 他隐约感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或许真的能问出来。 “我们真的……飞升了吗?” 咬了咬牙,皇天说出了自己心中的,那个想法。 “我们真的从原本的世界,飞升出来了吗?” “当然,这些东西在族谱上都记载的很清楚。” 皇天的面前,老人笑了起来。 “你不是从小就在看那些东西了吗?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不明白。” 深吸一口气,皇天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为什么我们明明飞升了,这些新的世界还是跟以前的差不多?为什么世界这么多,看起来却大多都是一个样子?我们真的飞升了吗?我们到底飞升到了哪里?如果我们真的做到了离开,那为什么这些东西又会……这么眼熟?” “不然呢?世界不就是这个样子吗?” 老人皱了皱眉头,视线中满是疑惑。 “不是这样还能是什么样?你觉得新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我……” 皇天突然噎在了原地。 是啊,不是这样还能是什么样呢? 在他的眼中,新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或许都差不多吧,反正都会有一些熟悉的地方,反正都适合他发挥,反正对他来说都是畅通无阻……当他去到那些新的世界的时候,他就能完美的用心力上的优势碾压一切所谓的本地强者,他的一生从未出过任何纰漏。 除了,那一次失败。 只有那一次,是他完全没想到的结果,也只有那一次,让他迎来了一场堪称毁灭的惨败——的确,这场惨败让他失去了太多,但却也让他感受到了,某种能够被称作真实的东西。 是了,输了,反而更为真实。 那是他第一次感觉到,世界本身,居然也能拥有如此不确定的变数。 所以问题来了。 如果那个世界才是真实的话…… “这一切,都是假的?” 当灵感划破脑海的时候,皇天低头看向老人的眼神,登时就就变了。 为什么那么多世界之间却有着如此之多的类似情况,为什么他不管去到哪里都会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即便那些世界再怎么变化,他却总能从中找到一些似曾相识的影子……曾经的他一度颇为不解,可现在看来,一切好像又没那么复杂。 或许从来就没有这些所谓的世界,一切所谓的世界,都只不过是依附在真实之上的泡影。 而他,他的父亲,甚至他的爷爷,一直以来,也只是生活在这些泡影之中,生活在这些幻想之中。 “这……就是飞升。” 当眼前的迷雾逐渐被拨开,皇天感觉自己已经看到了,某个真相。 某个,被成为飞升的真相。 他们从来都没有真正的离开,他们只不过是躲入了幻想的夹层,在心力的加持之下,为自己编织出一个又一个的幻影……这便是族谱上记载的所谓飞升了,只不过是一场逃亡而已。 甚至来说,他们的肉身,恐怕也早已死去不知多久。 而现在的他们……真的还是曾经的他们吗? “我……到底是谁?” 皇天再一次问出了那个,困扰他很久的问题。 “我现在,在哪?” “你是不是要先冷静一下,孩子。” 皇天的面前,老人皱着眉头站起了身子。 “你的状态很差,那些缠绕在你身上的心力在影响你,你……” “不,我现在很冷静。” 皇天抬起了头。 “就是因为有了这些心力,这些来自于真实世界的心力,我才看清了这一切,看清了所有。” 这样说着,皇天举起了剑。 (本章完) 第384章 何以为战 皇天举起了他的剑。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明明面前的老人一直待他不错,和他的父亲不同,他没有任何与这老人起争端的理由——但他还是下意识地举起了剑,对着这个自己应该喊爷爷的老人。 “我在干什么?” 皇天的大脑已然一片混沌,只因为他接受到的信息实在是过于震撼。 他是谁?他在哪?他到底在干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好像一切都有了答案,但一切又好像彻底没了答案,旧有的观念的确被摧毁了,但摆在他眼前的,却仍旧是一片废墟一样的虚无。 只有手中的剑,只有手中的兵刃,是唯一切实存在的东西。 挥下剑去,或许能改变些什么,挥下剑去,至少能改变些什么,既然一切都只不过是构建在虚幻之中的泡影,那么至少手中的剑,就是唯一的真实。 “小子!你要干什么!” 体形魁梧的老人站起了身子。 “你要对我动手吗!就像对你父亲那样?果然,你身上这些心力给你带来了太多的影响,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你了。” 这样说着,老人只是抬手一招,便有一把手枪落入了老人的手中。 “既然你已经变成了这样,那我还是直接杀了伱,再把那个曾经的你唤回来……” “哈。” 面对着指向额头的枪口,挺剑而立皇天只是笑了笑。 这并非是什么必胜的笑容,同为心力的使用者,他很清楚,那不止是一把手枪这么简单,和他手中这柄,承载着他全部意志的剑一样,那把枪,恐怕也承载着,所有对于枪械的恐惧与畏怖。 枪与剑,必定是枪赢,死的一定会是他。 但是,死了又能怎么样呢? 对于如今的他来说,死亡或许反而是一件好事,在看到了真正的真相之后,他早已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活下去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那这生死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所谓呢? 不论生死,都是通往未知的改变。 就像他手中的剑一样。 在这一片混沌之中,这是唯一能被确定的东西。 “那就来吧。” 皇天扬起了手中的长剑。 “那就让我……嗯?” 皇天突然怔在了原地。 皇天停下了动作,老者可没停下,面对着不肖子孙,他果断地扣动了…… “嗯?” 老者突然感觉自己飞了起来。 就像有一只巨大的手掌,抓住了他的脑袋…… 不,不是什么就像!就是有一只巨大的手掌抓住了他的脑袋! “什……” 老者下意识地转过头,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一袭黑衣的少年模样……这分明就是他的儿子! 而他儿子的脑袋上,同样也抓着,一只大手。 “你怎么……” 没等他仔细分辨,却又有另一张陌生的大脸出现在老者的视线之中。 “你又是谁!” “抓到你了!” 那张陌生的大脸这样说着,紧接着便一手一个,将老人和那黑衣少年一块拎了起来。 “你就是他亲爹是吧!” 这样说着,那张大脸直接将老人拎到了面前。 也就是这个时候,老人才看到,眼下抓着自己的壮汉,到底有多么高大。 这足以一丈多的身躯……简直就像是小巨人一样! “你……” 饶是老人刚才如何威风八面,此刻也不禁愣了一愣,有点搞不清眼下到底是個什么状况。 他的孙子身上被灌注了异常的心力,所以整个人直接发疯了,这个还在他的理解范畴之中。可是眼下这个……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你什么你,你就说是不是吧。” 壮汉死死地盯着老人的眼睛,这让老人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这种事没什么否认的必要,那确实是他的子嗣没错。 “是你儿子就行了!” 面前的小巨人点了点头。 随后抬手一指,一旁那足有几十丈的皇天。 “这么说吧,我是个讲道理的人,既然要打你,肯定要让你挨顿明白的……老子好好过着日子,你儿子突然说要宰了我,然后一路杀过来了,老子都打死他一次,还过来闹事……” “……啊?” 老人越听越迷糊了。 事情他大概是能听清楚的,就是这壮汉的话实在是太让人迷糊了,那种既不清晰,也不果决,如同家长里短街头乱喷一样的说话方式……他很不适应,极其不适应。 这个小巨人应该是一个颇有实力的强者没错,可这说话方式也太不像个强者了,颠三倒四,甚至没过脑子一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到底是遇到一个什么玩意? “所以你到底要说什么?” 老人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这种交流方式让他头晕。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嗯?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小巨人一脸疑惑。 “我刚才说的不是很清楚了吗?这种事一般都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有这种说法吗?” 老人愈发地迷惑了,他已经快被这种前言不搭后语的交流聊晕了。 “所以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打了小的,但是小的没打过我。” 小巨人叹息一声。 “最近这段时间我其实一直都在等,等你们这些老的过来……但是你们自己不过来,我也就只能出来找你们了。” 这样说着,小巨人拎起了左手中的黑衣少年。 “这个父亲辈的,我打过了,强度还是不太行,所以我专门过来找你一趟。” 说着话,小巨人将黑衣少年扔到了一边,又将老人拎了起来。 “你是爷爷辈的,肯定比儿子跟孙子都能打对吧?来!咱们练练!” “……?” 老人整个人都听傻了。 什么叫练练,这说的是人话吗? 不过他至少已经弄清楚,眼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小巨人,很明显是过来找茬的——换句话来说,直接动手就行了,压根就没有什么聊下去的必要。 但是,真的打得过吗? 视线向上瞟去,看着那只还攥着自己脑袋的大手,老人的脊背开始冒汗。 起码就现在来说,胜负恐怕已经…… “你还敢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半空中突然传出一声震天的咆哮。 “你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呦!长大了啊!” 听到半空中的咆哮,小巨人,又或者说杜乘锋,这才回过头来。 “不过你先别说话,等一会,叔叔先跟你爷爷练练……” “你这狗畜!” 愤怒的皇天径直挥剑劈了下来。 “来!战……” “真不跟你打。” 这样说着,杜乘锋抬手一刀还了回去。 仅仅只是五丈长的火刃,远远比不上那足有几十丈长的庞大剑锋。 但仅仅只是一挥,甚至都没有触及到那庞大的剑身。 偌大的剑刃,便已经凌空断成两截。 “说了不是来跟你打的,你强度太低了。” 杜乘锋没有把刀收回去,而是顺手将老人放回了地面,紧接着一边拎着大刀,一边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老人。 “你是爷爷辈的,肯定会给我更多的惊喜对吧?” 什么叫更多惊喜! 老人的后背已经整个被冷汗打湿。 惊喜确实是惊喜的,原本在那大剑挥下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这个已经疯癫的孙子,还能最后再废物利用一下,至少打赢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怪物——可谁能想到他的孙子居然一个照面就躺在了地上,就连那份惊喜也都变成了惊吓。 太吓人了,实在是太吓人了,这么恐怖的怪物,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那些世界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怪物,难道是说…… “怎么可能!” 老人握紧了手中的枪柄。 短短一瞬间,他已经确定了,某些东西。 昔日的他察觉到了那份危险,所以主动离开了那个疯癫的世界,他本以为自己能永远脱离那个疯狂的地方,永远不会再回忆起那些事情——可如今他还是被那份疯狂抓住了,还是被那个疯癫的世界抓住了。 “原来我从来都没有真正逃掉……” 上下打量着杜乘锋身上的衣着样式,老人再次确认了一遍。 “你是从那里出来的对吧?” “什么叫从那里。” 杜乘锋拧起了眉头,他最恨这种说话不说明白的谜语人。 “那里到底是哪里,你把话说清楚。” “是啊,那里是哪里呢……” 老人苦笑一声。 那里是哪里呢?那里可以说是他的家乡,本应该是他最为熟悉的地方,可他越是探究,那个地方就变得越是陌生,直到他探究到部分真相的时候,直到他发现那份被称为“心力”的力量时……他宁可自己没有察觉到这一切,这样他至少不用感受那份混乱的疯狂。 那里,究竟是哪里呢? 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大概就是,让人心想事成的地方。 让人人都能心想事成的地方。 “果然,我早该知道的,早该知道的……” 一边这样说着,老人一边拉动枪栓,将子弹上膛。 是啊,他早该知道的,自己或许是逃出来了,但他永远都不可能真的逃掉,毕竟他出身于那个地方,这也就意味着不管他走到何方,身后永远都会留下一条通往他的道路。 他逃不掉的,永远都逃不掉的。 “所以,该拼命了。” 老人举起枪,瞄准了面前的小巨人。 是了,既然被追上了,那就没有逃的必要了,他不可能逃一辈子,他总会再次被追上……如今的解决办法,只有正面面对,只有正面将那个世界中冲出来的怪物杀了,他才是真正的安全。 “呦?洋枪?” 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杜乘锋瞪大了眼睛。 虽然理论上来说,如今的他或许早就不是什么火器能伤到的了,但在被枪口指着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地出了点汗——一方面是源于对于火器的恐惧,就,虽然他不一定能被火器伤到,但那也只是理论上来说,没有真正实践过,反倒是那份对于火器的印象,对于火器的畏怖,潜藏在他很久之前的记忆当中,如今却是被唤醒过来。 至于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手枪所散发的气势,本身就,极为骇人。 手枪真的能散发气势吗?杜乘锋不知道,他也没摸过枪,但面前这柄手枪上,毫无疑问的,真的在散发着某种骇人的气势——杜乘锋甚至有种感觉,即便是如今的他,如果被这手枪打中,恐怕也会爆开血肉,甚至当场横死。 所以,他举起了刀。 以刀对枪,这不像是什么好主意,但如今他手中的武器,也就只有这柄大刀了。 更何况,刀,真的打不过枪吗? 他想试试。 他想……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只是瞬间,老人直接清空弹匣,接连十七声枪响几乎连成一线,如同一声枪响一般。 这个时候,杜乘锋甚至都没有,做出什么动作。 “你……” 嗅着近在咫尺的硝烟味道,杜乘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身上。 “你……” 杜乘锋声音嘶哑,竟是半天都发不出声音。 “你,你怎么能……” “你怎么能,打不中?” “……” 杜乘锋的面前,老人只是沉默的低下头。 老人的身上,一道纤细的裂痕逐渐清晰,但却没有任何鲜血渗出。 那是烈焰灼烧的痕迹,整个切面的伤口全部被焦化,甚至还整齐的贴合在一起。 那柄大刀,在这一刻,真的战胜了手枪。 “所以说啊……” 已经打空子弹的手枪跌落在地上,伴随着老人的半个躯体一起。 “所以说啊,为什么会有这么离谱的地方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倒在地上的老者看着还站在原地的杜乘锋,脸上写满了不甘。 他刚才明明已经抢占先机,甚至已经打光了所有的子弹,他已经动用了自己能动用的最大的攻击,但这仍旧没有任何意义。 只因为,对方跟他一样,也出身于那个该死的,疯癫的世界。 “该死的,心想事成……” 这样说着,老者不甘的失去了意识。 (本章完) 第385章 最后的决斗 皇天艰难的抬起了头。 意识还有些恍惚,连思维都跟着有些混乱,那是肉体遭受重击之后的后遗症,同样也是原本稳固的状态再一次被心力冲击之后的混沌。 他大概,又输了一次。 其他的记忆还一片混乱,但唯有失败的体验是如此的清晰,他原本以为已经战斗了这么久,他已经追上了那个怪物的脚步,可谁能想到,谁能想到…… 原本他不是还能过上两招的吗?这次怎么一下就被…… “啊啊啊啊啊——” 咬紧牙关,皇天再一次爬了起来。 “来!继续打!” 他死死盯着那渺小的身影,那渺小的身影此刻竟是如此的庞大,明明只是两丈都不到的身高,明明对比他现在的躯体来说就像是老鼠一样……可那庞大的身躯却早已彻底填满了他的视野,填满了他的脑海,甚至填满了他的一切! 那个怪物,居然是这么大吗? “你刚说什么?” 听到半空中传来的咆哮声,正在收拾战利品的杜乘锋揉了揉耳朵。 这声音实在是有点太大了,并且还含混不清,他实在是有点听不清这到底说的是个什么。 不过在抬起头的那一刻,他便已经明白了。 只因为他已经看到了,那庞大皇天眼中燃烧着的,熊熊战意。 已经不需要什么言语表达了,只需要看过那眼神,就已经能够明白其中的意思。 眼神对上了,就要战斗! “来!” 皇天再一次举起了手中的剑。 剑刃早已折断,可就算断剑也依旧能够杀人,只要他还能挥舞兵刃,只要他还能挥动手脚,他就不会停下来,他就会继续…… “嗯?” 皇天的动作僵住了。 只因为那个渺小而庞大的巨人,竟对着他,摆了摆手。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要干什么?居然让他先别动手?这是在怯战吗? “你什么意思!” 皇天愤怒的咆哮着。 “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都已经变成这個样子了,你居然不想打吗?你……” “我没那个意思。” 杜乘锋尴尬的挠了挠头。 “我的意思是,已经没有战斗的必要了。” “……嗯?” 皇天愈发地愤怒了。 什么叫没有战斗的必要了?这是在藐视他吗?是在藐视他的战斗力吗? “我是说,……嗨。” 杜乘锋想了想,干脆将地上的两具尸体都拎了起来。 “看,你家里人都死完了!” “……?” 高举断剑的皇天都听愣了,一时竟没明白这到底是要表达个什么意思。 而杜乘锋,也明显意识到了自己表达上的不妥之处。 “我是说,就,打了小的来了老的,你懂我意思吧?现在老的都已经被打死了,已经用不着再打小的了,能明白吗?” “……” 皇天陷入了沉默。 明白大概是明白了,虽然绕了一个圈,但这种行为本质是,还是在藐视他的战斗力。 这是觉得他不如他的父辈,不如他的爷爷,觉得他是最弱的那个,所以没有跟他战斗的必要……但是真的是这样吗?他真的是最弱的那个吗? “你好像有了什么错误的判断。” 皇天的脸色沉了下来。 “我才是最强的那一个。” “是是是,你说的对。” 杜乘锋也跟着连连点头。 “所以伱还有什么别的事吗?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等你再练练,我们再……” “我说,我才是最强的那个。” 皇天愈发地愤怒起来,他听得出那份话语中的敷衍,那是对他实力的否认,那是对他这一身战力的蔑视……他都已经这么强,他要证明自己,凭什么就,凭什么…… 凭什么他就非得证明自己呢? “嗯?” 像是一道闪电划破脑海,皇天突然意识到,自己眼下的状态,好像哪里有点问题。 他强不强是他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得到这个怪物的承认?就算像刚才那样,这个怪物承认了,又能怎么样呢?他想要的是这个吗? 他想要的,可从来都不是这个。 他要正面轰杀这个怪物,他要凭借自己这一身实力战胜眼前的强敌,他确实是要证明,但却不是向这个怪物证明,而是向自己证明,证明自己才是最强的那一个! 是了,他在哪其实不重要,他是谁也没那么重要,只要他是最强的那个,只要他拥有那份最强的力量,这份足以改变一切的庞大实力,这才是永恒不变的唯一! 就如同他手中,握着的剑。 “来吧,最后再打一场,作为旅途的终点。” 这样说着,断剑横在了皇天的身前。 “来。” “……也行吧。” 再一次和皇天对上视线的杜乘锋,终究还是放下了手中的两具尸体。 虽然就刚才来说,他是不觉得有什么打下去的必要,但是现在来说的话,他却已经感觉到,眼前的皇天身上,已经产生了某些莫名的变化。 如今的皇天,好像真的值得,他动手一次了。 “那么,准备好。” 这样说着,杜乘锋拔出了刀。 那柄陪伴他不知多久的厚重大刀上,又一次燃起了炽烈的火焰,隔着烈焰,杜乘锋看向皇天的眼睛。 “我叫杜乘锋,你的名字?” “……我没有名字。” 沉默了片刻,皇天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名字这种东西,只是一个代号而已,同样一个名字,可以是我,自然也可以是别人……我没有名字,也不需要名字,你需要记住的,也不是这种东西。” 你需要记住的,只有我的强。 不需要什么言语了,剑锋本身就是最好的回答。 断剑的剑刃劈了下来,仅仅只是剑刃都已经有十余丈长,这根本不是人类能使用的武器,甚至不是人类能够打造的武器——很显然,在承接了那份庞大的煞气与意志之后,皇天自己也早已逐渐向那些煞气怪物靠拢了,只不过此刻的他还保留了一些属于自己的理智,甚至还能正常的思考。 可是这份对他来说的正常,对于别人来说,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疯狂? “如果是以前的话,我大概是赢不了你的,因为我从没真正理解过你,从没真正了解过你。” 剑刃挥下的那一刻,皇天突然有些恍惚。 “但是现在的话,你也未必能赢得了我,只因为你根本不可能理解我的混沌,你根本不可能感受得到我的迷茫。”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怎么活下去?我到底该怎么变强? 曾经的他,一度陷入这些迷惘之中。 而现在,他终于明白。 这份迷惘,同样也可以变成他的力量。 的确,这和常理不符,和通常对于力量的理解完全不一样,但是那又如何呢? 这是独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力量。 是他吃过的苦,是他受过的罪,是他挨过的刀,是他丢过的命,是他杀过的人,是他走过的路。 一切的一切,流淌在他的身体之中,化作他的力量,流入他挥下的剑。 这一剑,你扛得住吗? “神剑,堕日!” 剑刃横扫。 他从未挥剑挥得如此畅快。 就像是将自己的一切都释放一般,就像是将自己的所有都宣泄一样,一切都随着剑刃被挥了出去,此刻的他竟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可问题是,太轻松了。 这一剑挥得实在是太轻松了,他甚至都没有感受到任何阻力。 他真的,砍中什么了吗? 还是说…… “你在弄什么东西?” 炽烈的火光突然填满了皇天的视野。 “你……” 皇天张了张嘴。 他突然,明白了。 那好像,不是力量。 的确,在那一剑上,他寄托了所有,没有谁能扛得下这必杀的一剑,没有人能顶得住这致命的横扫——可即便这一剑再怎么锋利,再怎么凶狠,又能如何呢? 对方,压根也没想过要扛下这一剑。 他吃过的苦,受过的罪,挨过的刀,丢过的命……这些东西在他眼中如同山岳一样沉重,的确是能够压死人的东西——可是他的对手,那个怪物,却没有任何承受这些的想法,也没有任何承受这些的必要。 于是,他这势大力沉的一击便被轻松躲过。 于是,一切到此结束。 “原来……你从没在意过我的事情吗?” 当炽烈的火刃劈到头上的时候,皇天已然从这份烈焰之中,感觉到了,那份冰冷。 冰冷,又或者说冷漠,杀生害命这种事情,简直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这不是什么赌上一切的交锋,仅仅只是机械性的工作,就像是断头台上的闸刀,只要切断绳子,闸刀自然就会落下。 并非是没有被认真对待,而是从来就没有进入过对方的视线,这一刻的皇天,清晰地意识到了这怪物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就好像现在这样,杀死他不是因为他值得一战,仅仅只是因为需要砍下他的脑袋。 “……为什么?” 半个身子被劈开的皇天倒在地上,眼中还满是不甘。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到底为什么……” “我不是跟你打了吗?你怎么还……嗨。” 落回地上的杜乘锋看到皇天的眼神,便已经发觉,自己事情做得还不够利落了。 “是我的问题。” 杜乘锋诚恳的道歉。 他本以为,自己只要应战,就算是满足了皇天这最后的愿望,可谁能想到,对方的水平已经进阶到比较可以的地步了,他这份敷衍,终究还是被对方察觉到了。 “但是我不是故意要敷衍的,这种战斗对我来说真的没什么用处。” 叹息一声,杜乘锋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你也看到了,只是这种战斗的话,真的没办法让我变强……你甚至连我的运动轨迹都没预判,你的打法太上头了。所以这种事实在是……”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打?” 皇天的双眼中依旧满是不甘。 他不理解,他不明白,既然已经否定了他的战斗力,为什么又要跟他继续战斗下去? 这是在羞辱他吗?在羞辱他的力量吗?用这种方式,用这种绝对辗轧的方式…… “我没那个意思。” 杜乘锋尴尬的挠了挠头。 “主要是……嗨,你刚才不是说了吗?这是你旅途的终点,虽然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总的来说,你既然这么要求了,那总得给你一个好的结尾吧?” “我……” 皇天的视线滞住了。 他想过千万种结果,想过各种回答的方式,可唯独却想不到,居然会得到这种回答。 他的对手之所以跟他战斗,并非是在藐视他。 而是在可怜他。 这并非是什么冷漠的处决,而是温和的战斗,就像那刀锋之上燃起的火焰一样,只为了让他有一个暖心的结局。 “你……” 皇天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对手。 思维变得混乱,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战斗。 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对手。 具体该怎么形容这样的战斗,具体该怎么形容这样的对手,皇天不清楚,也不明白,而他如今的状态,那随着生命一同流逝的精力与体力,也已经不允许他继续去思考什么复杂的形容方式了。 他只知道,这种感觉,不算太坏。 又或者说,这或许是他为自己选定的,最好的对手了。 “也是……好事吧。” 想到这里,皇天慢慢闭上了眼睛。 能够在旅途的终点,遇上这样一位对手,或许真的是一件好事。 起码现在来说,他终于可以安心的,休息了。 “旅途的终点啊……” 目送着皇天缓缓闭上双眼,杜乘锋叹息一声。 这或许是皇天的终点,虽然皇天自己肯能不愿意承认这个名字就是了,不过这种事怎么说呢……这反正不是他的终点。 “所以,走好。” 杜乘锋走上前去,帮皇天合上了最后的眼皮。 这也算是他能为这个对手做的,最后的事情了。 “那么接下来的话……” 眼见得手边大包小包的战利品有点太多,杜乘锋干脆随手将手边那庞大尸体上的眼皮给撕了下来。 反正留给皇天也没什么用了,正好拿来做包袱皮。 “搞定!” 打包好所有战利品之后,杜乘锋站起了身子。 “该回家了。” (本章完) 第386章 强的向往 一个月之后,忘忧乡 “原来你出门是因为这个啊。” 听完了杜乘锋的讲述,忘忧乡的众人便开始挠头了,他们虽然大概能听明白这位杜先生这段时间到底都经历了什么,不过里面很多内容对他们来说……还是有点乱。 就好像里面那些什么各个世界,什么多久之前的古人,又怎么先进之类的,听得他们云里雾里的,这到底是在讲个什么。 但他们还是听了下去,即便听不太懂,不过这点小事是无所谓的,大不了就跳过去暂时不听——只需要听他们感兴趣的部分就可以了,比如打架的部分,本就已经如同小巨人一样的杜先生,对上几十丈高的庞大怪物,这场面听着都觉得震撼。 “可惜没能亲眼见到……” 有年轻的小伙子已经忍不住发出了叹息,但马上却一拍脑袋。 没亲眼见到才是好事,亲眼见到怕不是命就没了,那种级别的战斗,又怎么是他们这些毫无战斗力的普通人能参与的?不,甚至别说参与了,他们恐怕连看都不配看,随便来点余波就足够他们当场横死了。 虽然就算是这些,也是他们听这位杜先生说的,不过怎么说呢…… 还是想要变强啊。 强者的生活是这么的丰富多彩,强者的经历居然能如此的传奇,这样的生活,这样的经历,别说亲身去体验了,就算能有能力去亲眼看上一眼,那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变强真是一件好事啊。” 虽然嘴上没有说出来,但这已经是众人心中共同的感叹。 就算对战斗没什么兴趣的刘博伦和李木匠,同样也承认这個事实,不管打不打架,变强肯定都是一件好事,成为了强者,也就拥有了保护自己的力量,手握力量,就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如果你们真的想要变强的话,我这里倒是有个办法。” 这样说着,杜乘锋一脸神秘的将手伸进了装着战利品的包袱中。 “就是这个!只要使用这个,人人都能变成强者了!” “这是……” 一众人围拢上来,看着杜乘锋手里的东西。 那应该是一个铁件,有一个握柄,上面看起来应该是一个套了壳子的管子,直觉告诉他们,这管子像是能喷出什么东西来,可是这种东西……能让人变强吗? “当然!” 杜乘锋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了桌上。 “这叫手枪,是先进的武器,还记得我刚才讲的那段故事吗?这就是那些人用的……” “手枪?你确认这个东西叫枪?” 木头人李木匠率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那它的枪头在哪?” “我,啊,这,不是那个枪。” 杜乘锋开始挠头了。 原本他只是想要炫耀一下自己这次出门打野拿到的宝贝,谁能想到事情居然开始变得复杂起来——只因为大伙印象里的枪,和他话语中的枪,完全不是一个东西。 在大伙的眼中,有长杆,然后再加上一个可以穿刺的锋利枪头,这才是枪,至于他手中的…… 抱歉,不认识。 “啊,这,不是,这个东西吧……” 杜乘锋噎了半天,也没想到该如何解释清楚,这种没有枪头的玩意为什么能被叫成枪。 毕竟这玩意怎么看都跟传统意义上的枪联系不到一块去,甚至连绳镖都比这玩意更接近枪这个概念。 所以到底该怎么…… “应该是弩吧。” 就在杜乘锋这边绞尽脑汁想办法的时候,刘博伦却突然开口了。 “你们看这里,有扳机,有用来瞄准的望山,这个管子,看起来就是出弩箭的地方了……只是不知道弩弓在哪,难道说是用钢料的弹性代替了弓臂?” “啊对!就是这个!” 杜乘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还好遇到明白人了。 手弩就手弩吧,大伙能理解就行,起码大家已经初步达成了共识,不会再有谁冒出来抬杠了。 “总之,只要使用这个手弩……” “这个手弩很强吗?” 看了半天的崔远皱着眉头开口了。 “在下完全感觉不到这东西有多强……” “对对对!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杜乘锋登时就乐了,真就等什么来什么。 他要的就是这句话,不需要费劲解释什么,只需要朝天放两枪,不就都知道怎么回事了? “来!等着啊!” 杜乘锋拿起了桌上的手枪。 “都看过来!我要开始了!” …… …… …… “你不是要开始了吗?” 抱着酒坛子的刘博伦抬起了头。 “然后呢?” “……等我一下,有点事故。” 杜乘锋放下手枪,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刚才的时候他还没注意,也就是准备开枪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如今的他已然练得太大了,这手枪对现在的他来说实在是太小了点。 他的手指,甚至都没办法抠进扳机护圈。 不过这种事也还好了,活人总不会被尿憋死,只要思想不滑坡,想法总比困难多——就像现在这样,只是找李木匠要了一根小木棍,他就直接解决了抠不动扳机的问题。 “大伙都准备好啊!我要开始了!” 将小木棍捅进扳机护圈内,杜乘锋已然做好了按动扳机的准备。 “一会声音可能会很大……三,二,一!” …… …… …… “又怎么了?” 这次连李木匠都开始挠头了。 “你这又是出什么事了?” “……没子弹了。” 杜乘锋尴尬的笑了笑。 “那个,不是,这个东西它……” “哦。” 众人一脸漠然的应了一声,随后便各回各家。 很显然,连着被戏耍了两次,他们已经不再相信这奇怪的手弩有什么厉害之处了。虽然靠兵刃变强,确实在他们的理解范畴之中,可是这种连煞气都没有的东西……真的能让人变强吗? 想到这里,众人便有些唏嘘,这也是他们最为牙疼的地方了,想要变强,起码要先顶住煞气的洗练,甚至还要持续不断的承受煞气带来的压力,承受不住就会变成疯子,甚至就算承受住了,也未必就真有什么好事。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眼前这位杜先生,以前多好一个人,结果变强了之后,就变成现在这副德行。至于忘忧乡里另一个比较强的小崔先生……虽然大伙平日里不会直说,但其实生活里也或多或少能感受到,这位小崔先生,有点魔怔。 或许这就是变强的代价? “不过……成为强者,总归是好事吧。” 直到入夜时分,忘忧乡的人们还在回忆着白天听到的故事。 那些属于强者们的故事。 —————————— 同一片星空下,建康皇城。 年幼的小皇帝正瘫在床上,这是训练过度的体现,虽说他如今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恢复的比较快,可就算再怎么快的恢复速度,也跟不上如此严苛的操练。 “没道理的,这真没道理的……” 一边努力站起身子,好让自己能泡进放了草药的浴桶里,年幼的小皇帝一边摇着头。 不应该是这样的,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如果说是那小巨人在的时候,他也就认了,毕竟这是真打不过,他不听话就要变成尸体。 可为什么那个怪物都走了,他还要继续加练?凭什么? “因为您太弱了,陛下。” 老太监如同鬼魅一般飘到了小皇帝的身后,帮小皇帝躺进浴桶里。 “所以您要变强……您可是大陈的皇帝啊。” “是皇帝……就要变强吗?” 年幼的小皇帝想了想,却怎么都没办法把这两个词联系到一起。 他从没想过这些问题,他的父亲故去的太早,导致他从记事开始,就已经是皇帝了,因此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皇帝就一定要变强,明明这玩意是生下来就有的。 是皇帝就要变强,也就是说如果他不是皇帝,就不用变强了? 开什么玩笑,就算不是皇帝,他也必须要变强才行。 一定要变强才行,一定要变强才行,只有变强了,才能拥有掌握自己命运的资格——如果再具体一点说,那就是如果他足够强的话,就没人能逼着他去训练,只要他足够强,大可以将所有催他训练的人都打趴下。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满身疲惫的泡在药桶里,浑身瘫软像是一具浮尸。 “……这也是变强的一部分。” 年幼的小皇帝这样安慰着自己。 经过训练才能变强,起码理论上来说确实是如此,至少对于训练之后的他来说,能让他觉得没有白受那么多苦累。 不过……难道就没有什么,不用训练就能变强的办法吗? “应该是有的吧?” 年幼的小皇帝转头看了一眼身侧的老太监,却没有讲这句话问出口。 应该是有的,最明显的就是煞气刀兵,只要拿起来,就能在极短的时间里变得超强——唯一问题就是他能不能抗住煞气,这是最大的风险。 小皇帝自己是想要试一试的,不过他也知道,身侧的这位大伴是绝对不允许他做这么危险的事情的。 “总之……练吧。” 想到这里,小皇帝叹了口气。 “练吧,多练总能变强的。” 年幼的小皇帝这样说着。 而一旁的老太监在听到这样的说法之后,也欣慰的点了点头。 “陛下能这样想,那真是太好了。” 吸了吸鼻子,老太监甚至都要当场哭出来。 曾经的他一度以为,自己没办法将这年轻的皇帝带好,并且事实也确实是这样,年幼的小皇帝在他的教导之下毫无起色,大陈仍旧是风雨飘摇——好在终究是不幸中的万幸,年幼的新帝终于遇到了一位靠谱的老师。 而那位靠谱的老师,也确实认真传授了,真正的道理。 虽然那种方式不太能被称作传授,但只看小皇帝如今对于变强的执着,老太监便知道,起码从结果上来看,这场授业是极度成功的——学习什么经书典籍,那是臣子们的事情,而这份对于强大的理解,对于变强的执着,才是一个皇帝真正需要的。 作为皇帝,作为天下第一人,一定要知道,最重要的,到底是什么。 这是他教不了的东西,毕竟就连他自己实际上也没有真正感悟到这一层,唯有跟随过真正的强者,才能让年幼的小皇帝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权力。 权力,即拳力。 当一个人手握生杀大权,能够以一己之力决定任何人的生死时,这个人的手中,便已经握住了绝对的权力。 曾经的他是没有领悟到这个的,也没办法将其教给年幼的小皇帝,好在那位真正的强者,终于出来帮忙。 其实这几天里,老太监很多时候也在想,是不是真有某种冥冥中的缘分,明明当初先帝封出太师这个称号,是为了安抚住那个反贼出身的强者,可现在看来,对方却真的做了一个太师该做的事情——甚至可以说,这是大陈有史以来最好的一任太师,即便这位太师什么圣贤书都不会念。 但也就是这样一号人物,反而掌握着某些,最为直指本质的知识。 而现在,这份本就该被太祖高皇帝传下来的知识,终于回到了皇室手中。 同样也落到了他的手中。 “我也要变强才行啊。” 老太监也在心中默念着。 是了,他也要变强才行,至少在年幼的小皇帝真正变强之前,他要先变得足够强,强到能够为这年幼的小皇帝遮风挡雨,强到能够面对一切未知的风险。 谁都是想要变强的。 不止是老太监想要变强,山炳也是想要变强的,姜文远也是想要变强的,而那些参与了建康阻击战的残兵们更是想要变强的——但凡经历过战斗的人,都有着一颗变强的心,他们都见过强者们那举世无双的英姿,又怎么可能会不想变强? 一定要变强才行,一定要成为强者才行,这是一个属于强者的时代,一定要成为强者才行。 “一定要,成为强者。” 这一夜,几乎所有人都这样想着。 他们,想变强。 他们,想成为强者。 (本章完) 第387章 强者之下 强者,不止是一种身份,更是一种力量。 强者就像风暴,强者就像地震,强者就是移动的天灾,强者就是绝对的主宰,他们只需挥一挥手就能带来死亡,他们只需要跺一跺脚就会尸横遍野,没有人能阻挡住强者践行自己的意志,除非那是另一个强者。 但两个强者交战,真的就是好事吗? 或许对强者们来说是好事吧,毕竟强者们的想法跟一般人总是有点区别的,对于很多强者来说,战斗意味着打磨自己的机会,意味着实力的提升,甚至意味着,可以掠夺另一个强者的一切——所以强者们往往很乐意与另一个强者交战,即便他们表面上看起来再怎么不情愿,可真到动手的时候,他们总能发现,自己终究还是愿意打这一架的。 可是,对于那些不是强者的人来说呢? “没了,都没了……” 衣衫褴褛的少年人跪在两座仓促挖出的坟头前,怔怔地发着呆。 他应该是要哭出来的才对,毕竟这两座坟头里埋葬的是他的双亲,即便这场简陋的葬礼没有任何人参与,作为子嗣的他至少也应该哭出来才对。 但他却连哭泣都已做不到。 肯定是假的吧?他这样想着,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似乎只是一场幻觉——又或者说,他宁愿相信这是一场幻觉,也不愿意承认摆在眼前的事实。 即便这两座坟墓,还是他亲手挖出来的。 左边的坟墓里,埋着的是他父亲的断手,右边的坟墓里,埋着的是他母亲的半個头颅。 不是他不想让自己双亲以全尸下葬,实在是他能找到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或许这对他来说也算是好事吧,至少他还找到了一些,并且以他如今这孱弱的身体,也正好能刨出这两个小小的坑来——也许这是他父母给他留下的最后关照吧,毕竟若是两具完整的尸体摆在这里,那么只是掩埋,或许都会把饥寒交迫的他累死在这里。 但是,累死,真的是坏事吗? 死亡好像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死了的话,他就不用面对这些了。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草原人来了,他们全家从扬州城逃出来,原本每天都带着笑容的母亲已经很久都没笑过了,而他的父亲,那个原本高大强壮的男人,身形也逐渐佝偻,头上更是多了很多白发。 “但是我们至少还活着。” 他还记得,父亲是这样勉励他的。 “至少我们还活着,不是吗?家业那种东西,不要就不要了,只要我们能去到安全的地方,到建康城里去,丢掉的东西,咱们总是能再赚回来的……听话,别在这时候惹你娘生气,她本就身体不好,更需要开心一点,知道吗?” 他知道,他很听话,他从没让娘亲生过气。 越是这种危难时刻,越是要大家团结一心,起码在念书的时候,教书先生是这么教的。 并且,就像他父亲说的那样,至少他们还活着。 所以…… “为什么?” 坟前的他喃喃自语。 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明明他们只是过自己的日子,明明他们谁都没有的罪过——是,兵灾这种事情就像天灾一样,是没办法的事情,所有人都在逃,他们自然也只能逃,只有逃……可他们明明已经很很努力的在逃跑了,他们没有招惹任何人,他们只想活下去。 他们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他们马上就要到建康了,皇城一定是安全的,明明他们马上就能活下去了,可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因为有两个正在交战的强者路过这里。 仅此而已。 他心里其实是知道答案的,毕竟他可是亲眼看到了这一切,就在流民队伍暂时落脚的时候,就在他们准备歇息的时候,出去找柴火的他刚离开没多久,就已经听到了那些,轰鸣声。 “别一个人到处乱跑,小心点,你年纪还小,别遇到个什么坏人把你拐走,真遇到个什么畜生之类的把你叼走,你娘不是要心疼死?” 他还记得,父亲是这样叮嘱他的,但他们已经很久都没有吃过热乎的东西了,哪怕能烤烤火也是好的——于是唯一一次,他没有听话,而是选择了趁着歇息的机会跑了出来。 没有听话的他,反而活了下来。 然后他就见到了,比野兽更恐怖的东西。 轰鸣的声音越来越近了,简直就像是两只巨兽在互相撕扯,只是那庞大的体型,就已经让大地都为之颤抖——最让他惊恐的是,轰鸣声居然是从他来时的方向传来的。 当他一路冲回来的时候,他只看到了,刀光剑影。 那也是他第一次知道,人居然可以强到这种地步,平日里木工要花半天才能锯倒的大树,那刀光仅仅只是一击就能斩断一片,以前农夫们需要整日才能刨开的地面,那剑影仅仅只是一挥就能将其撕碎,至于那些残砖断瓦,更是被当场碾成齑粉,这样恐怖的攻击,仅仅只是余波,都会让人当场横死。 是了,仅仅只是余波,都会让人当场横死。 这并非是什么判断性的结论,而是出现在他眼前的事实。 那两个身手高强的强者仅仅只是在流民的队伍上空掠过,激荡的刀光和剑影便已经在人群中刮出一片血雨腥风——这两个人甚至不是主动对这些平民进行什么杀戮,他们都在很认真的朝着对方挥动刀剑,可那些半空中漏下的刀光剑影,仍旧让一个又一个的人倒在了地上。 最先倒下的是赶车的老赵,这个不苟言笑的汉子一直都是队伍里话最少的,但在他最饥饿的时候,这个素昧平生的大叔还是掰了一块饼给他,他还记得,老赵说要去建康城里寻他那女儿去,还说自己会找个活计,不给孩子添麻烦。 第二个倒下的是卖豆腐的王大娘,当然那还是在扬州时候的事情,自从开始逃难之后,王大娘就不卖豆腐了,不过他听王大娘说过,只要到了建康,她还是会重操旧业,要把豆腐摊子重新支起来,到时候他一定要过去吃。 第三个倒下的是与他同龄的长秋,按理来说,这个年纪的女孩是不太好跟他这种少年结识的,但眼下大家都在逃避兵灾,也就没有谁顾及什么男女有别了——他还记得,自己还笑话过对方的男装扮相来着,那个被剪短头发打扮成男孩的小姑娘还因为这个哭了。 他还没来得及说对不起。 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那些与他相熟的人们一个个倒在地上,只是普通人的他们根本没办法承受那些刀光剑影,即便只是战斗的余波,对他们来说也是最为致命的打击。 一时间,血肉四溅,残肢断臂满地乱飞。 他甚至看到了他的父母。 他父母仍旧在望着他,然而身躯却已经飞到了天上,父亲的半张脸在看到他的时候,视线中仍旧带着最后的慈爱,而母亲的手更是远远的飞了过来,像是要握住他一样。 但是这只手什么都没握住。 只因为,剑气下来了。 不再是普通的刀光剑影了,而是更为凶狠的剑气与刀芒,半空中的两个强者明显打出了真火,他们的招式愈发地凶狠了——但也正是两人一同发狠,反而导致了他们两个一时间竟又谁都奈何不了谁。 这种级别的战局,他是看不懂的,他只知道,母亲的手又一次飞起来了。 就像其他的残肢断臂一样,就像其他的残砖碎瓦一样,在这份磅礴的力量之下,母亲的手终究也还是被碾成了齑粉,父亲的脸也一样,老赵也一样,王大娘也一样,长秋也一样……所有人都一样,这支原本逃难过来的队伍此刻已然化为一体,不分彼此。 “所以……这肯定是假的吧?” 这段记忆对于他来说,有点模糊,像是很遥远之前的事情了,又像是在梦里发生的事情——所以这一切应该都是假的才对,这一切怎么可能发生呢?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 这一切要是假的,该多好? 然而这一切终究不是假的,他还是拿到了父亲的断手和母亲的头颅,即便这两块残破的尸体已经难以分辨,他还是将其葬了下去。 他不想承认这一切,但身为人子的他却没办法做到任凭父母就这么暴尸荒野。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跪在坟前的他喃喃自语着。 死了,所有人都死了,变成了满地的尸体,甚至变成了满地的污泥——但是那两个强者,那个造成了如此杀戮的强者,却连半点停下的意思都没有,却连看一眼的意思都没有……他们继续打斗着,继续打下去,一路打到远方去了。 或许他们终将分出一个胜负,或许他们总会倒下一个,又或者他们会打个平手,甚至干脆来个不打不相识,把酒言欢。 于是,然后呢? “为什么?” 跪在坟前的他眼神空洞。 所以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他们明明谁都没有招惹,他们仅仅只是想要活下去,他们只是想要正常的过日子——他们这些人里面甚至连一个练武的都没有,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危险的地方,为什么死的偏偏是他们?为什么偏偏要找上他们? 为什么,他们就一定要被杀死呢? 为什么,死的不是那两个强者? 难道就因为他们是强者吗? 好像,确实是这样。 因为他们很强,因为他们拥有轻松就能杀人的力量,所以他们就是移动的天灾,他们就是行走的怪物……就像是走在林子里遇到了野兽,只能怪自己命不好,难道还要怪野兽为什么要吃人吗? 如果真的是野兽的话,那这确实是说得通的。 可是他们面对的,明明不是野兽。 他们面对的是人,是跟他们一样的人,是同样有两只手两条腿的人,他们说这一样的话,甚至还会写一样的文字,他们都是人,不是野兽。 伤了人的野兽尚且要打死,那杀了人的人呢?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们!” 两座荒坟之前,少年攥紧了拳头。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们!为什么你们不来偿命!为什么不是伱们!为什么不是你们!” 为什么不是他们,为什么不是这些强者?这些草菅人命的人,简直连畜生都不如,为什么死的不是这些畜生,死的反而是他们这些只想过日子的普通人?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少年不明白,以他的年纪,很难想清楚这些东西。 他只知道,憎恨。 憎恨那两个杀人凶手,憎恨这个见了鬼的世道,明明他那么听话,明明他们一家没有做错任何事,凭什么他们就要被杀死,凭什么死的是他们? “畜生……畜生!” 少年拼命捶打着地面,仿佛这样就能发泄胸中的满腔愤恨。 毕竟他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除了憎恨他还能干什么呢?报仇雪恨吗?把那两个强者杀死吗?他倒是想,他比谁都想,但是他能做到吗?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什么也做不到,他只能恨,只能骂,只能捶打地面,像是在殴打那两个畜生一样…… 他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他什么也做不到。 或许不止是这少年一个,还有更多的人做不到,他们有些和这少年一样,有家人死于强者交战的余波,有些人则是明明过着平静的生活,隔壁的强者却突然变成了怪物……还有些人则干脆是遇到了那些比怪物还要凶恶的人,那些凶残的人杀死他们,仅仅只是为了累积煞气,甚至还有些人的横死,干脆就只是因为,强者想要杀人取乐。 他们是那么的恨,那么的憎恨这些肆意妄为的怪物,可身为普通人的他们也只能恨,只能就这样恨一辈子。 毕竟他们只是普通人,他们没有那种恐怖的力量,除了憎恨之外,他们什么也做不到。 但是,真的什么也做不到吗? (本章完) 第388章 一山更有一山高 韩清秋是一名剑客,百兵谱排名第九十八。 很多时候,韩清秋都想问问做出这份名单的人是不是眼睛瞎了,居然把他排到这么一个位置。是,单论武艺本身,他确实是稀松平常,可若是再算上他手中的青岚剑呢?这柄凶煞兵刃给他带来的武力加持可不是一点半点。 一剑在手,他就是煞气外放,就是可以坐镇一方的强者,如此实力,怎么看都要有个四五十名才对吧,怎么就落到九十八名了? 九十八名,这个名次太尴尬了,说低吧,至少还在百兵谱里面,可如果说高的话……又高不到哪里去。百兵谱第九十八名,任谁来看都是弱的不行,就算在韩清秋自己来看也是一样。 所以,既然都这么弱了,那是不是随便就能捏死? 很显然,不少人都这样想过,这也直接导致韩清秋有相当一段时间颇为痛苦,他吃饭的时候会被挑战,睡觉的时候会被挑战,出门遛个弯也会被挑战,甚至洗澡的时候都会被挑战——反正那些普通的江湖侠客不是太在意决斗是否公平,他们觉得只要弄死韩清秋,那百兵谱就少了一名。 前面的人死了,后面的人自然也就要跟着补位,这名次不就提上去了? “你们还没完了!” 又一次在上厕所的时候,一剑捅死一個想要刺杀自己的江湖侠客后,韩清秋终于决定做出点改变。 所以他最近一直都在寻找那些高手比斗,在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只要他能打死那些排名比自己高的,自然也就能证明,这个野榜的不靠谱了——退一万步说,他自己的排名升上去一些,起码也能劝退很多想要过来占便宜的江湖人。 当然,作为一个正派的侠客,他也不能真就追着榜单上的人去乱杀。 或许对于普通人来说,有点武艺在身,有兵刃在手,那就是行走江湖的侠客了——但在韩清秋看来,这些人不过只是会两手三脚猫功夫的江湖人罢了,所谓的武艺也就是点庄稼把式,所谓的兵刃更是跟铁片子没什么区别。 退一万步说,这些所谓的侠客说出话来,有谁会听? 真正的侠客,跟江湖人完全是两码事,就好比韩清秋自己,就算他的武艺再怎么稀松平常,那也是请专门的教头从小教出来的上乘武功,手中的青岚剑更是名匠打造的传家之宝,就算没有煞气也称得上是神兵利器。 所以就算他不怎么提那个为他准备了这一切的韩家坞堡,还有家里的五处庄子,他出来行走江湖的时候,人们也要拱手尊称他一声韩大侠。 所以身为一个有家有业的,真正的侠客,他是不能随便出手的,若是只为了杀几个江湖人,那还好说,可若是与另一个侠客对上,那事情可就麻烦了——大伙都有家有业,真发起狠来对彼此下死手,那得死多少人啊? 所以大部分时候,侠客之间是打不起来的,说到底,江湖不是什么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大家都是交游广阔的人,有些时候甚至还沾亲带故,天知道这一剑下去,到底是杀了哪个朋友的晚辈,又是宰了哪位亲戚的至交。 于是,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这个不能杀,那个也不能杀,他这一身武艺,难道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展露了吗? 不,还是有的。 韩清秋毕竟是正派的侠客,有正派的侠客,自然也就有邪恶的贼人——就比如最近,他就在追踪一个贼人,那是附近大塘山庆云寨的土匪头子,江湖人称“金刀大汉”宋炎。 和他们这些本就生活在这里的侠义人士不同,这宋炎却是从外面流窜过来的,前段时间草原人南下,大军过境,那些饿急了眼的草原人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些土匪,哪怕这宋炎百兵谱排名已经到了七十二之高,在面对大军压境的时候,也仍旧选择了南逃。 这就是贼人宋炎的第一宗罪了,面对草原人居然怯战逃跑,这哪里还有半点血性在? 逃就逃吧,腿长在宋炎自己身上,别人也管不了,可这宋炎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进了这大塘山,进了大塘山也就算了,甚至还出来干了几票,直接攻破了好几个庄子,抢掠财货无数——就连韩清秋家里的庄子都被抢了一个,这他哪里还能忍得了? 这便是那宋炎的第二宗罪了,滥杀无辜,涂炭生灵,此等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于是附近几家庄子便联合起来,准备给这宋炎一点厉害看看,而等待了许久的韩清秋,更是找到了绝佳的出手机会——于是趁着宋炎又一次外出劫掠的时候,他们几家人手便直接冲进了大塘山,围了那庆云寨,捉了那群土匪的一家老小,准备给这宋炎一点厉害尝尝。 可谁能想到这宋炎居然也是个狠人,没等他们这边开口说些什么,竟主动挥刀杀了过来。 刀光横扫之下,宋炎的一家老小,竟被宋炎自己全部斩杀! 这,便是那宋炎的第三宗罪了,也是最为重大的罪行了,虎毒尚且不会食子,畜生都有个舔犊之情,这宋炎居然狠到连自己的家人都不顾了,这又是何等的残暴? “这畜生已经不是人了!必须宰了他!” 大伙一拥而上,围了过去。 说是一拥而上,其实也就是以韩清秋为首的这几个侠客能上,至于其余的那些青壮家丁们,打打普通人或许还可以,但是面对宋炎这样的高手,怕不是会白白送掉性命——更可怕的是,这些人的死,甚至还会让那宋炎沾染煞气,让那贼人越打越疯,越杀越强! 而事实也证明了,他们的判断是正确的,宋炎那“金刀大汉”的名号确实不是浪得虚名。只见一把金刀上下翻飞,刀光赫赫之下,竟以一己之力抗住了足足五名侠客的围攻。 仗打成这个样,双方的实力对比其实就已经很明显了,五个人的战力都没能拿下一个人,也就意味着对方真的对得起那百兵谱排名第七十二的身份,而换金刀大汉宋炎这边,一个人打五个人却没能迅速斩杀其中任何一人,继续打下去也很容易被拖死。 于是,在片刻的交锋之后,率先逃跑的,是金刀大汉宋炎。 或许宋炎再撑一会,就能等到这五个人露出破绽,但这宋炎起手就杀了自己家小,明显早已心生退意——于是,最终还是他们这些本地侠客笑到了最后,一个个提着兵刃追着宋炎而去,只看这架势,竟是要痛打落水狗! 然而,这金刀大汉宋炎,却并非什么普通的落水狗。 众所周知,人的身量有高有矮,腿自然也是有长有短的,五个人全力追逐之下,原本包围网一般的架势,因为彼此之间速度不同的原因,不知不觉间竟被拉成了一条直线。 原本被包围的时候,宋炎需要同时对付五个人,可现在的话…… 当落到最后的韩清秋追上这贼人的时候,看到的只有其他四个侠客的尸体。 还有迎面劈下的金黄大刀。 “狗畜生!给老子死!” 面对着连杀四个侠客的金刀大汉,还有那柄在浸润了鲜血之后,变得愈发妖异的金刀,韩清秋哪里还敢提剑硬接。 好在双方之间还隔着点距离,于是攻守易位。 一边打一边挡,韩清秋也不知道自己这是被逼到什么地方了,他只知道,但凡再慢一点,哪怕再慢一点,他都会被这金刀大汉给一刀劈了! “怎么可能!怎么会!不行!绝不!” 没人会甘心就这么横死当场,尤其是刚刚还占尽优势,眼下却突然就要被一刀劈了……韩清秋不服,他不想就这么死去,他要活下去,他要杀了这个贼人! 也就是这个时候,韩清秋突然感觉到,某种新的力量,注入了他的剑中。 “煞气!是煞气!” 韩清秋从未如此欣喜。 煞气的浸润之下,手中的青岚剑逐渐绽放光华,伴随着这股力量的愈发厚重,他挥出的那些虚幻剑影,也逐渐变成了更为凝实,更为锋锐的剑气。 这一次,剑气不再逃避,而是正面击碎了刀光。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持剑而立的韩清秋从未如此意气风发。 “狗种!再来啊!继续打啊!你不是很狂吗!现在呢!你感觉如何,感觉如何啊!” 剑气纵横之下,那金刀大汉宋炎挥出的刀光却是节节败退,只看那愈发局促的身形,俨然就是要被这剑气直接当场活剐了! 然而,也就是这个生死关头,那金刀大汉宋炎,竟也突然就突破了。 松散的刀光不知什么时候汇聚了起来,形成了更加凝练的刀芒,只见那金刀大汉抡起手中大刀,一时间金光遍地,刀芒乱飞,竟是精准的扫落了韩清秋挥出的每一道剑气! “你……” 也就是这个时候,韩清秋才发现,这金刀大汉,居然又杀了人。 之前打斗的时候他还没注意,眼下回过神来才发现,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大片的尸体,至于这些尸体原本是多少人,恐怕是有点数不清了,毕竟这满地的尸体都已经被切成了碎肉。 “你这狗种……” 这便是那金刀大汉的第五宗罪了。 当着他的面还敢滥杀无辜,如此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不过说是这么说,但实际上的话,眼下他跟着金刀大汉,一时间却是个谁都奈何不了谁的状态,金刀大汉可以斩落他的剑气,他同样也可以击碎金刀大汉的刀芒,眼下若是再打下去,除非打到有人体力不支,不然怕是打上三天都打不出一个结果。 于是,双方不约而同的,举起了兵刃。 “喝!” 伴随着一声爆喝,韩清秋和金刀大汉都给对方来了一记狠的——也就是这个时候,他们才知道彼此的想法几乎差不多,都想着先拼上一招拉开距离,回头看看还有什么再打回来的机会。 一刀挥过,金刀大汉头也不回,径直逃了出去,韩清秋这边也同样没有选择继续追击,而是干脆回去养伤。 这场战斗,看似是金刀大汉跑了,但韩清秋却知道,真正赢的还是他。 原因很简单,金刀大汉的寨子已经被端了,这个外来的匪类在本地毫无跟脚,想要养伤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反倒是他这边直接回去往坞堡里一躺,各种上好的金疮药往身上一敷,再加上名医诊治,还有各种补充气血的昂贵饮食,他的恢复速度,要比那金刀大汉快了不知多少倍。 就像现在这样,仅仅只是过了三天,那金刀大汉还没有任何露面的迹象,但韩清秋这边,却已经能恢复如初,甚至出门杀人了。 “你确认那背着大刀的大汉就在这吗?” 距离大塘山不远的康平山外,正准备进入林间的韩清秋转头询问着身旁的佃户。 “就在前面的山洞里?” “对!我看到了!” 老迈的佃户连连点头。 “我亲眼看着他背着大刀!肯定是他没错!” “行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领赏吧。” 这样说着,韩清秋拔出了随身的青岚剑。 是了,这就是他赢的另一个地方,这里是他的地盘,是他韩氏经营了几代的地方,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他的眼睛,他在这里说话,真的有人听。 反观那金刀大汉,在失去了寨子之后,怕不是已经成了聋子,瞎子,就像现在这样,他都已经摸到了近前,那金刀大汉却还没有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 “狗种……死来!” 狂暴的剑气灌入山洞,整个洞穴当场便被轰塌。 是了,他才不会傻到就这么钻进去,那金刀大汉就算再怎么愚蠢,也会在洞口设置一些警报,若是真就这么闯进去,被伏击的反倒可能是他了。 现在这样的办法才是最优解,本就站在山洞外的他已经占尽了先手优势,就算那金刀大汉能挡下他的剑气,甚至能从垮塌的山洞里爬出来,这轮番打击之下,怕不是也已经去了半条性命,到时候他这边直接以逸待劳…… “……嗯?” 韩清秋突然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垮塌的山洞废墟中,确实有人影爬了出来没错,那个人影的背上,也确实背着一柄大刀。 可是…… 金刀大汉,居然有这么高大吗? “哪个畜生干的!” 接近两丈高的小巨人将手中采到的半包蘑菇扔到一边,四下环视着。 紧接着,小巨人低下了头,看向拎着剑的韩清秋。 “是你吗?” (本章完) . 第389章 山吃人 直到脑袋飞在半空的时候,韩清秋都无法理解,自己到底遇到了什么东西。 在视线对上的那一刻,韩清秋就已经明白,今天的事情绝对没办法善了了——更何况他也没打算善了。不管这小巨人是哪里冒出来的,长得多么高大,但这终究是他韩清秋的地盘,不是什么外人都能过来撒野的。 更何况,他不认识这个小巨人。 这里的不认识,可不是普通人的那种不认识,普通人说不认识,最多也就是没见过面,但对于韩清秋这种坐镇一方的侠客来说,他不认识,也就意味着他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个人的消息。 江湖名号?出身籍贯?有什么本事?家里多大势力?正所谓人过留声雁过留痕,但凡是个有名号有本事的人物,他韩清秋就算没亲眼见过,多少也应该听说过才对——然而这小巨人外貌特征如此明显,他却完全没印象,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这小巨人,怕不是跟那金刀大汉一样,是个没跟脚的人物。 对方没有跟脚,双方还起了冲突,那杀了也就杀了,反正对方背着把刀,看着也不是什么好人,大概也是那金刀大汉一样的匪类,人人得而诛之。 接近两丈高的巨汉,若是以前的他,兴许还杀不了,毕竟他就算有着煞气外放的本事,那些剑影多少也有些发虚,而眼前这巨汉,却是明显的进入到了一种颇为极端的煞气入体状态,若是真要打起来,对方说不定只靠这强悍的肉体,就能硬抗下他的剑影。 可现在的话…… 他有剑气。 就像刚刚只是挥剑就能轰塌山洞一样,如今的他手中握着的可是真正的力量,体型之间的差距早已不是什么问题,就算这巨汉反抗也不可能有什么危险——以他如今的实力,就算是杀那些更为庞大的煞气怪物都已经绰绰有余了,只是一個普通的巨汉…… “狗种!” 韩清秋本能地挥出了剑。 剑气纵横,那是煞气外放才能做到的恐怖攻击,眼下就算是一面城墙拦在他面前,恐怕也会被当场切得粉碎。 而在韩清秋的面前,与剑气对上的却是…… 一个巴掌? “嘭!” 只是一声闷响,韩清秋的脑袋就飞了起来,打着旋升上了高空。 只留下还不断旋转的无头尸体落在地上,到处喷血。 “真恶心啊。” 小巨人,又或者说杜乘锋哪受得了这个,他换洗衣服可是很麻烦的,所以哪怕这种水平的人压根不值得他拔刀,他也还是抡起了火刃,将那些飞溅的血液连同尸身一块当场火化。 事情确实是挺恶心的,毕竟他也没招谁惹谁,就是路过这里的时候在附近吃了顿饭,尝到店家做的蘑菇不错,所以专门问了来源,自己过来摘一点。 可谁能想到,他才摘了半包蘑菇,山洞就被人给轰塌了。 到底是谁在跟自己作对?杜乘锋很不理解,毕竟以他现在的水平来看,应该没什么人愿意找他麻烦才对,难道说真的出现了什么新的敌人,准备就这么把他给弄死? 所以他便干脆从废墟里爬了出来,准备看看到底是谁想要弄死他,并且准备给对方一点教训。 可谁能想到,那个敢对着他挥剑的男人,却连他的一巴掌,都撑不住。 “真恶心啊……” 杜乘锋忍不住骂了起来。 天地良心,他可没想过杀人,他只是正常的过去抽对方一个耳光而已,虽说打人不打脸,但他都差点被活埋在下面,只是抽一巴掌,已经是保持了极大克制的举动了。 可谁能想到他这一巴掌才抽过去,对面脑袋直接飞起来了,这是几个意思? 碰瓷?想要给他扣个杀人犯的帽子? 他怎么受得了这个威胁,更何况这种事情又怎么可能威胁得到他? “呼——” 只是对着地上吹了口气,地面上那一滩骨灰就再也没了痕迹。 是了,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威胁到他的,毕竟他如今的火化手艺已经堪称炉火纯青了,甚至比真正的火化炉都要来的高效——正经的火化炉烧出来的骨灰,不少还需要砸几下才会碎成粉末,但是在火刃的高效灼烧之下,一具尸体只消片刻就能彻底变成粉,风一吹就什么都没了。 “哎,在这里过得太久,我也快被同化了。” 想到这里,杜乘锋就一阵叹息。 回想当时初来乍到的时候,他还只是想要过上平静的生活,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愿望的话,大概也就是通过自己的努力达到一个小富即安的状态——可谁能想到,在生死的逼迫之下,他的努力好像有点过头了,起码就现在的他来说,跟当初相比,却已经相去甚远了。 想当初面对着三番两次想要杀他的杨三郎,他都没有真下死手,可现在他却已经能轻松火化一个人并且面不改色了。 “这样不好,不好。” 想到这里的杜乘锋摇了摇头。 他自问不是那种极度嗜血的人,也不是那种靠杀人为乐的武疯子,比起战斗来说,他更看重生活本身——若是当初还面临着生死危机的时候,为了求生斩杀敌人,也还算是情有可原,可现在他既然都已经拥有了保护自己的力量,也过上了他想要的平静生活,那么杀生害命这种事,真的还有必要吗? 真没什么必要,他是一个讲道理的人,有什么事是不能说开的呢? 他一直都是很好说话的。 “哦对,碰瓷的除外。” 想到刚才的情况,杜乘锋默默的加了一条上去。 再一次重申,这件事真不怪他,他仅仅只是想要抽一巴掌而已,谁能想到那剑客的脑袋居然跟直升机一样,说飞就飞? 不过他好歹也算是帮那剑客免费火化了,也没收丧葬费,四舍五入算两清了。 “哎,真是……” 摇了摇头,杜乘锋俯下身去,努力将地上散落的蘑菇一个个捏起来。 这种事情对于如今的杜乘锋来说,只能算是生活中的小插曲,虽然不算常见,但也不算罕见,大概就类似于走大街上看到一条狗的程度,当然,这只是一个形容方式,作为一个文明的人,他还是不会将人和狗来同等看待的。 于是捡起了这些蘑菇之后,杜乘锋便飞身离开了。 他还要去之前那家店里,学习一下蘑菇的烹饪手法,毕竟这些花花绿绿的玩意想要拿来吃,可是一个相当危险的事情。 飞身自然是原地起飞,这也是杜乘锋如今最常用的赶路方式,毕竟以他如今这庞大的体型,走在路上难免会遇到很多麻烦——所以大多数时候,他一般是直接飞到目的地附近,然后落下来再走一段,这样既不会因为体型庞大吓到人,也不会因为凭空飞天吓到人。 他一直都是很好说话的,并且也很注意不去给别人添麻烦。 只是外面的韩氏家丁,可就麻烦了。 韩清秋决定一个人进山,那么他们这些家丁也只能在外面候着,到时候不管是韩清秋要重伤跑路,还是说韩清秋能得胜归来,总归有些人能在外面接应着,好歹搭把手——可问题就出在这里了,他们左等右等,一直等到天黑,都没等到韩清秋出来。 “这……” 几个韩氏家丁开始犯嘀咕了,寻思着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打到现在?不太像,毕竟他们到现在都没听到什么喊杀声。可若是搜到现在……那自家少爷也应该回来了啊?正所谓打仗不差饿兵,这搜了一天都没结果,怎么看都应该先回去吃饱喝足,回头再回来打啊? “要不……咱们还是进去看看?” 几个韩氏家丁合计了一下,终究还是决定,也跟进去看看。 的确,这种事情很是危险,但是找不到韩清秋的话只会更加危险,像是眼下这种情况,若是韩清秋没回去,他们几个回去了,那韩氏坞堡的人该怎么看他们? 少爷在前面拼命,他们在后面掠阵,都不用上去打,都能当了逃兵,这还能有命在? 所以无论如何,他们都要进去看看才行,不管韩清秋眼下是个什么状况,他们总要找到这位少爷,才能安心。 然而在这几个韩氏家丁搜寻了片刻之后,最坏的状况出现了。 他们没找到韩清秋。 却找到了韩清秋从不离身的,那柄青岚剑。 “啊这……” 几个家丁当时人就麻了。 什么叫从不离身?意思就是吃饭睡觉都带在身边。韩清秋在武功上或许没有投入太多精力,但是在剑器上,他是真的很认真地在琢磨如何使用这柄青岚剑——不是什么剑法剑招,而是单独的这柄青岚剑。 就好比常年将一个木棍待在身边,也习惯了用这根木棍干活,那这根木棍也会变得如臂指使一样,韩清秋打的也是这个主意,整日剑不离身,才让韩清秋做到对这柄青岚剑无比的熟悉。 可现在的话…… 剑在,人不在。 “少爷去哪了?” 家丁们已经开始出汗了,这种事情可不是他们几个能承受的。 不过就算再怎么顶不住,也必须要顶,分了一个家丁跑回去报信,剩下的家丁们干脆围在了青岚剑的旁边——他们是不敢真就走了的,万一他们走了之后有谁把这剑拿走,等韩清秋万一回来,怕不是当场就会砍了他们的人头。 可是,让他们把剑捡起来带回去,他们却也做不到。 身为韩氏家丁的他们只不过是一群普通人,而这青岚剑却是一柄凶得离谱的煞气兵刃,若是他们将这剑拾起来,怕不是当场就会煞气入脑,直接变成见人就杀的武疯子,那就是更没办法接受的事情了。 当然,也不是没有家丁想过一些不切实际的,比如自己悄悄把剑拿起来,若是能撑过煞气的侵蚀,成为青岚剑主,怕不是就能直接变成手握力量的强者,享尽荣华富贵,可问题是,眼下青岚剑的旁边,却又不只是一个人,又有谁愿意看着别人把剑拿起来呢? 别人把剑拿起来,那就是在拿所有人的命开玩笑,所以谁都不能拿这把剑,谁也不行。 “一群废物!” 不知道哪里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你们都不拿,那老子来拿吧!” “什……” 几个家丁还没反应过来,却有刺目的金黄刀芒在夜空下一闪而过。 如果韩清秋还活着的话,他或许会感叹一声,那个给他带路的老头,说的还真是实话。 出现在一众家丁面前的居然是那金刀大汉宋炎,这个曾经的山贼头目居然真的在这座山里养伤。 不过金刀大汉宋炎却没傻到找什么山洞的位置,那纯粹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为了安全起见,他硬是用刀芒在山体里凿了个坑出来,随后震动泥土直接将自己埋在了半山腰,由于藏身位置相对险峻,他的伪装又做得太好,那个位置根本就不会被人发现。 至于自己在山里的消息,当然也是他故意放出去的,如今他的伤已然好了不少,起码不耽误挥刀,在考虑到韩清秋的恢复速度一定比自己快之后,他就决定干脆主动出击,韩清秋最有信心的时间,也一定是韩清秋最大意的时间,这也正是最适合他出刀的时候。 韩清秋绝对想不到他伤养到一半就会动手。 但他也想不到,韩清秋居然会把自己的佩剑都丢在地上。 会是诱饵吗?金刀大汉不知道,但在确认了那确实是青岚剑之后,他还是想要试试看看——但现实却是,直到他一刀杀了那几个家丁,将青岚剑抢在手里,那韩清秋仍旧没有出现,他也仍旧没有遭遇任何伏击。 “怎么回事?怎么连自己的佩剑都不要了?” 金刀大汉颇为疑惑,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一剑在手,他也不需要想太多了,反正没了青岚剑的韩清秋约等于废物,反倒是他这边多了一把剑,虽然自己不太好用,但或许还能卖出去做个人情。 不过在这之前,他还要做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 (本章完) . 第390章 杀人不过头点地 人饿了要吃饭,刀饿了要见血。 金刀大汉宋炎现在很饿,人和刀都很饿,几天的修养虽然已经让他能正常挥刀,但修复身体所带来的气血亏空却仍旧还在。 而他手里的刀,在见了血之后,也和他一样,饥肠辘辘。 或许这就是凶煞兵刃的一个缺点了,这玩意虽然能给持有者带来极大的武力增幅,但这玩意本身也有自己的诉求——比如最为基本的,杀人见血,不杀人的兵刃又怎么能叫兵刃呢? 当然,胡乱杀人肯定会有问题的,那样做很容易为自己招惹到完全惹不起的敌人,所以大多数时候,他们这些兵刃的持有者,往往会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或是压制,或是安抚,总之就是让兵刃稍微安静点,等到真正需要动手的时候再展现自己的锋芒。 就像是饥饿的猎犬一样,越是饿的眼冒绿光,撕咬起来也就越是凶狠。 正好,金刀大汉如今,也很饿。 于是,饥肠辘辘的人和刀,就一同潜入了韩氏坞堡。 最开始的时候,韩氏坞堡的人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毕竟他们看到了那柄很熟悉的连鞘长剑,那是他们家少爷韩清秋才有资格使用的青岚剑——但也就是这一瞬间的恍惚,却已经足够那刺目的金色刀芒在他们的眼前炸开。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面对一个煞气外放级别的强者,只是普通人的韩氏族人们简直如同待宰的羔羊,虽然也有韩氏子弟壮起胆子,尝试去拔那一柄钉在地上的青岚剑,但过短的时间甚至让他们连承受煞气洗练都做不到,在煞气的引导之下,满是杀心的韩氏子弟才刚刚抬起剑,璀璨的刀芒就已经直接削掉了他的脑袋。 是了,这也早就在金刀大汉的判断之内了,用刀杀掉所有普通人,同时用剑把那些反抗者钓出来——若是没这柄剑,那些有点本事的反抗者怕不是就要直接跑了,可是这一柄剑戳在地上,就总会有人觉得,自己拿起剑来就能翻盘。 这些人也不想想,他金刀大汉宋炎何等人物,难道真就会傻到白白送一个翻盘机会给他们吗? “你毁我寨子杀我全家,我也毁你坞堡杀你全家,这也算两清了。” 一刀剁掉最后一个韩氏族人的头颅,金刀大汉宋炎扫视着满地的尸骸,摇了摇头。 不管是泄愤也好,喂刀也罢,总之这次的恩怨,也算是过去了。 可是,恩怨是过去了,他的肚子,却还没填饱。 他人也是傻了,刚才光顾着杀人了,倒是忘了留下几個韩氏族人,帮他把饭食做了——虽说韩氏坞堡里有存粮没错,但也只是有存粮而已,像是正经能上桌的肉菜饭食之类的,都这个点了,肯定还是得现做。 指望他自己做,肯定是不现实的,号称金刀大汉的他杀人是可以的,但做饭方面,却只能用悲剧来形容——主要是一直以来也用不着他掌勺,他有着一身杀人的本事,也能抢到大笔的钱财,大把的钱撒出去,想吃顿饭不是简简单单?就算对方觉得他是土匪不愿给他做饭,那他手里还有大刀,到时候刀刃架在脖子上,他怎么都能吃顿饱的了。 没有学过,也懒得在这方面消耗精力,这直接导致号称金刀大汉的宋炎,做出来的东西跟猪食也没什么区别。 吃猪食,宋炎肯定是不愿意的,至于留下几个韩氏族人做饭……这也就是想一想而已。韩氏族人敢做,他也得敢吃才行,要知道他可是才杀了这些韩家人全家,若是让对方给自己做菜,那不是摆明了给对方一个毒死自己的机会? “算了。” 想了片刻,金刀大汉便取了些容易携带的金银钱财,直接离开了韩家坞堡。 在韩家他是找不到什么吃的了,不过这个点他应该还来得及去附近的驿站吃些东西,虽说天色已经晚了,驿站老板肯定也已经歇息了,但只要他洒出金银来,那驿站老板应该还是会给他做几个下酒菜的。 有酒有肉,好吃好喝一顿,也算是犒劳一下他这几天的生死搏杀。 只是金刀大汉没想到的是,那驿站老板,居然真的敢不给他做菜。 “做不了!给钱也做不了!” 面对着宋炎递出的金银,那管着驿站的老头连连摇头。 “真不是不做你生意,实在是手里没东西可做了,客官你要是吃饭,缸里倒是还有些米面,可是要吃炒菜的话……这也没东西可炒啊?” “哈?” 金刀大汉宋炎直接被气笑了。 真是见了鬼了,刚才他在韩氏坞堡的时候,食材大把却没有厨子,眼下他来到这驿站有了厨子之后,驿站里却没有食材——怎么个意思,合着还是要他回去拿是怎么的?这是把他当什么了? “我不管你怎么做,总之,你今天必须把饭菜给我端上来。” 随便找了张桌子,金刀大汉直接往桌前一坐,竟是就这么不走了。 管着驿站的老头缩了缩脖子,连忙回到后厨忙活去了,而在过了一会之后,果然有酱肉时蔬之类的被端了上来,甚至还有两壶老酒,酒香扑鼻,一时间让金刀大汉食欲大增。 他就知道,这老头绝对是藏私了,准备把好吃好喝留起来自己享用,还跟他说什么卖完了…… 真是该杀。 想到这里,金刀大汉也懒得再付什么金银了,反正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给钱,只是一顿饭食,又怎么值得用金银结账——当然,民间常用的铜钱,他也是嫌麻烦没有带的。 他带的是兵刃,是刚刚杀了人的兵刃。 既然已经一无所有,那自然要远走高飞,既然已经准备远走高飞,那么能隐藏一下行踪,最好也还是隐藏一下——什么样的人最容易保守秘密?当然是死人,但凡见过他的脸,那就都得死。 吃饱喝足之后,就把驿站里的人都杀了吧。 宋炎和他手中的刀,都做下了这样的决定。 一桌酒菜看起来不少,但吃起来其实用不了多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宋炎也终于拎起大刀准备消消食了。 可就在他准备走向后厨,斩死刚刚那个老头全家的时候,他却突然看到一个衣着破烂的少年,正拿着一柄锈迹斑斑的斧头,站在门口指着他。 “呦?” 看着少年那一脸愤恨的样子,扛着大刀的宋炎直接被逗乐了。 “怎么的,要砍死我?” “我要杀了你。” 门口的少年死死地攥着斧头,小声的说着什么。 “我要杀了伱……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给爹娘报仇!” 伴随着话语的继续,少年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了,只是这呐喊与其说是在震慑面前的敌人,倒不如说是为了给自己壮胆。 起码在少年的面前,金刀大汉宋炎,就完全没有被震慑住。 他只觉得好笑。 “合着刚才居然还没杀完,还留了一个死剩种……” 金刀大汉连连摇头,随后看向门口的少年。 “韩家的,你既然都逃出来了,为什么还敢过来见我呢?” “我……韩家的?” 少年被问得一愣,却是明显不知道韩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你说的韩家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我站在这里,我要给我的爹娘报仇!给那些被你杀了的人报仇!” “哈?不是韩家人?那你是谁?” 金刀大汉也听愣了,他本以为这少年会是残存的韩氏族人,可现在看来…… 这人到底是哪里来的? “你居然忘了?你居然敢忘了?” 眼见得面前扛着金刀的大汉居然真的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少年顿时咬牙切齿。 “你怎么能忘了,你怎么敢忘了……我们只是在逃兵灾,我们没惹任何人,你们这些畜生,你们这些畜生……” “哦……哦!原来是你们啊!” 想了好一会,金刀大汉才一拍脑袋。 其实他还是没想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只是隐约能听出来,对方应该是那些流民的孩子,至于流民……这种人他杀的太多了,他怎么可能记得清是哪一批? “也罢。” 想到这里,金刀大汉决定不再回忆下去了。 什么冤有头债有主之类的,没有必要,只要他把这个寻仇的人也杀了,送去下面见那些死鬼流民,那么这段仇怨自然也就两清了。 “你既然准备来杀我,那你应该也已经做好了,被我宰了的准备了吧?” 明晃晃的金刀扬了起来,刺目的刀芒呼之欲出。 面对着尸山血海一般的恐怖压力,门口的少年登时便吓得跪倒在地。 他也知道自己应该硬气一点,他也知道自己背负着血海深仇,他一度为此疯狂,为此怨恨,甚至为此诅咒这片天地本身——可真到了要他面对仇人的时候,真到了要他挥下斧头的时候,面对着那柄高举的金刀,他却连最基本的站立都做不到。 没办法,双方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就算他再怎么想要硬气,他的身体也没办法做到,眼下他的浑身都在颤抖着,僵硬的躯体做不出半点动作,这是身体面对能够轻易杀死自己的顶级掠食者,所表现出的生理上的本能恐惧——归根结底,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而面前的金刀大汉却是高高在上的强者。 强与弱的差别,就是这么的巨大。 只是一个普通人的他,又能做到什么呢? 他只能恨,也只有恨,但是这份来自于普通人的憎恨,对于高高在上的强者来说,毫无意义。 但是,真的毫无意义吗? “你干什么!” 就在金刀大汉即将挥下大刀的时候,管着驿站的老头却突然冲了过来。 “他就是个孩子!你这是要干什么!” “……哦?” 眼看着老头硬是将那个孩子护到身后,金刀大汉脸上的笑容愈发地明显了。 也是好事,正好也省得他多砍出去那一刀了,并且他现在酒足饭饱,也正好想试试,一刀同时砍过两个人,那个手感…… “你干什么!你别闹事啊!” 眼看着金刀大汉脸上的狞笑愈发明显,老头连忙大喊起来。 “你赶紧把刀收起来!不然我让我徒弟过来打死你!” “你徒弟?” 金刀大汉又一次被逗乐了。 太幽默了,实在是太幽默了,或许这就是普通人吧,总觉得随便喊点膀大腰圆的男人过来就能把事情摆平——一个老厨子的徒弟,无非就是另一个厨子而已,难道这老头还真指望另一个厨子拿着菜刀,就能打得过手持金刀的他? “那就让你徒弟出来啊。” 金刀大汉干脆对着老头招了招手。 “来,把你徒弟交出来亮亮,正好也省得我进去找了。” 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玩意,能让这老头说话这么硬气。 面前的老头也确实开口喊叫了,但后厨的方向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出来。 这也让金刀大汉愈发地摇头了。 “你那徒弟怕不是已经跑了吧?到时候还得费我点时间过去追杀……你们几个也是,就不能好好待在这里,让我把你们都宰了吗?” 这样说着,金刀大汉再一次扬起了大刀。 “真的是,就知道给我找麻……” 轰—— 就在金刀大汉把大刀扬起来的时候,这间小驿站的房顶,却已经被整个掀开。 紧接着,便有一张大脸,从房顶的破洞处探了出来。 “师父,您叫我?” “……” 仰望着半空中那张大脸,金刀大汉开始出汗了。 若说这是一个人,那或许有些过于高大了点,只看对方从半空中探出的头颅,对方的身高怕不是已经有两层楼的高度——可若说这是煞气怪物,对方的身上却穿着衣服,甚至还知道有礼貌的和刚刚那老头搭话。 “就是他过来找茬?” 就在金刀大汉这边愣神的时候,那老头却已经与这小巨人结束了交流。 而那足有两层楼高的小巨人,也已经转过了视线,看向了金刀大汉。 “你怎么能这么干呢?一上来就喊打喊杀的多不好,这样吧,我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你今天低头认个错,这件事就过去了。” “我……” 金刀大汉直接听愣了。 让他低头认错?怎么可能? 他可是煞气外放的强者,可是手握兵刃的,他怎么可能跟这些普通人…… “哎,你这人怎么不听劝呢?” 就在金刀大汉这边愣神的时候,那小巨人却已经将柱子一般粗壮的强壮臂膀探了进来。 “不就是低个头的事情吗?你怎么就……” 嘭—— 只听得一声闷响,那金刀大汉的脑袋,竟是被一根手指当场杵在地上,碾得粉碎。 (本章完) . 第391章 驿站 点点星光之下,被掀去房顶的驿站。 三个大小不一的人面对着地上的尸体,相对无言。 “……我只是想要让他低下头。” 最终,还是体型最为庞大的小巨人先开口。 “我可以确定自己控制过力道的,但是他的脑袋实在是……就,太脆了,能理解吧?就像是后厨的酒坛子一样,只要往地上一扔……” “……” 此刻的老者和少年却是半点都听不进去了,他们都是普通百姓,又哪里见过这种凶煞场面,一个人的脑袋说碎就碎了,这简直…… “还是先想想该怎么办吧。” 一老一少中,终究是那个老的先回过神来。 “这不明不白就死了人,总是得……” “报官?” 没等老人说完,小巨人已经从对方的表情上看出了想要说的话。 而他的视线,也转到了老人的身上。 “报……肯定是不报的。” 被一个接近两丈,刚刚还杀过人的巨人这么盯着看,老人登时就出汗了。 “你这是救了我们的命,我们又怎么能害你呢?” “那倒不至于,你们真报官,我就跑。” 小巨人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明显是有着面对捕快的自信——不过想想也是,光是这接近两丈的庞大身形,就已经不是镇上那些捕快能拿得下的了。如果对方一定要跑……那好像还真能跑得掉。 可就算这小巨人能跑掉,他们两個呢? “不对,确实要报官。” 就在老人那边正浑身哆嗦的时候,那回过神来的少年却突然抬起了头。 “他才是歹人啊,我们是差点被他杀了的,现在既然都把他打死了,那为什么不报官?” “咦?好像确实是这回事啊。” 小巨人登时一拍脑袋。 “真是脑子坏了,今天晚上明明是这个持刀劫匪吃霸王餐还要抢劫驿站,咱们明明是当场击毙劫匪的良善之民……我老是想那些毁尸灭迹干什么?” 这样说着,那小巨人却已经将地上的尸体拎了起来。 “那我先去报官,你们也保留一下案发现场。” 拎鸡一样拎着那还往外冒着血的尸体,小巨人一路大踏步远去了。 只留下老人和少年,相对无言。 “……老人家。” 良久,少年僵硬的转过头,看着老人。 “您这是从哪找来这么个徒弟?” “我怎么知道?” 眼看着巨人离开,老人也逐渐从刚才的惊惧之中恢复过来。 若是让他说这个徒弟从哪来的,他其实也说不清楚,一定要算的话,大概也就前几天的时候,这个已经不能用彪形大汉来形容的庞大巨汉,路过驿站,来到他这里找点吃食。 虽说那庞大的块头看着就骇人,但这年头连煞气怪物都满地乱跑,冒出点体型庞大的人,倒是也算还能接受了,更何况这大汉居然还先给了银钱,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老人这便也乐得给对方做上这一顿。 可谁能想到,他这简单的手艺却让那巨人吃得两眼放光,而在聊了两句之后,他才知道,这体型庞大的巨汉在庖厨方面居然也有研究,并且造诣相当高深。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精研厨艺的巨汉,居然开口要拜他为师。 “学无先后,达者为师。确实,我会一些酒楼做法,但是您这手艺我不会啊,所以还是要学一下的,另外学费不成问题。” 老人还记得,那巨汉是这样说的。 老人一把年纪了,又哪里享受过这样的待遇,一直以来都只有那些教书的读书人才能被称为先生,他居然也有收人束脩的一天——当然,最重要的是,束脩给的太多了。 所以思前想后之下,老人便也将这巨汉收了下来,当作徒弟来看待。 说起来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其实真收徒弟也就是中午的事情,起码白天的时候,这个巨汉还是很好说话的,只看那和善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什么凶恶的歹人,可谁能想到…… “可能真的是那贼人的脑袋太脆了?” 老人想了想之后,也只能得出这么个结论。 毕竟他刚才下意识想要报官的时候,那巨汉的反应也是直接跑,而不是大开杀戒什么的,这样一个良善的好人,又怎么可能故意杀人呢? “倒是你。” 想到这里,老人的视线转到了少年身上。 “我白天就看到你小子了,怎么到了晚上你还在这里?你家里人呢?” “我……” 听到老人提起自己的家人,少年登时鼻子一酸。 正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刚才的时候他还沉浸在那小巨人带来的震撼中,久久没回过神来,眼下这老人一提起,少年才意识到,不知不觉之间,自己居然真的大仇得报了。 哪怕在父母坟前都未曾哭过的少年,不知不觉已然涕泪横流。 老人年纪大了,又哪里见得这个,干脆将那少年扶到桌前,借着桌上剩下的残酒,来给少年压惊,而在几杯酒下肚之后,少年却也将自己的经历,从兵灾逃难,到飞来横祸,再到如今的大仇得报,一五一十都对着老人说了出来,听得老人也喝起了闷酒,一阵唏嘘。 “都是苦命人啊……” 饮了几杯之后,老人叹息一声,也顺着这气氛,说起了一些自己不愿提起的往事。 原本这驿站不是老人自己经营的,他一把年纪哪还干得动这个,真正经营这家驿站的是他儿子,那是一个年富力强的青年,也就是几年前,这他的儿子觉得如今年景还算太平,正是那些商贾行人往来赚钱的好时候,于是干脆筹了点钱,找关系盘下这间老旧的驿站,也算是让家里有个正经营生。 可谁能想到没过多久,北边打起来了,大陈境内又到处都是乱子,这间小小的驿站自然也没了昔日的光彩——当然,如果只是挣不到什么钱,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苦日子大伙又不是没挨过,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然而他那儿子,却偏偏是个忍不住的。 明明是兵荒马乱的年景,他那儿子却硬是起了别的心思,靠着手里还有点积蓄,竟是直接托人找关系,买了一柄煞气兵刃回来。 “啊?” 原本还在嚎啕大哭的少年,不知不觉之间已然听愣了。 身为普通人的他虽然没练过什么武艺,但煞气兵刃这玩意他至少也是知道的,听说这玩意根本就不是寻常人能碰的,普通人一旦摸了,当场就会被煞气入脑,变成只知道抡刀砍人的癫子。 这种东西……买来干什么? “他说是……买来防身。” 老人低下了头,看着杯中的残酒。 起码当着他的面,他的儿子一直都说,那把剑买来是为了防身用的,可当爹的他又怎么看不出,自家儿子这是真准备拿这把剑干点什么——可当他说出这玩意很危险的时候,他的儿子却只是说,他已经老了,不懂这些东西。 好在他看得出来,自己的儿子还没变成什么见人就砍的武疯子,还保留着正常的理智。 就这样,有了一柄佩剑之后,他的儿子便不再管驿站的事情了,而是整天都跑去镇上,跟那帮同样佩着剑的人们聚在一起,说是一同习练武艺,自强不息——老人看得清楚,这是自家孩子又准备钻营些什么了,就像当初盘下这间驿站来一样,他的儿子一直都是个有想法的。 “这……确实。” 听到老人说到这里,少年也跟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虽然少年家里是逃兵灾逃出来的,父母也死在了飞来横祸当中,但在逃兵灾之前,少年家里在扬州城也还是有点钱财的——虽然严格来说,少年家里只是能称得上是小富即安,但城里出身的他在眼界和认知上却也还是有一些的。 就好像现在这样,老人只是一说,他便已经明白,这老人的儿子,应该是在镇上认识了什么本地的人物,正在跟着对方做事学习,想要不断地跳出自己的小圈子,去见更大的世界。 就好像这驿站的买卖,说来容易,但实际上,没有过硬的实力,普通人是不可能开得了的。 但老人的儿子,却只靠关系就拿下了驿站的经营。 听着这老人的讲述,少年仿佛看到了一个聪明伶俐,且颇有本事的青年,正在步步高升。 可是现在,他却没有看到那个青年的,半点踪迹。 “有想法又有什么用呢?” 老人继续喝着酒,眼神愈发地晦暗了。 他的儿子确实是个有本事的,而他也已经清楚,自己已经管不了儿子的事情了,年轻一辈翅膀硬了,就该让那孩子自己去闯——他当时甚至还一度为此开心,觉得儿子以后可能也会变成那种了不得的人物。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两年前的一个上午,他终于又见到了他的儿子,只不过他的儿子却并非是正常回来的,而是被人抬回来的。 儿子在跟人比剑的时候被杀了,这是他最后听到的消息,至于其他的那些细节,他已经记不清了,他只知道自家儿子那健壮的躯体上,一道横贯胸腹的巨大创口几乎将其整个切开,那场面他会记一辈子。 他想过要去寻仇,可他又能找谁寻仇? 那个跟他儿子比斗的剑客,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就算他想要找那个剑客的麻烦,那些镇上的人也对他拿出了生死状——他看不懂那些白纸黑字,但他至少看到了自家儿子印上去的那个手印,那是他儿子亲口同意的比斗,亲手画押的生死无论。 他还能说什么?他还能说得出什么? “这……” 少年也说不出话了。 曾经他也想过,为了报仇,他要不要干脆也拿起一柄煞气兵刃来试试看——虽然他肯定是接触不到煞气兵刃就是了,但是想想总归是可以的。万一他真的能接触到那些兵刃,真的能拥有力量,是不是就可以杀了那些仇人,是不是就可以报仇? 曾经的他,一度以为自己可以,他也曾幻想过,自己是不是有一天能成为那种纵横天下的侠客,杀掉所有滥杀无辜的怪物。 可是现在看来…… 他甚至不如这老人的儿子。 这老人的儿子,好歹是敢跟人比剑的,真换成他的话,他大概是连比剑都不敢的。 “他敢跟人比剑?” 听着少年的拱卫,老人直接气得笑了出来。 “那小子什么东西,我能不知道?让他钻营,他是有胆子,可若是让他斗剑杀人,给他十个胆子他都不可能上!” “这……” 少年听愣了。 怎么说,这里面居然还有隐情?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说到这里,老人死死地捏住了酒杯。 自家儿子的胆量,他自己是知道的,买把剑佩在身上还可以,但是跟人生死比斗,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的——但白纸黑字的生死状摆在他面前,杀了他儿子的剑客也早就走了,他连复仇都不知道该找谁,他只知道绝对不该出现这种事。 “肯定有什么问题,我儿子不该是这样的……” 老头一杯一杯的喝着酒,表情愈发地苦闷。 这让少年看的愈发地揪心了。 跟着老人比起来,他这情况甚至还算好的了,虽然他打不过自己的仇人,但至少他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而现在,或许是因为运气好的缘故,他居然真的大仇得报了,起码一个仇人已经被那小巨人当场碾死。 可这老人……他就算想要报仇,他该找谁报仇?他的仇人是谁? 就算少年岁数不大,也已经能听出来,这老人的儿子,怕不是被人设了局给套死了,可也正是因为如此,这老人眼下就算想要寻找仇人都找不到,无头怨恨最为伤人,这简直……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 老人叹息一声,明显是不想继续聊下去了。 可眼底的那份阴霾,却怎么都掩盖不住。 丧子之痛,这份刻骨铭心的恨意,真的能就这么掩盖过去吗? 不能的,肯定不能的,但老人却也知道,自己的憎恨,毫无意义。 但是,真的毫无意义吗? (本章完) . 第392章 三山镇 驿站附近的镇子叫三山镇,叫这个名字的原因,是因为附近有三座山。 正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三山镇虽然不算大,但也算得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尤其是在最近一段时间,那些挟刀带剑的侠客们越来越多之后,镇子上的江湖气息也就变得愈发浓郁起来。 “刀在手,就会砍出去,刀砍出去,就要生出乱子,有了乱子,就有人死。” 县衙之中,看着摆在厅堂中的那具无头尸体,三山镇的张捕头叹息一声。 尸体他是认识的,大塘山的宋炎,诨号“金刀大汉”,虽说他没有见过这个山贼头子,可是那把标志性的金刀却是错不了的——可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宋炎前些日子应该是跟附近的几家坞堡打起来了,寨子被烧,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附近韩家坞堡的少爷甚至还让他帮忙打探过消息来着。 可现在,这个有着赫赫凶名的金刀大汉,却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为什么一定要混江湖呢……” 明明摆在面前的是一具无头尸体,但张捕头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惧色,不只不怕,他甚至还有心情解下腰间的葫芦喝酒。 在公堂前喝酒,即便眼下并非白天,也不是一个捕头该做的事情。 面对一具无头死尸却毫无惧色,也不是一個小镇子里的捕头该有的胆色。 张捕头原本不是三山镇人,早年间其实也是浪迹江湖的侠客,只是年轻的时候遇到了上一任知县,也就随着对方走马上任,来到这三山镇当了捕头——不过很可惜,那位在他看来挺不错的知县大人死的实在是太早了点,反倒是他这个捕头,却是一直做了下去。 或许正是因为自己曾经就是江湖人,张捕头对于那些想要混江湖搏个名声的人,一向都没有什么好感,当然,也有一种可能,比如与他相交的那位知县大人就是死在了江湖人的手里。 天地良心,那位知县大人只是贪了点小钱而已,或许因为这点小钱死了几个人,但那又有什么问题呢?那些江湖人难道就不杀人了吗?怎么那些江湖人就非得高喊着杀贪官,把那位很好说话的知县大人给宰了呢? 好说话的知县死了,大伙都没钱拿了,反倒是那些江湖人一个个都修起了坞堡,这像话吗?这是把衙门当什么了? 当然,让张捕头去和那些江湖人作对,张捕头是不愿意的,虽然他也是江湖人出身,但他却用不动什么凶煞兵刃,那些玩意太邪性,太难以驾驭,不是他这种老一辈江湖人能玩得转的。 所以在思前想后之下,张捕头还是决定,来点他这种老一辈江湖人能玩得转的东西。 “老张,虎爷那边已经在催了。” 也就是张捕头这边思前想后的时候,却有捕快一路小跑凑了过来。 “您这边有没有……” “哦!有!告诉虎爷,正好来了个新鲜的!” 听到捕快的传话,张捕头点了点头,示意捕快赶紧去传信,随后又招呼了另一个捕快过来。 “外面那个打死金刀大汉的侠士,过去问问他,有没有兴趣亮亮自己的本事?若是……算了,金刀大汉这个身份比较尴尬,我亲自出去跟他说。” 想了想之后,张捕头还是招呼手下给自己披上衣服,准备亲自出门看看。 没办法,金刀大汉好歹是百兵谱排名第七十二,就算这金刀大汉是被人阴死的,也足以证明对手不是什么庸手,这样狠辣的江湖人,他必须要亲自看看,才能确定,给对方安排什么样的对手比较合适。 是了,这才是老一辈江湖人的手段。 年轻一辈的江湖人只知道打打杀杀,但老一辈的江湖人,却知道如何安排这些年轻人去打打杀杀。 打打杀杀也是能带来利益的,更何况这些江湖人也很看重打死对手得到的那点所谓煞气,那么作为本镇的捕头,张捕头觉得自己有义务,让这些无法无天的江湖人去提刀对砍,这样一方面能让本地有一个相对良好的治安,另一方面,他自己也能从中间收到一份钱财。 更何况在这个过程中,那些死者的凶煞兵刃也会留下来,而这些凶险的兵刃,就可以直接卖给那些想要闯荡江湖的新一代年轻人,在拿到了兵刃之后,这些年轻人总会过来他这边试试手,而这又会制造出一批死者。 如此循环往复,他手头的这份生意,似乎可以永远的做下去。 “所以你们一个两个的,为什么一定要闯什么江湖呢?” 想到这里,张捕头叹息一声。 不知道是为了那些死去的年轻人,还是为了那即将被他安排去比斗的所谓侠士。 他最烦的就是这些所谓的侠士,大晚上拍门让他连觉都没睡好,所以他准备安排一个合适的对手,让这个所谓的侠士也变成尸体。 然而马上,他的烦闷便全都被噎在了喉咙里。 “这……” 张捕头半天没说出话。 他甚至都没走出衙门,不过眼下他也不用走出衙门了,仅仅只是站在衙门前院,他就已经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庞大巨汉——只见那巨汉站直身子的样子,分明比前院的门楼都还要高上一头,眼下探着头往院内俯瞰的样子,简直就像是要将他们这一班衙役生吞活剥一般。 “我……” 张捕头使劲揉了揉眼,这才发现那体型庞大的巨汉,应该只是对着他露出微笑。 只是那白森森的牙齿实在是……这玩意是不是能直接咬碎他们的脑袋? 打死金刀大汉的居然是这等怪物,他这几个手下刚才怎么不早说? “不是,头儿,我们也没看清……” 面对着张捕头的怒视,几个捕快也一阵头皮发麻,他们刚才也没看清楚到底是谁来报案——他们只看到那金刀大汉的尸体和兵刃都扔在门口,高处还有人说话,就直接抬着尸体进来了。 毕竟这年头很多侠客行走江湖,也是高来高去不想被人见到的,他们几个捕快虽说见得不多,但也算是已经习惯了。 可谁能想到,对方不是站在房梁上,而是真的长得比房梁都高? “算了,起码确定他是真能打死金刀大汉了。” 张捕头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随后抬起头,看着墙外的小巨人。 “那个大个!就是你把贼首宋炎打死的吗?” “是他先拔刀的,我们只是正当防卫。” 墙外的小巨人甚至举起了双手。 “你看,我没有持械。” “你这……” 张捕头直接听愣了,直接回答是不是不就行了,怎么还来这么一套? 不过不管怎么说,人是确认了,对方确实是打死金刀大汉的人,至于什么正当防卫之类的,无所谓了,反正这些江湖人每天都要因为各种奇奇怪怪的原因打打杀杀,然后横死街头。 只可惜,那种打打杀杀,是不会带来收益的。 起码不会给他带来收益。 “干得好!你这可是为三山镇除了一害啊!” 张捕头首先称赞了对方的行为,反正这小巨人站到现在,应该也是打算让他夸两句的——只看对方刚才表现出的那副好奇宝宝的样子,这小巨人的智力应该不怎么高。 不过想想也是,人哪就能十全十美,老天爷总是会留下点缺陷的,比如那些大高个往往都有些憨傻,这也算是另一种形式上的公平了。 骗傻子送死,这多少有点没良心了。 不过这年头,谁又有良心呢? “这位壮士!不如进来详谈……算了,还是我出去吧。” 看了眼对方那庞大的身形,张捕头便意识到,让对方进来聊,恐怕是不太能行得通了。 可谁能想到,他这边刚才开口,那高大的小巨人,却已经单手一撑墙头,直接片开腿迈进了院子。 整个过程,就像翻过什么防护栏杆一样轻松写意。 “没事,我进来聊就行。” 小巨人露出了意料之中的憨厚笑容。 “要聊点什么?” “聊点……当然是嘉奖!” 面对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巨人,张捕头忍不住下意识一个哆嗦。 但这也更加坚定了,他除掉这个小巨人的决心。 太吓人了,实在是太吓人了,三山镇怎么冒出来这么一个东西,他怎么不知道? 这小巨人但凡不死,他怕是觉都睡不踏实。 所以必须要尽快安排。 越快越好! “来!壮士!先来吃酒!” 这样说着,张捕头便连忙招呼衙役们,将那些酒肉都搬到院子里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伙一时间喝得宾主尽欢,而在酒桌之上,张捕头更是连连恭维,将这小巨人吹得天花乱坠,俨然是这三山镇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杜壮士来了!这三山镇就太平了!杜壮士来了!三山镇的青天就有了!” 一碗酒干下肚,这一刻的张捕头看起来是那么的豪气干云。 “杜壮士今日除了这三害之中的一害,还我三山镇朗朗乾坤,倘若还能除了这第二害,那简直……” “嗯?还有第二害?” 名为杜乘锋的小巨人愣了愣。 “你是说……” “哎。” 听到小巨人这么问,张捕头不禁叹了口气。 “要不还是算了,那第二害太过厉害,我怕杜壮士你有什么闪失,毕竟杜壮士你这般英雄人物,都已经为三山镇除此一害,又怎么能白白送了性命……” 一边这样说着,张捕头一边小心观察着小巨人的表情。 而在他的视线中,那原本酒后正酣的小巨人,果然表现出了他预料之中的愤怒。 没有谁愿意被轻视,尤其是刚刚被抬起来的时候,更何况还是对于这种年轻人来说……不年轻气盛,还能算是年轻人吗? “第二害是什么!伱说!” 酒劲上头的小巨人一巴掌拍在石桌上,登时便将那石桌拍得粉碎。 “我这就去弄死他!” “啊这……” 看着地面上的石桌残骸,张捕头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这也让张捕头心中那份骗傻子送死带来的愧疚愈发明显了,不过只看对方这一巴掌就能拍碎石桌的恐怖力量,他还是继续干下去比较好一点,这样他至少能睡个安稳觉,顺便也能赚些银钱。 大不了他这边知会一声,让虎爷那边找到的高手下手快点就是了,少让这小巨人受点死亡的痛苦,也算是给傻子来点照顾了。 “第二害,便是镇上虎爷那边。” 想到这里,张捕头便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倒不是虎爷本人,而是虎爷最近找来的护院,这护院实在可恶,仗着自己一身本事,竟反客为主,占了那虎爷的院子,夺了虎爷的钱财,平日里更是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居然还有这种恶人?” 小巨人的眉头登时便皱了起来。 “那你们为什么不把他抓起来……” “这倒是想抓,不是打不过吗?” 张捕头叹息一声,脸上满是对自身无力的无奈。 这表情倒不是装的,他是真的拿不动那些煞气兵刃,若是当年他能被那些凶煞兵刃承认,他现在会是这个鸟样? 不过这种事也没什么所谓了,反正那些江湖侠客再怎么武艺高强,不还是得不明不白的死在他这里,能打有什么用?出来混都是要靠脑子的。 “所以说,壮士您看……” “也行吧,反正不是什么大事。” 张捕头的视线中,那已经有了几分醉意的小巨人,不出意料的点了头。 “来,头前带路!既然都做好人好事了,那干脆一块办了!” “好!壮士豪气!” 张捕头连忙开口恭维上去,一边恭维,一边看向手下的捕快们。 在看到那个出门报信的捕快已经回来,甚至对他做出几个熟悉的手势时,张捕头那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成了,虎爷那边也安排好了,另一个更厉害的江湖人也已经准备完毕,这小巨人绝不可能活下来了。 就像一直以来一样。 (本章完) . 第393章 三山镇民间传说 “然后呢?” 后半夜的驿站里,面对着一副醉醺醺的样子赶回来的小巨人,老人与少年这样问到。 就算他们心里早已有了准备,但这小巨人回来的速度仍旧太快了点,不止是速度太快,这小巨人身边甚至还没有什么官差跟随,怎么看都不像是跑去报官的样子,更像是直接把那尸体和兵刃拿去,换成酒肉来吃了。 只是这个自称杜乘锋的小巨人坚决不承认这一点,并且一再声明,自己是去为民除害去了,甚至详细的描述了自己是怎么去了县衙,又怎么被那位张捕头连番恭维。 然而也就是说到这最为关键的,到底是怎么除害时,这小巨人却突然闭口不言。 然后酒劲上头,直接往地上一躺。 “这……” 老人和少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却谁都不敢上去把那小巨人叫醒。 也能算是好事吧,毕竟他们两个刚才也都听出来了,那个张捕头那么卖力的撺掇着这个小巨人去跟人打生打死,明显是有问题的——而现在,这小巨人起码完完整整的回来了,身上也没看到什么伤势,这无疑是最好的事情了。 所以老人和少年也没想那么多,干脆就这么回到后院,老人睡屋里,少年睡马棚,就这么沉沉睡去。 公鸡开始打鸣的时候,老人就早早的醒了,一方面是人老了觉少,另一方面则是要准备接下来一天的食材了——虽说如今这见了鬼的世道,路上已经没多少来往的商人会来驿站歇脚了,但那些挟刀带剑的江湖人却是多了不少,驿站总也还是有点营生的。 第二個醒来的却是马棚里的少年,在起床找凉水擦了把脸之后,这少年便主动帮老人干起那些零碎活计来,很明显,这少年是个伶俐的,心里清楚自己不能白住在这里,总得干点活来让自己显得有用。 至于那喝醉的巨汉……直到日上三竿,驿站来了客人之后,才挠着头从地上爬起来。 “我几点回来的?” 自称杜乘锋的巨汉才抬起头,却看到后厨那边已经忙活起来了,连忙一个翻身跃到后院,开始跟着老人一起干活。 只是那落地的一声实在是太过骇人,直接把门口那江湖来客吓得一个哆嗦,胯下的马匹都差点惊了。 “这……怎么回事?” 那江湖剑客人都傻了,一时间竟是连店都不敢进。 眼看着今天第一个客人就要跑路,老人也只能亲自迎了出来。 “没什么事,那是个好人,只是块头大了点,其实很好说话……客官你要吃点什么?” “我……随便来点什么都好,我不挑食。” 原本这剑客还想开口呼喝两声,好显得自己足够豪迈,可在看到那正在后厨忙活的小巨人时,尤其是在看到了对方手中捏着的菜刀后,他还是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选择了正常说话。 只是一柄菜刀,又不是什么凶煞兵刃,按理来说他不应该有任何畏惧才对,他的剑可是比这个菜刀强太多了。 “也可能是我不想给这家店添麻烦?” 这剑客用这样的方式给自己找着理由。 剑客本姓王,名叫王彤弓,擅使宽厚铁剑,江湖朋友捧场,人送外号“摧山剑”,百兵谱排名第九十一位——当然,就像大多数被排到八九十名的人一样,王彤弓自己是不认这个名次的,他觉得自己能通过武艺来证明自己,起码名次再往前提一提。 所以在四下打听了之后,他便一路寻来这三山镇中。 这镇子看起来名声不显,毫无亮点,一副破败的模样,仿佛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但王彤弓却清楚,根本不是那回事——最明显的一点,眼下北边的草原人刚刚南下过,虽说一场大战之后,终究还是大陈守住了一切,但那遍地的兵灾,却早已让整个江北都生灵涂炭。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环境之下,三山镇居然还能活得好好的,没有被草原甲士掳掠,也没有被战后的溃兵冲击……难道是他们不想吗? “大概是不能吧。” 想到自己探听到的消息,王彤弓陷入了沉思。 正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在他们这些执掌煞气刀兵的兵主们多了之后,兵主们之间自然也有了自己的江湖——而对于他们这些煞气高手来说,钱财反而是身外之物了,反正拥有力量就拥有一切,寻常的钱财什么时候都能弄出来。 这也直接导致他们和老一辈江湖人已经完全不同,对于老一辈江湖人来说,他们打打杀杀无非就是为了金银财宝,又或者说过上富贵日子,金银对他们来说才是等价物,可对于新一代的煞气高手们来说…… 他们的等价物,是人命。 人命,沾染人命的凶煞刀兵,乃至于一切可以让他们变得更强的东西,既然强就是一切,那也就意味着,只有让人变强的东西,才是有价值的。 眼下的三山镇对于他们这些煞气高手来说,就是一处能让人变强的地方,这里提供一项极为特殊的服务,那就是给江湖人寻找合适的对手。 若只是单纯的凶杀比斗,这种事没必要非得找什么特定的地方,只需要找到那些比自己厉害的高手在哪,然后直接打上门去就好了——不过众所周知,这种战斗一般都很危险,毕竟如果对方足够强的话,死的就要是自己了。 所以说,三山镇这边提供的,是合适的对手。 什么叫合适的对手?那就是挺强,但是又比自己弱,这也就意味着自己可以进行一场有点强度的战斗,但又不至于莫名其妙死在战斗里——的确,这不能算是什么正常的厮杀,但这却是一个稳定的变强方式。 稳定,比什么都重要。 那种在厮杀中变强的方式的确能让人迅速提高,但四舍五入其实也在拿命去赌,高收益的同时伴随着高风险,只需要输一次就会满盘尽失,而这种稳定的办法,虽然速度缓慢,但只要一步一步杀过去,那在一次次的积累之后,也总是能积蓄出一些能被称作力量的东西。 “哎,这玩意到底是谁想出来的呢?” 越是琢磨这个,王彤弓就越是好奇,能够想出这种可持续的变强方式的,肯定不会是什么一般人。 “回头看看,有机会一定要拜会一下。” 这样想着,王彤弓接过老人递来的酒菜,开始吃了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这第一个客人便算是被送走了,眼看着暂时还没有其他客人过来,那老人便也忙里偷闲,勉励了那小巨人几句。 原本要收下这小巨人当徒弟这件事,就算老人自己也只当成是玩笑话,毕竟对方刚过来的时候,那副打扮一看就是江湖人的做派,那些人拿刀砍人或许还可以,真要下厨做菜,又怎么可能做得好呢? 可这小巨人,却还真做得好。 不止做得好,甚至做得快,或许是因为体型庞大的缘故,那小巨人浑身上下简直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左手菜刀上下翻飞,右手掌勺颠锅不停,一个人的出餐速度比三个人都快,这简直就不是人能做到的事情。 不过就对方那庞大的身体来看……好像确实也不能算人? “师父你这是什么眼神?我不能算人?” 放下炒勺的小巨人登时便转过头来。 “我就是人啊!你看不出来吗?” “我……” 老人半天说不出话。 看是能看出来,可他刚才明明也没说什么话啊,这小巨人是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的? “总不能是我老糊涂了,想什么就说什么了?” 老人一边嘟囔,一边挠着头,他实在是想不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也就是整个驿站都在歇息的时候,刚刚那骑马离开的剑客王彤弓,却又一路赶了回来。 “老丈!我问你件事!” 王彤弓直接翻身下马。 “老丈,你知不知道镇上一个叫虎爷的人物?” “虎爷?不就在镇子边上吗?” 老人疑惑的抬起了头,他觉得这种问题不该问他才对。 虎爷本名何见虎,在三山镇也是个知名人物了,平日里都住在镇外的庄子上,手里养着几十号青壮家丁,不管是欺行霸市还是欺男霸女,反正那些能数得上名号的恶行,这虎爷基本都干过。 然而这世道离谱的地方也就在这里了,正所谓修桥铺路无尸骸,杀人放火金腰带,这虎爷做了这么多的恶事,非但没有遭什么报应,家业反倒是越做越大,俨然有独霸整个三山镇的趋势。 “爹,我说的话可能不中听,但是虎爷的办法确实能让家业兴旺……正常挣钱多久才能挣到,真要说快钱,那不还得去偷去抢?” 老人还记得,自家儿子还活着的时候,曾经对自己这样说过,只不过当时的他在听到这份说法之后更气愤了,甚至干脆把儿子给打跑了。 但是就后来这几年来看…… 他的儿子或许是对的。 那位虎爷仍旧没有遭什么报应,手里的家丁也从几十号人扩张到了百来号人,听说还花钱收到了什么本命神兵,也就是那些江湖人们嘴里的凶煞兵刃——天知道这世道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以前大伙都是躲着这种邪性兵刃走的,都要等朝廷的人过来处理,可现在的话……哪还有什么朝廷的人来管? 朝廷的人都不管这个了,那些强梁人物便干脆将这些兵刃都拿了起来,凶兵配凶人,这简直…… “所以你怎么还在这里?” 眼看着面前的江湖人居然还没有动地方,老人微微皱眉。 “我不是都说了,那虎爷就在镇子外面,那么大一个庄子……”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 名为王彤弓的年轻剑客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伱等会?” 老人一时没明白这在说什么。 “你没看到,你找我干什么?你自己多找找……” “我找了的,我知道地方在哪……但是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 回想起自己刚刚面对的那片景象,王彤弓至今还心有余悸。 他敢带着兵刃来到三山镇,又怎么可能不做功课?三山镇的虎爷在哪里,他自然是早就知道的——毕竟外面也都有流传的,说只要进了三山镇就能看到虎爷的庄子,那栋庞大的建筑已经几乎能算是三山镇的地标了,又怎么会有人不知道在哪里。 可就在刚刚,他策马一路跑过去之后,他却什么都没看到。 原本应该落着一处庄子的地方,眼下却是什么都没有,只有光秃秃的地皮裸露在那里,整个庄子却不翼而飞——这甚至已经不是能用搬家来形容的了,要知道就算搬家也不可能把院墙一块搬走,可现在的话…… 那片地上,什么都没有。 “这……” 在仔细观察了一下地面之后,王彤弓开始出汗。 如果换成寻常人过来,或许只会被这场面吓到,但他毕竟是榜上有名的煞气高手,自然能看出,这绝对是某个武力极强的高手,在这里打出了招式。 只是一招,这偌大的庄子,便被物理意义上的夷为平地。 不管怎么看,这都有些太过夸张了,毕竟这个夷为平地,和其他夷为平地可是不太一样——那些山贼路匪们动不动也会说要把谁家夷为平地,但那也只是将对方的房子拆成废墟,可这种物理意义上的夷为平地…… 这真的是人能做到的事情? 怎么看都不像是人能做到的,所以王彤弓第一时间赶了回来,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干脆就近去问衙门的捕快,反而要跑回来问这个开驿站的老头,但他却总觉得,这才是最为正确的询问路线。 尤其是,在他又一次看到了那小巨人之后。 虽然心底还没有任何证据可言,但他在又一次看到这小巨人之后,便已经隐隐有了一些想法。 “是你干的?” “我干什么了?你不要乱讲,说话是要负责任的” 小巨人也抬起了头,看向王彤弓的眼睛。 (本章完) . 第394章 何为强? 来的人,很强。 守着驿站的老人或许对这种事情还不太敏感,但正在帮厨的少年却已经能清晰地认知到这一点——虽然这意味着,他要想起那段令他极为痛苦的回忆,但这段噩梦一般的过往,终究也还是给他带来了一些别样的影响。 比如,现在的他虽然仍旧是一个普通人,但他却已经可以分辨出,什么是强者。 面前那个佩剑的江湖侠客就绝对是强者,只因为对方给他的感觉,和当初杀死他父母的那两个强者如出一辙,对方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透着一股锋利的意味,虽然那柄剑还留在鞘中,但他却已经隐隐闻到了,那股浓得几乎化不开的血腥。 那柄剑,怕是杀过不少人。 这个剑客,远比看起来要强太多! “要死了!” 少年本能地瘫坐在地。 正是因为亲眼见识过强者是多么的可怕,所以他才对此更为恐惧,那些拥有着恐怖实力的强者,随随便便就能杀死他们这些普通人,面对着那些锐利的锋刃,还有远比锋刃更为恐怖的煞气,像他这样的普通人,连还手的机会都不会有。 那么,不普通的人,能做到吗? 这样想着,少年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一旁的小巨人。 “嗯?看我干什么?” 正在刷锅的小巨人也转过头来。 “你怎么坐地上了?快起来!” “……” 少年说不出话了。 憨傻,甚至痴愚,这便是小巨人表现出来的模样,虽然他还记得,对方昨夜一指杵死那金刀大汉的威风,可若是只看对方眼下这副样子,那一切又只像是单纯的幻觉。 不管怎么看,这小巨人,都不像是什么强者。 强者应该是高来高去的吧,就像是之前他见到过的那样,那两個持着刀剑的强者在流民队伍的头顶乱窜,来无影去无踪,眼睛甚至都看不到他们的身形,只能看到漫天乱飞的剑气和刀芒——是了,这也是强者的另一个要点,那些剑气和刀芒是如此的凶悍,带起残肢断臂满地乱滚,那修罗地狱一般的场景,他到现在都记得。 退一万步说,就算没有什么剑气和刀芒,那至少也应该有自己的兵刃吧? 可那小巨人浑身上下,却是连兵刃都看不到。 强者们挟刀带剑纵横江湖,身轻如燕迅猛如鹰,而这小巨人,或许只能算是块头比较大而已——的确,块头大也有块头大的好处,起码那金刀大汉就被这凶悍的蛮力给杵死了,可现在想想的话……那真的是强大的证明吗? 不一定,很可能只是巧合,毕竟这小巨人也说了,当时没有过杀人的心思……那或许就是单纯的推了一下,甚至连那金刀大汉都没想过这会是一次偷袭,所以那金刀大汉才会在毫不设防的情况下,就这么横死当场。 可是,现在的话…… 不远处的那个骑马侠客,已经拔出了剑。 和之前那个狂放的,嚣张的,没把他们当回事的金刀大汉不同,不远处的那个剑客,一脸认真。 那是一个认真的强者,是一个已经进入了戒备状态的强者,面对着摆出戒备姿态的强者,偷袭没有任何意义。 在那个强者拔出剑的时候,他们这些人的生死就已经由不得自己了。 “这就是……强啊。” 看着那剑客持剑而立的飒爽英姿,少年那充满恐惧的双眼中,竟也漾起了几丝羡慕。 很难会有人不羡慕,毕竟那副无懈可击的姿态实在是太过强悍了,只是站在那里,就如同一尊山岳一般无可撼动,再加上对方那年轻的样貌,还有身边的骏马……恐怕没有谁会不想过上这样的生活。 年纪轻轻便可以纵马仗剑行走天涯,一言不合就拔剑厮杀,这简直…… “快把剑收回去,你这样吓到人怎么办。” 也就是少年正神游天外的时候,那小巨人却再一次开口了。 “别动不动就把这玩意拿出来,多吓人,你看看多吓人。” “……” 听到背后的声音,少年下意识地回头看向那小巨人,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愈发微妙。 和那英姿飒爽的剑客相比,这小巨人愈发地不堪入目了,不止神情看起来憨傻,甚至就连说出来的话都显得如此愚蠢——对方都已经拔剑了,这个时候难道不该严肃点吗?什么叫多吓人?这是正常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退一万步说,对方都拔剑了,你说收回去,他就会收回去吗? 想到这里,少年再一次看向那剑客。 不远处的剑客果然没有把剑收回去,甚至还将剑举了起来,只看那高举大剑的强横姿态,怕是这间驿站都很可能会被这样的一剑彻底夷为平地! 这并非是什么夸张的说法,而是切实会发生的事情。 只是一柄剑,想要摧毁一个驿站或许有些困难,但如果再加上煞气呢? 他可是清楚的记得,那些看似虚幻的刀光剑影,到底有着多么恐怖的破坏力。 那不是血肉之躯能够抵挡的。 如果是普通人打架,或许生得高大就已经是极大的优势,人高马大也就意味着力气远超常人,普通人恐怕都抗不下这些大高个的一拳一脚——可一旦开始使用武器,身形上的差距就已经开始被逐渐抹平,再怎么高大的人,被捅上几刀,也会血流如注,甚至横死街头。 而像现在这样,连煞气都已经用上的话,就更不是普通人能抵挡的了。 在他背后的那个小巨人就算生得再怎么高大,也不可能挡得下那蕴含着磅礴煞气的惊世一剑。 “所以为什么一定要打架呢?” 面对着高举大剑的江湖侠客,小巨人甚至开始挠头。 “坐下来吃点东西不好吗?还是说我的手艺差到你想打人?” “何见虎的庄子,是你干的吧?” 名为王彤弓的剑客高举着大剑,双眼死死盯着不远处的小巨人。 “不用摇头,也不用否认,我知道你不会说实话,不过无所谓,我只是觉得一定是你……既然是伱的话,那就没问题了,你就是我选定的对手,我现在只是想要跟你打上一场。”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王彤弓心里实际上也没什么确定的把握,原本矗立在三山镇边上的庄子就这么凭空消失,这真的是那小巨人做的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他来这里又不是为了做什么行侠仗义的事情,那何见虎也不是什么值得他出手报仇的人物,他之所以来到这里,仅仅只是为了寻找那个合适的对手,寻找那个值得他出手的对手。 而现在,这个小巨人,看起来就很合适。 首先这小巨人有着一定的强度,起码肉身是足够强悍,其次的话,对方那副满不在乎的态度,令他颇为不爽,所以他准备给对方一点颜色看看,至于最后……就算三山镇外的那个庄子是被这小巨人夷平的,那又如何? 只是这种事情,他难道就做不到吗? “来!别废话了!” 王彤弓扬起了他的剑。 “要么过来应战!要么我把你们三个都给杀了!” “你是说……我们三个?” 小巨人终于皱起了眉头。 “先不说我没招你也没惹你,这老头和小孩到现在都没说过话吧?我们三个都是无辜的人,你为什么要对我们下死手呢?” “为什么?这种事还需要问为什么?” 王彤弓愣了愣,整个人差点被逗乐了。 他突然有点不知道该不该动手了,毕竟这小巨人看起来实在是太过憨傻——杀人这种事,难道还需要问为什么吗? 好吧,或许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是需要问一问的,可他毕竟是强者,是佩戴着煞气凶兵的强者,是百兵谱排名第九十一的人物,虽然他自己也觉得这个排名对他来说实在是太低了——所以他这么一号人物,这么一个强者,杀人,难道还需要问为什么吗? “我要拿你们来做煞气,这个理由够了吗?” 想到这里,王彤弓嗤笑一声。 是了,这便是最为常见的理由了,强者觉得煞气不够了,就随手杀几个人来补充一下——反正他们不是普通人,他们能抗住煞气的反噬,那些亡者的怨恨非但不能影响他们分毫,还会成为他们手中的力量。 一些有名的强者,动辄杀几百人都不算奇怪,像他这样一次只杀那么几个人,都已经能称得上是善良了。 不过,很显然,这小巨人理解不了他的善良。 那小巨人非但没能理解他这份良善,反而看起来很生气,面对着持剑而立的他,甚至连菜刀都没有拿,就这么两手空空的,对着他大踏步走了过来。 “居然要拿我们做煞气,你还是人吗?” 一边走着,那小巨人一边骂着。 只是那话语之间,却仍旧引人发笑。 这种辱骂又有什么用处呢?骂他不是人?开什么玩笑,他当然是人,并且是活人,而面前的小巨人,包括后面那一老一少,马上就要变成死人。 “……算了。” 眼看着这小巨人已经站了出来,王彤弓想了想,还是决定放过驿站里的那一老一少。 说到底,他还是一个善良的人,不然就不会跑来三山镇拿钱买人命了——毕竟这年头流民队伍还是挺多的,若是真想补充煞气,他干脆像那些山贼一样,随便找一队流民杀光不就好了?反正只要把人杀光就没人知道是谁干的,他仍旧会是那个风流倜傥的剑侠。 和那种滥杀无辜相比,他还是更愿意进行这种看起来像回事的决斗。 就像现在这样,那小巨人既然已经站出来了,也就意味着…… “来!” 王彤弓大吼一声,抡起大剑便斩了过去。 是了,这才是他想要的,正经的战斗,捉对的厮杀——虽然对手或许会比他弱上那么一点,但这也已经能算是旗鼓相当,那战斗中的激情是如此的令人热血沸腾,就连手中的大剑都跟着一块…… “嗯?” 挟着磅礴煞气的大剑,挥了个空。 王彤弓下意识地抬起头,那小巨人仍旧在他的面前没错,对方甚至都没有动地方,就这直愣愣的站在他的身前——于是他马上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只见那原本应该握着剑的双手中,居然空无一物。 “什么时候……” 王彤弓连忙再次抬起头,却发现那柄陪着自己行走江湖不知多久的宝剑,居然正被那小巨人握在手里。 那小巨人就这么单手握着剑刃,仿佛那锋利的长剑,仅仅只是一根不开刃的铁棍。 “装具挺好的,这是花了不少钱吧?” 一边摸着那柄宽厚的剑,那小巨人甚至还一边评价着。 “就是刃口上的暗伤太多了,你平时用的剑法更倾向于砍?那你应该用刀才对,用剑这种东西还是得……哦,剑尖也有磨损,你其实擅长的是劈刺?在别人都以为你只会砍的时候,直接用攻击更凶狠的刺来解决战斗?” “……” 王彤弓开始出汗了。 说出来了,全都说出来了,虽然他也不知道,这小巨人到底为什么会如此了解他的招式,但对方说出来的东西,却一点错都没有。 那些技法,确实是在他成为煞气外放之前经常使用的,甚至在他成为煞气外放之后,也会习惯性的用昔日的剑招来阴人——可是那些被他阴过的对手应该都已经死了才对,这小巨人怎么就…… “剑我就不还给你了,你也先别走了。” 这样说着,那小巨人低下了头。 “你的思想很有问题,需要通过劳动来认清自己的错误,你明白吗?” “我……” 王彤弓汗如雨下。 而在远处的驿站中,那一老一少只能看到,那剑客举起了剑,一直举着剑,直到被那小巨人随手拿走,而在那之后,两人像是说了什么话。 紧接着,那剑客便跪倒在地,半天没有起来。 “这……” 一老一少对视了一眼,一时间都没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真的是强者吗? 难道说这个剑客,只是一个样子货? 大概真的是一个样子货吧,他们两个这样想着。 不然的话,怎么会傻站在那里,直到被人拿走剑呢? (本章完) . 第395章 我真的很强 于是,只用了一个上午的功夫,驿站后院便多了一块磨盘。 磨盘挺大,三尺左右,有了这玩意,就能磨点豆腐之类的了,当然,想要拉动这个磨盘,还是需要点力气的,起码得找个合适的大牲口才行。 比如年轻的王彤弓,这个侠客身强体壮还能使剑,那拉起磨来一定比大牲口干得更好。 至于王彤弓的剑,却已经被那小巨人收走了,按照那小巨人的话来说,那些菜刀都太小了,这柄剑倒是足够趁手,可以拿来切菜用——把一柄双手重剑当成单手短剑一样拿着,恐怕也就只有这小巨人能做到了,更为离谱的是,这小巨人拿起剑来之后,竟完全没有被煞气反噬的迹象。 “一旦走到煞气外放的地步,兵刃基本也就只认这一個主人了,毕竟这中间还有契合度的问题,外人未必就能跟这兵刃完美契合,硬拿的话也只会遭受更强的反噬……” 王彤弓一边拉着磨,一边跟旁边的少年闲聊着。 “所以这个怪物到底是哪冒出来的?你真不知道吗?” “不知道。” 少年一脸茫然的摇头。 他肯定是不知道的,他来的甚至比这个小巨人还晚,又怎么可能知道这小巨人的什么事情? 他只知道这王彤弓开打之前还一副高手做派,真动起手来就直接拉稀了,眼下这种把对手称作怪物的行为,更是称得上不堪入目——打的时候说对手菜,打输了又说对面太强,用这种办法给自己找补面子,简直脸都不要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领悟到了另一重东西。 那就是,高手,也是分等级的。 像之前杀死他父母的那两个高手,就明显是强者等级的,动起手来风起云涌,一刀下去死一片人,这种高手他肯定是打不过的,对方一个人就能打他一百个——而面前这个自称王彤弓的侠客,应该也是能打一百个他的,可比起那两个凶手来说,又是另一回事。 这一点从之前的战斗就能看出来了,举着剑叫了半天,结果却被那小巨人走到面前把剑拿走,如此丑陋的战斗,恐怕就算猴子都不会这样打——就算是猴子,起码也应该知道把手里的剑挥出去,而不是让对面就这么把剑抢走,就像成人抢走幼童的糖葫芦一样。 这么想的话,所谓高手,就已经清晰地分出了两个级别。 一种就是那些真正的高手,动手就是刀光剑影,那种事他肯定是做不到的。 另一种的话……就是王彤弓这样的了。 “我也做得到啊!” 想起王彤弓之前被夺走佩剑,直接跪在地上的样子,少年心中突然涌出一股莫名的自信。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换成他上,他可能真的比这王彤弓更行。 “等会,你这是什么眼神?” 正在拉磨的王彤弓登时就急眼了。 就算王彤弓再怎么迟钝,此刻也已经察觉到面前少年的变化,那带着轻蔑的眼神落到他身上,简直比鞭子抽更难受。 “你小子也敢这么看我?我打不了那怪物难道还打不了……” 话说到这里,王彤弓突然噎住了。 好像真打不了,毕竟他也吃不准,那小巨人跟这驿站里的一老一少是什么关系。 要知道那小巨人可是能顶着煞气反噬硬夺他佩剑的高手,整个过程他甚至都没能反应过来,这种级别的高手,怎么看都不该跑到一间破驿站里当什么厨子——可就是这么离谱的事情,居然真的在他面前发生了。 所以这高手为什么会待在这里?难道说这里有什么古怪? 还是说那一老一少,是这小巨人的老爹和儿子? 当然,后面这个想法他已经知道了,不是那回事,这老头和小孩,都是没有任何武力的普通人,和那小巨人也没什么关系,那小巨人停留在这里,更像是为了什么别的东西。 可即便这样,他也不敢对驿站里的老头和小孩出手。 毕竟两个普通人的命,没多少价值,而他的命,却真的很值钱。 这一点从之前约战对手就能看出来了,虽说王彤弓也是行走江湖的,但他却没想过和那些江湖人一样死在路上——所以他即便与人交手,也会有意识的选择那些比自己差一点的对手,这样起码能保证他就算打不过,也一定能活下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在一次次厮杀中稳步积累经验和煞气,他本来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强了,可谁能想到…… “真是见了鬼了。” 咬了咬牙,王彤弓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忍一时风平浪静,只不过是一个孩子而已,没必要跟他置气,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惹怒那个小巨人……反正这种事他自己知道就可以了,他真的很强的,像是一剑夷平一个庄子这种事,他真的能做到。 “只是愚昧的普通百姓而已,又怎么能理解我呢?” 这样想着,王彤弓的心里便舒畅了不少。 就连拉磨,都拉得愈发起劲了。 “这么想的话……等等,好像真是这回事啊?” 或许是因为终于坚定了想法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体力劳动活动了他的血脉,王彤弓的脑子,一时间竟也更清明了几分。 好像真是他想的那样,这个三山镇里肯定藏了什么东西,不然这小巨人没道理会留在这里——这种级别的高手,所图的东西一定是更好的玩意,总不能说这小巨人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当厨子学做汤吧? 这么想的话,那处庄子的消失倒也可以解释了,作为地头蛇的何见虎或许是发现了什么,但是却遭遇了一场黑吃黑,于是为了掩盖消息,那高手干脆就毁尸灭迹,把庄子平了,然后自己留在驿站卡死这交通要道,盯着来往的行人…… “嘶……” 想到这里,王彤弓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亏着他之前还敢骑马往镇子里面跑,合着他还是被那小巨人主动放过去的,也就是说,以他这点战力,原本甚至都没办法入得了对方的眼,他这边连对方的深浅都看不出,还敢主动拔剑,这简直…… “真是瞎了心了。” 领悟到这一切的王彤弓,这样评价着当时的自己。 “不过……这就是高手吗?” 复盘了一下之前的经过,王彤弓左思右想,都没想出什么能改变这一切的办法——主要这种事真不能怪他,实在是那小巨人隐藏的太好了,只看之前那傻大个的样子,在这小巨人没出手的情况下,谁能想得到这是一个高手呢? 正是因为没人能想得到,所以第一手信息就出现了错误,然后就是一步错,步步错,直到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不过还好,他至少还没死。 只要还没死,那就还有机会。 那种级别的高手,看上的宝贝绝对不会是什么凡品,正所谓富贵险中求,是要一辈子当个二流剑客,还是要夺得宝物,名扬天下…… “要不还是算了。” 一想到那小巨人的恐怖身姿,王彤弓本能地一个哆嗦。 抢肯定是抢不到的,他又打不过那小巨人,就算他真的提前抢到了什么宝贝,那小巨人也完全可以通过打死他的方式来把宝贝收回去——所以与其想这么多没用的,还不如干脆想想怎么把自己的佩剑拿回来,又或者想点更基础的,比如怎么才能不拉磨。 堂堂摧山剑王彤弓,百兵谱排名第九十一,虽然他自己觉得这个名次应该是低了,但无论怎么说,也都是一号人物了。 可就是这样威风赫赫的人物,却沦落到在驿站后院里,像一头大牲口一样套着笼头拉磨,这简直…… “得想想办法,得想想办法。” 王彤弓开始挠头了。 直接跑肯定是不行的,他也是煞气外放,自然知道,他们这种高手,对周围的环境都有着一定的感应——而眼下,他说不定就已经被那小巨人锁定在了感应范围里,别说逃跑了,现在他只要敢卸下笼头,那小巨人怕是都会直接冲过来,把他当场逮捕。 跑是跑不掉,那么商量一下呢? 好像也不行,并且太蠢了,那小巨人都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是要让他用劳动进行改造,换句话来说,除非他真的变成拉磨的牲口,不然这件事不可能停下来——毕竟类似的事情,他也曾听到过一些,像是一些什么美人犬,人面羊之类的故事,听着都让人寒毛直竖。 所以说,这小巨人是打算把他改造成两脚驴? 那就更该跑了! “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王彤弓努力思索着解决的方案。 只是片刻,他就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 严格来说,他在刚才就想到了,只是他第一时间不太敢用而已——毕竟真的这样做了,就意味着可能会跟这小巨人产生冲突,甚至有可能耽误自己寻宝。 可现在看来的话…… 还是自己先活命比较重要。 “是你先要把我改成两脚驴的……” 这样想着,王彤弓开始琢磨起自己的那套想法来。 “哎,小孩,帮我个忙可以吗?” 大概敲定了思路之后,王彤弓开始招呼起面前的少年。 “我这次出来匆忙,没有对家里报备,虽说在这边干活也算开心,但总还是应该跟家里的老母说上一声……你能不能找人帮忙,让我寄一封家书回去,好让家里老母那边也安心一下?” “这……我去问问!” 少年皱了皱眉头,上下打量了王彤弓几眼,终究还是没有就这么把事情应下来。 虽然给家里寄封家书这种事情,让前不久才父母双亡的他有些触动,但触动归触动,这人又不是他抓的——更何况他隐约也能看出来,这王彤弓眼珠子上下来回转,明显是要冒坏水,这所谓的家书很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可当他一路跑回前面,将这件事说给老人和那小巨人的时候,那小巨人居然点了点头。 “确实是应该寄一封家书才行,毕竟劳动改造这种事,也还是要跟他家里说一声的……等改造完了之后,也要让他家里好好管教,别让他出来再惹什么事情。” 话说到这个份上,那就是同意了。 如此的思路,听得少年目瞪口呆。 “你就不怕……” 少年张了张嘴,明显是想要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利索。 主要是这种事实在是太浅显了,他都已经看出那王彤弓没憋好屁了,这小巨人怎么就看不出来呢?还什么好好管教……这可是佩剑的强者!又怎么可能会被管住! 不过这小巨人都已经点头了,他这边自然也不太好说什么了,于是在拿了笔墨之后,便让那王彤弓写了一封家书出来。 整个过程中,少年都一直在盯着,他在当流民之前也是正经念过书的,因此也还算识字,眼下整篇家书读下来,倒是没看出什么问题——但他仍旧觉得有什么古怪,毕竟这王彤弓一看就不像好人。 可是只从家书来看的话……他的担心,也可能确实是多余了? “嗨,给他寄了不就行了?你想那么多干什么。” 最终,还是那小巨人力排众议,找了信差,直接将这封家书送了出去。 但事实却证明了,少年的担心不是没道理的,只因为那封家书发出去还不到三天,这条原本没多少人来往的路上,就多了很多行人。 这些行人们挟刀带剑,一个个都是孔武有力的样子,而他们要去的地方,却都是三山镇这个原本不起眼的地方。 “三山镇里埋着宝藏!” 不知道是哪个江湖客最先露出了这一句,很快,所有江湖客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并且摆在眼前的事实,也验证了这一点。 若不是真的有宝藏,只是三山镇这种穷乡僻壤,又怎么会招致如此之多的高手云集! “这……” 又接待了一桌江湖客之后,少年突然想起了之前寄出的那封家书。 也想起了,之前王彤弓问他的话。 那小巨人突然出现在这里,紧接着王彤弓也出现在这里,然后越来越多的江湖客涌了过来…… 难道说,这三山镇,真的有什么宝藏吗? (本章完) . 第396章 强者之间会互相吸引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会分个高下。 分了高下,自然也就分出了强弱,分出了强弱,也就有了强者和弱者。 这也是为什么那些行走江湖的强者们,往往都有着自报家门的习惯,一方面,那是他们的家乡,另一方面,也侧面在陈述着自己的实力——敢报出自己出自哪里,那往往意味着他已经在那个地方打出了响当当的名号,甚至已经成为了那片地方的最强者。 比如柳州胡三变,就是在柳州打出了名头的人物,敢把这个名头报出来,就是等着别人事后去打听打听,他曾经在柳州这个地方闯下过怎样的威风。 当然,这种排位的方法,还是相对老套了点,眼下强者们最新的排位办法,却是那所谓的百兵谱——虽然大伙实际上也都清楚,这個不知道谁传出来的野榜很可能毫无含金量,但一看到自己的名字没列进去,那总还是会有点上火的。 人上了火会骂街,挟刀带剑的江湖人上了火,自然就会动手,一次又一次的厮杀动手,各分高下之后,这原本只被人看成野榜的百兵谱,不知不觉之间,居然还真有了点含金量。 “不过我还是觉得,这个百兵谱的排名很有问题。” 三山镇外的客栈里,来自柳州的胡三变站在后院墙头,看着下面正在拉磨的王彤弓。 “老子这么大本事都没进榜里,你一个拉磨的倒是被排到了九十一名……看你现在这狗驴一样的德性,你也配这个名次?” “……我建议你冷静一点。” 王彤弓回过头,看了看厨房的方向,才稍微停下脚步,抬头望着立在墙头的胡三变。 “你看我不爽,我可以理解,但是你在这里动手,恐怕会有麻烦。” “哈。” 胡三变直接笑出了声。 一个路边的破驿站,里面只有一个老头和一个小孩,在这种地方动手,他能有什么麻烦? 就算他直接抽出随身铁扇,把这里的人都杀了,也不会有什么…… “笑?你居然还敢笑?” 王彤弓一脸的义正言辞。 “你难道不怕吗?伱难道就不怕我去……” “怕你去干什么?你不会要报官吧?” 胡三变笑得更厉害了,此刻他只觉得这王彤弓怕不是失心疯了。 “如果你的后手是这三山镇的地头蛇,那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以前在这里做人命买卖的捕头张,已经跟何见虎的庄子一块消失了,现在这三山镇里你是不可能找得到帮手的,因为来的都是我们的人……如果你识相的话,把宝藏的事情说出来,把你的名次交出来,我可以留你一条活路,不然的话……” “不然怎么着?你难道还要杀我吗?”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那王彤弓却突然又套上了笼头,勤快的拉起磨来。 这熟练的动作直接把胡三变看愣了,难不成这王彤弓真就疯了不成? “也罢。” 想到这里,胡三变心中突然生出一些悲悯。 既然这王彤弓已经疯了,那他还不如干脆直接动手,送这王彤弓一程。 只是那关于宝藏的消息…… “救命啊!救命啊!” 胡三变这边才举起铁扇,那拉着磨的王彤弓却突然大喊大叫起来。 如此疯癫的模样,却让胡三变愈发的摇头了。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难不成还能有谁过来救下这个…… “嗯?” 正准备挥下扇子的胡三变突然觉得,手中一轻。 “我的铁扇呢?” 胡三变才要沉下手来看,整个身子却也跟着突然一轻。 紧接着,他便看到了一个足有两层楼那么高的小巨人,还那只比他脑袋都要大了两圈的拳头。 “你……” 意识的最后,停留在胡三变视线中的,是王彤弓那张满是奸笑的脸。 …… 第二天早晨的时候,驿站后院又多了一块磨盘,之前的一块磨盘可以拿来磨豆腐,新的那块磨盘正好可以拿来磨面粉。 拉磨肯定是需要大牲口的,眼下牛马价格又贵,只是一间老破驿站肯定是值班不起的,不过总的来说还好,虽然没有牛马驴子这样的大牲口,但眼下驿站里正好多出一个身高六尺,并且身强体壮的习武之人,以那久经锻炼的体魄,想必拉磨是不成问题的。 不过很可惜的是,这胡三变在身体素质上却是比王彤弓差了点,没办法当成大牲口来用,才上磨一会就开始撒泼打滚,一副要死的样子。 好在王彤弓已经有了较强的自我管理意识,不止自己能把磨拉好,甚至还能用拳脚殴打胡三变,让胡三变认真干活——当然,这种行为是不值得提倡的,但这办法本身却很有效,于是大家也就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唯一苦了的,大概也就只有胡三变自己了。 “你这个畜生!怎么一点江湖道义都不讲!” 另一块磨盘边上,正在拉着磨的胡三变死死地盯着王彤弓。 “动手就动手,你这畜生居然背地里埋伏高手来阴我!你这狗种还是人吗!” “我干什么了?谁跟你动手了?是你自己要动手的,我一直都在劝你别打。” 看着胡三变套着笼头的样子,王彤弓直接笑出了声。 虽然他眼下也还套着笼头拉磨,但看到身边多了一个难兄难弟之后,他的心里居然微妙的平衡了一些——虽然他的本意其实不是这个,但他还是有点想笑。 尤其是,回想起这胡三变刚才对自己叫嚣时候的模样,再配合上眼下的画面,那就更好笑了。 “狗东西!你还有脸笑!” 胡三变身上套着笼头不好动手,眼下也只能一口唾沫先啐出去。 “不是你这狗种放出消息,说三山镇有宝藏的吗?宝藏呢?就这?怕不是你困在这里要被人救,所以才放出消息,想要吸引各路英豪吧?” “咦?你一个两脚驴居然也这么聪明了?” 王彤弓诧异地看了胡三变一眼。 他还真是这个想法,虽然他自己也不能确定,这见了鬼的三山镇到底有没有宝藏,但只要他以百兵谱第九十一名“摧山剑”王彤弓的名号来放出消息,那就总会有些人愿意过来,看看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比如眼前这个连百兵谱都没进去的胡三变,就是被吸引过来的人之一。 只是这胡三变实在是太过奸猾,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确定了他的位置,随后更是直接上门逼供,速度堪称迅雷不及掩耳,并且这胡三变也太弱了点,甚至连帮他争取点逃跑时间的资格都没有。 “你这狗畜……想法倒确实是好想法。” 在盘算了一下王彤弓的想法之后,胡三变却微微点头。 将心比心,若是换成他自己落得如此境地,他或许也只能用这种办法来脱困了——不管找来的人是不是友善,但至少也算是来了点能打的人,但凡有人能跟那个恐怖的小巨人打上几个回合,他们就能直接跑路,逃出生天。 “但是……你想错了一点。” 看了看自己脖子上的笼头后,胡三变终究还是叹息一声。 “你这样的人发出消息,来的也只会像是我这样的人……根本不会有真正的高手过来,人家根本看不上你这点玩意。” “……吔?” 王彤弓直接愣在了原地。 他之前倒是没想过这个,可现在看来……居然还有这种说法的吗? “废话,真当什么样的人物都会看得上你这点玩意?” 胡三变嗤笑一声。 “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 “我……” 王彤弓刚想要开口骂街。 但或许是因为体力劳动活动了血脉的缘故,脑子变得清晰的王彤弓,竟马上就明白了胡三变话语中的意思。 正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普通人觉得煞气入体就已经很吓人了,就已经能坐拥无数金银财宝了,但对于他和胡三变这样的煞气外放来说,煞气入体们对于金银财宝的追逐,只能证明这些人还停留在普通人的阶段。 真正做到煞气外放的人,压根不需要主动去拿什么金银财宝,只要他想,自然会有大把的人愿意送钱过来,祈求他们庇护一方平安——可是这些普通人却没办法理解,寻常的钱财对于煞气外放来说已经没多少意义,身为高手的他们已经清楚,只有变强才是唯一的真理。 只要够强,金银财宝,名利地位之类的外物就唾手可得,但如果不够强的话,一旦有了生死厮杀,那就连命都保不住。 对于煞气外放来说,变强才是硬道理,所以他们才会留心各种宝藏,注意各种机会,这才是他们想要的东西。 “但是,这个仅仅只是对于我们而言。” 王彤弓缓慢地叙述着自己的想法,这对他来说也是一场思路上的整理。 “我们还需要变强,我们还对变强有渴求,但是顶尖的那些强者……” “你这两脚驴终于有点小聪明了。” 听到王彤弓这么说,胡三变才缓缓点头。 “更上一层的强者看我们,就像我们看那些煞气入体一样……你会为了几两金子,就去跟一群煞气入体的武疯子打生打死吗?当然,你肯定能赢,但是这种事你会干吗?你不会干,因为你不缺这点钱,这种事对你来说没什么必要。” “听你这说法……你是比我更懂了?” 王彤弓转过了视线。 “你知道那些顶尖强者都想要什么?” “你这话说的就是外行话,什么叫我就更懂了,你要吸引那些顶尖强者,总得知道这些强者都是谁吧?” 胡三变一脸晦气的看着王彤弓。 “也罢,你我如今都落难于此,正是该精诚相助的时候,我也就不卖关子了,把这江湖的门道都说给你听听……” 这样说着,那胡三变便开始掰起了手指。 “百兵谱这个,你也知道是个野榜,所以我说的时候,也不会照着这个说……当然眼下最有名的肯定还是那原本的百兵谱第一,阉虎曹太监,这个不用我说,你应该也是知道的。” 王彤弓点头称是,这个老太监他还是知道的,在百兵谱最早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是第一位了,眼下也算是过了有段时间了,草原人甚至都打过来一轮,这老太监还是稳居第一。 有人说这是因为老太监在打草原人的那场战役里,展现出了恐怖的手段,不过更多的人却清楚,这件事其实没那么简单。 “然后就是百兵谱的第二名,童帝陈曦。” 说到这里,胡三变和王彤弓都乐了起来。 那确实是太乐了,皇帝排第二,太监排第一,只看这排名,都能感受到写出百兵谱的人到底是怀着怎样的恶意——这也直接导致之前那些捕快们对着这百兵谱狠狠的查抄了一段时间,可谁能想到这点了名的查抄,反而助长了这百兵谱的名声,那些好事者都要去弄上一份,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内容值得抄这么大力度。 越抄越火,这查抄也就只能算个笑话了,不过明面上的禁令,仍旧还是在执行着的。 “至于第三名……第三名换的速度有点快,这个也不用考虑。” 胡三变继续说了下去。 “那些北边的草原人为了争这个名头,人脑子都已经打出狗脑子来了,讲真,你与其说这里有什么宝藏,倒不如直接说他们草原可汗的苏鲁锭在这里,那些草原人绝对会疯了一样冲过来,什么强者都碾死了。” “这……不好吧?” 王彤弓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这个想法。 说到底,他毕竟是陈人,平日里再怎么杀人,那也是高手之间的对战,可若是让他引草原人过来,那他实在是过意不去。 “更何况草原人刚打输了,眼下也是个动荡的时间,恐怕也抽不出什么力量过来这边。” 王彤弓为自己的想法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换一个吧,还有没有别的强者吗?” “别的强者……” 胡三变想了想,缓缓点头。 “如果你真要找的话,确实有。” “只是这些人要的东西,就比较邪性了。” (本章完) 第397章 版本更迭 普通的强者赚金银,有本事的强者图机会。 王彤弓和胡三变自认为是有本事的强者,所以他们都会主动去追求一些变强的机会,像是神兵,像是功法,又或者与人交手的可能,亦或者埋藏在哪里的宝藏……这也是为什么王彤弓会第一时间想到传一些与宝藏相关的消息出去,只因为这玩意是他也想要的东西。 至于胡三变口中,那些邪性的高手们…… 他们要古董。 古董,越老越好,天知道为什么这些原本只能值点钱财的东西,突然就变得比人命都贵,但是在胡三变口中,这些宋州出来的高手们,为了一两件古董,甚至都干出过直接洗掉一个坞堡的凶残行径。 “原来是宋州啊。” 王彤弓登时就理解了。 宋州这个地方,也算是人杰地灵了,当然这不算是什么好评价,实际上却是一个形容词——“人杰”,说的是当地强人众多,头目遍地,人们动不动就提刀对砍,导致那片地方出现不少杀戮众多的英雄豪杰,至于“地灵”这个,也是一個形容方式。 那片地方的人,都热衷于崇拜各种神明。 宋州人拜的神明,还不是外面流行的神明,那些外面的寺庙道观里供着的神佛菩萨之类的,在宋州反而不常见,反倒是那些没什么人知道的古怪神明,在宋州遍地都是——这些神明小归小,但号召力却一点不弱,为了维护自己崇拜的神明,哪怕一个最普通的宋州人也敢提刀砍人。 因为平日里提刀对砍的人实在是太多,这个地方也是卷出了不少高手,虽然这片地方也算是多灾多难,但总有新的高手能再一次冒出来。 并且相比于他们这些外人来说,宋州人确实有一个比较邪性的地方。 有些宋州人,即便不使用凶煞刀兵,也能与他们这些兵主打得难分难解,甚至有时还会稳压他们一头。 没人知道这些宋州人是怎么做到的,他们只知道这些宋州人很强,非常强。 “就像那个怪物一样。” 王彤弓下意识地,看向了驿站后厨。 是了,他其实早该想到的,之前拉了几天的磨,怕是把他给拉傻了,他早该想起来,这个小巨人的诡异之处。 这个小巨人自始至终,都没有拿出过任何兵刃。 两次的战斗,一次是打他,一次是打胡三变,因为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再加上彼此之间的差距过于悬殊,那几乎堪比成人殴打幼童一样的战斗,却是差点让他忘了这个最重要的细节——要知道对于他们这些兵主来说,就算再怎么武功高强,也终究需要一柄承载着煞气的凶兵,来作为真正的力量来源。 可那小巨人浑身上下,却是连半把兵刃都没带。 俨然跟他们这些兵主就不是一个路数。 眼下经胡三变一说,他倒是想起来了,这种战斗方式却是和那些宋州人极为相似,那些身上绘着夸张纹身的宋州人虽然看起来是赤手空拳,但真动起手来,却能用肉体来硬撼煞气锋刃。 这种战斗方式,与那小巨人何其相似,两者之间,简直如出一辙! “说不定这个怪物就是从宋州跑出来的!” 思路继续延伸下去,王彤弓甚至感觉自己已经发现了答案! 这或许真的就是某个宋州跑出来的怪物! 并且这么想下去的话,这三山镇里很有可能真的埋藏着什么宝藏,比如一些和宋州人的祖宗有关的东西,又或者是他们崇拜过的神灵之类的……所以这个小巨人才会过来,才会隐藏在这三山镇中! “干了!” 王彤弓感觉自己已经找到了这小巨人的克星。 但马上,他又转头看向胡三变。 “朋友懂这么多,不知以前是干什么的?” “以前做老千的,负责帮人销赃。” 套着笼头的胡三变不太好拱手,便对着王彤弓点了点头,以做回应。 “你这边应该是不太好做了,过两天我找机会把消息送出去,正好我有几个朋友眼下也被你那个流言引到了这三山镇,让他们传信就行……哎呦!” 话还没说完,却有两块砖头飞过来,砸在了胡三变和王彤弓的身上。 这让他们不得不停止交头接耳,继续开始拉磨。 可就算是拉着磨,胡三变也是有些办法的,明明这胡三变一直拉着磨哪也没去,可是三天之后,他们这边编出来的假消息,却硬是传了出去——而在七天之后,那些满身纹身,凶神恶煞的宋州人,也直接闯入了三山镇,开始了满地的搜索。 这样的搜索自然是不可能有什么效果的,于是他们便按照消息的来源,直接堵住了这破旧驿站的大门。 于是,后院的两座磨盘边上,便又捆了五个宋州人。 “你不是说这些宋州人是高手吗?” 王彤弓登时就急眼了,看向胡三变的眼神也愈发地不善。 “就这?就这?老子好歹还挥了一剑,他们呢?他们干了什么?” “你问我我问谁?” 胡三变也已经麻了,他本来听说这些宋州人强的吓人,才会想出这个主意,可谁能想到这些宋州人比他还废物,直接打都没打就被捆成一团。 没道理啊,这些宋州人不是挺凶的吗?怎么就突然…… “你们怎么敢跟他作对的?” 那些被绳子捆着的宋州人也一脸疑惑。 “你们难道没听说过他的名声吗?” “……哈?” 王彤弓和胡三变人听愣了。 要知道他们都是行走江湖的豪客,也都算是交游广阔了,若是那怪物真的有什么名声……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曾经和我们的祖灵厮杀过。” 说起那个正在厨房里煮蘑菇汤的小巨人,这几个宋州人脸上写满了敬畏与崇拜。 “当时祖灵回归了故土,传下了信仰和力量,但是强大的邪魔还是追了过来,祖灵也被这怪物杀害……你们居然敢对他出手?他强的不可思议!” “这……” 王彤弓和胡三变噎住了。 他们也曾想过,关于那小巨人的事情,会以怎样的形式被描述出来,可他们唯独没想到,会是这种如同神话传说一般的说法——什么祖灵什么邪魔之类的,这些宋州人是疯了不成?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跟他打呢?伱们不是说他强得离谱吗?” “他是祖灵的敌人,当然要与他对战……什么?会死?这种事没什么所谓,与强敌的战斗本身也是一种荣幸。” 几个满身纹身的宋州人是这样说的,他们的脸上写满了虔诚。 话说到这个份上,这个天就已经聊不下去了,很显然,他们没办法从这几个宋州人身上得到任何有效的信息。 但除了有效信息之外,他们却得到了,更多别的。 那是这些宋州人被捉了的两天之后,由于人形大牲口实在是太多,驿站经过开会决定,要让他们七个被活捉的俘虏轮流拉磨——既然涉及到了轮流,那肯定就要分出个工作多少的问题,两个江湖人对上五个抱团的宋州人,两边差点打出脑浆。 不过打架这种事情,在驿站后院是不被允许的,这里只有两个人能使用暴力,一个是那小巨人,另一个就是拿着小鞭子充当监工的无名少年。 所以原本应该发生的战斗,很快便演化为骂战。 骂街这种事,肯定是要拣选一些对方能听懂的辱骂方式,不过只是重复对方的家人和亲属,这种攻击时间久了就会不痛不痒,于是在骂了一上午之后,这场骂战很快便转向了关于谁更不行的讨论。 男人肯定是不能说自己不行的,那对于他们这些强者来说无疑是最大的侮辱。 所以他们很努力的通过言语来证明自己。 “然后呢?你们能抗住煞气又怎么样呢?没了兵刃之后你们还不是一群废物?” 宋州人们这样叫嚣着。 “老子不用兵刃,空手都能干翻你们,不信试试?” “呵。” 王彤弓嗤笑一声。 “赤手空拳,你们力量哪来的?不会是你们那些神仙尿给你们的吧?” “愚蠢。” 一个看起来相对沉稳的宋州人实在看不下去了。 “这些人是不会懂的,他们根本就没有虔诚的心,他们的意志像草一样脆弱,我们根本不需要看他们分毫。” “弱智。” 胡三变毫不示弱的骂了回去。 然而嘴上骂归骂,王彤弓和胡三变的心里却有些莫名的波动——实际上实力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们也已经发现了自己身上的一些局限性,比如传统的武功习练实在是太慢,但是杀人的话又需要抗住巨大的煞气反噬,他们对于强的追求好像走到了一个死胡同,不管怎么继续往前走,上限好像都已经被锁死了。 可是最近几天,在跟这些宋州人对着骂街的时候,他们却突然感受到了一些,新的东西。 正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或许这些宋州人的办法,能让他们更进一步。 “可是……真的要去信那些邪门玩意吗?” 午夜时分,王彤弓和胡三变辗转难眠。 王彤弓是拉不下这个脸来,让他一个大户出身的侠士去崇拜什么乡土神明,他实在是有点顶不住,至于胡三变的话,老千出身的他确实什么都能装,假装自己是信徒也没什么问题,可是装的信,毕竟不是真的信。 “所以……其实应该提炼一下他们的想法。” 睡不着的胡三变翻身坐起来,开始揉着自己的脑袋。 “是不是我们需要的不是信什么神仙,而是要崇拜神仙时候的那个状态?你想想,那个魔怔的时候,你做起事来是不是雷厉风行,所向披靡,就连煞气都不一定能干扰到你,毕竟你比那些煞气更魔怔……” “好像是这回事啊!” 王彤弓也坐了起来。 他是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但他却看过别人魔怔起来的模样——比如说之前叫嚣着要打死他们的宋州人,那个魔怔的样子,跟煞气入脑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不,或许比煞气入脑还更严重一点,毕竟不少煞气入脑虽说热衷于杀人,但至少也还保留着一点能被称为理智的东西。 可那些宋州人…… 实在是不好说。 “不疯魔,不成活……虽然我忘了这句话出处在哪里了,但是也确实有人说过类似的话。” 胡三变继续做着总结。 “其实我们现在就是在走这条道路了,我们在用自己的意志驾驭煞气,只是要更进一步的话,我们就必须让意志变得更强,这样就能对煞气驾驭的更深……不,甚至都不需要煞气,意志本身都能成为力量,就像那些宋州人一样!” “对啊!确实是这样!” 王彤弓连连点头。 “这么看的话,煞气是不是就相当于一个个人的力量?只是这些死者的力量过于薄弱,需要生者把他们聚在一起……也就是说,意志才是力量本身!” 说到这里,王彤弓一拍脑袋。 这一刻,他的脑海前所未有的清明。 以前看不懂的地方,如今终于变得清晰起来,以前找不到的前路,如今也显现在他的面前——一场囚禁,居然让他有了如此际遇,这是上天的运气,还是神明的恩赐? 王彤弓不知道,此刻的他也已经没心情去想这些东西了。 他只知道,这一夜里,他和胡三变,谁都没有睡着。 他们两个本就都不是什么庸手,一夜的时间足以让他们将这一套东西推演出一个大概,越是推演下去,他们就越是兴奋,只因为除了变强速度缓慢的武功,还有天花板明显的煞气之外,他们终于发现了另一条,能够让自己继续变强的道路。 “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我们谁都不要说出去。” 再次看向彼此的时候,王彤弓和胡三变握住了彼此的手。 “只有我们知道。” “好,只有我们知道。” 另外五只手也盖在了这两只握住的手上,那是五个早就被吵醒的宋州人。 “我也不会说出去的。” 又是一只略小的手盖了上去,那是同样被吵醒的无名少年。 (本章完) 第398章 保守秘密 众所周知,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原本在王彤弓和胡三变看来,既然找到了这条变强的道路,那肯定是弄死对方独吞秘密,才能占据这份最大的利益——然而问题也出在这里了,即便到了夜里睡觉的时候,他们恐怕也没有动武的资格,所以他们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共同持有这份秘密,起码保证这玩意不在外传。 如何变强这种事,肯定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所以你们也千万别把这件事说出去,知道吗?” 王彤弓和胡三变转过头,恶狠狠的盯着新凑过来的五个宋州人,还有那个驿站里的少年。 还能怎么办?这些人听都听到了,又不能动手打死,那也就只能大伙一块保守这个秘密了。 “知道的人越少,这件事对我们越有利,你们都能听明白吗?” “能。” “能。” “听得明白。” 两个江湖人,五個宋州人,还有一个普通人,暂时达成了一个基本的共识。 这也让大伙都松了口气。 或许是因为有了共同秘密的原因,这八个人之间竟隐隐亲热了一些,但也不好说,这种亲热是不是为了暗地里盯梢,防止别人背叛。 “所以你们宋州人为什么会觉得,我们两个会说出去呢?” 白天拉磨的时候,王彤弓和胡三变面对那两个死死盯着自己的宋州人,终于还是有了些许的不满。 一方面是因为对这份质疑很有意见,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套着笼头的样子实在是不好被人盯着,结果这帮宋州魔怔人硬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看,真就半点面子都不给的? “这是我们琢磨出来的东西,我们是最不会泄露的吧?反倒是你们,留下两个人盯梢,另外三个人呢?” “他们在前面帮厨,这又不是我们的决定。” 两个宋州人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或许是由于他们这些宋州人投降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那小巨人看起来很满意,不止没有让他们拉磨,甚至允许他们去驿站里面帮忙切配又或者跑堂——最让王彤弓和胡三变愤怒的是,这五个宋州人居然还能两班倒,每人每天都有半天的休息时间。 跑堂能接触外人,休息时间能自由活动,眼下这些宋州人,无疑是最容易把消息传出去的。 “但是我们不需要这个。” 看到胡三变和王彤弓还不明白,两个宋州人干脆继续说了下去。 “你们那套所谓的意志力量,本身就脱胎于我们的信仰,我们本身就在用,哪还用的着你们总结?” “这……好像也是。” 听了宋州人的解释之后,王彤弓和胡三变对视了一眼。 这几个宋州人说的好像真的没错,这些魔怔人使用的本就是意志的力量,反倒是他们这些所谓的兵主,相比起这些魔怔人,却是直接落后了一代。 “那……行吧,反正我们是不会说出去的。” 王彤弓和胡三变想了想,再一次做出了保证。 这些魔怔宋州人看起来可以信任,对方完全没理由泄密。 然而,也就是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前院的三个宋州人,却早已暗自将一张写满密文的纸条递了出去。 “一定要带回去给长老们,里面的东西事关我们的未来!” 隶属于宋州人的信使收起纸条,装模作样的吃完了饭,便马不停蹄的直奔远方。 宋州人确实没有说出去,他们是写出去的。 后院的盯梢扔在继续,两个没上工的宋州人依旧在死死盯着拉磨的二人,他们两个的职责是确保这两个人别把消息传出去,从而让远在宋州的长老们能够得到第一手先机。 不过这种盯梢的工作终究是枯燥的,尤其是看着两个人一圈一圈的拉磨,百无聊赖之下,这两个宋州人也难免会胡思乱想——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还会想一些自己崇拜的神明,但念着念着,便也开始不由自主的想起眼下的工作来。 仔细想想,他们眼下的工作其实真的很没必要,毕竟这套理论完全是眼前这两个人盘出来的,相比起他们这些半路被吵醒的人来说,这两个总结出理论的人,才是最怕泄密的,甚至比他们都要更怕。 更何况,这两个人难道真的就能互相保守秘密吗? 就好比现在这样,这两个人互相拉磨的时候,难道不是紧盯着彼此吗? “好像也用不到我们啊。” 想到这里,两个宋州人虽然表面上也仍旧在盯梢,但他们的注意力,也难免产生了些许的松懈。 毕竟在他们的面前,王彤弓和胡三变,确实也在互相盯着。 “我怎么总感觉你像是要把秘密说出去一样?” 已经不知道拉了第几圈磨了,此时的王彤弓已经汗如雨下。 “老胡,我记得你是老千出身,伱不会连我都骗吧?我记得你之前可是说,你有朋友到了本地……” “怎么可能!” 胡三变果断摇头。 “老千这一行,你也是知道的,大伙都是骗子,谁能信得过谁……有利好的时候,大伙能聚在一块做事,但是你也看到了,我陷在这里也有好几天了,谁来救过我?谁过来看过我哪怕一眼?” “你这……哎。” 眼见得胡三变脸上的笑容愈发勉强,王彤弓自知失言,也只能长叹一声。 不是每个江湖客都是他这种,有家有业,只是出来潇洒一下,更多的江湖客其实还是胡三变这种,孑然一身,浪迹天涯——虽然都是江湖客,但这中间的区别可是大了去了,最明显的区别就是,王彤弓潇洒累了,还能回去继承家业,娶妻生子,可像胡三变这样的……基本从踏入江湖的那一刻,就注定漂泊一生,甚至断子绝孙。 这不是什么诅咒,而是摆在面前的事实,没有谁家愿意把闺女嫁给一个漂泊不定,甚至连个固定居所都没有的人,像胡三变这样的老骗子,更不可能在什么地方稳定住下,那基本等同于坐等仇家上门,和找死也没什么区别。 若是以往的话,他是不屑于同情这老骗子的,可眼下两人都被套上了笼头拉上了磨,却也难免有点同病相怜。 “要不……你试试教几个徒弟?” 王彤弓想了想,还是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谁让他心善呢? “教几个徒弟吧,从里面找个最听话的给你养老,也别亏着人家,多给人家点本事……” “啊……好。” 胡三变勉强笑了笑,心底却莫名的一突。 怎么回事?他之前传信明明做的那么隐秘,这姓王的是怎么知道的? 他确实有徒弟,并且不止一个,眼下他那八个徒弟里面,有五个正在三山镇里潜伏着——而从他这里拿走消息的那个,也正是最为老实听话,愿意为他养老的那个三徒弟。 相比其他几个为了利益才围在他身边的徒弟,这老三是最为靠谱也是最有天分的,如说说有谁能修成神功,把他从这牢笼中捞出来,那也只会是这个老三了。 所以,问题来了。 他明明是用手势传递的消息,这套手势只有他们师徒知道,这姓王的,又是怎么察觉到这一切的? “那个……我先问你一句。” 深吸一口气,胡三变决定先别露馅,而是反客为主。 “你说这么多,你不会露出去吧?毕竟你家大业大……” “啊这。” 王彤弓直接噎在了原地。 确实,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是嫌疑最大的那个,宋州人看起来不需要这个,胡三变看起来没人传信,眼下看起来最能漏消息出去的,也就只有他王彤弓了——毕竟就算王彤弓自己不说,有心人也能查到,他王彤弓家里在南边是坐拥五座坞堡的大家族。 家大业大,自然也就需要保护这份家业的武力,并且就如今这年头来说,武力本身也意味着更多的家业,不过就以前来说,大伙总是需要顶得住煞气侵蚀,才能手握凶兵,虽然这对于个体来说算是一道严酷的考验,但就通过率上来说,却也微妙的有些公平。 不管是家大业大,还是烂命一条,顶不住煞气侵蚀那就是顶不住,这个谁都没什么办法。 可现在…… 办法有了。 新的力量,新的体系,这套东西几乎完美的绕开了煞气的危险,就算真出事,也不会出什么大事——煞气侵蚀没顶住的话,不管是冒出了武疯子还是怪物,那都是一场灾难,但是意志不够坚定的话,大不了就不练了。 “更何况……家里本身就已经在着手类似的东西。” 回想起家族中一直在探索的一些方向,王彤弓出汗更多了。 是了,他和胡三变只是对发现的情况进行了联想和总结而已,若是说这世上只有他们两个能看出这些,那就是小觑了天下英雄——他们只是距离这份力量更近,但这不代表探索这份力量的就只有他们。 比如那些读书人之间流行的诗书正气,比如那些和尚道士们的各种神通,又或者那些宋州人对于各种奇怪神明的崇拜……其实很多人一直都在尝试探索着这个方向,只是那些探索和总结,不一定有他们昨天聊的那么精确。 “所以……到底要不要传信回去?” 王彤弓有些迟疑。 传信回去,家里会记他一功,但不传信回去的话,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反正家里本就在……等等? “我丢!” 王彤弓突然开口骂街。 如此的异动,自然引起了胡三变的怀疑。 “你这是……” “没事,想起了不开心的事情。” 王彤弓脸色有些晦暗。 那确实是不开心的事情,他也是才想起来,就算他这边遵守约定不报信出去,他家里也迟早会弄出点新玩意来——这也就意味这,一口黑锅还是要扣在他脑袋上,他报不报信几乎没什么区别。 既然都没区别了,那他为什么还要闷着不报信呢? 反正这口黑锅他一定要背,那还不如干脆换上一功,以后回到家族也好大声说话! “那个……我去上个厕所。” 这样想着,王彤弓大声喊了一声,随即卸下了身上的笼头。 后厨里做菜的小巨人在这方面很人性化,虽然让他们两个劳动改造,但也没有剥夺他们拉屎撒尿的权力——但王彤弓眼下却不是真要开闸放水,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比如……再次跟那个少年进行交易。 “拜托你了,我还有一封家书。” 眼见得那无名少年也跟着进了茅厕,王彤弓连忙递出了自己的书信。 说是书信,其实就是布条,上面用草木灰写了点字迹,勉强还算是能看清。 只是这一次,少年却开始皱眉了。 “又是家书?你又开始了?” 少年扬起了手中的小鞭子。 “你上一次家书就……总之这次不给你送了。” “啊这。” 王彤弓直接噎在了原地。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上次以写家书的名义来叫人这件事,居然会被一个寻常的少年叫破。 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那少年已经拎着小鞭子走出了茅厕,明显是不愿意做这件事情。 “你……” 看着那少年离开的背影,王彤弓攥紧了拳头。 “那个谁!你千万别说出去!” “啊?哦!你说那个!” 少年回过头看了王彤弓一眼,这才想起对方是在说什么。 “无所谓!我不会说出去的!” “你……好吧。” 王彤弓想了想,他的担心倒是有点多余了,眼下几个人里面,最不用担心的就是这个少年了——这少年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连他们聊的什么怕是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把这个秘密说出去呢? 就算这少年要说,又能说给谁听? 只是这王彤弓没看到的是,这少年才进了后厨,便抱着那根小鞭子,蹲在了地上,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 “哎,那个……杜先生。” 想了半天没想通,少年干脆站起身子,招呼着正在灶台前做菜的小巨人。 “你说意志的力量,这个是怎么回事?我之前听他们说的时候,总感觉没听明白……” “哦你说这个啊。” 小巨人登时便放下了菜刀。 “你真想听吗?我可以给你解答一下。” (本章完) 第399章 坚定的意志能够改变什么 无名的少年没想到的是,在得到解答之前,他得到的,反而先是一个问题。 “什么是强?” 那小巨人这样问着。 “什么是强……” 少年沉默半晌,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并非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而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实在是太多了——虽说他眼下还仅仅只是一个刚刚找到住处的流民,但之前那段令他家破人亡的血腥经历,却也已经让他涨了不少见识。 若是以前没有逃荒的时候,他全家都还在扬州好好过日子,那个时候在他眼里,书院的先生肯定就是最强的。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想……当然是因为书院的先生会用戒尺揍他,甚至揍了他好几次。 但后来,他也看到了,面对那些找上门来的官差,即便是先生,也要客客气气的说话。 他们大概就是强了吧,起码比他强。 当时的他一度这么想过。 但随着草原人南下,一切就都变了,先生死了,那些官差也死了,他们曾经信誓旦旦的说要守住城池,可面对着草原人挥下的刀,他们终究还是变成了尸体。 草原人很强,很厉害,恐怕这世间就没有谁能治得了他们了。 然而在那之后,这些草原人也打输了,兵败如山倒,一路撤退的样子却是比他们这些流民都还要更狼狈一些,那些挥舞着凶煞兵刃的强者们只需要挥一挥剑,这些溃兵就会成片的倒在地上。 能驾驭煞气的江湖客就是强的,他们随便就能把别人给杀死,这无疑是强大的证明了。 但这就是唯一的解释了吗? 其实也不是,毕竟江湖客本身就是一個笼统的称呼,具体到每个江湖客身上,却是多种多样的——像王彤弓就是那种家大业大的,像胡三变就是本事高超的,又像是那些宋州人会组织秘密结社,彼此之间互相帮扶,又比如之前被打死的金刀大汉宋炎,原本就是一方匪首…… 大家都强得各有来历,强得各有理由。 “可能……这些都是强吧。” 少年思前想后之下,干脆便将自己想到的东西统统都说了一遍。 “反正都比我强。” “你这个话,很有问题。” 小巨人的眉头微微皱起。 “你怎么就知道,他们都比你强?” “我……” 少年直接噎在了原地。 这种事情,难道还用问吗? 为什么他们都比他强?当然是因为他们就是比他更强。这种事情完全没有问的必要,就是摆在眼前的客观事实。 他没有家业,也没什么一技之长,更没有什么能肝胆相照,愿意帮扶他的兄弟,他也没胆子作奸犯科,更不可能狠下心去做贼,他就是一个普通人,一个一无所有的普通人。 一个一无所有的普通人,能比谁强? “你真的一无所有吗?”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小巨人突然开口了。 这不禁让少年微微一怔。 他明明只是在心里想,又没有开口说出来,这小巨人是怎么知道…… “你真的一无所有吗?” 小巨人再一次开口了。 “你再想想,你再想想。” “我……” 少年本还想反驳些什么,却突然看到了一旁案板上的菜刀,而在收回视线的时候,他又和面前的小巨人对上了视线。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少年顿时汗流浃背。 话说太早了,他好像确实不是什么都没有,起码面前这小巨人如果真拎起菜刀,好像还真能从他身上切下几十斤肉来——虽然他被父母照顾的很好,没有接触到一些阴暗的东西,但这段时间在驿站里帮工,每天面对那些江湖人,却也让他听到不少像是“不羡羊”“和骨烂”之类的,发生在远方的小故事。 “我……还是有点东西的。” 少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虽然他也清楚,这小巨人干不出这种事,但看到那把菜刀的时候,他还是免不了会有点哆嗦。 这也让他愈发地丧气了。 他就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一个胆怯的普通人,相比起那些强者们,他根本没有任何…… “懂得害怕,说明你对危险有着足够的敏锐。” 少年的面前,那小巨人居然连连点头。 “这其实就是伱想问的,意志的力量,又或者说,是这个力量的一部分。” “……啊?” 少年整个人都听愣了。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能把胆怯,形容的如此光明正大。 但仔细想想的话,这小巨人说的居然是对的,正是因为他足够胆小,所以他才能一次又一次的远离危险,但凡换个胆大的,在他这个年纪流落荒郊野外,恐怕早就变成一具尸体了。 可是,他就没有胆大的时候吗? 好像也是有的,那是见到那个金刀大汉的时候,那也是唯一一次,他明知道自己一定会死,但他还是站了出去——虽然站出去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后悔了,身为一个普通人的他根本就没有和煞气高手动手的资格,只是头脑一热就冲上去动手,这简直…… “哦,你说那个啊。” 听到少年的念叨,小巨人再一次开口了。 “那其实是好事啊,说明你有着充足的执行力,虽然判断力和具体规划还有些欠缺,但至少你敢做事,敢站出来。” “啊这……” 少年开始挠头了。 他还是第一次承受这样的夸赞,即便是坏的都能硬是说成好的,虽然他也很感激这小巨人的鼓励,可这种鼓励不管怎么想都有点…… 更何况他是来问问题的吧,怎么突然就聊起这个来了? “不是你问我的吗?什么是意志的力量?” 小巨人两手一摊。 “这就是你要问的东西,我已经回答过你一遍了,这就是意志的力量,是每个人身上都有的东西。” “每个人……你是说每个人?” 少年下意识地抬起头。 “每个人?连我这样的人都能……” “对的,每个人。” 小巨人点了点头。 “这是每个人都能把握的力量。” “……” 少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眼前的小巨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太过严肃,也太过认真,这很难让他将这句话当作儿戏——可是每个人都能掌握力量这种事,怎么听都有些过于离谱了。 就像刚才的那两句夸赞一样,这更像是一种鼓励,一种夸赞,就像是以前念书的时候,先生会说“已经认识一百个字了,真了不起”一样,即便听起来再怎么舒心,但本身却是毫无营养的。 毕竟,人与人之间,本就是天差地别。 他没有傲人的家业,也没在什么手艺上展现出才能,他没有什么与生俱来的身份,更没有那份敢打敢拼的胆魄。 退一万步说,他这瘦胳膊瘦腿,也远远比不上面前的小巨人。 “意志的力量,能让我变得跟你一样大吗?” 少年下意识地开口说着。 “像你这么高,像你这么大。” “理论上可以,只要你想。” 出乎少年的意料,面前的小巨人居然点了点头。 “你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问你,你知道怎么样,才能让自己长得更高更大吗?” “……多吃肉?” 少年本能地给出了回应。 毕竟大伙都是这么说的,多吃肉就能长得壮。 可就算他多吃肉……能长到这么壮吗? “有了想法,那就试试。” 小巨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以后每天我都会多给你准备点肉来,记得多吃,好长身体。” “呃……” 少年又一次开始挠头。 虽然他想要问的东西,没能得到什么回答,不过他至少得到了每天的加餐,这样看来……好像还真是一件好事? 别说,他前段时间都在逃荒,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别说什么稀粥硬馍馍了,他连草根树皮都啃过几口,眼下能吃上一口肉,还是每天都有,这简直太好了。 “行了,玩去吧。” 眼见得少年已然喜形于色,小巨人便顺势拍了拍少年的后背,示意少年可以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眼下驿站里壮劳力有得是,也不需要什么童工,这少年的任务就变成了拎着小鞭子监督那几个俘虏干活,小鞭子本身只是个玩具,但这玩意只要一响,就会有一块砖头从后厨飞出来,精准的砸在想要偷懒的人身上。 “你!愣着干什么呢!” 或许是因为心情好的缘故,少年第一时间发现了胡三变在偷懒,于是手中的鞭子高高扬起,眼看着就要把那一声响动给抽出来。 本来还在原地默念着什么的胡三变,登时就是一个哆嗦。 “你不能这样!” 胡三变连忙压低了声音。 “咱们好歹都有共同的秘密,四舍五入也都是兄弟了,你怎么能对自家兄弟下这么重的手呢?你这……” “谁跟你是兄弟?” 少年连连摇头,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这老骗子跟他完全不一样。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又怎么有资格跟这种煞气高手称兄道弟呢? “别……别!大哥!我知道错了!” 胡三变连忙继续勤快的拉起磨来,一边拉一边叫喊着。 “我今天都被砸了三回了!再砸脑袋都被砸烂了!你就行行好,放我这一次……” “……也行吧。” 看了眼胡三变那已经被砸得青肿的脑袋,少年放下了手中的鞭子。 但马上,少年却愣了愣。 那小巨人,说的好像是真的。 起码就现在来看,这些煞气高手们,好像真跟他没什么区别,他们也会胆怯,也会惧怕,也会求饶,也会偷懒——的确,他们挥洒煞气的时候都是不可一世的,都是能大杀四方的,可是现在呢? 现在,他们跟他,好像没什么不同。 甚至来说,他还在这些煞气高手之上。 当然,他也清楚,这些煞气高手们怕的不是他,而是后厨里的小巨人,若是那小巨人不在,只是这些普通的笼头和绳索,根本捆不住这些煞气高手——但至少眼下这个情况之下,这些煞气高手,跟他这个普通人,却也没有什么不同。 “意志的力量,每个人都能掌握的力量……” 回忆着那小巨人刚刚说过的话,再结合眼前的这些煞气高手们,少年隐约感觉自己明白了什么,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 如此的异常,自然引起了这些煞气高手的注意。 “你刚才说什么?” 老骗子出身的胡三变第一时间听到了那蚊蚋一般的声响。 “什么掌握力量?” “没什么。” 少年果断摇头,他可还是记得他们之间的那份约定。 谁都不要把那份秘密透漏给别人,说话要算话。 不过那小巨人的体型,严格来说不能算人,所以说了的话,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反正只要不让这几个人知道,那就是他没泄密,再者说那小巨人也不会把这件事往外说,对方明显比他们更懂这个。 想到这里,少年脸上便从容了许多。 “我是在想之前说的秘密,我在想这份力量,我能不能学会。” “你?哈。” 后院中的俘虏们顿时都笑了起来。 虽然嘲笑一个幼童,多少有些过分,但面对这种发言,他们很难不笑——只是一个乞丐一样的普通人,一没有家业,二没有天分,三没有传承,四不够凶狠,什么都没有,就连胳膊和腿都瘦得皮包骨头,就这样一个孩子,居然还说想要掌握力量? “你可以的。” 最终还是老骗子胡三变开口了,他决定还是夸这孩子两句。 “你肯定能做到的,努力哦。” “咦?你也觉得我能做到吗?” 少年的眼睛亮了起来。 “那我或许真能做到……我试试!借您吉言!” 这样说着,少年便一路跑开了,只留下一群俘虏在原地摇头。 摇头是必然的,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居然想要像他们一样……这孩子实在是太过异想天开。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仅仅只是过了十天,一切就开始发生变化。 “我又来了!” 已经隐隐有些肌肉轮廓的少年拎着一串看起来颇重的铁鞭,一边大口啃着肘子,一边走进了后院。 “我真的变强了!” (本章完) 第400章 相信的力量 仅仅只是十来天,就能让人强壮到如此地步吗? 仅仅只是十来天,就能让人脱胎换骨吗? 仅仅只是十来天,就能让之前那个骨瘦如柴,甚至连菜刀都拎不利索的少年,变成如今这种肌肉发达,就连沉重铁鞭都能拿来作为玩具的样子吗? 这种事情,怎么看都是不可能做到的吧? 可现在,就是这绝不可能的事情,却摆在了这些煞气高手的面前。 “你这到底是怎么……” 王彤弓和胡三变上下打量着这少年,若不是对方的长相他们还认得,他们甚至以为这是直接换了个人过来。 事实证明,没换人,可这比换了人还要更恐怖。 “难不成,你是换了身体?还是说换了头?” 几个宋州人也惊得目瞪口呆,如此巨大的变化,让他们想起了一些只流传于传说之中的恐怖小故事。 直接换头,或者更换身躯,就连长老们也做不到啊! “我还是我啊,你们看不出来吗?” 拎着铁鞭的少年挠了挠头,他实在是不理解,这些人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 他不就是壮了点吗?难道他就不能壮起来了? “我只是……最近吃的好了一点。” 少年给出了合适的理由。 话也只能说到这里了,毕竟他与那小巨人约好了,要保守秘密,按照那小巨人的说法,每天只给他吃大鱼大肉,大伙都会有意见,但如果大伙都吃大鱼大肉,那老头的身体就会虚不受补,肠胃克化不掉这些肉食,反而容易被直接送走。 “所以一定不要跟别人说,自己吃了就行了,正好是长身体的时候,吃上才能长得壮点……一个年纪有一個年纪的吃法,你现在就是需要吃好的,师傅那边,我会有别的安排。” 少年还记得,那小巨人是这么对他说的。 之前都没正经吃过什么东西,眼下直接每天换成大鱼大肉,少年只觉得自己整日里力气都使不完,只是在驿站里这点活根本不叫事——于是,为了防止他帮倒忙,那小巨人便又不知道从哪里掏了一根铁鞭出来,让他没事抡两下,少过来找不自在。 而在有了这根铁鞭之后,少年那一身力气也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虽然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有点抡不动,但很快他便逐渐适应了这条铁鞭的重量。 说到底,十来岁的少年人,正是身体恢复速度最快的时候,头一天或许还浑身酸痛,第二天就能没事人一样满地乱跑了。 营养丰富的饮食补充,再加上沉浸其中甚至以之为乐的锻炼,再搭配上少年人那远胜成年人数倍的回复速度。 最后再加上一点,相信的力量。 眼看着自己的力气一天天变大,挥舞起铁鞭来也愈发地轻松,少年很难再说出,自己不够强这句话了。 “或许我也还是有点本事的?” 少年的心中,再一次泛起了,些许的疑惑。 而这些煞气高手们的反应,却也再一次证明了这一点。 他们很惊讶,他们吓了一跳,他们不敢相信,这真的是他自己。 他好像,真的变强了。 “原来只要我想变强,我就真的能变强!” 低头看了眼胳膊上那鼓胀的肌肉,他感受着那份充沛的力量感。 他突然想要去找那小巨人分享一下,分享一下这份快乐,把这份变强之后的欢喜和愉悦,说给对方听。 可当他一路兴致勃勃的冲入后厨时,迎接他的,却是那小巨人当头浇下的冷水。 “你管这叫肌肉?” 看着少年努力摆出姿势,好让肌肉线条紧绷起来的样子,小巨人直接被逗乐了。 “你这二两肉不就是纯粹瘦出来的?你这胳膊真算是有训练痕迹吗?新手上路都还不算,你这才练了几天?有进步是好事,但是也别把这点进步太当回事。” 这样说着,那小巨人干脆俯下身子,对着少年弯起胳膊。 “正经练的话,怎么也得练到这个程度吧?” 硕大的臂膀堵在眼前,少年感觉自己人都快被晃晕了。 只是一条胳膊,竟比他整个人都粗了不止一圈。 跟这种廊柱一般坚实的臂膀比起来,他的胳膊简直就像是稻草一样脆弱。 “我……” 少年噎了半晌,终究还是低下了头。 好像,确实,他这点强度,实在是太…… “嗨,不至于不至于。” 眼见得少年又要自闭,小巨人连忙补了一句。 “伱这个情况,十天能有这个成果,已经算是很好了,孩子,你底子不错,以后肯定能练出水平的。” “我……嗯。” 少年沉默片刻,随后坚定的点头。 想想也是,他才练了十来天而已,眼前这小巨人练了多久了?他只是下了这点功夫就想跟对方比,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他还年轻,他还有时间,等他也练个十几二十年…… “我也会练成这样!” 看着那宽厚的背影,少年下定了决心。 下定了决心之后,少年便拎着铁鞭自己找地方练去了,就像一直以来那样,这对他来说只不过是无数个平凡日子里的,又一个平凡的一天。 可是对于后院里的煞气高手们来说,这一天就有些,太不平凡了。 “没想到居然是那小子先练出了模样……” 后院的两架磨盘边上,王彤弓和胡三变却已经暗自攥紧了拳头。 既然知道了变强的秘密,他们自然也是会练的,虽说他们已经尝试找外面的人来救他们,但他们自己也没有疏于练习——万一能练会点什么,他们自己就能脱困了,到时候直接将那小巨人碎尸万段,天下大可去得。 然而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他们都没能练明白。 说是要用意志的力量,可意志该怎么才能变成力量?他们没想过,也想不出来,真按照进度的话,他们甚至都不如旁边那几个宋州来的魔怔人——可那几个宋州人实际上也练的不怎么行,他们一直都在尝试将那些乡土神明的信仰剥离,只留下单纯的意志,可这个办法却怎么都行不通。 他们这些煞气高手们都堵在了原地,一时间都没能想到什么解决办法。 反倒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肉眼可见的变强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这一刻,后院中的七个煞气高手都已经麻了,他们实在是想不通,这中间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人,难道在对于力量的理解上,会胜过他们这些煞气高手吗? “肯定有什么问题,肯定有什么问题……” 王彤弓拍打着自己的脑袋。 “等等,这里不会真有宝藏吧?” “……你不是不能确认这件事的真假吗?” 胡三变一脸狐疑的看了过来。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这只是你猜出来的,这里有没有宝藏还两说,你只是为了让自己脱困……” “说是这么说,可是现在看来……我真不好说了。” 当一切看起来不靠谱的答案都被排除之后,剩下的好像也就只有这一种解释了——虽然这解释原本只是猜测,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也实在解释不清眼下的情况。 要知道他们可都是高手,他自己是百兵谱上的强者,做了不知多少年骗子的胡三变更是精通人性,至于那五个宋州人,更是本就意志坚定到堪称魔怔——他们这一群人都没能弄明白的东西,那孩子怎么可能弄得明白呢? 并且就刚才来看,那孩子也确实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对方的眼神依旧是普通人的眼神,看不出半点睿智可言。 “所以说……这中间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胡三变率先做出了判断。 这也是最为理智的判断了,既然他们这边都没变强,反倒是那少年变强了,这也就意味着那少年在这十天左右的时间里,肯定有什么地方是跟他们不一样的。 “并且,他刚才还说了谎话。” 胡三变微微皱起了眉头。 “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他刚才给出的理由很敷衍,并且说出理由的时候故意没往我们的方向看……普通人撒谎都是这个样子的,他们害怕对视,害怕自己话语里的谎言被揭穿。” “那小子就不是一个能撒谎的。” 王彤弓也点了点头,刚才这一点他也看出来了,更何况他早就跟着少年有过一些接触,对这孩子的脾性也算是有了些了解——对方背靠那小巨人,压根不需要对他们有任何敷衍,就像之前理直气壮的拒绝帮他送信一样,这少年眼下的地位其实比他们都要高不少。 “但是他还是撒了谎……这说明什么?” 王彤弓压低了声音。 “这说明,有些事情,他也不想让那个怪物知道。” “你是说……” 胡三变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后院这边的动静,后厨那里,其实一直都能听到?” 没人看到的地方,胡三变已然汗流浃背。 太吓人了,实在是太吓人了,若是那小巨人一直都能感知到这边发生的一切,那他们之前聊的所有的东西,甚至包括他三徒弟偷偷过来传信的事情,是不是都已经…… “他能知道,很正常吧?” 那几个宋州人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那可是能和祖灵战斗的邪恶,自然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你们能不能先把嘴闭上。” 眼见得几个宋州人又要开始念经,王彤弓马上瞪了一眼过去。 王彤弓这边倒是还算好的,他倒是没干过什么躲着人的事情,甚至连写家书这种事,那小巨人都是知道的——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生气的地方,那就是这个地方或许真有什么能令人迅速变强的宝物,他之前的判断是对的,可他却硬是招了别人过来。 若是他没往外写信,眼下或许就只有他一个人独享这份宝藏的信息了,虽然在后院拉磨的生活可能会艰难一些,但如果有机会的话,这宝藏终究会归他独享,可现在信息终究还是撒出去了,谁都知道了,面对着这么多的竞争者,他真的还有希望吗? “那个……宝藏只是我的猜测。” 深吸一口气,王彤弓终究还是决定尝试一下,看看能不能混过去。 “兴许那小子就是普通的吃得好了……” “嗯,我也觉得你说的很对。” 胡三变也连连点头,然而只看那充满怀疑的视线,却是明显不相信这套说辞。 而那几个宋州人,更是干脆分了两个人出去,以跑堂的名义跑去前院的驿站帮工了。 说是帮工,但实际上大伙都看得明白,这分明就是当着他们的面跑出去传递消息,准备拉更多的同乡过来。 就连一个普通人,都能在短时间内变强到这种地步,若是能夺到那宝物……这还了得! “宝藏是我的!” 这一刻,在场的煞气高手们都有着同样的想法。 虽然他们还没有看到宝藏的影子,但对于这份宝藏的存在,他们却已经深信不疑。 这里一定埋藏着宝藏,他们如此相信着。 在这些煞气高手的各自努力之下,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而在更多的人听到这份消息之后,更多的煞气高手又很快赶了过来——虽然他们中不少人也觉得,能让人变强的宝物未必就真的存在,可是过来看看也没什么损失。 正所谓有枣没枣打三杆子,只是过来看一眼而已,更何况万一遇到什么朋友又或者敌人呢?不管是久别重逢,还是有仇报仇,对大伙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而在这些煞气高手来了之后,和宝藏有关的消息,也跟着到来了。 “什么?我们镇上还有宝藏?” 三山镇的人们都惊了,他们在这里生活了几代人了,怎么就没听说过这种事情。 但仔细想想的话,这说法好像也没什么毛病,前段时间本地捕头消失了,豪强何见虎的庄子也在一夜之间变成了白地,这种灵异事件都出来了,那多个宝藏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他们的消失就是因为宝藏!” 三山镇的人们感觉自己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这里一定埋藏着宝藏,他们如此相信着。 镇上的人都知道了,那间老旧驿站自然也得到了消息,在听到这消息的时候,管着驿站的老头直接瞪大了眼睛。 “哪来的宝藏?我怎么不知道?” 老头人都听傻了,他从小就在三山镇过活,一直到现在,哪听说过什么见了鬼的宝藏? “不过……好像也不是坏事啊。” 看着愈发热闹的驿站,老头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宝藏什么的,他是不知道的。 但对于他这个开驿站的来说,这熙熙攘攘的人流,就已经是最大的宝藏。 (本章完) 第401章 什么是平静的生活 “那个,大个,你听说了吗?镇子里出宝藏了” “啊?” “你居然不知道吗?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大伙都在找宝藏,卖菜的老刘都已经在他家院子里挖了五个坑了,现在正在挖第六个……要不咱们也挖一下?” “要挖你挖,就当锻炼身体了。” “别啊,我挖多慢啊,我才多大年纪,铲子都不一定抡得动,你这么大力气,一铲子下去就是一個坑,不是比我快多了?” “哦。” “不是,你哦什么啊,你就不想要那个宝藏吗?” “不想,你之前不是说,宝藏是假的吗?” “那是之前。” 眼见得面前的小巨人仍旧在做着菜,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少年干脆再一次凑了过去。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的时候,明显是后院里那个拉磨的有问题,这所谓的宝藏很可能不靠谱,可是现在的话……大伙都在说这个。” 面对着转过头来的小巨人,少年一阵挠头。 “大伙都觉得有宝藏,那就说明肯定是有点说法的……对吗?” “……可能对吧。” 小巨人也挠了挠头。 “但是我对宝藏没兴趣啊。” “那你对什么有兴趣?” 少年人都听愣了,这种话也是能说的出来的? 什么叫对宝藏没兴趣?居然还会有人对宝藏没兴趣? “我……这么说吧。” 将跳上灶台的少年拎回地面,小巨人挠了挠头。 “伱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 少年被问愣了,一时间竟不明白这小巨人在说什么。 什么叫他想要什么?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宝藏这种东西吧,你拿到手里,然后呢?” 小巨人又开始挠头了,似乎在斟酌到底该怎么说。 “你拿到了宝藏,然后呢?虽然我们还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宝藏到底是什么,是什么神兵宝器,还是说一大笔钱……假设,假设这个宝藏很厉害,能满足你想要做的所有事情,那你想用这份宝藏干什么呢?” “我……” 少年怔在了原地。 他好像,确实没想过这种问题。 拿到宝藏之后要干什么呢?他完全没想过这种问题,他只想过要把宝藏拿到手,毕竟这玩意看起来很厉害——至于把这个厉害的玩意拿到手之后,要做点什么,他却是完全没想过的。 宝藏肯定是很贵重的东西吧,这意味着他或许能够富甲一方,宝藏也有可能是很厉害的东西,那意味着他可以天下无双,这么多人关注的宝藏被他拿到了,他一定能名扬天下……可这些本身都不是答案。 那小巨人问的是,在得到这些之后,他要干什么? 富甲一方之后,他要干什么?天下无双之后,他要干什么?名扬天下之后,他又要干什么? “我……不知道。” 少年开始出汗了。 饶是他在同龄人之中已经算是相对聪明和机敏,但这种问题对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来说,还是有些过于艰涩了。 “……你呢?” 想到这里,少年突然抬起了头。 “如果是你的话,你拿到宝藏,你想要干什么?” “我想要干什么?我想要的当然是平静的生活。” 小巨人不假思索的给出了回答。 “就像现在这样,早睡早起,锻炼身体,没事学学做菜,又或者说钓钓鱼,想去哪玩就去哪玩,想干点什么就干点什么。” “……就这?” 少年的脸色变得微妙起来。 “就,只是这样?” “不然呢?” 小巨人再一次开始挠头。 “那你觉得,我应该干什么?” “你应该……” 看着小巨人那壮硕的身躯,少年本能地想说,你应该去当个江湖人,去和那些煞气高手们战斗,去打出一个天下无双。 可话到嘴边,他却噎在了原地。 打出一个天下无双来,然后呢? 战斗是要见血的,是会死人的,起码在他自己的角度来说,若是这小巨人死在外面,他大概会非常痛心,毕竟他们相处也算有段日子了,他也逐渐感受到,这小巨人确实是个很值得当朋友的好人。 若是这小巨人打赢了……打赢了可能会开心一阵,但马上又会有更多的仇家找上门来,就像他会找那金刀大汉报仇一样,那些亲属被杀的人也会找这小巨人报仇——倒不是说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主要是会让生活变得非常恶心。 想想吧,若是真的仇家遍天下的话,也就意味着吃饭的时候会有人来报仇,喝水的时候会有人来报仇,睡觉的时候会有人埋伏在卧房里报仇,蹲坑拉屎的时候会有人藏在茅厕里报仇……虽然这个说法听起来味道很大,但是他在思考如何杀了那两个杀他全家的煞气高手时,真的想过这样的办法。 天下无双不一定是好事,也有可能是坏事。 “所以有钱总没问题了吧?” 少年这样想着。 是了,就算不跟人结什么仇,富甲天下总是没问题了吧? 好像,也有点问题。 他家里以前在扬州虽说不算特别有钱,但也算是小康之家,然而也正是因为如此,在闹起兵灾来的时候,他的家庭反而成为了被重点关注的对象——草原人要抢他们,山贼路匪要抢他们,好不容易一路逃出来了,还要担心周围的其他流民会不会对他们下手。 钱财确实能带来享受,但是想要钱财握在自己手里,那起码也要有保卫这份钱财的力量才行。 他还记得,那天夜里,有其他流民想要趁着夜色,抢掠他家的财物时,他的父亲,还有赶车的老赵,这些身强力壮的汉子挥舞棍棒打跑了那几个匪徒。 “还是得能打……怎么又绕回去了?” 像是有烧红的铁棍捅进了脑袋一样,少年感觉自己的额头开始发烫。 思路好像走到了一个死胡同,好像不管走哪条路子都差了点什么——就算是最后的名扬天下,实际上也是有点问题的。名扬天下这件事看起来很不错,也不用跟人动手,但这也就意味着只要谁把这个最有名声的人杀了,那个痛下杀手的人,就会变成新的最有名的人。 好像是差了点什么,总觉得像是差了点什么。 所以,到底是差了什么呢? “到底有什么东西,是我还没想到的?” “你还没想到的?生活方式吧。” 小巨人蹲下了身子,尝试平视面前的少年。 “比如宝藏,你有了宝藏之后,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又或者说你拿到宝藏之后,想要过上什么样的生活?这才是我问你的东西,这是一种生活方式。” 想了想之后,小巨人干脆抬手一指身边的灶台。 “就好比吃饭,我们现在吃的比较普通,但是在拿到宝藏有了钱之后,你就可以天天吃大鱼大肉,又或者干脆把驿站翻盖一下,又或者买点更好的锻炼器械……” “这……我明白了。” 少年突然一拍脑门。 那确实是明白了,毕竟这种事也就是一层窗户纸的事情,经这小巨人一说,他马上便理解了对方刚刚的意思——关键不是富甲天下,天下无双,又或者说名扬四海,真正的关键是,富甲天下之后该怎么生活,天下无双之后该怎么生活,名扬四海之后,又该怎么生活。 不管是富甲天下,天下无双,还是名扬四海,这些都只是一个结果,只是一个形容。 而他们这些活人要面对的,却是生活本身。 这样想着,他看向了面前的小巨人。 对方不像是缺钱的样子,也不像是不能打的样子,虽然这小巨人看起来憨傻,甚至可以说是有点愚蠢,可对方几次出手和那些江湖人斗殴,愣是一次都没有输过——至于名声,只看对方那显眼的体型,真的还需要什么名声吗? 完全不需要。 那足有两层楼高的巨大身躯,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令万众瞩目。 并且最重要的是,对方的生活,其实过得很好。 就像这小巨人刚才说的那样,“早睡早起,锻炼身体,没事学学做菜,又或者说钓钓鱼,想去哪玩就去哪玩,想干点什么就干点什么”,这种描述听起来简单,但仔细想想看,这无疑是最为惬意的一种活法了——没有仇人,也没人来抢,更不需要担心谁盯上自己,真有人动手的话也能打得过,最关键的是还不怎么缺钱。 “岁月静好。” 少年突然想到这样一个形容词。 就像他当初还没成为流民的时候那样,就像他当初还在扬州的时候那样,下午的时候,夕阳会透过窗子照到书本上,教书先生也会在这个时候宣布放学,背着书一路穿过街巷走回家里,新布鞋踩在青石板的路上,微风吹过杨柳洒在他的身上,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曾经的他总觉得,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那个时候的他向往刺激,向往江湖人的潇洒生活。 可现在,他却只希望,那种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 但是。 真的能持续下去吗?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这一刻,少年觉得,自己真的懂得了这小巨人的想法。 “平静的生活……好像也不错。” “对吧!我就说!” 小巨人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像是来精神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说的明明就是实话,但是他们都不信这个,也都觉得我这个说法有问题……想好好过日子怎么了?这玩意真的很容易吗?很难的好吧?你是不知道我为了走到这一步……哎算了不说那些,都过去了。” 一阵挠头之后,小巨人再一次蹲下身子,看向了少年。 “所以说,你现在知道你拿到宝藏之后,要干什么了吗?” “……我已经全都知道了。” 少年也咧开嘴笑了起来。 就算拿到宝藏,日子也还是要过下去的,宝藏这玩意,最多也就拿来改善一下生活——不管这所谓的宝藏到底是什么,是神兵利器,还是一大笔钱,这玩意都应该能让生活变得更好才对,而不是让生活变得更坏。 所以说,他现在的生活,还有什么需要改善的地方吗? 好像也没什么需要改善的地方了,驿站虽然有些老旧,但住人是没问题的,吃的话最近都在加餐,大鱼大肉的供应之下,他也没有什么更多的要求了,更何况他如今还在稳步变强,每一天都能感觉到自己变得更有力量,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 好像还是有的,毕竟杀死他父母的仇人还有一个,那个拿着剑的江湖侠客,或许还活着。 但是以他变强的速度,他也相信,自己迟早有一天,能亲手把这份仇怨报回来。 不是用什么宝藏,也不是依靠什么高手帮忙,仅仅只是依靠他自己的锻炼,依靠他自己这份变强的决心。 他本就可以亲手完成他想要的一切,又怎么会需要别人帮手呢? “更何况,复仇,也不是一切的结束。” 越是想下去,少年就愈发念头通达。 毕竟这几天的生活已经让他感受到了,就算那金刀大汉死了,日子一样是要继续过下去的,想必杀了另一个剑客之后,大概也是一样的——复仇从来都不是什么结束,而是新生活的开始,到了那个时候,大仇得报的他完全可以继续过他想要的生活,继续平静的活下去。 是了,这小巨人一开始给出的答案,其实就已经是正确的答案。 平静的生活本身,或许就已经是最大的宝藏。 “就像是爷爷那样。” 想到这里,少年甚至提起了管着驿站的老头。 “别人都过来找宝藏,他这个开驿站的倒是发财了……是不是也能说,他其实才是找到了宝藏的?” “啊,大概是……你等一会?” 话说到一半,小巨人却皱起了眉头。 “不是,我有一个问题啊。” “你问。” 少年点点头。 “我知道的,我都会说。” “你说的宝藏不是假的吗?” 小巨人一脸狐疑的看了过来。 “这玩意不会真有吧?” “当然是真有啊。” 少年理所当然的回答着。 “全镇的人都在挖呢!” (本章完) 第402章 杜乘锋只想要平静的生活 杜乘锋只想要平静的生活 杜乘锋只想要平静的生活。 并且他真的做到了。 这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也不是随便一两句“我想要这样”就能做得到的,需要一次又一次的变强,一次又一次的拼命,才能得到这份庞大的力量,得到这份庞大到,足以保卫自己生活的力量。 想要得到这份力量,需要对抗的东西有很多,比如一个又一个的强敌,一个又一个的仇人,甚至哪怕在没有了强敌和仇人之后,也绝不能松懈,毕竟天知道哪里会冒出什么新的对手,新的敌人。 好在有敌人和对手也不是什么坏事,在与这些强敌交战的过程中,他也一样会不断地变强——虽然挺不住的后果会很直接,比如当场销户,但他终究还是一路打过来了,一路战胜了诸多的强敌,一次又一次的变强,终于有了如今的这份力量。 然而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强敌没有了。 以往的时候,他还曾担心过,会不会再冒出来什么新的对手,虽说他已经拥有了足够保卫自己的力量,但他却也不敢因为有了点力量,就去小看天下英雄——甚至就在他已经接近真正的天下无双之后,他也没敢太过懈怠,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天外有天,意味着对手几乎是无穷无尽的,就算他达成了一個世界的天下无双,又能怎么样呢? 总会有新的强敌会跑出来弄死他,总会有新的对手将他打得遍体鳞伤……当然这仍旧不是什么坏事,有对手,有强敌,也就意味着他还能进步,他还能继续进步,起码在变强这方面,道路仍旧在无限延伸。 然而,就在前不久,他却得到了一个令人绝望的消息。 天外,其实没有天。 所谓的天外之天都是虚假的,都是依托于物质世界之上的虚假环境,或许决定征战诸多世界的武昭也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一点,才无论如何都不想活过来——在凑齐了那一套武昭骨头剑之后,杜乘锋也曾想过要把武昭复活,但是每一次复活之后,武昭都很坚决的选择了再一次自杀。 对于一个自诩为战士的人来说,失去了对手,也就等同于失去了继续进步下去的阶梯。 这无疑是最恐怖,也是最令人绝望的事情。 不过……问题也就出在这里了。 同样作为战士的杜乘锋自己,对这件事,又是怎样的感受呢? “太好了!我要的就是这个!” 杜乘锋从未如此开心。 天地良心,他的运气终于好了一次,没有敌人了,也就意味着他不需要再去拼命了——虽然他不排斥拼命战斗,但他想要的一直都不是战斗,强大的力量只是用来保卫生活的武器,能好好过日子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事情。 而现在,他终于,不会再有敌人了。 天外没有天,不会有什么突然冒出来的天上来敌,就算有,他也已经将其打死了,他的力量真的已经足以保卫他的生活。 已经不用再战斗了。 原本杜乘锋以为,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自己会大笑,或者大哭,但当他真的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真的清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用再战斗的时候,他却只是在自己的小院里坐了很久,直到温暖的夕阳洒在身上。 “都过去了。” 那个时候,他对自己说。 都过去了,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承载着他不知多少次的拼死搏杀。 一路辗转后,不知不觉间,这一切,终于都过去了。 他终于可以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了,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早睡早起,锻炼身体,没事学学做菜,又或者说钓钓鱼,想去哪玩就去哪玩,想干点什么就干点什么——他不需要再追求什么避世隐居了,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普天之下已经没有什么能称得上对手的人物了,他只需要站在那里,本身就代表着绝对的安全。 内心中缺失的那块安全感,终于被补足。 都过去了。 一切终于都过去了。 但是,一切真的都过去了吗? 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事情不是他想过去就能过去的——毕竟这所谓的天下无敌,其实也只是他主观上的判断,万一这个世界里真的还有更强的呢?真的还有什么比他更强的呢?若是他就这么懈怠的话,等再遇到敌人,是不是就要当场被打死? 但这种事实在是不太好说,也有些太过杞人忧天。 所以杜乘锋也没继续想下去,而是暂时搁置了这个想法。 既然都已经想去哪就去哪了,那自然是要出来转转的,说来也是遗憾,他来到这个世界也算是有点时间了,但这段时间里不是在打架就是在撤退,要么就是在避世隐居,虽然这确实让他的生活变得充实了很多,但他也没什么时间去领略这个世界的大好河山。 世界很大,他想去看看。 反正忘忧乡那边早已不用他操心,出来看看自然也是无所谓的,于是在按照惯例,将皇天的骨灰也拉回去肥田之后,杜乘锋这边便自己跑了出来,一路走一路吃,倒是也让他享受到了久违的快乐。 这次的旅途就没有之前那么赶了,相对随意,也没什么目的性,就像现在这样,觉得谁家东西好吃,就去学一学对方的手艺,等什么时候有心情上路了,那就继续走下去——之前他一直在追求着随心所欲,但如今,他也终于体会到了,这份自己已经追求了不知多久的东西,享受到了其中的快乐。 就算偶尔有些人闹事,对他来说也是快乐的,把那几个闹事的套上笼头让他们拉磨,这是一种劳动改造,但也是杜乘锋自己的恶趣味,反正这些人打不过他,这样的快乐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他学完所有东西,准备去到下一个目的地。 所以说,这样的快乐会一直持续下去的对吧。 这样的快乐会一直持续下去的,对吗? “怎么这也能出事呢?” 午夜时分,睡不着的杜乘锋一屁股挠起来,开始挠头。 没道理的,这真没道理的,他就是懒得去参与什么纷争,才跑来这个偏远地方的,这里没什么高手,也没什么架可打,但却有个很会做饭的老头,无疑是最好的临时落脚地——可他这才住了几天?这才学了几天?怎么就这么多江湖人都跑到这里来了? 还有那个宝藏,真是见了鬼了,他就是想要学个蘑菇汤,怎么又能撞上这种玩意? “所以……要不干脆跑路?” 这是杜乘锋第一时间的反应。 没办法,是个人都怕麻烦,尤其是在想到那句“树欲静而风不止”之后,他很难不想起之前那个“大树的故事”。 但马上,他却一拍自己的脑袋。 没必要,完全没必要,如果因为这点小事就想要跑,从而培养出胆怯的习惯,那他可就真废了——心态调整这种事还是很细节的,很多时候刚猛精进和胆怯懦弱,其间的差距可能就是一个细微的想法,他都一路打到这个情况了,自然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而逃跑。 可是,这真的是小事吗? 说大确实是不大,起码比起什么天外来敌之类的,是完全比不了的,但说小的话……这个事又微妙的有点烦人,毕竟在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有宝藏的情况下,人流一定会涌过来,而那些江湖客多了之后,也难免会有一些打斗。 真打起来,那这个地方就会乱起来了,外面的高手会不断地涌进来,战斗也会不断地持续下去——直到那个被争抢的宝藏被挪到另一个地方,又或者这些江湖人全部死光,才会结束。 然而,这些江湖人,真的会全部死光吗? “总会有新的江湖人冒出来……” 想到这里,杜乘锋看向了门外马棚的方向。 马厩中,那个愈发健壮的少年,睡得正香。 这孩子以后应该也会踏入江湖,他看得出来,虽然这孩子身世凄惨,父母都被江湖人杀了,但也正是因为见识过那样的武力,所以这孩子大概率也会走上这条道路,这孩子需要武力来弥补那份缺失的安全感,这也就意味着,这少年一定会走上江湖人的道路。 总会有新的江湖人冒出来,这种事赶不绝的。 所以就只能用另外一个办法了。 “只要我先找到宝藏,然后把宝藏扔出去,就不会有人来烦我了!” 杜乘锋觉得,这个思路是可行的。 他对宝藏是没什么需求的,毕竟他也算是一路靠自己打到现在,真有什么想做的事情,他只靠自己就能做到,没必要再去追求什么宝藏之类的——但那些江湖人的视线却集中在宝藏身上,虽然还不知道这宝藏到底是什么,但他们显然很需要这玩意。 把一个对自己没什么用的东西,从自己休息的地方扔出去,从而让这些烦人的江湖客滚开,这的确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干了!” 这样想着,杜乘锋趁着半夜大伙都在睡觉的时候,偷偷摸摸的捏起了铲子。 之所以用捏,主要是因为这铲子对如今的他来说实在是有点太小,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起码他来使用的话,这轻巧的铲子基本不会发出什么响动——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那就是三山镇虽然不大,但真要挖起来的话,却有点不算小。 起码杜乘锋现在就不太清楚,自己该去哪里挖。 “要不……都挖一遍?” 杜乘锋这样想着。 这是个笨办法,但却是个好办法,地毯式的筛查虽然很浪费人力和时间,但却能确保不会有什么地方变成漏网之鱼——至于人力问题,对于如今的杜乘锋来说,却完全不是问题。 “加油,靠你们了。” 拍了拍第一把铁铲之后,上百把铁铲便排着队从他的背后飞了出去。 这些都是镇上那些街坊邻居们挖宝用的铲子,此刻却是被杜乘锋全都偷了出来——当然,这也不能算偷,他只是借用一下而已,等到天亮大伙睡醒之前,这些铲子还是会回到它们原本待着的地方,没有人会觉出问题。 但是,杜乘锋自己却遇到了问题。 “没道理啊……” 两轮筛查过后,杜乘锋又开始挠头了。 这个是真要挠头了,只因为他都已经筛查两轮了,还是没找到那所谓的宝藏——甚至别说宝藏了,他连点线索都没找到。 这种事是真没道理的,毕竟宝藏如果真的在镇子上的话,像他这种考古队员一样的地毯式筛查,就算那所谓的宝藏隐藏得再怎么深,他至少也能挖出一点线索来——可现在别说线索了,他连点不一样的土都没挖到,这三山镇里就是什么都没有,那个关于宝藏的说法压根就是假的。 “但是,真是假的吗?” 杜乘锋迟疑了。 “如果这个消息真的不靠谱,那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过来寻宝呢?难道这一个瞎话,就能把他们所有人都给骗了?不应该吧?” 这样想着,杜乘锋皱起了眉头。 这么多人都说三山镇有宝贝,那就是肯定有宝贝了,不然没道理这么多人会因为一句无稽之谈就大老远跑过来——肯定是有什么民间传说又或者江湖小故事,他还不知道。 不过大半夜的,他就算想要找人问,也已经有点晚了,更何况他身后还跟着一百多把铁锹呢,这玩意哪是能让人看见的?万一有人说他偷东西不是丢大人了? “还是自闭太多了啊,跟不上现在的潮流。” 杜乘锋掩面叹息,看来离群索居也不一定是好事,起码就现在看来,他却是吃了信息闭塞的亏。 找不到宝藏,也就意味着计划破产,这多少让他有点牙疼了,做事做一半可不是他的风格,他怎么都要把这件事做利索才能睡得着觉。 “没有宝藏的话,能丢点什么出去呢……哎等等?” 杜乘锋突然一拍脑袋。 是啊,没有宝藏的话,自己做一些宝藏不就行了? 反正他如今用不着的垃圾也有点多,正好可以拿来充数。 (本章完) 第403章 魔兵现世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拿一些用不到的东西出来充数,杜乘锋便随手从腰间摸出了一把小刀。 当然,这个小是对于他如今的身躯而言,若是放到寻常人身上,这也算是一把不错的短剑了——而在拿起了这柄短剑之后,杜乘锋便划开了面前的空气,开始从面前的破洞里面摸索起来。 是了,这便是武昭留给他的最后的遗产,同样也是皇天留给他的最大的宝物,这两个可敬的对手虽然都死了,但那种奇特的穿梭方式却保留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而现在,在添加了一些奇思妙想之后,这种原本只是用来穿梭世界的办法,就变成了他远程存取物品的手段。 “这可方便太多了!” 在第一次尝试了之后,杜乘锋就已经确认,这就是他想要的东西。 一个可以随时存放东西的仓库,一个可以放置战利品和纪念品的地方,有了这么方便的办法之后,他就再也不用背着大包小包东奔西跑了,那個陪伴他许久的马鞍袋,也终于可以光荣退休了。 只要手里还握着这把皇天颈椎剑,就相当于握住了随时都能开启仓库的钥匙。 天下大可去得! “所以说,到底该选哪个呢……” 一边从面前的空洞里往外掏东西,杜乘锋一边清点着这些战利品。 一路走来,他的战利品也算是不少了,虽然理论上来说,这些东西他都能用,但大部分时候,这些东西却都用不到——杜乘锋本来也以为自己会像那南陈太祖一样,动不动就拿起十几柄兵器来跟人干架,但实际上的话,还是他自己那把刀用着舒服。 那把陪伴他许久的厚重大刀,居然现在都没有被替换掉,这一点杜乘锋其实也很意外。 或许是杨三郎真的太想进步了? 除了这柄算是随身佩兵的大刀之外,他能用得上的也就是那柄封着灰黑火凤的黑刀了,这柄大刀是武昭仿造他的刀来打造的,因此他用起来倒也是顺手,偶尔想要用双刀的话,就会把这柄刀拿出来用。 并且这把刀大概也只有他能用,只有他能压制住刀里面封着的灰黑火凤,但凡换个人来,怕不是当场就要被夺舍掉躯体。 “对哦,得注意一下这个。” 杜乘锋一拍脑袋,决定把这个加入注意事项。 虽说要拿点用不着的东西出来当宝藏,但也不能拿一些太离谱的东西出来,就好比这把黑刀,他用起来是没问题的,但如果流出去的话,天知道会惹出什么事来。 杜乘锋是个善良的人,他只想要埋一些东西下去,没想过让这些玩意闹出大事来。 “要不埋这个?算了,这个看起来也不行。” 看着躺在手中的方正之剑,杜乘锋叹息一声。 若是想要埋点不会惹事的好东西下去,方正之剑应该称得上是首选了,这把剑毕竟是如此的方正,只是摆在那里都透着一股刚正不阿,真有谁能拿到这把剑,那肯定会被这把剑影响,即便是再怎么邪恶的坏种,恐怕也会变成一个正气凛然的人——说到底,这终究是阮老头的遗物,上面承载着那股仁义的意志。 可是问题也在这里了,这终究是阮老头的遗物。 虽然他跟阮老头其实没多少交流,但对方终究算是他的便宜老师,眼下老师的骨灰都已经扬了一大半了,难道连老师的遗物都要就这么丢了吗? “还是留着当纪念吧。” 想了想之后,杜乘锋还是将方正之剑放了回去,这毕竟是老师的遗产,要好好保存。 可若是按照纪念品来算的话,很多东西就都不好拿出来了,比如将旗,黄铜法剑,青铜钺刀,伸缩长矛,精钢发簪,金翅鸟王剑,修好的鸠杖,投石索……不清点不知道,一清点的话,他手头的库存好像还真挺多的。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东西适合埋下去,那大概也就是那柄断裂过的五尺长刀了,但这玩意也算是一个救过他性命的纪念品,他也不太好就这么扔出去。 “总不能真就只埋点弯刀骨朵之类的玩意吧?” 在察觉到这些玩意居然都算纪念品之后,杜乘锋开始挠头了。 如果不算纪念品的话,大概也就只有草原人的那些弯刀骨朵之类的了,这些玩意很便宜,扔了也不心疼——然而问题也就在这里了,这些玩意实在是太便宜了,怎么看都不像是宝藏的样子,随便袭击一个草原部落就能拉出来一车。 只是这样的宝藏,别说他了,就算那些江湖人,恐怕也懒得关心。 “还是得弄点贵的东西进去,至少弄点有吸引力的……” 这样想着,杜乘锋又看向自己的库存。 没办法,也只能用排除法了,排除掉那些不好往外扔的,剩下的就都是可以埋进去的了——首先被排除掉的就是将旗,青铜钺刀,还有精钢发簪,第一个是楚人的遗物,后面两个是武昭的遗物,这些玩意泄露出去,效果恐怕不会亚于黑刀,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流出去的东西。 剩下的东西里面,鸠杖和投石索也是不太好外流的,一方面是这俩玩意也比较麻烦,另一方面则是这俩玩意看起来不像宝藏——宝藏这种东西也是有说法的,要那种一看就很厉害,很唬人的样子…… “那也就你了啊。” 杜乘锋拿起了那柄金翅鸟王剑。 按照这个条件想下去的话,这把剑无疑是最适合作为宝藏的,羽翼模样的剑刃看着就不一般,那骷髅模样的剑柄也是极为唬人的,并且就强度上来说,之前武昭曾经持着这把剑跟他过招,那也称得上是一柄神兵利器了。 不过,只是一柄神兵利器的话,还不太够。 “还有这两样,干脆也埋进去吧。” 看了眼一边的黄铜法剑和伸缩长矛,杜乘锋决定再把这两样自己完全用不到的东西也填进去。 “这样应该就够了……不过也不太靠谱。” 坑才挖到一半,杜乘锋微微皱眉。 确实是有点不靠谱,若只是单纯挖个坑埋起来的话,那怎么看都不像是宝藏的样子,三把兵刃埋到一个坑里,牵条狗来狗都能看出来,这绝对是新挖的——既然要做戏,那就要做全套,要么就不做,要么就一定要做好。 “有了!” 杜乘锋干脆将之前那些骨朵弯刀之类的,一并都掏了出来。 宝藏应该做成什么样,他不太清楚,但若是打造成一个地下武库的模样,那他还是知道该怎么弄的——虽然他已经有段时间没磨刀了,但他终究还是记得,自己身上还挂着那个研磨匠师的名头,更是记得那几个地下武库都是怎么设置的。 “三山镇的地下埋藏着一个武库,里面有神兵秘宝……这样听起来就很扎实了。” 想到这里,杜乘锋连连点头。 一百多柄铁铲上下翻飞,原本需要上千人花费数月才能完成的挖掘工作,他却只用了几个小时——一方面自然是因为他干活的效率过于高超,另一方面却也是因为他把原本的武库规模缩减了不少。 反正他要放的兵器也不多,没必要严格按照南陈正经武库的标注来做,稍微做一个猴版的,能放下两三百把兵刃,也就差不多了。 至于他选取的地方,自然也是那些江湖人最为关心的地方,也就是曾经镇上著名社会人士何见虎居住的庄园的遗址——之所以说遗址,当然是因为这片地方被他轰平了,天知道那些人怎么想的,还真以为能骗他打假赛? “哎,你们要是不反抗,主动投案自首,不就不会死了吗?” 看着眼前那片重归平整的地块,杜乘锋缅怀了一下死于非命的张捕头,还有何见虎一家,便拍拍手上的脏土,回去睡觉去了。 当然,在这之前,趁着天还没亮,他还是将铲子都还了回去,谁的铲子放回谁家,一户都没有认错。 说要好好还回去,那就要好好还回去,这是杜乘锋的坚持。 于是,非常罕见的,驿站上午没人主厨,于是本来都已经退休好几天的老头不得不再一次站出来,为那些来往行人做些吃食,偶尔有熟客过来问,那大个子跑去哪里了,老头也只能回答,说那大个在偷懒,日上三竿了都还没起。 “嗨,这怎么能叫偷懒呢?” 有本地的熟客连连摇头。 “那大个都已经在你这没日没夜的干了多少天了,大牲口也不能这么用啊,要我说,有这么个勤快徒弟,你这也该知足了,偶尔也让人歇一阵,别老让人累成这样。” “我也没……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面对着这样的劝诫,老头也有些哭笑不得。 这倒不是他不让那徒弟休息,是对方压根就不怎么休息,在他这边教了一些大概之后,这个体型异常壮硕的徒弟便已经直接接管了后厨,只看后厨里菜刀和炒勺上下翻飞,对方炒起菜来一个人竟是比十个人都能干,最离谱的是对方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那庞大的躯体里仿佛蕴藏着使不完的力气。 眼下这小巨人突然要赖床不起,老头自己也很意外,但也正是这一次赖床,反而让老头放松了许多。 说到底,巨人也是人,连轴转干活也会累,也会睡大觉。 “不过睡到下午他应该就起来了,到时候出餐就能快一点了。” 忙的头晕脑胀的老头趁着眼下没有新客,干脆也坐下来,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不过今天新来的人怎么这么多?我刚才看到门口的人流几乎没停过……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总不能是镇子上又冒出东西来了吧?” “你居然还不知道吗?没人跟你说过?” 被问到的熟客惊得抬起了头。 “镇子上的宝藏已经被找到了!说是草原人留下的武库,已经刨了一些弯刀出来了,现在那些江湖人都在往那边赶来着!” “草原人……武库?” 老头人都听愣了。 这两个词放到一块,多少是有点没道理了,以他这几十年的经验来看,会在各处建筑武库的,往往都是陈人,至于草原人,还建武库,这种事听都没听说过——最离谱的是,这草原人的武库居然还是在三山镇,要知道这三山镇可是陈人的地方,距离北边草原可是有点距离的。 那些草原人是怎么把武库弄到这里的?这完全没道理啊? “没道理又怎么样?东西不还是挖出来了?” 看着老头惊愕的表情,熟客两手一摊。 “既然已经被挖出来了,那就是事实,至于以前为什么不知道,那肯定是因为我们信息闭塞,没听说过……事实都摆在眼前了,还能说什么?或许那间武库是很久以前的,久到连大陈都还没立国……” “嚯!” 一听到这种说法,老头登时就不困了。 主要是这个思路延展下去的话,会得到一个非常离谱的结果,那就是三山镇这个陈人腹地,或许曾经是草原人的占领区——起码草原人是在这里生活过一阵的,不然没道理这里会挖出来一个武库。 可是草原人,又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难道这三山镇自古以来,其实是草原人的领土? 那么按照这个思路想下去的话,三山镇里的人,或许还有那些当年草原人的后裔? “这么想的话,我也是草原人?” 老头抬手指着自己,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他当了几十年的陈人,怎么眼下突然就要变成草原人了? “啊?还有这一出吗?” 听到老头那跳脱的说法,熟客人也听傻了。 “不过……这个倒是没有多重要了,反正你税是交给大陈的,那应该就是陈人没错了……倒是这个武库本身,眼下那些江湖人都已经往那边跑了,天知道里面能挖出什么东西出来。” 这样说着,熟客压低了声音。 “我还听几个江湖人说,这个武库太小了,不像是武库,倒像是什么草原贵人的墓葬。” (本章完) 第404章 争夺 “这绝对是某个草原贵人的墓葬。” 三山镇外,原本矗立在那里的庄子已经被夷为平地,而现在,那里则被挖出了巨大的坑洞——因为没有找到具体的入口,这些前来寻宝的煞气高手们也只能用最简单朴素的方式来寻找宝物了,比如整个把地皮全部挖开,看看哪里有宝物的踪迹。 而在几次挖掘之后,他们终于找到了,那个埋藏在地下深处的地方。 “你们看那些弯刀和骨朵,明显都是上过战场的,这些东西上面甚至还残留着煞气,普通人摸一下都会当场发疯……” 最前面的汉子一边举着火把一边说着,他是胡三变的大徒弟,也是一行人里面知识最为渊博的。 同样,也是实力最强的。 “你们看这把弯刀。” 这样说着,大徒弟直接拾起了一柄弯刀。 “这都在地下埋了不知多少年了,居然还能如此凶煞……天知道这把弯刀当年到底杀过多少人,这绝对是精锐部队才能使用的兵刃!你看这上面的缺口……” “那个……大师兄。” 另一個青年从后面挤了过来,这是胡三变的三徒弟,也是性格最为老实的那个。 并且不止是性格,就连说话方面,这青年也是极为老实的。 “大师兄,我有个问题啊。” 沉默了片刻之后,三徒弟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刀就是最近的?就那些小兵杀了人之后埋起来,所以上面有煞气,但是不多……” “你什么意思?” 大师兄猛地回过头,眉头紧皱。 “你懂还是我懂?你的意思是你比我更懂?那行,伱去前面开路,我在后面跟着你,来来来,你不是很懂吗?来!” “我,这,啊,这,我不是这个意思。” 面对着大师兄硬塞过来的火把,三徒弟半天说不出话。 他就是提一个想法,又不是想要跟大师兄有什么矛盾,眼下闹成这个样子,真不是他想要的。 主要这东西看起来真的不像是什么精锐用的啊,草原人他们又不是没见过,这明显是那些普通的草原骑手们用的刀剑,怎么就精锐上了? “可能你们会说,这玩意一看就是普通草原人的装备,怎么就精锐了呢?” 也就是三徒弟这边正闷着不说话的时候,大师兄那边却继续讲了下去。 “这里面就有个你们不懂的点了,那些草原人也不是一开始就有现在这种规模的,可能现在的话,那些草原精锐,会装备一些更好的兵刃,但是对于几百年前的草原人来说,可能持有铁器就已经能算精锐了……你们觉得呢?” “对对对,大师兄说得对。” “确实,仔细想想看就是这么回事。” “大师兄真懂啊。” 一时间,甬道后面的一众师弟师妹们也都跟着捧起场来,听得站在前排的大师兄愈发受用。 甚至就连刚刚提出质疑的三徒弟,在琢磨了一下之后,竟也觉得这个说法听起来有点靠谱。 主要是不这么解释的话,好像也没什么别的说法了。 总不能这些玩意真就是别人新埋进来的吧? “普通小兵会把兵刃埋这么深吗?他们真能挖到这种地步?” 想了想之后,三徒弟便也继续跟着大师兄,一路走了下去。 出乎他们的意料,下面没有像其他墓葬一样,弄什么阻碍盗墓贼的机关,这简单的建筑布局,与其说是什么墓葬,倒不如说是一座武库——武库,顾名思义,也就是武器仓库的意思,也就只有仓库这种需要随时取用东西的建筑,会用这种毫不设防的建筑结构了。 “并且这里一个尸体都没有。” 三徒弟再一次提出了自己疑惑。 “别说尸体了,连骨头都没看到,只有兵刃摆在这里,这也能算是墓葬……” “你什么意思?” 大师兄再一次回过了头。 “你什么意思?你这么懂啊,你要懂你来?你说说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来啊,你说!” “我,不是,啊这。” 三徒弟又被噎了回去,毕竟他也只是看到了问题,真让他说这是个什么地方,他还真说不清楚。 看着像是武库,但是兵刃却不像是老东西,甚至连土都不一定是老的,可是这地下建筑又不可能是突然自己长出来的——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他们这到底是找到了一个什么玩意? “没见识的东西!这叫衣冠冢!” 大师兄直接给出了答案。 “那些草原精锐毕竟不可能真的过来陪葬,所以就拿他们的兵刃过来随葬,象征着他们永远跟随他们的头人,哪怕到了地下,也依旧会跟随他们的贵人一同征战……埋在这里的弯刀和骨朵得有两百多了吧?也就是说这是一支两百多号精锐组成的卫队。” 说到这里,大师兄指了指墓葬的深处。 “所以说,你们明白了吧?这个墓葬的规格,到底高到了什么级别……” “……” 进来探索的队伍顿时鸦雀无声,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徘徊在甬道之中。 能够拥有两百披甲精锐来随葬,就算不是可汗,恐怕也已经是王公贵族级别的了。至于为什么是披甲精锐……精锐难道不都是披甲的吗? 反正这里一定埋藏着了不得的贵重宝物。 而现在,这宝物,就要成为他们的了。 面对着即将到来的巨大收获,他们都血脉贲张。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这就是坟墓吧!” 在步入这地穴的最深处时,大师兄开怀大笑,只因为在火把映照的亮光内,一个偌大的棺材出现在他的面前——虽然这棺材是夯土制作的,看起来也颇为粗糙,与其说是棺材,倒不如说是一个长方形的储物柜。 但他说这是棺材,那这就是棺材。 “最好的宝物一定都是在棺材里面,你们先让开一点,别出什么事情。” 一边这样说着,大师兄一边拔出随身佩戴的铁钩,直接勾住了储物柜上面的木板盖子。 “开!” 伴随着铁钩的发力,汹涌的煞气顿时喷涌而出。 而大师兄,也直接愣在了原地。 如果这真的是一个墓葬的话,那么这个墓葬的规格就远比他想象的要更为高级——虽然到现在为止,他仍旧没有看到什么尸骨,但棺材里面的那三件兵刃,却是如此的夺人眼球。 “这把铜剑……看起来像是古人的样式,不是草原人的风格,更像是前朝的兵刃,就像是那些传说故事里面的剑仙用的一样……对了!法剑!这是一柄法剑!” 有师弟已然认出了棺材里的铜剑,毕竟这铜剑的造型是如此的特别。 “至于这把长矛……等等,这个样式,该不会是大陈开国时候,太祖高皇帝用过的东西吧?我记得这些兵刃不是被赏赐给那些将门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应该只是仿品,但是仿得很精致。” 另一个师妹做出了判断。 “不过埋在这里的话,就已经不太好说了,难道太祖皇帝那杆矛,其实就是仿的这一件兵刃?” 大家激烈的讨论着,却没有人对这两柄兵刃产生什么怀疑,一方面是这一剑一枪之上的煞气实在是过于明显,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棺材里那最后一样东西,实在是太过引人注目。 那是一柄造型极为奇特的大剑,厚重的剑刃竟完全是由钢铁羽毛构成的,而剑格和剑柄,更是完全用骨骼雕刻而成,整个剑柄如同脊椎一般恐怖骇人,剑柄尾部,那颗生着鸟喙的骷髅头更是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活过来一般。 只是从样式上来看,这与其说是兵刃,倒不如说是什么艺术雕刻,这扭曲的造型其实不太适合战斗本身——但只看这剑刃上承载的磅礴煞气就能知道,这柄剑,已经杀过太多太多的人。 在看到这柄剑的时候,就已经没人会质疑大师兄的判断了。 只是这一柄剑的规格,就已经超越了墓葬里的所有东西。 “这是可汗……不,这很可能是单于的剑!大单于的剑!” 大师兄从未如此心潮澎湃。 可汗是用三叉矛的,他就算再没见识也知道这个,但是在可汗出现之前,作为那些草原人魁首的单于,用的到底是什么兵刃,就没人知道了——但现在的话,在看到这柄剑的时候,大师兄却已然明白,绝对是这把剑。 毕竟只有这把剑,才配得上大单于那尊贵的身份。 “单于的剑……” 这样想着,大师兄下意识地将手伸向了棺材。 有另一柄利刃,架在了他的腕子上。 “……你什么意思?” 大师兄再一次回过了头,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二师姐。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对自己人动手吗?” “我倒是想问问,你是什么意思。” 一直都没怎么出声的二师姐眉头紧皱。 “都没商量好怎么分,你就伸手,你这是坏了规矩,还好意思说我……哎?” 二师姐下意识地低下头。 却看到,原本握在大师兄手里的铁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钉入了自己的腹部。 “你……” 没等二师姐这边开口说些什么,大师兄那边却已经振臂一挥。 而他面前的人影,也直接被撕掉半个身子。 眼见得鲜血已经流淌在地面上,就算后面的师兄弟们再怎么迟钝,也已经能看出,这位大师兄是打算黑吃黑了——可刚才大师兄几次回头发作之后,他们眼下隔得距离实在是太远,这足有四五步的距离,让他们根本没办法做出什么阻止的行为。 就算他们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向前冲去,但在他们迈出了两步之后,满身鲜血的大师兄,还是将那柄骸骨大剑,握在了手中。 宝剑入手,煞气纵横。 那澎湃的煞气之下,大师兄整个人甚至都已经浮在了半空! “力量……这就是力量!” 单手拎着骸骨大剑,大师兄的双眼似乎都在绽放着邪异的光芒。 “难怪,难怪那些草原人会把他们的首领当作天神看待,原来如此,这天神一样的力量……” 这样说着,骸骨大剑横扫而出。 钢铁一般的锋锐羽毛如狂风暴雨一般,那几个想要冲上来夺剑的师兄弟们尽皆倒在地上,满身鲜血,只看那凄惨的模样,竟如同被千刀万剐一般可怖。 “这就是力量。” 大师兄的身形缓缓的落回了地上。 看着地上那些哀嚎打滚的,曾经的师兄弟们,大师兄这样感叹着。 “有了这样的力量,哪还用得着去做老千呢?有了这样的力量……” “那个……我有个问题。” 也就是这个时候,满身是血的三徒弟却再次开口了。 “那个,不是,这把剑不是单于的剑,草原人崇尚金雕没错,但是单于时代崇尚的是狼,就算有鸟类,也应该是双头鹫,你这个剑柄上的雕花,更像是现在的……” “你废话怎么就这么多?” 大师兄再一次回过了头。 真是见了鬼了,天知道他的师父胡三变是怎么收到这么一个徒弟,干活不行,练功练不明白,就算当老千骗人,都骗不利索——可唯有抬杠这一点,这三师弟是最为精通的,明明大伙都在正常聊天,只有这畜生会突然冒出来找不自在。 这也是他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脱离师门,毕竟师父已经老糊涂了,收徒弟都收不明白,这些师弟师妹也都是一些废物,教了这么久都不成气候,所以他不能让自己困死在这里,他还年轻,他还有更多的事要做,他还有那么多事情没享受过。 更何况,眼下他还有了力量…… “……嗯?” 大师兄突然回过神来。 他不是要杀人吗?怎么突然开始走神…… “怎么回事?” 大师兄下意识地看向手中的剑。 只见那颗生着鸟喙的骷髅头,不知什么时候,竟已经蜿蜒而上,咬在了他的手臂上! 而那原本应该被他杀死的三师弟,更是已经偷走了另外两样兵刃,一路向外狂奔。 (本章完) 第405章 血之漩涡 胡三变的三徒弟,是第一个冲出地宫的。 这是一个颇有本事的年轻人,或许他不太适合做一个骗子,但若是有机会让他走上正途,正常习武的话,他的天赋绝对足以走出一条自己的道路——这也是为什么胡三变会暗地里选中这个弟子来为自己养老送终,只因为这個青年真的未来可期。 而这一点,这个年轻人自己,隐约也是有些意识的。 师父暗地里对自己更好一些,他是能感受到的,这个性格朴实的年轻人无以为报,也很乐意为自己的师父养老送终——所以他绝对不能死在这场背叛之下,他绝对不能死在这里,师父还没被救出来,他怎么能就这么…… “师父?那个老骗子也配?” 青年的背后,大师兄那恶鬼一样的声音仍旧在叫嚣着。 “那老骗子有什么本事?除了骗人他还有什么能力?那老东西连个野榜都上不去,又能教给我们什么本事……哦对了,他倒是把他那些东西都教给你了,明明我才是大师兄,明明是我先来的……” 钢铁羽毛再一次飞出,直指三徒弟的要害,饶是三徒弟的应变速度再怎么快,身上也已经多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大师兄已经疯了,三徒弟已经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个事实,可问题也就出在这里了,他打不过这个疯子。 作为大师兄,对方的武力本就是他们这群人里面最高的,眼下拿到那柄骸骨大剑之后,更是强上加强! 就算他身上还带着两柄神兵,又怎么可能对付得了这种怪物? 对,没错,就是怪物,他刚刚回头的时候已经看到了,那柄骸骨大剑的白骨剑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伸长,顺着他那位大师兄的手臂一路蜿蜒而上,甚至已经咬在了他那大师兄的肩头——而他那大师兄更是眼冒红光,一副煞气入脑的模样。 普通的人的煞气入脑,就已经是一场灾难。 强者的煞气入脑,更是堪比移动的天灾! “跑!” 三徒弟本能地选择了逃离。 逃向师父所在的方向。 如果他现在还有些基础理智的话,那他或许应该明白,他的师父大概率也解决不了这件事情——毕竟如果他的师父真的这么有本事的话,就不会被人摁在驿站里拉磨了。 或许也正是因为看出了师父胡三变的软弱,那位大师兄,才起了反叛的心思?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面对着无可抵御的死亡,他只有逃,也只能逃,而在他的心中,师父所在的地方肯定是最安全的地方,师父那么厉害,师父什么都能做到,肯定也能解决这个叛徒…… “噗哧——” 有利器入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这不禁让三徒弟的脚步一滞。 “我明明还没到驿站……” 感受到身后骤然微弱下去的气势,三徒弟人都傻了。 他这连镇子都还没出,怎么背后的大师兄就被处理了?难道说他的师父真的有那么厉害,隔着这么远都能处理掉叛徒? “师父你简直太……吔?” 原本准备回过头来说点什么的三徒弟,直接愣在了原地。 只因为出现在他面前的,并非是什么熟悉的师父。 而是八个满身纹身的大汉。 四个光着膀子,浑身筋肉虬结的大汉正举着长矛,将他那位大师兄挑到高处,他那位大师兄明显没有预见到这份突如其来的偷袭,胸腹之间已然被捅得血流如注,就连那柄骸骨大剑也已然跌在了手边,眼看就已经是活不成了。 所以说,一共八个大汉,剩下的四个呢? “噗哧——” 又是一阵利器入肉的声音响起,这三徒弟的身躯也被长矛刺破。 但这三徒弟的反应终究是快了很多,生死之间的危机意识让他本能的拔出了那柄黄铜法剑——于是,仅仅只是一个斩击,那四支长矛还没来得及刺入深处,便都已经被拦腰切断。 可是挥出这一击之后,三徒弟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喜意。 他的脊背已经彻底被冷汗打湿。 手感不对,完全不对,这些长矛根本就不是什么煞气兵刃,这分明就是普通的木矛! 这些满身纹身的大汉,压根就不需要依靠这些长矛来战斗! “噗!” 又是血肉被贯穿的声音响起。 只不过这一次,贯穿血肉的,却是坚实的肉掌。 “以身为兵……” 想起了什么的三徒弟目眦欲裂。 “宋州人!” 四个大汉给出的回答,是抽回的手掌。 手掌确实是抽了回来,但每只手掌上却都攥了一些东西,有人攥着半边心脏,有人捏着一块肺头,有人攥着一片肝脏,还有人干脆握着一截肠子——只是这一下回抽造成的伤害,甚至比刚才的捅刺还要巨大,三徒弟双眼失神,当场就死的不能再死。 “那把铜剑一定要带走,本座在那把剑上面看到了信仰。” 有套着兜帽的强壮老者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至于其他的两样东西……一并带走,这都是可以用来献祭给神明的祭品。” “是!” 八个大汉迅速地收拾着战利品,随后直接飞身离开,甚至连地上的痕迹都整个清理干净。 要赶快离开这里才行,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虽说他们在宋州本地或许可以算是最有实力的教派,但就像他们能够占据地利优势袭击外地江湖人一样,本地的豪强肯定也不会让他们这么轻松离开。 不是猛龙不过江,他们这次来的人数毕竟太少,还是要赶快…… “停!” 套着兜帽的强壮老者突然抬起了手,示意队伍暂时停下。 “准备动手吧,看来这些本地人不想让我们就这么离开了。” “尊者,他们……嘶!” 八个大汉之中,为首的大汉刚要说点什么,却突然看到了黑暗中探出的,那一点寒芒。 那点寒芒迅速放大,顷刻之间便已经近在咫尺! “什……” 嘭—— 为首的大汉还没能来得及拔出那柄骸骨大剑,整个人就已经被迎面射来的长枪钉在了一旁的夯土墙上。 “……弩枪?” 在看到长枪的那一刻,强壮老者的脸色也变了。 “快散开!是床弩!他们居然敢用大型军械!” “什么叫敢用?这叫训练损耗。” 阴影之中,有一袭黑衣打扮的世家公子,对着身边同样穿着黑衣的下属们挥了挥手。 “继续射,打死他们,都什么年头了,居然还敢光着膀子上街。” 伴随着世家公子的下令,又是两支弩枪射出,又有两个纹身大汉直接被钉在了墙上。 然而,明明是两个自己人死了,那强壮老者的脸上却多出了几分欣喜。 “他们只有两架床弩!不用怕!找掩护!然后弄死他们!” “杀!!!” 剩余的五个大汉疯狂咆哮着,同伴的死亡非但没有让他们胆怯,反而让他们变得双目赤红,变得愈发地凶狠。 尤其是在那位尊者发出了指示之后,他们更是彻底放下了最后的顾虑,只是两架床弩而已,他们用命都能把对面堆死! “这帮疯子!” 饶是那世家公子早已有所准备,此刻也不禁为这些宋州人的疯狂而胆寒,迎着床弩冲锋……这些人真的还是人? 是人的话,他还能用军械打死,可若不是人的话…… 那就要交给一些专家来清理了,他们最擅长清理这些不是人的东西。 “大师,靠你了。” 这样说着,那世家公子却对阴影处欠身拱手。 “一定要拦下他们。” “先说好,这算是老僧为你王家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阴影之中,有高大苍老的人影走了出来,只看那衣着打扮,竟是一个已经剃度的老和尚。 只是这老和尚身上的袈裟,却并非是常见的鲜艳颜色,反倒是与周围那些夜行人一般的黑色,漆黑袈裟在月光的映照下,却透着一股狠厉的威严。 而在站出来之后,面对着迎面扑来的宋州人,老僧只是数动着手中的念珠。 “唵。” 嗡—— 飞扑过来的五个宋州人竟直僵在了半空之中。 紧接着,又是两发弩枪掠过,带走了两个宋州人的生命。 “干的漂……大师!还有!” 那世家公子刚准备庆祝一下,却发现那被宋州人称作尊者的老人还在急速冲来。 “差一个!大师!差一个!” “那是他们的尊者,本就不好对付……哄!” 说到这里,老僧手中加力,竟是硬生生将一颗念珠碾为齑粉! 而那宋州人中的尊者,也已经被钉在了半空。 接下来的事情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大师自己是不杀生的,但不代表床弩不杀生,反正所有人都被钉在了半空,接下来只要床弩挨个射过去,他们就都死定了。 “净水寺的虎头僧……你居然敢对我们出手!” 那被钉在半空的老迈尊者破口大骂。 “你居然帮这些贼子害我们!你知道你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吗!伱知道你惹的是谁吗?神明不会放过你的!牛头天王必把你……” “抱歉,老僧信佛祖的。” 老和尚仍旧在数着那一串念珠,即便那串念珠已经缺了一个珠子。 “好了,接下来的事情你们来做吧,老僧已经完成了约定,该回去……谁!” 老和尚一声爆喝,登时便将手中的念珠架起。 可这威力偌大的念珠,此刻竟一颗又一颗的接连崩碎! 其节奏,就如同不远处传来的马蹄声一般。 马蹄声很轻,听得出来,马蹄上应该是包了软皮的,可这种办法明显不是什么寻常人能想得到的。 这分明是军中的办法! “那是我们的东西,是属于长生天的东西。” 伴随着马蹄声继续,有两点腥红的光芒在远处的黑暗中亮起。 “把剑交出来,留你们全尸。” “口出狂言!” 明明只是两点红光,但老和尚却像是面对着偌大的压力一般,只看那须发皆张的样子,竟是已经火力全开! “你什么东西!也敢大放厥词!” “是啊,我是什么东西呢?” 骑着马的黑影逐渐从阴暗中走出,那恐怖狰狞的身影也变得愈发清晰起来。 “是啊,我是什么东西呢?我应该是长生天的子民,应该是可汗麾下的雄鹰……但是现在可汗没有了,长生天也没有了……” “是草原人的骑将……” 在场剩下的众人,都已经满身冷汗。 草原的骑将,他们大多都是听说过的,这些刻意让煞气灌注躯体来拥抱力量的骑将们,本身已经不能算人了——但失去理智却给他们带来了另一种好处,那就是足以摧毁一切的恐怖实力。 最恐怖的是,出现在他们眼前的草原骑将,明显是还保存着些许理智的。 这也就意味着,对方既拥有战斗的智慧,又拥有着怪物般的力量。 这种怪物是怎么被吸引到这里来的?草原人不是都已经被打回去了吗? 难道说,是因为那柄剑…… “把剑给我!” 就在众人呆愣的时候,那草原骑将却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嚎叫,胯下那与庞大身躯完全不匹配的矮小战马更是猛地冲了过来,声如雷震! 也就是这个时候,众人才发现,并非是那马太小了。 而是人太大了。 那草原骑将实在是太过强壮和庞大,挥起兵刃的样子简直如同乌云盖顶,这已经完全不是人类的样子了,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巨人! “就像是镇子外面驿站上那个巨人一样?” 看着那庞大的阴影,众人一时间竟想起了另一个巨人的模样。 但现实已经容不得他们多想了。 带着凛冽寒风的大刀劈了下来,只是一击便将那被称作虎头僧的老和尚劈成了两半,而在大刀横扫过后,连宋州的那位尊者也被拦腰斩为两截。 至于其他的人,更是连余波都承受不住,只是那凛冽的寒风,便已经将他们尽皆杀了个干净。 “剑是我的了……” 踩着满地的尸骸,这草原骑将走向那柄骸骨大剑。 “这把剑是我的……” 铮—— 有飞来的利刃,直接将草原骑将的手钉在了地上。 (本章完) 第406章 万人坑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这里。” 就在草原骑将抬起头的时候,那原本立在路边房顶上的身影,也跟着跃了下来。 伴随着那个身影的落下,刚才斩下草原骑将手臂的利刃便飞了回去——也就是这个时候,草原骑将才看到,将他手臂斩断的,分明是一柄连着锁链的长剑。 “二龙争珠剑……是你!黄长寿!” 草原骑将猛地抬起头。 “天杀的掌兵使……” 噗哧—— 这草原骑将甚至都没来得及说完话,那条锁链便又是一抖,迎面而来的剑光便直接削掉了他的头颅。 收回锁链,被称为黄长寿的男人走了过来,附身拎起这草原骑将被斩下的脑袋,随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对于他们这些隶属于朝廷的掌兵使来说,每一个溃兵的耳朵都能当作军功,而像是这种骑将的脑袋,更是价值十倍甚至百倍。 “真以为没人知道你们往哪跑?” 将那硕大的脑袋别在腰间,黄长寿一口唾沫啐在地上。 他盯着这个草原骑将已经有段时间了,结果对方昼伏夜出,硬是数次逃脱追捕——但事实证明,还是他技高一筹,又或者说,只要不是那种战阵厮杀的话,像是这种野外捉单放对,这些草原骑将的战斗力其实也没那么可怕。 “战阵武艺虽然大开大合,但那主要是因为身上有甲胄,身边有同袍,真落到野地里的江湖厮杀,这些草原人的战力,甚至还不如我们陈人。” 黄长寿又一次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这样的想法,早在之前建康防御战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明明陈人这边高手如云,可仍旧打不过那些草原骑将,这种事怎么看都是没道理的,一定有哪里有什么不对劲——直到那些草原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整個溃败,陈人这边开始追杀逃兵的时候,他才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作为朝廷有名的掌兵使,百兵谱排行前五十名的高手,黄长寿在一次又一次的交战中,敏锐的捕捉到了问题的关键。 那就是打法的不同。 “战场武艺和江湖武艺,是两个不一样的东西!” 越是追杀下去,黄长寿对这一点的印象就愈发地清晰。 很多江湖人,明明个体战力已经出类拔萃,可放到战阵里的时候,却只是一个照面就被草原骑将们斩了——这并非是因为这些陈人高手不够强,主要还是因为他们的打法更偏向江湖派系,主打一个闪转腾挪,诡异莫测。 这也就意味着,一旦上了战场,人挤人的情况之下,做不到什么闪转腾挪,这些江湖人就会本能的混乱一下。 也就是这片刻的混乱,就足以让他们送命了。 同理,战场武艺也有着自己的局限性,那种势大力沉的大开大合,用来摧破阵型是极好的,可若是用来江湖厮杀,破绽却是有点多了——这也不是因为这些骑将不够强,主要还是因为他们战斗的时候往往都有甲胄护身,身边也有同袍相护,因此只需要把自己的攻击完整的打出去,就已经足够了。 然而这也就意味着,没有同僚帮忙,甲胄也护不住他们的时候,那份大开大合的打法,就会暴露出不够细腻的弊端。 再加上,不少掌兵使为了针对他们,已经逐渐开始使用,异种武器。 就比如他手中那柄被称作“二龙争珠剑”的利刃,就是长剑和锁链的结合体,不管是长剑还是铁索都是煞气兵刃,组合在一起之后更是诡秘难防,近可长剑劈砍刺撩,远可长鞭击笞缚勾,熟练之后,甚至能像他刚才那样,直接将长剑掷出,当作链子镖来使用,再加上煞气带来的锋锐加持,更让这柄异种武器显露出其中恶毒。 若是没见过这把剑的人,或者是对这把剑了解不多的人,真遇到这把剑,就会像刚才的草原骑将那样,只是一个照面,就直接授首伏诛。 “我的道路是正确的!” 看了眼手中的二龙争珠剑,黄长寿愈发地自信了。 是了,就该是这样,当他使用长剑的时候,就能使用出大开大合的战阵武艺,当他放开链子的时候,这柄剑就又成为了江湖杀招——这也是他想要做到的事情,将战阵武艺和江湖武艺结合在一起,那他就是真正的天下无敌! “就是还需要再打磨一下……嗯?” 正在翻检着战利品的黄长寿突然一怔。 地上的战利品其实不算多,草原骑将留下的大刀,插在地上的短矛和黄铜法剑,还有那柄落在地上骸骨大剑……如果黄长寿没有自己的兵刃,那他或许还会对这些玩意感兴趣,但他早已明悟了自己要走的道路,这些玩意对他来说也不过是普通的战利品罢了。 最多也就能换些军功,这是黄长寿的想法。 所以问题来了。 两架床弩,又能换些什么呢? “怎么会有军械!” 黄长寿登时就出汗了。 床弩这种东西,虽然眼下最多只能用来对付一些煞气入体,但是作为大型军械,这玩意的管理却仍旧和顶尖凶煞兵刃一样严格——这玩意可能出现在战场上,也可能出现在武库里,但无论如何,都不能出现在这个鸟不拉屎的镇子里。 “到底是谁干的?” 黄长寿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这一刻,他突然感觉,自己可能卷进了某种了不得的事情中。 这也让他继续检查起周围的尸体,这一定能给他带来什么蛛丝马迹,于是很快,他便从那个世家公子的尸体上,找到了可以证明身份的腰牌——也就是看到腰牌之后,黄长寿才算是松了口气。 “只是一个王氏而已,我还顶得住。” 黄长寿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不止顶得住,他甚至还能反过来告这王家一个私用军械,毕竟随着掌兵使们的实力增长,他们这些人的话语权也越来越重了,真要斗到金銮殿上,谁赢谁输还不好说。 “只是这点小事……哎?” 伴随着胸前一痛,黄长寿突然低下头。 只见他的胸口,不知什么时候,被破开了一道口子。 “……什么时候?” 黄长寿转头四顾。 他甚至都没看到,那到底是什么兵刃。 怎么突然就…… “阉狗的走狗!” 有声音从远处的阴影中响起。 用尽最后的力气,黄长寿对着远处挥出了自己的剑,铁索纵横之下,那柄剑如同蛟龙一般钉向了远方——可就在黄长寿将长剑拉回来的时候,他却只看到了,一个连着线的竹筒。 两个竹筒之间用丝线绷紧,可以传递声音,很显然,说出那句话的人,其实没有藏在那片阴影里。 而这必杀的一剑,却已经卸掉了黄长寿最后的劲道。 “你……” 胸口大量失血的黄长寿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也就是黄长寿彻底断气的刹那,才有人影从另一个角落里走出来。 “或许你很会用兵刃,但是你完全不会用煞气。” 那个作儒生打扮的身影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捡起黄长寿的兵刃。 或许从兵刃的角度来看,黄长寿的武器已经颇为成熟,但是从煞气的角度来看,这种兵刃的用处真没有多大——真正的煞气高手就应该像刚才那样,不需要什么兵刃,只需要刺出煞气就能破坏人体。 兵刃耍得好,又有什么用呢?对于煞气高手来说,煞气才是一切的根本! “可惜你们这些煞气高手,对于煞气的理解,居然还不如我这个读书人……” 看着地上的尸体,那儒生叹息一声。 很少有读书人愿意去经受煞气侵蚀,大部分读书人都对煞气保持一个敬而远之的态度,但也仍旧有少数学者也能掌握这份力量,将这份狂暴的力量化为己用——当然,大部分时候他们不会暴露自己,不会使用这份力量,所以很多时候,他们看起来与常人一般无二。 但在需要的时候,他们却随时都能动手杀人。 正所谓君子藏器于身,伺机而动。 就连那些所谓的排名又或者榜单上,都不可能找到他们的名字。 “毕竟这个榜单一看就是自己人写的。” 想起那个所谓的百兵谱,这儒生就有些想笑,上面那份对于南陈朝廷的恶意都快写到明面上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同窗干的活,居然搞得这么直白——不过就结果上来看,挑动人心的目的应该是达到了,起码这南陈所谓的那些煞气高手,都已经为了争夺排名打破了头。 真正的聪明人是不需要挥刀的,这些煞气高手本身就已经是最好的武器,聪明人只需要随便说两句话,就能让这些人彼此相杀。 就好像,现在一样。 想到最近这段时间的经历,儒生就有些牙疼,他本来隐居在家乡三山镇好好的,只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就可以出去做事——可谁能想到时机没等到,等来的却是那些同窗带来的祸患。 天知道这个所谓的宝藏到底是哪个同窗放的消息,更离谱的是这玩意居然真的被挖了出来。 在知道这件事情后,他便已经清楚,这三山镇必将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虽然就整个布置来说,他还是很满意的,从假消息到假宝藏,一路下来,不知多少江湖客被卷了进来,即将埋骨三山镇——可是无论如何,这个阵仗都不应该摆在他的家门口。 更何况连那阉狗的手下都被引来了,他就更要动手收拾残局了。 只要把周围的一切都毁掉,这个以宝藏为核心的漩涡就会停止,到时候他随便扔点东西出去,就说宝藏被带走了……或许他还可以把这所谓的宝藏扔到哪个仇家的手里,来一手祸水东引,反正别恶心到他自己就行。 毕竟他还要继续隐居下去,又怎么能这么早暴漏身份。 “应该扔给谁……谁!” 儒生下意识地转过头,迎面而来的却是一抹利刃带来的弧光。 锋利的刀光擦着儒生的头皮划过,带起一道血痕,这还是儒生的反应足够快了——面对着如此突然地袭击,儒生自己也没办法再继续什么伪装了,原本藏在袖子里的短剑凌空划过,竟是要一剑将那偷袭者直接枭首! 但事实证明,他还是差了一点。 偷袭者挥的刀不止一柄,儒生躲过了第一柄,却没躲过第二柄,那纤薄的刀刃在儒生出剑的刹那,便已经划开了儒生的腰际,让儒生的上半个身子直接凌空飞了起来。 这个隐居在三山镇的儒生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扬出自己的名号,就已经横尸街头。 甚至都没有人听过他的名字。 “哈,刚才盯你好久了,老子看着伱黑吃黑,你还敢在这里站着?” 那偷袭者颇为谨慎,即便儒生已经变成了尸体,他也没有摘下面巾。 “真是……蠢货。” 偷袭者啐了口唾沫,但马上却发现自己还戴着面巾,这让他不得不在收拾战利品之前,临时换个面巾出来。 也就是这走神的刹那,远处飞来的镰刀,已经勾上了这偷袭者的脖子。 镰刀拉紧,又是一刻人头飞了起来,紧接着一个乞丐模样的矮个子从远处走了过来,可就在这矮个子收回镰刀的时候,一柄飞来的大斧却将其钉在了地上,很快,大斧的主人也从阴影中走出,那是另一个更加魁梧的草原骑将,但马上,这个更加魁梧的草原骑将,却被一道剑气贯穿了头颅。使用长剑的侠客翩然而至,却被一柄横扫而出的大戟拦腰斩断,披着残破甲胄的大戟士哈哈大笑,却被斜里刺出的一杆花枪捅穿了喉咙…… 这一夜,越来越多的尸体堆积在三山镇外,地上满是厮杀留下的血腥。 直到天光大亮。 “嚯!” 清早出来买菜的镇民们看到这修罗地狱一般的景象,吓得血都凉了。 但尸体堆在镇子外面也不是个办法,于是县衙便组织人手,将这些尸体都拉到了附近的山里,挖了个大坑将其掩埋。 也正是从此开始,三山镇便多了“万人坑”这个著名的景点。 (本章完) 第407章 仇人上门 “其实根本就没有埋一万个。” 老旧的驿站里,无名的少年信誓旦旦的说着自己前两天的见闻。 “埋人的时候我去看了的,撑死一百个到头了,甚至连一百个死人都不一定有,哪来的万人坑这一说?” “还是有的吧?” 管着驿站的老头想了想,还是开口了。 “虽然老汉我不识数,但是最近走这条路的人确实是多,更何况人家都说是万人坑了,那肯定就是万人坑……小杜,你过来评评理,到底是不是这个事。” “来了来了。” 足有两层楼高的小巨人从后厨走了出来,一阵挠头。 “万人坑这個说法肯定是过分了,真要死一万个人,就镇子上那点人手,还真不一定能埋得了……不过大伙既然都这么说了,那肯定不是什么坏事,你看最近路上行人是不是又多起来了?” “好像……还真是。” 无名的少年半天说不出话。 不管那个山脚下的破坑里埋的尸体到底到没到一百,起码在人们的传扬之下,已经有很多人相信了万人坑这个说法——最离谱的是,就是这么一个听着就吓人的地方,反而招来很多煞气高手过来围观。 只是死人比较多,这种事最多吓住普通人,对于真正的煞气高手来说,这种地方反而更吸引他们,就比如最近这两天里,已经有五个煞气高手以“感受煞气”的名义,直接坐在那“万人坑”里面不出来了。 这也让三山镇的街坊们不得不再一次动起来,在那“万人坑”旁边临时修了十个遮风挡雨的窝棚往外租,底价一天一百个大钱,谁给的多谁就更有资格先坐进去。 当然,还有一些人是不信这个的,就像这少年一样,想要揭穿这个无耻的骗局——于是在接待了五个过来打假的江湖人之后,万人坑就开始收门票了。 这也是少年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的原因,这孩子原本想要去看热闹来着,结果因为掏不出十个铜板的门票钱,硬是被衙役给赶了回来。 “真想去看看,那就去,又不是掏不起这个钱。” 一边这样说着,小巨人一边转头看向老人。 “要不先把工钱都结一下?” “好说,都好说。” 一提钱,老头笑得牙都看不见了。 天知道最近是走了什么狗运,越来越多的江湖人来到这鸟不拉屎的三山镇,镇子上怎么样了,老头不知道,他只知道驿站的生意是越做越好了,以前一个月都不一定能挣多少钱,如今两三天就能盆满钵满,他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快活日子? 不过老头自己心里其实也清楚,这份收入跟他关系其实不大,路上的行人确实变多了没错,但更重要的,还是这小巨人过于能干。 在后厨里,对方可以保证第一等的出餐速度,一个人干起活来比十个人都快,也就是这种离谱的效率,才让这老旧的驿站接住了那么多的客人——而在出了后厨之后,对方也能镇得住场子,那庞大的身躯站在那里本身就是一种威慑,那些闹事的,或者要打起来的,过来看上一眼,也就老实出门了。 所以老头这也算是破了个例,哪怕对方还是学徒身份,还不到拿钱分账的时候,但看在这出工又出力的份上,也应该结一些工钱出去。 “本来应该是一月一结的,不过眼下收成多,也就不管这个了。” 这样说着,老头从柜台下面,把装钱的匣子拿了出来。 分钱的总共就三个人,再加上钱够多,因此也没什么掰扯的地方,在小巨人声明自己暂时用不到钱的情况下,那份收入便又暂时存回了匣子里,只有少年拿到了自己那一份,那算是他平时跑堂的工钱。 手里有钱,心里也就有底气了,攥着刚到手的工钱,少年准备再去那“万人坑”看看。 倒不是他对这种事有多好奇,主要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抄起自己那份铜钱,少年一溜小跑来到了万人坑,眼见得之前把他赶跑的那个衙役居然还守在那里,少年便直接抓起一把铜钱递了过去。 “不就是钱吗?躲开!让我进去!我要租两个窝棚!” “你小子怎么又……呦!你哪来的钱?” 眼看着大把的铜钱递到眼前,衙役人都傻了,也就是他知道这小子是镇子外驿站的跑堂,不然就这个阵仗,他都以为这小子是跑去劫道了。 “不过你就算有钱也不能租两个啊,你不是就住附近吗?你租窝棚干什么……啊不对,这叫草庐,你租草庐干什么?” “怎么?还不能租?” 少年登时就急眼了。 “我是没给钱还是怎么的?给钱都不让租了?” “伱这……行吧,那你不许让你们店里那个大个过来管我要钱啊。” 眼见得这少年开始耍起脾气来,衙役一阵牙疼,还是把铜钱接了过来。 送上门的买卖为什么不做,反正是这小子自己要花钱的,又不是他这边坑蒙拐骗,到时候真被找上门,那也是他这边占理,他可是都劝过好几遍了,谁也不能说他的不是。 而那少年自己,在把钱给出去之后,也有点后悔了,这好歹也是他大半个月的工钱,突然一下就清空了,就为了租一个破窝棚——他甚至都没能租到第二个,只因为刚才有个才赶过来的江湖客拿出了更多的钱,他那点钱只能租下最后一个窝棚。 “所以我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看着身边的破窝棚,年纪轻轻的少年第一次尝到了冲动消费的苦果。 说是万人坑,其实这里根本就没什么坑,早在掩埋尸体的时候,那个被挖出来的深坑就已经用黄土填平了,只有一块石碑立在那里,表示这里曾经埋过不少人,而石碑周围的那些黄土,却早已被那些过来参观的江湖客踩得比石头都坚实。 来了约等于白来,这就是所谓的万人坑,只看那石碑边上人群熙熙攘攘,过来的人怕不是连碑文都看不清。 也就被划出来的十个窝棚这边,还算是稍微清静一点。 主要也是因为这边太贵。 “所以我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一想到贵,少年更痛苦了,尤其是想到这昂贵的消费居然只能用一天,他就恨不得给刚才的自己来上两铁鞭。 不过来都来了,还能怎么办呢?钱都已经花出去了,那总得干点什么才行。 “要不还是先去碑文那边看看……嗯?” 百无聊赖的少年才刚走出窝棚,却看到一个佩着腰刀的江湖客正向着他这边走来。 虽然少年没混过江湖,但这江湖客他还真认识。 原因无他,只因为他刚才原本要定下来的另一个窝棚,就是被这个人给截胡的。 不过这江湖客眼下却不像是来找麻烦的,在走到这少年面前时,这江湖客甚至还颇为礼貌的拱手行礼,这让少年大吃一惊——要知道他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待遇,就连以前念书时候的先生都没对他这么礼貌过。 “那个,那个那个那个……” 少年哪经历过这种阵仗,一时间却是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有什么事吗?” “在下惊涛刀王文顺,建康人。” 那佩着腰刀的江湖客对着少年拱了拱手。 “眼下大家既然有缘在此相见,共同修行,那自然是要认识一下,若是在感受煞气的过程中有了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又或者出了什么危险,大大家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啊这……” 少年直接噎在了原地。 好家伙,这江湖人名头可够大的,上来就是什么惊涛刀王,听着就吓人。 不过这江湖人的意思他倒是明白了,很显然,在这江湖人的眼里,眼下租了窝棚的人都是过来修行的,既然都是修行的,那就都是江湖同道,彼此打个照面认识一下,也算是结个善缘,若是能交流一下学习心得,那就再好不过了,互通有无之下,对大伙来说都是好事。 “我……我没什么名气,本地人。” 少年勉强笑了笑,终究没敢把自己的名字报出去丢人。 “只是过来这边看看,看看就走,看看就走。” “原来是本地的侠客啊,失敬失敬。” 自称王文顺的江湖客再一次拱手行礼。 “了不起!少年英雄!想必阁下肯定能在这万人坑里看出点门道来!” “……” 少年这次真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他能看出什么来,他什么都看不出来,眼下十个窝棚里,只有他一个人是什么都不懂的混子。 不过……少年英雄? “哎嘿。” 少年也是第一次被人如此吹捧,这让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这一笑的声音虽小,但原本准备离开的王文顺却因为这笑声直接停下了脚步。 “怎么说,少侠难道已经心有所感?” “我……” 少年登时便面红耳赤,他很想说自己只是没绷住。 但没等他这边开口解释,那王文顺却已经握住了他的手。 “在下看了半天,也没能摸到头绪,不知少侠可否指点一二?” “我,这,啊,这……” 少年噎了半天,一时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能有什么指点?他就是过来凑热闹的,不丢人就不错了,哪还有脸指点别人? “……少侠若是不想说的话,在下倒也能理解。” 王文顺苦笑一声。 “毕竟个人领悟这种事情,也算是不传之秘了,我这边问这一嘴,倒是显得有些孟浪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得罪。” “啊,不是,没什么不想说的。” 眼见得这惊涛刀王居然开口道歉,少年更是抓耳挠腮。 “只是,只是这个……”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王文顺的眼睛亮了亮。 “我懂了!多谢少侠!” “……啊?” 少年人都看傻了。 他其实特别想问问,明明他这边什么都没说,这位惊涛刀王到底是懂了个什么东西,可是看到对方那恍然大悟的样子,他这边又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开口。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短暂的闲聊,两人之间倒是熟络起来,而在这之后,王文顺更是为他引荐了其他八个租下草庐的煞气高手,十个人凑在一起,谈天说地,互通有无,竟真的如同来这里求学的同窗一般。 当然,少年是没什么话可说的,煞气高手们的交流,他有点融不进去,不过他这份沉默,也因为年纪的原因,被当成了少年老成,反倒是让这些煞气高手们多看了他两眼。 “这就是高手的生活吗……” 听着那些煞气高手们天南地北的谈论,少年才知道,这世界居然如此之大! 生活,居然也可以如此精彩。 “我以后也会成为这个样子!” 看着面前那些衣袂飘飘,潇洒风流的江湖豪客们,少年仿佛看到了未来的自己。 这么想的话,他这钱花的倒也不算冤枉了? “起码长了不少见识。” 少年这样想着。 当然,更令他开心的是,居然有人叫他少年英雄了。 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天很快就黑了下来,看了眼自己花重金租下来的窝棚,少年终究还是没敢在外面留宿——于是,就算再怎么不舍,少年也终究还是和这几位新认识的江湖朋友们道了别,一路小跑回驿站去了。 只是少年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回到驿站,已经熟睡之后,那原本在窝棚里感悟着煞气的王文顺,却突然站了起来。 “怎么了,王兄。” 另一个窝棚的煞气高手看了过来。 “你有新感悟了?” “确实是有了点,不过我其实是准备去做一件事情。” 这样说着,王文顺却看向了空中的明月。 明月高悬,艳色如血。 “我,要去报仇。” 王文顺按住了腰间的刀柄。 是了,趁着如今这精气神都臻至巅峰的时刻。 他,惊涛刀王文顺,要为自己的大哥,破浪刀王文远,报得那血海深仇。 “同去!同去!” 其余几个煞气高手也纷纷站了起来。 “破浪刀的名号,我们也都是听说过的,王兄既然要报仇,我们自当同去!” “好!那就同去!” 王文顺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与此同时,正在驿站里面打地铺的杜乘锋,突然打了个喷嚏。 (本章完) 第408章 力之深海 强者之间会互相吸引,以各种各样的方式。 一份宝藏,一柄神兵,一场厮杀,又或者一段恩仇……仿佛冥冥中有着某种吸引力一般,强者总会遇到另一个强者。 “答案是力量的漩涡!” 惊涛刀王文顺是这样理解的。 惊涛刀王文顺,辟水刀王文林,破浪刀王文远,只看这几兄弟的绰号,就已经能够看出,这几兄弟的修行路线全部和水有关,据传,当年这几兄弟的师父,建康城的刀王张宝林就是垂钓江边,面对江水心有所感,才传下了这流水刀法,而这几兄弟在刀法达成之后,所展现出来的刀路竟各有不同。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这才是学明白了啊!” 当有人问起这件事的事后,已入耄耋之年的张宝林是这样说的。 人们不是很理解,为什么这几个徒弟学的东西跟张宝林都不一样,这张宝林怎么还能说他们学明白了,只有这几兄弟自己知道,师傅这句话,是对他们最大的认可,也是对他们最大的点拨。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月光之下,惊涛刀王文顺再一次念叨着这句话。 对于师傅为什么会用水这个概念来引领刀招,王文顺一度有所不解,在他的眼中,水和刀完全是两码事——如果一定要把水和刀做出一些联系的话,那大概就会像他的两个兄长一样,要么神刀辟水,抽刀断流,要么挥刀破浪,一往无前。 可是王文顺总觉得,他的两個兄长,走歪了路。 如果只是用刀和水去做对抗,那他们的师傅张宝林,也不至于在水边研究如此之久,把浪头劈开这种事虽然看起来唬人,但究其本质,这真不是什么难事。 一定还有什么是他没想到的,一定还有什么是他还没理解到的。 面对着这份艰巨的问题,王文顺一度想要寻求师傅的教导,然而那个名为张宝林的老人直到老死,都没有说出这份秘密,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带他去江边钓鱼——王文顺甚至一度因此对师傅有了些怨恨,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个老头宁可将秘密带进棺材,都不愿意说给他听。 于是思前想后之下,他也只能去江边独坐,模仿他师傅曾经观望江水的样子,看着江水从自己面前流过。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突然明白了,师傅的良苦用心。 他的师傅不是不想说,而是这种事情根本说不了,这是一种感觉,一种感知,只有切实的体验过之后,才能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一次,王文顺直接跳进了江中。 在冰冷的江水里,他理解了一切。 他的大哥与水战斗,所以练成了破浪刀,他的二哥抗拒着江水,所以练成了辟水刀——至于他自己,作为唯一一个主动跳入江水之中的人,他的领悟,却比他的两位兄长还要更多。 只因为,他切身感受到了,那份来自于水的力量。 兵无常势?兵其实是有常势的,兵卒们往往会结成阵型,向着他们的敌人冲杀过去。水无常形?水其实也是有常形的,那些涌动的暗流会汇聚成惊涛骇浪,吞没它们面前的一切。 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一种来自于水的力量,一份可以切实握在手中的力量,一份可以让他超越他的兄长,甚至超越他的师傅的力量。 越是研习下去,他对世间万物的理解,就愈发地深刻。 他甚至不需要去刻意把精神打磨得强韧,他只需要继续研习下去,就能轻松驾驭那些煞气兵刃。 “因为我本身就是一个漩涡。” 王文顺曾经这样教授他的弟子。 然而很可惜的是,他的弟子们都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这不禁让王文顺想起来他自己的师傅——想当初他也是这样,明明师傅说的都是实话,他却完全不明白对方到底在说什么。 我们本身都是漩涡。 王文顺很想让弟子们明白这件事。 每个人都是一个漩涡,每一柄煞气兵刃也是,这也就意味着,要么自己被兵刃的煞气漩涡卷进去,要么自己将这兵刃的漩涡吸纳进来——这应该是一个很浅显的道理才对,他刚跳进江里的时候就领悟到这一点了,他的弟子们为什么会不明白呢? “不是谁都能看到,这世界的真实。” 王文顺一度为此叹息。 是了,在理解了一切之后,世界已然在他的眼中变了模样,他眼中的人和兵刃,已然不再是原本的样貌,而是一个又一个的,大大小小的漩涡。 而在他行走在人群中时,那份感觉,更是如同他跳入江水之中一般无二。 他或许真的超越了他的师傅。 于是,抱着这样的想法,王文顺开始了他的游历,他要走到更远的地方,去寻找更多的案例,去进行更多的尝试,来验证自己的想法——而事实也证明了,他的想法或许真的是正确的,起码就他这一路走来的经历来看,这套水和漩涡的理论,是真的能解释大部分的问题。 就比如现在。 “我们之所以会来到这三山镇,与其说是我们自己的意志,倒不如说是一种冥冥中的吸引……有一个隐藏在这里的巨大漩涡,正在不停的将人吸引过来。” 这样想着,王文顺看向了远处的老旧驿站。 他已经感觉到了,漩涡的源头就在那个方向。 并且这份感觉是如此的熟悉,就算化成灰他都认得,毕竟他大哥死的时候,他可是亲眼看到了的,那位原本天纵英才的破浪刀,就是因为这个怪物,才横死江底,尸骨无存。 “所以,我要杀了你。” 夜幕之下,王文顺拔出了腰刀。 他要动手。 只因为,他比他的兄长,更强大。 和他大哥所使用的那种,只靠蛮力的破浪刀不同,他的惊涛刀要更为精巧,更为凝练,更锋利,也更接近万物之理。 他不需要和任何东西对抗,他自己就是活着的惊涛骇浪。 那些所谓的煞气高手是不可能打的赢他的,只因为他所使用的东西早就已经脱离了煞气的范畴——那是远胜于煞气本身的东西,是超脱于煞气之上的东西,是他一路艰辛修行所换来的回报,是只有他这个境界才能感受到的力量。 也就是他没有去找什么所谓的“百兵谱”,不然以他如今的实力…… “大概能拿个第一吧?” 王文顺有着这样的自信。 不过以他如今的境地,早已不需要靠什么榜单来认可自己了,他就是活着的天灾,就是沉寂的怒涛,他很少出手,大部分时候也不需要他出手,如果一定要动手的话……大概就是像现在这样,杀死曾经的仇人,顺便看看自己如今的实力到底如何。 “高手之间会互相吸引啊……” 想到这里,王文顺露出了笑容。 “把我吸引过来,是你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下辈子不要再做了。” 刀刃挥下。 其他八个煞气高手甚至都没有感受到什么煞气波动,惊涛骇浪就已经奔涌向前——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这浪涛是从哪里来的,明明这三山镇附近连条河流都没有,怎么就突然冒出来这么多水? 可这些水却没有打湿他们的衣服,而是一路向着远方的驿站涌去,这滔滔巨浪更像是某种幻觉,但这幻觉又是如此的真实。 这惊涛的力道是如此之大,驿站门口的上马石都被整个拍碎,驿站门外停着的几辆马车,更是被浪头拍得四分五裂——这绝不是什么虚幻的浪头,而是真实的力道,这力道是如此汹涌,根本没有任何东西能挡得下。 “这……怎么做到的?” 那八个过来助拳的煞气高手们人都看傻了,眼前的一切他们根本没办法理解,他们明明没有感受到任何煞气波动,可这汹涌的波涛却是如此的凶悍——所以说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难道说这位惊涛刀真的在万人坑里领悟到了什么东西? “你们想知道吗?我们可以交流一下啊。” 面对着煞气高手们的疑问,王文顺露出了笑容。 在领悟到惊涛刀的奥妙之后,王文顺一度疑惑过,如果他的师傅也领悟到了这样的东西,那么那个老人为什么还要收下他们几个当徒弟——要知道如此奥妙的刀法,就算用一生去寻求也不够,他的师傅为什么要消耗宝贵的时间来教他们,而不是用剩下的时间去刻苦钻研呢? 但随着世间的推移,王文顺也逐渐理解了,当初那位老人的感受。 高处不胜寒。 正是因为理解的太过深远,所以太过寂寞,这是一条孤独的道路,能走下去的只有自己——但人这个东西是耐不住孤独的,总是会想要跟其他人交流两句的,更何况如果只有自己在前行的话,自己又怎么可能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多方讨论,多方验证,只有大家都能用的道理,才是真正禁得起验证的道理。 “所以说,还是要从水说起。” 想到这里,王文顺便也继续对这些煞气高手们说了下去。 “你们知道漩涡吧?螺旋拧转的水流,那股拧转的力道可以把周围的东西都卷进去,从而让这漩涡本身变得更强……” “等等,你的意思是?” 在听到王文顺的解释后,有几个煞气高手已然有所明悟。 会到处去寻找合适的地方来领悟境界,本就说明这些煞气高手的积累已经到了一定地步,眼下距离真正破关,差得也就是那临门一脚——而在王文顺的提醒之下,这些煞气高手却也已经觉察了出来,那份原本就摆在他们面前的,世间至理。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有煞气高手甚至高兴得连连拍手,看向王文顺的眼光也多了几分知己之感。 这让王文顺很是受用。 是了,他要的就是这个,如果他真的领悟到了什么道理,那这个道理应该不只是他一个人能用才对——大伙一定是都能用得上的,毕竟他已经看到了这些人身上的漩涡,这已经验证了他的猜想,已经证明了他的理论。 但是,他还有个问题。 为什么他到现在都没有,看到那个仇人的漩涡呢? 不应该是这样的,要知道他都已经走得如此之近了,就算隔着墙,他也应该能看到那个漩涡才对——可他却什么都没看到,那个驿站好似一潭死水,他看不到任何力量波动的影子。 “没道理啊……” 王文顺皱起了眉头。 “难道是找错了?” 是了,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可能性的话,大概也就是这一种了,普通人的漩涡过于虚弱,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尤其是有煞气高手在旁边的时候,普通人那点微弱的螺旋力道,几乎瞬间就会被煞气高手们卷走。 可是他之前明明已经感受到了,那股漩涡一般的力量,怎么就看不到…… “看!快看!” 也就是这个时候,身边的煞气高手们突然喊了起来。 “水回来了!” “什么水……嗯?” 王文顺惊愕的抬起头,却发现之前被他挥出去的惊涛骇浪,不知什么时候竟又打了回来。 更加凶猛,更加的强烈,更加的…… “怎么可能?” 惊涛骇浪之中,王文顺的大脑一度停摆。 他打出的浪涛,怎么可能回来呢? 怎么可能转了一圈之后…… “……哎?” 被卷到空中的王文顺看着地面上,那转了一圈又卷回来的浪涛,突然明白了什么。 不是他看不见那漩涡。 而是从一开始,他就已经被卷到,那巨大漩涡的里面了。 从一开始,他就不该来的。 他就不该…… “轰——” 水花砸落,王文顺彻底失去了意识。 直到天光大亮的时候,老旧的驿站才重新开张,然而那管着驿站的老头正准备开门的时候,整个人却直接愣在了原地。 “怎么回事?招牌怎么碎了?” 看着门外的景象,老头瞠目结舌。 “还有这条河,是从哪冒出来的?” (本章完) 第409章 倒流河 三山镇原本是没有河的。 这也是三山镇尴尬的地方了,大多数村镇都讲究一个依山傍水,有水流经过,大伙平日里取水就比较方便,有山,万一出了兵灾就可以钻进山里——但三山镇这边却是个例外,山确实是有三座,水的话却是没有的。 这也是为什么三山镇到现在都只是个小镇子,主要是先天条件实在不太行,周边别说河道了,连个正经溪流都没有,好在打井还能打出水来,不然这里就不像是個能住人的地方。 可现在的话…… “我们也有自己的河了?” 驿站外的那条小河前面,已经挤满了本地的镇民,这些手里拿着锅碗瓢盆的人们都挤到了河道边,大伙明显都准备舀点水上来尝尝看。 品尝的结果是,这水质居然还算可以,比井水也差不了太多,起码是能入口的级别了。 并且除此之外,这小河本身,也有点说法。 正常的河道都是从西往东流的,这也算是民间的基本常识了,真找不到方向的时候,只要能找到溪流或者河道,就可以通过水流的流向,对方位进行一个大概的判断——但这份常识落到眼前这条小河上,就有点行不通了。 只因为这条小河,是从东往西流的。 当然,这种说法其实不太严谨,严格来说的话,更像是远处的河流突然分了一条岔路出来,那岔出来的溪流原本也是要往东走的,但却在这老旧驿站的边上硬是拐了个弯,绕了一圈,又绕回了原本的河道里——这条绕回去的岔路,也就是三山镇百姓们面前的小河,天知道这玩意怎么冒出来了,可面前那潺潺水流又不是假的。 “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三山镇的百姓们懂水利的不多,他们也不清楚这到底算不算好事。 不过他们至少知道,有一件事是必须要干的。 “先修桥吧!” 这是百姓们喝完了水之后的第一反应。 虽然有活水了确实是件好事,但这条新出来的溪流却斜着截断了原本通往三山镇的道路——当然,严格来说其实不能算截断,就那点水深,若是有人想要过的话,淌着水甚至都能走过去。但考虑到交通本身,大伙还是决定在这里修座桥。 更何况眼下修桥的话还比较方便,毕竟边上驿站里那老头收了一个大高个当帮厨,只看那人高马大的样子,一个人往那一站比两个人还高,膀大腰圆,一身的力气,干起活来比牛都利索,有这样的好手帮忙,修桥怕不是随便就能搞定。 毕竟修桥这种事主要也就看两个方面,一个叫材料,一个叫人工,三山镇边上三座山,山上石头和树木都有,材料这块是不缺的,真要说麻烦也就麻烦在人工上了,一座桥也不算是小工程,普通人一时间还真搞不定。 但是有不普通的人,就不一样了? “什么?修桥?” 当大伙找上门的时候,那小巨人看起来还没睡醒。 “就这点小事……在哪修?” 那一天,三山镇的百姓们见识到了,前所未有的修桥方式。 原本在百姓们的预计中,修一个木桥其实就差不多了,找点木料搭建一下,拆分好的材料运送起来也比较方便——毕竟不管是大塘山,康平山,还是刚埋了个万人坑进去的聚宝山,到这里其实都有点距离,那些弄出来的建筑材料没那么好运送,马车一次能拉的东西也是有限的。 当然,考虑到耐用性这件事,肯定是修石板桥会更好一点,木头在水里泡太久会腐烂,石头可不会,并且相比起木头来说,石头搭建的桥也更为结实——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就是石料的切割会比较麻烦,拉过来的成本也相对较高。 “不过有这个大个的话,或许修个石板桥,也不是什么大事?” 想想那小巨人的强壮身躯,再想一想那些桥上那些,对这小巨人来说如同玩具一样的石板,百姓们突然觉得,多点希望,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那小巨人,居然真的搬来一座,石桥。 并非是什么搭建桥梁的石板,而是整整一座石桥,原本让这小巨人帮忙去康平山取石料的百姓们怎么都没想到,那小巨人带回来的,居然是一整块巨大的石头雕刻而成的桥。 “好了,搞定。” 宽大沉重的石桥被那小巨人夯在河道上,却像是在水面上放了块木板一样轻松。 完成了这一切之后,那小巨人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也就是这个时候,百姓们才发现,从这小巨人被叫起来,到桥梁架设完成,整个工程甚至都没有超过半个时辰。 “所以说……等会,这河是哪来的?” 或许是因为凉水溅到了身上的缘故,这小巨人终于有点醒盹了。 “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一个这玩意?” 没有谁能回答小巨人的疑问,毕竟百姓们自己也不知道这河流是怎么冒出来的。 不过无论如何,眼下这都算是一件好事情,一条倒着流淌的河,再加上一整块石头做成的桥,这已然形成了一个值得一观的景色——原本百姓们准备把这座桥叫做巨人桥,毕竟他们都看到了是那小巨人花了半个时辰搞定的,可在那小巨人极力的推辞之下,大伙终究该是改了个称呼,隐去了这小巨人的存在,转而把这座桥叫成了“一夜桥”。 一夜这个名字,说白了就是在说这河水,一夜之间冒出来的,谁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倒流河配上一夜桥,倒是有了点诗情画意的意思。 诗情画意可是好事情,虽然三山镇的百姓们自己用不上,但外面那些人们可是用得上的——于是,只是用了几天,一夜桥和倒流河的名声就传了出去,引来不少文人墨客前来围观,甚至连不少附庸风雅的江湖客都被吸引过来,对着这一桥一河啧啧称奇。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江湖人,都是过来附庸风雅的。 也有一些眼尖的江湖人,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的问题。 “这河水不是什么一夜之间冒出来的。” 这一天,有手摇折扇的英俊公子走在桥上,看着脚下流淌而过的河水。 “你感觉到了吗?有人曾经在这里交手,并且绝对是顶尖高手……他们交手的余波过于猛烈,导致远处河水改道,才有了这倒流河的出现。” “……你这说的就是废话,牵条狗来,狗都能看出来。” 英俊公子的身侧,有腰佩长剑的侠客正不住的摇头。 “一夜之间出现这种异像,铁定是因为强者交手,更何况最近惊涛刀王文远下落不明,这事绝对是他……” “王文远是破浪刀吧,我记得惊涛刀是王文顺?” 英俊公子转过了头。 “你是记错了吧?你肯定是记错了对吧?” “……你再吵信不信我把你扔河里?” 面对着英俊公子的一再挑衅,剑侠终于有点绷不住了。 “把你的嘴闭上,我有正事。” “你能有什么正……” 话才说到一半,英俊公子却知趣的闭上了嘴。 只因为他在这剑侠的脸上看到了,罕见的认真神色。 这种神色可不多见,毕竟以这剑侠的身手,普天之下已经很少有人能让他认真了——可是眼下,这剑侠不止极度认真,甚至还俯下身子闭上了眼睛,仔细抚摸着脚下的石桥。 “这桥……有什么不对吗?” 英俊公子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明显也是高手所做……” “废话。” 剑侠挥了挥手,示意英俊公子把嘴闭上。 确实是废话,一整块石头雕成的桥梁,这种事情牵条狗来,狗都能看出这绝对是高手干的——只因为这种事普通人也干不了,单是运输成本就不是普通人能承担得起的。 也就只有那些煞气高手才能掌握如此巨大的伟力,将一大块原本不属于这里的岩石,硬是一路轰到这里。 可是,真的是用轰的吗? “不对,技术应该更细腻一些。” 剑侠仔细感知着脚下的石桥。 是了,绝对是更细腻的技术,毕竟煞气高手们轰出的力道虽然足够凶悍,但也太过不可控,那份庞大的力道拿来摧毁一块石头或许很容易,但拿来搬运一块石头的话,却是几乎做不到的——之所以说是几乎,那就是说明还有人是能做到的,只是这种事情极为困难,只有顶尖的煞气高手才能有如此精妙的控制。 “就像是被人一路举着过来一样……” 剑侠的眉头越皱越紧了。 如此精妙的控制,这根本不是煞气高手们能做出来的事情,这种力道控制太过精巧了,其难度几乎堪称非人。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 “那就是,对方用的,不是煞气。” 想到这里,剑侠不禁抬起头,看向桥下的河水。 说到河水,那就不得不提惊涛刀王文远——又或者说王文顺,反正这几兄弟的名字他就没记利索过。不过,他虽然记不住这些拗口的名字,但那份惊艳的技术他却已经有所耳闻。 听说这位惊涛刀,在煞气之外,走出了一条不一样的路。 曾经的他还一度疑惑,这条所谓不一样的路,到底能不一样到什么地步,但如今看着这水,这桥,剑侠隐约之间却仿佛明白了什么。 “那确实是跟煞气完全不一样的道路啊……又或者说,煞气的本质。” 想到这里,剑侠轻轻叹息一声。 他原本以为,只有他自己,看穿了煞气的根本。 但眼下看来,倒是他小觑了天下英雄! “了不起……真是了不起。” 这样想着,剑侠再一次看向脚下的河水时,眼神却已经变了。 那已经不是看向河水的眼神了,更像是看向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所以伱到底在说谁了不起?” 英俊公子不好意思地笑了。 “哎呀,是在说我吗?这实在是……” “你把你嘴给我闭上。” 剑侠终于忍不住了,抬手就要将那英俊公子扔到河水里。 可谁能想到,那英俊公子嘴上虽然轻佻,但手底下功夫却是不俗,只是几个扭转,便直接脱离了剑侠的掌控,随后折扇一击,竟是要反过来将那剑侠打落水底! “来得好!” 剑侠也抄起了怀里的连鞘长剑,两人登时便打作一团。 这或许就是高手们的生活了,偶尔打架交手,对于这些高手们来说就和吃饭喝水一样寻常——但对于那些路过的人们来说,这就很是麻烦了。 原本这里没有河道的时候,真有人在路上打起来,大不了大伙稍微绕个圈,也就过去了,可眼下多了条河截断了道路,那两个江湖客又在桥上打,这直接截断了大伙通行的道路,气得那些往来的百姓敢怒不敢言。 那确实是不敢言,若是换成镇子上的地痞流氓,他们兴许还敢骂上两句街,可这些江湖客,他们是真的拿着兵刃,真的会杀人的。 别的不说,单就眼下打成这样,万一谁上去说两句,被一剑削死,人家打完了之后再来一句“刀剑无眼,谁让你自己凑过来的”,到时候死了都算白死,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能怎么办? “总得有点办法吧!” 这样想着,有脑子灵光的本地百姓,干脆一头扎进了边上的驿站里。 经过之前修桥的事情,本地百姓对那小巨人也算是有点印象了,眼下有了麻烦,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那小巨人——反正那小巨人一个人站在那里比两个人都高,看上去也是挺能打的样子,这样一个猛人过去劝架,总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吧? 可这几个百姓没想到的是,那小巨人居然,摇了摇头。 “没有劝架的必要,让他们打就好。” 面对着百姓们的请求,小巨人一阵挠头。 “这种事劝了一次也会有第二次,要我说还不如干脆单独找个地方让他们打架算了……好吧,反正这一次一定要我来解决是吧?也行吧,我找别人帮个忙吧。” (本章完) 第410章 解斗 “咦?我自由了?” 卸下笼头的王彤弓脸上满是震惊,他不敢相信这件事居然是真的——他的脚下甚至还本能地踱着步子,像是要绕着磨盘走圈一样。 拉磨拉了好几天,他都已经快习惯了,眼下突然不让他拉磨了,他甚至还有点恍惚。 不拉磨,不拉磨他还能干什么呢? 同样自由了的还有胡三变,拉了这些天的磨之后,老骗子那原本更偏纤瘦的身形,竟隐隐壮实了不少——由于实在是跑不掉,胡三变也就干脆认命了,出于苦中作乐的心态,他甚至一度感觉这种生活还不错。 现在突然不让他拉磨了,他甚至还有些茫然。 “对,先不拉磨了。” 两人面前,小巨人抬手一指驿站外面。 “门口的桥上,有两个人打起来了,你们很能打对吧?那就去劝他们两个别再打了。” “这……” 王彤弓和胡三变对视了一眼,他们一时间没太听明白。 很能打,所以劝人别再打,这倒确实是说得通的,毕竟能打也就意味着可以保护自己的安全,劝架这种事也是要有足够的力量才配做的——可问题也就在这里了,这小巨人不是比他们两个能打太多,他怎么不去? “灶上还坐着锅呢,你让我去干?” 面对着两人提出的疑问,小巨人理直气壮。 “再者说你们总得干点活吧,不然白养你们了?” “……啊?” 王彤弓和胡三变都听傻了,这意思是他们之前拉磨甚至都不算干活? 这简直…… 也行吧。 他们又能说什么呢?他们难道还能反驳吗?拳头大的就是老大,他们既然打不过这小巨人,对方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若是真两句话没说利索,对方直接摁着他们的脑袋让他们吃屎,那他们怕不是也得吃。 眼下只是否定了他们的劳动,其实也还算好了,毕竟这只是口头说两句,他们又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损失。 “可能这就是拉磨的好处吧。” 想到这里,王彤弓和胡三变叹息一声。 别的先不说,起码从刚才那个想法来看,这些天的拉磨生涯,倒是让他们的性子意外的沉稳了不少。 并且仔细想想的话,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虽然他们的兵刃还没被发回来,但至少他们有了一個逃跑的机会,只要出了这该死的驿站,天下大可去得,大不了到时候再想办法弄一些新的…… “等等?” 王彤弓和胡三变这才回过神来。 “意思是让我们空手去打架吗?要不还是先把我们的兵刃……” “你们是拉架,又不是打架,要兵刃干什么?” 小巨人摇了摇头。 “另外还有一件事,不许伤到路人,不许把桥打坏,好了,出去吧。” “哎,不是,我,这……” 两人还没回过神来,却已经被那小巨人一人一脚踹出了驿站。 才从地上爬起来,两人却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来错了地方,明明他们来的时候就只有一条破路,可眼下那门口那破路不知什么时候却被一条小河截断,一座石拱桥被拍在了河道上,两个年轻的江湖客打得正欢。 所以说河是哪里来的?桥又是哪里来的? 不知道,完全不知道。 他们不认识这河,也不认识这桥。 但他们,却认识这两个江湖客。 “北斗七星剑……我认识那把剑!” 只是看了桥上那正在打斗的剑客一眼,王彤弓就已经满头大汗。 北斗七星剑,听起来像是什么便宜宝剑的名字,毕竟北斗七星在民俗传说里主杀伐,这也就直接导致铁匠们经常会在锻造长剑的时候,用铜钉在剑身上钉出北斗七星的纹样,很多道士对这样的宝剑颇为偏爱,就连不少普通人也乐意买上这样一把宝剑,挂在房间里辟邪。 但王彤弓口中的北斗七星剑,却完全是另一回事。 那是只有江湖人中的剑客们才知道的恐怖传说。 大部分剑客是不屑于佩戴北斗七星剑这种便宜宝剑的,比如王彤弓自己,使用的就是家传的摧山剑,剑客行走江湖,也要佩上好剑才行,北斗七星剑这种便宜剑,一看就是初出茅庐的新手才用的——但在这数量众多的新手之中,却隐藏着一个恐怖的高手,那个高手只用这柄便宜剑,就已经击碎了无数剑客的道心。 当然,这里的无数,在王彤弓原本的认知里,大概是个约数,也就是俗称的“很多”。 可现在看来…… 这很可能不是什么约数。 只是看了一眼,身为剑客的王彤弓就已经认定,那种返璞归真的剑招,根本就不是人类能使用出来的——又或者说,正因为是剑客,所以他才更能感受到,那些简单挥剑之中所蕴含着的大恐怖。 “这,这这这……” 仅仅只是看着那些剑招,王彤弓就已经汗流浃背。 而王彤弓的身边,老骗子胡三变也没好到哪里去,不过他的视线倒是没集中在那北斗七星剑上,反倒是另一个江湖客手中的折扇,吸引住了他的眼球。 胡三变本人也是使用折扇的高手,虽然没能被列到百兵谱上,但能够用折扇这种奇门兵刃打出名号,足以见其功夫了得——不过问题也就卡在这里了,作为奇门兵刃,折扇这种短小的玩意局限性实在是太大,面对大部分兵刃的时候都会天然吃亏,从选择折扇作为兵刃的那一刻,也就等于选择了无形的天花板。 这也是为什么胡三变没能榜上有名,不是不想,实在是不上不下,卡这里了。 可现在,胡三变却突然看到了,问题的答案。 桥头上,那与剑客缠斗的英俊公子,使用的也是折扇,但对方对于折扇的理解,却比他高出了不知几个级别——折扇确实是短小的兵刃没错,局限性极大,攻击距离也不够,但是这份缺陷,落到那英俊公子手中,反倒是成为了优势。 因为兵刃过短所以空门大开?要的就是空门大开,根本不需要去主动迎击对方的兵刃,而是诱骗对方往自己想要的位置上出招,等对方招式已老,反击的机会也就落到了手中,原本赌上性命的厮杀竟变成了一场勾心斗角的博弈,一个又一个的陷阱简直防不胜防! “这,这这这……” 胡三变惊得长大了嘴巴。 这,这不就是理想中的他自己吗? 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谈笑之间,就可以让敌人灰飞烟灭——最关键的是,还很年轻,长得还很英俊,尤其是那张脸…… “等等?” 胡三变突然皱起了眉头。 这个打法,这个长相,还有这刻意维持的风流扮相,他怎么总觉得好像有点熟悉? “这……难道是苏有方?” 胡三变一拍脑袋。 苏有方的名字,寻常人可能不知道,甚至在江湖人里也不多见,但在老千们这边,却是如雷贯耳——尤其是像胡三变这样的老骗子,更是将其作为前辈来看待。 至于原因,也很简单。 大多数老千,骗到头也就骗点钱财。 可这苏有方,却直接骗色。 说是骗色,但这苏有方却并非是那种民间传说里的采花大盗,与之相反,这苏有方每次都宣称自己是在认真的进行一段感情——当然,在旁人眼中,这苏有方所谓的“认真的感情”往往都是数段同时进行,可那些被苏有方诱骗的姑娘们非但不说他坏话,甚至还愿意出钱出力,助这苏有方进行武道修行。 这也是为什么苏有方会被老千们敬仰的原因,他们这些老千们骗点钱财,还要担心事主纠结人手打上门来,可这苏有方骗了那么多姑娘,却没有一个人找过他的麻烦,甚至每个人都还在念他的好,简直离谱到了极点。 原本胡三变还以为,这苏有方只是骗术本事让人心驰神往,可现在看来…… 对方之所以能走到这个地步,分明是因为有着强大的实力作为支撑! “所以说……” 想到这里,王彤弓和胡三变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 要不还是跑吧。 他们都看到了彼此眼底的意思。 开什么玩笑,这样的两个怪物,让他们两个去拉架,他们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更何况眼下他们已经迈出了那驿站的大门,已经脱离了锁住他们的桎梏,眼下这情况,已经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嘭!嘭!” 没等他们迈开步子,两块砖头便砸中了他们的后腰。 当他们转回头去的时候,看到的是冰冷的目光,坐在驿站里的小巨人宛如庙宇中供奉的魔神一般,手中剩下的几块砖头更是已经瞄准了他们的后背。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就算他们离开了驿站,也不代表他们就能跑得掉。 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选择。 “……算了,死就死吧。” 一咬牙一跺脚,两人干脆向着桥头走去。 想要反抗那个小巨人,是绝对不可能的,眼下他们只有,也只能往桥的那边走了——不过他们或许还有一个机会,万一这两位高手愿意听他们说两句呢?到时候加上这两位高手,四人合起伙来与那小巨人斗上一斗,兴许他们还有机会逃出生天? 然而很可惜的是,那两个高手,没打算给他们机会。 那两个高手的眼中甚至都没有他们这两个人,仍旧在自顾自地打斗着,只是那战斗的余波偶尔飞过来,看得两人胆战心惊。 “真的能走过去吗?我们真的能走到对岸吗?” 王彤弓和胡三变人都快吓傻了,最恐怖的是他们甚至还是赤手空拳,没有兵刃的他们无依无靠,又怎么可能挡得下那些凶狠的攻击? “要不我们还是……” 在他们两个即将退缩的时候,又有两块砖头飞了出来。 砖头没有砸中他们,可这份动作带来的声响就已经让他们不敢退缩,往前走是死,往后走也是死,这已经让他们两个人的大脑彻底停摆,他们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知道做什么是对的,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活下来。 当大脑彻底停摆的时候,身体就会被本能所接管。 而他们最近一段时间锻炼出的,几乎刻到他们骨子里的本能,就是转圈拉磨。 于是,当大脑已经彻底僵死的时候,两人竟直接开始转起圈来,脚下步伐螺旋扭动,竟是要原地画出一个圆! 可就是这样的步伐,却让他们两个,躲过了所有的攻击。 “……嗯?” 正在交战的两个高手,也都停下了动作。 这两人凑得如此之近,他们又怎么可能看不到,不过他们也能感受到,这两人是练过一点的,所以也没太过搭理——反正有点本事的人都能看出这份交战之中的凶险,必定会自觉的后撤躲开余波,可这两个人…… 他们怎么全都躲过去的? “是步法!这两个人的步法有问题!” 最先发现问题所在的是那个剑客。 “我的剑气居然被拧走了……这是什么步法?” 这样想着,那剑客就要迈步上前看一看,他本就对这东西有些好奇,更何况这两人的实力也确实不怎么样——更重要的是,这两人赤手空拳,也就意味着没有任何危险性,所以他只是看一看…… “咚——” 没等这剑客回过神来,他整个人已经被王彤弓一头拱进了河里。 “哈哈!你这!” 剑客落到了河里,那个名为苏有方的英俊公子非但没有帮手的意思,反而开怀大笑起来。 “你这怎么就……哎等会!” 没等着苏有方笑出几声,胡三变的脑袋却也已经顶在了他的胸腹,这种突如其来的力道如同倔驴一般强硬,苏有方一时间竟也没能反应过来。 于是,伴随着两声噗通,桥头之上,就只剩下了王彤弓和胡三变两人。 “所以说,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直到现在,王彤弓和胡三变都没有回过神来。 看着水中的两个人,王彤弓和胡三变心中只剩下一件事情。 那就是,拉磨,或许真的有用。 (本章完) 第411章 力之星辰 伴随着两个打架的江湖客被拱进河里,桥梁理所当然的恢复了畅通。 直到将那两位高手从河里捞起来,王彤弓和胡三变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在无意识之间到底打出了怎样的输出——一个是顶级的剑客,另一个则是出了名的高手,只是被他们两个拱了一脑袋,硬是直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这……总得换身衣服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王彤弓和胡三变将这两個浑身湿透的高手抬回了驿站里。 当这两位高手醒来的时候,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足有两层楼那么高的小巨人。 还有两块硕大的磨盘。 打扰驿站营业的人需要劳动改造,这已经算是不成文的规矩,一方面是为了平息百姓们的愤怒,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肇事者知道错误——当知道自己居然要拉磨的时候,英俊公子苏有方人都傻了。 要知道他这英俊潇洒的形象可是要花大价钱来维持的,从身姿到衣着,从发型到妆造,甚至连一颦一笑都是他花了无数心血总结出来的。若是让他就这么套上笼头拉磨……别说什么被人看见了,就算不被人看见,他也受不了啊! “不对。”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个被称为北斗七星剑的剑客,却突然蹲下了身子。 “不对不对……你看这里。” “还看什么?命都要没了!” 苏有方此刻已然没了之前那副矜持,让他这种靠脸吃饭的人套上笼头拉磨,简直比杀了他都难受。 “要我说咱们还是赶紧跑,我刚看到那两个高手跟着那个小巨人去前面了,这后院眼下没什么人……” “跑什么!你傻了吗!” 剑客抬起头,顺手把苏有方也摁了下来。 “空入宝山还不自知……你就没想过我们是怎么输的吗?” “我们不就是被那两个高手一头给……嗯?” 看着剑客所指的位置,苏有方也愣住了。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几个脚印。 只是几个脚印,还不足以引起苏有方的兴趣,但几个印在砖石上的脚印,却已经足以让苏有方皱眉——苏有方本就是高手,眼力自然是不缺的,虽然地上仅仅只是几个脚印,但苏有方已经能从这脚印的深浅里,看出具体的发力方式。 “这是……把我们的攻击拧掉的步法!” 苏有方惊得站起了身子。 虽然人还有些晕眩,但他还记得,白日里他和这位好友到底经历了怎样的遭遇——原本那两个陌生人冲上桥来的时候,只看这两个人的身形打扮,他一度还以为这是两个练过的苦力。 由于常年干活,苦力们往往对发力有更多的了解,相比于没有练过的普通人来说,他们打起架来更为凶狠,也更为致命,但由于生活条件的原因,苦力们往往不会太过壮实,可这两个冲上桥头的苦力却不同,只看那壮硕的身形,或许已经是苦力中的精英了。 然而苦力中的精英也只能算苦力,或许这些精英苦力觉得自己有力气也够强壮,就算是有了些本事,但对上真正的煞气高手……那简直就是蚂蚁遇到大象一般。 作为大象,苏有方甚至都没有正眼看这两个苦力哪怕一眼,毕竟他和好友之间交手的余波,就足以让这两个苦力去掉半条命,甚至当场横死。 可这两个苦力却迈着诡异的步伐,硬是拧掉了他们所有的攻击。 那步伐甚至都没有复杂这一说,仅仅只是如同在原地转圈一样,可就是这么简单的玩意,却硬是让那些煞气和剑气全部都被拧了出去。在这诡异的步伐面前,他们的攻击似乎毫无意义。 “所以说……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看着地上那些脚印,苏有方愈发地不解了。 “这种技法……简直闻所未闻!” “其实不难理解。” 出乎苏有方的意料,那剑客竟然真的摆出一副知道真相的样子。 这也让苏有方大为意外,他倒是没想到,这个平日里被他奚落不知多少次的老友,竟然连这个都懂。 “你这么懂,怎么还被一头撞下去了?” 想到这里,苏有方忍不住开口了。 “你真懂吗?” “我懂与不懂,都不妨碍我会被一头撞下去,因为那已经完全是另一种东西了。” 剑客完全没有搭理苏有方的意思,这一刻,剑客已经完全沉浸在了眼前的脚印之中。 “你也知道,我擅长使用北斗七星剑,甚至只靠剑法就搏到了北斗这个名号……那你知不知道,这北斗七星,到底是什么?” “……你问我?” 苏有方脸色微妙。 一个以北斗为名号的人,问他北斗七星到底是什么? 只能说他整天奚落这位老友也不是没道理的,这个被人们称为北斗的男人,脑子确实有点问题。 “北斗七星,是星辰。” 眼见得苏有方半天没有回答,北斗自己给出了答案。 这也让苏有方脸色愈发地微妙了,看向北斗的视线也多出了几分怜悯。 “脑子有病要不就去治,伱这话说的都不像是人能说出来的……” “你知道星辰,是什么吗?” 没等苏有方说完,北斗却再一次开口。 苏有方直接噎在了原地。 星辰是什么?苏有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星辰就是星辰,他只需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最多再知道一个牛郎星,一个织女星,倒不是因为他对星象有什么研究,主要是这个民间传说比较方便他跟姑娘们聊天。 除此之外,他就没再了解过了,毕竟那些星象知识对他来说,也没什么用处。 “这就是为什么你没办法像我一样,走上这条不一样的道路……毕竟你还不明白,力量的本质。” 说到这里,北斗却叹息一声。 和大部分江湖人不一样,北斗原本学习的其实不是武艺,他的祖辈出身于前朝钦天监,后来大虞覆灭,他的祖辈也就流落民间,隐姓埋名——但隐居归隐居,那些对于星象的理解,还有对于星象的研究,却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下来。 毕竟星海是如此的神秘,如此的奥妙,没有哪个人能拒绝这份变化无穷的知识。 即便这种知识没什么用。 对于星象的研究也就只能自己乐呵乐呵了,在大众眼里,这种东西没什么实际价值——当然,有些时候大伙也是信星象的,比如算命的时候,可北斗家里研究的是星象本身,又不是研究算命,那些对于星体的理解确实奥妙,但大多数人对此却没有半点兴趣。 “这种东西真的有用吗?” 北斗也曾因此产生疑惑,甚至一度想要干脆放弃这份古老神秘,却只能用来自娱自乐的传承。 然而一场意外,却让北斗领悟到了,其中的奥秘。 那是北斗十二岁的时候,由于他的父亲不再研究星象和天文,他那穷苦了不知多久的家庭也终于算是攒下一点钱财——但可惜的是,他那长久沉湎于钻研的父亲虽然终于懂得了做生意的诀窍,却没有明白最为关键的“财不露白”,于是就在当天晚上,就在北斗觉得家里终于能吃顿好的时,破门而入的强盗只是一刀就杀了他的父亲。 出于斩草要除根的想法,强盗们在杀了他的父母之后,便将视线转到了北斗身上。 而北斗,也已经跑回了父亲的书房里,拿出了那柄本来只能用于辟邪的,北斗七星剑。 便宜剑,配上一个毫无战斗经验的幼童,这怎么看都是必死的局面了,起码在强盗眼里,只需要随手挥刀,这孩童就会当场被劈成两截。 然而迎接这强盗的,却是螺旋拧转的长剑。 那一剑,模仿自星体的自转。 原本几乎没有杀伤力的便宜剑,在那一刻却坚若磐石。 直到看着那几个强盗全都变成尸体,年幼的北斗才隐约意识到,那些家传的天文知识中,或许真的蕴藏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便逐渐将那些知识用在了自己的身上,虽然他挥出的每一件看似平平无奇,但这些看似普通的剑招中,却一直都带着如同星体自转一般的螺旋拧裹之力——然而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反而没办法跟别的高手们正常交流了。 正常高手们交流,未必就要真动手,大伙如果没什么敌意的话,大可以找个地方坐下来彼此对照,互通有无——可北斗这边却是完全做不到的,别的先不说,单是星体自转这个概念说出来,别人听着就已经跟听天书一样了,大伙说都说不到一个点上,又怎么能聊得通呢? 聊不通就只能动手,反正赢了的肯定是对的。 事实证明,北斗确实是对的,甚至一直对到现在。 虽然手里只有一柄装饰用的便宜剑,但北斗打到现在都没遇到过对手。他的那些天文理论不止能指导自己的修行,甚至逐渐开始对其他高手进行解释——或许每一个高手都是一个螺旋拧转的星辰,他们会本能地吸引外界的力量来壮大己身。 然而,这份无垠的星空,却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 无敌给他带来了偌大的名声,却也让他愈发地寂寞——他也曾想过,或许自己真的就如同天上的孤星一般,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人能真正理解他的想法。 可现在看来…… “吾道不孤!” 北斗死死盯着地上的脚印,这一刻他已经彻底没了搭理苏有方的意思,只因为从这些几乎原地转圈一样的脚印之中,他竟隐隐看出了,星辰运转的轨迹! “这螺旋的步法……分明就是在模仿星体的转动!” “什么转动?你到底在说什么?” 眼见得北斗整个人都已经沉浸下去,苏有方登时就急眼了。 就算他再怎么迟钝,也已经看出,这地上的脚印兴许真的有点东西——虽然很可能是他理解不到的东西,但肯定是好东西。 好东西就在面前,他自己却理解不了,这简直…… “理解不了就不用理解。” 深吸一口气,北斗站了起来。 随后看向身边的好友。 虽然这个好友嘴很臭,但那也只是停留在口头上,就事实上来说,不管是平日里偶尔对练,还是说遇到事要动手的时候,这位好友终究还是没有辜负过他们这份交情。 说到底,他的朋友真的不多,能有这么一个,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所以有什么好事,他自然也会跟这位朋友分享。 “不理解的话,跟着我做就好,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保证你不吃亏。” 这样说着,北斗却走到一个磨盘边上,自顾自地将笼头套在了脑袋上。 紧接着,苏有方便看到,北斗对着自己,招了招手。 “……啊?” 苏有方人都看傻了,他一度以为这位老友脑子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你……认真的?” “这就是关键。” 北斗给出了坚定的回答。 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与其说是磨盘,倒不如说是什么练功的道具,恐怕那两个高手平日里就是这样练习的,他们将磨盘本身当作一个星体,随后用拉磨的方式跟随星体一同转动,从而领悟这份如同天上星辰一样的,螺旋拧裹的力道! “当然,具体原理的话,我就算解释了你大概也是听不懂的,但是……我们是朋友,我自己都做了,我肯定是不会坑你的。” “这……” 苏有方迟疑了。 靠脸吃饭的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套上笼头的,但是北斗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又很难不相信,朋友的判断。 他能感受到,那份诚挚的分享。 虽说他平日里采花无数,从不缺感情生活,但真正最让他信任的,还是这位多年的老友。 而现在,老友都已经套上了笼头。 “那我也来!” 一咬牙一跺脚,苏有方干脆也把笼头捡了起来。 算了,大不了脸不要了,他今天也算是舍命陪君子,豁出去了! “不就是拉磨吗?看老子给你……哎?” 就在苏有方闭上眼睛,准备将笼头套上的时候,原本应该套上去的笼头,却突然被人拿走了。 而在苏有方睁开眼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两张恶狠狠的大脸。 “谁让你们拉磨的?你们配吗?” 回到后院的王彤弓和胡三变一人一拳,将苏有方和北斗打倒在地。 紧接着,便轻车熟路的套上笼头,勤快的拉起磨来。 “我们或许应该感谢那个小巨人才对。” 这一刻,王彤弓和胡三变的想法几乎如出一辙。 就像他们脚下的轨迹一般。 “拉磨,真的可以变强!” (本章完) 第412章 力量到底是什么 无名的少年感觉自己最近几天过得相当迷幻。 首先是驿站门口突然多了一条河出来,甚至还是倒着流的河,这怎么看都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但更为奇怪的还在后面,就在他又睡醒一觉之后,就连后院拉磨的活计,也开始有人抢着干了。 “这不是用来折磨人的吗?怎么还有人抢着当大牲口?” 眼看着后院里四个江湖高手,因为两个磨盘打成一团,刚睡醒的少年人都看傻了。 这些人脑子有问题吧?这都能打起来? “他们是为了变强。” 后院的墙根边上,正蹲着扒饭的几个宋州人这样对少年解释着。 “他们几个都觉得拉磨能让人变强,所以才这么干……听他们几個说,是因为星辰什么的。” “星辰?这又是怎么回事?” 少年干脆拎着铁鞭凑了过去。 虽然这些宋州人满身纹身的样子,看起来颇为骇人,然而或许是因为有共同秘密的缘故,少年对这几个宋州人倒也还算亲近——这份友善也让这几个宋州人颇为受用,毕竟出门在外的时候,不怕他们的人还真不多。 再加上少年的年纪也不算大,这几个宋州人便也没把这少年当成什么威胁,相处之间反倒多了几分对于晚辈的关照。 不过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就算辈分再怎么大,该不懂的还是一样不懂,就好像这所谓的星辰之力,宋州人就完全没听明白——毕竟他们对于星辰的最大理解,也就只到了算命这个程度,真让他们解释什么天文知识,他们哪里解释得通? “所以我跟你讲啊,那个新来的剑客其实是北斗星下凡,眼下他们几个正在争夺命格,想要抢占星位……看他们的意思,谁站住那两个磨盘,谁就是能激发自己身上的星宿之力,你看那老骗子,就准备当青龙……哎你怎么能不信我呢?那老骗子撒尿的时候我可是看到过的!真是青龙!” “啊哈,哈哈哈。” 少年人已经被聊晕了,他完全没听懂这到底是在说个什么。 他只能隐约听出,这什么命格,什么星宿之力,听起来好像很厉害。 “所以这么厉害的东西,你们怎么没去抢呢?” “谁信这个啊,脑子有问题才会信星座。” 为首的宋州人拍起了胸口。 “我们宋州人都是信祖先的!” “……” 看着这几个宋州人满脸自豪的样子,少年噎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们都不信这个,那你们刚才说那么一大堆是在干什么? 或许王彤弓和胡三变说的是对的,这些宋州人脑袋确实是沾点问题。 过来后院看了一眼之后,少年便回到了驿站里,毕竟眼下的驿站后院已经完全不需要他监工了,那几个江湖高手都已经知道主动找活干了——虽然这件事怎么看都很离谱就是了,但终究给他减少了一些工作量。 于是,没什么活干的少年干脆拎了铁鞭,出门遛弯。 说是出门,其实也没多远,就是走到门口的程度,主要是他对这突然冒出来的倒流河实在是好奇——昨天因为驿站里的活比较多,他这边不好出来,今天有时间了,那怎么也都得过来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真是倒流河啊!” 大概估算了一下方位,少年惊奇的发现,这条河还真是从东往西流的。 或许在这个世界的其他地方,也会有类似的河流存在,但对于少年来说,这种奇景却是头一次见到——于是思前想后之下,他便干脆顺着这小河一路走了下去。 大多数的河都是东流入海,这个常识他还是知道的,可是往西流的河会流到哪里,他却是不知道的。 所以他很好奇,这倒流河,到底能流到哪里? 或许只有少年人才会拥有如此旺盛的好奇心,也只有少年人才能拥有大把的时间,来将这份好奇心付诸于行动——即便这个答案本身没有任何意义,但这一路求索的路程,却足以让人痴迷。 “这河道……怎么像是画了一个圈?” 走着走着,少年便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只因为这河流的弯曲实在是太明显了——一定要形容一下的话,就像是远处的河道硬是拧了一个分岔过来,在驿站门口绕了一圈,然后又拧了回去。 少年本是扬州出身,扬州多水,少年以前去学堂念书的时候就没少沿着溪边回家,因此也能算得上是对水有点理解的,可眼下这倒流河,却怎么都没办法跟他原本的理解对上号。 “这完全不像是天然形成的,更像是……” 少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总结。 这个感觉倒是不难形容,但是少年自己很难相信——就,在他的感觉里,这条倒流河更像是那种,就,有什么神仙,或者老天爷,硬生生的从远处的河道里硬掰了一段水流出来。 简单来说,这不是天然的,更像是人为的。 但是,人,真的能做到这种事吗? “能!绝对能!” 被从水里捞上来的惊涛刀王文顺这样说着。 在水里捞出王文顺的时候,少年也很意外,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惊涛刀王,竟就这么泡进了河里,只看那遍体鳞伤的样子,简直惨不忍睹,天知道谁把这位惊涛刀王打得如此凄惨。 “是我自己……咳咳,那是我自己的刀意。” 被捞上岸的王文顺一边说着,一边趴在地上呕吐,大量的血水被吐了出来,这让王文顺脸色愈发地苍白。 好在吐完了之后,这王文顺的精神倒是好了不少,这也让少年放心了许多。 说到底,这惊涛刀王给他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要是就这么死了,他也会于心不忍。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还把自己伤成这样了?” “那是……水的力量。” 缓过气来的王文顺低声解释着。 在王文顺的描述中,他是去寻找一个昔日的仇人挑战,对方是罕见的强敌,他这边的惊涛骇浪才打出去,就被对方一个螺旋拧裹给返了回来——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被浪头一路拍到了这里,整个人在水里泡了一天一夜,皮都泡脱了两层。 “这就是漩涡的可怕啊……我的漩涡还是太小了!” 说到最后,王文顺叹息一声。 “也罢,今日少侠救我性命,我也没什么能拿来报答的,要不干脆就把这流水刀法传给你吧,伱愿意用就用,不用的话,也能拿来做个对照。” “流水刀法……吗?” 少年有些心驰神往。 和之前那什么星辰之力不同,这流水刀法,听起来就很厉害——什么星辰的力量,他是弄不明白的,但他至少很清楚,水这个东西到底有多危险。 就好比眼前这位惊涛刀王,那么厉害的人物,不也差点被水淹死? “我要学!” “好,那你听好了。” 深吸一口气,王文顺便将自己对于水流,对于发力,乃至于对于力量的所有理解,全部说了出来。 于是,少年再一次被聊晕了。 每一个字每一个词,他其实都还能听清楚,但这些东西组合到一块,他就彻底听不明白了——王文顺或许是一个好武者,但却明显不是一个好老师,那些只属于王文顺自己的独门理解或许没有多晦涩,但王文顺偏偏却缺少把这些道理讲的通俗易懂的能力。 说白了就是书读的少,吃了文化的亏,但凡王文顺年轻时候,能把习武的时间抽出哪怕十分之一来,去好好念书,都不一定会说的这么抽象。 最可怕的是,作为武者的王文顺,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点。 “所以你听明白了吗?” “我……大概听明白了。” 少年勉强笑了笑。 听是听不明白的,好在他记性还算不错,死记硬背之下,也算是把王文顺说的那些东西背了个大概。 要不还是继续练自己那套东西吧。 少年这样想着。 反正那小巨人给他规划出来的训练计划真的很清晰,简单易懂,练的时候也都能清晰的知道自己是在练什么,属于是牵条狗来狗都能照着练完的程度,他这个活人理解起来自然也更为轻松。 “总之……我不会辜负你这份期望的。” 看着惊涛刀王那虚弱的样子,少年想了想,还是决定宽慰一下这位江湖前辈。 “你教我的,我会记住的。对了,你的仇人是谁?等我有了能力,一定帮你报仇!” “我的仇人……算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王文顺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叹息一声。 少年那诚挚的样子,让他颇为感动,在这满是血腥厮杀的江湖之中,他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过这份不加掩饰的真诚了——然而也正是因为看重这份友谊,所以他才更不能让着少年卷进他的这份恩怨里。 毕竟他要面对的对手,实在是太过强大。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还没死呢!” 眼看得少年的脸色愈发坚定,王文顺直接笑了出来。 “那是我的对手!是我的仇人!就算要动手,也得是我自己来!你别想跟我抢!” “啊这……行吧。” 看到这惊涛刀王的精神状态居然还算不错,少年便也借坡下驴。 他其实没有真想要帮这惊涛刀王报仇,刚才说的也只是热血上头,下意识地来了点豪言壮语——当然,这份年少时说出的豪言壮语,也有可能在以后把他给架起来,让他真去帮这惊涛刀王报仇,不过眼下这个结果……好像也不算坏事? 确实不算坏事,至少让他少了个负担。 就是这种想法……很不江湖。 “总之,我先走了,等我再回来报仇的时候,肯定会找你来观礼!” 就在少年这边逐渐开始羞愧的时候,那王文顺却已经拄着腰刀撑起了身子。 随后就这么将连鞘腰刀当作拐杖,渐行渐远。 看着这惊涛刀王留下的孱弱背影,少年没有选择上前搀扶,只因为他已经隐约感受到了,在这个时候,任何的帮助,都是对这位惊涛刀王的不尊重。 只因为,对方那背影虽然孱弱,但步伐却那么的坚定,那么的有力量。 “就像是大海一样。” 少年这样形容着。 他没见过大海,但他却听说过大海,对于远处的那个男人,他也只能用大海这个概念来形容。 “这就是,水的力量吗?” 少年突然感觉,这个男人之前所说的东西,或许是有点说法的。 只是,他还不理解。 不过眼下他也没多少时间留在这里理解了,顺着这倒流河都走了大半天了,眼下天色已晚,他必须赶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回去吃晚饭才行。 而在回去的路上,他也一直在琢磨着那惊涛刀王所说的东西,水的力量,这种东西他虽然还不明白,但从那惊涛刀王身上,他也已经确认了这份力量的存在——可是存在归存在,这种力量却跟他没什么关系,他都已经想了一路了,仍旧没想明白那些晦涩难懂的话语到底是在说个什么。 就好像早晨听到的,那所谓的星辰之力一样,他也完全搞不明白,那几个江湖高手,为什么会为了拉磨而打破脑袋。 “星辰的力量,水的力量,还有那些宋州人嘴里的,祖先的力量……” 越是想下去,少年就愈发地困惑。 这么多力量,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力量? 想不明白,还是想不明白。 所以他决定再找个明白人问问。 “什么是力量?” 回到驿站的少年一路跑到了后厨,找到了那个小巨人。 “你觉得,什么是力量?” “你倒是问了个好问题。” 杜乘锋颇为意外的转过头,手中炒菜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 “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大概就是……” 少年想了想,便将自己所有的疑惑都说了出来,甚至连惊涛刀王传授给他的那些不可外传的秘诀,他都一五一十全都背了一遍。 “所以我想问问,在你的眼里,力量是什么?” “我对力量的理解啊……” 杜乘锋开始挠头。 他好像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本章完) 第413章 螺旋 对于力量的理解,杜乘锋从没想过这种问题。 毕竟他最初追求力量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不被打死,在这个前提之下,只要是能让他变强的东西,他都是敢拿来用的——这种实用主义的思路确实让他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可若是让他说自己对力量的理解…… 那是什么? 力量就是力量,是拿来打人的东西,他会深入去研究力量的来源,去琢磨力量的本质,也会思考如何变强,如何让自己把力量掌握得更多——但力量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这个东西到底该怎么形容,他却是从没想过的。 “可是……这不是很奇怪吗?” 听完了杜乘锋的想法,无名少年终于还是没绷住。 “如果对力量都没理解的话,又怎么能变强呢?连自己该往哪个方向锻炼,该参照什么变强都不知道,这种事……” “怎么就不知道了?” 杜乘锋果断地摇头。 “当然是要往把敌人打死的方向锻炼,参照物自然也是对手,只要能让他不舒服,那就是我做对了,只要把他给打死,那自然是我变强了。” “……” 少年半天说不出话。 他从没想过,这看似和善无害的巨人,居然会说出如此暴戾的发言。 完全不考虑力量本身,一切修行只为杀人,能够得出这么离谱的总结……这巨人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 最离谱的是,这巨人说的东西,听起来还很有道理。 “不然呢?你不从实战的角度出发,那你变强是为了干什么呢?” 杜乘锋继续说了下去,话语间满是疑惑。 “总不能说你这個所谓的强,不是为了拿来打架,而是为了站在那里给别人看吧?那你这个强是不是有点问题?只是站在那里,难道就能……” 话说到一半,杜乘锋却直接噎在了原地。 能。 确实能。 这少年的思路完全没问题,力量这种东西有些时候就是用来看的——最明显的例子就是他自己,在身体变得越来越大之后,敢跟他动手的人就变得越来越少了,大部分人只要一看到他那硕大的拳头,就会本能地变得和气起来。 “原来我也……” 杜乘锋一拍脑袋。 这一刻,他却是想到了另一件事情。 庞大的身躯很多时候会给他带来不少麻烦,因此他也曾想过要怎么解决——其实解决的办法一直都在,毕竟他曾经遇到过一个类似的病友,那个南陈开国太祖,那个无名的巨人,就也遇到过同样的困扰。 所以为了解决这个难题,那个巨人开发出了,让身体变小的办法。 只是这个办法对杜乘锋却是完全不适用的,他也曾试过,但却总是试不明白。 就好像他和那南陈太祖明明是一样的病友,但病症却不一样,能治好对方的办法,却治不了他。 杜乘锋也一度怀疑,是不是这方法本身有问题,这玩意只是那南陈太祖针对自身开发的,完全没想过普适性。 可现在的话…… 在这平常生活中的某一天,他竟突然明白了其中关窍。 “原来,问题居然是出在我自己身上!” 这一刻,杜乘锋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他对战斗的需求,是因为战斗能让他变强,但他实际上又是不想战斗的,如果可以不打架的话,他更倾向于安静的过自己的日子——于是,在这样的思路指导下,在他的潜意识的判断下,他便不知不觉,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是了,只看他如今这足有两层楼高的强壮身板,除了那种煞气入脑见人就砍的武疯子之外,谁会愿意跟他动手呢? 大部分时候,人们都会友善的对待他,和气的跟他说话,并且愿意去尝试理解他的想法。 并非是因为人们的品德和素质突然就变高了。 而是因为他的拳头实在是太大了。 “这……”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杜乘锋突然有些唏嘘。 而现在,他也终于明白了,对于力量这种东西,他也不是完全没有理解的。 虽然在心理层面,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但他的身体,他的潜意识,却早已经替他做出了回答。 “我对力量的理解……” 在意识到这一切之后,杜乘锋也终于说出了,他的回答。 “大就是好,这就是我对力量的理解。” “这……” 听到这个回答,少年不禁上下打量起眼前的小巨人。 这……听起来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起码这小巨人确实在身体力行的践行着这一点——只需要看这足有两层楼高的庞大身躯,如同廊柱一般坚实的双腿,比成年人躯体都还要粗壮的臂膀,还有那两只比人脑袋都大了好几圈的拳头,就能感受到,大,确实是强。 “都说强大,强大,那么强是什么?强就是大!” 越是说下去,杜乘锋对自己的了解也愈发地深刻起来,他完全没想到,自己原来还有这样的想法。 “大就是好!多就是美!只要你的力量足够强大!你说的话就是道理!” “这……” 少年人已经听傻了,他从没想过力量居然还可以这样理解。 但这份答案,却听得他热血沸腾。 什么星辰之力,什么流水之力,这些都太难理解了,听起来太过晦涩,怎么看都跟力量不太沾边——他甚至都可以预见到,如果自己尝试用这两种办法来变强的话,要么就会变成整日观星看书的书呆子,要么就会像那惊涛刀王一样,落进水里把自己淹死。 当然,惊涛刀王本身其实还挺硬气的,不过这惊涛刀王这么硬气,不还是被人打跑了吗? 败者的道路,就算说的再怎么强,但仔细想想的话,也总是让人觉得不太对劲。 除此之外也确实还有别的道路,比如像那几个宋州人一样,找点什么神仙拜一拜——起码根据那几个宋州人的说法,这样真能变强。但是考虑到那几个宋州人的魔怔程度,这种事终究还是有些太不靠谱了,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路子。 而相比于这几种变强路线,小巨人给出的说法,却是如此的简单直接。 大就是好,多就是美,这个说法是如此的切中他的想法,以他这年纪轻轻的情况,正是想要变成大人的时候,毕竟大人身强体壮,什么都能干——所以大肯定就是好的,这是非常直观,也是最为原始的理解。 至于多就是美,眼下他一无所有,自然是什么都想要,若是能收获颇多的话,又何尝不是一件美事? 大就是好!多就是美! 就该这么理解……不!是只能这么理解! “原来是这样……我已经完全理解了!” 少年攥紧了沉重的铁鞭,仿佛握着自己的未来。 而在少年再一次抬起头的时候,眼神里便也多了几分感激——如今的他也已经接触了不少江湖人,自然也能明白,这种点拨不是随便就会说给别人的。更何况这小巨人之前还救过他的性命,最近也一直在训练他,甚至连伙食都提供得很好,他简直…… 无以为报。 他原本还想硬气一点,学那些江湖客们来上一句,说什么日后定有厚报——但这个想法还没说出口,他便先一步噎住了。 报答,他能拿什么报答?这小巨人看起来完全不需要他的报答,这小巨人比他强了太多,哪怕他以后能变强,也未必能超越对方的现在——至于用财物来报答,就更不可能了,虽然他没看到这小巨人什么时候挣过钱,但对方却完全不像是缺钱的样子。 其实最理想的还是用知识来交换,对方既然给了他点拨,他最好也来一份独门秘籍,就像那惊涛刀王曾经做过的一样,大家彼此交流一下,谁也不吃亏。 可就算是知识这一块……他好像也不可能找得到什么拿得出手的玩意。 毕竟这小巨人,看起来无所不知。 是了,他之前就已经有过这种感觉了,这甚至不是那种成年人相对于少年人,在知识和阅历上的碾压,而是对方真的在各个方面都有着相当的了解——这一点其实只看这小巨人愿意留下来当学徒就知道了,哪怕只是做菜这种事,对方都要完全理解,全部吃透。 这份孜孜不倦的学习,这份对于知识的渴求,再看看当年去个学堂都盼着放假的他,他恐怕一辈子都赶不上。 “所以说……就没有你不懂的东西了吗?” 想到这里,少年不禁开口问道。 “你怎么懂这么多,什么都知道?” “这……多学就可以了啊。” 杜乘锋挠了挠头,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在这个方面夸奖他。 “不过我其实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吧……就比如最近有件事,我就不知道。” “还有伱不知道的?” 少年惊了。 “那是什么事?” “这个事……不太好跟你说。” 杜乘锋微微皱眉。 确实不太好跟这孩子说,毕竟这件事看起来是如此的危险,甚至来说,如果不是昨天那场变故,他都不一定能确认这件事的存在。 那就是,这三山镇里,其实还藏着别的高手。 门口突然冒出来的那条小河,或许在旁人眼里是河流改道,但以杜乘锋的眼力,又怎么看不出个中关窍——这怎么看都像是高手交手留下来的痕迹,虽然他也还不清楚那个高手到底是谁,但那份残留的刀意,确实是高手出手没错。 并且从方向上来看,出手的方向,甚至是这间老旧的驿站。 杜乘锋甚至能想象出那个画面,夜幕之下,驿站外面发生了一场战斗,敌人准备了声势浩大攻击,只为了将这驿站彻底淹没——但那份攻击终究没能奏效,驿站本身完好无损,反倒是那个来犯的敌人被打得落荒而逃。 今天和这少年的聊天,其实也证明了这一点,那个是个以“流水刀法”来战斗的刀客,甚至被称作什么“惊涛刀王”,这倒是跟他的判断基本对上了。 所以,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那一夜,外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以他如今的身手,他居然会,完全不知道? “嘶……” 想到这里,杜乘锋倒吸一口凉气。 如此之近的距离,他居然完全不知道……那个隐藏在暗处的人既然能悄无声息的化掉那份攻击,就也能在不知不觉之间摘了他的脑袋! “所以说……到底是谁?” 杜乘锋下意识地看向了眼前的少年。 不过这少年那细胳膊细腿的样子,怎么看都有些不太像,虽说强者强到一定地步之后,体态已经不算是什么阻碍,但是这细胳膊细腿还是有些过于孱弱了——更何况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之后,他也对这少年有了点概念了,这就是个普通的少年人,没有什么别的说法。 “不是他的话,难道会是……” 杜乘锋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了主卧的方向。 作为驿站的老板,也是这个老旧驿站唯一的管理者,那个老头自然会在驿站里有自己的住处——不过要说这老登有什么问题的话,倒也不至于。就和这少年一样,他跟这老……师傅,学做菜也算是有段时间了,若是对方真有什么问题,他不至于半点感觉都没有。 “所以,到底是谁干的?” 杜乘锋罕见的陷入了沉思。 首先他可以确认,那不是他干的,那天晚上他就起来一次,打了个哈欠之后也就接着睡了——可是除了他之外,他实在找不出到底是谁能做到这种事情了。不管是这两个普通人,还是后院那几个劳动改造的,都不像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来。 “嘶……” 看着后院的磨盘,杜乘锋心中的那份感觉愈发明显了。 原本在他自己看来,他只是普通的路过了这里,普通的看到了好手艺,普通的想要学点新东西,普通的在这里住两天——可现在的话,他却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卷到了一块不断旋转的磨盘上,那转动的磨盘正在一圈,一圈,又一圈的,将他卷进去。 强者之间是会互相吸引的,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 他的到来,绝对不是什么偶然。 (本章完) 第414章 吴捕头,袁知县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 温暖的朝阳越过山头,洒在这小小的三山镇上,就像一直以来那样,而三山镇的人们也都早早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干活的干活,做工的做工,点卯的点卯,卖票的卖票——如果一定要说这古朴的镇子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是最近新多出来两个景点,过来参观的人络绎不绝,倒是让这个鸟不拉屎的小镇子多了点火热的气氛。 只可惜,两个风景区只有一个能收门票,这也让原本准备再发一笔财的衙役们扼腕叹息。 “什么叫可惜!你们说的这是什么话!” “因为你找这件事的麻烦,就是挡了他们的财路啊。”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 就像他想的那样,他又不是普通百姓。 “以茶代酒,我敬您一杯。” 吴捕头揉了揉脑袋,他实在是有点顶不住。 这可把大伙给恶心坏了,都准备开抓了,你这人没了,合着等了大半年才下来的批文算是白等了? 听着袁知县的介绍,吴捕头逐渐理清了事情的脉络。 找不到这张捕头的家人朋友,那也就只能从张捕头的工作环境来找了,比如眼下这些衙役,作为张捕头曾经的属下,或许是知道点什么的,他或许应该以新任捕头的身份,跟这些衙役们打好关系,尝试套出一些话来。 挨骂就挨骂了,钱还是要继续挣的,死人财怎么了,他们又没刨坟掘墓——只是卖点门票钱而已,是外面那些江湖客自己要来看的,他们维护那个万人坑还得落个辛苦呢,收点门票钱怎么了? “你们……行,好。” “不知道我的前任,也就是那位张捕头,是怎么个说法?” 只看这袁知县文质彬彬的样子,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主意居然是对方想的——更何况对方在书画之道研究的那么深,这分明就是一个文人雅士,又怎么会做出这种收死人钱的勾当呢? “难道是……衙门缺钱?” 如此的小画,甚至可以栓根绳子当作腰间佩饰,吴捕头摸了摸这纸张,却发现这纸张竟如同皮革般柔韧,还有可能防水。 那就是,查清上一任捕头,也就是那位张捕头的失踪原因。 当然,只靠画技,这袁梁撑死也就是个画师而已,但在与昔日那位丞相大人的交流之中,这袁梁竟展现出了做官的才能,当然,袁梁自己是一再的谦虚,可面对着丞相大人的盛情邀请,这袁梁也只能退而求其次,来到这三山镇,做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知县。 虽然丧事喜办本身颇为离谱,但带来的好处却是实打实的——若是县衙都把那万人坑当作避之不及的恐怖之处,百姓们自然会更加惊惧,可是县衙都开始收门票挣钱了,百姓们的注意力自然也就转移到了这些贪财的衙役身上。 再加上这袁知县本就儒雅随和,性子沉稳,两人一来二去,竟也算是聊得惺惺相惜。 眼见得这些衙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吴捕头咬了咬牙,终究还是没多说什么。 胸中那股正义感终究还是影响了他的办事效率,刚才斥责的那几句,他自己觉得是没什么,就常理上来说也没什么,但看到那些衙役的眼神后,他便已经知道,他和这些便宜下属之间,已经隔了一层无形的厚障壁了。 不过就在他离开的时候,那袁知县却又叫住了他。 “也罢,我自己多去查查吧。” 连同那本地豪强何见虎一起,不止是人没了,甚至连镇子外面的庄子都没了。 “嗯……” “这个事……本官也不知道。” “平日里多拿点时间来保养身体,衰老的速度也就会慢一些……只是年纪增长其实不一定能让人衰老,但是过度劳累一定能让人满头白发。” 听了约等于没听,事情反而变得更复杂了。 张捕头和本地豪强何见虎有勾结,然后这俩人连同镇子外的庄子,一夜之间全消失了,在这之后就有人传言,说原本庄子的地基里其实埋了宝藏,再然后就是百十来个煞气高手死在了这里,再之后这些尸体就都被埋进了万人坑。 面对着上官的训斥,衙役们缩了缩脖子,但也只是缩了缩脖子而已。 想到这里,吴捕头不禁感叹一声。 只是他没看到的是,就在他转身离开之后,那袁知县却没有回去。 “吴捕头就不要推辞了,拿着。” 吴捕头缓缓点头。 “一個两个的!连死人财都要发!现在连进镇子的路都要堵上!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你们还要脸吗?” 袁知县摇头苦笑。 出乎吴捕头的意料,这幅画其实很小,与其说是画,倒不如说是一张三寸纸条——然而也就是这张小小的纸条上,却有墨迹勾勒出了两只燕子,只看那飞燕惟妙惟肖的姿态,竟如同真正的飞鸟还巢一般。 “下次不能再这么冒失了。” 袁知县这一招丧事喜办,就是个好办法。 “这……” 对于这个勾结地方豪强的张捕头,上面其实盯了有段时间了,而在经历了繁琐的审阅流程之后,对这张捕头动手的文书也终于从建康发了过来——可就在大伙准备完毕,即将收网的时候,这张捕头却直接人间蒸发了。 “吴捕头既然问这件事,那也应该知道,早在我来之前,那张捕头就已经在三山镇当差了,他才是本地的地头蛇,我其实算是外来的那一个,他有什么事情,自然不可能说给我听……至于张捕头的失踪,眼下说法也很多,毕竟这牵扯到本地豪强的庄子,还有那虚无缥缈的宝藏……” 可这些发死人财的垃圾…… “今天既然见了袁知县,那我也就直说了。” “另外万人坑那个事情,本官在这里先赔个不是,跟下面的人没关系,这完全是本官的主意。” “没想到知县大人看起来居然会是如此年轻。” “真是人不可貌相。” “直接埋了确实方便,但是事不会就这么过去。街上突然就死了那么多人,百姓们怎么过活?每次走到路口,他们都会想起来,这里曾经有过尸体,那边以前有过死人……这些死人甚至埋不了太远,只能埋进附近的山里,吴捕头,换成你是那些百姓,伱能睡好觉吗?” “说是这么说,但是事不是这个事。” 袁知县叹息一声。 发死人财这个名头,终究不是太好听。尤其是对那些风雅之士来说,这已经算是身上的一块污点了。 但是,这位袁知县还是干了。 二六零五:f七零零:四三:六零零零::六f九 原本在吴捕头看来,连激流勇退都能做到,肯定是那种老谋深算之辈,但就文书上看来,这位袁知县就算时到今日也只是四十有余。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不是钱的问题,实在是一场无妄之灾。” “这三山镇是怎么了?” “这……怎么好意思!” 可现在看来的话,这位袁知县,还真是个有点本事的。 甚至从面相上来看,就算说这袁知县只是三十出头,恐怕都有人信。 吴捕头惊得张大了嘴巴,一时间说不出话。 “啊?这……” 在当时来看,这份拒绝是颇为愚蠢的,毕竟以当时那位丞相贾温的权势,别说是一个知县了,就算直接入朝,怕是都能给得起——但后来的事大伙也都知道了,丞相贾温变成了伪帝贾温,然后被打死在金銮殿上,其羽翼之下的残党也一个接一个的被清算了个干净。 吴捕头想了半天,也只能找到这个理由。 在来三山镇之前,他已经看过这位知县的相关文书了,知县姓袁,名梁,又名飞燕先生,当然,这不是那些江湖人之间互相叫出来的匪号,而是指这位袁知县擅长书画,尤其擅画飞燕——也正是因为这一手出类拔萃的画技,袁知县进入了昔日那位丞相大人的眼中。 普通百姓遇到这种情况,自然是睡不好觉的,就算是一两个死人,都足以吓得他们夜不能眠——更何况是上百具尸体,那别说睡觉了,晚上敢闭眼都已经算是胆子大的了。 他又不是普通百姓,他好歹也是个捕头,就算没有到那些煞气高手们动不动就刀芒剑气的地步,也已经能算是顶尖的煞气入体了,厮杀场面不知见了多少,亲自动手也已经有过好几回,他又怎么会怕什么死人呢? 整个流程下来,人人都分到了好处,如果一定要说有谁亏了的话,除了那些死了的江湖客之外,大概也就是牵头干这件事的袁知县本人了。 吴捕头干脆将这画作与玉佩挂在了一起,这画他实在是喜欢。 虽然身为知县,但或许是由于没有升堂的缘故,这个男人并未身着官服,而是套了一袭更适合日常居家的青衫,只看那斟茶倒茶的沉稳模样,这件平平无奇的青衫,竟也被穿出了几分气度。 衙役挣得,他们就挣不得?虽然他们没办法像那些衙役一样,以县衙的名义圈起地来收门票,但他们至少也能多卖点吃穿用度给那些往来的江湖客,一来二去之下,这万人坑非但没有带来什么坏处,反而让大伙都有了钱花。 眼见得这位袁知县很值得信任,吴捕头干脆也就不在试探。 随手画出的字画,这确实是送礼的佳品,这玩意不是钱财也不是宝物,仅仅只是友人之间的馈赠——可这份馈赠也太昂贵了点,要知道这位袁知县擅画飞燕可不是开玩笑的,对方的画真的很贵,随便一张画都能卖出上万的钱来。 “不知是谁传出来的消息,说这三山镇有宝藏,引来了一堆江湖人过来,在这里动手厮杀……那些江湖人你也知道,在下虽然是知县,也是惹不起的,他们是打完了,然后拍拍屁股走了,但这留下来的尸体,也总得有人收拾对吧?” 吴捕头这样想着,同时打量起这位一县之尊来。 吴捕头终于想通了个中关节,看向这位袁知县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敬重。 吴捕头其实很想说,他能。 要么担惊受怕,要么举家搬走,百姓们面对这种事,还能有什么好办法呢? 还真有。 听到衙役们的抱怨,新来的吴清风吴捕头登时便怒火上头。 “知县大人若是真有难处的话,在下也能帮忙想想办法,回头跟上面说说,总也能批一点钱粮下来。可是这个,这个事……” 又有谁会惧怕一个能给自己带来收益的东西呢? 更何况那些江湖客还日夜不停的跑过去看,人流所带来的生气更是冲散了那些阴森和畏惧,一个原本会把百姓们吓得背井离乡的惨案,却硬是被拧成了一个给大伙都能带来实惠的好事。 袁知县的苦,他是能理解的,那些江湖人动不动就快意恩仇,拔剑相向,潇洒是潇洒了,但是留下的烂摊子也总得有人擦屁股——就好比袁知县这边,坐在家里画着画,突然一百多具尸体从街上冒出来,这找谁说理去? 吴捕头叹息一声。 吴捕头连连摆手,他可不敢收这个。 “吴捕头新官上任,本官一时间也不知道该送点什么,正好刚才随便画了两只飞燕,吴捕头拿去,也算是一桩雅事。” 但话才到嘴边,吴捕头却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虽然办事上可能有点莽撞,但吴捕头还是颇有正义感的,而在知道了这位袁知县愿意为这一县百姓做点事情的时候,他心中也难免有些钦佩。 “我……” 反倒是这袁梁袁知县,一方面拒绝过贾温,另一方面官位实在太小,反而有幸避过了这场致命的风波。 想到这里,吴捕头干脆端起茶杯,一口饮尽。 县衙的后厅,三山镇的知县亲手为苦恼的吴捕头倒了一杯茶。 面对着吴捕头的恭维,这袁知县便也笑着多说了几句。 “这……确实。” 那不行,绝对不能白等,这张捕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或许是因为茶水的温热,又或许是因为这位知县大人身上隐隐散发着的感染力,吴捕头终于稍微平静了些。 “不过既然有了尸体,那直接埋了不就好了吗?为什么非得……” 毕竟这些衙役的行为就算摆到明面上,也没人能说出什么不是,天知道到底是谁想出了这个废物利用的点子——更何况他这次被调过来又不是为了整顿地方法纪,他身上还背着另一个更为重要的命令。 原本他还以为,这位袁知县既然精通书画,那肯定就是所谓的风雅之人,至于那句外面传言的“很会做官”,恐怕也只是普通的场面话,是随便恭维两句——当然,这也可能是在暗示这位袁知县是用书画走了门路,懂得人情世故。 既然要搜寻张捕头的踪迹,那肯定是要从这张捕头原本生活的环境来入手,可这张捕头偏偏极为离谱,明明与地方豪强勾结,做下那么大的生意,却仍旧还是单身未娶,上面下面也都没有家人——就算朋友,也只有这三山镇的前任知县能算得上,可这三山镇的前任知县,却早已被江湖人以“诛杀贪官”的名义,直接一剑给杀了。 袁知县无奈苦笑。 而是对着半空中探手一招。 一只惟妙惟肖的燕子,落在了袁知县的手中。 (本章完) 第415章 飞燕 “那个,我有个问题。” 老旧的驿站中,拎着铁鞭的少年一大清早就找上了小巨人。 “嗯,你说。” 正在择菜的杜乘锋心不在焉。 “只要是我懂的,都可以聊。” “倒不是别的事,就是有件事比较好奇。” 这样说着,少年指了指驿站的房梁。 “为什么咱们这没有燕子呢?” “……哈?” 杜乘锋抹了把脸,他一度以为自己没睡醒。 “没养当然没有啊,这种事有什么值得问的必要吗?” “可是别人家都有这个!” 少年绝望地看着空荡荡的房梁。 也难怪少年会有如此表现,毕竟在如今这个年头,家里房梁上有燕子筑巢,是一個颇为吉祥的事情——至于原因,自然是因为燕子这样的鸟类,只会在它们认为安全的地方筑巢,同时由于燕子会捕食害虫,算是人们眼里的益鸟,因此,多种说法结合起来,有燕子筑巢的地方,自然也成为了人们认知里的好地方。 当然,这种说法也只是讨个彩头,没有什么真正的实际意义,甚至连封建迷信都算不上,只能算是普通的民俗传说。 不过这种事,也怕对比。 虽然三山镇这个地方往往被人用鸟不拉屎来形容,但实际上这里还是会有些鸟过来的,或许是由于地处偏僻,与世无争的缘故,这里家家户户基本都有燕子筑巢,每年入秋之后,燕子便会成群结队的南飞,等到来年春日回暖,这些灵巧的鸟儿又会成群结队的飞回来。 家家户户一大早晨都能听到燕子叽叽喳喳的声音,就你家没有,那你家是不是有点问题? “我觉得是你的脑袋有点问题。” 在听完了少年的诉说之后,杜乘锋摇了摇头。 “你现在走出门去,抬起头,看看挂在门口的招牌上写的是什么,这里是驿站,驿站你懂吗?人来人往的,本来就不会有什么鸟在这搭窝……什么?你说驿站挺太平的?后院现在都在打仗呢,你说挺太平的?” 这样说着,杜乘锋一指后院的方向。 在那边,四个煞气高手又在围绕着两座磨盘,进行着每天都会来一遍的自由搏击,这场搏击比赛将会决出两个胜者,他们将获得拉磨的权力。 原本在杜乘锋看来,拉个磨都竞争上岗,怎么看都有点离谱,可是昨天晚上的交谈却让他意识到,事情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于是他自己在半夜无人的时候,也过去拉着磨盘转了几圈,只可惜他把磨盘都摇出火星子了,还是没摇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严格来说,其实也不算完全没明白,他至少能感觉得到,不管是少年昨天晚上说的星辰之力,还是流水之力,亦或者转动这磨盘,这些力量,本质都和旋转有关。 但他的感觉也只能到这里了,毕竟他对力量的理解和旋转不太沾边,这是两个不一样的方向。 所以他才一边择菜,一边尝试理解这玩意到底是怎么回事。 “再者说,这燕子也不是完全没有啊?” 心有所感的杜乘锋抬手指向门外。 只见门外的半空中,竟真的有两只黑白分明的燕子在盘旋着,探头探脑,一副想要钻进来的样子。 只可惜,两只燕子转了几圈之后,却没有半点在这里落脚的想法,而是振翅高飞,一路远遁了。 这也让少年愈发地绝望了。 难道说这驿站真就没办法迎来燕子的停留吗? “正常了,伱也说了,燕子这玩意搭窝都是搭在别人家里。” 杜乘锋耐心的解释着。 “驿站这种地方,人来人往,也确实不适合燕子搭窝,这就是一个自然现象,没什么别的说法……算了,你真要这么想玩鸟,等过两天我给你弄只鹰回来,那玩意比燕子大多了,养着也带劲。” “啊这,不是,这。” 少年一阵挠头,他可没有说要玩鹰的意思。 他只是单纯的把这个驿站,当成了家。 父母双亡的他,原本是没处可去的,孤身一人的他,原本应该倒毙在荒野,或者某个冰冷的街头,是这个驿站给了他一份工作,给了他一份活下去的机会,也正是在这里,他久违的找到了家的感觉。 虽然这驿站里的其他两个人,跟他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但这段时间的相处,还是让他将他们当作亲人一般。 所以说,既然都是家了,那么有燕子住进来,也很正常吧? “你这……嗨。” 眼见得这少年都要哭出来了,杜乘锋也开始挠头了。 他倒是没想到,这小子对于燕子窝的执着,居然是因为这个——不过想想也是,这孩子的经历实在是凄惨了点,亲眼看着自己家里人全部死完,这种事不是谁都能顶得住的。 “不过这种事怎么说呢……家这个东西吧,不是说有个燕子窝他就算是家了,当然,我跟老头也不是真就能当你的家人。” 杜乘锋想了想,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你的话应该也能明白,没有谁会真就能永远存在,老头都已经这个岁数了,我也只是暂时在这里住一阵,总有一天,老头会老死,我也会离开,到那个时候,你难道就不过日子了吗?” “我……” 少年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类似的事情,他其实想过,这种梦幻一般的好日子,总是会过到头的,他也清楚,老头总有去世的那天,这小巨人也总有离开的时候,就像这个驿站本身一样,有人来,自然也会有人走。 所以他一直都尽量避免自己去想这些,避免去想这些令人悲伤的事情,毕竟对于他这种情况来说,这样的未来,实在是太过伤人。 可现在,伴随着小巨人的讲述,他也不得不面对,这个对他来说极为残酷的未来。 当仅有的两个亲人都离开之后,他又该怎么办? “你?你当然会去到你想去的地方。” 杜乘锋蹲下身子,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活人也不会被尿憋死,你现在也有了自己的朋友,不是吗?你也会开始有自己的生活……所以没必要在意燕子窝这点事,燕子窝代表不了家这种东西,你总是能找到让自己安心的地方,那个地方就是你的家了。” “让人安心的地方……就是家吗?” 少年缓慢地咀嚼着这句话。 确实是这回事,他也是这样感觉的,以前还没变成流民的时候是这样,甚至变成流民之后,在父母尚在的时候,他也没觉得自己失去过家庭。 而现在,令他安心的则是这个驿站。 那么以后呢?以后的他又会走到什么地步? “……那你呢?” 想到这里,少年突然抬头看向了小巨人。 “你的家,又在哪里呢?” 少年突然有些好奇,他对这件事其实疑惑很久了。 他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什么样的成长经历,才能让人长得这么壮实? “我的家?你聊这个那我可就不困了!” 一说起这个,杜乘锋就兴奋起来。 “我的家是我自己亲手造的!不止是我,街坊邻居们的房子都是我动的手!我跟你讲,我当初设计那个工地的时候……” 一说起自己在建筑上的那些杰作,杜乘锋就开始滔滔不绝,听着这份讲述,少年也逐渐了解到,这世上居然还有个叫忘忧乡的地方,那个地方没有烦恼,没有忧愁,没有煞气,也没有兵灾,只有无穷无尽的安宁生活,就像故事里的桃花源一样。 “桃花源?你居然还知道这个?” 听到少年聊起桃花源的故事,杜乘锋更是拍起了胸口。 “陶五柳也住我那里的!就住我对门!” “真好啊……以后有机会真想过去看看。” 越是听下去,少年就越是心驰神往,有人捧场的情况下,杜乘锋自己也说得愈发起劲了。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那就是门外的燕子有点吵了,叽叽喳喳的样子,老是干扰他说话。 于是杜乘锋干脆伸出了手。 “要我说,美好的家园就该自己创造,就比如这燕子窝,这些燕子既然不落下来,那咱们就给他拿下来,直接塞进窝里……嗯?” 杜乘锋突然眉头紧皱。 他可以确认,自己应该是抓住了一只燕子没错,以他如今的身手,抓只鸟这种事,怎么看都不可能落空。 可事实就是,他的手里,空无一物。 只有一滩墨迹留在掌心。 “嗯?” 一旁的少年也发现了不对劲。 “这是……” “不是没抓到,是燕子有问题。” 这样说着,杜乘锋又探手抓向另一只燕子。 在少年说话的时候,仅剩的那只燕子已经要转头逃跑了,或许是因为同伴被捉走的缘故,这只燕子的眼中甚至透出了几分惊惶——但事实证明,这份逃窜没多少意义,只因为杜乘锋的大手已经先一步拦在了它的面前。 于是只听得啪的一声,惊慌失措的燕子一头撞在了杜乘锋的手掌上。 化作另一滩墨迹,与刚刚那摊墨迹相映成趣。 “是假的。” 杜乘锋的脸色黑了下来,如同掌心那两团墨迹一般。 “哪个畜生干的?” 这样的询问自然不会有什么答案,杜乘锋也只能自己找水洗手。 与此同时,远处镇上的县衙里,知县袁梁也在洗手。 只不过盆中洗出来的却并非墨迹,而是殷红的鲜血。 “还是有点着急了,不该过去看一眼的……倒是可惜了那两只燕子。” 叹息一声,袁知县转过头,看向了一旁的架子。 钢铁打造的架子上,刚被调来的捕头吴清源整个人都被锁扣捆扎结实,身上的衣服更是已经被剥了个干净,露出肋下那尚在淌血的伤口。 “所以说啊,我都送你两只燕子了,你查你的案子就好了,为什么非要查我呢?” “狗……东西。” 吴捕头啐了口带血的唾沫,一时间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是了,为什么要查袁知县呢? 这么儒雅随和的一个人,这么一个为百姓着想的父母官,怎么看都不像是应该被查的对象——硬要说的话,跟伪帝贾温有勾连或许能算,但是清算已经结束了,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问题。 所以问题到底是出在哪里呢? 哦,对了,他想起来了。 是出在那张画上。 袁知县送给他的那张画实在是太好了,不管是笔墨,还是纸张,都是顶尖的级别,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纸,才能做到如此柔韧,却又如此的轻薄。 现在的话,他却已经看到了答案。 那不是纸。 那是皮。 “人皮作画……狗东西,你该死!” “嘘,别吵,也别生气,你这样会让做出来的纸有皱褶。” 袁知县随手抽出两根针插了过去,原本还想要挣扎的吴捕头登时便彻底动弹不得。 “对,安静一点,这样对我们都好……你知道吗?其实我很欣赏你这个人,我是真的很想跟你成为朋友,你这么正直的人,比那张捕头好多了,三山镇有了你,治安肯定能好起来。” “畜……生。” 吴捕头发出嘶哑的低吼。 这袁知县一边跟他说着话,一边却在剥着他手上的皮。 “你……敢杀我,上面不会放过你的。” “或许吧,不过我画人物其实也还算可以。” 这样说着,袁知县直接拍了拍手,却有一张人形画纸直接走了进来。 看到画纸上描绘的面容,吴捕头目眦欲裂。 那纸人的面孔,分明跟他一模一样! “以后你就是吴捕头了。” 袁知县露出了和煦的微笑。 “好好干,三山镇有了你,肯定会好起来的。” “你这畜生!” 眼见得纸人居然还像模像样的抱拳拱手,被固定在架子上的吴捕头牙都几乎要咬碎。 “你会遭报应的!你会遭报应的!” “或许吧,毕竟我最近确实挺倒霉的。” 袁知县叹息一声。 “一个两个都往我的地盘里踩,明明我没招谁也没惹谁……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本章完) 第416章 新技术,新打法 夜晚掩去了所有的罪恶,第二天,太阳依旧照常升起。 就像镇子上的人们都会一大早起来洗漱干活一样,驿站的后院里也在照常上演着自由搏击大赛——这是一场四进二的战斗,只有赢家才能得到拉磨的资格。 在最初的时候,双方明显是分成两个队伍的,王彤弓和胡三变这两个先来的是一队,北斗和苏有方这两个后来的是一队,也正是因为来的比较晚,没能拉上磨,后来者队在每天的自由搏击里很难打得过先到者队,这也让这两个后来者更难争夺到拉磨权。 就像是江湖本身一样,弱者只会越来越弱,而强者,却能越来越强。 不过这两天,事情突然产生了,一些变化。 “王彤弓!你这畜生!” 老骗子胡三变跳着脚骂起了街。 “你居然叛变!” “什么叫叛变,我只是在帮助弱者。” 王彤弓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北斗老兄都看了多久了,好歹让他拉一会……什么?你说北斗七星剑的剑谱?我都这么善良了,有点好报又怎么了?” 眼见得胡三变居然指责自己收受贿赂,王彤弓登时就急眼了。 “倒是你,你还有脸说我?你以为我没听到你们两個人半夜里说小话?” “……我们是在交流江湖见闻。” 被叫破了私事的胡三变面不改色。 “不用这么看着我,我也是一个善良的人,这位苏有方贤弟连形象都不顾了,那怎么也得让他体验一下才行……我也是个好人,我也想有好报。” “那好啊,你不拉磨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王彤弓冷笑。 “拿我的拉磨资格去做人情,伱也有脸说?” “你不是也一样?” 胡三变嗤笑一声。 “拿我的拉磨资格换剑谱,你还好意思说我?” 话说到这个份上,这就是没得谈了。两边都有着各自的利益所在,谁都不愿意让步——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三两句没说到点上,两边也就理所当然的动了手,只不过相比起之前那一边倒的战斗来说,这一次两支队伍倒是势均力敌。 可他们还没挥出几拳,身子便直接僵在了原地。 只因为,他们都已经感觉到了,在驿站后厨的方向,有一道视线,正盯在他们身上。 “看我干什么?” 眼见得这几个人居然不打了,正在后厨切肉的杜乘锋登时就一拍菜刀。 “继续打!别停!” “……” 片刻的沉默之后,后院的自由搏击大赛再一次恢复了赛程。 “我说什么来着!这里真能学到本事!” 一边揪着胡三变的胡子扇巴掌,王彤弓一边兴奋的大喊着。 “你看!这不就是到了实战环节了!” “你这畜生!” 胡三变也一把抓了过去,手上却抓了个空。 年轻的王彤弓没留胡子,眼下却成了极大的优势。 苏有方和北斗也已经战作一团,不过他们的打法却更规整一些——虽然他们两个确实都是煞气高手没错,但他们本身的技法却都不是来自于煞气,因此即便被缴了兵刃,也不妨碍他们用原本的技法来战斗。 “一个主打防守反击,给对手下绊子然后偷袭,另一个就更偏向于……偏转化解?” 驿站后厨中,杜乘锋饶有兴致的看着北斗和苏有方的战斗,一直以来他都是自己去跟人打的,像这种旁观别人的战斗的情况,倒是相对少见。 并且细看下去的话,他还真有点收获,就比如眼前正在打斗的这两个人,虽然他们的力量上还稍显稚嫩,但技法的细腻程度却是不缺的,作战思路更是极为清晰,甚至对比杜乘锋自己来说,都要打的更明白一些。 “毕竟我的作战思路……约等于没有思路?” 杜乘锋一阵挠头。 也不能算是完全没有思路吧,他的打法其实更倾向于随机应变,毕竟他也不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样的敌人,自然要见到敌人之后才针对性的打出特攻——当然,随着他的力量逐渐强大之后,原本灵活的随机应变,也逐渐变成了直接用绝对的强力来碾过去,不过这种事情怎么说呢…… “还是少了点个人风格。” 杜乘锋老脸一红,有些羞愧。 亏着他打了这么久,结果居然还只会用最原始的力量压制,一点战斗风格都没总结出来,这实在是太丢人了。 这样想着,杜乘锋又转头看向另一边的战斗。 相比于苏有方和北斗这边的传统派打法,胡三变和王彤弓的战斗风格就更不一样了,只见两人你来我往,竟是对着螺旋绕圈,两人对着绕了半天,却是谁也打不着谁。 当然,胡三变和王彤弓的意识也都是相当敏锐的,他们很快便反应过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若是想要打到对方,那就必须改变一下绕圈的节奏才行。 若是有一个人改变节奏,那这两个人确实会撞上。 可问题是,这两人同时改变了节奏。 于是,在两人同时调换方向之后,战斗又一次变成了二人转。 “这是在干什么!要吐了!” 杜乘锋人都快看晕了,这两个人螺旋绕圈是几个意思? “换一下!你们换一下!” “这……” 正在打架的四个人停下了动作。 迎着后厨里那道渗人的目光,四个煞气高手也不得不交换对手,变回了熟悉的老手打新手的配置。 而杜乘锋这边,也终于看出了几分端倪。 擅长防守反击的苏有方打王彤弓,这在杜乘锋看来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毕竟这王彤弓是对他动过手的,他可以确信,这小子的作战思路其实没那么清晰,比苏有方是要差上一筹的。 但出乎杜乘锋预料的是,就在他的面前,那王彤弓竟全程压着苏有方在打。 苏有方的思路确实很不错,故意暴漏空挡作为陷阱,引诱对方进攻,从而打出凌厉的反击,可这个套路对王彤弓来说却完全不起作用——只见王彤弓脚下拧转,就像拉磨一样稳定的转着圈,完全不看苏有方摆出的那些出手机会,突出一个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如此做派,直接把苏有方打的手忙脚乱,只是片刻,便已经被一头拱倒在地,再也站不起来。 “总感觉还少点什么……” 杜乘锋的视线转向了另一场比赛。 胡三变打北斗,这个杜乘锋就没什么判断了,毕竟他跟这两个人都没交过手——或许跟那胡三变应该算打过一场,不过那单纯是他一拳把这老头给放翻了,对方根本没有什么才艺展示的机会。 “理论上来说,应该是老头输吧。” 杜乘锋大概做出了预测。 所谓拳怕少壮,棍怕老郎,若是双方都用器械,这胡三变或许还能凭借经验沾点便宜,但眼下两边都是空手对敌,胡三变这老胳膊老腿,真未必能打得过一看就年轻力壮的北斗。 可就在杜乘锋的视线中,那老迈的胡三变,竟打出了惊人的,爆发力。 这甚至不太像是爆发力,而是某种更为细腻的发力逻辑,只见那北斗打出的拳头螺旋拧转,竟如同长枪,甚至电钻一般骇人——可就是这样凶狠的拳头,打在胡三变肩头的时候,只见胡三变身体一拧,竟硬是将这力道卸掉了五成以上。 卸掉的力道不会凭空消失,挨打的胡三变也不会不还手,于是左肩挨打的胡三变只是一个旋身,右肘就横向砸在了北斗的头上。 只是这一瞬间,战斗便分出了胜负,头部遭受重击的北斗当场晕厥过去,歇了好一会才算是缓过来。 “原来是这样……” 收回视线的杜乘锋暗自点头。 后院里到底谁拉磨,他是不在意的,真正让他关心的,还是这几个人所展现出的武艺。 而现在,在观摩了这四个人的打法之后,他也终于,看出了一些门道。 “这就是旋转的力量啊……” 杜乘锋大概比划了一下。 旋转的力量,大概有几种表现形式,一种就是王彤弓所表现出来的,自己转自己的,不受外界干扰,另一种就是北斗所展现出来的,将手臂螺旋拧紧,让力量变得更加坚实,最后就是胡三变所表现出来的,主动将外界的攻击吸纳,化作自己力量的一部分。 “有点意思啊。” 杜乘锋来了兴趣,这可比他那种单纯的力量碾压有意思多了。 螺旋拧紧,让力量变得更加坚实,这种思路如果用在让身体变小上,或许会很有帮助,吸纳外界攻击这一点,更是有一些借力打力的意思,至于自己转自己的……这个杜乘锋还没想好要怎么用,不过这玩意怎么看也都是有点用的。 “新的力量!” 杜乘锋大喜过望。 他原本只是想要来学做菜的,谁能想到,困扰他如此之久的突破方向问题,居然能在这个时候找到答案? 不过…… “这真的是偶然吗?” 杜乘锋又坐了回去。 是了,就像他前几天想的那样,他原本以为这一切只是偶然,只是他自己突发奇想,想要学一下本地的美食,但事实也证明了,未必是这样,他更像是卷入了什么螺旋拧转的东西里,又像是卷入了海底的漩涡之中。 是冥冥中的吸引力让他留在了这里,那股吸力甚至还不断地增强着,将他与这个地方捆绑得越来越深。 “就好比现在,其实我早就该走了。” 杜乘锋一拍脑袋,如梦初醒。 确实是这回事,就算要学做菜,一个管着驿站的老头又能懂几道菜,老头那点手艺,早就已经被他学了个干净,眼下之所以选择留下,一方面是因为生活的惯性,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若是走了的话,这驿站里只剩下一个老头一个小孩,这两人实在是孤苦无依。 所以他这边多待两天倒也没什么,这对他来说也只不过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 起码看起来很像是小事。 可现在,这已经不是什么小事了。 他已经感觉到了,那份螺旋拧转的引力,那份不知不觉的力道正在引导着他,仿佛要让他在这里扎下根——毕竟这三山镇看起来是那么的适合生活,这安宁的日子本就是他想要的。 可是,太刻意了。 这份引导,实在是太过刻意了。 “肯定没憋什么好屁。” 杜乘锋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右掌。 他还记得,右掌昨天沾染的那两团墨迹。 这里的生活确实宁静祥和,但那两团墨迹却让着份宁静多了几分阴森——既然象征着吉祥如意的燕子都能是假的,那么这个镇子上,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也是假的? “你是假的吗?” 眼见得拎着铁鞭的少年一路小跑冲了进来,杜乘锋随手扯了扯对方的脸。 “来,让我看看。” “轻点!脖子要断了!” 少年大惊失色,他还以为自己的脑袋都要被揪下来。 “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去万人坑那边玩了!” “啊?还有这个事?” 杜乘锋倒是没想到,这孩子居然还主动招供了。 不过他倒也不是太在意这点小事就是了,毕竟这孩子年纪摆在这里,十几岁的少年人,正是满脑子大侠梦的时候,自然也愿意多去结交一些江湖豪客,这在杜乘锋看来没什么。 只要不跟着那些江湖人学着干坏事就行,这是杜乘锋唯一的要求。 “不去了,真不去了。” 少年连连摇头。 “我刚跑回来其实就要说这个……你是不知道,万人坑那边今天死了两个人。” “哦,嗨,多大点事。” 杜乘锋仍旧是满不在乎的样子。 “不就是死了两个人吗?这些江湖人每天都要对砍,死两个人不是很正常?” “……其实不太正常。” 少年嘴角抽了抽,才继续说了下去。 “你也知道,那边盖了十个窝棚对吧?每天都有人租下来说要感悟煞气……就,万人坑那边,大伙其实是不能动武的,你懂我意思吧?” “懂。” 杜乘锋点点头,表示理解。 潜规则嘛,他还是知道的。 “但是,就是这种地方,今天早晨,有人从窝棚里抬了两个死人出来。” 说到这里,少年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汗流浃背。 “他们都被人剥光了皮。” (本章完) 第417章 画杀人 正常情况下,死上两个江湖人,这种事官府是不管的。 毕竟这些煞气高手们大多将报官当作可耻的事情,是高手那就要自己亲手完成复仇,若是真跑去官府报案,再等官府抓人,别说其他的江湖同道了,就连仇人恐怕都会笑掉大牙。 只不过这一次,却完全不一样。 远在聚宝山的万人坑处,愤怒的衙役们已经将这里封锁了起来,平日里,对于这些煞气高手们,这些孱弱的衙役可是连看都不敢看一眼的,可眼下这些衙役们却都拄着水火棍,死死地盯着这些江湖高手,仿佛这些高手们杀了他们的亲妈。 虽说在这些煞气高手眼里,江湖仇杀本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但那大多都是明刀明枪的你来我往,大伙砍人都讲究一个效率,把人砍死也就差不多了——就算真打出火气来,顶天了也是把人给大卸八块,又或者干脆碾为齑粉,切成臊子。 为首的煞气高手这样说着。 而远在三山镇外的大路上,刚刚选择离开的那几个江湖客,还正在催马赶路。 被切下的左手随风而去,如同吴捕头之前那样,只不过这一次,这支左手却一路飘到了那栋老旧驿站的门外——门口有个少年守门,看起来像是个普通人,眼见得这只轻薄的左手随风飘落,甚至还好奇的用手去接。 几个江湖人的小事,算不上什么大事,反正每天都会有各种江湖人死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这种事没有谁会在意——但真正的问题从来不在这些江湖人身上,他们就算呼朋唤友,拉帮结派,真想找到高手过来,也是需要点时间的。 毕竟这个事即便是对于他们这些煞气高手来说,也有点邪门了。 当然,若对方真的只是路过,那么井水不犯河水,这件事也就这么算了。 所以,巨人呢? 那两层楼高的巨人,便是这只手的目标,纤薄的手掌可以轻松滑入肌肉纹理,也可以轻易切入骨骼的缝隙,每一个好画师都是一个精通人体结构的大师,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有能力随便摆弄一个人的生死。 擦了把脸上沾到的血,吴捕头便又一次恢复了那精明能干的样子,但那质朴刚毅的脸上,此刻却已经多了几分阴霾。 为首的煞气高手咽了口唾沫。 “还请您高抬贵手,兄弟们日后必有厚报。” 明明是熟人相见,但这些煞气高手们却愈发地惊恐了。 他们下意识地拔出了兵刃。 就在这只左手还在搜寻目标的时候,院子中央突然传来一声大吼。 单薄得,就像是一张纸一样。 为首的那个使用短斧的煞气高手,已然汗流浃背。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刚才有些煞气高手要着急走的原因,毕竟这件事细想下去实在是太过骇人。 疾驰的奔马突然停了下来。 要知道他们之所以能这么快逃出镇子,那是因为他们骑了马,明明他们走的时候,这吴捕头还在处理案发现场,眼下又是怎么用这么快的速度跑过来的? 为首的煞气高手下意识地低下了头,整个视线却突然开始不断地旋转起来。 少年挠了挠头,便又坐回去了,只看那疑惑的表情,大概是把刚才看到的东西当成了飘落的叶子。 不过想想也是,若是真有本事的话,不说煞气外放,怎么也能做到最基本的煞气入体了,只看这吴捕头轻飘飘的样子,恐怕也就是个普通人的身手,普通人又能有什么本事呢? 衙役们抬着尸体回到了镇上,这吴捕头却临时说有事要做,衙役们本就和这个新来的捕头不太对付,因此也没有想太多——只是他们看不到的是,就在他们刚刚把尸体抬进县衙的时候,那吴捕头的身子,却整个飘了起来。 这也就意味着,这位吴清源吴捕头站在这里,代表的不仅仅是三山镇本地的衙门,若是对方就这么死在这里,那些远在建康的,领了朝廷编制的掌兵使们,恐怕也会站出来为此人出头。 “吴捕头,之前有什么过节,我们在这里给您赔个不是。” “这……怎么做到的?伱原来明明那么大……不是,那些肉呢?那些骨头呢?你把那些多出来的都藏到哪去了?” 可现在,都已经不用人去叫,就已经有高手,踩进了三山镇。 连同其他的那些煞气高手一起。 真是反了天了!他们怎么敢的! 其实真算起来,区别也不算太大,毕竟老话说得好,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你其实应该再硬气一点的,像刚才一样硬气。” “老子不耽误你们查案,你们也别耽误老子的行程。” 刚刚还在围观的那些煞气高手们连忙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现在说起软话来,倒显得我像是个恶人了。” 为首的煞气高手眼底已经透出了杀意。 并非是迅猛的飞行,而是更为轻盈的飘,随风飘荡的吴捕头就像一个风筝一样,随风之上,一路飘向了远方。 必须要赶快逃出去,不然很可能会死在这里,并且逃出去之后,还要马上找高手来处理——这么恐怖的地方要是不被除掉,大伙夜里睡觉都睡不踏实。 事情有些不对劲,虽然他们刚才强撑着没有表现出来,但强硬的态度之下隐藏着的,却是对于这件事的极度恐惧——能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不声不响的把两个煞气高手的人皮剥了,也就能用同样的办法,要了他们所有人的性命。 当然,他们或许在战斗上有着足够的本事,可落到查案子上,就明显不够专业了,所以在合计了一下之后,终究还是由吴捕头来带队搜查,他们也都想知道,这剥皮的案子,到底是谁干的。 “可惜了这张画作。” 这只手是如此的轻薄,竖起来的时候甚至比纸张都要薄上几分,以至于这少年一时间,竟几乎看不到这左手的存在。 只是一个低头的动作,他的脑袋就直接跌在了地上。 然而这少年却没能接到这纤薄的左手,或许是因为风吹的缘故,这左手却直接竖在了少年的面前。 这可不像是一个捕头会说的话,他们面前的吴捕头很可能有别的身份。 “那是,那是。” “啊这。” 毕竟这是他的领地,是他为自己打造的完美世界,又怎么能让外来的强者踩进来呢? 更何况眼下的他可是有着极大的优势,他只是暴露了燕子,又没有暴露自身,也就相当于,眼下还处在敌明我暗的阶段——这就意味着,他可以随意控制攻击强度,不管是直接发动致命的突袭,还是先试试这高手的成色,一切进度都由他把控。 更何况那个目标是如此的巨大,如此的显眼,简直就是天生的靶子。 “难道是我眼花了?” 只可惜这吴捕头,好像也没多大本事。 二六零五:f七零零:四三:六零零零::六ca 或许是在后院里? 纤薄的左手继续飘了进去。 这些可都是上好的造纸原料,不能糟蹋。 有了这句话,那些原本有着自己行程的煞气高手们便都离开了,但也有一部分没什么事的煞气高手留了下来,有些人是时间不紧,有些人干脆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不过总的来说,他们都想看看,这位吴捕头,到底能查出个什么东西。 “这就是修行的成果!” 抓着尸体的燕子们飞上了高空,向着三山镇的方向飞去,如同倦鸟归巢。 所以说,那个巨人,到底在哪里? “成了!” 在互相没有发现彼此的时候,他们自然可以相安无事,但眼下他们既然已经察觉到了彼此的存在,那也就只能决出一个生死了。 “事情查出来之前,谁也不能走!这件事必须要有个交待!” “咦?哪来的年画?” “还是要变强啊,不变强的话,就会像他们一样。” “必须逃出去!这里有古怪!” “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毕竟优势在我。” 不是这些所谓的煞气高手,而是真正能够被称作高手的人物,这种人物往往都会坐镇一方,天知道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就像真正的猛兽往往都有自己的掠食领地,并且不会轻易去冒犯其他猛兽的领地一样,这种捞过界的行为是很容易引起生死搏杀的。 听到吴捕头居然这么说,煞气高手们却愈发地恐惧了。 后院之中也没什么响动,就连那两块磨盘都没人去动,若是放到往常,这两块磨盘怕是已经被人拉出火星子了,但眼下,那些拉磨的煞气高手们却都跟那些宋州人一起蹲在一边,一脸惊愕,像是在看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也行吧,你们想要交待,那老子就给你们一个交待。” 他们都觉得,自己能打死那个凶手。 留下来的煞气高手们便是没有想到,这看起来精明能干的吴捕头,居然也是个水货。 确实有捕头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只不过这并非是他们想要找的那位姜捕头,而是之前曾经见过一面的,甚至还对他们伏低做小的,那位吴捕头。 吴捕头摇了摇头,随后挥了挥手,便有身形巨大如雄鹰的燕子从半空中降落,将这些尸体抓了起来。 “去……对!去建康!去找那些掌兵使!我记得那个叫姜文远的高手以前就是捕头,他一定能把这边给……嗯?” “米粒之珠也敢争辉?” “……” “暂时没什么线索,先把尸体都抬回县衙吧,案发现场这边也保护起来。” 最为离谱的是,那一夜,十个草庐里都有煞气高手在感悟,谁都没睡觉,两个草庐里的人被扒了皮,剩下八个人竟毫无察觉。 可对方非但住在了这里,甚至还出手捉了两只燕子。 “这就是要开战了。” “大侠们慢走。” 就在他们准备决死拼命的时候,那吴捕头整个人却飘了起来,紧接着,轻飘飘的吴捕头就穿过了他们的身子,也就是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这吴捕头的身形,居然如此的单薄。 哪有谁会不声不响,把人皮给扒了的? 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这吴捕头非但不是捕头,甚至连人都不是。 吴清源吴捕头尽力赔着笑脸。 一言不合之下,竟是要当场动手! 开什么玩笑,就这一群衙役,他们随便一个人抬手就能杀干净,只是一群普通人而已,不仅没有给他们面子,甚至还敢挡在他们的面前? 好在新来的吴捕头平息了这场事端,和这些衙役们不同,这個叫吴清源的捕头更偏向于息事宁人,话说起来也好听一些——更重要的是,这吴捕头不是本地人,而是从州城那边调过来的。 至于剩下这些没有走的,基本都是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相当自信的。 “你们快看!我小不小!” “也行吧,既然吴捕头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老子也不是什么不明事理的人,今天的事就到这里了,老子就当没见过他们。” “你……” 人群之中,有煞气高手竟指着吴捕头和那些衙役们的背影,开始训起徒弟来。 “小!太小了!” 绕过门口的少年,纤薄的左手飘到了驿站,这一次,柜台后面的老者就没能发现这只手了——不过这老人也并非这纤薄左手的目标,于是在半空中打了个旋之后,这只左手便继续向着后面飞去。 吴捕头叹息一声。 这样说着,一众煞气高手们却纷纷拔出了兵刃。 这手段就不像是江湖人的手段,更像是一场复仇又或者说处刑,但这还不是最为离谱的地方。 这样想着,吴捕头拔出腰刀,竟是直接切下了自己的左手。 大伙好不容易弄出这条新财路,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饭碗就又给人砸了? 吴捕头面无表情。 院子中央,有身高约莫六尺的壮汉正放声大笑。 “真男人就该能大能小!” (本章完) 第418章 掌控自己的身体 在修行方面,杜乘锋一向是实践大于理论的。 毕竟在智力这一块,他很有自知之明,他并非是什么天纵英才,也没有什么绝佳的天赋,所以让他从无到有去思考出一门技术,他是绝对做不到的——但就像那句老话说的一样,坐在那里想只会全是问题,真沉下心来做就都是答案。 在尝试这方面,杜乘锋一向都有着相当的积极性,并且他十分敢于试错,从不畏惧困难。 就好像现在这样。 “终于成了!” 看着面前那些跟自己差不多高,甚至有些还比自己高一头的人们,杜乘锋一时间恍若隔世。 多久了,他都已经拖着那庞大的身体过了多久了,虽然那庞大的身体确实给他带来了相当的便利没错,但终究也给他带来了很多不便——比如买不到大号的被子,也找不到大号的裤子,衣服鞋子也都要专门订制才能穿下,就这样行动的时候还得小心翼翼,生怕动作稍微大点,衣服就直接扯了。 至于人际交往上,就更麻烦了,大伙聊得不错,找个地方吃茶喝酒,别人都进了茶馆了,就他这蹲在外面进不去,哪怕是来这老旧的驿站里当学徒工,都得先让老头把驿站大门拆了换个大的,一来二去之下,这是给人白添多少麻烦? 以前的他也想过要处理这件事,但具体处理起来却终究还是有些无从下手——说到底,其实也就两方面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老办法行不通,又没有新的思路作为指导,而另一方面,也是最关键的地方,就是他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 说白了就是被打怕了,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还不够强。 这种思路其实多少有点没道理,毕竟他即便再怎么说自己一路辗转打过来的,他也没有真正打输过,一路赢过来还说这种话,多少有点过分——不过对于安全感的缺失却是事实,这一点杜乘锋自己也没想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直到这两天,他得到了启发。 说起来,这个点子还是从那位北斗七星剑身上看到的,对方在为了争夺拉磨权而战斗的时候,展现出了一种通过螺旋拧裹来将力量凝实的办法——虽然以杜乘锋如今的体量,他大部分时候是用不到这种玩意的,不过这个方式,或许也不是只能拿来战斗。 既然力量能够通过螺旋拧裹的方式压缩,那么肉体本身,是不是也可以这么干? “密度!密度是关键!” 这一刻,眼前的一切豁然开朗。 缺失的指导思路出现了,只需要尝试螺旋压缩就可以了,至于心里的那道坎,也终于得到了解决的答案——之前他没办法使用那南陈太祖的办法,主要是因为那南陈太祖变小之后,力量就会被削弱,只有变大之后,才能恢复到全盛姿态。 这也是杜乘锋为什么一直用不来这個的原因,不管是潜意识,还是他的主观意志,都不太能接受因为这点小事而变弱。 可现在这个办法,就完全不一样了。 即便身体变小,他的力量也完全没有变弱,那些骨骼和筋肉连同他的力量一起螺旋拧转,以一种极高密度的方式构成了他如今的身躯。 当然,理论上来说,这狗屁不通的办法是绝对不可能行的,稍有常识的人都会明白,血肉和骨骼这种玩意不是说能压缩就能压缩的,就像麻绳拧到一定程度就会自己绷断一样,血肉之躯再怎么离谱也是有极限的。 然而,这只是对于普通人而言。 普通人才需要遵循常识来行动,毕竟来自现实的引力对他们来说是如此之重,但对于杜乘锋这种已经深入根理不知多远的强者来说,现实的引力已经完全没办法束缚他了——坚定的意志可以改变一切,这才是这个世界的最荒谬但又最真实的道理。 “能做到!一定能做到!” “连变大这么离谱的事都出现了,那我凭什么就不能变小呢!” “给我变!” 然后他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原本足够两丈高的躯体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只剩六尺的精壮之躯——虽然他还想要再压小一点,但这已经是他力所能及范围之内的极限了。 骨骼和筋肉螺旋拧转,全身上下几乎每一处都拧得如同钢缆一般结实,在这样的姿态之下,杜乘锋甚至都不敢乱动。 只因为这份压缩所带来的力道,实在是太过恐怖,就连杜乘锋自己,也仅仅只能算是维持了最基本的平衡。 可若是这个平衡被破开的话…… 就会像现在这样。 “轰——” 骤然变大的拳头猛地弹出,轰然爆发的劲道直接炸碎了后院的院墙。 “……” 看了眼自己那再一次变得如同廊柱一般粗壮,甚至比自己身体都要长一点的左臂,杜乘锋咽了口唾沫。 他就知道,自己高兴的太早了。 不过无论如何,这终究算是个好的开始,将那些劳动改造的煞气高手们打发过去修院墙之后,杜乘锋也尝试让那变大的左臂重新收了回去,随后就这么一步一步的,艰难的,以正常人的躯体,向着后厨的方向走去。 又要维持着整体的压缩,又要正常的行动,做这种事情,几乎如同把爆燃的鞭炮吞下肚子一般——由于眼下的压缩还不太稳定,现在的他还处于随时都可能炸回去的边缘,他还需要一点时间来习惯,才能充分适应这份新技巧。 然而,也就是杜乘锋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却有声音在他的背后响起了。 “你的衣服……” “啊这。” 杜乘锋老脸一红。 他这边光顾着高兴呢,却是忘了,原本适合巨人姿态的衣服,可不适合普通人——就在他变小的那一刻,身上的衣服就都落在了地上。 于是光着身子的杜乘锋又不得不艰难的走了回去,随便撕了点布匹遮在身上,好在以他如今的身形,买衣服倒也方便了,镇子上找裁缝就行,也不需要跟以前一样需要特殊订做了。 “这么想的话,这一来一回,倒也不是那么理想啊。” 原本杜乘锋这边还合计着,以后打人的时候,是不是可以干脆只解放手部力量,或者只解放一条腿,用来达到瞬间的爆发输出——就思路上来说,看起来是没问题的,刚才炸碎院墙的那一拳也证明了,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攻击方式。 唯一漏算的就是衣服了,总不能打着打着身上就没有布了吧?那是不是太离谱了? “或许可以做几件短袖?也可以把袖子做的宽大一点,然后控制一下变大的程度……对了,实在不行就披一块布不就行了,打的时候脱了,打完了继续套到身上当长袍。” 一边往身上套着布匹,杜乘锋一边琢磨着,对于处理这种稀奇古怪的事情,他是很有经验的,很快他就想到了几套解决方案。 也就是在这一刹那的走神时刻,有纤薄的纸张,随风飘落。 那张绘着人手的纸飘到了厚实的布匹上,紧接着便轻松的钻了进去,明明没有落到什么缝隙上,但那原本作为巨人衣衫的厚实布匹,此刻却没办法对这一张纤薄的纸造成半点阻碍——只因为这张纸实在是太过轻薄,也太过锋利,那纤薄的边缘,远胜任何刀锋。 别说是布匹了,就算是筋肉乃至骨头,它都可以轻易切…… “嗤——” 纤薄手掌的边缘划在布匹之下的皮肤上,竟带起一串火星! 或许是由于这个结果太过不可置信,那纤薄的左手竟原地呆愣了片刻。 刚才是不是切入的角度不太对? 于是这纤薄的左手便又试了一遍,这一次所有切入的力道都集中在了指尖——按照正常的情况,就算是坚硬的颅骨,这一击也足以将其洞穿了。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这必杀的一击,非但没能割开那看似柔软的皮肤,反倒是差点让那纤薄的手掌当场撕开。 “咦?怎么有点痒?” 穿好了衣服的杜乘锋也察觉到了身上的异样,干脆探手抓了过去。 这就是体型变小的另一个好处了,块头没有那么大之后,他终于可以自己给自己抓背了。 自己的事自己干,俗称不求人! 然而这对那纤薄的左手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杀不死人已经够离谱的了,又怎么能再被当场抓住呢? 于是,那纤薄的左手用尽最后的力气,硬是强行挤进了那片柔软却又极为坚硬的皮肤里面。 是了,就是这样,只要够薄,这天下就不存在刀枪不入的东西! “哎呦!” 杜乘锋这边也已经摸到了刚才发痒的位置,探手一摸之下,却只摸到了一个小包。 “这是肿了?” 杜乘锋一阵挠头。 这疙瘩摸着手感很怪,一时间让他有点搞不清楚,到底是自己的螺旋拧转没到位,还是说这几天吃饭吃上火了。 “呃,需不需要帮忙?” 已经垒完了院墙的那几个煞气高手也凑了过来,一副热心肠的样子。 主要是杜乘锋这个发痒的位置也确实有点尴尬,虽然手是能摸到没错,但若是想要把这个包挤破,只靠一只手就很难发力了,两只手背过去,却又够不着。 “不用!我自己来!” 杜乘锋大手一挥。 说不求人就不求人,他都练到这个份上了,若是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那不是白练了? “呼……” 这样想着,杜乘锋吐出一口浊气。 而他身上的骨骼筋肉,乃至于皮肤,也再度螺旋拧紧。 那侵入皮肤下面的纤薄纸画刚想动弹,便直接被拧死在了坚硬的脊背上,明明周围都是柔软的筋肉,可从这些筋肉上传来的巨大力道却如同两座山岳一样拧在一起——这也让那只手连忙拼了命的活动起来,不管什么都好,是筋膜,是肌肉,是血管,还是骨骼,只要能随便切点什么,那也算是打出了一点伤害。 可问题是筋膜呢?肌肉呢?血管呢?骨头呢? 什么都切不到,什么都摸不到,这只纤薄的左手钻进去的地方,仿佛不是人类的躯体,而是某种更为致密的,更为扭曲的环境。 是了,扭曲。 这只纤薄的左手自己就在不断地扭曲。 那股螺旋拧转的力道就像是两扇沉重的磨盘,几乎要将它整个磨得粉碎,削取人头如探囊取物的它,此刻却连半分动弹的可能性都没有。 “你这……” 那纤薄的左手似乎发出了什么声响,但马上便湮灭在这一片旋转当中。 而杜乘锋背上长出来的小包,也随之消失不见。 “搞定了!” 杜乘锋长出一口气。 抓痒这种事,连手都不用伸,只靠背部的螺旋拧裹,就能自行解决。 虽然看似简单,但个中的难度,不亚于左脚踩右脚,把自己送上天。 “但是我做到了!” 这一刻,杜乘锋心中无比的自豪。 和之前那种空有一个大块头身体不同,现在的他终于可以理直气壮的说,他真正开始掌控自己的身体,开始掌控这个身体的每一分,每一寸。 “今天心情好!大伙吃顿好的!” “好!” 一众被关在驿站后院劳改的煞气高手们纷纷喜笑颜开,毕竟对方严苛归严苛,但做饭的手艺却称得上是绝活。 驿站后院这边是洋溢着欢乐的气氛,但县衙后堂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后堂的密室中,那袁知县看着自己左手腕子上渗出的红线,他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是这么个结果。 他的试探性攻击,居然会完全没有效果。 “不过也算是拿到了重要的情报,这个高手的身体极为坚韧,并且能大能小!” 擦掉腕子上渗出的鲜血,袁知县暗自点头。 若是换成旁人碰到这种身体素质强得可怕的高手,或许就要选择退却了,毕竟刀枪不入这种事,任谁去打都会泛恶心——但换成他的话,事情就不一样了。 毕竟他大部分时候,杀人都不用刀枪。 (本章完) 第419章 打人如挂画 驿站最近推出了外卖业务。 以前的时候是没有这项业务的,毕竟这驿站到三山镇也有点距离,管理这驿站的也只有老头一个人,往来行人也不算多,大伙吃个饭或者住个店也就到头了。 但杜乘锋来了之后就完全不一样了,一方面他确实是在锻炼一些来自于老头的本地特色菜,比如蘑菇的四种烹饪办法,但另一方面,作为一个一直都在研究厨艺的人,他能用出来的绝活实在是太多了,不管是淮扬菜,官府菜这种上台面的大菜,还是炸串烤肉这种街头小吃,他都能轻松操办。 也正是因为如此,原本主要是为了让行人歇脚才开的驿站,眼下反倒越来越像是食肆了。 很多三山镇本地人没事的时候,都乐意过来一趟,有经验的食客不会选择坐在店里,而是会选择在屋外摆一张桌子,点上三五個酒菜,呼朋唤友,一边吃饭,一边欣赏不远处的倒流河。 虽然大多数本地人也觉得这条水沟一样的小河没什么可看的,但有个景致也总比没有强。 当然,对于大部分普通人,外卖服务是不开放的,毕竟驿站里人手实在是太少,加上杜乘锋这个厨子也就三个人,再者说大伙点菜也往往都是五花八门,各人有各人的口味,万一做岔了又或者送错了,总会出点纠纷和麻烦。 所以眼下驿站只接受一次性的大订单,起码要二十人份起步,这样方便统一装配,拿过去也没人能挑三拣四。 说白了更类似于员工食堂,毕竟一般家庭也吃不了二十人份,能点的起这个份量的,基本都是那种相对大型的组织。 比如县衙。 县衙的衙役们算是三山镇里最有消费能力的团体了,或许他们的家财赶不上那些本地豪强,但相对于这些直接在家里养厨子的豪强们来说,衙役们更乐于出来消费,也很愿意下馆子——只可惜作为三山镇眼下最红火的餐馆,这驿站的位置实在是偏了点,衙役们平时要上班点卯,过来吃饭很不方便。 于是这些衙役们便找上门来,想要问问驿站这边,能不能隔三差五给他们送点吃食过去。 “我们可以加钱!” 衙役们是这样谈判的。 万人坑虽然因为之前的命案消退了一些热度,但之前的门票钱却也已经让衙役们吃得盆满钵满,眼下只是吃几顿好的而已,正是能让他们显摆阔气的时候。 “好说,都好说。” 杜乘锋理所当然的答应下来。 钱倒是其次,他不缺这点,不过能出去走一走,对眼下的他来说倒是极大的好事——毕竟如今的他刚刚稳定了身形,还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而出门散步这种事,正是最好的适应方式。 很轻松,不激烈,但还有一定的活动量,这种运动,对于眼下整个身体都紧绷到极致的杜乘锋来说,正好合适。 今天就是送外卖的第一天,在炒了四十人份的菜之后,重新缩小身形的杜乘锋便扛着巨大的食盒出了门。 这也是杜乘锋第一次,真正踏入三山镇。 如果要严格来说的话,其实不能算是第一次,毕竟他之前打死那金刀大汉的时候,还跑去县衙报案来着——但那天是有急事,他又喝了很多的酒,至于后面挨家挨户借铲子刨坑那次,更是为了干活,两次进入镇子,都只是匆匆而过,他都没来得及领略这镇子上的大好风光。 而现在,他终于有时间,好好欣赏一下这个镇子了。 三山镇这个名字听着像是有什么说法,其实说白了就是因为周围有三座大山,大塘山,康平山,聚宝山,这三座山头的中间,便是这三山镇了——按理来说,这种交通不便的地形是不容易出现市镇的,有个村子就到头了,不过这三山镇,却也有着自己的好处。 三座大山的存在,确实阻断了这三山镇的交通,但这三座大山,却也保护了三山镇的居民,一旦有什么乱子,人们就直接往山里一钻,等到了太平年景,便又下山过活,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三山镇会存在,说白了,人们都喜欢安全的地方。 不过离着那三座山头太近也不一定是好事,尤其是太平年景,人们不在山上的时候,那几座山头就会变成盗匪的栖息地,好在三山镇足够穷,盗匪们也懒得抢这边,再加上最近那个占山为王的金刀大汉被剿了,这就更没什么事情了。 至于三山镇本身,由于人口不算多,能称得上主干道的街道加起来其实也就四条,一条就是杜乘锋现在走的这条街,从东到西,也是镇子外面通进来的道路,由于外来人经过的比较多,这条街上的食肆就相对多一些,也有两家裁缝铺,可以量体裁衣,或者直接买一些做好的成衣。 这条街原本是没名字的,不过由于远处的驿站最近红火了起来,又多了一条倒流河,因此本地人便以河上的石头桥为地标,称呼这里为桥南街。 桥南街走到一半,便到了十字路口,这条南北朝向的街道由于直通钟鼓楼,因此也被叫做鼓楼街,相比于桥南街,鼓楼街这边卖米面粮油的相对多一些,附近的农户也会过来这边摆摊卖一些新鲜蔬菜,就连驿站的食材也大多都是在这里进的货。 顺着鼓楼街走一段距离,便又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这条这条街道没有名字,不过镇子上的铁匠铺子却开在这里,另一边还有个木工作坊,大伙需要弄点什么工具的时候就会到这边来,也不用说什么街道,就直接说“去铁匠铺子那边”,就都知道是哪。 而在顺着这条街道走下去之后,便是这三山镇最后,也是最为核心的一条街道了,虽然这条街道没有名字,街边也没有什么铺子,但这条街上却有着三山镇最为重要的建筑物——也就是三山镇的县衙。 县衙的周边,还有捕快班房之类的,林林总总一片建筑,占满了整条街。 这也是杜乘锋这次行程的目的地。 “怎么还让你亲自给送来了!” 眼见得厨子居然亲自送菜上门,原本只打算摆阔的衙役们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原本在他们的眼里,顶天了也就是让那驿站里的孩子跑个腿算了,谁能想到对方居然会这么给面子。 杜乘锋这边倒是没什么感觉,反正他也只是过来散个步,从驿站走到这边也算是有段路程了,他却还是一直维持着仅仅六尺,也就是一米八左右的体型,没有出现什么意外膨胀的时候,甚至连身上的衣服都没有裂开,这足以证明他对于身体的控制已经逐渐趋于稳定。 稳定会带来安心感,安心感会让人感到放松,人在放松下来之后,就会有更多的余力去观察和欣赏周围的环境。 就比如说班房屋顶房梁上的燕子窝,看起来就很美好,一窝小燕子叽叽喳喳的样子,听起来就很喜庆。 但马上,杜乘锋却微微皱眉。 “燕子?” 杜乘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随后转头看向为首的衙役。 “你们这边也有燕子?” “是啊,家家户户都有,我们这怎么可能没有。” 衙役笑了笑,脸上还带着几分得意。 “有燕子在这边搭窝,说明这里适合住人,要我说,外面吹的再怎么好也就那样,真养人,还得看咱们三山镇……” “嗯。” 杜乘锋随口应和着,视线却一直都锁定在房梁之上的燕子窝上。 家家户户都有燕子,这里也有,听起来像是说得过去的样子。 可这事根本不是这么算的。 同样都是人来人往的地方,驿站那边就没有燕子搭窝,怎么到了这衙役班房这边,这些鸟就又改性子了? “还是说……” 趁着衙役不注意,杜乘锋猛地探手摘下一只飞燕。 他依旧什么都没有捉到,只有一团墨迹残留在他的手中。 与此同时,远在县衙后堂的袁知县,也骤然抬起了头。 “呦!你这手怎么回事?” 回过头来的衙役也发觉了这边的不对劲。 “你这手怎么黑了?这沾的都是什么……快点找水来洗洗!” 衙役连忙要出去找水,迎面却正好走来一个人,两边都没注意,竟是差点撞在一块。 而在看清了来人的面孔之后,衙役的脸上便多了几分晦气。 “这是吴捕头,是前些天刚从外面调过来的。” 衙役为杜乘锋介绍着来人,随后又指了指杜乘锋这边。 “这是驿站那边的厨子,专门送菜过来的……买这些吃食的钱,就是你嘴里的死人钱,吴捕头你若是赏脸,坐下喝两杯,大伙就当事情过去了。若是还觉得弟兄们做得不对,那以后大家自己干自己的,谁也别搭理谁,你说怎么样?” 原来这才是衙役们订一桌菜的真正原因,一方面是为了尝个新鲜,吃个顺口。另一方面也是准备摆一道和头酒,跟这吴捕头把事情说开——说到底,这吴捕头终究是他们的上官,大伙低头不见抬头见,没必要把事情搞得太僵,更何况大伙也没做错什么,一切都是知县点过头的,最多也只能算理念不同。 只可惜这吴捕头,好像没有感受到,大伙的善意。 衙役们摆出了和解的方案,但这位吴捕头却连搭理一下的意思都没有,从进屋开始,这吴捕头的视线就死死地停留在了杜乘锋身上。 毕竟在这之前,杜乘锋的视线,也已经锁定了他。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吴捕头的声音有些嘶哑。 “伱对本官有什么意见吗?” “你还问我为什么要看着你?” 杜乘锋嗤笑一声,紧接着便拍案而起。 “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人!” “什……”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廊柱一般的硕大臂膀突然整个杵了过去,那吴捕头的身躯更是被整个打飞,人都直接嵌进了对面的墙里! “这……” 看了看被砸在墙上的吴捕头,又看了看身高六尺的杜乘锋,再看了眼那足有八尺长的粗壮巨臂,衙役们一时间竟分不清,到底哪边看起来才更不是人。 好在那八尺长的粗壮巨臂终究还是缩回了原本的模样,这也让杜乘锋的身形看起来协调了很多,至于墙上的吴捕头…… 墙上的吴捕头,整个人是飘下来的。 “打,打人如挂画?” 有衙役不禁下意识地开口了。 打人如挂画,武术名词,至于这具体是个什么境界,一个人有一个人的说法——不过就算再怎么有说法,恐怕也不会是眼下这个情况,这与其说是打人如挂画,倒不如说是把人打成画! 理论上来说,身为衙役的他们是应该要制止这份暴行的,退一万步说,上官被人打了,他们这些当下属的怎么也要站出来才对。但想起刚刚那条巨大的臂膀,再看看地上纤薄如纸的吴捕头,他们实在是不敢做出这份愚蠢的举动。 “就当什么都没看到!吴捕头只是出门被车撞了!” 衙役们纷纷做出了这样的决定,甚至已经开始哀叹起吴捕头的倒霉。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那已经纤薄如纸的吴捕头,却再一次开口了。 “一而再,再而三……你一个外面来的,真当本官杀不了你吗?” “你居然能杀了我?” 杜乘锋大喜过望。 “了不起!我要的就是这个!我已经很久都没有遇到过对手了!他们根本就打不过我……来!我就站在这里!往这里打!” 杜乘锋使劲拍着胸口,厚实的胸肌被拍得砰砰作响。 “你不来打我,那我就要打你了!不把你屎打出来,算你今天拉得干净!” “……你自己找死。” 面对着杜乘锋的挑衅,吴捕头深吸一口气。 紧接着,在众人的面前,吴捕头的面容就开始溶解剥落。 化为一滩墨迹一样的东西,凝在一张人形的宣纸上。 “哦?” 杜乘锋来了兴趣,他还没见过这种活。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一滩墨迹,却猛地朝他迎面扑来。 (本章完) 第420章 锻人如锻钢 面对着迎面扑来的墨团,杜乘锋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抬手挡了一下。 原本他是打算直接用身体硬接的,虽然这确实是个过于冒险的尝试,但眼下拥有了高密度的身体之后,他的胆子便也大了许多——先硬吃对面一招,看看对方的实力,也就是在学会了新技法之后,他才敢打得这么放浪。 不过在想了想之后,杜乘锋还是决定下次再这么干,毕竟这团墨汁看起来挺恶心的,甚至还带点臭,真泼被这玩意泼一身,伤害不一定有多大,但一定会没法出门。 不过,这团墨汁,真的没有伤害吗? 伴随着杜乘锋格挡的那一拍,墨团登时便被凌空打散,有凑得近的衙役身上溅到了墨汁,那墨汁马上便渗入了衣服——这一刻,那衙役就算再怎么迟钝,也已经意识到这团墨汁极为危险,对于死亡的本能恐惧更是让这衙役脊背发凉。 可就算这衙役用最快的速度脱掉衣服,也已经晚了。 那墨汁就像有生命一样,已经整个渗进了衙役的皮肤里。 顺着手臂的血管,那团墨汁一路直上,只是瞬间便已经涌上了那衙役的肩头——而那衙役的脸色也已经变得极为难看,不过这衙役也是个狠人,当场便拔出刀来,哪怕拼得自断一臂,也不敢再让这墨汁继续前进。 但这拔刀,终究是慢了半拍。 就在衙役拔刀的时候,暗色的墨汁已经涌入了衙役的胸膛。 于是,仅仅只是两个瞬间,那衙役便直接双眼翻白,当场倒毙。 “嘶——” 眼看得那无辜的衙役横死当场,其余的衙役们尽皆大惊失色,看向杜乘锋的眼中,也多了几分敢怒不敢言的仇恨。 若不是这厨子抬手挡的那一下,他们的同僚,又怎么会就这么死于非命呢? 但眼下杜乘锋这边也不好过,要知道相比于仅仅只是被溅射到的衙役,他这边可是直接用手去接了那团墨汁——而眼下,那一整团墨汁却已经深入了他的皮肤中,甚至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肩头! “好快!” 杜乘锋杜乘锋屏息凝神。 要知道他的身体可是有着极高的密度,这墨汁都能渗透得如此之快,如果换做他还是巨人的时候……他怕不是就要当场变成尸体! “真是……” 想起自己刚才托大的想法,杜乘锋就一阵惭愧。 稍微有了点能力就沾沾自喜,就以为自己有着多大的本事,甚至还想着硬吃对方一招,看看对面的实力……现在看来,倒是他小觑了这天下英雄。 而眼下,便是这大意轻敌的代价了,若是被这墨汁一路走到胸口的话…… 稍有常识的人都能明白,心脏里面进了异物之后,基本等同于宣告死亡。 “所以一定要想想办法……对了!密度!一定是我的密度还不够大!” 杜乘锋马上便捕捉到了事情的关键。 能被那墨汁侵入,本身就说明他的身体还有缝隙,要知道真正密度大的,比如钢铁,那才是真正的针插不入,水泼不进,亏着他以为自己已经拧转到了极限,可现在看来,还差太远,还差更远! “就像锤炼钢铁一样,锤炼自己!” 这一刻,杜乘锋竟莫名的想起了,自己以前品鉴过的那些,附着在兵刃之上的回忆。 虽然大部分时候,他的注意力主要都放在这些兵刃本身的经历上,但实际上每次在品味那些经历之前,他都要先经受一段锤炼和打磨——那是兵刃被锻造的记忆,是人们处理钢铁的技法。 而现在,他的所承受的东西,不正是与那些钢铁兵刃,如出一辙? “有杂质混进了钢里面!要把杂质排掉!” 这样想着,杜乘锋的身体竟再一次螺旋拧紧。 出众的匠人往往会使用千锤百炼的方式来处理钢铁中的杂质,在经历一次又一次的折叠锻打之后,钢铁的质地就会变得愈发地纯净,而钢铁本身上,也会留下层层锻打所带出的云纹——当然,杜乘锋眼下没办法像折叠钢铁一样折叠自己,但他却知道另一种办法。 那是他很久以前的时候看到的东西了,在那個火器盛行的太平时代,刀剑已经没有了用处,但也正是这份来之不易的和平,却让那些刀匠们有了更多一展所长的空间——而在那些刀匠们之中,有一部分刀匠非常擅长用扭曲的钢缆来打造刀刃。 那钢缆螺旋拧转的模样,不就是他如今正在做的事情吗? “但是不够!还不够!” 杜乘锋紧握双拳。 只是普通的花纹钢还是不够,即便这些钢铁已经算是千锤百炼,但那些层叠的花纹却已经说明,其中仍旧有着微不可查的缝隙——微不可查的缝隙也是缝隙,这仍旧不是他想要的,他很清楚自己要达到的是什么,是密度!是极高的密度! “一定还有更好的办法!一定还有更好的材料!” 在这份思路的指导之下,杜乘锋隐约想起了某种东西。 确实是有更好的材料,那是远胜于花纹钢的顶级钢材,就连杜乘锋也仅仅只是听说过这个材料的名字。 “超高合金粉末高速钢。” 杜乘锋想起了这个称呼。 如何制取这种钢材,杜乘锋完全不知道,毕竟粉末冶金这种东西,远远超出了大部分人的生活范畴——可眼下即便想不到制作工艺也无所谓,他只需要知道有这个概念就够了。 毕竟坚定的意志,可以改变一切。 只要意志足够坚定,就算没有相关的工艺,一样也能做出来! “喝!” 伴随着一声爆喝,杜乘锋原本仅剩六尺的身高竟再一次缩短三寸,硬生生压到了五尺七寸,也就是一米七出头的高度。 而他的身体,更是变得比钢铁本身,还要更为坚硬。 虽然在表面上,他裸露的皮肤仍旧是血肉之躯的颜色,但细看之下,那皮肤之上,已经隐隐带出了几分金属般的硬质光泽——这一刻的他已然做到了真正的水泼不进,就算是长刀大斧这种重兵器,都无法伤到他哪怕一分一毫。 而那蔓延到手臂之上的墨汁,也直接被锁死在了原地。 “呼……” 杜乘锋长出一口气。 在坚定意志的催动之下,他真的做到了。 于是杜乘锋再一次看向自己的手臂,原本已经被墨色染得漆黑的右臂此刻已然恢复了血色,只剩下一些灰黑的痕迹还在,仿佛是缠绕着整条右臂的诡异纹身——但随着杜乘锋右臂发力,那些仅剩的灰黑痕迹也就此消失不见。 作为熔铸躯体的添加剂,那些含碳量颇高的墨汁已经全部被他的身体吸收,化为了这躯体的养料。 “其实应该再多来一点的。” 杜乘锋突然感觉有些可惜,这点墨汁还是太少了。 但马上,他便察觉到了,身边那些衙役们的视线。 “看着我干什么?” 杜乘锋一阵挠头。 “你们不会觉得是我杀了人吧?这真没道理的,你们的眼睛是瞎的吗?” “你这……” 衙役们原本还是敢怒不敢言的状态,尤其是这厨子还敢说他们是瞎子——可顺着这厨子手指的方向看去,他们才看到,刚刚那个被墨迹沾到的衙役,竟也如同吴捕头一般贴在地上,如同一张挂画。 “……啊?” 看到这里,这些衙役们才意识到,刚刚那个一直跟他们站在一起的同僚,居然也不是人! “这!” 惊恐的衙役们登时四下散开,再也不敢聚到一起——也就是这个时候,地上的衙役尸身竟也诡异的化为一团墨迹,眼看就要当场炸开! “哎!要的就是这个!” 杜乘锋当场便挺身挡了过去,墨迹甩在身上非但没有对他造成什么伤害,反而让他笑了起来。 “就差这点添加剂了!给我融!” 嚣张的大笑声充斥着整个班房,同样也被半空中的飞燕听到。 而飞燕听到了,也就意味着县衙后堂的袁知县听到了。 “这都不死?” 袁知县大惊失色,他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或许刚刚他不出手才是对的,虽然就连他自己也会将其当成怯懦的表现,但这至少能让他继续维持隐匿的状态——眼下他悍然出手之下,若是一击建功倒也还好,可是打成现在这样,他却是直接暴露了自己的存在! “不过还好,还好。” 袁知县深吸几口气,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仅仅只是暴露了自己的存在而已,真要说暴露的话,之前飞燕被捉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暴露了——但这本就是正常的事情,两个强者只要处在相近的范围,即便没有彼此相见,也能察觉到彼此的存在。 毕竟强者的存在是那么的明显,就像是荒原中的独行猛兽一样,即使再怎么刻意的去隐藏,也会在走过的路上,在生活的环境里,留下只属于自己的,那份独一无二的痕迹。 可就算察觉到这些痕迹,确认了有另一个强者就在附近,也没什么用。 毕竟他还没有暴露自己的位置和身份。 这就是人和猛兽不同的地方了,猛兽这种东西,一眼看上去就是猛兽,但人的话,只要穿上宽大儒雅的衣服,摆出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就没人能看出这个人到底有多强。 就像昔日那个所谓的丞相,哪怕坐在他的对面,也只以为他是一个普通的江湖高手,完全不知道,他居然还有这等本事。 “我还在暗处,我还有主动权,只要我不主动暴露,就没人能看穿……嗯?” 就在袁知县这边正在思考接下来的对策时,却有衙役一路小跑冲了进来。 “大人!不好了!外面有弟兄直接变成了纸人!脸都糊了!” “哦?竟有此事?” 袁知县大惊失色。 “先前出了那剥皮案,这又闹了纸人,这简直……快!吴捕头呢?快找吴捕头过来!” “吴捕头,他,他……他已经变成纸人了!” 惊恐之下,即便曾经和那吴捕头不太对付,这前来报信的衙役也已然嚎啕大哭。 “第一个变了的就是吴捕头!他是第一个死的!” “啊这……这该如何是好?” 袁知县焦急地踱着步子。 “要不还是赶快把这件事上报州城,等上面来人……” “哎!你跑什么呢!” 没等袁知县这边拿出什么主意,却有陌生的身影直接闯了进来。 “那边都在检查呢,就差你了!” 这样说着,那约摸连六尺都不到的男人便一把拽过了前来报信的衙役。 紧接着,便转头看向了袁知县。 “正好,大伙都要查一下,你也来吧。” “……我?” 袁知县愣了愣。 “查什么?” “查纸人啊!” 男人指了指外面。 “大伙都在那边,现在正在查第二遍呢……哦对了,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杜乘锋,是驿站那边的厨子,正在当学徒工。” “杜乘锋……杜乘锋?” 袁知县猛地抬起头。 虽然没见过这个男人,但是这个名字,他却是有印象的——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之前那个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贾温,在称帝之后,就是被一个叫杜乘锋的男人打死在金銮殿上。 当时他还暗道可惜来着,毕竟那个叫贾温的人他还是有点欣赏的,可现在来看……居然是他? “对对对,就是杜乘锋。” 刚准备离开的杜乘锋听到后面在叫自己的名字,登时便站定了脚步。 “如果觉得麻烦的话,叫我小杜或者阿杜就好,毕竟你看起来年纪比我大几岁……等会,这是什么味?” “什么味?” 袁知县一时间还不知道这是在说什么,但对面的杜乘锋却已经向着他走了过来。 紧接着,抬手便是一拳。 廊柱般粗壮的臂膀瞬间涨开,整个县衙后堂都被一拳打穿——而袁知县的身形也已然落到了只剩下半截的房梁上,灵动矫健如飞燕。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这一刻,袁知县脸上写满了憎恨。 “我明明半点都没暴露……” “是墨水的气味。” 抽了抽鼻子,杜乘锋再一次抡起了拳头。 “伱身上太臭了!” (本章完) 第421章 诛杀 战斗终究还是演变到了短兵相接。 对于袁知县来说,这并非是最理想的情况,能在暗地里解决一切,那就没必要把事情闹到明面上来——毕竟他还要在这里生活下去,毕竟这是他亲手打造出来的美好家园,他实在是不愿意舍弃这安静祥和的一切。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身份已经暴露了,一切都没有了,就算他把这个叫杜乘锋的闯入者杀死,他辛苦维护着的那份安宁也不会再有了……不对,他还有机会,只要宰了这个畜生,他就还有机会挽回这一切! “轰——” 没等袁知县这边动手,那廊柱一般的臂膀却抢先炸了过来,骤然变大的臂膀有着炮弹一般的爆发力,整个县衙后堂登时便彻底倒塌。 但袁知县本人,却已经飞了起来。 承载着袁知县的是成百上千的燕子,这些原本只是画作的飞燕此刻竟如同真的飞鸟一般聚集在空中,而袁知县本人也如同飞燕一般,潇洒的立在了半空。 “既然你自己找死,那就怪不得本官了。” 这样说着,半空中的飞燕便如暴雨般落下。 飞燕砸在地上,砸在墙上,砸在桌上,砸在杜乘锋的身上——但这种攻击对如今的杜乘锋来说已经完全没有用处了。即便这些饱含煞气的飞燕带着刀枪一般锋锐的穿刺劲道,但很不巧,他眼下正好刀枪不入。 就算在这种攻击里洗澡都没有关系,这种程度的攻击不可能伤到他分毫。 “就是这个……就是这個!” 杜乘锋愈发地畅快了。 是了,他要的就是这个,有了这幅强悍的身躯,他就再也不用担心遭受什么偷袭了——虽然他以前也不太怕偷袭就是了,可那终究是在用厚重大刀作为闹铃,来为自己提前预警。的确,他或许能用最快的反应来招架甚至反击,但他的身体,也终究还停留在普通的血肉之躯。 而现在,他的身体虽然仍旧是血肉之躯,但其本身,却已经不再普通。 如今的他就算不做任何招架,也很难被伤到了,就算他干脆往地上一躺,也不会伤到分毫——在锤炼出这幅躯体之后,他终于和这些所谓的煞气高手们有了质的差距,不再是那种高攻低防的玻璃大炮,而是真正的攻防一体,真正的不破金身。 就好像现在这样,那些飞燕就算在他身上炸成墨迹,也难以渗透进他身体里哪怕一丝一毫。 “这一招我已经见过了啊,你就没点新活吗……哎不是。” 话才出口,杜乘锋却一拍脑袋。 又开始了,稍微有点本事就要开始卖弄,他可是还记得刚刚的惨案,要不是他临时把自己再度压缩,这墨汁恐怕就要直接让他死在这里了。 杜乘锋自问没有什么惊艳绝伦的惊世智慧,但他也不会蠢到在同一个事情上吃两次亏。 “还是先把你宰了算了。” 这样想着,杜乘锋摸出腰间充作小刀的皇天颈椎剑随手一划,便凭空将那柄厚重大刀拔了出来。 厚重的大刀上燃着炽烈的火焰,那是旺盛的斗志,看来这把被他搁置了许久的老伙计,也很期待接下来的战斗。 可就在杜乘锋即将挥刀的时候,他整个人却眼前一黑。 不,甚至不止是眼前,他周遭的一切都黑了下来——那些飞燕炸出的墨汁是如此之多,不知不觉间竟已经涂满了周围的一切! “既然你这么喜欢踩过界,那么,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一片漆黑之中,袁知县的身形逐渐从那无尽的墨迹中浮现。 与此同时,杜乘锋手中的大刀,也挥了出去。 炽烈的火刃划过一道明亮的弧线,照亮了这个被漆黑墨水包裹而成的空间,许久未曾战斗的它是如此的欢欣雀跃,它渴望痛饮敌人的鲜血! 然而…… “只是这种程度吗?” 袁知县轻轻摇头。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看到,不知何时,那袁知县的手中,竟多了一支笔。 那是一支颇为老旧的笔,作为笔杆的竹管已经被用的发黄,笔的一端是已经用秃了的笔毛,另一端则嵌着一小片刀刃。 蘸着身边的墨水,袁知县对着迎面而来的炽烈火刃,大笔一挥。 “只是这种东西,就不要拿出来了。” 汹涌的墨汁迎上了炽烈的火刃,被逼退的竟然是无往不利的火刃! “怎么可能?” 杜乘锋瞠目结舌,要知道这柄大刀他用了那么久,从没出现过这样的状况——更关键的是,这些墨水对他明明是完全没影响的,怎么到他的刀这里就…… “当啷——” 半截刀刃落在地上,这原本神异的厚重大刀,竟直接变回了最初那被打断时的模样。 “这……” 看着跌入墨中的半截刀刃,手握着剩下半截残刀的杜乘锋眉头紧皱。 他能感觉到,手中的大刀,突然缺掉了某种至关重要的东西。 不过还好,他又不是只有这一把刀,皇天脊椎剑划开空洞,那柄封着灰黑凤凰的黑刀也被他拿了出来——只是这凭空取物的动作,倒是让对面的袁知县看得瞳孔一缩。 “看来你身上也带着好东西啊……” 袁知县的眼睛眯了起来。 紧接着,笔锋横扫。 他用行动代替了语言。 强者恒强,弱者被剥夺一切,这场厮杀只会有一个胜出者,很显然,袁知县觉得一定会是自己。 毕竟如今的他,已经占尽上风。 而杜乘锋那边,封着灰黑凤凰的大刀才被拔出来,这把刀就死命的往回钻——很显然,就算这灰黑凤凰再怎么被痛苦折磨,也不愿意面对这种级别的战斗。 但杜乘锋还是强硬的拔出了这把大刀,对着袁知县当头斩下。 泼出的墨迹是攻击,同样也是最好的防御,只见那燃着黑火的大刀在沾染到墨迹的刹那,就已经当场偃旗息鼓。 又是一柄兵刃变成了凡铁,这也让杜乘锋愈发地皱眉。 “你手里就只有这种东西吗?” 袁知县嗤笑一声。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试试这个?” 袁知县提笔勾勒,只是片刻便绘出两个人影。 看着那两个身影,杜乘锋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左边那个身影,他只是隐约还有些印象,应该是当初体会南陈太祖的记忆时,看到的那个楚人后裔——但右边那个身影,他的印象就太深了,这分明就是寄宿在他那柄大刀之中的杨三郎! 但此刻的杨三郎却已经不再是那个跟他并肩作战的杨三郎了,只看那腥红的眼睛,还有浑身缠绕的煞气,这杨三郎,分明已经煞气入脑了! 连同一旁的楚人后裔,也是一样。 “上!” 随手为两人勾勒出两柄大刀,袁知县大手一挥。 “把他的脑袋带回来!” “什……” 面对着迎面劈来的大刀,杜乘锋本能地举拳便打。 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那袁知县,却突然开口。 “若是把这些器灵打碎,你猜你那兵刃,又会如何呢?” 挥出的拳头僵在了半空。 就算杜乘锋再怎么没心没肺,也不可能真做到完全将那些兵刃弃于不顾,说到底,这些兵刃跟随他如此之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是真像这袁知县说的那样,把这些身形打碎之后,两柄大刀就无法复原,这种事怎么能行? “肯定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杜乘锋这么想着。 可就是这片刻的犹豫,那两柄大刀,却已经劈到了他的脸上。 于是,只听得哐当两声,两柄墨迹大刀应声而断。 “……” 不管是杜乘锋,还是袁知县,一时间都愣在了原地。 “……就这?” 最终还是杜乘锋先忍不住开口了,他倒是没想到,那么声势浩大的攻击,结果落到最后居然就只是这个——不过想想也是,这些墨水本身就拿他没办法,就算墨水变成刀,难道就能伤到他了吗? “伱还有新活吗?” 硬顶着两个水墨人影的劈砍,杜乘锋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你没新活的话,就到我了。” “你……” 袁知县脸色一黑,竟干脆直接倒转秃笔,直接用那狭小的刃口对着杜乘锋扎了过来。 或许这才是这杆秃笔的正确用法,而这袁知县一手判官笔法也着实凶悍,只是瞬间,那刀刃便已经到了杜乘锋的面门。 若是换做旁人,恐怕已经被这一刀割下半张脸来,但对于如今的杜乘锋来说,只是这样的攻击,怕是连他的皮都破不开。 “既然你主动过来,那就更好了。” 左手抓住迎面而来的刀刃,杜乘锋的右手猛地砸了出去! 的确,眼下的他确实是没有刀,可就算没有刀,又能如何呢? 没有刀,难道他就打不了架了吗? 他本就拥有千锤百炼的肉体! “嘭!” 一拳砸下,袁知县的身体当场被打得凌空爆开。 紧接着,便化为点点墨迹,洒在同样漆黑的地面上。 “假的?” 杜乘锋神色一凛。 也就是这个时候,握着秃笔的袁知县,却已经到了杜乘锋的背后。 “这是我的世界,这是我的地盘。” 袁知县的声音是如此的低沉,简直如同九幽地狱之中传来的鬼哭。 “你怎么可能,在我的世界里打赢我!” “你的地盘是吧?” 回手再次握住那袭来的刀锋,杜乘锋双拳紧握。 的确,这是对方的地盘,只看对方能化身墨水的样子他就知道,在这种地方,他恐怕不可能杀得死这个袁知县。 “但是……这真的是你的地盘吗?” 一边这样说着,杜乘锋却一边半蹲下身体。 伴随着这份发力的姿态,他周围的墨汁,也跟着涌动起来。 “你的地盘?这是我的地盘!” 一声爆喝之下,杜乘锋周围的墨汁竟以他为圆心,开始螺旋拧动起来! “什……” 袁知县还没开口说什么,脑袋却已经被一拳打爆,而身躯崩散溅射出的墨水,也全部都被卷入了那份螺旋拧动里——此刻杜乘锋的周围,那些螺旋拧动的墨水俨然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这漩涡的力道是如此之大,甚至连带着这片漆黑的世界都跟着一起地动山摇! “你……” 袁知县还想说些什么,但墨水却直接灌进了他的嘴里,他努力挥舞着判官笔操纵着这些墨水,但这些原本如臂指使的墨水此刻却完全不听他使唤——只因为这些墨水自己都没办法再控制自己,它们都已经被卷入了那庞大的漩涡之中,而随着越来越多墨水被卷入,那漩涡的力量也就跟着越来越强,越来越强! “这,就是水的力量,就是漩涡的力量。” 漩涡的中央,杜乘锋心有所感。 虽然他只是偶然间听过一嘴,具体内容也没记住多少,但以他眼下对于这螺旋拧转的理解程度,施展起来倒是手到擒来。 而他周围那些封锁视线的墨水,也在这份螺旋拧转之下逐渐消退,露出外面原本的天空。 晴空朗朗,万里无云。 “这看着多好。” 杜乘锋转过了头,看着因为墨水被卷走,从而无处藏身的袁知县。 “你为什么一定要都涂成黑的呢?” “你这蛮子又怎么可能懂得什么叫作画!” 袁知县再一次翻身跃到了半空。 “真正的作画,根本不需要用任何其他颜色,只需要墨汁本身就够了!你这……” 话还没骂完,却有一只飞燕轻巧的停在袁知县的脚下。 原来这袁知县说话是假,借机遁走才是真! “所以说,你看哪里呢?” 有声音在袁知县的头顶响起。 这让袁知县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人,居然可以跳这么高吗? “轰——” 袁知县整个人都被砸进了地里。 “这么喜欢画画,干脆去二次元吧。” 看了眼地上那已经被砸成平面的袁知县,还有起脚下的飞燕,杜乘锋摇了摇头,随后俯下身子,从地面的画作上,将那一支秃笔抠了下来。 右手谨慎地握着秃笔,杜乘锋却看向了自己的左手掌心。 掌心之上,淌着鲜血的伤口清晰可见。 连如今的他都能伤到,这杆秃笔,恐怕是有点说法的。 (本章完) 第422章 判官笔 常杀人的朋友都知道,杀人本身本身其实没有多困难。 人体本身其实相当脆弱,不管是大量出血,窒息,内脏受损,亦或者脑损伤,都会让人当场死亡——然而死亡从来都不是结束,人死了之后,麻烦才真正开始。 就好比眼下,在第一时间收拾了战利品之后,杜乘锋就要好好想想,到底该怎么把杀县令这件事情给圆过去。 这情况跟在建康杀皇帝都不一样,皇帝这玩意,杀了也就杀了,反正他又不在建康城住,但眼下,他却明显还要在三山镇住上一阵,大伙低头不见抬头见,总得找个合适的说法才行,不然日子就真没法过了。 “总之,我们的知县大人,已经不幸遇难了。” 面对着呆若木鸡的衙役们,杜乘锋掩面叹息。 “多好的一个人啊,怎么就……什么?你们问地上的是谁?地上的是假冒知县的贼人啊,还能是谁?” “这……” 在杜乘锋的叙述之下,衙役们也大概听完了,事情的经过。 根据他们听到的这个说法来看,袁知县早就在不知不觉间被歹人暗害了,一直以来对他们发号施令的,却是那个害死袁知县的大胆狂徒——至于两人之间的差别,但凡有常识的人都能看出来,袁知县那样一個文弱书生,能做出这么恐怖的事吗? 肯定是这个高手做的,毕竟高手都是有本事的人,他们什么都能做到。 “这高手太坏了!袁知县多好的一个人啊!” 这样想着,衙役们纷纷朝着地上那被砸进地板砖里的人形吐起了唾沫。 “当然,也不是所有高手都是坏人,比如您这边……若是您没揭穿这个恶贼,我们还不知道要被瞒到什么时候。” 骂完了袁知县,衙役们便对着杜乘锋夸赞起来。 面对着衙役们的夸赞,杜乘锋瞠目结舌。 “不是,你们这就信了?” 杜乘锋人都傻了,他还准备继续再圆上两句来着,可谁能想到他这边才起了个头,这些衙役就已经彻底信了他这套鬼话。 这种狗屁不通的事情居然也能行得通吗? “好像是哪里出了点问题……” 杜乘锋可以确信,这几个衙役不可能这么好说话——他们最多会因为畏惧他的拳头,从而不敢质疑他的决定,但像眼下这种真正的信服……这明显不是单纯的力量能做到的。 “难道是因为这支笔?” 杜乘锋下意识地看向了手中的秃笔。 在打死了袁知县之后,那两柄恢复如初的大刀便被他收回去了,只留下这支秃笔被他攥在手里,主要是这玩意也确实方便携带——如果说他身上真的有什么变化的话,大概也就是多了这支笔了。 “这东西……” 看了眼那些已经开始处理尸体的衙役们,又看了眼手中的秃笔,杜乘锋突然意识到,自己很可能拿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玩意。 并且这些衙役们接下来的行动也证明了,他们确实是相信了杜乘锋给出的说法,甚至打算按照这个说法报上去——至于杜乘锋这边,则被他们当成了揭穿假冒知县的良民,也就是眼下三山镇的主官已经没了,不然就这种级别的功劳,他们一定会奏请知县,好好嘉奖。 “嘉奖就不用了,你们先吃。” 杜乘锋没空跟这些衙役聊天,眼下他更好奇这笔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一路小跑回了驿站之后,杜乘锋便将自己那块磨刀石给找了出来。 是了,算算时间,他倒是有段日子没磨刀了。 理论上来说,笔这玩意是没办法磨的,可谁让这笔的另一头还带着一截小刀刃——既然开了刃口,那就等同于给了杜乘锋发挥的空间。 刀刃搭在磨刀石上,杜乘锋逐渐感受到了这柄秃笔的过往。 和杜乘锋原本想象中的不同,这柄秃笔却并非是什么名匠打制,甚至在最早的时候,这秃笔竟都不是眼下这个样子。 在很久很久以前,这秃笔和另一头的小刀,原本是分开的,秃笔有自己的笔尾,小刀也有自己的刀柄,两者本是一套——至于笔和小刀为什么会是一套,这还要从书写的载体说起。 在这小刀被打制出来的年头,人们用的却并非是现在的纸张,而是更为古老,同样也更为笨重的竹简,不过相比起纸张来说,竹简倒也有着自己的优点,那就是纸张写错了字,就只能换一张新纸重写,可竹简这玩意是竹片穿成的,就算是写错了字也不打紧,小刀刮掉墨迹,一样还能接着写。 这也是为什么小刀和秃笔会是一套,只因为这两个一个负责涂,一个负责改,本是一套文具。 不过既然分成了两样,那就总会有丢三落四的时候,大多数时候人们不会忘了带笔,但总有些时候人们会找不到那柄用来涂改的小刀。 也就是这个时候,有人拍脑袋想出了主意。 “我把小刀安在笔的后面,这不就丢不了了吗?” 更何况这玩意工序也不复杂,无非就是把刀柄去了,然后将这小刻刀的刀茎插进笔杆里,这甚至都不用专门找什么匠人来干,自己在家就能把活做了。 事实也证明了,这确实是个聪明的主意,从这一天起,这个聪明人就再也没丢过小刀了。 只是这聪明人想不到的是,这随手一拼的想法,竟会在后来救下他的性命。 那是这个聪明人五十二岁时候的事情了,负责管理书库的他正在清理那些老旧竹简,顺便将那些已经残破的竹简重新誊抄——然而也就是在他奋笔疾书的时候,外面却突然乱了起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这聪明人才知道,是有敌国士兵打进了王都,眼下那些士兵们大肆掳掠,就连书库也未能幸免。 敌军已经冲到了脸上,这聪明人自然不会立于危墙之下,可他眼下就算想跑也已经晚了,那些冲进书库的敌兵已经对着他砍了过来。 敌人手里是明晃晃的战刀,他这边却是手无寸铁,就算他常年搬运竹简身体结实,又能拿什么跟人家斗? “等会,我真的手无寸铁吗?” 这样想着,这聪明人却本能地扬起了手中的秃笔,直接把刀尖的那一面捅到了面前敌兵的脖子里。 与此同时,这本来已经逃出生天的聪明人,却因为还在惊讶于刚才的战果,躲闪不及,便也被那敌兵的刀锋砍中了胸膛,当场失血倒地。 “啊?” 看到这一幕的杜乘锋人都看傻了,他原本还以为这聪明人能整个什么大活,结果就只是这样吗? 不过想想也是,毛笔就算装了个刀尖,杀伤力也极其有限,根本没办法跟正经的战刀比。眼下这聪明人能跟对面换命,就已经是算是打出了相当的战绩了。 然而,画面还没到此结束。 做出这支笔的聪明人确实是死了,但这支笔却被那濒死的敌军给拔了下来,脖颈大量失血的敌兵已然站立不住,而这支染血的笔也被丢到了一边。 于是,时光荏苒,岁月参差。 日子一天又一天的过去,这栋书库也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洗劫,原本储存在这里的书卷在一场又一场的动乱中四散殆尽,就连那些誊抄到一半的竹简也早已散落一地,伴随着一次又一次的踩踏,竹简上的字迹也早已模糊,就连原本一尘不染的房间里,也逐渐开始生出草来。 春去秋来,曾经的书库已经只剩下残破的建筑,里面有价值的东西也早就被全部搬空,现如今会来这里的除了那些狐狸和老鼠之外,也就只有那些过来试胆的的孩子们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有孩童发现了这支老旧的毛笔。 烂了一半的笔杆,几乎没了毛的笔头,虽然后面有个小刀,但小刀上也早已锈迹斑斑——这种东西任何人都不会将其放在眼里,但这孩子反而如获至宝。 而在这之后,杜乘锋才知道,这孩子自幼家贫,却是个读不起书的,眼下有了支笔,哪怕是烂笔,也足以开始学着练字了。 哪怕笔上装了一个小刀片,这支笔,眼下也仍旧还是文具的用途。 如果按照正常情况的话,这个勤奋好学的孩子在长大之后,或许会变得学富五车,又或者说名扬四海,但很可惜的是,生活往往就会在越来越好的时候突然来个变故——就在这孩子刚读了两年书的时候,却被同龄的恶霸盯上了,那恶霸见这孩子出身低微,竟是处处挤兑,甚至靠殴打这孩子取乐。 这孩子本是个老实性子,可再怎么老实的人也有爆发的一天,于是,在这孩子又一次被殴打的时候,这支老旧的秃笔,便也再一次钉进了人的脖子里。 恶霸是被一笔捅死了,但这孩子却倒了血霉,不还手书读不下去,眼下还手了,就要杀人偿命——然而人的命运或许就是这么曲折,就在这孩子即将被按律打死的时候,却有一波强盗正好杀了进来。 强盗杀光了村里的其他人,却很欣赏这孩子的血性,由于有着识文断字的本事,这孩子也很快就在强盗团里扶摇直上,没过几年,就摇身一变,成为了整个团伙的二当家。 而这支秃笔,也作为纪念,被他一直随身携带,成为了他身份的证明。 “……啊?” 看完了这一切的杜乘锋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或许,有本事的人,在哪里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也就是说,这个孩子才是这支笔的真正主人了?” 这样想着,杜乘锋继续看了下去。 于是,下一个画面里,已然长大成人的孩子,就被剿匪的官兵一刀枭首。 “啊这。” 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事实证明,强盗这个职业确实没什么前途可言。 笔的第二任主人确实是死了没错,但终究还是有不少人知道了这支笔,对于这种笔上装小刀的行为,人们倒是觉得挺有意思——主要是这个设计确实有点实用,尤其是对于那些桌面很散乱的人来说,一支兼具写作和削改的笔,能让他们省不少事。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支笔在关键时刻还能防身。 虽然那个刀刃很小,但终究也是铁器,把刃口磨利了之后,也足以刺穿人体给人放血——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那就是每次使用都要把笔倒过来,这样有点麻烦,所以在这之后,大伙便根据自己的需求,设计出了各种各样的新笔。 有的笔秉承原教旨主义,一定要把小刀放在后面,有的笔则是为了伪装,干脆把小刀藏在了笔毛之中——这样的笔写字肯定是写不利索的,但拿来刺杀却是一把好手。 不过真拿来杀人的话,平头的小刀又显得有点不够了,于是又有人干脆将那平头小刀换成了尖锐的短刃,甚至干脆按一截铁刺进去。也有人觉得铁刺太容易被人发现,不如干脆在笔杆上下功夫,平日里就说自己是用铁笔杆来练臂力,真遇到动手的时候将笔抄起来,就是一根短铁棍——甚至有人干脆连毛笔的头都不要了,整支笔都打成铁的,就纯粹为了跟人打架斗殴。 “……等等?” 杜乘锋突然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 一直以来,他磨刀的时候,看到的都是兵刃的主视角——可就在刚刚,他看到的那些东西,却跟手里这支笔没有半点关系,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都是别人做的,跟这支笔的差距也是天南地北,他怎么就能…… “终于找到你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画面终于推进到了相对靠后的部分。 至于为什么说相对靠后,主要还是因为里面出现了熟人。 那是刚被他打死的袁知县,不过眼下的画面里,这位袁知县还要年轻一些,并且还是活的。 只是和之前杜乘锋见过的样子不同,此刻的袁知县,看向这笔的眼神中,竟带了几分狂热。 “万笔之祖,天下第一支判官笔……” 像是接过什么圣物一般,袁知县小心翼翼的将笔捧在了手中。 “宝贝,我的宝贝……” (本章完) 第423章 唯一的笔 打磨秃笔带来的画面还在继续,杜乘锋也就接着看了下去。 不过接下来的内容却已经没什么说法了,基本都是关于那袁知县的故事,那袁知县本是一个画家,由于家里颇有资财,便也学了些武艺,不过画家的身份不适合挟刀带剑,这袁知县便选了判官笔作为随身的兵器——或许是因为画家往往需要寻找灵感的缘故,这袁知县对那些奇奇怪怪的传说颇有研究,因此也就知道了,这支秃笔的事情。 “这是天下第一杆判官笔,必然有不可思议的威能!” 作为看完了这一切的人,杜乘锋很想说,这支笔其实没有那么离谱,就只是一个秃笔另一头装个小刀而已,随便牵一只猴子过来,猴子都能完成装配。 但事实却告诉他,根本不是他想的那回事。 原本只能算一流高手的袁知县,在拿到这支笔的那一刻,便直接成为了顶级高手。 和大多数刀剑之类的兵刃不同,这支笔可以完美适配袁知县那精妙绝伦的画技——每当袁知县动手杀人之后,那份残留的煞气就会凝聚在笔锋之上,而当袁知县用这支笔作画的时候,那些煞气就会灌入画作之中,让画作看起来栩栩如生,与实物一般无二。 “这不就是那个,那個那个……” 杜乘锋马上便想起了自己之前见到的飞燕和纸人,合着这些诡异的东西居然是这么弄出来的?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一项特殊的能力,袁知县的画技得到了质的提升,同时因为画作名头大噪的缘故,袁知县的家底也变得愈发富足——当然,殷实的家底也很容易遭人惦记,但每一次,袁知县都能凭借手中的秃笔,将来犯之敌当场斩杀。 杀的人多了,在武艺上也就有了名声,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这个姓袁的人很能打,这也让越来越多的高手过来找他讨教。 正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凭什么你就是最强的那个? 可事实却证明,这袁知县,确实是最强的那个。 起码在袁知县自己年轻的时候,他从没有过败绩。 然而每天就这么打下去,并非是这袁知县想要的,他原本只是一个画师,他想要的只是在作画之上得到进步——那是远比杀人更让袁知县感兴趣的事情,但眼下这终日打斗之下,他却几乎没什么时间作画了。 于是,这袁知县便想要隐姓埋名。 “……这个经历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杜乘锋突然感觉有些尴尬。 像。 太像了。 虽然他和这袁知县具体经历各不相同,但只看彼此思路的话,竟是如出一辙。 不过也正是因为经历不同,这袁知县解决问题的办法,便也与杜乘锋这边不太一样——杜乘锋是带着那些熟识的乡亲们,自己硬生生在荒山里捏了个村子出来,而这袁知县却是旅行到三山镇之后,突然对这个偏僻却又宁静祥和的地方起了好感。 然后袁知县便在这里住了下来。 这一住,便是近百个年头过去了,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知道,这袁知县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年轻——若是再算上之前那些与人厮杀争斗的年月,这袁知县恐怕已经有一百五十多岁了。然而或许是因为实力太过强大的缘故,即便岁数已经堪称人瑞,这袁知县却依旧还保持着年轻时候的样子。 而在这漫长的岁月中,这袁知县为了遮掩自己的异常,也曾换过数十个不同的身份,有的时候他是本地小有资财的农户,过些年他就又变成了外面过来的富家翁,也有些时候,他会以学子的身份外出游历,而在这之后,他又会以教书先生的身份回到这里……身份或许一直在变,但不变的却是袁知县这个人,最为离谱的是,每一次他改变身份,本地人都没有发觉出什么异常的地方。 在袁知县自己看来,这是因为他的伪装技巧足够高超,每一次都能完美的伪装成他想要的身份——但在杜乘锋的视角来说,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最明显的一个例子,假装自己是本地老农,浑身上下却连个泥点子都没有,一身白衣素衫或许在裁剪上已经算接地气了,可这种洗都没洗过的衣服,真的是平常过日子能穿的吗? 明明暴露了那么大的破绽,却硬是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不对劲,这与其说是袁知县的本事,倒不如说是这支笔的功劳。 是了,作为世界上第一支判官笔,其他判官笔的功能它自然也有,比如方便携带,比如易于伪装——而这份伪装的力量延展出来之后,便是对于整个人伪装乃至于伪造。 简单来说,在袁知县还持有这支秃笔的情况下,只要他不自己主动作死,他的存在感就会被大幅削弱,大部分时候,没人会想起他,就算真遇到什么事情,人们也只会觉得他是一个无辜的普通人。 “难怪……” 杜乘锋不禁想起了自己之前的遭遇。 很显然,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并非是那些衙役们突然变得愚蠢,也不是他的话术有多么高超,那些人之所以信服他的说法,纯粹是因为这支秃笔,作为秃笔持有者的他即便站在那些衙役们面前,也只会被当成普通人。 当然,如果他展现出自己的力量,那就另当别论了,可那些衙役们看到的终究只是残垣断壁,没有看到他火力全开的时候。 “这是一个有点本事的普通人。” 对于他,那些衙役们大概是进行了这样的判断,毕竟他展现出了手臂变大的能力,也揭穿了那些纸人的存在——不过相比起他之前那足有两丈的巨人身高,这点小事反而不算什么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杜乘锋才愈发地察觉到了这支笔的厉害之处。 的确,这支笔挥不出火刃,也不太好拿来杀人,可真论到实用性的话,这支笔简直比他见过的任何煞气兵刃都要来的更为强力——并且这支笔也不是真的不能拿来战斗,昨天那场架打得已经很明显了,他连抽两把刀,硬是都被当场压制,最后硬是让他靠拳头才打出了胜利。 而这,也是判官笔除了伪装和作画之外的,第三个用处。 蘸墨。 若只是跟这袁知县交手,是很难察觉到这一点的,当然,也的确有几个聪明人在交战之中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但那也已经是他们临死前最后的记忆了——只有像杜乘锋这样从主视角来观察,才能察觉到这支判官笔的异常之处。 这支秃笔,居然能像蘸染墨水一样,提取煞气。 刀上有煞气,才配叫煞气兵刃,煞气被蘸走了,那剩下的也就只有凡铁——这支笔经历了上百个持有者,然而却没有一个持有者真正发挥出这项功能,只因为他们大多都是江湖人士,在书画这方面却是一窍不通。 也就是精于画技的袁知县,才能敏锐的察觉到这个最为凶戾的功用,并将其运转自如。 “或许这个袁知县,就是为了这支笔而生的。” 想到这里,杜乘锋不禁一阵感叹。 在历经了不知多少年的辗转周折之后,这天下第一的判官笔,终于遇到了最适合使用它的袁知县,而这袁知县,也终于拿到了最适合他使用的武器,这绝对完美的配合,发挥出来的效果远不止一加一大于二,也正是因为这份堪称完美的彼此适配,这袁知县才会强到近乎无敌的地步。 当然,也不一定是真的无敌,毕竟世界这么大,或许还有更多的隐世高手,但这种事怎么说呢,敢跟他打的打不过他,打得过他的不愿出来打,这四舍五入之下,倒也确实是无敌没错。 然而,无敌真的是好事吗? 或许对于袁知县自己来说确实是好事,没有敌人,没有对手,谁都拦不住持着秃笔的他,他大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这袁知县甚至一度想过要称皇做祖,不过这种事实践之后也实在是没意思,于是他便将这三山镇当成了自己的地盘,整日盘踞在这里纵情诗画,不问世事。 当然,也不是完全不问世事,就比如上一任三山镇知县就刮地皮刮过头了,搞得百姓怨声载道,连当时还不是知县的袁知县都没办法好好画画了,连点作画的颜料都买不到——于是这袁知县就画了张燕子,直接将那知县杀了,随后自己去了趟建康弄了个功名,自己成了这知县大人。 “这……” 看到这里,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或许从行为上来说,这袁知县确实算干了件好事,但就事情本身上来看,这袁知县却已经离谱到一定程度了——这袁知县根本没想过这是什么惩奸除恶,他只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管是礼节还是法律,又或者最基本的道德,对于这袁知县来说都已经毫无意义了,再也没有什么规则能束缚这个无敌的怪物。 这一点从袁知县的画纸上,就能很明显的看出来了,最初的时候,这袁知县还只是在用普通的宣纸在作画,在五十多岁,也就是天下无敌之后,他便只会用最顶级的纸张了,而在这之后的百年隐居生涯里,这袁知县为了突破画技,更是尝试了各种材料。 而在最近的十来年里,袁知县选用的纸张,竟大多都已经变成了人皮。 剥皮作画这种事情,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极为残忍的行为,但对于这袁知县来说,却只能算是闲暇时间的消遣,是正常的材料制取,为了让剥出来的皮子更为细腻完整,袁知县甚至还专门抽空去学了剥皮的手艺。 如此行径,已经堪称丧心病狂,可就算丧心病狂又能如何呢?又有谁能制裁这个已经无敌的人呢? “哎,我就知道。” 画面的最后,杜乘锋又看到了自己那张大脸。 最合适的人遇到了最合适的兵刃,这确实是一个完美的组合,而这份完美的组合,也确实发挥出了它应有的凶悍——但或许是因为这袁知县实在是浪过了头,这最完美的组合,也终于等到了最适配它的对手。 刚刚将身躯压缩完成的杜乘锋,正好完美克制了这柄判官笔的发挥,所有的攻击完全没用,这从无败绩的袁知县,也终于遭受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场失败。 不过这袁知县也没有第二次失败的机会了,只是输了这一次,他整个人就已经被打成了二次元,镶进了地板砖里。 “哎……” 看完这一切的杜乘锋握着手中的秃笔,一声长叹。 这袁知县罪恶的一生,对他来说也是一场残酷的警醒。 就算天下无敌,又能如何? 要知道这世上终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但凡这袁知县多学点最近流行的技巧,也不至于打得这么被动。” 想到这里,杜乘锋愈发地感叹了。 确实是这个事,若是这袁知县能像武昭一样有跟他提刀对砍两个时辰的本事,又或者像皇天一样能一次又一次的杀过来,那他或许还真有可能被逼得手忙脚乱——然而这袁知县实在是太过倚仗这支秃笔所带来的力量了,全程都在用这支笔来打,可偏偏这秃笔所使用的那些招数,对于如今的他来说,却是半点效果都没有,几乎称得上是被天克。 的确,正是这支秃笔,让袁知县一度天下无敌,但也正是这支秃笔,才导致袁知县死于非命。 当然,严格来说,这其实还是袁知县本人的问题。 若是这袁知县本就品行端正,没做过那些丧心病狂的事情,又怎么可能需要藏头露尾,甚至还怕人找上门呢? “不过说到底,还是得多学点东西,艺多不压身。” 想到刚才的交手,杜乘锋就一阵后怕,也就是他当时正好天克这支秃笔,不然就要换成他被送进二次元了。 或许运气的确让他打赢了这场仗,但他可不能就这么把性命交给运气。 好在,一切终于都过去了,这支笔也变成了他的力量。 而太阳,也依旧照常升起。 (本章完) 第424章 太阳照常升起 即便三山镇死了个知县,太阳也依旧照常升起。 只是死了个知县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前些年又不是没死过知县,大伙也不是一样日子照过,无非就是等新知县过来罢了,大伙已经很熟悉这个流程了。 一个知县的死亡,对于三山镇本身也没多大影响,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大概也就是县衙的地板砖修不好了。 死去的袁知县是被铲起来了,但留下的印子却还留着,由于那一拳的力量过于巨大,这些地板砖竟是被夯死在了地面上——县衙的地修不好了,这把一众衙役们急的焦头烂额,可不管他们想什么办法,这些带着印子的地板砖仍旧撬不动。 “要不还是倒点灰浆进去吧。” 一個被叫过来的匠人想了个主意。 灰浆这玩意主要是砌墙的时候用,那些大型城墙的城砖在摞到一块的时候,需要来点灰浆溜溜缝,当然,三山镇是修不起城墙的,也没必要修,不过这灰浆眼下拿来补上那些地板砖凹下去的印子,倒是正合适。 唯一的问题就是匠人们手艺不太行,地是补平了,但是跟周围的地板砖还有点色差,低头瞅一眼的话,还是能看到一个人形趴在那里的样子。 “算了,差不多得了。” 考虑到返工过于麻烦,甚至还要再加点钱,衙役们干脆就这么凑活过了——反正他们又不住县衙,意思意思得了,哪还能真因为这点小事就继续加钱的? “就当是纪念一下袁知县吧,毕竟他也确实是个好人……什么?你说死地上的不是袁知县?他不是长得跟袁知县很像吗?四舍五入也没区别吧?” 其实还是有点区别的,比如那位失踪的袁知县,衙役们感念其给自己指出了一条生财之道——也就是万人坑的门票生意,便挨个都出了点钱,给袁知县在聚宝山那边弄了个衣冠冢。 至于被抠出来的那个贼人……因为死状太过惨不忍睹,衙役们将其抠出来之后,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埋,但也就是这犹豫的功夫,几条野狗却跑了过来,像扯画一样将那贼人扯了个稀碎,叼着就跑了。 按理来说,冤有头债有主,这冒名顶替知县大人的贼人就算死了,尸体也要交上去交差,可眼下都已经这样了,大伙也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只有那县衙中的灰浆印子,还能算是那个贼人留下过的痕迹,也算是这三山镇的一个新景点了。 只可惜这个新景点在县衙里面,不太好收门票。 当然,除了这个景点之外,或许还有一个微不足道的影响,那就是原本家家户户房梁上都有的燕子,最近明显少了不少——虽然燕子窝还在那里没错,但燕子却没有再飞回来过。 反倒是镇子外驿站的房梁上,多了一个燕子窝。 “我们也有燕子了!” 拎着铁鞭的少年无比的兴奋,眼见得有飞燕在燕子窝里进进出出,他终于觉得,这驿站有几分家的味道了。 看着少年那兴奋的样子,后厨的杜乘锋挠了挠头,在思考了片刻之后,他终究还是决定不说出事情的真相——虽然客栈里这几只燕子压根就不是真的,而是那袁知县在交战中没用完剩下的,可就算是画出来的燕子,能让人开心,那也挺好的。 并且对于杜乘锋自己来说也是一个好事,他正好可以借着这几只燕子,熟悉一下那支秃笔的用法。 让他自己作画,大概是不能成的,一定要让他画的话,大概率也只会画出经典火柴人,又或者说一些奇怪的畸形怪物——好在那袁知县在跟他打的时候,没有把所有作品全都用光,这也让他有了体验一下这份神奇力量的机会。 这确实是很神奇的力量,那些只是画作的燕子竟真的能和正常燕子一样灵活自如,甚至还知道吃虫子。 “是因为……栩栩如生?” 已然对意志的力量有了些了解的杜乘锋,很快便大概清楚了这玩意的运作逻辑。 因为画得太像,所以看到的人都以为是真的,当所有人都觉得这玩意是真货的时候,它就真的能变成真的——好消息是这狗屁不通的事情居然真的能行,坏消息是他想让火柴人站起来的计划大概是不可能做到了。 “得画得栩栩如生才行……难道我要开始学画画?” 摇了摇头,杜乘锋马上便将这件事情抛诸脑后。 他确实是热衷于学新东西没错,但画画不算新东西,他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硬学只会折磨自己——当然,以后有时间的话,他或许也会抽出点空闲来硬练一下,不过现在的话,他还没打算给自己找不自在,更何况眼下他也没有遇到什么可以指点自己的名师。 的确,他从袁知县的记忆里看到了袁知县的全部画法,但这种事情怎么说呢……若是什么武功招式,他学起来或许还算是简单,毕竟这玩意终归属于人体力学,万变不离其宗,就算练的再差,也不过是照猫画虎。 但画画这种事情,没练过就是没练过,不是说看过了大师画画,自己就也能变成大师,大师对于空间,光影,构图,形象等等一系列东西的理解,他是半点没有,就算照着葫芦画瓢,也画不出什么东西来。 “也有很多这种看了也学不会的东西啊……” 想到这里,杜乘锋就有些感慨,想当年初出茅庐的时候,他这磨刀的手艺还能让他完美继承原主的本事,可随着他接触到的层级越来越高,这磨刀所带来的记忆里,居然也开始出现他学不会的玩意了。 就像那柄陪伴他已久的大刀一样。 “哎。” 眼看着四下无人,杜乘锋干脆将自己那两柄大刀又抽了出来。 看着这两柄大刀,杜乘锋有些唏嘘,平心而论,这两柄大刀没做错什么,它们已经很强力了,尤其是杨三郎,能够从一个村里的普通汉子,一路跟他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也真算是不容易,要知道他这边已经有好几次都觉得,这把刀是不是要跟不上他的战斗强度了,可这把刀却从没让他失望过。 而另一把刀,那个曾经是他手下败将的灰黑火凤,也没有再跟他闹什么,当然,这或许是因为灰黑火凤到现在还被那虚幻之剑折磨的缘故,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把刀也对他的战力做出了一个补充。 “不过……哎。” 杜乘锋又一次叹息一声,这也让两柄大刀不安的跳动了几下。 “啊,没事,我就是喘口气。” 这样说着,杜乘锋便拔出腰间的皇天颈椎剑,抬手划开空洞,将这两柄大刀又塞了回去。 还是新装备方便啊,一个便携的随身储物仓库,另一个就是自带天然伪装,虽然严格来说,这俩玩意拿来打架都不算特别顺手,但他眼下跟人动手难道还需要拔刀吗? “已经,不需要兵刃了。” 杜乘锋看了眼自己的手掌。 现在的他自己,就已经是最好的兵刃。 并非是南陈太祖那种理论上是人形兵器,现实里却还是血肉之躯的样子,眼下他的身体可是真正经历过整体锻造的兵刃,虽然具体过程他甚至都还不理解,但在坚定的意志之下,他的身体也确实已经比肩他印象里的,超高合金粉末高速钢。 考虑到生产力的问题,这种顶级材料压根就没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而那些普通的煞气刀剑,顶天了也就是折叠锻打花纹钢的级别,恐怕都没资格跟他的身体碰一碰。 “除非……是这种东西。” 杜乘锋看向了佩在腰间的秃笔。 这支秃笔上带着的小刀刃,并非是什么顶级钢材,然而这毕竟是天下第一支判官笔,上面疑似承载着人们对于判官笔的所有理解——所以当这支笔捅向他的时候,便成了意志对意志的较量,或许正是因为如此,这支笔才能在他的手掌上开出口子来。 “还是不能太过托大,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东西能伤害到我的。” 吃过亏的杜乘锋敏锐的意识到了这一点,整个人也迅速安下心来,不再洋洋得意。 毕竟前车之鉴袁知县教导着他,人太浪就会死,当人以为自己天下无敌的时候,也就是离死亡最近的时候。 更何况,眼下这三山镇里,或许还真有别的高手在。 毕竟就他之前跟那袁知县交战的情况来看,这袁知县一身的本事都在笔墨上,这是一个使用判官笔的高手,却不是一个使用螺旋力的高手。 所以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那一晚出手迎战惊涛刀王的,不是这袁知县。 “到底是谁?” 杜乘锋愈发地不解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到现在都没有着急走的原因,毕竟他自己也已经品尝到了螺旋拧转带来的好处,他只是一个初学者都已经收获这么丰厚,那么潜藏在这里的高手,又会有多大的本事? 不把这个人找出来,不能确定彼此是敌是友,杜乘锋睡觉都睡不踏实。 找人这件事,他自己来是不太合适的,毕竟眼下他在这三山镇多少也算出了点名了,骤然出动很容易打草惊蛇——对方既然选择潜伏,那就是还不想让他知道身份,这种情况下,他越是主动去找,那个人反而会藏得越深。 好在,如今的他也不需要自己出去找。 “吱吱——” 两只燕子从房梁的燕子窝里探出了头,随后拍打翅膀,一路飞出门外。 手握着秃笔,杜乘锋甚至能隐约看到这两只燕子所看到的东西,而这两只燕子听到的声音,也会像远处传来的声音一般在他耳边回响——虽然保真度没那么高,但胜在足够隐蔽,尤其是在这家家户户基本都有燕子窝的三山镇,燕子出入任何一户人家都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等等,家家户户都有燕子窝?” 想到这一点,杜乘锋就愈发地觉得那袁知县不地道了。 得亏驿站这边原来没有燕子窝,不然他半夜去井边洗澡,怕不是都要给这老登看完了。 好在那袁知县被他打死了,大多数燕子也都炸成了墨汁,而这仅剩的几只飞燕,也变成了他的东西——他倒是没有觉得那些炸掉的飞燕有多浪费,毕竟燕子真多了他也顶不住,眼下两只燕子只分开两个视角,倒是正好在他看东西的舒适范围之内。 飞燕掠过了了门口的石桥,石桥上来往的行人明显少了不少,很显然,接连的命案终究对三山镇造成了一点影响,更何况那万人坑的热度也已经过了,听那少年说,最近聚宝山那边出租的草庐都有空位了,足以见得大伙对这个生造出来的悟道地已经没了兴趣。 绕着万人坑那边飞了一圈之后,这两只飞燕便又飞回了三山镇里,落在树梢上,观察着周围的行人。 其实也没什么好观察的,毕竟镇子上也就那样,太阳照常升起,大伙也照常做工,眼下太阳都要落山了,大伙也都各自回家休息。 “倒是钟鼓楼这边的夕阳是真不错啊……” 透过两只飞燕的眼睛,杜乘锋也看到了那一抹日落西山的斜阳。 这么想的话,这两只燕子似乎更适合当航拍无人机? 难怪那袁知县满身的艺术细胞,原来每天都是在欣赏着这样的美景。 “其实如果不是人的话,当鸟也挺不错的。” 杜乘锋突然觉得,这种自由自在的飞翔,也能算是一件颇为享受的事情。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却有更大的鸟,填满了他的视线。 那是一只足有三层楼高的恐怖怪鸟。 “我……” 杜乘锋这边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尝试调整,但那庞大的怪鸟还是抬起了爪子。 仅仅只是抬起了爪子,甚至都不是故意去攻击,两只飞燕中的一只,就已经当场炸成一团墨迹。 “他妈的!” 左眼骤然一痛,这让杜乘锋怒发冲冠。 “敢杀我的鸟?” (本章完) 第425章 煞气怪物 众所周知,这个世上有很多煞气高手,但也不仅仅只有煞气高手。 成功掌握煞气,才能被称为煞气高手,那么理所当然的,有成功,自然也会有失败——但对于煞气高手们来说,失败可没有什么大不了重来一次,当他们没能战胜煞气带来的影响时,煞气就会反过来带走他们的理智了。 若是煞气的量没那么大的话,倒也还好处理,武疯子就算再怎么能打,也还在能被迅速压制的范围之内。 可若是煞气量足够大的话…… “给给给给给给给——” 夕阳的余晖之下,足有三层楼高的大鸟一边怪叫着,一边展开翅膀。 那翅膀上的血肉已经腐烂,恶臭的浓水连同那些腐烂的血肉,在这展翅的动作之下被一起甩了出去——可即便血肉离体,这庞大的怪鸟也仍旧毫无知觉,那双眼睛中非但看不出什么痛楚,反而还带着几分疯癫的快意。 “跑!快跑!” 本地的居民疯狂逃窜着,生命的本能让他们拼了命的远离这只大鸟——虽然到现在他们都不清楚,这只大鸟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但他们至少知道一件事,就是这只大鸟一定能让他们死。 但是,两条腿怎么可能跑得过九扇翅膀呢? “嘎嘎!呼——” 怪鸟那三个脑袋中的一个猛地低了下来,一口便咬中了一个没能逃离的百姓,紧接着三個脑袋撕扯之下,竟是直接将这个无辜的人撕成了三段! 刺目的鲜血从半空中洒下,这也让人们愈发地惊惶了。 “这……怎么会这样?” 县衙那边,刚要下班回家的衙役们也看到了这惨绝人寰的一幕,虽然相隔甚远,但那个站在钟鼓楼上的大鸟实在是太过显眼了——那庞大的身形,扭曲的姿态,还有那时不时洒下的腥风血雨,这怪物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让人胆寒。 所以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倒霉?刚死了一个知县就已经够让人麻烦的了,怎么又冒出来一个这个? “快……快去找高手!” 即便再怎么惊慌失措,衙役们仍旧用最快的速度,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 虽然三山镇这边没怎么经历过煞气怪物的入侵,但没吃过猪肉至少也见过猪跑,在三山镇外面,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大伙都是直接去找那些高手们来处理的。 这也算是高手们难得有用的时候了,不是那种无谓的江湖拼杀,而是去迎战这些祸害一方的怪物。 不过大部分高手是不愿意接这种活计的,原因也很简单,没祸害到他的头上,那为什么要跟怪物拼命——当然,若是怪物袭击的是这些高手的产业,那就另当别论了,事情落到自己头上,该拼还是要拼的,可眼下这个情况…… “重赏!” 为首的衙役咬着牙,含泪说出了这句话。 那确实是让人牙疼,毕竟眼下县衙里又没有知县,真要出赏钱,出的可都是他们自己的钱——这段日子里收的门票钱怕不是全要吐出来,甚至还要搭不少进去。 然而这种事不是他们想不给钱,就能不给的,这个时候钱花出去,买的可是自己的命。 毕竟身为普通人的他们,也不可能跑得过这恐怖的怪鸟。 “正好眼下镇子上江湖人还不算少!开重赏!一定要让他们把这只鸟弄死!” 其余衙役们连忙领命离去,有的去了镇子上,有的开始往外赶,有的干脆快马奔向聚宝山——聚宝山那边的万人坑,是眼下三山镇里江湖高手最多的地方,只要把那边的人手请过来,一定能…… “杀了那个怪物!” 就在衙役们正紧锣密鼓的寻找支援时,却有几个挟刀带剑的江湖人,已然向着那怪物冲了上去。 此情此景,看着那几个向着怪物冲锋的江湖人,饶是衙役们对江湖人没什么好感,此刻也要抱拳称其一声大侠! “大侠大恩大德,三山镇没齿难忘!” 衙役们对着半空中掠过的侠士们拱手行礼,这也是他们眼下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只是他们没看到的是,那些侠士们面对他们的礼遇,脸上反而还带着几分嗤笑。 “你看,他们还得谢谢咱们呢。” 房顶之上,一个正在急速狂奔的佩刀大汉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们可能还不知道,自己遇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们是该说谢谢,毕竟咱们也算是给他们除暴安良了。” 另一个腰佩长剑的青衫公子也笑了起来。 那确实是应该笑,毕竟他们可是难得赶上了好事情——庞大的怪物对于那些普通人来说,或许堪称移动的天灾,但是对于他们这些煞气高手来说,却是罕见的宝藏。 众所周知,煞气怪物原本都是失去了理智的煞气高手,失控的煞气异化了他们的血肉,让他们变成了怪物。 可就算变成了怪物,他们原本也仍旧是煞气高手。 是煞气高手,那就肯定有点自己的财产,有点自己的底子,就算真的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身上也一定会带着自己的随身佩兵——这是他们煞气的来源,也是他们力量的来源,哪怕他们变成煞气怪物也是一样,一定有一柄残破的佩兵被他们带在身上。 这也就意味着,谁能杀死这些煞气怪物,谁就能得到这些煞气高手的最后遗产。 这才是他们第一时间赶过来的原因,并非是为了除暴安良,而是要第一时间将这怪物击杀,夺走怪物身上的那柄神兵。 至于为什么会是神兵,这件事根本不需要问,毕竟那个怪物的体型那么大,看起来那么的凶悍——众所周知,煞气越多,异化出来的煞气怪物才会越大,怪物越大,杀了怪物之后得到的宝贝也就越厉害。 太小的怪物他们是不杀的,毕竟收益实在是太低了,他们只杀大家伙,只杀那些可能带着好东西的大型怪物。 而眼下这足有三层楼高的巨鸟,身上又会带着怎样的好货? “赶快动手!一定要赶在别人过来之前!” “别给他们叫掌兵使的机会!” “想什么呢!这里又不是建康!这里哪来的掌兵使!” “也对啊!那不是白便宜我们兄弟几个?” 几个侠士飞掠在屋顶和房檐之上,只看那轻松写意的样子,竟是完全没把那怪物放在眼里。 那确实是不会放在眼里,毕竟对于他们这几个建康过来的侠客来说,类似的怪物,他们不知杀了多少,在有着充足经验的情况下,他们又怎么可能会惧怕这三头大鸟? 眼下又没有那些跟随阉狗的掌兵使抢怪,正是他们几个发挥的好时候! “上!” 冲在最前面的佩刀大汉已然一刀劈下。 磅礴的刀气如晴天霹雳,被击中的大鸟登时便一路滚下了钟鼓楼! 但一击建功之后,这大汉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喜意。 “别……” “别跟我抢!这鸟是我的了!” 那佩着剑的青衫公子登时便笑了起来,猎豹一样矫健的身形更是猛地扑向那坠落下去的大鸟。 “兄台!承让!这次既然你没拔得头筹,那还是小弟先……” 这样说着,青衫公子却已经拔出了腰间利剑,对着那大鸟一剑捅了出去。 隔着这么远,剑自然是不可能捅得到的,但这一剑刺出的煞气剑影,却已经足以将那大鸟整个贯穿——但也就是这一剑刺出之后,这青衫公子才意识到,这突刺的手感,完全不是那回事。 “好硬!怎么会!” 青衫公子大惊失色,他完全没想到自己必杀的一刺,居然连那怪物的羽毛都没能刺穿。 但就在他即将变招的时候,那怪物的三个头中,却有一个头猛地伸了出来。 巨口咬下,青衫公子登时便被撕开了半边身子,但就这仅剩的半边躯体,也已经被另外两个怪物头颅咬在了嘴里。 精明的猎人往往会以猎物的方式出现。 “已经觉醒智慧了吗……” 眼见得刚刚还聊得好好的同伴,突然就惨死当场,那佩刀大汉不由得冷汗直冒。 觉醒智慧,这是一个特定词汇,毕竟这些被煞气异化掉躯体的怪物们,是不可能再找回理智的——但一些狡猾的怪物仍旧会有积累智慧的可能,只不过这所谓的智慧,却并非是通常意义上的智慧,不是用来读书识字的智慧,也不是人情世故的那种智慧。 这些怪物们只会觉醒一种智慧。 那就是杀人的智慧。 觉醒智慧的怪物们更为狡猾,也更为凶残,一次又一次的搏杀让它们从狂暴的野兽,逐渐变成了狡诈的猛兽——就像刚才那样,这三头大鸟甚至知道通过主动示弱的方式来勾引他们这些围剿者轻敌冒进,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怪物了! “必须赶快把这个怪物给杀死!” 这一刻,佩刀的大汉已然做出了最为正确的判断。 然而,也仅仅只是判断而已。 从挥出第一刀之后,他便已经明白,这怪物绝对不是他能杀得掉的,从刚刚劈下那一刀的时候,他便已经知道,这怪物的真实体型绝对已经超过了五层楼——最恐怖的是这个三头怪鸟极其聪明,甚至知道通过拆解血肉的方式让自己缩到三层楼的大小,从而利用人们的错误判断来进行最快速的击杀! 为什么这小小的三山镇里,居然会有这样的怪物? 以前怎么没听说过这个狡猾的怪物? “给给给给给给给——” 三头怪鸟畅快的大叫着,这让几个煞气高手脸色铁青。 很显然,这怪鸟之所以会发出如此的声音,无非是发现,他们这些猎物,已经跑不掉了。 两条腿跑出火星子,也是不可能跑得过九扇翅膀的。 更别说这怪物在吃了人之后,九扇翅膀,竟已经长成了十二扇。 “嘎嘎!呼——” 三头怪鸟仅仅只是一个旋身,这些建康来的高手就已经尽皆变成了尸体——事实证明,就算他们脸色再怎么铁青,对于战斗本身也是没有什么帮助的,尤其是在他们主动走进了这个怪鸟的埋伏圈之后,从他们冲过来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活不了了。 “给给给给给给给——” 接连吞吃了几个煞气高手的尸体之后,三头怪鸟的身形愈发地庞大了,而身上那些腐烂的血肉,也都逐渐开始愈合,开始变得有光泽。 这三头怪鸟,居然再一次变强。 “怎么会……” 县衙中,那些衙役们都快疯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那些自信满满的侠士们非但没有给这三头怪鸟造成什么伤害,反而一个接一个,排着队去给这三头怪鸟当了点心。 这简直…… 难道就没有谁能制裁这三头怪鸟了吗? “嘎!!!” 身形变大的三头怪鸟,竟直接飞了起来。 “这……” 衙役们心里愈发地冰凉了。 街上那些逃难的百姓们,看到这个场景甚至还一度庆幸,觉得自己是逃过了一劫——只有这些衙役们才能看出,这才是噩梦的开始。 那三头怪鸟是走了没错,但是这三头怪鸟又没死,眼下吃饱了就飞走,是不是饿了就还能飞回来? 这三山镇,怎么就成了这怪物的觅食场? 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那三头怪鸟已经起飞了,只看那慵懒的样子,分明是吃得很饱——而这也就意味着,下次这三头怪鸟一定还会继续过来吃人。 面对着如此凶残的怪物,他们这些普通人又怎么能…… “给老子下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吼。 紧接着,足有两层楼高的小巨人,便整个砸在了那个已经快要涨到四层楼高的三头怪鸟身上。 “嘎……嘎!” 没等这三头怪鸟发出什么声音,怪鸟的三个脖子便已经被那小巨人全部拧断。 “真是……” 小巨人暗骂一声,紧接着整个人都缩回了那六尺不到的身高。 他很清楚,只是打死一个三头怪鸟,这并非什么结束。 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本章完) 第426章 山中无老虎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死去的袁知县或许算不上什么大王,但他的存在也确实物理意义上庇佑了偏僻的三山镇——当一个顶级强者占据着这片空间的时候,即便这个强者自己不出现,也没有什么宵小会敢来这里闹事,毕竟这意味着他们随时都可能付出生命本身作为代价。 可一旦这顶级强者的位置空缺出来的话…… 就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从日落到天黑,杜乘锋东奔西跑,连着锤死了八个煞气怪物,脚下就没停过——然而也就在他觉得自己好不容易都处理完了,准备坐下来吃口饭的时候,外面居然又响起了煞气怪物的吼声。 这也让杜乘锋不得不放下筷子,再一次赶过去。 “开什么玩笑!要吐了!” 当杜乘锋把拳头从第九個煞气怪物的脑袋里拔出来的时候,他是真的物理意义上的犯恶心了——当然,倒不是因为打死怪物的场面令他恶心,主要是这个事情本身实在是过于反胃。 他对于战斗本身没什么看法,合适的战斗甚至还可以增进他的经验,可问题是这种事根本算不上战斗,这些煞气怪物的水平其实没多高,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大概也就是昔日纥奚青的水平。 曾经的他面对化身怪物的纥奚青,确实是差点被打死,但对于如今的他来说,拍死纥奚青,和拍死蚊子和差不了太多。 然而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蚊子,太多了。 休息的时候,蚊子会飞过来,吃饭的时候,蚊子会飞过来,睡觉的时候,蚊子会飞过来,上厕所的时候,蚊子还是会飞过来——从傍晚一路打到现在,杜乘锋这边别说吃饭了,甚至连一泡尿都没撒过,这找谁说理去? “总得想个办法!” 总算争取出一点空闲时间的杜乘锋,开始思考起解决方案。 其实现在想想的话,那袁知县还是很有本事的,那遍布三山镇的燕巢虽然有点过于离谱,但这些飞燕无人机却可以在第一时间清理掉任何敢于靠近三山镇的威胁——至于成本,对于与那袁知县来说,也不过是多画两只燕子而已。 之前在秃笔的视角,杜乘锋还没发现这一点,可现在看来,那袁知县的技术体系却是十分适合这种大范围精准布防的。 那么问题来了,袁知县能做到的事情,他做得到吗? “醒醒!醒醒!” 想到这里,杜乘锋将睡到一半的无名少年摇了起来。 “你看我这画的像燕子吗?” “你这……” 迷迷糊糊的少年抬起头,看了眼画纸上那凌乱的涂鸦,脸色登时变得微妙起来。 “……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倒也不用憋着,我嘴很严……” “算了,我懂你意思了。” 杜乘锋黑着脸将少年摁了回去。 袁知县画的飞燕之所以能和真燕子相差无几,关键就在于“栩栩如生”——换句话来说,当别人都以为你这是燕子的时候,你这以假乱真的飞燕才真的有乱真的能力。 具体原理,其实有点类似于之前差点把忘忧乡给覆盖了的桃源乡,当大家都觉得这里存在的时候,这见了鬼的唯心世界就会让这玩意真的存在。 像袁知县那种画技一流的,自然是没什么问题,可换成像杜乘锋这样画技不怎么好的,就算画出燕子来,也没人会相信这是燕子——说到底,因为技能上的缺失,他其实没办法像袁知县一样完美运用这支笔,并且这支笔的战斗风格跟他也不是很搭。 比起蹲在小房间里,没事画两个燕子出去杀人,他还是喜欢热血激情的提刀对砍。 “算了。” 叹息一声,杜乘锋终究还是将笔收回腰间。 袁知县的路子行是行,但也真不适合他,他应该去寻找一些,属于自己的解决办法。 “首先排除自己动手。” 想起自己刚刚那东奔西跑的颠簸,杜乘锋第一时间便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打的都是毫无营养的战斗,还要被遛得满地乱转,这就是亲自动手的弊端——毕竟相比起那袁知县来说,他的战斗方式其实更倾向于定点攻坚,也就是说,真遇到什么强的离谱的对手,那才是他好发挥的时候,眼下这种不胜其烦的骚扰战,反而是他的弱项。 “等等?我居然还有弱项?” 想到这里,杜乘锋一时间瞠目结舌。 但紧接着,他便喜出望外。 “居然还有弱项……我居然还有弱项!” 杜乘锋猛地站起身子,激动的来回踱着步子,他很难描述,眼下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心情。 若是换个人来,发现自己还有薄弱的地方,大概率是会有些惶恐的,又或者惴惴不安,毕竟身上还有薄弱的环节,也就意味着随时可能会因此而遭受重大损失,甚至直接命丧黄泉——但对于杜乘锋来说,这反而是一件极好的事情,只因为他终于隐约摸索到了,查找自身不足的办法! “只是单纯的打斗,能够带来的经验还是太少了,还是要经历更多的情况,遇到更多的问题,才能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还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 大概总结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后,杜乘锋吐出一口浊气。 毕竟他也曾像那袁知县一样,在掌握了绝强的力量之后,便开始迷茫,开始看不清前路——或许从这个角度来说,那袁知县与他其实是一类人,一时的无敌的确给他们带来了一些好处,但也给他们带来了更多的迷茫与不安。 可现在,困扰杜乘锋许久的迷雾终于散去。 眼前的道路,也终于开始变得清晰。 “谢谢你。” 摸出腰间的秃笔,杜乘锋诚挚的对着手中的秃笔道谢。 又或者说,对那个被他打死的袁知县道谢。 这是一个可敬的对手,也是一个让他受益颇多的对手,正是这袁知县用命来作为参考,他这边才得以突破这份迷障碍。 那么,眼下的问题要怎么解决,其实也很明显了。 “不是抄答案,而是自己来做。” 杜乘锋这样对自己说着。 “换你来做,伱要怎么做?” 是了,用遍布全镇的飞燕来狙杀所有来犯之敌,从而将整个镇子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这是袁知县的办法,也很符合那位袁知县的行事风格。 但是换成杜乘锋自己的话……他的办法又是怎么样的?他的行事风格,又是什么? 这样想着,杜乘锋便推门来到了后院。 后院里,争夺拉磨权的那四个江湖高手已经睡下了,连同那五个宋州人一起,很显然,就算是已经学会自己拉磨的大牲口,也是需要睡觉休息的——但马上他们就休息不了了,只因为他们几个人,连同被扣下的兵刃和行李,已经全都被丢到了驿站外面。 “这是要赶我们走?” 王彤弓和胡三变大惊失色。 他们才开始掌握那螺旋力,正是体会各种好处的时刻,并且还有两个昔日只能仰望的高手,每天挨他们打给他们当陪练,不需要思考什么江湖事,也不需要在意什么恩怨情仇,他们只需要一心锻炼自己就可以了,这日子简直过得像神仙一样快活。 “就像是还在念书的时候一样。” 王彤弓一度这样感叹,而胡三变也深表认同,像这种无忧无虑还有人管饭的日子,还真是只有幼时读私塾的时候才能享受得到——当然,当年的他们也没觉得这种生活有多好,甚至一度盼望着想要赶快长大,想要开始那丰富多彩的江湖生涯。 然而在那之后,在亲身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那么久之后,他们也终于意识到了,那份时光的珍贵。 “求你了!别赶我们走!” 眼看得那小巨人的脸色不像是开玩笑,王彤弓和胡三变干脆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我们……我们不是犯了错了吗?我们愿意接受劳动改造!我们愿意继续拉磨!千万别赶我们走……” 一边这样说着,王彤弓和胡三变一边扯着一旁的北斗和苏有方。 而这两个昔日的正经高手,面对着此情此景,想了片刻之后,竟也干脆纳头便拜。 苏有方是为了朋友,毕竟北斗眼下的修行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候,至于北斗到底在修行什么,他其实也说不清楚——当然,北斗其实也跟他仔细聊过,什么星体很可能是绕着另一个星体在转动之类的,但这种事情他听不懂,也不明白。 至于北斗自己…… “马上!马上我就要抓住那个感觉了!” 北斗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他不想把这件事暴露出来,毕竟暴露需求也就意味着会被人拿捏,但他也不想就这么放弃,毕竟他眼下距离真理已经只差那临门一脚。 “只要再让我拉一次磨……” “还想拉磨?”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白吃白喝管得你们还不够?你们还想继续?晚了!现在收费了!” “我愿意给钱!” 一听到只是收费,王彤弓登时便站了起来。 只是收费而已,这可太简单了,虽然花钱拉磨怎么想都有点离谱,可拉磨能变强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退一万步说,去私塾念书不也得花钱交学费吗? 只是点钱而已,他就算不回家要也能掏得起,真掏不起也无所谓,大不了就把剑当了。 反正他眼下也不太需要剑了,他学到了更好的。 至于胡三变那边,动作更是干净利索,老骗子直接当场把鞋给脱了,从鞋里拿出两只坚硬的鞋垫,鞋垫掰开,里面竟是金灿灿的一片——合着这老骗子一直都把最后的私房钱带在身上,只是黄金踩在脚底下,谁也没看出来。 “这是钱的事情吗?” 眼见得老骗子居然要把这两只黄金鞋垫递过来,杜乘锋登时便抬手将其拍了回去。 一方面自然是因为他不缺这点黄金,另一方面却主要是因为,这玩意的味实在是有点太大。 “啊?” 眼见得送出去的黄金都能被拍回来,胡三变人也傻了。 钱都不要,那要什么? “资格,你们需要证明自己。” 杜乘锋指了指远处的山。 “听说很久以前,真正的勇士都会去跟猛兽搏斗,他们和天地战斗,证明了自己的强大……你们明明是人,但是却留在驿站里吃白饭,你们难道不觉得羞愧吗?” “……啊?” 几个煞气高手听得瞠目结舌。 不是你把我们关起来劳动改造的吗?怎么又成了我们吃白饭了?再者说我们这不是也要给钱吗? 不过眼下势比人强,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对方既然一个人能打他们所有人,那么对方说什么,他们直接认就是了——就算这小巨人说太阳是绿的,他们也必须承认,不然他们恐怕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即便他们眼下已经恢复了自由之身,但那份思想的惯性仍旧让他们这样想着,他们半点辩解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还努力思考起这话语之间的漏洞。 真正的勇士都会去和猛兽战斗,需要证明自己的强大…… “懂你意思!” 王彤弓率先站起了身子。 “我会回来的。” 王彤弓之后,胡三变也站了起来,紧接着便是北斗和苏有方,那五个宋州人在想了想之后,竟也扬言自己过一阵就会回来,随后便和前面那两组人一起走了。 夜幕的掩护之下,有三只飞燕悄无声息地坠在了这三组人的身后,跟着这三组人,分别钻进了三座大山里。 而杜乘锋这边,在打了个哈欠之后,便也回屋睡觉了。 是了,在思索了许久之后,杜乘锋发现,这才是他的做事风格。 他的确会亲力亲为没错,但在亲力亲为之余,他也更倾向于将相对的事情,交给对应的人去干——这样会让他更省脑子,也会让他的日常生活变得更为轻松。 “只需要把他们打发出去干活就好了,干得不好就换一批。” 这样想着,杜乘锋便准备在睡前看一看,这三组人会把事情干到什么地步。 (本章完) 第427章 当事情被拜托给别人 被丢出驿站的人分成了三组。 王彤弓和胡三变成为了搭档,他们去了之前金刀大汉建立匪寨的那座大塘山,而北斗和苏有方在拿回了自己的兵刃之后,便换了条路,选择了康平山,至于那五个宋州人,他们在犹豫了一会之后,竟直接去了万人坑所在的聚宝山。 “等等,他们不会搞不定吧?” 看着飞燕带来的画面,握着秃笔的杜乘锋突然一拍脑袋。 刚才光想着把事情甩出去了,他倒是有点以己度人了——仔细想想,那些怪物对他来说是很弱没错,但不代表对这些煞气高手们也很弱,事实上哪怕是纥奚青过来,这些煞气高手恐怕也是打不过的,更别提那些比纥奚青更为凶残的煞气怪物了。 指望这些人去把怪物搞定,还不如指望他自己多学两天画画,至少后者显得更靠谱一点。 不过,这些人真的有他想的那么不堪吗? 马上,杜乘锋便知道,他有点小觑了天下英雄。 最先打出战果的竟是那五个宋州人,这些膀大腰圆的纹身大汉看似粗豪,做起事来却颇有章法,几个人去了聚宝山之后没有着急搜索猎物,竟是先偷偷跑去已经过气的万人坑那边,刨了十来具尸骨出来。 “来,大伙分一下。” 为首的大汉抬手便拆下一根臂骨,紧接着那些腿骨也都分发给了其他的纹身汉子。 很快,杜乘锋便看出来了,这是在制造兵刃。 这是一种颇为原始的制作手艺,这些大汉们将一根长骨头斜着剖开,就得到了一个锋利的矛头,又有大汉抱来了一些棍子,这些汉子们用草绳将矛头捆到棍子上,便得到了一根又一根的骨矛。 至于剩下的那些尸骨,这些大汉们将其收拾了一下,随后佩戴在了身上,很显然,他们或许相信,用这种方式,能让死者的力量分到他们身上。 最离谱的是,这狗屁不通的事居然能成。 变化最明显的就是那些骨矛,这些草草赶制的粗糙骨矛之上散发的杀意不算多强烈,但却颇为纯粹,甚至比起煞气来说都要更为凝练一些,而在拿起这些骨矛之后,这些满是纹身的大汉们竟真的如同远古时代的猎人一般,悄无声息的潜入了黑暗之中。 就连空中的飞燕都很难察觉到他们的踪迹。 但也就是杜乘锋这边都以为,这几個人已经消失的时候,却有一头生着九个脑袋的老虎被赶了出来,畸形的老虎身上生着八只强壮有力的爪子,胸口更是钉着一柄已经和血肉融合在一起的大刀——然而这足以令小儿止啼的恐怖怪物,此刻却如同丧家之犬一样狼狈逃窜着,只因为眼下他们背后追着更为恐怖的东西。 那是统治着这个世界的真正霸主,是名为恐怖直立猿的残忍怪物。 也就是这个时候,半空中的飞燕才看到,这九头虎的屁股后面还插着七八支投矛,这些粗糙的投矛深深的钉入了这九头虎的躯体,中空的骨头正不断地往外淌着鲜血——只是单纯的放血,对于怪物来说是没什么意义的,这些已经异变的躯体不能以常理来看待。可就算隔着飞燕的视角,杜乘锋也能感觉到,顺着那些骨矛流淌出去的东西,可不止是鲜血。 和鲜血一同流逝的,是某种能够被称作生命力的东西。 伴随着不断的放血,这怪物也愈发地虚弱起来,于是,在又接下来几支投矛之后,这怪物便理所当然的倒在了地上。 “这个应该差不多了。” 为首的大汉踩着九头虎的脑袋,将一支骨矛拔了下来。 “他说的确实没错,就应该像祖先一样去战斗,只有不断地战斗,才能证明自己的力量,才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样子……这些强敌本身就是最好的镜子,正是因为有他们的存在,我们才能看清自己是谁。” 其余的四个大汉也纷纷点头,显然是对这段言论颇有感触。 只有旁观了这一切的杜乘锋看的双眼发直。 他真的说过这种话吗? 没说过吧,肯定没说过吧,他说话一般都很口语化,也很生活化,像这种名人名言一样的拗口总结,可完全不是他的风格。 不过总的来说,这几个宋州人还真算是靠谱的,他们不止没有被动挨打,甚至还选择了主动出击,并且只看这几人的熟练配合,恐怕已经不是第一次进行这样的捕猎了。 “他们猎煞气怪物干什么?” 杜乘锋一阵挠头,他有点想不通。 总不能是用来吃吧? “哎,这。” 一想到那个有些令人反胃的画面,杜乘锋便摇了摇头。 随后,便将视线转到了另一组人的身上。 眼下被杜乘锋盯着的,是王彤弓和胡三变,相比起那五个训练有素,甚至还知道彼此配合的宋州人,这两人可就差了太远了——这里不止是默契度上差了太远,甚至就连实力也差了太远。 在杜乘锋看来,如果把这五个宋州人当作平均水平的话,那么苏有方和北斗的战斗力应该在十个宋州人左右,这里是指他们两个人如果单独面对十个宋州人的话,也还有取胜的机会,而这,大概也就是真正能被叫一句高手的级别。 至于王彤弓和胡三变……他们两个如果遇到宋州人的话,恐怕一个人撑死对付一个,甚至还有打不过的可能。 也就是约等于半个宋州人。 当然,这个判断是按照初见时候的战斗力来看的,至于这些人拉磨到底拉出了什么成果,杜乘锋自己也不太好说。 “拉磨,真的能让人变强吗?” 杜乘锋也很好奇。 但很可惜的是,他这份好奇终究不会有什么结果。 也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该说不幸,王彤弓和胡三变两个人在大塘山转了几圈,愣是没有遇到任何怪物,这直接导致他们空有一身武艺却找不到发挥的目标——好在他们最终还是找到了两只兔子,才算是避免了他们空手而归的局面。 “啊这。” 看了半天的杜乘锋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可能是那几个宋州人的表现实在是太好了,才给了他一点“这边也会发生什么”的错觉,但事实上来说,王彤弓和胡三变遇到的情况,或许才是真正的常态——就像钓鱼的人一般都会拎着空桶回家一样,真正能打到猎物的时候,反而是少数。 “可是就两只兔子……算了,也还不错。” 杜乘锋想了想,还是决定收下这两只兔子,起码相比起宋州人的猎物来说,这两只兔子是真的能下锅。 这样想着,杜乘锋继续观察着最后的画面。 其实刚才他也一直都在看着第三个画面,不过很显然,北斗和苏有方这一组,跟王彤弓和胡三变一样倒霉——他们很认真的搜索了康平山,但仍旧一无所获。 很显然,他们或许很能战斗,但他们绝对算不上什么好猎手,相比起一进山就打出了战果的宋州人,剩下的两组人只能用悲剧来形容。 不过马上,杜乘锋便借着飞燕的眼睛看到了,那穿行于山间的,长着五条手臂的巨大猿猴。 “这运气还算可以了啊。” 眼看着那只巨大的猿猴怪物,距离北斗和苏有方越来越近,杜乘锋这边也感叹起了世事的无常。 看看刚才那组,打到最后都没看到东西,结果只能拎两只兔子回来,但是换到眼下这一组,或许刚才没能找到什么怪物,但现在,怪物却主动冲着他们过去了——只要他们现在回头把那猿猴怪物砍了,就算是有战果了,这一宿也不算白来。 所以说,这两个人在干什么呢? 那猿猴怪物都已经凑得这么近了,他们怎么还没回头? 不是,他们完全没有发现吗? 他们不是高手吗? “你们……” 飞燕的注视之下,那个体型庞大的巨猿怪物,竟硬是悄无声息的摸到了这两个高手背后。 紧接着,便是重拳出击! “轰!!!” 重拳砸下,地动山摇,北斗和苏有方当场便飞了出去,人在半空中都转了好几圈。 等他们倒在地上的时候,已然满身是血。 “不是……” 杜乘锋开始出汗了。 这也太离谱了,两个原本来到山里狩猎怪物的高手,此刻却反而被怪物狩猎成功——要知道这可是他最为看好的一组,也是看起来最能打的一组,在他的预判里,这两个人甚至比那五个宋州人都要来的更为强力。 怎么这两个人就…… “哦吼吼吼吼——” 五臂巨猿兴奋的嚎叫着,五条手臂上也多了五柄短刀。 但这短刀只是相对于巨猿的躯体而言,对于苏有方和北斗这种身形正常的人来说,那已经是堪比大剑一样的武器了——可就是这样恐怖而沉重的武器,那巨猿却将其当成飞刀掷了出来。 这也让刚刚勉强起身的苏有方和北斗,再一次被砸倒在地。 “……啊?” 看到这一切的杜乘锋直接噎住了。 就像那五个轻松狩猎怪物的宋州人一样,眼下这巨猿也在轻松狩猎着北斗和苏有方,潜行从背后接近,关键时刻重拳出击,并且还懂得使用投掷武器压起身……这五臂巨猿眼下反而更像是一个熟练的狩猎者,苏有方和北斗反而变成了笨拙的猎物。 “啊啊啊啊啊——” 重伤的苏有方拼死挥出折扇,但那些煞气扇影却被五臂巨猿轻松压制——至于另一边的北斗,那无往不利的剑锋,此刻却根本削不到那五臂巨猿的灵活身形。 两个配合默契的高手,竟被区区一个怪物压着打,眼下这场战斗已经成了那五臂巨猿的个人秀,很显然,在那一轮又一轮的飞刀面前,北斗和苏有方被杀死,也只是时间问题。 毕竟在被偷袭的那一刻,他们就都已经重伤,眼下就算有万般本事,也发挥不出多少。 “难道我们真的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满身是血的苏有方仰天哀嚎。 “北斗兄,一会我死了的话,你一定要把我的尸身轰碎,千万别让怪物把我的尸体啃了,那样太丑了。” “我们死不了,我们谁都死不了……” 另一边的北斗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持剑的右手,却已经抬不起来了。 在刚刚被偷袭的时候,那五臂巨猿就已经一拳废掉了他的右臂。 面对着两个已经没有多少反抗能力的猎物,五臂巨猿再一次笑着掰下自己的肋骨,将其作为短刀——很显然,对于这五臂巨猿来说,这是一场成功的捕猎,一场畅快的杀戮。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五臂巨猿的背上,多出了一支骨矛。 五臂巨猿明显愣了一下,但也就是这一愣,又有十余支骨矛钉在了五臂巨猿的背上,满背的骨矛让五臂巨猿看起来像个刺猬,喷溅的鲜血更是让五臂巨猿的力量迅速流失。 于是,手中的短刀还没掷出去,这五臂巨猿就已经先一步倒在了地上。 苏有方和北斗,也看到了远处那几个满身纹身的大汉。 “你们……” “我们正准备回去来着,路上听到有打斗的声音,就过来瞅一眼。” 抬着九头虎的纹身大汉们指了指地上的五臂巨猿。 “这个你们还要吗?不要我们拾走了。” “……” 杜乘锋已经有点不太想看下去了,毕竟被人看到这窘迫的境遇,对这两个高手来说或许比被巨猿打死还要更难接受。 一边控制着三只飞燕往回飞,杜乘锋一边拍着自己的脑袋,眼下他的心情有些微妙,只因为他的办法好像遇到了一些困难。 把麻烦的事情交给别人来做,这确实是他一直以来的做事风格,至于他自己,则负责监督这些所谓的“别人”,好让他们认真把活干了——以前的话,这个思路是没有问题的,毕竟不管是在建康,还是在忘忧乡,他都是这个思路,基本没出差错。 专业的事就交给专业的人来处理,这个思路本身听起来是没什么问题的。 可现在的话…… 他的风格,与现实之间,出现了偏差。 (本章完) 第428章 实践出真知 天亮的时候,三组人都回到了驿站。 五个宋州人扛了两头怪物的尸体回来,只看那耀武扬威的样子,竟真如同远古时候的勇士一般,王彤弓和胡三变带了两只兔子回来,勉强也能算是道菜,至于苏有方和北斗……除了满身的伤痕,他们什么也没有带回来。 当然,这一次,杜乘锋就没有再出面赶他们出去了。 他还在思考自己的问题。 “靠别人,还是不如靠自己。” 一夜没睡的杜乘锋最终还是总结到了经验教训。 指望这些普通人眼中的所谓高手,去帮他清理掉那些时不时会冒出来的煞气怪物,这既不靠谱,也不现实——以往他之所以能随便就找到可以帮自己做事的人,说到底还是因为运气好,找到的人正好相对靠谱。 然而问题也就在这里了,哪就真有那么多靠谱的人呢? 不靠谱才是常态,靠不住才是现实,当他把事情拜托出去的时候,就要做好看着别人把事情搞砸的准备——很显然,他之前是没这个意识的,亏着他还以为自己的这套方法能解决问题,然而事实上来说,就眼下的情况看来,他的风格,甚至都不如那袁知县的风格。 至少袁知县真的把问题解决了,他呢? “到底该从哪里下手?” 杜乘锋一时间竟有些迷茫了,只因为眼前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难解,他的确拥有强大的战力没错,但他又不可能时刻盯着整个镇子。 “或许当初交手的时候,那個袁知县,面临的也是这种情况?” 以己度人,杜乘锋不由得想起了之前那次交锋。 当时的他刚刚把自己锻造完成,将那份强大的力量和肉体都压缩到了眼下这个狭小的身躯里,密度极高,强度堪比超高合金粉末高速钢的躯体,却是那袁知县的天然克星,擅长舞文弄墨的袁知县活了一辈子,大概也没想到,自己的墨汁居然会有打不出效果的时候。 当时的他还一度因此而得意自满,甚至还一度将之归咎为幸运,觉得那袁知县是因为过于倒霉,才碰到了他。 可现在看来…… 谁没个倒霉时候呢? 这一次轮到他被架住了,轮到他来面对这个天克他的难题了——的确,他确实很能打,但眼下的情况根本就不是单纯能打就能解决的问题。 “原来……还有力量解决不了的事情啊!” 杜乘锋突然一拍脑袋。 一直以来,虽然他嘴上没有说过这个观点,但实际上他却一直都在用行动践行着某个埋藏在心底的想法——“只要力量足够大,就能解决任何问题”,他很长时间以来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如果解决不了,那就是力量还不够大,只要力量真的够大,那总能解决掉问题本身,又或者解决掉制造问题的人。 听起来像是没什么毛病,甚至对眼下这种情况也是适用的,就比如他大可以直接动手,夜里多出去几趟,把方圆百里之内的煞气怪物都给宰了,煞气怪物都死了,自然也就不会有谁来打扰他了——听起来好像是一个可行的计划,但真落实的话…… 杜乘锋只想说,完全不是那回事。 袁知县死后的混乱已经让他明白了,就算他把那些煞气怪物杀干净,也会有新的煞气怪物补上来,它们或许是外面来的,又或许是本地高手自己变的,只要还有高手存在,这些煞气怪物就是无穷无尽的。 若是他真准备走这条路子,那他往后这小半辈子怕不是就都要跟煞气怪物耗上了。 “一定有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 这样想着,杜乘锋的视线却停在了锅边的两只兔子身上。 如果可以的话…… “这两只兔子你是打算红烧还是炖汤?” 也就是这个时候,管着驿站的老头却走了进来。 “你不要的话,我就要拿走了,已经有年头没吃过兔子肉了,倒是怪想这一口的。” “这话说的,师傅您要吃的话您就拿去。” 杜乘锋挠了挠头。 只是两只兔子而已,他是真的不太在意。 只不过那老头在拿了兔子之后,却没有着急要走,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看起来倒是想要说点什么。 “怎么了师傅。” 杜乘锋愈发地疑惑了。 “你这是……” “要不,你还是收下他们吧。” 老头犹豫了半天,终究还是开口了。 只是这脱口而出的话,却把杜乘锋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啊,怎么就收下了,收下谁啊?” “那几个侠客啊,还能有谁?就之前在后院拉磨的那几个。” 眼看着杜乘锋仍旧是那副懵懂的样子,老头叹息一声。 “虽然你平时只跟我学做菜,但是老汉我看得出来,你怕是个有大本事的……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我是不懂,不过他们既然都已经把束脩给你拿来了,要不你还是……” “啊?束脩?” 杜乘锋愣了愣,这才看到老头手里提着的那两只兔子。 很显然,老头是把这两只兔子,当成拜师的时候送给师父的那两条猪肉了——于是在老头眼里,人家都送了学费上门了,伱都把学费放灶台边上了,这不就是要收人当徒弟了吗?还有什么抹不开面子的? “所以说……收徒弟吗?” 杜乘锋沉吟了片刻。 这还真是一个解决办法。 收徒弟,然后把打法传下去,的确,最为核心的力量,这个是他没办法教授的东西,但他至少可以教打法,教意识,教这些人如何对战,教他们如何去对力量进行理解——对力量有了一定理解之后,想必也就能变强一些了,起码对付那些煞气怪物的时候,也就多了些把握。 这确实是一个挺好的思路,并且会造就一批强者出来,当然,最为关键的是,这跟杜乘锋自己原本的行事风格如出一辙。 专业的事就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干,至于他,则负责摆平这些专业的人。 所以问题也在这里了。 他能教点什么呢? 好像什么都不太适合教,他能有如今这份力量,其中充斥了太多的偶然,甚至就连他对于力量的理解,实际上也不是跟大众通用的——简单来说,这条路子还真的只有他能走,换个人来用他的办法,大概率是用不成的。 比如他如今这体魄,他是知道能通过坚定的意志,来把自己模拟成超高合金粉末高速钢,可若是把这个东西传授出去,那些人怕是连超高合金粉末高速钢这玩意是什么都不知道。 至于什么坚定意志之类的,对于大众来说更是无稽之谈,他不是没跟人聊过这个话题,但很显然,大伙都很乐于将“坚定的意志可以改变一切”这句话,当成一句普通的心灵鸡汤。 所以他其实不太适合教别人,他的路子很容易误人子弟。 “你这……算了,随你吧。” 老头叹息一声,也没有多说什么。 很显然,这老头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实际上对杜乘锋造成不了多大的影响,所以也只是过来随口说上一句,毕竟他还是很看好杜乘锋当老师的,更何况杜乘锋这边如果真的收了徒弟,老头也能过一把师爷的瘾。 只可惜杜乘锋这边没答应,老头便也就离开了。 甚至连那两只兔子都没有带。 被放回灶台边上的两只兔子还在瑟瑟发抖,一副要被吓死的样子,该说这王彤弓和胡三变还是有点手艺的,两人硬是捉了两只活兔子回来——要知道这种事杜乘锋自己都做不太利索,毕竟兔子这玩意不止跑得快还会钻地,真要铁了心想跑的话,想抓到还真得费点功夫。 不过就算再怎么难抓,兔子也终究只是兔子,这玩意或许算不上真正的食物链底端,但一提起兔子来,肯定也是被吃的那个。 “就像是这三山镇的百姓一样。” 杜乘锋不禁想起了,昨天那些惊险的一夜。 虽然嘴上说着,他是要弄死那些过来抢地盘的怪物,但就事实上来说,他也承认,自己确实是有点逞英雄的意思——要说这三山镇的百姓死于江湖仇杀,那跟他没关系,自己结的仇自己去吃报应,可若是换成煞气怪物的话……那些人终究是无辜的。 说到底,还是他心太善,见不得死人。 当然,他也没想过要把自己也搭进去,只知道卖力气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他现在要做的,是成体系的解决掉这个问题本身。 “所以说……” 杜乘锋的视线转到了两只兔子身上。 “你们,想变强吗?” “……?” 两只兔子瞪着眼睛看着他,双眼中满是懵懂。 很显然,兔子是听不明白他的话的,这两只兔子甚至连最基本的迷惑都做不到,它们只知道啃菜叶子。 “只知道吃,这可不行。” 杜乘锋摇了摇头。 “你们还要聪明起来啊。” “……?” 两只兔子仍旧是那副懵懂的样子,它们根本听不懂这是在说什么。 但马上,这两只兔子就察觉到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头。 毕竟它们就算再怎么迟钝,至少也认识刀锋这种危险的玩意。 刀锋对着它们落了下来,这让两只兔子愈发地惊恐了,浑身一阵哆嗦之下,竟是连屎尿都吓了出来——它们或许想过要躲避,但它们却做不到,僵硬的身躯早就已经让它们无路可逃。 但和这两只兔子所恐惧的不同,那落下来的刀锋却没有剁在它们的脖颈上。 反倒是刀柄,被塞到了这两个兔子的前爪之下。 只是瞬间,两只兔子的双眼便已经肉眼可见的变得腥红。 “咦?还真可以啊?” 杜乘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两只兔子,毕竟他还是第一次这么干——不过说起这个问题,他其实已经疑惑好久了,那就是这个世界上既然有煞气兵刃,煞气高手,甚至连煞气怪物都有,那为什么就没有煞气动物呢? 煞气怪物们或许有着动物的样貌,但它们完全不能算动物,那本质是煞气高手们的血肉被煞气异化,与动物相近的外表更像是暴露了潜藏在心底的兽性。 所以杜乘锋一直都很好奇,如果把煞气直接灌输给动物,又会如何? 好像不会如何。 就刚才的尝试来说,他已经给这两只兔子挨个塞了一柄弯刀,可现在看来的话,这两只兔子也就是眼睛红了一点,甚至连煞气入脑的意思都没有,更别说什么煞气入体了。 “不应该啊?难道说动物对煞气更有抗性?” 杜乘锋愈发地不解了,事情的进展和他想的有点不一样——要知道他都已经做好了看着这两只兔子变成怪物的准备了,结果就这?就这? “总不能是我煞气给少了吧?” 杜乘锋看向那两柄弯刀。 好像还真是,毕竟他之前是考虑了兔子的承受能力,所以才选择了这两柄相对普通的,很多草原勇士都会使用的弯刀,当然,这两柄弯刀上也是有煞气的,可是哪个草原勇士的弯刀又没见过血呢? 总的来说,这个剂量对普通人,应该是差不多够了,就比如刚刚那老头,要是拿起这些弯刀,就要当场煞气入脑,甚至能一定程度上做到煞气入体。 可是现在看来的话…… 对人合适的剂量,对于这两只兔子来说,却是有些小了。 “还要加大力度!” 摸出腰间的皇天颈椎剑,杜乘锋划开空洞,开始摸索自己的库存。 “我倒是要看看,你们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这样说着,越来越多的兵刃被掏了出来,挨个放到了这两只兔子的前脚下面。 “怎么还是没变化?” 杜乘锋愈发地不解了,他试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总不能真就是动物对煞气的抗性高吧?居然还有这个说法吗? “也算是个发现了吧。” 百思不得其解的杜乘锋也只能暂时搁置这个想法,他原本还想要看看这两只兔子能不能帮自己动手来着。 只是他没看到的是,这两只兔子本就通红的眼睛,此刻已然红的快要滴出血来。 (本章完) 第429章 红兔子 由于这两天思虑太多,杜乘锋早早的进入了睡眠。 那些高手们也都睡下了,他们都很清楚休息的重要性,有足够的休息,身体才能从疲劳中恢复,不然的话,就算他们再怎么强,也会不可避免的衰弱下去。 然而,他们是睡着了没错,但这三山镇的百姓,可就睡不着了。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鼓楼街的一户人家中,有青年正吓得浑身发抖。 “为什么这两天突然冒出来这么多怪物?到底是为什么?平时不是没有怪物会过来吗?” “别吵!你再把怪物引过来!” 门口的位置,青年的父亲压低了声音。 “你问我……我哪知道?我哪知道这个?” 瑟瑟发抖的儿子让这个家里的顶梁柱颇为烦躁,尤其是看了眼外面之后,这个已然生出些白发的汉子就愈发地迷茫了。 虽说在三山镇这边,煞气怪物不算是什么常见的东西,但这汉子年轻时候却是经常去镇子外面的,因此对煞气怪物这种东西也算是有点了解。 煞气怪物确实凶猛没错,也确实会袭击一些村镇,可眼下这种一天来十几次的情况,还是有点太离谱了——如果是州城那种大地方的话,倒是情有可原,毕竟州城里人多,嗜血的怪物们自然会想要打进去。 可三山镇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值当的吗? 但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煞气怪物们终究还是来了,那些恐怖而庞大的畸形怪物在街上肆意冲撞着,那骇人的样子只是站在那里都已经令他胆寒。 “早就该搬走的!我们早就该搬走的!” 随着外面那闷雷一般的脚步声愈发地靠近,角落里的青年抖得也愈发地厉害了。 “我早就说了!不该住在这里的!早就该搬走!搬到州城去!你偏不听……” “你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 眼见得儿子居然把锅丢到自己头上,汉子的脸色有些僵硬。 搬家的事情,之前确实聊过,不过当初这小子想要搬家可不是因为这個,而是因为这小子看上了州城里的一个名妓——对方明显是冲着这小子的钱来的,这小子还上赶着过去送,他又怎么可能答应? 再者说,住在三山镇又有什么不好,这镇子虽小,但日子却过得安逸,这里是他的家乡,是生他养他的地方,他在这里住得好好的,为什么非得多花份钱搬到外面去? 可现在看来…… 不管动机如何,就结果本身来看,他的儿子,很可能是对的。 若是遇到什么兵灾,三山镇或许还能算是安全,可面对煞气怪物的话,三山镇真的有什么抵抗的能力吗? 好像完全没有。 这个镇子实在是太小了,小到连最基本的城防都没有——虽然城防这玩意在面对煞气怪物的时候不一定有用,但至少可以提供一定的庇护,拖到能处理怪物的高手赶过来。 当然,要说高手的话,最近三山镇上还是挺多的,但这些高手只能算江湖高手,而不是真正能处理煞气怪物的高手——跟人厮杀,和压制煞气怪物,这可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事情。 只看外面的街道就知道了,煞气怪物都已经冲到街上了,那些所谓的高手们呢?都去哪了? “啊!!!” 木窗外面,有持刀的江湖侠客被一头生着人脸的豹子一口咬住,当场便撕掉了半边身子。 如此凄惨的景象,屋内的汉子直接吓得一个哆嗦,而在他的背后,角落里的青年更是不堪,仅仅只是听到那惨叫的声音,就让他当场尿了出来。 这真不能怪他们胆子小,面对这种动辄几层楼高的恐怖怪物,看着那些怪物们撕扯人体的血腥场景,平日里最多也就杀只鸡杀条鱼的普通百姓们,很难不怕。 那是源自于血脉之中的恐惧,是面对顶级掠食者时必定会产生的天然畏惧,尤其是在意识到,自己要被那些怪物吞吃时,这股具象化的畏惧更是直接攥住了他们的心脏。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遭到这种厄运? 这一刻,不止是屋子里的这对父子,三山镇几乎所有百姓几乎都这样想着。 一时间,偌大的三山镇只剩下怪物的咆哮声,听起来是如此的开心。 大部分时候,煞气怪物是不会有开心这种情绪的,毕竟它们连最基本的理智都没有,又怎么可能有开心这一说——但它们仍旧是快乐的,只因为它们终于冲进了这片梦寐以求的地域。 当然,最开始的时候,这种地方还不值得它们梦寐以求,毕竟这镇子实在是太小了,小到连嗜血的它们都提不起兴趣。可就是这么一个小到不起眼的地方,却从没有谁真正进去过,那些敢于来到这里的煞气怪物全都消失了,那三座大山仿佛是一片无形的边界,谁来谁死。 “三座大山里面栖息着更强的东西,那不是我们能去的地方。” 虽然怪物们之间没有交流可言,可他们还是不约而同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们记住了这个地方。 煞气怪物虽然已经失去了理智,但有些事情有没有理智都一样,越是不能进去的地方,就越是会想进去,这一点不管是不是人都一样——再加上煞气怪物越来越多了,杀戮和掠食的竞争也越来越激烈,这也让更多的煞气怪物被动的卷了过来。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三座大山中的无形威胁,突然消失了。 最顶级的掠食者死了,这些煞气怪物们的机会也就来了,在杀戮本能的驱使之下,它们第一时间冲了进来——当然,过程里也遇到了一些反抗,甚至它们还被打死了十几个,这让那些煞气怪物犹豫了一会,它们一度以为那个顶级掠食者还在。 可现在看来…… “嘎嘎嘎——” 行走在街道上的双头鹫畅快的扇动着翅膀。 镇子里可能会有些危险,但不多,起码眼下它们都已经冲进来了,却仍旧没有谁来阻止它们——那就杀吧,肆意的杀下去,把眼前的一切都杀光,至死方休。 就好像现在这样。 “噫嘻!看到你了!” 双头鹫的长脖子探了出去,紧接着两颗硕大的头颅便直接掀飞了路边的房顶,就像是打开食盒一样轻松写意。 然而,就在这双头鹫准备享受美餐的时候,却有一柄铁锤被丢了过来,砸在了双头鹫的尖喙上。 “老子跟你拼了!” 裤子上还带着些许尿渍的青年拼命的咆哮着,手中更是有什么扔什么。 “滚啊!快滚!我不想看见你!” “嘎嘎嘎!但是我想见你吔!” 双头鹫发出了刺耳的尖笑声,猎物的无能狂怒更能激起它杀戮的愉悦。 但马上,双头鹫却突然意识到,那个渺小的猎物,好像不是对着它咆哮。 被掀去房顶的屋子打开了房门,有头发花白的汉子从里面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涕泪横流,泪水甚至让那汉子连路都看不清——也就是这个时候,双头鹫才看出来,屋子里那个沾着尿渍的猎物敢对它反抗的原因,居然是为了给这老东西争取逃跑的时间。 只可惜,这老东西终究还是太过不中用,几步冲出来后,竟直接撞在了它的脚爪上。 “嘎嘎嘎!来得好呀!” 双头鹫的脑袋再一次低了下去。 “老子也要食,儿子也要食,这样才叫健全……吔?” 没等着双头鹫张开鸟喙,脚爪的位置却骤然一痛。 原来是那老头不知从哪里摸了把匕首,直接捅进了双头鹫的骨缝里。 “不许动我儿子!” 头发花白的老人死命地拧转着手中的刀柄,似乎期待着这样的动作能给这一刺带来更大的伤害。 若是换做捅人的话,这一刀就直接给扎死了,可惜对于足有三层楼高的双头鹫来说,这种级别的攻击却连挠痒都算不上——爪间的剧痛反而激发了这头怪物的凶性,让这本就双目猩红的怪物变得愈发嗜血。 “噫!好痛!好痛呀!” 嘴上一边这样大叫着,双头鹫一边扬起了翅膀。 只是单纯的吃掉,实在是太便宜这两个孱弱的蛆虫了,它要把这两个敢于伤害它的猎物碎尸万段,然后用他们的血来洗澡! “杀杀杀!” 腐烂的翅膀上绽出了骨刺,双目腥红的双头鹫已然准备浴血!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这双头鹫,却看到了比它的双眼还要更红的东西。 即便它的双眼已经被血色填满,但仍旧有更浓重的血色出现在了它的视线之中——由于这一抹血色过于显眼,它甚至一度忘记了自己原本应该要做什么。 “怎么会……这么红?” 双头鹫那所剩无几的理智,竟然泛起了疑惑。 那颜色太红,也太过鲜艳,与其说是粘稠的血色,倒不如说是澄净的宝石,那一抹红色如同流淌着的纯净琥珀,是如此的夺目,如此的耀眼。 那是一双眼睛。 一双兔子的眼睛。 “……兔子?” 双头鹫低头看着脚下的那只兔子。 确实是兔子没错,就算它已经失去理智也不会认错,毕竟这东西实在是太过渺小,比那两只穿着衣服的裸猿都还要更为渺小——若是将这样一个小玩意放进嘴里,甚至都有可能会卡到它的牙缝,就算它用两个鸟喙对着剔牙,恐怕也很难剔出来。 这样一个渺小的玩意,它根本不可能将其放在眼里。 可为什么,它到现在,都没能挪开视线? “杀,杀……” 双翼舒展却未能见血,这让双头鹫的杀戮欲望愈发地狂暴了。 “杀,杀,杀了伱!” 双头鹫猛地扑向了兔子。 只是一只孱弱的兔子而已,虽然不知道这个兔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但是杀了这只兔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它甚至都不用扇动翅膀,只需要用脚爪踩下去就好了,毕竟这只兔子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 等等。 这是一只渺小的兔子,对吧? 它明明还记得,这只兔子刚刚是那么的小,它不集中精神,甚至都看不到这只兔子的形状——可是兔子的眼睛有这么大吗?这只兔子居然有这么大吗? 兔子的双眼已然填满了它的视线,兔子的身形更是高大如山! “嘎嘎嘎——” 杀戮意志的催动之下,双头鹫最后的那点理智也彻底泯灭,曾经的它或许是有名的煞气高手,但此刻的它却已然变得如同野兽一般狂暴,它只想杀戮,只想见血,只想撕碎眼前的一切! 然而,不管双头鹫如何狂暴,那双琥珀般的红色眼眸仍旧填满了它的视线。 那双眼眸中所蕴含的意志并不狂暴,也不疯狂,更不理智,甚至都看不出什么杀意,在这种视线的注视之下,双头鹫只能感觉到一片混沌——它不知道这个兔子为什么会这样看着他,它搞不清楚这视线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要打吗?是要杀吗?这兔子到底要干什么?到底想干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啊——” 双头鹫猛地扑了出去。 但马上,它却好像明白了什么。 是了,它已经彻底明白了,它还在用人类的思维去尝试理解这只兔子,它还残留着人类的习惯,它还以为兔子也会和人一样——但实际上,兔子和人类完全不同,那份眼神不代表任何东西。 那确实是混沌,但也是纯粹本身。 由人身异化而成的怪兽,终究没办法战胜更纯粹的兽性。 “啊……” 双头鹫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的孔洞。 所以,这是什么时候挖出来的?为什么它完全没有感觉到? 是啊,半点杀意都没有,它又怎么可能感觉得到呢。 “咚——” 双头鹫偌大的尸身扑倒在地,只留下两只满身血红的兔子,抱着一颗心脏正在啃食着,像啃食萝卜一样。 立在尸身之上的兔子,双眼依旧血红,如同琥珀一般澄净。 而在这庞大尸身的不远处,侥幸活下来的那一对父子,却早已跪拜在地上,对着那血红的兔子不住的磕头。 (本章完) 第430章 兔神 第二天早上,杜乘锋起得很早。 毕竟眼下的三山镇,好像只有他能站出来干活了,其他人根本对付不了那些煞气怪物——当然,宋州人除外,那些满身纹身的宋州人或许有点魔怔,但是在打猎这一块却是强的离谱。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些宋州人沾点魔怔,所以杜乘锋也实在是不敢把事情拜托给他们。 当然,这些煞气怪物的存在或许还有另一个用处,那就是把潜伏在这三山镇里的另一个高手给逼出来——杜乘锋还记得,那个使用螺旋力重创惊涛刀王的高手,原本他以为袁知县就是那个潜藏的高手,然而这袁知县使用的偏偏不是螺旋力。 所以这一次,三山镇遭受如此劫难,那個潜伏在暗地里的高手,会不会动手? “……可能不会。” 想起自己昨天那东奔西跑,杜乘锋就一阵摇头。 很明显,虽然在上一次的时候,那个高手不知道为什么,出手保护了一下这个客栈,但这一次,那个高手却没有出手保护三山镇的意思。 “还是得自己来啊。” 这样想着,杜乘锋习惯性地回到了后厨,开始准备早餐。 但马上,杜乘锋却拧起了眉头。 “我的兔子呢?” 杜乘锋疑惑的四下扫视着,他明明记得昨天那两只兔子还在来着,当时他实在是困过劲了,再加上也不饿,所以也就没把那两只兔子炖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两只兔子应该被他放在笼子里了,可眼下别说兔子了,就连笼子都没有。 “谁动我兔子了?” 眼见得拎着铁鞭的少年也刚睡醒,杜乘锋一把将其薅了过来。 “是你把我兔子弄丢的吗?” “什么兔子?哪来的兔子?” 少年看起来还有点迷糊。 “意思是今天改吃兔子?兔子肉不柴吗?” “看来不是你……那就是你们?” 杜乘锋又把后院里那几个拉磨的高手薅了过来,连同那五个宋州人,甚至连正在睡觉的老头都被叫了起来。 然而就算把所有人都找了个遍,杜乘锋也没能找到自己的兔子,那两只兔子好像就这么人间蒸发了,连带着外面的笼子一起。 “我们真不可能拿那两只兔子,毕竟那兔子是我们送出去的。” 眼见得杜乘锋的视线再一次瞟了回来,王彤弓和胡三变连连摆手。 “更何况兔子这种东西……肯定是不知道放哪里了。毕竟都关笼子里了,兔子总不能咬开笼子自己跑出去吧?” “……” 杜乘锋陷入了沉默。 好像,真的,有这个可能。 睡醒也算有一会了,他的脑子也清醒了许多,昨天夜里做下的事情,也逐渐被想起来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睡前的时候可是在尝试给那两只兔子喂煞气来着,他手里的所有煞气兵刃,都让那两只兔子摸了个遍。 这也是为什么他要把那两只兔子下锅,与其说是为了吃,倒不如说是为了处理掉这两只危险品。 可现在的话…… “别吧。” 杜乘锋久违的出汗了。 好在他终于还是找到了一点线索,那是倒流河边的笼子碎片,很明显,那两只兔子居然真的咬破了笼子——这也让杜乘锋愈发地担心了,他生怕这两只兔子做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于是,顺着地面上隐约留下的足迹,杜乘锋一路追了过去。 才刚追进三山镇,杜乘锋就看到了满地的尸体,那些怪物们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竟是把整个街道都堵得满满当当。 杜乘锋看的很清楚,这些尸体的胸口全都开了一个透明窟窿。 “谁干的?” 杜乘锋瞳孔一缩。 把怪物砍成两半,这种事相对容易,起码对于他来说相对容易,但是精准的捅穿怪物的胸膛,让怪物当场去世,这就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了——甚至连杜乘锋自己都做不到这个,只因为对于大部分煞气怪物来说,胸口压根就不是弱点。 虽然煞气怪物是由煞气高手异化而成的,但这玩意跟人类相比已经完全是两码事了。人类有弱点,有要害,被捅了基本就会死,但煞气怪物没有。在煞气的异化之下,这些怪物的血肉一直都在不断地增殖,普通的穿刺伤口,只需要片刻就能被血肉堵上,重新愈合,又或者干脆在伤口的位置长出新的肢体。 简单来说,除非是宋州人那种专门炮制的骨矛,不然大多数时候,应对煞气怪物,斩切都比穿刺好用。 就算再怎么血肉增殖,也架不住被当场砍成两半,如果一定要使用穿刺,那么穿刺的威力最好足够大,一刺轰平一栋楼那种。 可现在…… 这些怪物的尸身就这么倒在地上,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它们的死因,就是胸口的孔洞。 “这……” 愈发疑惑的杜乘锋干脆继续走了下去。 他总感觉,自己或许会看到什么了不得的画面。 好在他终于看到了人。 不是一个两个的人,而是一群又一群的人,放眼望去,怕是大半个镇子的人都已经走到了街上,他们脸上满是诚挚和感恩,哪怕身边就是怪物的尸体,他们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惊恐——这也让杜乘锋愈发地迷惑了,他们哪来的底气? “有大人在保佑我们啊。” 被杜乘锋问到的街坊奶奶笑了起来。 “我们能有今天的好日子,都是大人在庇护我们。” “……嗯?” 杜乘锋的眉头皱了起来。 庇护整个三山镇……那个袁知县以前倒是这么干过,不过袁知县已经死了,那些飞燕也都已经碎成了墨汁——除了袁知县之外,还能有谁?难道说是那个使用螺旋力的高手终于冒出来了?那小子终于不再藏头露尾了? “来得好!” 想到这里,杜乘锋的胸中反而生出了战意。 既然那个潜藏在三山镇的高手,能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对着驿站使用螺旋力,那他就一定要跟这个潜藏者分个高低——能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对驿站使用螺旋力,那就能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摘了他的脑袋,不跟这个高手较量较量,他睡觉都睡不踏实。 “他在哪里?我也要去见见那个庇护着三山镇的大人!” “大人就在前面,就在前面。” 街坊奶奶笑着指了指远处的钟鼓楼。 “就在钟鼓楼下面的树底下,我老伴已经先过去了……哎,小伙子你着什么急!” 没等街坊奶奶说完,杜乘锋这边已然跑了出去,胸中的战意让他迅捷如风。 可就在他一路冲到钟鼓楼前面的大树下时,他却根本没有看到什么所谓的高手。 出现在他面前的,只有两只叠在一起的兔子。 “快下来!” 杜乘锋这边刚停下身形,那些围观的人就已经对他喊了起来。 “别打扰大人配种!” “……哈?” 杜乘锋一时间竟噎在了原地。 只见地上那两只兔子叠在一块,哆哆嗦嗦,可不就是配上了? “啊这。” 站在两只配种的兔子身边,杜乘锋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本想直接把这两只兔子带走算了,毕竟他虽说没有找到什么高手,但至少兔子却找回来了——可就在他要对兔子伸手的时候,那些围在一旁的街坊们却像疯了一样拉住了他。 “你在干什么!不许对大人不敬!” “……大人?” 杜乘锋看了看这些街坊们,又看了看那两只仍旧在配种的兔子。 “你们是说它们?” “不然呢?你知道大人们多辛苦吗?” 一众街坊们将杜乘锋拉了回来,这才七嘴八舌的讲起了关于这两只兔子的故事。 在这些三山镇本地人的口中,这两只兔子庇护他们已经很久了,也正是因为有这两只兔佛大人的存在,三山镇这么多年来才会安宁祥和,远离那些世俗纷扰,就连那些煞气怪物们也都被挡在了三座大山之外,这一切都是兔佛大人的功劳。 “这……” 杜乘锋的脑子转不过来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些活不是那个袁知县干的吗?那个袁知县觉得这里不错,于是便用自己的绝对武力压制了周围的一切,至于那些煞气怪物,连三山镇的边都摸不到,刚进大山的那一刻,就会被自爆飞燕当场击杀。 所以这一切跟这两只兔子又有什么关系?这两只兔子昨天才要下锅…… “这一切都是兔佛大人的庇佑。” 街坊们虔诚地双手合十,对着兔子叩起了头。 “以往的时候,我们还不知道,但现在,我们都已经明白了,我们之所以会有如今的好日子,都是兔佛大人庇佑着我们……难怪以前过年的时候,兔年过得都要更隆重一些,原来是因为这个,原来是因为兔佛大人。” 说到这里,街坊们一副颇为惭愧的样子,仿佛这一切真就是他们的错,是他们忘记了这份古老的传承。 甚至连旁观的杜乘锋都被唬住了。 “你们……真过兔年的?” 饶是杜乘锋再怎么见多识广,他来三山镇的时间也不算长,对于这种三山镇本地的民间风俗,他却是没有多少了解的——合着这里居然真的崇拜兔子吗?居然还有这种说法? 那为什么以前他没听过? “以前……” 被问到的街坊们叹息一声。 以前?以前他们哪知道什么兔子的事情,就连刚刚那句兔年,都不知道是谁随口说出来的——但眼下这种情况,能够跟兔子有关系就是好事,毕竟兔佛大人刚刚救下了他们的性命,这是不争的事实,所以一直以来,肯定也是兔佛大人在庇佑着他们。 既然有兔佛大人庇佑着三山镇,那么作为三山镇的本地人,他们总得有点跟兔子沾边的习俗才行。以前有没有无所谓,现在有就行了。 当然,就算现在新造出来的习俗,那也是自古以来就传承下来的,毕竟兔佛大人庇佑了他们那么久,他们总不能说自己一直以来都忘了本。 “所以确实是会过兔年。” 深思熟虑之后,街坊们给出了回答。 “兔佛大人庇佑我们那么久,我们又怎么会不纪念祂……不止会过兔年,我们甚至还不吃兔肉,就是因为这个。” “这……” 杜乘锋回忆了一下,镇子上好像还真没有卖兔子肉的。 这么看来…… 这些街坊们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可他明明记得,这两只兔子是王彤弓和胡三变在大塘山逮回来的,就是两只普通的兔子,昨天他还差点把这两只兔子下锅炖了,它们真没有什么稀奇的…… 难道是他认错了? 好像确实是有可能认错,毕竟他的两只兔子是白的,因为是从野外抓来的,所以身上还带点脏——而眼下这两只兔子,虽然跟他记忆里的兔子一模一样,但身上的毛发却已经一片血红。 “所以这到底是不是我那两只兔子?” 面对着街坊们的众说纷纭,杜乘锋都快被聊晕了,主要是这些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俨然一副大伙真的信仰过兔子的模样。 而那两只与众不同的红兔子,就更是神圣的证明。 “……可能真的是我记错了?” 终于,在一轮又一轮的语言攻势之下,杜乘锋开始认可街坊们的说法。 “仔细看看,这两只好像不是我的兔子……毛色都不一样,怎么会是我的兔子呢?” 虽然不管怎么看,这两只兔子都跟他丢的兔子一模一样,但兔子这玩意长得基本都一个样,真让杜乘锋确认,他也没办法确认。 尤其是眼下这时候,街坊们一直都在他耳边唠叨,他是真的分不出来。 “那……也行吧。” 这样说着,杜乘锋却对着那两只兔子拱了拱手。 “叨扰了。” 虽然他不是很理解,两只兔子要怎样才能做到庇护一地,但街坊们既然都这样说,他也尊重本地的民俗信仰。 只是信兔子而已,又不是什么更离谱的东西,其实还算好了。 然而杜乘锋没察觉到的是,他自己心底,其实也已经承认了这两只兔子的神圣性。 (本章完) 第431章 铸兵 离了人群之后,杜乘锋很快便找到了两只白兔子。 当然,这两只兔子可不一定是他丢的那两只,不过兔子基本都长一个样,尤其还都是白兔子,硬是要人分辨,也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更何况以眼下街坊们对于兔子的狂热,他能不能把这两只兔子带走都不好说。 好在他终究还是抢在街坊们发现之前,将这两只白兔子带了回去。 由于时间紧急,他甚至都没有等到饭点,当场就把两只兔子剥皮炖了,直到两只兔子彻底被吃进肚子,他才算安下心来。 丢掉的兔子毕竟是染了煞气的,天知道这煞气动物是不是跟煞气怪物一样危险,既然这玩意没办法拿来用,那么出于安全考虑,肯定是下肚才最为安全。 只是杜乘锋不知道的是,煞气给兔子带来的影响,未必只会体现在危险上。 杜乘锋这边吃饱喝足睡午觉了,但镇子上的街坊们可是还聚在钟鼓楼那边,他们还在围观着这两只神圣的红兔子,各种奇奇怪怪的传说都被他们编造出来——最为离谱的是,这两只红兔子也硬是一直配种配到现在,半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这两只红兔子击杀怪物的时候,看到的人其实有限,后面大部分人,其实都是人云亦云,毕竟死了一地的怪物尸体,那总得有个理由,既然有目击者说是红兔子干的,那大伙自然会多信几分,但这种相信与其说是承认,倒不如说是普通的人云亦云,大伙都觉得有说法,那就肯定有点说法。 至于现在的话…… 起码在耐力这一块,这两只兔子好像真的有点说法。 要知道兔子这玩意配种时间可是很快的,差不多数十个数就到头了,基本就是那一哆嗦,因此也一度被当成笑话来看——然而就在大伙的眼前,这两只兔子从早晨开始,一直都已经凿到中午了,仍旧没有半点停下的意思。 这不是神迹是什么?这不是神圣是什么? “应该盖一座庙,把两位兔佛大人供起来。” 不少青壮汉子们已经有了这样的想法,他们都想要试试多拜两下,看看能不能被兔佛垂青,就算不像兔佛这么勇猛也好,能变得强而有力一点就已经很行了。 于是,在某些特殊想法的催动之下,这些青壮汉子们便有了极强的行动力,仅仅只是一个中午,他们就已经选好了地方,甚至连地基都已经挖了一半。 而杜乘锋,也被外面的施工声音给吵醒了。 “怎么回事?” 睡到一半的杜乘锋还有些迷糊。 “外面怎么了?” “不知道,是那些本地人。” 拎着铁鞭的少年正好刚回来,便给杜乘锋解答了一下。 “我刚过去看了下,他们说是要盖個庙,供奉什么兔佛大人……怎么感觉从来都没听说过这个?你知道什么是兔佛大人吗?” “……可能是本地信仰吧。” 杜乘锋挠了挠头,他其实也不是太清楚,早晨的时候虽然听了一大堆,但是那些故事加起来没有一个是他能记住的——毕竟那些说法怎么听都像是现编的,类似于哪个皇帝吃了什么美食,说这玩意不错这样,或许看上去勉强像回事,但总归还是少了点时间的沉淀。 可问题也在这里了,故事是假的没错,但人们对于那两只红兔子的崇拜却不是假的,因此杜乘锋也不太好确定,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有问题。 “更何况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洗了把脸让自己精神了一下,杜乘锋便开始继续起他的工作。 也就是,想办法应对那些想要过来抢占地盘的煞气怪物们。 具体该怎么做,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点规划,之前后院里那些煞气高手们虽然严格来说不算成功,但也给他提供了足够的灵感——的确,三组人里有人成功也有人失败,但这本就是正常的事情,只看失败率的话,那这些人确实是靠不住,但是靠不住的话,换人不就行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这便是杜乘锋的灵感来源了。 以三山镇的名义,来发布驻守镇子的任务,从而让那些煞气高手们过来助阵——当然,这里指的不是眼下镇子上这些所谓的高手,而是真正意义上能压制煞气怪物的高手。 要怎么留住这些煞气高手,杜乘锋的办法也很简单,他决定参考眼下外面流行的那个什么谱,也就是时下很受人追捧的榜单制度,在这里也弄一个,让参与其中的高手们都卷起来,人一旦开始比拼,也就有了动力,谁愿意甘心当万年第二呢? 只要整个榜单机制开始运作,那么就总会有高手想要过来成为新的击杀王,而作为附带的福利,整个镇子,也会重新变得安全起来。 “对!就该这么干!” 想通了其中关节的杜乘锋兴奋的一拍巴掌,他可算把锅甩出去了。 所以,剩下的就是最后的,也是最为关键的问题了。 若是想要让这个榜单运作起来,那就必须要来点前期投入,也就是说,总得先有点重赏,才能调动那些高手们的积极性。 眼下这三山镇一穷二白,又能拿什么赏呢? “这。” 杜乘锋开始挠头。 原本在他的设想里,无尽的敌人本身就是最好的奖励,但凡有志于变强的人,都不应该拒绝这份优厚的待遇,毕竟一波又一波的敌人,可是意味着一次又一次的可能性,这种好事去哪能找得到?就连他都找不到好吧? 可问题也在这里了。 这么好的事情,他自己为什么不做呢? “嗯……还是得来点实惠的。” 考虑了一下那些高手们的心态问题,杜乘锋还是放弃了空手套白狼的想法。 没办法,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像他们这种老一代的,热衷于战斗的人已经很少了,现在新生的高手都是后院里那些,战斗的理由要么是为了利益,要么就是单纯的魔怔——甚至连魔怔也是为了利益,毕竟那些宋州人求神拜佛也是为了强大自己。 说到底,这才是正常人的生态环境,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生战狂终究是少数,更何况就算是天生战狂,他们作战的理由也是为了自我满足。 “所以说,又得我自己出血?” 想到这里,杜乘锋挠头挠得愈发地厉害了。 开什么玩笑,上次埋宝藏那个事他已经出过血了,虽然那些普通的煞气兵刃他完全用不上,但这种事有一次也就够了——真让他来第二次,他也不知道该优化掉哪把兵刃了,毕竟在经历了一次精挑细选之后,眼下剩在他手里的东西基本都是很有纪念意义的。 除了那支秃笔,那支秃笔算是新拿到的,跟他的战斗风格也不是很匹配,眼下倒是很合适当成奖品拿出来。 “但是,唯独这个不行。” 想到这里,杜乘锋将那支秃笔又放了回去。 唯独这个不行,只因为这支秃笔和他所有的兵刃都完全不同,他甚至可以断定,这支秃笔跟他手里的兵刃都不是一个体系的,而这支秃笔也是他手里唯一一个真正有特殊功用的,不管是伪装还是作画,哪个都是极为实用的,更别说那份足以击破他防御的锋锐了,这玩意简直是眼下他手里最好的东西。 “所以说……要不还是,自己做点?” 杜乘锋一拍脑袋。 他还真能搞得定。 虽然他基本从没真正打过铁,但他实际上是会打铁的,以前他捡到过一柄极为晦气的弯刀,上面就附着着一个草原铁匠的一生,在观看了那份记忆之后,他便对铁匠要做的事情了如指掌了——当然,肯定比不上科班出身的名匠,但草原铁匠那粗犷的手艺反而更适合新手入门。 更何况,就算相比起那些名匠来说,他也有着自己的优势。 那就是,他是所有铁匠里,最能打的那一个。 这并非是什么“说相声里面画画最好的”这种玩笑话,而是真的有实际意义在里面,战士或许不精通打铁,但战士精通如何作战,或许怎么样打造一柄好剑,对于一个战士来说相对困难,但一个好的战士一定清楚,什么样的剑才是最好的。 杜乘锋眼下就是一个好的战士,他铁匠的手艺或许也就那样,但他过手的兵刃却已经太多太多,他很清楚一柄好的兵刃应该是什么样子的,而他的手艺也足以支撑他视线自己的想法。 “其实很多时候,人们想要的东西没那么多,坚固,耐用,重心平衡,如果可以的话,兼具美观,这就已经是几乎完美的兵刃了。” 作为经常抡刀砍人的人,杜乘锋在这方面还是很有发言权的,就比如他最常用的那把大刀,当年原主人杨胖子设计的时候就只考虑到了美观,坚固,还有耐用,唯独缺了整把刀的重心——当然,这或许是杨胖子故意为之,毕竟杨胖子设计这把刀的初衷,是表演一刀剁下猪头,整把刀的重心必然会相对靠前,让它像斧子一样沉重有力。 而杜乘锋上手的结果是,杨胖子的设计确实成功了,起码就第一刀砍出去的时候,确实是足够势大力沉。 问题是那把大刀很难砍出第二刀,硬要连斩的话,对身法和腕力臂力都有着相当的要求,所以从战刀的角度来说,这把刀的设计是有点问题的。 “难怪我最近都没怎么用那把刀了,原来问题是在这里!” 杜乘锋一拍脑袋,他感觉自己找到了答案。 事实证明,那把刀确实跟他不是很匹配,眼下他既然已经渡过了很早之前没有力量的困难阶段,那把刀也就该被优化掉了。 实际上那把刀能够陪他走过如此之久,已经算很了不起了,要知道以他如今的战斗来说,那把刀已经跟不上那个他的打法了。 “可惜了……算了,不想这个。” 离别总是让人伤感的,但就算这样,杜乘锋也没打算把那把大刀拿出来当奖品,就算他不用了,那把刀也会留在他身边,一直做个纪念。 至于奖品本身,他既然都已经想到这个程度了,自然是亲手做一些新的。 “干!” 这样想着,杜乘锋直接出门去了镇子里。 钟鼓楼那边的人群已经散去了,他们都去到驿站边上挖地基了,只有少数一些人还聚在早晨那棵树下面,似乎站在那里就能沾到所谓“兔佛大人”的仙气——不过杜乘锋只是看了一眼就没再关心了,他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顺着鼓楼街往前走,也就来到了铁匠铺子,这三山镇虽然不算多大,但铁匠铺子里的家伙式倒是齐全,平日里打个镰刀锄头之类的,如果有需要的话,就算打造一些小刀和枪头,也不是什么问题。 “这就足够了!” 杜乘锋喜笑颜开。 确实是足够了,这条件起码比草原铁匠用的要好了不少,野路子出身或许也就这点好处了,对环境和条件的要求都没有科班出身那么高。 “这些钱给你,铁匠铺子租给我一阵!” “这……这么多?” 铁匠看到杜乘锋递过来的那一袋铜板,人都看傻了,要知道这只是租用铺子而已,又不是要用他的铁料,这都给这么多钱,他还从来都没见过这么阔绰的客户。 客户出手如此阔绰,铁匠自然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三言两语之后,铁匠便顺理成章的让出铺子来,自己跑去拜那兔佛去了。 毕竟这铁匠虽然常年打铁身强体壮,但也总有点更进一步的想法,眼下那兔佛的耐力被传得神乎其神,他这自然也是要去见识一下。 而在铁匠走了之后,杜乘锋这边便也拿起了铁匠留下的那套家伙式,虽然他以前也曾经打过铁的,但许久未曾摸过这些玩意,他还真觉得有些陌生。 不过很快,一些肌肉记忆便逐渐恢复了起来,他的动作也变得愈发轻车熟路。 “做点什么呢……有了” 这样想着,杜乘锋先挑了几柄煞气弯刀出来融了。 然后,便开始了他的创作路程。 (本章完) 第432章 独一无二的兵刃 杜乘锋原本只是想要大概做点东西就算了。 毕竟做出来的兵刃也主要是为了拿出去当奖品送人用,自然是不需要做得太好,能到拿得出手的程度,其实也就够了——可问题也就在这里了,什么程度算是拿得出手呢? “总得认真一点吧,起码做个像回事的东西出来。” 杜乘锋是这样想的。 但这事情,麻烦也就麻烦在这种地方了。 什么叫像回事?这玩意一个人有一个人的说法。对于大部分没什么武力的普通人来说,一把开了刃的家伙就已经很像回事了,即便这玩意没有沾染煞气,那锋锐的刃口也很容易让人见血。 可对于那些江湖高手们来说,这种没有煞气的凡铁就已经入不了他们的眼了,毕竟煞气这玩意实在是太好用了,就算兵刃本身材质再差,有煞气的也一定比没煞气的强,前者甚至能将后者轻松砍断,哪怕后者本身也同样是钢铁,甚至是材质更好的钢铁。 不过对于更上一层的真正高手来说,普通的煞气兵刃也已经不太行了,能吸引到他们注意的,要么就是那些名匠打制,之后又染了煞气的名刃逸品,要么就是本身就有着浓重煞气,甚至超出常理的凶邪妖刃,总之,这些玩意已经属于可遇不可求的级别了,但它们同样也是战斗力的保证。 而到了杜乘锋眼下这个情况…… 即便是这些可遇不可求的名刀宝剑,对他来说,也就是那么回事。 以他如今的眼界,真正能让他觉得像回事的,也就是那支天下第一杆判官笔了,这玩意已经不仅仅只是一支笔,而是普天之下所有判官笔这個概念的集合,人们对于判官笔的一切理解,都映照在了这支秃笔之上,这也让这支秃笔有了诸多不可思议的威能。 就算再怎么差,也要到他常用的那柄杀猪大刀的级别,也就是本身底子不错,再加上有人愿意以身殉刀——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把刀本身其实就相当于承载了一个极为认可自己的朋友,这才是真正的可遇不可求。 至于那些所谓的名刀名剑,那些所谓的可遇不可求,无非就是杀人多了点而已,大多数都是百来个左右,有名的杀个上千,也就顶天了。 杀一千人,很困难吗? 或许对于别人来说是这样,但是对于如今的杜乘锋来说,无非就是祸害一个镇子而已,若是遇上大点的地方,别说上千人,就算上万人都杀得。 只是他不会去这么干就是了,毕竟他是一个和平主义者,是一个善良的人。 “也就是说,不能真通过杀人来祭兵刃。” 在一切的开始,杜乘锋首先为自己的打造定下了这样的基调。 说到底,他打造这些东西,也是为了维护一方安宁——当然,更多是为了维护他自己的安宁,但他眼下既然住在这三山镇,那他就也是三山镇的百姓,这里安宁了,对他也是有好处的。 所以既然都是为了安宁了,他怎么也不能倒行逆施,若是为了打造煞气兵刃,就先杀点本地人染些煞气,那就失去了原本的初衷了。 “然后,还得做到像回事。” 这是第二个条件,同时也是吸引人的关键,若是自己都不觉得像回事,只是做一些垃圾出去,那别人会对这玩意有兴趣吗? 所以至少要做一些在他眼中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对他有吸引力,对别人才会有同样的吸引力。 “至于最后……” 杜乘锋沉吟了片刻。 “我该做什么?” 杜乘锋陷入了迷茫。 选择其实很多,毕竟兵刃的样式实在是过于丰富多彩,但细想之下,他的选择又没那么多——不能杀人祭兵,这就意味着煞气兵刃这条路线是走不通的,然后又要在他眼里像回事,这就又意味着这兵刃必须要到可遇不可求的级别。 这两条要求直接把他的发挥限制死了,或许只有杀猪大刀这种因缘巧合之下才能出现的产物,才能满足他的要求。可若是真走这条路子的话,每打一把刀怕不是就要消耗一个朋友,并且就算真把刀做出来,刀这种东西,也太俗了。 是了,太俗了,刀剑这种形制的兵刃,已经烂大街了,是人是狗都挎一把,这玩意已经品鉴的太多了。 “其实这么想的话……思路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杜乘锋一拍脑袋。 是了,又不想做烂大街的货,又不想杀人染煞气,按照这个思路想下去,他手里还真有个现成的案例——那就是他手里那支秃笔,这柄天下第一杆秃笔就完美符合他的要求。 当然,还是那句话,秃笔是不可能给出去的,这玩意他还有用呢。 但他却可以放照着这支秃笔,做一点,类似的东西。 “答案是发明和创新!” 拿出秃笔看了一会,杜乘锋隐约找到了事情的关键。 这秃笔的经历,他已经在磨刀的时候感受过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能清晰地理解到,这支秃笔强大的关键——毕竟就是因为有了这支秃笔,才有了判官笔这一样兵刃。 也就是说,如果他能搞出一个特殊的,能够发展成一个体系的兵刃,那他弄出来的这个兵刃,是不是也能有这支秃笔的威能? “干了!试试!” 虽然在总结理论知识方面,杜乘锋可能没有那么的灵敏,但在动手这方面,他的行动力却是极强的。 大火煅烧,大锤定型,只是一会的功夫,他便完成了自己的第一件作品。 “这玩意应该算创新了吧!” 握着手中的短刃,杜乘锋不禁笑了起来。 “这可是这个世界上第一款多功能军刀!” …… …… …… 手中的兵刃没有任何变化,杜乘锋没有感觉到任何奇异的能力。 “这。” 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虽然他心里清楚,这只是一次尝试,但浓重的挫败感还是让他有点顶不住。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哎,那个谁。” 杜乘锋随便拦住了一个路过的捕快。 “兄弟,你瞅一眼,我打出来的这玩意还可以吧?” “呦!你还会打铁啊!” 被问到的捕快却是个吃过他做得饭的,一眼便将他认了出来。 “你这是……弄了个匕首出来?样子倒是挺别致的,就是背面这个锯齿是干什么用的?是要把人肠子磨碎吗?” “这个可以锯木头……算了。” 话还没说完,杜乘锋便一拍脑袋。 他隐约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缺少时间的发酵,这个甚至还在其次,更麻烦的地方在于,别人压根就不知道多功能军刀这个概念——就好比刚才他把这玩意递过去的时候,对方的第一反应,却是觉得这是一个匕首。 所以问题来了,他这个新做出来的货,有可能是天下第一柄匕首吗? “等等,这么想的话,各路兵刃都有天下第一这一说了?” 杜乘锋的脸色变得微妙起来。 要知道判官笔本就不是什么顶尖武器,能做到天下第一,都会神异如此,若是有什么别的天下第一,比如说第一柄剑,第一把刀,第一杆矛……岂不是威力更为惊人? “一定还有类似的东西!” 想到这里,杜乘锋已然有点微微冒汗。 的确,他的身体或许能顶得住天下第一杆判官笔的攻击,但却未必能抗的下天下第一把刀的劈砍,更不一定顶得住什么天下第一剑的穿刺,至于天下第一矛,这个就更吓人了,要知道人类还是猴子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该如何使用长矛了。 若是面对这样的攻击,他真的还能活的了吗? “算了,还是先不想这个。” 八字没一撇的事情,眼下硬想也只会是杞人忧天,与其担心这些东西,还不如干脆先把东西做了。 至于东西要怎么做,他倒是摸到一点思路,起码从刚才的军刀上来看,他应该避免自己的东西与同类竞品太过相似——就比如他做出来的军刀跟匕首在造型和重心上都很像,就会被人当成匕首来看待,人们只会觉得这是一柄匕首,而不是什么军刀。 也正是因为如此,人们的心中那份相信的力量,才没办法落到这柄军刀上。 没有煞气,也没承载到相信的力量,这柄军刀也就只是一块造型相对奇特的凡铁了。 “哎,可惜了。” 作为自己的第一件作品,杜乘锋其实对这把小刀还是有点感情的,不过这玩意毕竟没达到他想要的级别,那也就只能留下当个纪念品了。 不过这种事倒是还好了,正所谓失败是成功之母,暂时的经验教训是为了更好的成功,起码眼下他就已经有了新的思路。 “一定要做一些没人见过的,做一些不一样的。” 杜乘锋这样想着,他感觉自己已经摸到了门道。 好在他有着厚重大刀来提供火力,他自己的力气也已经堪称锻造机器,两相结合之下,出货的效率倒也不慢——于是没一会,便又有一件新兵刃被他打制出来。 正好刚才被他叫住的那个捕快又转了回来,杜乘锋便又招呼着对方。 “看看我这次的手艺!” 杜乘锋将兵刃递了过去。 而那捕快看到这兵刃之后,却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 “你这……不就是盘龙棍吗?你这个型号应该是小扫子,不过你这两边的棍子怎么一样长,不怕打到自己的手吗?” “这……” 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原本他还以为,不会有人用双节棍这种偏门玩意来当兵刃,可现在看来,这玩意居然也已经有人做了? 确实是有人做了,并且比他的设计更为科学,那种被称为盘龙棍,又叫做连枷棍的东西,是长棍的棍头上,用链子接一截短棍,这玩意抡出去不止能用离心力狠狠打击对手,并且因为形制原因,也很难像双节棍一样,玩不好就打到自己头上。 “没道理的,这真的没道理的。” 眼见得第二个设计居然又撞了车,杜乘锋开始挠头了。 或许,他确实是小觑了天下英雄。 说到底,人就两只手两只脚,能用的兵刃也就是那点玩意,不管兵刃这东西再怎么开发,总是万变不离其宗——从用途上考虑,无非是长距离和短距离,带刃还是不带刃,是劈刺砍削,还是钩搂采挂,总是变不出什么新花样来。 “不应该啊……那为什么判官笔就行,我就不行?” 连着两次失败,杜乘锋已经开始有点上头了。 不过这倒也不是坏事,起码能给他一份面对失败也愿意继续干下去的动力——更何况在想到了判官笔之后,他也有了点新想法,这一次,他感觉自己真的抓住了事情的关键。 于是,大火锻烧,大锤修型,很快,又是一件新的兵刃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这又是什么?” 刚刚那个捕快又转了回来,看了会杜乘锋的表演之后,才开口问道。 “你这看起来……怎么像是一根棍子?” “对,这就是一根棍子。” 杜乘锋理所当然的点点头。 “来,你先拿去试试。” “这有什么可试的?一根短棍子而已……这种小号的铁棍,我们这叫寸铁,就是手无寸铁的那个寸铁。” 这样说着,那个捕快还像模像样的演示了一下打法。 “其实跟判官笔差不多,主要是握在手心里,用硬的铁头去捅人,很多江湖人喜欢带这玩意防身,用得好了一下就能把肋骨捅断,就像这样……呦!” 那捕快抬起手来刚想要演示,手中的短棍竟突然长了一截出去! 又或者说,不是一截,而是两截,这与其说是一根短铁棍,倒不如说是三层粗细不一的铁管套在了一起,眼下铁管堆叠,竟真的成了一根手臂长短,如同寻常刀剑一般大小的铁棒! “这叫甩棍,是我新做出来的。” 杜乘锋一脸自豪的说着自己的作品。 从捕快的表情,他能看出来,这绝对是独一无二的,只有他做过的兵刃。 (本章完) 第433章 慷慨的杜乘锋 对于这根甩棍,那捕快似乎很是满意。 眼下捕快们用的一般都是铁尺,也就是一根铁棒,有会加护手上去,把铁尺弄的像个短叉子一样——这也导致不少衙役宁可拿水火棍出街,也不太愿意带这玩意,毕竟铁尺这玩意一般也没个鞘,半截铁尺别在腰里,行走坐卧都不舒服,看着也多少有点不顺眼,远没有那些佩刀佩剑的侠客们潇洒自如。 至于衙役们为什么不佩刀……当然是因为刀这个玩意用不上,他们大多时候主要是抓人,又不是杀人,自然不可能随身佩什么带刃的家伙。 刀剑用不了,水火棍又是长兵器,长兵器这玩意,有空间能挥舞开的时候自然是威风赫赫,颇为凶猛,但若是捉贼拿赃,破门抓人,这玩意就多少有点不适应小空间作战了——这也是为什么会有铁尺被配发给捕快们,毕竟不能让人空着手是不是? “但是这玩意比铁尺好用啊!” 铁匠铺子门口,那捕快一会把棍子收回去,一会又将棍子甩开,一脸新奇。 铁尺相较于水火棍,已经称得上是便携很多了,但这甩棍相对于铁尺来说,却更是灵活了不少——这玩意收起来就是一截只有七寸的手柄,小到甚至能揣进怀里,但甩开之后又是一支接近两尺长的铁棒,跟正常铁尺的尺寸也没什么区别。 并且最重要的是,和铁尺那种慢慢悠悠从裤腰带上拔出来不同,这铁棍甩开之时,还有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气势竟如同刀剑出鞘一般。 这对衙役们来说用处就太大了。 从腰带上拔出铁尺来,对面未必会觉得有什么,可是这铁棍哗啦一声一打开,对面少说也得吓一跳——抓贼拿脏,很多时候要的就是这股子气势,毕竟能被他们处理的,也不会是什么江洋大盗,那些普通毛贼见到这场面,怕不是当场就吓得腿都软了。 “要不卖给我一份吧!” 那捕快想了片刻,竟干脆掏出钱来,当场就要买。 但杜乘锋却拒绝了这次交易。 作为天下第一支甩棍,这柄原型机他当然要留在自己手里——不过他倒是也没太驳这捕快的面子,而是当场又打制了一柄二号机出来,甚至连手工费都没收,只收了这捕快一些材料钱。 “可以的,够朋友,我也不白拿你东西,回头我跟班房里说一声,大伙肯定也对这个很有兴趣……放心,我肯定会把价报高点,这样你也有赚头。” 收了甩棍的捕快在许下了这样的承诺之后,便高兴地带着甩棍离开了,很显然,这捕快对于新到手的家伙很满意。 而杜乘锋,对这次交易也很满意。 他倒是不缺这点收入,其实他甚至都可以白送,只是白送的东西总会显得没有价值,所以他才象征性的收了点钱——收钱其实还是次要的,关键的还是要把这东西铺开,让更多的人去用。 说到底,甩棍这個玩意,本身其实不算特别新鲜,三节套在一起的铁管子,这玩意其实很容易想到,就比如他之前缴获的那柄伸缩长枪,就是比甩棍更为精致的武器,不过相比起他的甩棍来说,那柄伸缩长枪还有一个致命缺陷。 那就是太过精致了,没办法大规模推广。 如果一件兵刃用的人只有一个,那这也就只是一个比较奇葩的兵刃而已,或许在打人的时候能做到一招鲜,但终究还是停留在兵刃的级别——而杜乘锋想要的可不是这种凡铁,他要的是类似于第一支判官笔的那种,真正附着了万众意志力的武器。 而现在,在经历了第三次尝试之后,杜乘锋愈发地摸清了其中的门道。 “想要被大众接受,这兵刃就要有足够的便利性,能方便大家使用,但又不能太过复杂,并且造价上也需要控制,起码要让大家都买得起……” 坐在铁匠铺里的杜乘锋一边摸着下巴,一边寻思着,他感觉自己好像踏入了一个了不得的领域。 “所以我如果要做出天下第一杆火枪,会怎么样?” 想到这里,杜乘锋却直接摇了摇头。 枪械这玩意他打到过,并且是比火枪更先进的正经手枪,那还是皇天的父亲留下的遗物,也算是颇有纪念意义的战利品了——但也仅仅只能当纪念品了,毕竟那把手枪没有子弹,硬是让他自己搓子弹的话,多少有点太考验他的动手能力了。 更何况,枪械,就真的很强吗? 如果大伙的兵刃都是凡铁的级别,那火枪确实能大有作为,可一旦到了煞气外放的程度,火枪就有点太不够看了。 每一个煞气外放的强者都能看作一个移动的炮台,那些刀光剑影的威力比枪弹可是要猛太多了。 甚至哪怕只是煞气入体,恐怕都已经能靠敏捷的身手躲避子弹。 当然,他们不一定真的比子弹更快,但他们一定比人的手快,若是在扣动扳机之前就被砍掉臂膀,那火枪威力再怎么大,也发挥不出来。 “这也就意味着,枪械这玩意,在如今这个年头,注定没办法普及。” 想到这一点的杜乘锋有些牙疼。 没办法普及,也就没办法让原型机承载大众的意志,承载不了那份众生的幻想,火枪做出来也只会是凡铁。 只是凡铁的火枪,甚至都不一定能比得上甩棍。 “这……” 杜乘锋突然意识到,他以往的经验,在这个时候,好像不太能起作用。 在这个见了鬼的唯心世界里,一切已经完全是另一套逻辑,若是还抱着火枪一定能战胜甩棍的想法,那他大概率什么正经玩意都做不出来——当然,眼下严格来说他是做出来一个,并且这玩意回头如果能普及的话,他手里的第一支甩棍,怕是也能和那判官笔一样,有着诸多不可思议的威能。 并且要普及这玩意,对他来说也不是很困难,毕竟他记得远在建康皇城的姜文远,眼下也还是在做刑狱这一块,只要让对方帮忙推广一下,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那就是甩棍对他不太友好了,这玩意在他手里也就当个玩具,作为正经兵刃实在是不太顺手。 “哎,等等,我是不是要给别人做东西来着?” 想到这里的杜乘锋突然一拍脑袋。 刚才做东西做嗨了,他倒是把自己最原本的目的给忘了。 看了看手中的甩棍,杜乘锋还是将这玩意收了起来,虽然他用不上,但这支原型机作为第一个颇具前途的作品,对他来说很有纪念意义——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想到,或许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也是有这样的想法,所以兵刃的最初原型才会在他们眼中变得那么特殊。 毕竟不管是第一个还是第一次,先拔头筹总是令人印象深刻的。 “所以做点什么呢……” 杜乘锋继续思考起来。 这一次,他就不是再用固有的思维来思考了,而是尝试从唯心的角度来理解这一次的作业——首先已有的兵刃都不要做,比如打造刀剑这种,他肯定做不了那第一个。而在排除了一部分错误答案之后,剩下的答案选择也很有说法。 就比如他手里这根甩棍,若是真推广到所有捕快衙役人手一根的话,那这支作为原型机的甩棍,也必定会得到一些与缉捕有关的特殊能力,并且考虑到这些衙役的庞大数量,这支原型机上附着的意志力也一定不会少。 换句话来说,他这份甩棍以后是有大潜力的,若是把这种东西给出去,哪怕是他也会肉痛。 “也就是说,来点潜力没这么大的。” 杜乘锋逐渐理清了思路。 潜力没这么大的,又或者说用的人没这么多的,只要用的人数少,原型机上附着的意志力就能被限制在一个相对有限的程度——这也就意味着,就算把这玩意拿出去当奖赏,他也不会有多心疼,反正这东西潜力有限,对他来说没什么所谓。 那么问题来了,什么样的兵刃,会有一定的人去使用,但是用的人又不会太多呢? “有了!” 杜乘锋隐约想到一个答案。 这一次就用不上大锤修型了,更多是靠精妙的火焰控制来对钢材进行处理,而在忙活了一阵之后,杜乘锋终于弄出了他的新兵刃。 那是一卷纤细的钢丝。 “杀手们应该会很喜欢这个,毕竟这玩意可以勒人脖子,并且很便携,并且以眼下的技术来说,也很难有人能做出来……不过只是这点是不是太少了?” 只是一卷钢丝作为奖品,怎么看都有点过于敷衍了,最好还是多加几个添头上去,平衡一下。 于是杜乘锋再一次开动起自己的脑筋。 会被众人接受的兵刃,无非两种,一种叫便携,也就是好带,揣在身上不影响行动,最好别人也看不出来,这样才方便随身。至于另一种,当然是威力足够,毕竟兵刃这种东西,终归是要拿来干人的,就算再怎么隐蔽,也至少要做到对人体有伤害能力。 “这个应该也还行吧?” 这一次,杜乘锋做出来的却是一杆钢箫,这玩意突出一个结实耐用,拿去当铁棍敲人头没有任何问题,最关键的是,这玩意还能正常吹奏,只要不上手掂量,就没人能看出这玩意有问题。 “不对,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新的作品弄出来,杜乘锋又开始挠头了,虽然这几样作品理论上都还过得去,但他总觉得还是差了点意思。 他眼下确实已经算是入门了没错,但他总觉得还有什么更为关键的东西,是他还没摸到的。 这样想着,他干脆又做了几样兵刃出来,比如带铁刺的拂尘,藏着枪头的长杖,纯金属打造的烟斗,又或者可以拿来砸人,也可以拿在手里盘着玩的铁核桃……虽然理论上这些兵刃都没什么问题,但杜乘锋却总觉得仍旧差了点什么。 甚至来说,相较于那柄甩棍,他后来做出来的这几个,都已经插得南辕北辙。 当然,这些本来就是要拿出去当奖品的,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差不多了,但眼下杜乘锋却已经有点打铁打上了头,他总还是想要挑战一下自己,冲击一下极限,看看能不能做出什么比那支甩棍更好的兵刃。 “一定还有什么地方是我没摸到的……” 这样想着,杜乘锋再一次开始了他的创作。 只不过这一次,他倒是没有着急抡起大锤。 而是坐在锻炉前,思索了起来。 想要让作品附着上人们的意志力,那就要让这件作品被万众承认才行,这就意味着他做出的东西要正好满足人们的需求,并且在这之前是没有人做这个的——也就是说从无到有,甚至是从零变成一。 “所以说,人们眼下的需求,又是什么呢?” 杜乘锋顺着这个思路,想了下去。 人们的需求其实颇为混沌,毕竟大伙平时其实不太想这个,至于生活中,人们的需求又是多种多样的,一万个人甚至能提出两万个不一样的需要——而眼下他要做的,就是在这一片混沌中找到某种共性,找到某个尚未被人发现,但大家却都颇为需要的共性。 大家都需要的…… “等等?” 杜乘锋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走入了一个思维盲区。 大家都需要的东西,就一定要是兵刃吗? 大家都需要的东西,难道就不能是什么好用的工具吗?要知道这支判官笔原本也只是作为一个好用的工具被做出来的,后来才演变成了一件武器——又或者说,一定要是武器吗?护甲不行吗?衣服不行吗? “对!就是这个!” 杜乘锋抓住了脑海中一闪而逝的灵光。 紧接着,他便开始忙活起来。 有着之前的经验,不一会他便做完了自己的活计。 而在他的面前,一件银光闪闪的外套,也随之诞生。 以前有没有,他不知道。 但这无疑是这世间第一件防刺服。 (本章完) 第434章 盾 其实一直以来,杜乘锋都有个问题。 众所周知,有能够穿刺人体的,锋锐的矛,就一定有能够抵挡长矛的,坚固的盾,而在这个世界中,兵刃既然因为人们的意志,拥有了不可思议的力量,那么为什么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出现防御这些兵刃的手段? 要知道在普通人级别的战斗里,那些士兵们都知道穿上甲胄来保护身体,那些甲胄甚至在煞气入体级别都算是不错的防护——可一旦到了煞气外放,马上就变成了另一重打法,大家仿佛都变成了玻璃大炮,极高的攻击力之下,却只有纸张一样的防御。 那么问题来了,是他们不想做一些更好的防具吗? 答案是不能。 起码在煞气体系里是不能的,毕竟煞气的来源是死者的畏惧与怨念,那份意志附着在了兵刃之上,化为了兵刃的一部分,让兵刃能杀得更狠,战得更凶——听起来其实有点类似于为虎作伥,那些死者所留下的煞气就成了这柄兵刃的伥鬼,就像故事里的伥鬼会协助老虎狩猎一样,这些煞气也会制造出更多的死者。 换句话来说,这是一种攻击性极强的力量,天生就是用来杀人的。 至于防御这种事情,却是和煞气沾不到边。 “但是现在的话……” 杜乘锋看向了手中那件,防刺服。 只是走煞气体系,是没有防具可言的,毕竟煞气只适合用来攻击,只适合让人们在攻击上卷到极致——可现在的话,他却已经知道,煞气并非是这世间唯一的力量来源。 就好比他手中那杆秃笔,虽然确实是煞气兵刃没错,但那份不可思议的威能的来源,却和煞气没什么关系。 那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力量,是直指意志力本身的东西。 “这份力量,不止可以拿来杀人。” 作为亲身体验过那份力量的人,杜乘锋很清楚,那份力量到底有多么玄妙。 那是堪称无所不能的力量。 “也就是说……” 这样想着,杜乘锋又赶制了几件钢丝防刺服出来,准备便宜卖给那些衙役们。 只是一件防刺服,那也就是比甲胄还薄弱的凡铁,但若是众人都开始使用这玩意,那么作为原型机,他手中的这件防刺服,也就必然会生出一些不可思议的威能来。 “不过……哎。” 东西做完之后,杜乘锋却叹息一声。 理想很丰满,但现实的话,这玩意的推广一定会收到相当的阻力——首先这玩意穿起来就不是很亲民,纤细钢丝编造的致密内衫虽然已经算是柔软,但穿在身上仍然有点穿甲的感觉,再一个就是大部分人实际上也用不到这个,毕竟这玩意可挡不住那些煞气高手的刀光剑影。 所以眼下用得上这些玩意的,还真的只会是那些衙役,至少在面对毛贼的时候,在面对那些铁片子刀的时候,这东西还真能起点防御效果。 “时间长了之后,我这個初号机……怎么又是时间长了?” 杜乘锋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可是还记得,自己想要的不是这个。 他要的是能立即拿出手来的奖品,而不是一个未来可期的大饼——的确,这东西他是知道未来可期,可问题是在那些煞气高手们的眼中,这就是凡铁,就是脆弱的气泡,一戳就破,毫无用处。 “还是得拿点现成的东西出来……总不能真杀点煞气兵刃出来吧?” 杜乘锋开始挠头了。 虽然真杀点煞气出来也不是很困难,但他终究还是一个和平主义者,眼下他都已经很少用煞气了,就连面向都变得慈眉善目起来——最近他甚至都没怎么杀人,也就前几天打死了一个知县,这还是对面先动的手。 以人命祭兵这种事情,终究还是有点不合适,更何况祭出来的兵刃也只是为了当奖品,那就更没必要了。 可若是不走煞气的话…… “不走煞气就只能未来可期。” 杜乘锋的脸色有些微妙。 很显然,煞气这玩意就算有万般不是,但这玩意至少占了一个“快”字——这甚至比那些武侠中的神奇内功都离谱,毕竟神奇内功也是需要练明白才能掌握力量,可是煞气这玩意,只要能够扛过煞气侵蚀,马上就能将力量握在手中。 甚至就连扛不住煞气侵蚀,其实也能获得力量,无非就是人疯了,但也不能说武疯子就没有战斗力。 杜乘锋自己甚至都是这套体系的受益者,他能从一介白身,以如此之快的速度成长为世上第一梯队的顶尖强者,这虽然也有他意志足够坚定的功劳,但煞气体系所带来的快速提升,也是功不可没的。 也正是因为亲身体会过,所以他更明白煞气的好,大家都在卷煞气,也不是没理由的,这玩意见效实在是太快了,甚至堪称立竿见影。 相比之下,意志的力量虽然更为深入,也更为强大,但这东西终究是一个更复杂的系统,也需要投入更多的成本来进行研究。 就好像他现在,除了花在爱好上的娱乐时间之外,其他的时候,不管是行走坐卧,其实都在琢磨着,在这个见了鬼的唯心世界里,要怎么掌握这份,来自于意志的力量。 这甚至都已经不是人在追逐知识,而是知识在追逐人,就像那个经典的“不要想大象”的故事一样,当他深入的了解了这一切之后,当他真正领略到了力量的实质来源之后,他就很难让自己不去想这方面的东西了。 不过这种事情很吃灵感,只是想是想不出什么结果的,再加上眼下天也黑了,杜乘锋这边便收拾收拾,准备回去先吃饭睡觉。 而在回去的路上,他又看到了那些崇拜红兔子的街坊们。 对于那一对红兔子,街坊们顶礼膜拜,仿佛那是什么不得了的事物一般,甚至就连路过的杜乘锋都一度被这份虔诚所打动——不过眼下仔细想想的话,他白天听到的那些关于兔子崇拜的故事,实在是错漏太多,很显然,大家对于兔子的崇拜,实际上也没有那么的上心。 “或许那只是两只普通的兔子,因为人们崇拜,所以才逐渐变得不可思议?” 循着自己对力量的理解,杜乘锋本能的剖析着眼下的情况。 “就像那根秃笔一样,因为人们对于判官笔有了固有印象,所以才会……等等?” 街头的十字路口,杜乘锋突然愣住了。 他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 “秃笔之所以有能力,是因为人们对判官笔有一定的固有印象。” 杜乘锋仔细咀嚼着自己刚才说出来的话。 “也就是说……固有印象才是关键?” 想到这里的杜乘锋一拍脑袋。 是了,就是这样,固有印象才是关键。首先人们的意志力附着在了判官笔上,并且对判官笔有了一定的认知,这才会让那柄天下第一根判官笔,有集合一切能力的机会。 那么,按照这个思路走下去的话…… 他是不是可以跳过,某些步骤? 判官笔这个属于天然的情况,因为先有了这个原型机,因此逐渐演变出了一套判官笔的体系,最后,这所有的判官笔在大众眼中的认知,改变了原本那个只是凡物的原型机——这是正常的流程没错,可若是换成不正常的流程呢? 比如他先讲一个故事,把那柄判官笔吹嘘一下,当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吹嘘像是真实的时候,这柄判官笔,是不是也就以另一种形式…… “就像是他们崇拜兔子一样。” 杜乘锋不禁再次看向那些顶礼膜拜的街坊们。 兔子真的有多么神圣吗?不一定。 这些兔子或许有些能力,但真论起来,其实还谈不到神圣这一说。 但是有人崇拜,有人敬仰,有人相信,这两只兔子的身上,也就染上了神圣的光晕。 那就是意志的力量。 是远比煞气更为深入的,这个世界的根本力量。 想到这里,杜乘锋便隐约意识到,自己该怎么做了。 于是第二天早晨,三山镇便有新的消息传了出去,说这里开发了新项目,不止可以让人在聚宝山的万人坑悟道,甚至还能自由自在的狩猎煞气怪物——刚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那些江湖侠客们人都是懵的,甚至不止是这些外来的江湖侠客们,就连负责操办这件事的衙役们也懵了。 “你这一手怎么听起来跟袁知县一样?” 面对着提出解决方案的杜乘锋,衙役们惊得长大了嘴巴。 “那我们是不是还要去驿站那边守着路口收门票?” “那怎么至于……不对!要收!” 刚准备推掉的杜乘锋却一拍脑袋。 “收!不止要收!还要狠狠的收!这种狩猎的机会可遇不可求,更何况我们还要把他们的名字刻在石碑上,立在驿站门口,这么好的扬名立万的机会,他们怎么能不掏钱呢?” “这……” 衙役们人都听傻了,他们已经不太能理解这个厨子的大脑了。 这是觉得那些江湖人都疯了吗?别人都是请人过来帮忙处理煞气怪物,他们这边还要倒过来收人家钱,那谁还会来这种地方?人家凭什么过来? “凭我们有丰厚的奖励。” 这样说着,杜乘锋却将自己昨天打造的那些家伙式都拿了出来。 甩棍自然是给这些衙役们人手一根,毕竟昨天都已经说好了,这些衙役们对甩棍这种轻巧的东西也颇为喜欢,一时之间倒也宾主尽欢——而在这之后,杜乘锋就将那些钢丝软甲也一并拿了出来。 “试试这个,这可是我压箱底的宝贝了。” “……你从哪里弄来的?私造甲胄可是要杀头的!” 衙役们顿时大惊失色,刚收到的警棍也都哗啦啦的甩了出来。 也难怪他们会如此惊恐,毕竟眼下这年头,就算甲胄这东西对煞气高手没啥用处,但甲士在对付普通人,甚至到煞气入体的级别,也都还有着足够的防御力和压制力,因此,甲胄一向都是朝廷所有,民间私藏甲胄可是很严重的罪名,普通人可是担当不起的。 “放心,这不是甲胄,这玩意叫……防刺服。” 杜乘锋拍打着这些软甲。 “衣服,都是衣服,最多说做的方式比较特殊了一些,但是也都还是衣服。” “……衣服?” 衙役们一脸狐疑地打量着那些软甲。 好像还真能算是衣服,至少这玩意跟铠甲的形制是完全对不上的,甚至来说,只看这些软甲的样子,就算真当衣服穿在里面,最多也就是稍微重了一点。 “真是衣服,不过是好衣服。” 杜乘锋继续介绍着自己手里的护甲。 “防砍防割,水火不侵,居家旅行,出门必备,我跟你们讲,这玩意里面都是混了天蚕丝的,还有藕丝和蛛丝,需要用特殊的手法编织,才能制造出这种轻便但是又足够强韧的布料……” “……丝?丝在哪里?” 衙役们仍旧一脸狐疑地看着这些护身甲。 没办法,他们真没从这些甲胄上看到有什么别的丝,他们只能看到纤细却柔韧的钢丝。 还有什么天蚕丝,藕丝蛛丝之类的……后面两个他们倒是知道,可是那个天蚕丝,天蚕又是个什么东西? 若是真有这玩意,他们怎么半点都没听说过? “总之你们只需要知道这玩意很厉害就行了。” 这样说着,杜乘锋再一次拍了拍这些护身甲。 “还有,不要用那种眼光看着我,你们不会觉得这玩意是什么便宜东西吧?这玩意可不是凡铁。” “……不是凡铁?” 衙役们愣了愣,他们敏锐的捕捉到了关键的地方。 凡铁是什么,他们还是知道的,比如他们手里的这些没有煞气的兵刃,统称凡铁。 不是凡铁,也就意味着。 “就像是你们想的那样。” 杜乘锋点了点头。 “这些护身甲,是能抵御煞气的。” “抵御煞气,你不会是开玩笑吧?” 衙役们纷纷摇头,他们根本不信这个。 怎么可能有甲胄挡得了煞气呢?要知道就连军中那些正经甲胄都挡不住…… “我没开玩笑。” 杜乘锋的话语异常的坚定。 “他们的挡不住,我的可以。” (本章完) 第435章 庙祝 衙役们当然不会相信杜乘锋的鬼话。 能够抵挡煞气的护甲,他们从来就没听说过这种东西,尤其是拿出这些东西来的,居然还是一个厨子——虽然他们也记得,这厨子好像是有些本事…… “等等?” 为首的衙役下意识地揉了揉脑袋。 一个厨子为什么会有本事?这个姓杜的外来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怎么了?” 杜乘锋也跟着挠了挠头。 “有什么问题吗?你身体不舒服?” “……没。” 那衙役皱了皱眉头,上下打量了这个姓杜的厨子几眼。 或许只是他记错了,毕竟这個姓杜的厨子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普通人——就算对方有点本事,那倒也不是太奇怪,说难听点,这年头行走江湖,出门在外,谁还没点本事傍身? 没本事的都已经变成尸体了,有本事的才能活下来。 这么想的话,这个姓杜的厨子倒也还没什么毛病,毕竟这年头大家都有点自己的保命小妙招。 “不过这些东西……不是我不信你,主要是这个事对吧,就算你是煞气高手,也不可能弄到这种东西啊。” 为首的衙役不再去想那份毫无征兆的怀疑,转而拿起了一件防刺服。 “如果这东西真能抵挡煞气的话,那也太贵重了点,多少高手都会因为这个东西打破头,甚至连那些王公贵族,乃至于皇帝都会出手……尤其是你这还不是一件,是好几件,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样说着,那衙役抬手指了指天空。 “如果这玩意真的可以量产,那就会有一支不怕煞气高手的军队了啊。” “啊……” 杜乘锋笑得颇为勉强。 坏了,吹过头了。 原本他这边还想着,要不要尝试一下心力的运用,也就是从无到有,生造出一个防刺服的概念来,当所有人都觉得这件内甲能够抵御煞气的时候,这件内甲或许就真的能抵御煞气——可是在听了衙役这一番长篇大论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想的还是有点太少了。 当一个不可思议的东西凭空出现的时候,它会对这个世界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旧有的东西会有什么新的变化?一切又会朝着怎样的方向发展? 就像是将一滴墨汁滴入水中,这杯水又怎么会不产生变化呢? 但一切终究没有什么变化,这个世界上也没有衙役所说的那种,不怕煞气高手的军队,自然也就没有能够抵御煞气的铠甲,从没有人做出过这种东西。 所以大家为什么不去做呢?难道只是因为不想吗? “哎,这玩意也不是完全没用。” 眼看得杜乘锋这边有些尴尬,那衙役便又拍了拍手里的内甲。 “至少这玩意穿在里面,平日里就不会被什么毛贼的匕首攮子给伤到了,对我们这些巡街的捕快来说,还是挺有用的,毕竟我们也遇不着什么煞气高手,这玩意对我们来说倒是正合适。” “……” 原来你们是这么想的吗? 杜乘锋沉默了片刻,随后慷慨的大手一挥。 “那就不要钱,送给大伙了。” “这怎么行,我们像是结不起账的吗?”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衙役们却完全没有摸钱袋的意思。 很显然,最近门票生意不好做,他们也没有之前那么阔气了。 从衙门里出来,杜乘锋这边还在思索着,虽然他的初衷原本还是做点奖励品出来,但眼下他的注意力却早已被吸到更重要的事情上去了——虽然这一次尝试,对他来说算不得成功,但这反而让他隐约摸到了,某些东西。 “所有的发明本质都是发现。” 杜乘锋尝试着总结自己的想法。 “我的发明不成功,实际上是因为我的发现还不够多?” 是了,或许就是这样,虽然他能意识到有心力这个东西,甚至能一定程度上运用,但那也仅仅只限于用在自己身上。 对于如何运用别人的心力,如何深入的去使用心力,他实际上,还差得远。 “能发现问题,总是一件好事。” 看着手中的防刺服初号机,杜乘锋却久违的被激起了一些斗志。 曾经的他为了求生,不得不与纥奚青战斗,之后的他为了变强,不得不与项戎战斗,与南陈太祖战斗,之后的他的确已经找不到什么敌手,但也让他失去了战斗的方向。 可现在,他却终于摸到了,一丝前进的道路。 一定要有固定的敌人,才能称得上战斗吗? 又或者说,他真的脱离过战斗吗? 或许,从来没有。 他一直都在和未知本身战斗。 “这里对我来说真是个福地啊。” 遥望着夕阳映照之下的钟鼓楼,杜乘锋突然觉得,这三山镇对他来说还真是个好地方。 在这里,他不止找到了与他情况相近的病友,也就是袁知县,而眼下,他更是找到了自己前进的方向,摸到了继续向前的道路。 “既然今天运气这么好,那回去之后吃顿好的吧。” 这样想着,杜乘锋路过菜市场的时候,便顺手多买了些鲜肉回去。 回去的路上,他又看到了那些崇拜兔子的人,这些本地人已经在驿站边上打好了地基——如此效率已经堪称神速了,或许只有那份来自于信仰的狂热才会让他们如此卖力。 虽然那些跟兔子有关的传说不一定是真的,但至少这份狂热的崇拜,绝对不是假的。 “也算是有点事干吧,毕竟大伙平时都很闲。” 看了一小会工地干活,杜乘锋便拎着肉回去了。 天已经黑下来了,他要赶紧做饭去了。 天确实是黑下来了没错,但工地上却仍旧灯火通明,很显然,镇子上的人们准备用最快的速度把庙给盖起来,就像杜乘锋刚才判断的那样,也就是那份狂热的崇拜与敬仰,才能让这些平日里太平日子过惯了的街坊们,爆发出如此巨大的热情了。 工地上燃着的灯火不算多明亮,但任谁过来看到这些正在劳作的人们,都能感受到那份,炽热的温度。 “所以说,你感受到了吗?” 工地边上,有老人这样问着自己的儿子。 “亲眼看到这一切之后,你还觉得老夫出钱盖这个庙,有什么不对吗?” “我……还是觉得有问题。” 老人的背后,他的儿子这样说着。 虽然是儿子的辈分,但这男人也已经人到中年了,只看那孔武有力的样子,却是个平日里经常习练武艺的,手中拎着的宣花大斧之上更是隐隐透着煞气的波动,这分明就是一个煞气高手。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煞气高手,他的父亲,也就是那位老人,却只是一个毫无煞气的普通人。 普通人的判断,又怎么可能比得了煞气高手呢?他们现在花大价钱把这个庙修了,又有什么用处? 还不如把这些钱都拿来增进实力,不管是招兵买马,还是购置兵刃……要知道最近这三山镇,没了豪强,也没了知县,眼下他这边又是武艺有成,他们直接去抢不好吗?为什么还非得出钱帮这些本地人盖庙? 可现在…… “伱啊,练煞气把你脑子都练坏了!” 老人狠狠的教训着自己的儿子。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老夫以前怎么教育你的?我们好不容易抓住这么个好机会,你居然说不如直接抢?” 说到这里,老人瞪了自己的儿子一眼,视线中满是恨铁不成钢。 “抢哪有这个快!” “这……” 拎着大斧的男人说不出话了,这话题已经到了他不太能理解的领域。 虽然他们父子二人也算是走南闯北,但他却一直都不是太能理解,自己的父亲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明明连半点煞气都没练过,却永远都是那个拿主意的——主要是每次事情都还能成,这也是奇了怪了。 就比如这一次,也是一样。 一方面是由于钱给到了位,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本地街坊们的狂热信仰,这间小庙只用了三天就宣告完工——而在完工之后,作为出资人的老人,也就成了这小庙里唯一的庙祝。 “承蒙大家吉言,以后还希望大伙勤来上香,多多敬奉兔佛。” 已然换了一身新衣服的老人对着本地的街坊邻居们连连拱手,而这些街坊们也纷纷拱手称是,香火更是不要钱一样,很快便将整个小庙熏得烟雾缭绕,如同腾云驾雾一般。 而那拎着宣花大斧的男人,在看到钱箱之后,也惊得目瞪口呆。 “就说吧,抢哪有这个快。” 回到小庙后院的老者喝了口茶水,刚才迎来送往让他的喉咙有些干。 但这迎来送往却是有着极大收获的,这一点只需要看看钱箱就知道了,只是这一天的香火,他们之前修庙的本钱就已经回来了一大半,这也就意味着最多两天,他们就能回本,若是这香火还能持续下去,那他们每天就都有得赚,这大笔的进账,可是比抢快多了! “这……” 使用大斧的男人抱着钱箱,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不得不承认,就算他是个煞气高手,也绝对做不到这种程度。 他的父亲虽然只是个普通人,但做起事来的时候,真的很厉害。 更何况,他的父亲真的只是普通人吗? “总之,别老用你那套煞气高手的想法,老夫当初就不该送你去练煞气,现在煞气是练出来了,人倒是练魔怔了……好了,把箱子放下,这只是一个开始,我们后面还能有更多的东西呢。” “……还能有更多?” 使用大斧的男人抬起了头。 “爹你是说……” “这点小钱只是次要的,回头我们想要什么他们就得给什么,不管是财宝还是美人,他们只要还相信兔佛,就都得供上来……” 说到这里,老人呵呵地笑了起来。 “不然的话就是违逆兔佛的意志,这个镇子就要遭灾了!” “遭灾?这里有灾吗?” 男人当场便拎起了大斧。 “要不咱们还是赶紧跑吧!爹,我来断后……等等,哪来的灾?我怎么没感觉到?” “废话!灾这不是还没来吗?” 老人一巴掌便抽在自己儿子的头上。 “这里前些日子才被煞气怪物冲过,你觉得这会是什么好地方吗?” “啊?” 男人愣了愣。 “那些怪物不是爹您想办法引过来……” “你把嘴给我闭上!” 老人又是一巴掌拍在了男人的嘴上。 “这话是你能说出来的吗?这个事情发生过吗?从来就没有这样的事情,也不存在什么把怪物引过来这一说!你是不是睡迷糊了,还没睡醒?” “我……对!对!是我迷糊了!” 男人怔了片刻,紧接着连连点头。 “就没有这个事!那些怪物都是自己跑过来的!都是这里的人太坏了!要不怪物怎么专吃他们呢?” “对嘛,你这说的才对。” 听到男人这么说,老人便又坐了回去。 “另外说到那些煞气怪物……那些怪物就这么死了,老夫倒是没想到,想来他们是找了附近州城的支援,又或者本地还有高手。对了,你现在本事如何?还杀得动人吗?” “杀得。” 摸着手中的宣花大斧,男人露出了嗜血的笑容。 “有这把宝贝斧头在手,天王老子来了都杀得。” “那就好,那就好。” 老人点了点头。 “我们眼下这个情况,最怕的就是被那些强人连根拔起,你还能动手,那就再好不过了……” “不过爹,我还是有个问题。” 将大斧放到身边,男人挠了挠头。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是不是真的?” 老人一时没听明白这是在说什么。 “你说的哪句?” “就那句,刚才那句。” 男人回忆了一下。 “你刚才说,他们什么都会给我们送来,这个是真的吗?” “那肯定,他们什么都得给我们……不信的话你要不试试?” 这样说着,老人却一指小庙对门的驿站。 “正好到了吃饭的点了,你直接过去要一桌子菜过来,就说是供奉兔佛的,你看他们敢不敢不做?” (本章完) 第436章 先点菜吧 杜乘锋是那种习惯一边做菜,一边想事情的类型。 一心二用虽然不是什么好习惯,但对于杜乘锋来说却已经算是家常便饭了——说到底,还是因为他当初颠沛流离的那阵,一路被人追着砍,一边要应对敌人带来的压力,另一边又要着重于自身的成长,久而久之,便养出了这套一心二用的本事。 甚至在没有了敌人之后,这套习惯也仍旧还在,他还是会一边做着手里的活,脑子里一边想着事情。 就比如眼下,他虽然手上在切着刚买回来的鲜肉,但脑子里还在跑着这两天装备制造时候得到的感受,那些细腻的心力波动,乃至于力量运行的本源逻辑——虽然他确实知道了坚定的意志能改变一切,也已经能相对熟练的将其运用,可当他真正尝试用这份力量去影响外界时,他却发现,他还是对这一切知之甚少。 “还是得学啊。” 想到这里,杜乘锋不由得感叹。 不间断的学习还是有好处的,这是实力的保证,也是让他稳坐第一梯队,不被版本淘汰的关键,只要他学的够快,只要他钻的够深,敌人就永远会慢他一步,他也就能在大部分时候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 是了,在经历了诸多的战斗之后,杜乘锋已然明白了,常胜的关键。 不是什么奇诡的技法,也不是什么惊人的毅力,更不是什么满腔热血,也不是什么见招拆招——常胜的关键只有一个,那就是日积月累的强。 不断的学习,不断的发展,不断的巩固自身,不断的完善自己……虽然这肯定比不上煞气那么快捷,但这一切的积累终将聚沙成塔,量变终究会产生质变。 就像现在这样,只要他持续不断的增进自己对于力量的理解,他与人交手就没有输的可能。 不过有好处,肯定就有坏处。 学习的确为他带来了强横的力量,但一心二用这件事本身却是有点问题的——实际上,大部分人平时日常生活里,其实都是在一心二用,只不过这个一心二用,指的是一边在处理手头的事务,一边还在注意着周遭的环境。 但杜乘锋这份一心二用里,有当下的事务,也有对于未知的探索,却唯独少了那个最关键的,对周围环境的观察。 当然,也不是完全不观察,若是有谁来砍他,他还是能做到第一时间还手的,可换成那些不是太重要的小事情,比如别人跟他搭话,又或者在他工作的时候闲聊,他的反应就难免会慢上半拍——但这慢半拍也仅仅只是相对他自己而言,就实际表现的话,别人基本是看不出来的。 就好像眼下这个刚来到驿站的顾客,就明显没看出来。 “给老子来一桌席面!要上等的!” 扛着宣花大斧的男人大步走进了驿站,脸上满是横行霸道的威风。 “做的差了就砸了你的铺子!” “订席面?这個点?” 正在琢磨着该如何打造天下第一架无人机的杜乘锋一边切肉,一边本能地回应着。 “也……不是不行,时间倒是还够。不过你大概要订什么席面?我们这里可以选的有官府菜,淮扬菜,席面也分大中小三等,另外有什么忌口吗?比如葱姜蒜又或者香菜……” “你废那么多话干什么?” 扛着大斧的男人登时就有些不耐烦了。 “赶紧做!不做信不信我砍死你!” “我信,我信。” 杜乘锋仍旧本能的切着肉,心里想的却是自己若是弄一个天下第一的电锯出来,会有个什么效果。 这好像还真是个新思路,要知道眼下这煞气虽然在战斗上好用,但是对于民生却完全没有提升效果,可如果他用这煞气的力量,发起电来…… “所以大概是几个人吃?口味方面有什么要求?是清淡一点,还是口味重一点?然后客人你是要堂食还是要带走?带走的话我们这里提供食盒,但是一会得送回来……” “你还来劲了?” 扛着大斧的男人登时便瞪起了眼。 没道理的,这真没道理的,这厨子明明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普通人,但这反应怎么看都有些莫名的怪异——毕竟他对自己的威风还是有点概念的,那些普通人看到他扛起斧头的时候,就会被他的凶煞气势吓得跌在地上,甚至屎尿齐流了。 可为什么这个普通的厨子,居然一点事没有? 不止一点事没有,甚至连搭理他的意思都没有,虽然这厨子确实是在跟他搭话没错,但是他看得出来,这厨子压根就没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而是全程都在走神,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 这绝不是什么强作镇定的不敢看,他能感觉得到。 这就是单纯的无视。 在他的面前,在他这柄大斧的面前,这厨子,居然还敢去想别人的事情! “行,这是你自找的。” 扛着大斧的男人深吸一口气,决定给这厨子点颜色看看。 “你说的什么官府菜淮扬菜,老子不懂,先给老子来道清炖狮子头……做菜归做菜,先说好,老子不吃肉,但凡让老子吃出半口猪肉,老子剁了伱的脑袋!” “好说好说。” 杜乘锋仍旧本能地应和着。 “试试手艺也行,反正时间也还够……另外客官您贵姓?住哪里?一会您要是外带的话,我也好知道该去哪里拿食盒。” “我姓苗,现在住在对面的庙里……” 扛着大斧的男人也本能的回答起来,但马上却又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 “你废这么多话干什么?老子说了要外带了吗?老子要在你这里吃!快上菜!” “好,来了。” 这样说着,却有一碗清炖狮子头被端上了餐桌。 自称姓苗的男人都看傻了,他一度以为自己还没睡醒——虽然他性子上可能有些过于粗豪,但他至少知道清炖狮子头是道功夫菜,看名字就知道,清炖,清炖,一个菜里沾个炖字,那起码也要半个时辰往上才能搞定。 可是现在,距离他点菜下去,才过了多久? 一炷香?一盏茶? 还是说一泡尿? “你这……不会是提前做好的吧?” 男人隐约想到了一个结果。 “提前做好了,然后现在拿出来糊弄人?耍老子呢?” “现做,绝对现做。” 杜乘锋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若是换成别人,或许确实要炖起码一个钟头,但对于如今的他来说,却早已不需要这么麻烦了——皇天颈椎剑开个口子,厚重大刀在口子里供火,再加上他精妙的控温技巧,食材的熟透只会在片刻之间。 说句难听的,就算换成活人站到他面前,一刀下去也成熟的了,更何况这点食材呢? 不过这一手技术还是用来做菜更好一些,毕竟他是个和平主义者,再者说这份技术怎么看都更适合拿来做菜,当然硬要拿去火力发电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总之这是独门手艺,你吃就完事了,试试口味,你试了就知道了。” “你说的。” 将大斧放到手边,男人端起了碗。 他已经准备好了,但凡碗里这东西味道有半点不对,他都要一斧头扒了这厨子的皮。 那么,这一碗清炖狮子头的口味,有可能不对吗? 有,并且一定会不对。 正经的狮子头都是用猪肉做成的大肉丸,有些时候为了增加脆嫩的口感,还会在肉丸里加入切成小丁的马蹄,也就是荸荠——但不管怎么说,这狮子头肯定都是肉做的没错。 但他刚才可是提前说了,他不吃肉。 这明显是故意刁难的行为,说白了就是刻意的在找茬,虽然他来的时候,想的还只是试试兔佛庙祝的身份有没有那么管用,是不是说出话来就谁都得听,但眼下在被这厨子的无视气到之后,他却只想剥了这厨子的皮,一斧头把这见了鬼的厨子砍死。 没把菜做利索,显然就是一个很好的理由,他都说了不吃肉了,结果这厨子还往里放肉,这不是耍他又是什…… “……嗯?” 一口狮子头下去,男人却直接愣了。 “这是……什么?” 入口的味道确实是清炖狮子头的味道没错,甚至连口感也很接近那种软嫩鲜滑的口感——可细品之下,碗中的玩意却完全不是那回事。 这根本不是肉,至少他从没吃到过这样的肉。 “你……你用了什么?这道菜到底是拿什么做的?” “怎么这个表情?我又没加什么怪东西进去。” 一边这样说着,杜乘锋一边随手扬起了手中的食材。 “是豆腐,我加了豆腐。” 食材是豆腐没错,但口感却完全不是豆腐的口感,当然,就和那片刻之间炖好狮子头的手艺一样,这份处理食材的办法也是别人完全学不来的——要用最快的速度,将豆腐完全切成碎末,甚至打成极其细腻的泥,中间加入料水去掉豆腥味,然后再用最顶级的感知手法,将这豆腐泥完美捏成肉馅的模样,甚至连碎肉的肌理都要复刻出来。 在杜乘锋的记忆里,这应该是一种被称为分子料理的技术,当然,他自己是没吃过这个,不过这不妨碍他用自己现有的本事尝试复刻一下。 至于复刻的水平……的确,就算把一个活人放在这里,他也没办法把对面切到分子的程度,但是把人打成血雾,碎成一滩,他还是能做到的。 所谓分子料理,大概也就是类似的办法吧? 起码杜乘锋自己是这么理解的。 “总之,按照你的要求,我没有加猪肉,考虑到你可能什么肉都不喜欢吃,那我就单纯的用去了腥味的豆腐丸子蹲在鸡汤里……当然,口感是不会有变化的,还是清炖狮子头的口感,你应该感觉得到吧?” “我……” 男人愣了愣,脸色也肉眼可见的黑了起来。 并不是因为这道菜做的有问题,而是这道菜做得完全没问题,他竟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这让他怎么砍人呢? “那你再做一道红烧狮子头,这次不要看见半点豆腐,老子也不喜欢吃豆腐。” “也……不是不行。” 杜乘锋点了点头,随后继续开始了自己的作业。 不用豆腐就不用豆腐,肉类不用也无所谓,鱼虾的话可能会有人过敏,但这不代表他就会毫无办法——毕竟没人规定红烧狮子头就不能用蔬菜来做,反正蔬菜这玩意打成泥之后,或许更好做出肉类里面的筋络…… “你,你还真能做?” 男人又一次看愣了,他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眼见面前的厨子运刀如飞,竟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道为了刁难人而点出来的菜,怕是还真要被做出来。 若是这道红烧狮子头也被做出来,那他还能找什么理由砍这个厨子呢? 总不能说这厨子没戴帽子吧? “你小子!” 这样想着,那男人却抡起了宣花大斧。 “你做菜怎么能不戴帽子呢?头发掉老子锅里……” “你说的对,这就戴上。” 没等斧头劈下,一顶帽子却已经出现在了杜乘锋的头上。 其实他早就想这么干了,帽子也早就买好了,只是这段时间没注意,也就忘了——这个食客的提醒是对的,正经的厨师都是戴帽子的,这能有效防止头发掉锅里,也能显得自己很专业。 “所以客人你还有没有什么要求……” “你怎么能戴帽子呢?” 男人又是一斧头抡了下去。 “你戴了帽子不就比老子高了吗?老子最恨那些比老子高的……” 话音未落,男人却突然发现,面前的厨子,好像一瞬间就矮了几分。 这一次,哪怕戴了帽子,那厨子也没有他高了。 “你……” 男人手中的大斧僵在半空许久,终究还是落到了一旁的空处。 怎么可能?怎么一个理由都不给他用? “怎么做到的?你小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还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到的?” “我做不到的事情还是挺多的,比如……等等。” 话还没说完,杜乘锋却突然愣了愣。 紧接着,他便回过了头。 “你刚才是不是要砍我?” (本章完) 第437章 引煞决 驿站对门的兔佛庙里,充当庙祝的老头还在和两个美娇娘推杯换盏。 人是他刚找来的,毕竟喝酒庆祝总要有人作陪才像回事,等他那儿子把酒菜带回来,桌上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也会有点意思——不然两个大老爷们对着喝酒,总是有些煞风景,更何况他跟他那愚蠢的儿子也没什么可聊的。 当然,这一切仍旧不需要他们付出任何东西。 至于个中道理,老人觉得很难跟自己的儿子讲清,毕竟他那儿子已经练煞气练魔怔了,动辄就要杀人,甚至觉得杀人才是最强的本事——但老人却清楚,杀人永远都是最容易的事情。 拿起兵刃,对着人砍下去,杀人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但是杀人之后呢? 真正麻烦的事情永远都在杀人之后,的确,只要足够强就可以抗拒缉捕,甚至可以大杀四方,但是那之后呢?他们又能得到什么? 遍地的尸体,一个凶名,还有满身的煞气,再加上一個随时可能疯掉的脑子,大概也就这些了。 也就只有草原上那些没什么文化的蛮子会胡乱杀人了,他们眼里只有那点抢到的财物,但是作为一个真正的文明人,老头只想说,杀人是一种最为浪费的行为。 是了,浪费,这便是老头对杀人的评价。 “所以说啊,那些江湖人真的是,一刀劈下去,人就直接死了,他们难道就没想过,让这个人活着,他能多干多少事,多挣多少钱吗?” “老爷您真是宅心仁厚,要不怎么您来供奉这兔佛呢?” “就连修这庙都是老爷出的钱,老爷这出手真是阔气啊。” 两个被叫来作陪的美娇娘听得两眼放光,看向老头的视线中也带了几分柔情——她们本以为这老头只是一个普通的有钱阔佬,谁能想到对方居然还能说出这等悲天悯人的言论。 别说,就如今这年头,能说出这番话的,还真不多。 虽然大陈的统治还能勉强维持住,但明眼人都能看出,眼下这世道是越来越乱了,最明显的地方就是挟刀带剑的江湖人越来越多,这些煞气高手们几乎每个人都能抵得上昔日的几百人马——这也让大伙对成为煞气高手颇为向往,平日里话语之间便也多了几分煞气。 当然,此煞气非彼煞气,没办法拿来砍人,只是一种停留在口头上的凶恶,比如张嘴就要把谁弄死之类的,听着就吓人。 但说这些话的人却不以为意,他们都将这份外露的凶狠当成了豪迈的象征,并且这种夸张的发言也确实能吓住一些人,这也让更多的人投入其中。 于是,在眼下这年头,愿意说自己不杀人,并且觉得杀人不好,反而变成了一件稀罕事。 “杀人肯定不好啊,为什么会有人觉得杀人是好事呢?” 一边这样说着,老头一边唉声叹气。 这也让那两个美娇娘愈发地对这老头怜惜起来,毕竟这年头好人真不多了。 “哎,还是希望兔佛大人……那小子怎么还没回来?” 陪着两个美人演了半天,老头这边终于有点坐不住了——毕竟他这边都已经干喝了半天酒了,却是一口菜都没吃。 菜呢?馆子不就在对门吗?他的儿子怎么还没回来? “来了来了!开下门!” 也就是这个时候,庙门外面却传来了拍门的声音。 老头这边挥了挥手,便有美人主动出去开了门,不一会,却有个看起来很普通的男人拎了一个巨大的食盒进来——但让老者疑惑的是,进来的只有这个男人,他的儿子却不知道去哪里了。 “你是对门驿站的没错吧?” 老人一脸疑惑。 “这确实是我们订的饭食……不过我儿子呢?他人去哪了?” “哦?他居然是你儿子吗?” 那看起来很普通的男人挠了挠头,随后便揭开了那巨大食盒的盖子。 “里边装着呢。” “什……” 老人竟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只见他那魁梧雄壮的儿子,眼下却整个人缩在食盒里面,俨然已经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出了什么情况?他的儿子怎么会…… “你的儿子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居然抡起斧头来要砍我……不用找斧头了,作案工具已经没收了。” 那看起来很普通的男人脸上写满了无辜。 “还有什么事吗?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你好好教育教育你儿子,没事就别学人吃白食……哦对了,你儿子吃了两份狮子头没给钱,你把账结一下。” “你,伱你你……” 老头气得胡子都立起来了。 “你是谁?居然敢找我要钱?” “我是对门的厨子。” 看起来很普通的男人皱了皱眉。 “吃饭给钱不是天经地义吗?我为什么不能找你要钱?” “你……好,好。” 深吸一口气,老头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丢了过去。 “拿好了,拿稳了,可别丢了。” 那看起来很普通的男人接了钱袋便离开了,半点留下来搭话的意思都没有。 直到目送着那人消失在视野之中,老头才将自己的儿子从地上扶起来,眼下这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早已没了之前那副拎着大斧,不可一世的样子,脸上更是写满了惊惧。 “怎么说?” 老头皱了皱眉。 “他比你强?” “强太多。” 壮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直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明明是先出手的那个,他甚至已经抡起了斧头,明明煞气都已经要轰出去了,但躺下的反而是他——他甚至都没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眼一闭,再一睁,自己就已经被捆进食盒里了。 被关在食盒里面的时候,他甚至一度以为自己会就这么下锅,然而万幸的是,他终究还是活着回来了。 “所以咱们还是赶紧跑吧,趁着没出什么大事。” 没了那柄宣花大斧,这壮汉却也没了之前那份横行霸道,甚至连动手的底气都没了。 这也是眼下大部分煞气高手所面临的窘境,兵刃在手,他们还是煞气高手,还能以一当百,所向披靡——可若是兵刃离手,那就是两码事了,失去了煞气加持的他们甚至都不一定能打得过训练有素的武者。 虽然每个煞气高手都能杀人,但真不是每个煞气高手都会练武,就比如这使用宣花大斧的壮汉,他就是不怎么练武的那个,毕竟平日里动起手来,他直接一斧头抡过去就完事了,汹涌的煞气会将那些所谓的武者碾成渣滓。 他又怎么可能想得到,自己居然还有被缴械的一天? “所以说啊,让你去练煞气,你脑子都练坏了!” 老头啐了口唾沫,看向对面驿站的视线里满是阴狠。 “高手又如何?真当自己是号人物了?” 被叫来陪侍的两个美人已经被吓傻了,她们怎么都没想到,这原本还悲天悯人的老者,居然也会露出如此狠毒的一面——可还没等她们两个尖叫出声,两柄铁锥便已经捅进了她们的太阳穴,将她们整个人钉死在地上。 如此美人,直接杀了实在是太过于浪费,这有悖于老者的一贯宗旨。 但他还是选择了痛下杀手,只因为这并非是浪费,而是另有他用。 招呼着自己的儿子,也就是那个壮汉,扛起这两具尸体,老人便趁着夜色出了三山镇,不过这老头却没有走大路,而是一路带着尸体来到了镇子外面的康平山里。 两具尸体放在地上,尸体身上已经被写满了诡异的符号,而老者则手掐法决,口中念念有词。 法决并非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而是这老者自创的,甚至连整套仪式,也是老者独自发明的——至于弄出这套东西的具体时间。老者已经想不起来了,大概是他还很年轻的时候,大概是他还是个普通人的时候。 当初的世道没这么乱,但也有煞气怪物这种东西,那头脑袋如同斧头一样的怪物袭击了他的老家,只是片刻就已经制造了满地的尸体,不管是木匠还是铁匠,农户还是猎户,所有敢反抗的人全部都死无全尸,变成了一地的残肢断臂,甚至连当时还是年轻人的老者,也被那怪物盯上。 “别吃我啊!别吃我!你都杀了那么多了!你还没饱吗!” 当初的他这样绝望的叫喊着,他一度以为自己会就这么被杀死。 但那煞气怪物,却仅仅只是看了他一眼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那也是他第一次知道,煞气怪物,也是有吃饱这一说的。 侥幸活过来的他第一时间逃离了家乡,但劫后余生的他却没有选择去好好过日子,当初那份场面依旧徘徊在他的心头,他总觉得煞气怪物并非是常人理解里那么简单的东西。 “与其说是怪物,倒不如说像是动物。” 他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怪物的话,是没办法理解的,是极其危险的,但是动物的话,就是另一回事了——动物是有习性的,是可以理解的,同样也是可以被驯化,甚至被操纵的。 当然,像驯养猫狗一样驯养煞气怪物,很明显行不通,毕竟这些煞气怪物们大多都比大型猛兽还要危险。 可即便是大型猛兽,他们的习性,也是可以利用的。 比如适当的投放诱饵,就能做到指哪打哪,而在这个过程中,自己却能完全不受到伤害。 “正好,也要让这些本地人见识见识我们的实力。” 山头之上,老者眺望着远处的驿站。 “让他们失去一些东西,他们就能知道疼,这时候再救下他们的性命,反复几次,我们说什么,他们就会跟着做什么了……学着点小子!正好你那把斧头没了,不如安心跟老夫学这引煞决,不比什么煞气厉害多了!” “但是……这里前些天不是来过一次了吗?” 失去宣花大斧的壮汉挠了挠头。 “当时这个镇子就守下来了,那些怪物全都……要不咱们还是先把庙里那两只兔子掐死吧?我记得这些本地人都说是那两只兔子……” “你疯了吗?这会是那两只兔子的问题?” 老者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这明显是那些煞气高手的问题!这镇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聚了一批煞气高手过来,甚至还有那个驿站的厨子,连你都打不过……就这么一批人蹲在这里,怎么可能不太平?煞气怪物来了又有什么用?” “这……” 壮汉迟疑了片刻。 好像也确实是这么回事,在这种高手众多的地方,煞气怪物真不一定能发挥出多少实力来——毕竟很多煞气怪物都是需要依靠杀戮,才能做到滚雪球式的实力增长,可若是一上来就被高手阻截,那确实不一定有多厉害。 “更何况,这次和上一次不一样。” 说到这里,老人的眼睛眯了起来。 确实是不一样,两者之间天差地别。 前几天那次,烈度还是稍微控制了的,毕竟他还要做出一副怪物自然涌入的样子,这样才好不让人察觉到问题所在——不过这一次,既然那驿站的厨子已经得罪了他,他也就没有留手的必要了。 “来!” 伴随着老者抬手一招,却有上百头大小不一的煞气怪物,循着血腥味赶了过来! 上百头煞气怪物聚在一起,汹涌的煞气几乎要凝成实质,隐约之间竟有一丝腾云驾雾的感觉,只是这黑云怎么看都有些过于不详。 这片黑云会为前方的一切带去死亡,当它们痛饮鲜血的时候,再也不会有什么能阻挡住它们的东西。 “去!” 屏息凝神,老者对着驿站的方向挥动大手。 这套仪式是他亲手摸索出来的,他相信这个办法能引导这些怪物们,并且就一直以来的实践中,他的法决无往不利! 可唯独这一次,他的命令出了岔子。 被引导过来的煞气怪物们半点动弹的意思都没有,浓墨一般的黑云依旧停留在半空中。 “怎么回事?” 老者眉头紧皱,回头看向那些煞气怪物们。 只见这些煞气怪物们压根没有看向远方驿站的意思,而是低头看着某些东西。 而在顺着这些煞气怪物的视线看过去的时候,老者却发现,那视线都停留在不远处的地上。 不远处的地上,蹲着两只红兔子。 (本章完) 第438章 愿之力 只是两只红兔子,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这两只红兔子,老者是知道的,毕竟修那座兔佛庙都是他出的钱,这两只兔子自然也是由他负责供奉——不过他也没太把这两只兔子当回事,哪怕很多百姓说这两只兔子曾经庇护过他们。 只是一群普通人罢了,甚至可以说是乡野村夫,他们能懂个什么?他们能有什么见识? 那些煞气怪物,必然是高手们杀死的,只是乡野村夫没见识,看不懂高手的出手方式,因此才将一切原因推给了两只兔子——至于为什么是这两只兔子,大概是因为那些躲起来的乡野村夫从藏身处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两只兔子在现场,身上还沾了怪物们的血,大概也就这样了。 只是一群愚民而已,见到能崇拜的东西就捧起来,觉得这东西能拯救一切,能保护他们……这样的想法,老头倒是能理解,毕竟他自己当初在面对煞气怪物的时候,也在绝望之下生出过类似的想法,那个时候的他已然失去了理智,任何能够当作救命稻草的东西他都会死死抓住。 可现在看来…… “还是得靠自己啊!” 一边这样说着,老头一边将面前那两具美人的尸身割得粉碎。 鲜血混合着碎肉铺洒开来,带着某种甜腻的气息,这让那些游荡在煞气乌云中的怪物们躁动不安,杀戮欲望的挑动之下,这些怪物们的双眼也愈发地泛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眼睛变红,这对于人来说是煞气入脑的征兆。 可若是,换成本就已经疯狂的煞气怪物呢? “噫嘻嘻嘻嘻嘻!我要吃肉呀!” “桀桀桀!喝你的血呀!” “给给给给给给给——” 一时间,煞气乌云中爆出一阵鬼哭狼嚎,这些磨利了爪牙的怪物们终于按捺不住了,它们已然飞身猛扑了出去! 但出乎老者意料的是,这些煞气怪物飞扑的目标,却并非是远处的三山镇。 而是面前的,这两只红兔子。 “什……” 老者惊得目瞪口呆,他完全无法理解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两只兔子而已,怎么就…… “难道说,这两只兔子,真的在保护远处的镇子?” 老者不由得想起了,那些和这两只兔子有关的传说。 跟这两只兔子有关的传说其实很混乱,虽然百姓们都说是老辈子传下来的,可这玩意怎么看都像是临时编出来的——比如这两只兔子会为了镇子与那些煞气怪物战斗,摇身一变就能变成膀大腰圆的兔灵神,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走起路来腾云驾雾,只需要一拳就能掏死一头怪物。 在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老者本是将这些东西当作笑谈来看的,毕竟这说法怎么听怎么像是街边说书先生那边学来的,想必是乡野村夫没什么文化,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形容他们的神灵有多威猛。 所以,这一切都应该是假的对吧? 若是那些乡野村夫的说法都是假的,那出现在他眼前的,又是什么? “叽!” 只见那膀大腰圆的兔子爆吼一声,一拳便将一头煞气怪物打了个对穿! 只不过煞气怪物却并非寻常的野兽,同伴的死亡没办法给它们带来什么惊恐,反倒是那漫天泼洒的鲜血,更是激发了这些怪物的凶性——然而就在这些满身黑烟的怪物拧身冲上去的时候,却有另一道洁白无瑕的祥云,已经先一步到了这些怪物的头上。 沉重的祥云落了下来。 “咚——” 只听得一声闷响,起码有五只煞气怪物被这凶悍的一脚当场踩爆! 怪物的腥臭血液,混合着破碎的烂肉,只是片刻之间就已经淌了一地。 而那指挥这些怪物的老者,还在使劲揉着眼睛。 “老夫……这是眼花了?” 一边这样说着,老者一边给了自己儿子一巴掌。 “你小子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爹你打我干什么!” 挨了一巴掌的壮汉也才回过神来。 “要不还是快跑吧!这两只兔子……” “你,你也看到了?” 老者的手开始哆嗦。 尤其是看到自家儿子点头之后,老者的心里更是一片冰凉。 若是只有一个人看到,那或许还能说是幻觉,毕竟眼下天色已晚,他又年事已高,人老了犯迷糊倒也正常——可是眼下两個人都看见了,那就肯定不是什么幻觉了,也就是说,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可是,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老者愣愣得站在原地,一时间却如同鹦鹉学舌一般,只知道重复那一句话,别的话却半句都说不出来。 怎么可能?只是两只兔子而已,白天他看到的时候还好好的,他甚至还亲手给这两只兔子喂了菜叶子…… 怎么到了这会,这两只兔子就变成这样了? 难不成这三山镇真的有什么奇怪的说法?孤陋寡闻的反倒是他自己?是他什么都不懂,是他没见识? 他确实是没见识过这玩意,要知道他走南闯北也算吃过见过了,一手操纵煞气怪物的绝技更是让他到处敛财,收入颇丰——可即便是有着这等的见识,他也从没听说过哪里有过这种兔子。 就连兔子都能轻松杀死煞气怪物了,那煞气又算什么?怪物又算什么?他这一身本事,又算什么? “吱!!” 两尊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的庞大兔子你来我往,筋肉虬结的前臂如同重锤一般结实,哪怕是那些煞气怪物们锋利的爪牙,也无法撕开那看似薄薄一层的皮毛,以往能够轻松撕裂人体的庞大怪力,眼下能在那两尊兔子身上刮出痕迹便已经是极限,甚至这些煞气怪物们拔出插在身上的血肉利刃,都奈何不了这两尊兔子分毫。 “连兵刃,都做不到吗?” 老者已经看得头晕目眩。 那些煞气怪物身上的兵刃,是这些怪物力量的来源,同样也是他们最为强悍的攻击手段。当它们拔出那些兵刃的时候,意味着它们已经准备拼命,准备用最凶残的暴力来撕碎面前的敌人——但眼下被撕碎的,反而是这些煞气怪物们。 那无往不利的锋刃,根本奈何不了这两尊兔子,那些巨大无匹的兵刃,反而让这两只兔子的杀戮变得更有效率——这也是老者第一次知道,兔子居然是可以握拳的,那一对前爪明明连拇指都没有,却紧握着那些从煞气怪物手里抢来的兵刃,掀起一片又一片的腥风血雨。 甚至都不到一泡尿的功夫,那片煞气乌云便已经被整个冲散。 只留下遍地的残破尸骸,和尚未消散的洁白祥云。 “怎么可能……” 旁观了这一切的老者,已然瞠目结舌。 不应该,不应该是这样的,明明煞气怪物是那么强大的东西——的确,这些怪物或许打不过顶尖的高手,可就算顶尖的高手又能如何呢?他们就完全没有煞气入脑的时候吗?他们就完全没有变成怪物的时候吗? 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而疯狂的怪物,所有人都是怪物,越是强大的人,就越是接近怪物的模样。 所以他干脆放弃了煞气,只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就算能变成怪物,充其量也只会变成一个小怪物——与其傻呵呵的去与那些更强的怪物厮杀,还不如干脆多学学,该如何与怪物们相处。 就像是驯兽师能驯服那些猛兽们一样,他一定也能知道该如何操控那些怪物们,而在持之以恒的研究之后,他真的研究出了那一套法门,那些怪物们真的会听他指挥,会聚在一起,会在他的引导下去为祸乡里,乃至于攻城略地——他都已经完成了这样伟大的壮举,这个世界又有谁能阻止得了他呢? 所以,怎么可能? 明明他的一切才刚开始,明明他的宏图霸业才刚起步,明明他花了那么多年完成了这一切,明明他即将得到所有。 怎么还会有这种怪物存在?怎么还会有这么两只东西? 那他一直以来的努力又算什么?他一直以来拼上性命的钻研又算什么? “爹,要不咱们还是走吧。” 就在老者这边正紧握双拳的时候,他的儿子,也就是那个没了宣花大斧的壮汉,开口了。 “咱们还剩了点钱,我再去淘换一把兵刃,到时候找个有钱的庄子洗了,杀出些钱财来,咱们日子还能过,咱们不是没有机会……” “是啊,咱们不是没有机会。” 面对着自家儿子的劝谏,老者只是喃喃自语着。 “不是没有机会,一切还没结束,一切还没结束……” 嘴上这样说着,老者的眼睛却突然亮了起来。 是了,还没结束,这一切还没结束,他还有机会,他这一身本事还有发挥的空间——的确,煞气怪物是死光了,他曾经那些与怪物沟通的本事也已经变成了一文不值的废物,可是那又如何呢?那又能如何呢? 煞气怪物们的确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凶悍,可是眼下,就在他的眼前,不是正好有两个更为凶悍的怪物吗? 只要能驯化这两尊兔子,一切就都还能回来! “去!找点草回来!” 想到这里,老者干脆踹了自己儿子一脚。 白挨了一脚的壮汉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从附近的地上找了些还没染到血的青草过来,而在接过了这些青草之后,老者便颤颤巍巍地向那两尊兔子递了过去——经常和怪物打交道的老者很清楚,不管是和野兽交流,还是和失去理智的怪物交流,其实都有一个最基本的方式。 那就是,喂食。 通过分享食物,从而传达出“没有敌意”的信息,这是最为原始,也是最为基础的交流。 然而令老者尴尬的是,面对着新鲜的青草,那两尊兔子却看都不看一眼。 “不对,人傻了。” 看了看手中的青草,又看了看面前的两尊兔子,想起了什么的老者一拍脑袋。 他还记得,在三山镇的百姓口中,这两只兔子是不吃草的,它们只吃煞气怪物的心脏。 “快去把那些怪物的心剖出来!” 老者又踹了自己的儿子一脚。 白挨了第二脚的壮汉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撅断一个煞气怪物的爪尖,随后从那些煞气怪物的胸口刨出心脏来——考虑到那两尊兔子可能想换换口味,这壮汉干脆将刚刚那两具美人尸体的心脏也刨了,一堆心脏堆在那两尊兔子面前,竟是如同小山一般。 这一次,那两尊兔子倒是啃了起来,抱着那些怪物心脏啃食的样子,简直如同啃食萝卜一般,不一会便风卷残云,将这些心脏吃了个干净。 唯独那两个美人尸体里刨出来的心脏被留了下来,显然是不太合口味。 “那就不吃,那就不吃。” 老者连忙将这两颗心脏用脚扫到一边,随后满脸堆笑地凑了上去。 满脸堆笑,这笑也是有讲究的,在大部分动物的理解里,笑容这种露出牙齿的行为,是富有攻击性的挑衅动作——所以若是想要表达出友善的话,就一定要做到笑不露齿,眼睛眯起来,并且绝对不能从眼缝里盯着看。 眯着眼睛盯着看,这也是一种攻击性的行为,聚焦的视线就像是野兽锁定目标一般,这会被误以为是挑衅。 面对着两尊能轻松屠杀上百煞气怪物的兔子,半点差池都不能有。 好在这两尊兔子似乎感受到了老人的善意,倒是没有像刚才杀戮那些煞气怪物一样动手,又或许是因为吃饱喝足的缘故,这两只兔子竟干脆趴在了地上——只看这两尊兔子趴在地上的样子,倒是跟寻常兔子别无二致,只是体型相比起寻常兔子来说,着实是过于大了些。 “可以!这事有门!” 眼看得那两尊兔子居然开始歇息起来,老者的双眼愈发地明亮。 是了,就是这样,不管是猛兽还是怪物,吃饱了之后都会削减掉一部分攻击性——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它们攻击的目的只是为了进食,不管肠胃的饥渴,还是对于杀戮的饥渴,正是因为这份饥渴,它们才会富有攻击性。 而在饱了之后,它们就会像眼下这样,变得平和起来。 当然,这个时候,也不能随便乱动。 拉着自家儿子凑到那两尊兔子面前,老者摁着自家儿子的脑袋,两人对着两尊兔子纳头便拜。 跪拜是人类的礼节,猛兽和怪物是不懂这个的,但是脖颈是人体的弱点,露出致命之处这一点,却是原始且通用的行为。 致命的后脖颈被暴露出来,也就意味着他们两个是完全没有攻击性的,老者觉得,面前这两尊兔子,能明白这一点。 而这两尊兔子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甚至对着他点了点头。 “它们……它们居然有灵智!” 老者愈发地兴奋了。 是了,这也是怪物和猛兽之间最大的不同——那些煞气怪物们虽然失去了理智,但它们的前身却是使用煞气刀兵的人类,因此它们其实一直都有着类似人类的灵智,甚至还记得如何说出人类的语言,只是煞气充斥着它们的脑海,所以它们只知道杀戮,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们完全没法交流。 可对于这两尊兔子,老者却是有些发慌的,他不知道这两尊兔子到底该算是拥有理智的怪物,还是该算作没有理智的猛兽。若是猛兽的话,事情就要麻烦一些了,毕竟野兽很多想法都是直来直去的,完全不可能理解人类的想法。 不过现在看来……居然有灵智,那简直太好了。 有灵智,就意味着能够理解复杂的指令,能理解复杂的指令,就意味着能做出更多的事情,如此强大的两尊兔子,如果还能进行一些复杂的操作,那简直…… “太棒了!竟能如此!” 老者从未如此的兴奋,他简直要兴奋得日上三竿! 要知道以他这把年纪,平日里跟一些美人喝喝花酒,说说荤话也就算了,再想更多的话,却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可这一次,唯独这一次,他却突然感觉,老夫聊发少年狂! 不,不止是老夫聊发少年狂,他甚至还想要…… “等等?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老者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的确,这把年纪还能体验一下枪棒无双的感觉,确实是好事没错,可眼下他是不是有点过于兴奋了?他都已经这把年纪了,怎么还会像年轻人一样耐不住性子,甚至还想要当场褪下衣衫,直接开冲? “啊这……” 老者下意识地抬起头。 老者第一次与那两尊兔子,对上视线。 那视线是如此的混沌,甚至可以称之为呆滞,但就是这样呆滞的视线之中,竟隐隐带着一丝能够被成为欲求的东西。 那是一切生命最为原始的欲求。 那是,繁衍的欲求。 “什……” 眼看着那两只兔子骤然变小,甚至叠在一块,老者惊得目瞪口呆。 他突然想起来了,关于这两尊兔子的,另一个传闻。 只要拜这两尊兔子,人就能增加耐力,变得持久。 曾经的他一度将此作为笑谈,毕竟这也是乡野村夫们的一厢情愿,那些没什么见识的百姓总会觉得,吃点什么东西,或者崇拜什么玩意,就能让自己在夜里大展雄风——这种说法自然是不可信的,谁都不会把这种事情当回事。 可是现在看来…… “不行!老夫要忍住!” 老者咬紧了牙关,他可不想就这么在旷野里乱来。 可是他这边是忍住了没错,但他的身边,那个失去了宣花大斧的壮汉,却已经双目猩红。 “别!我是你爹!” 老者这边还挣扎着想要喊些什么,但那双目猩红的壮汉却早已不管这些,只见那壮汉抡起拳头便将老者打翻,紧接着整个人便飞扑上去,竟如同旁边那两只红眼兔子一般。 也就是这个时候,从驿站那边赶来的杜乘锋,才从半空中飞了下来。 “我就说这两只兔子是我的啊!” 看着那两只正在配种的兔子,还有遍地的尸骸,杜乘锋一拍脑袋。 紧接着,他便将这两只兔子拎了起来。 “还是拿回去炖了算了……怎么是两只公的?” (本章完) 第439章 食愿 两只兔子,杜乘锋是带回去炖了,至于兔子旁边的两个人……杜乘锋选择视而不见。 原本看到那两个人双目猩红的样子,杜乘锋还以为这是煞气入脑了,可就在他这边刚准备过去将两人分开,制止这场无谓的杀戮时,却发现这俩人的打架不是他想的那种打架——由于这战斗场面过于激烈,杜乘锋还是决定不凑过去了。 有些事情他虽然不太能理解,但只要不犯到他脑袋上,那他还是选择尊重他人的个人选择。 杜乘锋这边是拎着兔子走了,不过这两个人也还是被别人发现了,那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有猎户抄了家伙来康平山这边捉兔子,之所以是捉而不是打,自然是因为眼下三山镇里活兔子更值钱,由于有了個兔佛庙的缘故,大伙都很乐意在家里养上两只兔子,哪怕不指望兔子庇佑家里,当个宠物也是个乐事。 不过这猎户很倒霉,没找到兔子,却找到了两个看起来很像兔子的人。 之所以说很像,自然是因为这俩人叠在一块的姿态太过诡异,很容易让人连相当那两尊兔神——至于倒霉的地方,却是因为这两个人已经变成了尸体,只看地上那一片狼藉的样子,这猎户也能猜出,眼前的壮汉和老头,究竟是干下了何等的事情。 “这简直……” 强忍着恶心,猎户将那两具尸体翻了过来,才发现这是前几天出钱办了兔佛庙的父子二人。 出于保护环境的想法,猎户还是叫人过来帮忙把这两具尸体抬下山葬了下去,这也让镇子上的人们都知道了这个消息——由于事情本身就已经很离谱了,因此大伙也就不需要再做什么二次加工了,只需要将原本的事实复述一遍,就能惊爆别人的眼球。 “可是他们两个之前看起来也没什么问题啊?” 面对着如此劲爆的消息,不少百姓心中不禁泛起疑惑。 “不应该啊,怎么突然就闹出这么个事来?难道说……” 一想起那两人的死状,再想起大伙的口口相传中,拜兔佛能增加的,某些,相对特殊的功能,不少曾经去兔佛庙拜过的汉子脸都绿了。 当然,也有少数几个人颇为欣喜,很显然,这几个人的爱好有点与众不同。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大伙很有默契的不再去提那兔佛庙的事情,至于那立在镇子外面的小庙,也逐渐因为无人看管而荒废下来,偶尔有小孩想过去玩,也会被长辈严厉制止。 “你可千万别过去!万一被那兔佛相中了,变成兔儿相公怎么办!” 长辈们是这样对孩子们说的,至于他们口中的兔儿相公,便是那些爱好相对特殊的人了——起初这本是因为那两个死去的兔佛庙的庙祝,但后来这兔佛庙的事情是没人提了,反倒是兔儿相公这个称呼越传越广,乃至于声名远播,甚至吸引了不少爱好特殊之人来到三山镇参观,也算是以另一种形式拉动了三山镇的门票销量。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眼下的话,兔儿相公这个称呼还只在三山镇本地传播,至于那两只作为始作俑者的红兔子,也已经在杜乘锋的一番炮制之下,被炖进了锅里。 虽然这两只兔子确实完成了镇压周边煞气怪物的任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过考虑到这两个玩意可能存在的危险性,杜乘锋还是觉得吃了比较合适。 两只兔子,正好一只麻辣,一只红烧,这一次杜乘锋没有招呼其他人过来分享,而是罕见的吃了独食——毕竟这可是用煞气催出来的兔子,天知道会有什么问题。 事实证明,杜乘锋的顾虑是正确的。 风卷残云一般吃完两只兔子时,杜乘锋还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可就当他在吃完饭之后,日常晒太阳睡午觉的时候,整个人的视线却突然一片恍惚。 视线模糊之际,他仿佛看到了,两只兔子的一生。 说实话,兔子的一生其实乏善可陈,无非就是躲避天敌,然后到处觅食,对于兔子来说,只要能正常活下去就已经很好了,指望两只兔子有什么跌宕起伏的生涯显然不太现实——可这份从旁观者的视角来经历这一切的感觉,对杜乘锋来说却委实有些过于熟悉了。 “这不就是我磨刀的时候看到的那些东西吗?” 杜乘锋终于想起来了,这感觉简直就是如出一辙。 只不过相比起他磨刀时候所看到的那些东西,眼下的景象更为狂野一点,并且很快,他面前的画面就不止是局限于这两只兔子——他逐渐看到了自己对这两只兔子的所作所为,也逐渐看到了这两只兔子击杀那些煞气怪物的景象,他看到了这两只兔子被百姓们崇拜的场景,更是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些百姓们的心中所想。 百姓们的愿望很单纯,和这两只兔子一样单纯。 不被杀死,能吃饱喝足,如果可以的话,就娶妻生子。 大家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愿望,就像最初的杜乘锋一样,他们能做到的最大的梦想,也就是把宅院翻盖得大一点。 “这……” 回过神来的杜乘锋躺在椅子上,怔怔地望着空中的太阳。 这一刻,他隐约感觉到了,被他吃下去的,或许不止是兔子。 那甚至不是他预想中的煞气,要知道他都已经做好了处理煞气的准备了,虽然煞气冲入脑海这种事有点麻烦,但更麻烦的情况他又不是没处理过——只要做到比煞气更硬更狠,煞气就奈何不了他,早在与那南陈太祖交战的时候,他就已经试过了。 但杜乘锋没想到的是,这两只兔子身上所携带的,却并非是什么煞气。 而是,百姓们寄托在它们身上的愿望。 “心力,又或者说,愿力。” 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杜乘锋叹息一声。 隐约之间,他甚至看到了一个兔爪的影子。 这当然是幻觉,毕竟他的手还很正常,但这也不是幻觉,只因为他真的拥有了那两尊兔子的力量——之所以说是两尊不是两只,只因为他拥有的力量不是兔子本身的,而是百姓们崇拜的“兔神”所拥有的力量。 就好像现在,他随时都可以摇身一变,直接变成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的巨型兔子,甚至连腾云驾雾都能做得到,当然,百姓们都认可的那份惊人耐力,也出现在了他的身上,换句话来说,他随时都可以去到那兔佛庙里,往那香堂上面一坐,在吃了那两只兔子之后,他就是兔神本尊。 “不过这种事没什么用处啊……” 杜乘锋开始挠头了。 活的兔佛都被他炖了,他再变成兔佛又有什么意义,只是那样的兔子,比起他本身的战斗力来说还是差了太远,他真变成兔神的话,反倒是降低了自己的力量。 “并且总觉得这份力量用起来还有别的古怪……” 杜乘锋皱了皱眉头,直觉告诉他这玩意不太行。 事实证明他的担忧又一次被验证了,只因为在几天之后他就知道了兔儿相公的故事——眼下镇子外面的兔佛庙算是烂了,也没有谁再崇拜兔佛这个玩意了,反倒是继承了兔佛力量的他,成为了兔儿相公本尊。 不过现在的他还是没太在意这个的,毕竟兔佛化身的力量实在是有点没办法入眼,更何况相比起兔佛这点微不足道的力量,他更在乎自己刚刚那份玄奇的经历。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磨刀之外,有这样的体验。 通过磨刀来体验兵刃的过往,这份能力在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久的时候,就已经显现在他的身上了,只不过当时杜乘锋正在面临生死压力,没有太过细想,而在之后一路辗转征战,更是没时间考虑这玩意了——偶尔的时候他也曾想过这些东西,想过为什么自己能做到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他的磨刀方式太过偏门,还是因为这属于穿越者必备的随身外挂? 或许都有可能,又或者两者都有,不过总的来说,这玩意有些过于复杂,起码以前的他是不太好理解的。 所以他就干脆不怎么用。 依靠一个不太能理解原理的东西来战斗,这种行为和把身家性命托付给运气也差不了太多——是,一直以来,这套磨刀的方式都还是能正常运作的,可是这玩意万一哪天用不了了呢? 万一随着他这边战斗烈度的增加,哪天被他试出了这个外挂的极限,那就已经不是大伙会觉得尴尬的问题了,而是他这边就要直接把命给送了。 所以秉承着安全第一的原则,他还是主打一个自己修炼,虽然他也承认,一路走来,这份磨刀的能力帮了他许多,但是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他确实都是在凭借自己的努力。 而这份特殊的能力,则被他当作了一份后备的隐藏技能,能用上就用上,真用不上的话,他也能直接抄家伙靠实力把事情解决。 所以伴随着他的技术体系日渐完善,他也有段时间没有磨刀了,不是有什么抗拒的想法,主要是因为没太大必要——以前的他磨刀还能抄作业,模仿那些高手们战斗的办法,但在他也变成高手之后,那些兵刃上也就逐渐没什么作业能给他抄了。 至于现在的话,他要真动手磨刀,甚至可以算成批改作业,毕竟如今的他不管是对于力量的理解,还是对于技术的掌握,都已经远远超过了那些普通的煞气高手,而这份对于力量与技术的理解和掌握,更会直接反应在他磨刀的技术上,刀刃的打磨方式意味着相应的使用方式,而在感受到这些使用方式之后,煞气高手们甚至可以原地反推出一套完整的打法,让他们的实力更上一层楼。 在这方面表现最明显的,是忘忧乡的崔远,这个来自蓟北的剑士原本还有机会名扬天下,但却在阴差阳错之下跟着杜乘锋一路跑去忘忧乡里隐居——换成别的剑士,隐居乡野找不到对手练剑,这辈子大概就废了,可这小崔剑士硬是靠着观看杜乘锋磨刀的手法,稳住了自己只差杜乘锋一线的水平。 只是一个蓟北出身自学成才的剑士,都能做到这种地步,更何况其他别的那些煞气高手们,虽然有对手对杜乘锋来说不是坏事,但他也懒得去让别的煞气高手变得聪明。 不然以他现在的手艺,只要原地戳个牌子说自己愿意给人磨刀,不出三天,找过来的煞气高手就会直接挤碎驿站的门槛,他甚至都不用明说自己要多少钱,只要他这边表现出想要的想法,甚至只是多给了一个眼神,那些煞气高手们就会第一时间把东西给他送来。 “这就是掌握了一门技术的好处啊……” 想到这里,杜乘锋不由得感叹。 不过,他真的掌握了这门技术了吗? 相比起其他的磨刀匠人来说,他的磨刀方式纯粹是野路子出身,至于那份通过磨刀来经历兵刃一生的本事,就连他自己都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单纯的使用,却不清楚其中原理,这自然是没办法称之为掌握的。 然而现在的话,他却已经隐约察觉到了,自己为什么能看到那些兵刃的经历。 “煞气……不对,应该说是怨气,又或者说愿气。” 结合自己刚才的经历,杜乘锋隐约意识到了问题的答案。 怨气这个说法,还是当初阮山涛阮老头提出来的,很显然,那位便宜老师虽然没有接触到“坚定的意志能改变一切”这种直指根理的概念,也没有总结出这个世界的唯心本质,但那个老头仍旧用自己的方式,对煞气兵刃进行了一定程度的理解。 兵刃上附着的煞气,本质是死者生前留下的强烈怨气,这份濒死时所产生的意志过于坚定强烈,所以即便产生这份意志的人已经死亡,这份残留的意志仍旧像这个人的影子一样,附着在了兵刃之上。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阮山涛阮老头的探究也就到这一步了,老头大概触及到了强烈意志能带来些什么,但终究还是少了最关键的理论基础。 不过现在的话,杜乘锋只想说,阮老头起码在方向上是对了。 方向上对了,只是还差了点细致,那些被兵刃杀死的人,他们濒死时留下的意志,不止是怨气,也不止是凶煞,在这之中,还残留着他们的过往,他们的经历,乃至于他们对未来的美好期许——这些被忽略的东西所堆砌出来的,才是一柄兵刃的根本,也就是杜乘锋磨刀时候所看到的那些东西。 当凶煞的死意被涤荡一空的时候,残留在兵刃之上的,是被抚平的心之力。 “原来,这才是煞气兵刃的本来面目。” 随手抽出那柄陪伴他许久的大刀,杜乘锋叹息一声。 那确实是要叹息的,只因为煞气兵刃这玩意也已经有些退版本了,在得到了那支秃笔之后,他才知道,在煞气兵刃之上,竟然还有“兵刃始祖”这种更为纯粹的心力聚合体。 “心力,才是力量的根本,才是这世间的一切。” 想到这里,杜乘锋再一次确认了这一点。 至于如何获得心力,他却是还没想好,虽然刚才的事情让他心里隐隐有了些章程,但很显然,真让他去兔佛庙里坐着,他真有点顶不住。 “总不能真要靠发明什么天下第一台发电机来搞定吧?” 这样想着,杜乘锋却来到了后院。 (本章完) 第440章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后院里,日常的拉磨争夺战仍在继续。 由于最近驿站这边来的客人没有之前那么多了,被扣下来劳动改造的五个宋州人便也闲了下来——于是,在百无聊赖之下,这五个宋州人干脆也加入了拉磨的行列,开始争夺起那两座磨盘的拉磨权。 四个人抢两个磨盘,虽然有争夺,但每個人还能匀到一点时间,可换成九个人抢两个磨盘,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战斗的烈度直接升级,九个煞气高手开始疯狂内卷。 当然,这种等级的战斗对于杜乘锋来说,是没什么观赏性的,毕竟普通的煞气高手也整不出什么能让他眼前一亮的活——更何况这些人还都被卸掉了兵刃,没了兵刃的煞气高手就像是被拔掉了爪牙的狗一样孱弱。 不过那五个宋州人除外,虽然他们确实没拿兵刃,但他们身上的纹身却都已经泛起了血色,拳脚之间煞气纵横,一时间竟反过来压着那四个江湖高手在打。 “这是……用特殊的方式凝聚了煞气?” 远远观看着战局的杜乘锋眉头微皱。 说起来他还曾经做过相关的试验来着,那应该是他得到力量没多久,当时的他一度很好奇,煞气的作用机制到底是怎么回事——众所周知,兵刃杀人就会染到煞气,这算是很大众化的常识了,所以问题来了,如果只靠拳脚功夫把人打死,那煞气又会作用到哪里? 不过好奇归好奇,一直以来他也没什么时间做这个试验,毕竟这个试验不太人道,后来他更是干脆忘了这件事。不过他隐约记得,就算空手打死人,只要他带了刀,那煞气就还是会归到他的刀上。 很奇妙的机制,不过倒也很符合这个见了鬼的唯心世界,反正只要看到刀柄就会认为这是个刀客,刀客当然是用刀杀人的——至于到底用没用刀,这个不重要,整个流程充满了拍脑袋就能想到的主观臆测,可偏偏这种狗屁不通的事情就硬能跑的通。 “正常的逻辑很多时候是不太适用的……又或者说,正常这个概念是谁定义的?” 这个问题当然不会有答案,没人能确切的说出正常这个概念到底来自于哪个具体的人,所谓的正常更像是一种风气,又或者一种共识——毕竟单独拎出来说的话,谁都不会说自己不正常,甚至就连那些煞气怪物也会说自己很正常,只是长得和大众不太一样。 “总之,老一套的理论未必真能做到在什么时候都能行得通……要用变化的眼光来看待事物。” 刚刚吃了两尊兔子的杜乘锋对此深有感触,就连看向那五个宋州人的眼光,也开始发生了变化。 不管是煞气还是拳脚,都逐渐变得模糊,眼下出现在杜乘锋视线中的,只有五个流淌着的心力聚合体,伴随着这些意识体们高呼着祖灵的喊声,他们的形象便更为凝聚,更为凝实——或许这种原始的叫喊确实是有用的,只因为另一股模糊的心力确实映照到了他们的身上,让他们战得更凶,打得更狠。 “这就是祖灵吗……通过模仿一个强者的姿态?” 杜乘锋饶有兴致的观察了下去,这玩意他还从来没见过。 相比起常见的煞气来说,宋州人的祖灵崇拜颇为偏门,那些煞气高手们偶尔路过宋州,与这些宋州人交战时,往往也会因为这些没见过的奇诡手段当场翻车——不过眼下在杜乘锋的视线中,这些无人知晓的奇诡手段,却已然揭开了其神秘的面纱。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看了一会之后,杜乘锋大概明白了这套东西的运作模式。 的确,这些宋州人眼下是空手战斗没错,但在这些宋州人的眼中,是祖灵在引导他们进行战斗——换句话来说,可以将其理解为,这些宋州人空想出一件名为“祖灵”的武器,只是这份武器并非像寻常兵刃一样可以拿来砍人,而是能凭依在他们的身上,强化他们的肌体,同时对他们进行相应的战术指导。 也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运作逻辑,这些宋州人的煞气就被直接归到了“祖灵”身上,而祖灵在现实中的映照,也就是这些宋州人身上的纹身了。 “居然……还能这么玩的吗?” 杜乘锋看得目瞪口呆,他突然有点想要再让武昭复活一次了。 毕竟他还记得,这些宋州人是武昭当年的部族遗留下来的后人,他倒是想问问武昭知不知道,他的后裔居然能整出这么离谱的活。 不过这种事也没必要问,武昭或许还是知道的,毕竟当初武昭跟他打的时候,也曾经暴漏过这种使用纹身的技术。 “也算是一种新鲜玩法了。” 杜乘锋这样总结着。 只是新鲜,还没能够得到强力的地步,只因为眼下后院的战局已经发生了变化——或许是因为终于被打出了火气,又或者是因为这五个宋州人抱团打架实在是过于欺负人,那四个煞气高手,也终于开始发力。 首先进入杜乘锋视线之中的是那个名叫北斗的剑客,这个剑客是最先反击的,虽然手中无剑,但这个剑客硬是以指为剑,练练点刺,仅靠一人就硬是逼退两个宋州大汉。 这样的身姿,不禁让杜乘锋想起了另一个他比较熟的剑客。 不过和他认识的那个小崔剑客不同,这北斗明显是走的另一种风格,如果说崔远所走的路线是极致的锋锐,那么北斗所擅长的就是极致的精准——每一次出指点刺,北斗都能精准的点到那两个宋州人最为难受的位置,哪怕这两个宋州人有祖灵在庇佑,仍旧被打的叫苦不迭。 那两个宋州人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他们才是人数占优势的一方,但此刻他们两个人却像是被区区一个人给包围了一般。 深处战局中的他们确实是不知道为什么,但身为旁观者的杜乘锋,却看得清清楚楚。 在杜乘锋的视线之中,那个名为北斗的意识体正不断地旋转着,跟那些宋州人所展现的,如同模糊人形一般的意识不同,这名剑客的意识体更像是一颗璀璨的星辰——而现在,这颗星辰正围绕着两个宋州人巧妙地转动着,精巧的擦过这两个宋州人的所有攻击,随后再针对这两个宋州人的弱点,进行凶狠的撞击。 “星辰之力……吗?” 眼见得那只存在于意识层面的流光,甚至逐渐在现实中北斗的指尖上映出,杜乘锋缓缓点头。 这当然不可能是真正的星辰之力,杜乘锋还是学过点最基本的天文学的,要知道能在夜空中被看到的星星,大部分都是恒星,单是那堪称恐怖的高温就不是人类能顶得住的——但相比起真正的恒星力量来说,这种臆想出来的星辰之力似乎更便于使用,起码那个叫北斗的剑客就用得挺开心的。 的确,从这份对于星辰之力的表现来看,这个叫北斗的剑客对于星体的理解也就是个半桶水的级别,可半桶水又怎么了?半桶水难道就不好用了吗? 正因为是半桶水,所以拎起来才更为轻松! “也是个办法啊……” 这样想着,杜乘锋的视线转到了北斗身边,那个叫苏有方的煞气高手身上。 和北斗那凝实如星辰的心力相比,苏有方的心力就相对散乱了,只看那模糊的样子,甚至还不如对面那几个宋州人——并且事实也证明了,苏有方确实不如那几个宋州人,只因为那几个宋州人只分出了一个人,就能摁着苏有方的头来打。 哪怕苏有方已经奋力反抗,但那点微不足道的反抗仍旧动摇不了面前的宋州大汉,在祖灵的加持之下,那宋州大汉所向披靡。 直到他身边的北斗,中了一拳。 事实证明,臆想的星辰终究不是真正的星辰,以人身来模仿星辰也有些过于勉强了——更何况星辰本身都有撞了的时候,更别说区区人体了。在那两个宋州人的攻势之下,北斗的轨道运行逻辑终究还是被抓住了破绽,两个宋州大汉一人一拳,直接把北斗当场打翻。 北斗是翻倒在地了没错,但北斗的身边,那个名为苏有方的煞气高手,却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你们……居然敢打我兄弟!” 苏有方抡起拳头扑了过去,凶猛之势竟如同燎原烈火! 那是身上流淌不息的热血,还有几乎凝成实质的,愤怒。 “情绪催动吗……” 观看着这场战斗的杜乘锋摸了摸下巴。 在他的视线中,苏有方的心力原本是颇为散乱的,可就在北斗被打翻在地的时候,那些散乱的心力却在一瞬间被点燃了——此刻的苏有方整个人就像是一团火焰,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即便隔着如此之远,杜乘锋也依旧能感受到苏有方胸中的那份愤怒。 关于情绪驱动,杜乘锋其实见得不少,正所谓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愤怒确实能让人在短时间内变得更为勇猛,变得更有攻击性——毕竟不少煞气兵刃就是这么诞生的,这些兵刃原本都是些凡铁,谁奈何有人拿着它们进行了一些惨烈的仇杀,杀得多了一些,自然也就染上煞气了。 不过见过归见过,像眼下这种直接的观察到,杜乘锋还是头一次。 “原来是这么个运作方式。” 杜乘锋缓缓点头。 和北斗那种坚实的凝聚方式不同,情绪激荡所带来的心力波动更像是汹涌的怒涛,它或许在凝实程度上还有着欠缺,但这份爆发性的力道却也给它带来了磅礴的力量——而这份力量映照到苏有方身上的时候,就是现在这种狂放不羁的打击,在这份怒火的支撑之下,原本连一个宋州人都打不过的苏有方竟以一敌三,硬是帮助北斗解了围。 “不过我记得他之前的打法不是这种风格啊……” 这样想着,杜乘锋的视线却再一次转向,看向了正在和另一个宋州人斗殴的胡三变。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苏有方和老骗子胡三变的打法其实是一个路数,当然细分之上肯定有区别,不过总体上却是大差不差的——可眼下看来,在怒火的驱动之下,相对年轻的苏有方倒是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反倒是老骗子胡三变这边,仍旧坚持着那种防守反击,引蛇出洞的打法,而在杜乘锋的视线中,老骗子胡三变的形象也逐渐变成了漆黑毒蛇的模样。 这倒是很符合杜乘锋对于这份打法的理解,对引蛇出洞感受最深的自然是毒蛇自己,很显然,老骗子胡三变也是这么想的。虽然胡三变大部分时候都在闪躲,很少主动出手,但每次出手无一不是老辣刁钻,直取要害。 就像是一条伏在地上的毒蛇,安静的等待着将毒液注入猎物躯体的机会。 “不过这个蛇……不太明显啊。” 看到一半的杜乘锋开始挠头了。 出现在他眼前的,仅仅只是漆黑毒蛇的模样而已,距离真正的毒蛇还是差了点意思,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更像是一根蜿蜒扭曲的黑棍,偶尔还会不安的颤动几下。 相比起对面那映照着祖灵的模糊人形,这蜿蜒的黑棍实在是有点不够看,而事实也是如此,老骗子胡三变到现在都没打出什么正战绩,只能算是勉强在支撑着。 “这就是普通煞气高手的级别吗……不够坚定,所以动起手来也总是差点意思?” 这样想着,杜乘锋看向了最后一个煞气高手。 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有些高看煞气高手了。 最后一个煞气高手,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叫王彤弓,相比起其他三个各有风格的人来说,这个叫王彤弓的年轻人使用的却是正统煞气高手的打法——也就是以各种方式驱动煞气,然后用磅礴的煞气正面轰杀对手。 理论上来说,其实没问题,毕竟煞气高手都是这么打的。 可问题在于,王彤弓现在空着手。 没有兵刃在手,自然也就没有煞气可用,赤手空拳的王彤弓只能凭借最原始的本能,一边抡拳头一边尝试用煞气打过去——这甚至都不是王彤弓自己想要尝试的,而是他对于使用煞气已经过于习惯,眼下对着抡拳头反而不是他最常用的打法,他怎么打怎么不适应。 王彤弓这边不适应,对面的宋州人倒是挺适应的,于是一番拳脚交加之下,王彤弓整个人几乎都要被当场打得散架。 当然,在物理意义上,这是一个夸张的形容,那几个宋州人自己都还在劳动改造,自然不可能在后院杀人见血——不过在意志的层面上,在杜乘锋的视线中,王彤弓整个人却已经实实在在的被打散了,那些散乱的心力东一块西一块,甚至都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形状。 就如同,王彤弓眼下这模糊的意识一样。 “人被打晕之后,心力也会跟着散掉吗……” 杜乘锋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不过这种事情想想也是,坚定的意志确实能改变一切,可就算意志再怎么坚定,也要先保证最起码的意识清醒才行——当然,有些坚定到一定地步的人,哪怕在意识模糊的时候也未必会动摇,但王彤弓显然不在那个行列里。 要知道王彤弓本就心力散乱,来自宋州人的殴打更是让他雪上加霜,只看那些破碎的心力,王彤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都还两说。 “居然还能这样用啊!” 看完了整场战斗的杜乘锋意犹未尽,他还是第一次体验到这种新鲜的视角。 “不过看也看够了,这都几点了,要不还是先做菜……嗯?” 正准备会后厨的杜乘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远处的天空。 只见那原本应该是万里无云的晴空之下,却有庞大的漩涡正在缓缓拧动着。 庞大的漩涡甚至拧动了云层,一时间却如同乌云盖顶。 那是笼罩着整个三山镇的,心力漩涡。 (本章完) 第441章 风水 半空中螺旋拧转的乌云更像是一种幻觉,起码在别人的眼中,天空仍旧是一片晴朗。 眼下只有杜乘锋能察觉到那片乌云的存在,毕竟那份心力是如此的明显,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些心力的构成,那是一个又一个三山镇人的想法,那些驳杂的心力汇聚在一起,构成了这片遮天蔽日的云层。 “真是……壮观!” 杜乘锋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这甚至一度让他有了一种风水先生的感觉——据说有本事的风水先生只需要看一眼,就能知道这个地方是不是宝地,能不能给人带来好运。 所以,问题也在这里了。 眼下的三山镇,算宝地吗? “算!当然算!” 袁知县还没死的时候,一位风水先生曾经给袁知县留下过这样的批语。 “三山围拢,这叫狡兔三窟,兔子生长的地方,肯定是水草丰美之地。再者说三座大山包着这个镇子,就如同聚宝盆一般……又能纳财,又能藏富,虽然比起什么龙兴之地肯定差了些,但是用来颐养天年却是再好不过了。” 杜乘锋还记得,袁知县曾经给了这风水先生不少赏钱,很显然,这风水先生说的话很对他的胃口。 不过,大部分风水先生,其实没那么靠谱。 起码就杜乘锋现在看来,这三山镇,完全看不出什么宜居的感觉。 “好凶!” 半空中的乌云螺旋拧卷,乌沉沉的样子几乎要将整個镇子当场压碎,这样的地方别说住人了,怕是连兔子都不敢待下去! 当然,这也是在杜乘锋自己的视线中才能看得到,在其他人的眼中,这三山镇仍旧是毫无问题的样子,晴空万里,一片祥和。 “难道是我的错觉?” 杜乘锋开始挠头了。 他是能察觉到心力映照出的幻象,所以才会觉得这个地方很凶,但很明显,除了他以外,别人都没感觉到什么不对劲——就比如眼下的驿站里,老头仍旧在柜台后面算账,那无名少年依旧在当跑堂,偶尔来几个江湖客要两瓶酒,几个小菜,一切好像没有任何变化。 “难道说,这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 杜乘锋想了想,还是暂时把这件事搁置了,反正盘踞在三山镇上空的乌云只是看起来凶而已,真要说影响的话……这玩意好像还真没什么影响。 再者说不管是不是大凶之地,对他来说都不是坏事,不是的话那无所谓,是的话就更无所谓了,他倒是想看看这个大凶之地到底能怎么针对他,又或者说,他跟这个大凶之地,谁更凶一点。 “来,有本事就克死我,正好我眼下没有对手。” 这样想着,杜乘锋便继续准备起今天的伙食来。 大凶之地对他的影响,暂时还没体现出来,不过大凶之地对别人的影响,却已经初步有了成果——比如眼下刚刚来到这三山镇的一老一少,才走到倒流河,那老的就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凶……大凶!” 头发花白的老人口中念念有词,竟几乎是被吓得当场丢了魂。 反倒是那个年轻的听到之后,一脸的兴奋。 “大凶?有多大?” “我说的不是那个大凶!” 老人一巴掌便抽在年轻人的脑袋上。 “是这个地方!这里的风水有问题!” “这……师父,我看这里风水挺好的啊。” 挨了打的年轻人颇有些尴尬。 “师父你看,这里三山环绕,足以称得上是穷乡僻壤,这种地方本来应该荒无人烟才对,但是师父你看看着镇子,看看这镇子上的人流往来,这怎么看都是个聚财聚气的宝地啊,怎么就……” “你……你懂什么!” 老头气得胡子都立起来了,但在看了看自己的徒弟之后,终究还是没有再把这一巴掌抽下去。 只因为,他在徒弟的眼中,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曾经的他也做出了这样的判断,那还是他年轻的时候,当年他第一次到这三山镇来,是受本地一个颇有名望的富商所邀,对方想让他帮忙看看,这三山镇的风水如何——当时的他就是做出了这样的判断,所说出的话语几乎与自己的弟子如出一辙。 当然,只是几乎如出一辙,在表达方式上,他还是稍微注意了一下,毕竟不能当着本地人的面,直接说人家这里是穷乡僻壤,那也太不尊重了点。 他记得自己当时是用了一个相对委婉的说法,应该是叫狡兔三窟,毕竟这三座山实在是太过显眼了,被三座山包在里面,这地方能有什么出路? 可偏偏这里硬是发展出了一个三山镇,所以当初的他才与眼下的弟子做出了一样的判断,说这个地方风水不错,适合颐养天年。 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以前的话,这里确实是狡兔三窟,能聚财,也能养人,可现在的话……在三座大山之外,这镇子外面居然多了条水。 虽然只是一条浅浅的小河,把裤腿挽起来都能直接趟过去,但在风水的层面,多了这条小河,事情就完全变了。 “原本这个地方虽然是穷乡僻壤没错,但有了个镇子落在这里,这就反而变成了聚宝盆的格局……没人来当然是穷乡僻壤,可若是有人过来的话,人来人留,财来财留,时间长了,自然能落个盆满钵满……但是。” 说到这里,这风水先生却顿了一顿。 “但是,现在多了条河拦在镇子外面,就好像给这聚宝盆加了个盖……加盖你懂吧?这全都给闷在里面了,本来一口活气,硬是给盖成了一片死气,这……” “怎么就盖死了?” 年轻的学徒一脸不解。 “这不是有座桥吗?” “你……” 老头被气的无语凝噎。 “你是故意要抬杠的?” “不是,师父,我……” 年轻的学徒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就正常接两句,怎么师父就急成这样? “要不……咱们还是走?” 思考了片刻,年轻的学徒想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刚来到这三山镇,师父就犯病了一样找他麻烦,起码从这个角度看来,这三山镇的风水真不太行——正所谓惹不起躲得起,只要不进镇子肯定就没问题了。 但他的师父,那个头发花白的风水先生,却摇了摇头。 “走不了了……” “……啊?” 年轻的学徒瞠目结舌。 “这地方已经凶到这种地步了?我们走都走不了了?是这里有什么怪事吗?还是说我们身上已经沾到了什么脏东西?” “不,不是……” 老迈的风水先生艰难的摇了摇头。 “我是说,我腿软了。” “……” 年轻的学徒半天说不出话,只能俯身将自己的师父搀扶起来。 不过即便被搀扶起来,这老迈的风水先生也没有着急离开,而是眉头紧皱,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所以说咱们到底走不走了?” 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动静,年轻的学徒终于有点顶不住了。 “要是走的话现在正好,反正这个地方都已经凶成这样了,要不咱们还是换个地方……” “换个地方,又能换到哪去呢?” 老迈的风水先生叹息一声。 当年的他也和这年轻的徒弟一样,觉得自己手里有一手本事,天下就大可去得,可现在他已经老了,已经不想到处漂泊了,只想找个地方了却残生,顺便用剩下那点时间,把自己会的东西都教给眼前的徒弟——而这三山镇,却是眼下他能找到的最好的去处了,只因为其他地方的风水比这里还烂。 当然,在几十年的旅途中,他也不是没找到过风水比这里更好的地方,可是眼下外面时局动荡,战乱频生,那些昔日看起来风水怡人的地方,此刻也已经变成了龙潭虎穴,又或者即将变成龙潭虎穴。 也就这穷乡僻壤的三山镇,因为过于偏僻,或许能成为一片少见的,远离纷争的安宁净土。 可现在看来…… 三山镇还是比外面强点。 聚宝盆被加了盖子,撑死也就闷出点死气,若是他想想办法,那也未必就不能解决——可外面那些兵灾战乱,那个东西他真的没辙,就算他再怎么懂风水,兵将的大刀砍下来,他也要身首异处。 两权相害取其轻,怎么看都是留在三山镇更安全点,再者说他这一身的本事,难道还不能改了这本地的风水吗? 改这风水,就是改他的命! “不走了!” 老头一拍大腿。 “我们进去!” “……也行吧。” 眼看着老头犹豫了半天还是选择进去,年轻的学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反正师父说的都是对的,他跟着听也就完事了。 不过就在这年轻的学徒准备走上桥头的时候,那风水先生却一把拉住了他。 “别走桥!” “怎么?这也有说法的?” 年轻的学徒挠起了头。 “就这一条路能进三山镇啊?不走这里走哪里?” “你忘了我刚跟伱说的,三山镇的格局了?” 老迈的风水先生满脸严肃。 “三山镇原本是个聚宝盆,这一条活水却是直接给聚宝盆加了个盖子……你也说了,这水上有桥,那你觉得这个桥,活人能走吗?” “怎么不能走了?” 年轻的学徒一指桥上的行人。 “别说活人了,大牲口都从这过,怎么我们就不能过了?” “那些人肯定是本地人。” 老头仍旧紧皱眉头。 “本地人从这里过没问题,你我这种外人上桥就是自寻死路……听我的,趟水过去。” “这。” 眼见得自家师父已经开始露胳膊玩袖子,年轻的学徒也没什么话说了,只能也跟着挽起裤腿,原本风度飘飘的二人竟直接趟着水过了河。 甚至连渡河的过程中,两人也颇为狼狈,只因这河水虽浅,但河底却颇为打滑,师徒二人才踩进去,却一人跌了一个跟头,两人挣扎之间喝饱了水,竟是差点被呛死在河里。 如此滑稽的景象,自然惹得桥头上一众江湖人哈哈大笑,有桥不走非得下水,他们没见过这么离谱的。 “你们!” 年轻的学徒登时就有些急眼,本就呛了水的他还被人耻笑,这谁能忍得了? 可就在年轻的学徒要开口骂回去的时候,他的师父却拉住了他。 “不用管,跟死人置什么气,晦气。” “怎么就死人了?他们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年轻的学徒对师父的这种说法颇为不满,这种暗搓搓骂人怎么都有些不够爽利——要知道桥头上那些江湖客可是当着他们的面笑的,反倒是他们这边还得忍气吞声……这凭什么? “没道理的,这种事真没道理的。” 先是被师父带进小河里差点呛死,然后又被一众江湖客耻笑,这年轻的学徒越想越气,已然有点忍不住了。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那几个嘲笑过他们的江湖客,却已经过桥上了岸。 或许是因为还在笑话他们这两个落汤鸡的缘故,那几个江湖客上岸的时候没太看路,却是直接与另一群出阵子的江湖客撞了个满怀——对面肯定是不乐意的,凭什么我走路好好的就被你撞一下,但行走江湖混的就是个脸面,这些撞了人的自然也不愿意在对方三言两语之下就选择低头。 于是,话不投机之下,场面顿时剑拔弩张。 兵刃都拔出来了,这事情就没办法善了了,仅仅只是一个照面,两边就倒下三个人,而在第二个回合之后,刚刚从桥上走下来的那几个江湖客里,就再也没有能站起来的人了。 而那几个被撞了的江湖客,在留下两具尸体之后,也直接踏上桥头,一去不回。 “看到了吧,我就说他们都已经是死人了。” 拍了拍已然瞠目结舌的徒弟,老迈的风水先生轻轻摇头。 “有生门不走非得走死门,他们不死谁死……你现在还觉得风水是没用的东西吗?多学吧!” “那……师父,我们现在去哪?” 年轻的学徒回过神来,看向自家师父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崇敬。 是了,就是这个,当初让他选择跟随这位老人学习的,就是这份神鬼莫测的本事! “现在的话……” 老人四下扫视了一眼,随后抬手一指不远处的驿站。 “先住店。” (本章完) 第442章 大凶 驿站里自然是有客房的,只是大部分时候不用。 毕竟以前外来的人少,管着驿站的也就那一个老头,能正常提供饮食就很不错了,若是还要再收拾客房,那对老头的要求就有点太高了——当然,最近三山镇来的人是多了些,不过因为驿站的住宿条件实在是太差,那些江湖人就全都跑去阵子里面住客栈了。 人一旦形成了思维惯性,再想扳过来可就难了,就像现在这样,明明驿站这边已经把客房都收拾好了,可那些外来的人还是更乐意去镇子里面找客栈,这戳在镇子外面的驿站,反倒是因为杜乘锋的存在变成了一个食肆,大伙有事没事都会过来点些菜喝上两杯。 “所以你真的不点菜?” 看着面前的一老一少,杜乘锋人都傻了。 驿站真的有过住店这个服务吗? “不点……还是来点吧。” 那老的跟杜乘锋对视了一眼之后,还是改变了主意。 “来两个小菜就好,我们就两個人,吃不太多……” “怎么就吃不多了!我一顿能吃两个人的份!” 听得老的那个这么说,年轻的那个登时就不乐意了。 “四个菜!再来个汤!你们这有馒头没有?没有的话米饭也行……师父你拽我干什么?咱们不是一天都没吃饭了吗?” “……也行吧,四个菜,汤算送你们的。” 杜乘锋挠了挠头,也没有太在意这一老一少之间的掰扯。 招呼了那无名少年带着这两个罕见的客人去客房,杜乘锋便回后厨做饭去了——而在进了客房之后,那老的,也就是风水师傅,才狠狠的瞪了自家徒弟一眼。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就敢吃?” “这……吃个饭又怎么了?” 年轻的学徒一脸不解。 “难不成,师父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呵。” 老迈的风水先生冷哼一声。 “我也不知道。” “……” 年轻的学徒登时便噎在了原地。 这天就没法聊下去了,什么叫你也不知道,还一脸很懂的样子,伱不知道还说个什么? 但年轻的学徒没想到的是,这老迈的风水先生,还真的知道点东西。 “咱们是来住店没错,但是这住店,也是有讲究的。” 将自家徒弟摁到座位上,老迈的风水先生开始传授起他行走江湖的知识。 “江湖上有句话,叫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当然,这不是说让你见到他们就动手,而是说这些人是最容易害到你的人。” 车船两样不必多说,真要天南地北的跑,那就离不开赶大车的和跑船的,店就是店小二,有时候也指这种旅店,脚指的是脚行,也就是帮人跑腿送东西,搬运货物的那些,牙指的是牙行,也就是那些中介人,经纪行,负责帮人沟通消息,又或者派遣活计。 总共五个职业,看起来是分工不同,但这五个职业,却有一个共同的特征。 “那就是,你出门在外必须要用到他们,但是你跟他们一般又只是一面之缘。” 这一面之缘,讲究可就多了。首先对面跟你不熟,你又得上赶着求人家办事,那对面准备坑你,你一般情况下是看不出来的——其次,正因为是一面之缘,对面真下死手坑你,你一点还手的办法都没有。 “能做这几个行当的,不是地头蛇,就也是跑江湖的,人心隔肚皮,你知道对面是什么人?我跟你讲,我当年行走江湖的时候,路过沂州,甚至还在店里吃到过米肉,那实在是……” 米肉,也就是不羡羊,又叫和骨烂,说白了就是那店家是个黑店,顺手把不知道哪个客人给炖锅里了。 听到这里,年轻的学徒才明白自家师傅为什么会这么小心,合着老头当年还有过这等玄奇的经历——尤其是那段关于黑店和米肉的故事,展开来讲之后,更是直接把他给听得冷汗直冒! “所以师父,既然你都知道这里可能是黑店了,那为什么还……” “我没说这里是黑店,只是觉得这里不太正常。” 老迈的风水先生再一次压低了声音。 “你难道就没发现,这个驿站没客人吗?” “这。” 年轻的学徒愈发地担忧了,他也察觉到了这件事情的异样——作为一个开在镇子入口的驿站,面对着那么多的来往行人,这里居然没有人住店,怎么看都有点…… “所以说师傅,要不咱们还是走吧。” 年轻的学徒登时就要收拾东西,俨然一副饭都不吃了的样子。 不过老迈的风水先生还是叫住了他。 “既然来了,那就不用着急走了,反正这原本的聚宝盆已然被那逆流河封成了一片死地,眼下有点古怪倒也还正常……等我们把此地的风水改了,这些魑魅魍魉自然也就消了。” “这……” 年轻的学徒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此刻倒是有些后悔之前说得太满了,甚至还扬言要点个四菜一汤——现在看来,这四菜一汤,真的是能吃的东西吗?他们真要在这种地方吃饭吗? “吃!当然要吃!” 老迈的风水先生登时便吹起了胡子。 “你刚才没看到那个厨子的表情吗?” “我……” 年轻的学徒这才想起来,刚才他们刚进来的时候,那厨子的表情,确实很令人印象深刻。 那表情中带着三份惊愕,三份迟疑,三分不可置信,甚至还多了一分仿佛是被侮辱了一样的愤怒——他们只是过来住店,又没说那厨子什么不是,那厨子生个什么气? “因为那厨子对手艺很有自信吧,所以我们不吃的话,反倒是落了他的面子。” 回忆着当时的情况,老迈的风水先生眯起了眼睛。 “出门在外,能给人一个面子,就给人一个,哪怕你不知道对方的底细,不清楚对方是什么人物,先给个面子,总归是没有坏处……不然你以为江湖是什么?打打杀杀?” “我……没,没有。” 年轻的学徒缩了缩脖子。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这一点从他刚入门的时候,他的师父就一次又一次的提醒着他——虽然在他看来,江湖就是打打杀杀,毕竟那些煞气高手们是真的一言不合就杀人,甚至还动辄杀好些个,可他的师父既然一再的强调这个,那他也只能听了。 毕竟不听就要挨打,听了总没坏处,反正听归听,又不一定要照着做,只需要让师父觉得他听了就好,这样师父就不打他了。 起码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已经充分理解了什么叫人情世故。 “总之,一会菜端上来看看成色,要是菜没问题,那这个店就还好,要是菜有问题,咱们就准备跑。” 一边这样说着,老迈的风水先生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行装,将自己那些能用来保命的家伙式都掏了出来。 事实证明,这老迈的风水先生之所以能活到这把年纪,靠的可不止是身体健康。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四菜一汤,却已经送到了客房门口。 老迈的风水先生没有动弹,是年轻的学徒过去接的饭菜,在推开房门的时候,年轻的学徒顺带看了一眼那送菜之人——只看对方的年纪,应该是十几岁的模样,可从这孔武有力的身板,还有那腰间挂着的一根铁鞭来看,对方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跑堂的。 不过在想到师父的教诲之后,这年轻的学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冷静的关上了房门。 然后开始疯狂的收拾行李。 “快跑吧师父!这地方有问题!他们的跑堂明明那么年轻,腰里就已经别着家伙!” “哦?你说刚才那个孩子?” 老迈的风水先生愣了愣,紧接着便摇了摇头。 “这反而说明没什么事,你不要看到兵刃就吓成这样……我且问你,若是我想要害你的话,你觉得我是会亮着兵刃过来,还是会藏着兵刃过来?” “这……” 听到自家师父的判断之后,年轻的学徒逐渐冷静下来。 好像确实是这回事,若这里真是什么黑店的话,对方完全可以把匕首藏在袖子里,在他开门的时候直接一刀捅他胸口,而不是像刚才那样,直接把铁鞭别在裤腰里。 把铁鞭别在裤腰里,这个姿态甚至很难第一时间把铁鞭抽出来,这怎么看都不像是要动手的样子。 “可能人家也是觉得我们师徒二人有古怪,所以给我们亮一手下马威吧。” 老迈的风水先生这样做出了总结。 “不过这菜倒是不错啊,难怪之前那厨子会是那个表情……来来来,你也尝尝。” “这菜……” 年轻的学徒疑惑的夹了一筷子鸡蛋送到嘴里,眼睛登时便亮了起来。 菜色很普通,韭菜鸡蛋,青椒肉丝,凉拌黄瓜,再加上一个木须肉,都是经典的家常小菜,汤的话也是最为普通的青菜蛋花汤——但菜品普通,不代表味道就普通,起码在这年轻学徒的记忆里,他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 “这……奇了怪了!” 年轻的学徒越吃越是不解,明明这几样菜连他自己都会炒,可为什么眼前这些家常菜的口味,吃起来就这么的顺口呢?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材料不都是那些材料吗? “材料是那些材料没错,但是厨子的手艺可就是两码事了。” 老迈的风水先生越吃越是点头。 “难怪那厨子会觉得我们住店离谱,看来以前来这驿站的人基本都是来吃饭的……就这手艺,就算去建康城里顶尖的酒楼怕是都吃不到,了不得,了不得啊。” 越是这样说下去,这风水先生就越是想要在这里常住了。 别的不说,就单着一口吃食,就足够成为他住在这里的最大理由。 “真不愧是聚宝盆的格局……谁言狡兔之窟不能藏龙卧虎?” 或许是几杯老酒下肚的缘故,这老迈的风水先生一边说着,竟一边跟着唱了起来。 这也让年轻的学徒一阵吃惊,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家师父如此放松——这么看来,这厨子的手艺还真有点说法,毕竟就连他自己在一碗蛋汤下肚之后,实际上也已经有点昏昏欲睡的舒适感了。 不过只是吃饱肚子还是不太够的,美食还是要有美景相伴,就算这三山镇没什么美景可言,能眺望一下远处的夕阳,也能算是一件雅事。 这样想着,年轻的学徒顺手推开了客房的窗户。 窗户外面确实有夕阳没错,但比夕阳更吸引人的还是窗户外面正在发生的事情——只见夕阳之下,这驿站的后院里正有两尊磨盘被拉得飞快,只看那磨盘飞速转动的样子,竟是当场转出了火星子。 但更令年轻学徒吃惊的是,外面拉磨的根本不是什么牛马,而是两个身强体壮的活人。 两个身强体壮的活人套着笼头拉磨,还有剩下七个大汉正在对彼此拳脚相加,只看那沙钵大的拳头,还有拳拳到肉的暴力击打,这些人动起手来竟是真的要往死里干! “这!” 年轻的学徒登时就出汗了,面前的窗子更是第一时间被关上! “跑吧师父!快跑吧!” 深吸一口气,年轻的学徒再一次收拾起了行李。 “这里是黑店!这里就是黑店!我刚才都看到了!他们用活人拉磨!这简直……” “这……我也看到了。” 老迈的风水先生还没放下筷子,这也让他下意识地想要说点反驳的话,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毕竟他真的看到了那两尊满是火星的磨盘,还有那两个套着笼头的活人。 “所以要不还是……算了!” 摇了摇头,老迈的风水先生打开背包,从里面摸出了自己的罗盘。 “黑不黑店还不好说,我干脆先算算这里的风水吧……店面可能骗的了人,但风水绝对骗不了人,这个驿站的风水,怎么看都是……” 说到这里,风水先生的额头却突然开始冒汗了。 “凶……大凶!” “怎么会这么凶!” (本章完) 第443章 坚定和更坚定 风水先生和他的学徒在测算出驿站是大凶之地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要逃跑。 但这逃跑却理所当然的失败了,毕竟他们还没给饭钱。 钱的话其实是小事,一顿家常菜也值不了几个钱,就算白送一顿,其实也无所谓——但最让杜乘锋费解的是,他明明做菜做得很认真,结果这些人吃完了还想跑,这是几个意思? 他的手艺有这么难吃吗? “不是,真不是手艺的问题。” 眼见得老少壮三个男人堵到了门口,跑不掉的风水先生也只能尝试沟通一下。 “也不是钱的问题,钱还是要给的,不止是饭钱,连今天的房费我都能付了。” 如此含混不清的说法,自然没办法说服堵在门口的三个男人,于是风水先生便深吸一口气。 “这样吧,我也不收你们钱财,这個消息就当白送你们的……我刚看了你们这里的风水,你们这里是大凶!” “……” 门口的老少壮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却谁都没什么反应。 杜乘锋自然是不信这个的,在他的眼里,风水先生基本都是骗子,这些人或许懂点地质学,建筑学,也会点室内装修,但这些风水先生为了通过信息差来牟利,反而把这些和人居住环境相关的知识,包装成了一种神秘学。 当然,若只是普通的招摇撞骗,那其实还好,可眼下都已经唬到他的脑袋上了,这就没道理了。 这镇子凶不凶,他难道看不出来吗? 不过他这边不信,不代表别人就不信,起码那无名少年和那老头,两人的表情已经逐渐发生了变化。 “确实,这么想的话,之前那个万人坑……” 少年已然一副仿佛明白了什么的样子,至于万人坑到底有多大水分,此刻却是一句都不提。 至于那管着驿站的老人,更是突然就老泪纵横,双眼看着虚空的方向,竟是直接开始回忆起了往昔。 “难怪,难怪我儿子会被克死,原来是因为……他当时怎么就想着要盘这个客栈呢?” “不是,你们这……” 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明明刚刚大伙还一块在堵着门口,怎么只是一句话的功夫,这俩人就已经被唬住了呢? 风水这个玩意肯定是不存在的对吧?他对这方面又不是没了解——好吧,普通人水平的风水,他确实是没了解,不过眼下他却已经能察觉到心力的波动了,在他看来,这才是最为强大的风水,毕竟在这个见了鬼的唯心世界里,坚定的意志真的能改变现实…… “呦!” 杜乘锋突然想到了什么。 这见了鬼的风水,不会真的就…… “这里居然还克死过人?” 那风水先生一拍巴掌。 “对上了!都对上了!就说这里是个大凶之地!” 两边一个看对眼,杜乘锋这边说什么都晚了,甚至他这边还没来得及开口,那边几个人就已经聊上了。 反倒是他这边因为不懂风水,直接被排除在外,没办法参与眼下的话题。 “这……” 杜乘锋尝试了几次,但几个人就风水这件事聊得火热,他实在是插不进话去。偶尔勉强插两句嘴,也因为跟不上话题的内容,迅速被甩开。 在展露了自己风水先生的身份之后,那老迈的客人已然成为了众人的交点,只看对方指点江山,慷慨激昂的模样,竟仿佛真的懂不少东西一样。 “这地方本是个好局面,三面环山,正所谓狡兔三窟,三座山包着镇子,这镇子就是个聚宝盆的模样……” 那风水先生洋洋洒洒,竟是一副对此地知之甚详的样子。 可这话落到杜乘锋耳朵里,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狡兔三窟的说法,他在那袁知县的记忆里倒是听到过,眼下再听一遍,只觉得也就那么回事——这些风水先生真是没水平,一群人换汤不换药,居然连说法也弄的一模一样,就弄不出点新词来。 甚至连人都不一定是新的,此刻他已经认出来了,眼前的风水先生,分明就是当年给袁知县看过的那个。 只不过相隔几十年,当年的青年已经变成了现在的老年,乍一眼还真不好确认。 可如果杜乘锋没记错的话,当年那个风水先生就是没什么本事的,那袁知县明明是乔装打扮隐居在此,这风水先生却半点端倪没看出来——虽然这也有那袁知县伪装得力的功劳,但也从侧面说明了这风水先生真没什么大本事,若是那所谓的风水望气之术真有说法的话,怎么会真人在前却不相识呢? 然而就算他知道这一切,放到眼下也是没什么用处的,就算他能说出当年袁知县的事情,这也只是他的一面之词,或许他可以用这件事唤起那风水先生的记忆,但他却没办法用这种方法否定掉对方口中的风水。 毕竟在听了半天之后,杜乘锋这边也逐渐看出来了。 这风水先生,是真信这个。 “要说这天下大势,其实也离不开风水二字。”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老迈的风水先生却又开口了。 “就好比北边草原人南下,到处都是兵灾,这看起来不是风水问题,但实际上呢?在这之前发生了什么呢?在这之前,大陈的皇陵崩了,碎石满地,死伤无数,这就是风水,是龙脉受损了,所以北边的蛟龙们才会……” 越是说下去,这风水先生就越是有兴致,而那一老一少却也愈发地捧起场来——这天上一脚地下一脚,说的事情他们都没听说过,可偏偏这风水先生还说的忒有意思,实在是吊人胃口。 更何况,这可是天下大事,正所谓不能光低头走路,还得学会抬头看天,有人愿意把这天下大事跟他们讲个明白,这又怎么能不听呢? 只有杜乘锋在旁边听得愈发地尴尬。 毕竟他算是那件事的当事人。 正是因为是当事人,所以他才会觉得愈发地离谱——主要是这风水先生还真没说错,皇陵确实崩了,那地方也确实是碎石满地,至于死伤,杜乘锋没算,应该也是死了一些人的,这风水先生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 可为什么这些事实组合起来,听着就那么别扭呢? 草原人之所以会南下,大概率是因为原本藏在皇陵里的南陈太祖死了,南陈失去了最强的武力依仗,那自然是要挨打的——这是一个很纯粹的战斗力上的问题,跟什么龙脉什么风水完全没关系。 可是架不住人们就爱听这个,就比如驿站里那一老一少,就已经听得两眼放光,仿佛知道了什么惊天秘密一般。 “原来是这样!难怪我爹妈会横死!” 那拎着铁鞭的少年已然双目含泪,但从这语气里却几乎听不出什么悲伤。 想想也是,个人的恩怨情仇,放到如此巨大的时代背景之下,又是龙脉又是皇陵的,他这点事情自然会显得不值一提。 亲人逝去的悲伤,少年已经体会的够多了,眼下的他更在意的反而是这鲜为人知的信息,这些事关天下大事的秘辛,听着那风水先生的讲述,他似乎看到了一个群雄并起,百舸争流的大时代! 在这样的一个时代里,他自己是不是也能闯出一片天空? 少年的眼中,燃起了名为志向的火。 年轻人是得到了激励,老人则听到了乐子,管着驿站的老人都已经这把年纪了,其实真要算起来的话也没几年好活了——能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听到这么重大的事件,那真的是死了都值了。 当然,如果在死前能多听一点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说说!多说说!再来两句!” 此时此刻,老人俨然年轻了几十岁,又回到了当初搬个板凳坐在村口跟人聊闲话的时候,当初的他听到的那些奇诡故事,各家消息,也是如此的玄奇,如此的耐人寻味——只不过这一次的事情更为引人注意,更令人抓耳挠腮。 “先生,你说我这个地方,还能改吗?” 这一刻,老人连称呼都发生了变化,面前的风水先生俨然真的成为了博学多才的人。 “就,如果我这个地方的风水问题……” “……我先看看。” 风水先生没有把话说太满。 这也让杜乘锋不由得为之侧目,他本来还以为这风水先生要大包大揽的把活计接下来——可是现在看来的话,对方好像还真有一套自己的行事逻辑。 就像现在这样,那风水先生先是各个房间走了一圈,检查了那些家具陈设,又端着罗盘绕着客栈外面走了一圈,仔细的检查了外面的围墙和过道,而在这之后,那风水先生甚至还专门往远处跑了一次,从远处眺望了一下驿站的大概景象,这才一路小跑赶回了驿站。 这也是另一个让杜乘锋惊讶的地方了,这风水先生还挺有职业道德,明明刚刚都已经能直接跑了,竟还愿意托着罗盘再回来一趟。 “伱们这个驿站,我大概已经看完了。” 风水先生这样说着,脸上却是眉头紧皱。 “之前的事是我不对,这一单我也不收你们钱财,可是不收钱归不收钱,这个事情却没那么好办……” “啊?不好办?” 管着驿站的老头登时就傻了。 “需要多少钱?都好说,正好前段时间刚挣了些……” 老头还没说完,已然被杜乘锋一把拎到了后面,虽然他跟这便宜师傅也没太大的交情,可终究还是看不得老头被人骗钱——财不露白这种事情,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这老头也是急火攻心了,居然连自己多挣了钱这件事都干往外说了。 不过那风水先生却摇了摇头。 “真不是钱的问题,主要是这个事……还记得我刚才说的那个,狡兔三窟的局吗?这里本是一个聚宝盆的格局,但是因为加了盖子,直接给闷死里面……” 那风水先生又在老调重弹。 不过马上,这风水先生却又说了点新东西。 “你们这个驿站的局面,其实就跟这三山镇的局面息息相关,正所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三山镇要是不改变,这驿站就也好不了……你们这里最近肯定发生了不少凶杀案对吧?就在这个驿站里。” “呃。” 说到这里,老人和少年却对视了一眼。 紧接着,俩人便都摇了摇头。 “没有,这个真没有。” “真没有?” 风水先生一脸狐疑。 “不应该啊,我看你们这里的风水,怎么看都像是……你们这里怎么会没死过人呢?肯定是死过人的对吧?” “呃……好像确实死过。” 老人和少年再一次对视了一眼,却又都点了点头。 经这一提醒,他们倒是想起来了,这里确实是死过一个人没错,那是有段时间之前的事情了——就官府的那个通缉犯,叫金刀大汉宋炎的那个,就是在这里被拍死的。 还是杜乘锋亲手拍死的,他们记得清清楚楚。 至于在那之后,驿站这边就再也没死过人了,他两个甚至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下,是真没死过人——当然,来驿站这边闹事的人确实是不少,不够那些都被杜乘锋打败了,杜乘锋这边也没有痛下杀手,而是把那些江湖人都扔到了后院干活。 “确实是没有死人。” 数了一遍之后,老人和少年再一次点头。 如果真有死人的事情出现,他们没道理不知道,毕竟三山镇就这屁大点地方,真有点什么事情,只需要一个上午,所有人就都知道了。 “真没死过人?不应该啊……” 老迈的风水先生愈发地皱眉了,事情怎么跟他测算的不太一样? 在他的眼里,这种大凶之地,每天肯定是要死上几个人的,没道理一个人都克不死,甚至连老人和小孩都克不死——那这大凶之地又凶在哪里了呢?总不能他这一身风水本是都是假的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研习风水几十年,又怎么可能会有测不准的时候。 “以前没有,以后就要有了。” 这样说着,风水先生指了指脚下。 “就在今天,这驿站里怕不是就要死人!” (本章完) 第444章 死人 今天晚上驿站一定会死人,外来的风水先生做下了这样的评判。 杜乘锋自然是不相信的,但是架不住驿站里剩下的两个人已经全部都信了这一套——当然,若只是普通的迷信其实还好,可问题也就在这里了,这是个见了鬼的唯心世界。 正所谓信则有,不信则无,当大伙都选择相信的时候,这个事情就…… “不会真要死人吧?” 杜乘锋想了想,决定还是不睡了,准备就这么盯一夜。 说到底,他还是心善,见不得死人。 最容易死的肯定是后院里那几个江湖人,他们每日交手也算是個习惯了,真有个拳脚无眼,怕不是脑浆都要打出来——所以杜乘锋这边还专门留心多看了一眼。 可谁能想到,这些江湖人白日里打成那个样子,眼下夜里入睡的时候,身上竟连个伤都没有。 “啊这?” 杜乘锋又多看了几眼,他一度以为是打出了什么暗伤,可在观察完了之后,他才发现,这些人是真的没什么伤势。 拳脚无眼,那往往是学艺不精的人才会出现的事情,这些煞气高手虽然在杜乘锋眼里不算太行,可毕竟还能称得上一句高手,能称得上高手,本身就说明对力量有着一定的理解,彼此之间动起手来,反倒是更容易点到为止,不伤和气。 毕竟说到底,他们也都还在劳动改造,真要在这个时候打死人,天知道会是个什么下场。 “也行吧……” 又多看了这些江湖人几眼,杜乘锋不得不感叹,有些时候最接近危险的人,反倒也最接近安全。 正是因为接近危险,反而让他们对危险有了足够的理解,他们很清楚打击什么地方会让人重伤,也很清楚多大的力量能置人于死地,所以当他们选择不去触碰这些危险时,自然也就不会发生伤亡。 反倒是那些对危险一知半解的,更容易死在某些意外之下。 就比如那无名少年,眼下就在做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虽然出于安全考虑,杜乘锋给这孩子的铁鞭没尖没刃,在他眼里也就是个锻炼力量的玩具,可这个玩具终究是一根足有三斤半的铁棒,而现在,那少年正在把这根铁棒往天上丢。 很显然,这孩子最近应该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杂耍,所以准备用自己的铁鞭照着模仿一下,能够使用沉重的铁鞭来玩杂耍,也是夸耀力量的一种方式。 看得出来,在经过了这些天的锻炼和饮食调整之后,这孩子确实是壮实了不少。 但再怎么壮实,也不代表被铁鞭砸中脑壳的时候不会死。 “东西我先没收了,你什么时候学会安全再给你。” 铁鞭才抛到半空,就直接被杜乘锋一把抢了过去。 眼见得杜乘锋这边一脸严肃,无名少年缩了缩脖子,也只能回去睡觉了。 不过就算这少年已经躺下,杜乘锋这边也还是分了份心思,去感知这孩子的动静,毕竟半大小子正是好奇心最重的时候,总是会有些稀奇古怪的鬼点子,当然,有想法是好事,可问题是天知道这些想法会不会带来什么危险,把这小子给弄死。 一边盯着无名少年这边,杜乘锋甚至还一边分心注意着自己的便宜师傅,也就是那个管着驿站的老头。 事实证明老头反而是最令人放心的那个,起得是最早的,睡的也是最早的,回屋一躺,不一会就已经进入了梦乡——最令杜乘锋羡慕的是,这老头甚至都不打呼噜,这也就意味着对方连夜里上不来气把自己憋死都不可能。 “真健康啊……” 杜乘锋不由的感叹出声,要知道他自己有时候睡觉都是会打呼的,这老头居然比他还要健康,真就是养生有道。 不过想想也是,他过来这边之前,那老头一个人就能维持一整个驿站的运转,每日里大事小事一大堆,没个好身体怎么可能处理得了? 时光不止给这个老人带来了衰老,同样也带来了相应的阅历,这份阅历或许没办法让老人达到什么封候拜将之类的光辉成就,却也已经足够让这个老人明白,什么样的生活方式更适合自己。 “这……总不会是我死吧?” 杜乘锋登时就出汗了,这种事真没道理的。 虽然这个想法有些过于杞人忧天,但在杜乘锋看来还真不好说完全不可能——毕竟在这个见了鬼的唯心世界里,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故事里的孙猴子也是一身本事,不还是在睡觉的时候被牛头马面勾了魂? “如果真敢来,那我就不客气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怎样的危险,但杜乘锋还是第一时间准备好了自己全套的家伙式,能取用各种兵刃的皇天颈椎剑插在腰间,刚刚拿回来的铁鞭放在手边,怀里揣着天下第一支判官笔,再加上如今他这堪比超高合金粉末高速钢的强悍躯体。 他倒是要看看,有谁能在这种情况下,杀得了他。 “等等,驿站里还有两个人呢。”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想起来,驿站里还有两个客人来着,他们两个若是死了,那也不太好——所以杜乘锋这边干脆又分心关注了一下客房那边。 其他客房都是空的,只有一间客房是住了人的,里面也没有传来什么响动,只有两个人躺在榻上的呼吸声。 还好,还行,大伙都活着,都还没死。 “不过,还要撑一夜啊……” 杜乘锋深吸一口气。 以前的他都是找到敌人然后砍过去,像这种战斗他从没经历过,这一次他的眼前没有对手,带来死亡的是无形无相的心力——心力这个玩意怎么当成煞气来输出,他倒是知道,可是这虚无缥缈的东西要怎么杀人,他一时间还真想不出来。 未知的东西总是最恐怖的,而现在,他面对的无疑就是这最为恐怖的敌人。 不过这反倒是激起了杜乘锋心中的战意。 已经多久了,这都已经过了多久了,距离上一次和旗鼓相当的敌人交手,已经过去多久了? 再也没有对手,这让他空虚,也让他一度有些迷茫,可眼下他却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对手,找到了一个能够对他产生威胁的对手! 这个对手,甚至无形无相。 “来,让我看看你会怎么出招!” 将铁鞭横在膝头,杜乘锋一边闭目养神,一边感知着周围的一切。 这是一个平安的夜晚,大伙都安稳的睡了过去,早晨醒来清点人数的时候,也是一个人都没少。 “我就说这玩意不靠谱吧!” 即便一宿没睡,杜乘锋的精神仍旧很是饱满,虽然盯了一宿的他其实也有点累了,但此刻他的心中更多的是胜利的喜悦。 他用事实证明了,心力也不是万能的,起码在周围这些人都相信风水的时候,那所谓的大凶,也没能带走任何人。 “这里就不是什么凶地!凶不凶我还能不知道吗?” “这……” 睡起一觉来的风水先生也哑口无言,他也没想到自己的铁口直断居然还有不灵的时候。 这也让风水先生再一次测算了一遍,甚至急到连早点都没吃——主要是他实在是不相信,明明这里怎么看都是一个大凶之地,甚至堪称血肉磨坊,不知多少人会死在这里,说句万人坑都不遑多让。 可这里偏偏就没死人,一个都没死,大家都活得好好的。 “难道是我算错了?” 或许是出于对手艺的自信,又或者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这风水先生竟是魔怔了一般,一遍又一遍的算了下去——可是不管他左看右看,还是上看下看,这里还是那个大凶之地,这里的人也都应该死绝。 “不应该,不应该啊……” 风水先生眉头紧皱。 “难道说有高人指点过你们,帮你们改了这里的风水吗?” 这一次,不止是杜乘锋和那少年不太信,就连本来相信这一套的老头也开始摇头了——开什么玩笑,若是这里被改了风水,那就应该是不凶了,可若是不凶的话,他那死去的儿子是怎么被克死的呢? 所以这里肯定是凶的,错不了。 “对吧!你也这么觉得吧!” 眼见得老人承认了自己的想法,风水先生也算是稍微松了口气,毕竟在这种动摇的时候,有人觉得你说的对,那确实是很令人暖心的支撑——但马上,这风水先生就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劲,对方是承认了他的想法没错,可为什么从表情上看,他却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了一点嫌弃? “老先生大概是累了,要不还是早点休息吧。” 最终,还是杜乘锋说了两句圆场的话。 其实杜乘锋本来想说这老迈的风水先生是不是魔怔了,不过考虑到对方的岁数问题,杜乘锋还是采用了一个相对柔和的说法。 甚至就连那年轻的学徒也跟着搀扶了过来,很显然,自家师父闹这么一出,这学徒已经有点看不下去了——可就算已经被搀扶到房间里,这老迈的风水先生还是一脸疑惑的样子,手里一边掐算着,嘴里也一边跟着喃喃自语。 年轻的学徒凑近了,这才听到自家师父还在推算着这里的风水。 “哎……” 年轻的学徒叹息一声,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虽然他知道自己这个师父是个有本事的,可眼下却多少有点执着过头了——大凶之地没死人又怎么了?正所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万一是住在这里的人们命都够硬,不会被克死呢? 活人没必要让尿憋死,既然事实和推算出来的有出入,那就让他有出入就好了,就当是多长了个见识,这也没什么坏事。 “总之……师父还是早点休息吧。” 眼见得都已经天色见黑,那老迈的风水先生居然还在那坐着,脸上满是魔怔的样子,年轻的学徒也只能叹息一声,早早的睡了过去。 这一夜仍旧是杜乘锋守夜,虽然他没有跟别人说,但眼下驿站里有本事守夜的,也就他一个人了——不过这种事也确实是有点熬人,不止要保持清醒,甚至还要关注着整个驿站的环境。 这样坚持一宿,杜乘锋倒是还能顶得住,坚持第二宿的话,就算是他也已经开始打哈欠了。 当然,只是打哈欠而已,还没到坐着都会睡着的地步,毕竟打哈欠除了困倦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无聊——和那些斗智斗勇的见招拆招,又或者激情四射的提刀对砍不同,这种枯坐着等待事情发生,是真的没什么意思。 “早知道就换个人来守夜了……本地人应该都不太行,要不想办法把小崔摇过来?” 这还真是个办法,毕竟小崔那剑术如今练到什么地步了,他也不是很清楚,回头有机会的话,他还真要认真考察一下——不过隔着这么远,还让人家跑一趟,总归是不太好。 更何况他自己也不是真就顶不住。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这样才能在经验教训中变强,所以大部分时候,杜乘锋一向都不会把事情交到别人手里——不过现在想想的话,他倒是有些想念忘忧乡的环境了,他出来应该也是有一阵子了,或许也该回去看看…… “呦!走神了!” 杜乘锋一拍脑袋,连忙回过神来,继续关注驿站的各个房间。 那些江湖人没事,无名少年也还活着,老头还在睡觉,年轻的学徒也还在打呼噜——唯独那个老迈的风水先生,此刻竟已经彻底没了呼吸! “这!” 杜乘锋第一时间冲到了客房,一把便推开了房门,这样让那年轻的学徒当场惊醒,一时间却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直到杜乘锋抬手指向坐在另一张塌上的风水先生,这年轻的学徒才回过神来。 “这……师父死了?” 年轻的学徒目瞪口呆。 只见那老迈的风水先生满脸惊恐的神色,竟是直接把自己活生生的吓死了。 (本章完) 第445章 心力反噬 大凶之地终于出现了唯一的死者,那就是说这里是大凶之地的风水先生自己。 至于这风水先生的死因,杜乘锋检查了几遍,终于还是排除了他杀的嫌疑——毕竟夜里没人来驿站这边,也没人进过这间客房,这也就意味着不可能有什么外力作祟。 并且在杜乘锋检查的时候也已经发现了,这风水先生,分明就是自己把自己给吓破了胆。 “这……” 杜乘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和那年轻的学徒商量了一下,找了块地方,将这风水先生给埋了。 听那学徒的说法,这风水先生一直都很想要住到三山镇里,眼下人虽然没了,但尸身埋在三山镇,到也能算是入土为安。 年轻的学徒姓黄,自称名叫大闲,这与其说是个名字,倒不如说是个外号——正是因为这黄大闲原本是个无所事事的闲汉,才会跟了那风水先生学习风水秘术。不过眼下风水没学多少,师父就先没了,这实在是…… “能学个皮毛就不错了,反正风水术这玩意都是骗人的。” 杜乘锋想了想,还是宽慰了一下这个嚎啕大哭的年轻汉子。 “你要不先从室内装修学起?” “我……会继承师父的遗志,把他留下的东西都学会。” 年轻的黄大闲抱着风水先生留下的包裹,那是风水先生留下的最后遗产,里面几本书都是老风水师总结出来的,是那个风水先生的毕生绝学。 当然,正因为是绝学,所以才要注意保密才行,就好比这书里写的东西,除了那风水先生自己,别人谁都看不懂。 “这……你加油。” 杜乘锋挠了挠头,也不太好多说什么,只能鼓励这小子继续努力学习了。 不过努力学习归努力学习,真要学习那也得有钱才行,正所谓衣食住行,这小子真要看书,起码也要先有个住处才好——但师徒俩原本留下来置办宅院的钱,却全都拿来给那风水先生出殡了,这也直接导致这小子手里剩下的钱根本不够出去住。 “也罢,房钱暂时收你一半,你就先在这住着吧。” 最终,还是管着驿站的那个老头拍板做出了决定,毕竟那个故去的风水先生也是个老头,两个老头差不多能算同龄人了。眼见得同辈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老头多少还是有点唏嘘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老头再看待黄大闲的时候,也就将对方当成了自己的晚辈来看待和照顾。 便宜一半,是为了让黄大闲日子好过些,收另一半,也是为了让黄大闲别就此懈怠,至少保持自立的能力。为了照顾这个年轻的晚辈,老头倒也是煞费苦心。 至于杜乘锋这边…… 他还在那风水先生的坟头前坐着。 “没道理的,这真没道理的。” 这一次,轮到杜乘锋开始挠头了,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件事情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来收场——他这边千防万防,居然还是出现了死人。 从这个角度来看,这老风水先生的论断竟然真的没出错,起码对这老风水师来说,这驿站确实称得上是大凶之地,也确实是会死人。 “这……” 事实摆在眼前,杜乘锋也没办法再说什么。 更何况他敏锐的从这件事情里面察觉到了,一些更为特殊的东西。 这老风水师极为相信自己的风水术,对此没有丝毫的质疑,这份意志的纯粹,已经达到了足以改变现实的地步——但这改变现实的方式,反倒是直接把这风水师给害死了,这事怎么看都有些过于离谱了。 “并且,也过于危险了。” 杜乘锋微微皱了皱眉头。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这更进一步的心力,是远比煞气更加危险的东西。 煞气这玩意弄不好,顶天了也就是个煞气入脑,变成只知道杀戮的疯子,又或者干脆变成怪物——这确实很危险没错,但至少也是有迹可循的,只要意志足够坚定,还是能够抗住煞气影响的。 可是心力这个东西…… 太危险了。 就算意志足够坚定又能如何呢?这老风水师对于风水术的信任已经几乎到了魔怔的地步,但正是因为这份足以改变现实的相信,这老风水师反而死于非命。 并且在寻常人眼中,这老风水师只是正常的吓破了胆,甚至如果不去仔细验尸的话,说是寿终正寝都不奇怪。 简单来说,除了杜乘锋这个已经对心力有所了解的人之外,几乎没人知道这老风水师的真正死因,这老风水师的死亡再正常不过,就像是大海中的一朵水花。 像这样简简单单的死亡,平日里,又会发生多少呢? “太多了,太多太多了。” 杜乘锋看着眼前的坟头,脑海中却浮现出了他与那些高手们交锋的时候 这让他一时间额头冒汗。 的确,那些死亡都可以算作正常,毕竟在这个见了鬼的世道,死人简直太正常了——起码对对之前的杜乘锋来说,一切都是再正常不过的。 可是现在看来,若是将心力加入进去的话…… 真的不是那些高手们想要寻求强敌的意愿,让他们遇到了他吗? 高手们的意志都是极为坚定的,坚定的意志甚至能够影响现实,而现实就是杜乘锋出现在了那些高手们的面前,一刀剁开了他们的脑袋。 “原来……我居然是他们的报应?” 杜乘锋不禁一拍脑袋。 报应这个词用在这里不算妥当,但也确实可以这么理解,那些高手们想要再进一步的坚定意志影响了现实,现实就用杜乘锋来回应了这些高手们——这么看的话,那些高手们确实是心想事成了,虽然结果可能跟他们想的不太一样。 不过那些结果倒是跟杜乘锋想的一样,毕竟他也不想平白无故就死在交战当中,每一次的交手他都很认真,那是拼了命也要活下去的认真。 然而,真正让杜乘锋出汗的,却不是这些高手们的想法。 而是,他自己的想法。 就像那些高手们一样,他的想法也意味着心力,他也想要让自己的力量更进一步,他也想要通过战胜强敌来让自己变得更强——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他继续坚持这样的想法,那么这份坚定的意志就会…… “别吧?” 杜乘锋突然一愣。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为什么这个世界明明有着煞气这样快速晋升的高效途径,却始终没有多少高手冒出来——原本他还以为,那些高手们大多都避世隐居了,就像那南陈太祖,又或者之前被他打死的袁知县那样。 可是现在看来的话……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那些高手们的坚定心力,反过来害死了他们自己? “嘶……” 想到这里,杜乘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的确,他已经探究到了,坚定的意志确实可以改变现实,但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这坚定的意志本身,其实也是另一种足以致人死命的毒药。 这不是那种什么都能做到的神奇内力,其本身甚至比煞气还要更为凶险,这是一柄危险的双刃剑,稍有不慎就会反过来杀死自己。 “这个世界……” 杜乘锋再一次转过头,看向了三山镇半空中,那庞大的心力漩涡。 那些驳杂的心力螺旋拧卷,如同一片黑压压的乌云,沉甸甸的压在了杜乘锋的心头。 这个世界,对强者,好像没有那么友好。 弱者会死于刀兵,强者则会死于自身,或许即便到了这个见了鬼的唯心世界,也从来就不存在什么长生不灭的道路。 虽然杜乘锋自己也没想过追求什么长生不灭就是了,可是一想到自己一路强到这个地步,反倒是一只脚踏到了悬崖边上,就让他有些牙疼。 “总之……能看清楚这件事,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深吸一口气,杜乘锋还是决定丧事喜办。 一件事情有坏的一面,自然也有好的一面,就好像他现在虽然意识到心力这个玩意没那么好用,但至少也已经更加理解了这个东西的运作机理——双刃剑这个东西的确危险,但它终究还是有一面刃口朝着外面,如果运用得当的话,未必就不能给他带来帮助。 就好像现在这样,他起码已经大概知道该如何尝试了。 “总之多想点好事情,比如今天起得早,买到的菜肯定会新鲜……” 这样想着,杜乘锋一路进了镇子来到了菜市场,由于他来的确实太早,那些菜农肉贩也才刚出摊,因此还真给他买到了不少新鲜的好菜好肉。 心力的运用初见成效,这也让杜乘锋原本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不少。 当然,严格来说,这确实只是因为他起得太早,但这不妨碍他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既然是好事,那就多想,起码杜乘锋这边已经决定了,暂时不去想那些关于打打杀杀的事情——主要是在复盘最近的经历时,他也察觉到了,或许就是因为最近他没有像以前那样对自身的力量有着要求,而是转头沉迷做饭,所以像当初他遇到的那些强敌,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原本他还以为这是运气好,让他过了一段时间的安生日子,可是现在看来的话……其中未必就没有心力的功劳。 按照他眼下对于心力这个机制的理解来看,当他不去想强敌,不去执着于打败强敌的时候,所谓的强敌自然就不会出现。 “这么想的话……如果我当年没遇到纥奚青,真能按部就班过日子的话,或许我当年的愿望,真的能实现?” 想到自己初来乍到那会,杜乘锋就有些唏嘘。 若是当初的他能明白这一点,大概也就直接往南边逃了去了,反正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他能过好自己的日子就不错了——然而很可惜的是,那个时候的他偏偏拿上了那把杀猪刀,有了力量,就想着自己去当那个个子最高的,自己去把问题解决。 不一样的选择,也就让他走向了不一样的人生,原本他还以为那一路的强敌,纯粹是因为他运气不好,只能硬打,可是现在看来…… 那就是他自己选的路子,这能怪运气吗? “这就是选择比努力更重要吗?” 杜乘锋不由得感叹出声。 若是他当年真的选了另一条路,或许眼下已经是建康城里的富家翁了,就算没有妻妾成群,或许也能称得上是良田千顷——起码一栋属于自己的宅院肯定是有的,也算是圆了他最初的梦想。 至于现在的话…… “高处不胜寒。” 杜乘锋摇了摇头。 作为高手,他确实已经摆脱了横死的危险,自身的实力给他带来了足够的安全感,但这一路走来,也确实能称得上是步步坎坷,如履薄冰——就好像现在,尝试驾驭心力的他,也是半只脚踏进了死亡的边缘,这一切还是他自找的。 并且最离谱的是,眼下实际上没有一个人能理解他眼下是处在一个什么情况,只有他对于心力的钻研做到了这个地步,现在的他算是真正实现了自己的想法,走在了这个世界的前沿,可走在最前面的,也是最为危险的那个。 “算了算了,还是不想这个。” 想到这里,杜乘锋摇了摇头,连忙驱散了自己的想法。 明白了心力运作机制的他可不敢胡思乱想了,尤其是眼下这种把自己的情况往坏里想的时候——毕竟在这个见了鬼的唯心世界里,坚定的意志真的能改变现实,正所谓怕什么就来什么,当他一个劲的想象自己正处于危险之中的时候,他怕不是真的要危险起来了。 “怎么会危险呢?这个镇子这么安宁,那些江湖高手也都算不上真正的高手……就算真打起来,他们甚至连我的皮肤都划不破,我能有什么危险呢?” 杜乘锋这样想着,脸色也逐渐变得开朗乐观起来。 不过这种事,就像经典的不要像大象,越是强迫自己不想什么,潜意识里就越是会想到什么。 (本章完) 第446章 心想事成 接下来的几天里,杜乘锋一直都在沉迷做菜。 只要不去想对手,那就不会出现对手,虽然这个思路怎么听都有点离谱,但在这个见了鬼的唯心世界里,这反而变成了再正确不过的思路。 “原来……哎!” 每次想到这一点,杜乘锋都有些唏嘘,这个结论对他实在是太不友好了一点。 若是这种狗屁不通的结果都能成立,那他一路打到现在又算什么? “总也算是变强了吧。” 杜乘锋摇头叹息,这种时候也只能丧事喜办了,更何况这也确实不算是坏事,毕竟力量掌握在自己手里,总比随波逐流好一点。 不过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真的没有人,比他更强吗? “别想!千万别想!” 察觉到念头浮起的杜乘锋连忙一拍自己的脑袋。 这种事肯定是不能去想的,毕竟现在的他已经意识到了,在这个见了鬼的唯心世界里,怕什么就真的会来什么。 若是真的冒出一个比他更强的人来,该怎么办? “当然是打……啊不对!” 杜乘锋又摇了摇头,驱散了心中升起的念头。 打什么打,就没有打这一说,压根就没有这个比他更强的人,他去找谁打? “对对对,就是这样,就应该这样。” 杜乘锋缓缓点头,继续切菜。 “我都已经练到这个地步了,这世间应该再也没有对手了,现在的我已经能安心享受生活,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 虽然嘴上这样念叨着,但他心中的杂念却依旧在不停的泛起。 并且不止是他这边,那些认识他,见过他的人,其实都在或多或少的,想着这样的问题。 比如远在忘忧乡的乡亲们,他们曾亲眼见证过杜乘锋一路上所展现的力量,因此有杜乘锋的武力作为保证,他们也能安静的在忘忧乡里过自己的日子——但偶尔的时候,他们也会想起,杜乘锋确实是很强没错,但这世上真的就没有比杜乘锋更强的人了吗? 可能会有的吧,毕竟世界这么大呢? 又或者建康皇城里的小皇帝和老太监,他们也都曾经见识过杜乘锋的勇武,所以他们也将杜乘锋作为目标,一度想要达到那种强度——但有些时候,在训练的闲暇之余,他们也会想起,那位杜太师,就真的是天下无敌吗?就真的没有人能打败他了吗? 可能会有的吧,毕竟天下这么大呢? 又或者那些曾经与杜乘锋交战过的对手们,那些听说过沂州攻防战的草原人们,他们或许没有见过杜乘锋的样子,但是他们至少听过杜乘锋的名号,他们听说过那那些知名的战斗,也听说过那些堪称恐怖的屠戮,这样的身影,在他们眼中已然如同古时的魔神一般——可就算是这样的魔神,也总应该有人能打败他吧? 总会有人能打败他吧?毕竟这世间的英雄那么多呢? 亦或者那些崇拜着远古祖先的宋州人,在他们的描述中,曾与他们的祖灵交战的杜乘锋,俨然已经成为了三头六臂的恐怖怪物,是不可一世的大敌,是无论如何都战胜不了的敌人——可是真的就战胜不了吗?真的就完全战胜不了吗? 就算他们的祖灵都没能打赢,可放眼望去,从古至今,总有人是能打败他的吧? “总有人能打败他吧?” 就连后院里的那些江湖高手们,在看向驿站后厨的时候,也不禁隐隐升起了这个念头。 这怪物真的就那么无敌吗?没道理的吧?的确,他们几个眼下是打不过了,可当他们掌握了新的力量之后……算了,掌握了新的力量的他们也打不过这个怪物,不过这世界上,真的就没有能打得过这个怪物的人了吗? “应该会有人能打得过他吧?” 甚至连驿站里那个无名的少年,偶尔看向后厨的时候,也曾这样想过。 的确,在这少年的眼中,那个姓杜的大汉已然是他见过的最强的高手了,那副整日里风轻云淡的样子,也确实是高手的做派——就好像现在这样,他仅仅只是知道那个大汉正在后厨炒菜,仅仅只是闻到后厨飘来的饭菜香气,心底就会升起一份绝对的安心感。 不管遇到什么问题,不管遇到什么强人,不管遇到什么怪物,他都不会有事,绝对不会有事。 这就是那位姓杜的大汉给他带来的自信,那份踏实的感觉是如此的令人安心。 所以说,这么强的人物,他的对手,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这份想法没有任何恶意,纯粹是任何人都会有的疑惑,毕竟强者肯定是会有对手的,又或者说,正是击败了对手这件事,才能体现出强者的强大——所以问题也就在这里了,到底是怎样的对手,才配得上这种级别的高手? 无名的少年很好奇,他很想知道。 肯定会有的吧?那种配得上这位高手的对手。 “或许那个高手眼下就在哪里闭关潜修,他们很快就会遇到……” 无名的少年这样想着,就像说书先生里那些故事一样——至于为什么是说书先生,自然是因为他最近最大的娱乐就是听说书先生说两段。 当然,正所谓无巧不成书,说书先生说的故事,其中大多都掺杂了太多的巧合。 但是这些微妙的巧合,就真的不会发生吗? “成了!成了!老子成了!” 远在大陆的东方,一座与大陆隔海相望的小岛上,骤然炸裂的叫嚣声响彻云霄。 或许是连天都看不惯这狂妄的叫嚣,一道炸雷从空中的阴云中劈下,当那道雷霆击至地面的时候,整个地面都被打得粉碎。 不,这并非是雷霆打碎的。 那片地面,是被另一股更为狂暴的力量撕碎的。 那份力量是如此的狂暴,却又极端的纯净,就如同千锤万锻的百炼刀锋,在洗去了那些驳杂之后,剩下的就只有最为纯粹的锋芒。 纯粹的锋芒劈碎了雷霆,甚至劈碎了雷霆之后的乌云。 一时间,原本几乎已经要掀起狂风暴雨的乌云,竟被一扫而空。 只剩下晴空朗朗,艳阳高照。 “真不错……” 破碎的深坑中,有膀大腰圆的彪形大汉眯起了眼睛,享受着久违的温暖阳光。 这阳光是如此的和煦,似乎连高悬于天上的大日,都在庆祝他的新生。 这确实能算是新生了。 毕竟山中无甲子,世上已千年。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了……这世间的人们或许已经忘了我了吧?” 彪形大汉活动了一下筋骨,全身骨节劈啪作响。 很明显,在之前那段时间里,他的身体颇有些僵硬,太久没有活动,倒是让他的身体显得有些生锈。 但如此冗长的闭关,也不是毫无意义的。 “那些事情都无所谓了,反正……你已经归我了。” 这样说着,那彪形大汉却对着半空扬起了手。 有刀锋的虚影在他的掌间显化,最终凝实成为一柄战刀的模样。 和如今的战刀几乎完全不同,这柄战刀虽然有着刀刃,但造型却有些过于古朴了,没有刀鞘,刀柄也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些麻绳缠在柄上,勉强算是让握持感变好了一些,一个硕大的铁环坠在战刀的手柄末尾,倒是正好能保证战刀在挥砍的时候不至于脱手,这也是这柄战刀上唯一能被成为特征的东西了。 如果没有这个铁环的存在,这柄战刀就更像是一根开了刃的铁条。 “真不错……” 看着战刀刀刃上那些崩豁缺口,这彪形大汉脸上却没有任何痛心的神色,反而像是欣赏着绝世美人一般,欣赏着这柄看似废铁一般的战刀。 的确,只看这战刀所表现出来的那份惨不忍睹的样子,任谁看到,恐怕都会觉得,这是一柄废物,是扔到垃圾堆里都没什么人去捡的烂货。 只有这大汉自己知道,眼下自己手中握着的,到底是怎样的稀世珍宝。 这是普天之下所诞生过的,第一柄战刀。 “你饿了吗?” 彪形大汉开口问着,只看那神态动作,分明就是在跟手中的刀在说话。 “我倒是不饿,毕竟前些天打死的大鲸还没吃完,倒是你……明白了,你也觉得斩杀这些大鱼,很没意思啊。” 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彪形大汉笑了起来。 的确,战刀这种东西,诞生出来的目的就不是为了狩猎什么大型的怪物,更不是为了拿来杀鱼,战刀自诞生的那一刻起,天生就是为了杀戮而来的。 斩断敌人的兵刃,劈开对手的肉体,这才是战刀应该做的事情。 而现在,这柄刀,已经很久都没做过这种事了。 “本来你是饿不到的,你可以流落到别人的手里,你可以一直都经历战斗,你一直都能杀敌,伱永远都能有仗可打……是我囚禁了你,是我把你留了下来,是我把你关在这里,只为了让你明白,谁说的话才是算话的。” 这样说着,彪形大汉看向了手中的战刀。 “所以说,你恨我吗?” 明明这彪形大汉没有伸出手,这柄古朴的战刀却自己发出一声轻吟。 很明显,对于一柄战刀来说,憎恨与否,根本不重要。 战刀,天生就是为了战斗而来。 “好!” 彪形大汉哈哈大笑。 “你现在是我的东西!既然你想打,那我们就去打!” 这样说着,彪形大汉却一路冲前,踏浪而行! 有海寇的船只经过了这个小岛,每一个海寇腰间都佩着精钢打造的长刀,这是他们的荣誉所在,也是他们的信仰所在,一刀在手,他们就能随时化身为身手矫健的武者,他们的斩击甚至能将那粗重的桅杆一刀劈开。 而现在,这些海寇正在前往大陆的方向。 “那些大陆人手里有很多的金银财宝!只要我们抢上一次,就能受用不尽!” 海寇头子还在船头为手下们描绘着他们即将获得的财富,那些对于战利品的形容一时间让很多海寇心驰神往——可很快,这海寇头子却发现,他的手下们逐渐开始不再朝他的方向看,而是看向了别处。 “谁!” 海寇头子第一时间拔出了腰间的长刀,明晃晃的刀锋夺人眼目! 面对着这精钢打造的精致利刃,已然站上船头的彪形大汉只是笑笑。 他的手中拎着的,只能算是一根残破铁条。 “一把刀不太够啊,你们一块上吧。” 彪形大汉挥了挥手。 “都把刀拔出来!快点!” 船上的海寇们大惊失色,一时间纷纷拔出了腰间的长刀,整条战船顿时刀光赫赫,俨然已经成为一片钢铁丛林! 可面对着这些明晃晃的刀锋,那彪形大汉,却只是摇了摇头。 “只是这样而已吗?” 那彪形大汉挥下了铁条。 为首的海寇头子还没反应过来,还准备举着刀冲出去——但马上,这海寇头子就发现,冲出去的仅仅只是他的上半具身体,而他的下半截身体却依旧停留在原地。 就连手中的战刀,也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断成了两截。 “只是……这种程度而已吗?” 那彪形大汉叹息一声。 不止是这海寇头子,就连其他的海寇们也已经散落了一地,这些刚刚还不可一世的海寇们,此刻已然尽皆断成了两截,连同他们手中的战刀一起。 但诡异的是,这些海寇中间的那根桅杆,却仍旧完好无损,半点伤痕都看不出来。 “没意思。” 摇了摇头,彪形大汉不再管这一船的死人,而是纵身跃入大海,继续踏浪而行。 只靠船还是太慢了,就这条战船的速度,还真比不上他自己下水更快一些。 “所以……会有惊喜吗?” 眼看着远处的地平线上逐渐出现了陆地的模样,彪形大汉的心中也逐渐泛起了怀念。 “好久都没回来看过了……现在的所谓高手们,又到了什么地步了?” “你们的力量,你们的意志,你们的战力,你们的兵刃……你们手中的刀,又到了什么地步了?” (本章完) 第447章 刀之意 一路上了岸,那彪形大汉却没有再对任何人出手。 倒不是因为那彪形大汉改了性子,实在是因为这些人不值得他出手,太弱了,也太差了,只是砍杀这些人,就像是砍杀路边经过的野鸡野鸭一般,毫无挑战性可言。 只是这样的战斗,他不会满足,他手中的刀更不会满足。 “不过如今这世道……哎。” 越是走下去,这彪形大汉就越是叹息。 原本他还以为,自己既然已经出关,正是大杀四方,挑战各路强者的时候,然而或许是因为他闭关的时间实在是太久的缘故,整个世道却已经换了一番天地。 曾经的强者们都销声匿迹,也听不到什么新生代强者的名声,只有一群被杀意控制了脑子的疯子,挥舞着所谓的“煞气”,到处屠戮,一副高手的模样——可若是这种不入流的东西都算高手,那他又算什么呢? “这是不是有点……” 行在路上的彪形大汉突然站定了身子,脸上多出了几分茫然。 想当初,他为了获得力量,获得那份谁都无法抗衡的力量,才冒险夺到了这所谓的第一柄刀,并通过漫长的时间将其驯服,而现在他终于出关了,终于有力量去战翻整个世界了,可他出来之后看到的却是……这种东西? 那他这个闭关是不是闭的有点太没意义了? 只是这种东西,就算他不经历这场漫长的闭关,也一样能随便打啊? “算了,总也还是好事吧。” 彪形大汉摇了摇头,这个问题实在是没法细想,总不能真就说他这闭关毫无意义,只需要保住生命活得久,就能把那些强者都熬死,就能熬成天下第一。 所以他准备先到处走走看看,毕竟普天之大,万一被他逮到什么隐居的高手呢? “就像我一样,选择闭关的那种……肯定也会有的吧?” 这样想着,这彪形大汉却不知不觉之间,走到了一条河边。 这河倒是也有点意思,别的河是水往东流,可偏偏眼前这条小河是从东往西流——若是普通人过来,恐怕只会觉得这是个罕见的奇景,但以这彪形大汉在战斗之上的高超造诣,只是一眼便已经看出,这条的河底所残留着的那份刀意。 这绝不是什么天然的产物,这一定是哪个所谓高手留下的痕迹。 “也算是……有点本事了。” 彪形大汉给出了这样的评价。 当然,这个有点本事,也只是相对于眼下这些所谓“高手”而言,能够将刀意凝如流水,甚至刮出连正常流水都能顺利流淌的河道,这确实已经算是能看了——但也仅仅只不过是能看的程度而已。 距离真正的刀,还是差了太远。 “什么流水刀法……呵,你练的是刀,还是水?” 摇了摇头,彪形大汉干脆探手朝着河底一摸。 只是一次微不可查的轻抚,那道残存在河底的刀意便被彻底抹去。 倒流河仍旧在流淌着,也会继续一直流淌下去,但少了那份刀意之后,这条倒流河却终究还是缺了什么最为重要的东西。 大概几十年之后,这条倒流河也就会逐渐的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跟眼下的彪形大汉关系就不大了,他也没有关心几十年之后的心思,他只是看到了一片劣质的刀意,随手将其抹去罢了——如此作为,也算是给了那留下刀意之人一个面子,若是对方有机会返回来,察觉到这一份曾经发生过的交手,说不定还会得到什么启发。 “然后就可以一刀杀了他了。” 彪形大汉露出了笑容,就像知道树木即将结果的老农。 不过比起这份劣质的刀意,这彪形大汉却更关心别的东西——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劈出这一刀的人原本是借了水的攻击形式,无非是波浪之类的样子,可现在看来,这份对寻常人来说已经堪称惊涛骇浪的狂刀,居然硬是被人偏转了过来。 “谁干的?” 彪形大汉突然起了兴致。 虽然这偏转的手法有点粗糙,但拿来当作对手却也已经勉强能说是够格了,若是能找到那个曾经与这惊涛刀意对敌的人,说不定他还真能找到出手的机会。 是了,只有像回事的高手,才值得他出刀。 斩杀无名之辈,那是毫无意义的事情,这会脏了他的刀。 这甚至不是什么夸大的形容,而是真的会脏了他的刀,就好比现在那些年轻一代的高手们,挥舞着那些所谓的“煞气”——在这彪形大汉的眼中,这跟挥舞着搅屎棍也没什么区别。 让兵刃染上那些驳杂不堪的意志,然后再一次一次的进行所谓“抵抗煞气”……的确,这样确实能让他们一定程度的拥有力量,但是那又能如何呢? 不纯粹终究是不纯粹,那些驳杂的意志或许能带来一定程度的力量,但更多程度上,带来的还是负担。一边要斩杀敌人,另一边却还要时刻担心被这些驳杂的力量影响,仗怎么会有这么打的? 与其做这种无所谓的事情,还不如专杀真正的高手,斩杀一个高手之后,附着在兵刃之上的意志,相比起那些驳杂意志来说,简直是百倍千倍——并且最重要的是,高手的意志更为纯净,这种杀戮几乎没什么副作用,反而能让人越战越勇,越杀越凶。 “放着正道不走,非得走这种路子,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嗯?” 刚准备感慨点什么的彪形大汉突然紧皱眉头。 只因为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座,石头桥。 石头桥架设在倒流河上,明显是为了供来往行人车马通过,只不过和其他那些由分散的石板所拼凑出来的石桥不同,眼前的石桥却明显是由一整块石头直接切出来的——也就是这小河不算宽,这石头桥架在这里倒也合适。 但此刻这彪形大汉却完全不关心这桥的受力问题,他的视线死死地盯住了桥身。 又或者说,桥身上那些隐隐残留的,切割痕迹。 “是刀,是刀切出来的。” 只是第一眼看过去,这彪形大汉就已经能确认,这绝对是刀锋切出来的痕迹——虽然用刀来切割出一座石桥,怎么看都有点过于不可思议,但之前那倒流河,不是更不可思议吗? 所谓的不可思议,说白了就是没有理解到其中根理,因为无法理解,所以才显得神秘。 或许在寻常人眼中,只是一座石桥,远没有那倒流河来得令人惊讶。 但在这彪形大汉的眼中,这座石桥所展现的刀意,却远胜那倒流河不止几百倍! “这……” 彪形大汉皱起了眉头,甚至越皱越紧。 越是看下去,彪形大汉就越是能感受到那份刀意的残留,那把刀或许没有惊涛骇浪一般的张狂,却颇为纯粹,纯粹到比石头都更为坚硬——所以那把刀在破开石头的时候,也就变得如此的轻松写意。 “这是……一刀?” 彪形大汉做出了判断,但马上又摇了摇头。 “二,三,四,五……十五刀,不对,一共十六刀。” 越是数下去,这彪形大汉就越是攥紧拳头。 紧接着,便是一声苦笑。 这还是他的判断第一次出现错误,毕竟如果换成他来做,他大概会只用一刀就把石桥切出来,这是他实力的证明,也是他力量的体现——就,哪怕是用这石桥上残留的刀意所展现出来的水平,也是一样,那个切出石桥的人,一定能一刀就把这石桥切出来。 然而和他想的完全不同,那个切出这石桥的人,虽然有一刀就解决一切的能力,却仍旧一板一眼的连着切了十六刀,为这石桥修好了形状。 没有炫技,也没有什么惊世的刀招,就是缓慢而坚定的切出了这座石拱桥。 那把刀,与他完全不同。 “……有意思。” 彪形大汉对着石拱桥伸出了手。 但马上,这伸出的手,却又缩了回来。 只靠这种意念之上的交锋,还是有些过于不爽利,这石拱桥明显切出来也没多少时日,他怕是能在这世上找出那切出这石桥的人来。 “这样的人,已经值得我出刀了。” 彪形大汉缓缓点头。 原本他还以为,这世道已经变得无聊起来,可现在看来的话,还是有点乐趣能让他品味的。 当然,他不摸桥,还有另一个原因。 他现在人就在桥上,把桥毁了,他就掉河里了。 “也算是一件好事了。” 在知道了居然真的有合适的对手,能让自己证明力量,这彪形大汉颇为欣喜,心情也畅快了许多——人在开心的时候,肯定是要来点好吃好喝的,而他这边因为都在海岛上闭关,却已经有段时间没正经吃过什么像样的饭食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这原本想要离开的彪形大汉,却突然闻到一阵,饭菜飘香。 “……好手艺!” 虽然尚未亲眼见到那菜色,但仅凭这远远飘来的香气,彪形大汉就可以确认,那厨子的手艺绝对差不了,尤其是眼下他已经有些饥饿,这份香气就更是勾人魂魄。 身为强者,这彪形大汉感官敏锐,只是顺着风向一看,便发现了那间飘香四溢的驿站。 “也好,正好在这吃一顿吧。” 彪形大汉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驿站里出来跑堂的是一个少年,年纪虽小,但身板看起来也已经挺结实了,腰间更是别着一根铁鞭,仿佛要证明自己的勇武一般——当然,对于这彪形大汉来说,那铁鞭充其量也只能算个玩具而已,不过这少年伶俐的样子,倒是让他有些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客观您坐里边还是坐外边?” 腰里别着铁鞭的少年显得颇为伶俐。 “里边安静些,外边风景好,您是外地人吧?来这里吃饭的都会坐外面,看看倒流河,看看钟鼓楼……” “坐外边吧。” 彪形大汉点点头,又吩咐那少年上了几样酒菜。 眼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彪形大汉突然有些唏嘘。 “现在的年轻人条件确实好了啊,都能拿真铁鞭玩了,想当年我小时候,腰里插一把木刀就出来闯江湖……” 一边喝着酒,彪形大汉一边回忆着往昔,夕阳的映照之下,饮些许残酒,倒也是一件趣事。 不过美好的时间总是短暂的,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这一桌子菜也就被这彪形大汉吃干净了,而在将杯中最后一口残酒喝光之后,这彪形大汉便也准备离开了。 可就在这彪形大汉即将离开的时候,那拎着铁鞭的少年却直接堵了过来。 “你没给钱。” 少年的脸色颇为难看,右手更是已经隐隐摸到了腰间的铁鞭上。 很显然,若是这彪形大汉表现出什么敌意的话,这根铁鞭,怕不是就会当场抽出来。 这倒是直接把彪形大汉给逗乐了。 开什么玩笑,他吃饭什么时候给过钱,更何况如今这年头人们用的都是什么钱,他初来乍到也不知道——当然,更重要的是,以他这身手,说走就走,有谁能拦得住他? 不过这少年敢拦下他,倒是挺有意思的。 就冲着这份勇气,他也决定给这少年留下点什么东西。 “也罢。” 这样说着,那彪形大汉却抬手一挥。 之间那少年腰间的铁鞭之上,骤然多出一道刻痕。 “送你了。” 彪形大汉笑了笑。 “回头把这铁鞭放起来吧,那些所谓的高手都会过来找你求着看的,有这一根铁鞭在手,起码保你一世荣华富贵。” 紧接着,彪形大汉便挥了挥手,示意少年可以走了。 那确实是可以走了,毕竟这一份珍贵的刀意拿来付一顿酒菜,实在是有点过于奢侈了,若是真有什么所谓的高手看到,这小子怕不是还会有大造化。 只不过,很显然的是,这小子没能明白这份刀意的宝贵。 甚至还一脸惊恐的看着他。 “你,你你伱居然还砍我!” 看了眼铁鞭上留下的刻痕,惊恐的无名少年连忙抬起头,用最大的声音喊了起来。 “杜大哥!有人吃白食!” (本章完) 第448章 不想打 当杜乘锋从后厨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那彪形大汉手持战刀的模样。 粗豪的汉子配上古朴的战刀,那彪形大汉一看就很能打,并且从对方持刀的样子来看,杜乘锋甚至隐隐感觉眉心有些刺痛——就好像面对着一柄直指着自己的锋刃一般,这是感受到危险的征兆。 和那些所谓的煞气高手们不同,这个彪形大汉,很强。 甚至有可能,足以与他对战! “你……” 没有在意事情的经过,甚至都没有问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这个大汉的那一刻,杜乘锋的手就已经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 藏在腰带里面的匕首,那是皇天颈椎剑,只要将其拔出,他就可以火力全开! 门外的彪形大汉显然也察觉到了什么,站姿也悄无声息的挪动了,这看似微不可查的动作,却是身经百战的身体本能——刚刚这彪形大汉面对的是那少年,但此刻这彪形大汉却已经完全调整了自己的出手角度,只看那肩膀和手肘的姿态,已然是随时都可以出刀! 身手到了他们这种地步,已然不需要什么多余的话语了,眼神对上的那一刻,就要开始战斗!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杜乘锋的手却硬是压了下去。 “不能打!” 杜乘锋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这样的念头。 这并非是什么怯懦,他本人其实也非常的想打,但就在他即将动手的那一刻,他却想起了,那个见了鬼的自证预言——老风水师非说驿站太凶,结果把自己说死了,他这边若是一定要见个人都觉得对方是敌人,那这种日子又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难道他见个人都要杀吗?那得杀多少人? “更何况这个事……” 只是瞟了那无名少年一眼,杜乘锋就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无非是江湖人吃饭不给饭钱,想用一些自己觉得很装很有本事的方式来结账——就好比少年腰间铁鞭上的刀痕,能在钢铁上切出如此凌厉的一刀,已然足以证明这彪形大汉的精湛刀法,并且最妙的是,这无名少年还在好好站着。 能在钢铁上劈出痕迹是一个境界,力道与速度缺一不可,能将钢铁砍断是另一个境界,那足以证明力道的强悍,可是能做到在钢铁上砍出痕迹,却不漏出半分力道作用在这少年身上,这份对于力道的精妙把控,就远不是前两者能比的了。 其难度,不亚于手握鸡蛋去击打大磐石,在将石头打得粉碎的同时,鸡蛋却分毫无伤。 这足以证明,面前的彪形大汉,其实没什么恶意。 若是对方真是什么凶恶狂徒,大可以将少年连人带铁鞭一同劈飞,那才是更为方便的做法,要知道铁鞭就别在少年腰间没有拔出,上面但凡沾到半点力道,都会瞬间传导到这少年的身上——但这少年却仍旧好好的站着,也就意味着对方在出刀的时候,甚至刻意的想到了对这少年进行保护。 当然,除此之外,更大的原因,可能是想要炫技。 一刀劈过铁鞭却不伤人,这可是极难做到的事情,可越是难做到,越能证明这一刀的手段高超——就算杜乘锋自己劈出这一刀,大概也是要吹几天的,当然这是说的以前的他,至于现在的他…… 他已经不会再炫耀这种事情了。 炫耀这种事情又有什么意义呢?无非是想要让别人知道“啊我很强你们都看到了吗?”,“你们知不知道我真的很强”之类的,的确,在人生的某些阶段,人会对这种事情有所需求,但他却已经渡过了这种阶段了。 他很清楚,自己确实已经很强了。 炫耀也好,不炫耀也罢,他都很强。 他甚至都能理解这种想法,毕竟他也是这个阶段过来的,那是他刚拥有力量的时候,也是他还在生死极限之间挣扎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他虽然有了力量,但他还不清楚这份力量到底能不能保护自己,所以他必须要杀人,必须要战斗,必须要战胜一个又一个的强敌,那时候的他觉得只有这样才是强。 可现在看来,这份辗转征战的事迹,除了他自己,又有谁真正记得呢? 没有谁会真正记得全部,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真正清楚的感受着这一切的,也就只有他自己。 打了一辈子,说白了还是打给自己看的。 正是因为心中的那份不安,才让他一次又一次的去证明自己,去用事实来告诉自己,自己已经变强了,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掌控的人了。 作为当事人,杜乘锋很难对自己这一路走来的经历做出一个客观的评价,但看到一个与曾经的自己相仿的人时,杜乘锋终究还是有些唏嘘。 这种感觉就如同照镜子一样,只不过镜中映照的,是曾经那个年轻而迷茫的自己。 这样想着,杜乘锋看向那彪形大汉的视线不禁变得柔和起来。 眼神之中,甚至还多了几分怜悯。 “……你那是什么眼神?”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彪形大汉的眉头却紧皱起来。 “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 回过神来的杜乘锋摇头失笑。 可能是确实上了点年纪吧,他居然开始忆往昔了。 不过眼下的他,却是真的不想打了。 “这样吧,看你也是条汉子,这顿酒菜算我请你的,大家结个善缘,交个朋友,要是觉得口味不错的话,以后常来。” “你!” 面对着杜乘锋善意,那彪形大汉反倒是勃然大怒! 虽然他原本想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他这边展现了他的刀法,店家也请了他这顿酒菜,他也没有花钱,大家能算是宾主尽欢——可就是这么一个再理想不过的结果,却反而让这彪形大汉火冒三丈! 只因为,面前这个人,实在是令他反胃。 面前这个厨子打扮的人看不出深浅,刚才出来时候的姿态像是高手,可细看起来又像是毫无战力的普通人——单是这个没办法精确判断,就已经让他颇为厌烦了,但最令他厌烦的,还是对方看他的眼神。 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这是在可怜他吗?这是在把他当成街边要饭的吗?钱也不收了,三两句话就打发走? “……来。” 深吸一口气,彪形大汉扬起刀锋,指向了面前的厨子。 “伱刚才不是想动手吗?我给你机会。” “动手?你看错了吧?” 杜乘锋不禁老脸一红,他倒是没想到,自己下意识的小动作,居然被对方逮到了。 不过此刻让他认,那他是绝对不可能认的,毕竟他都已经不想打了,自然没有再起争端的道理——就当成一个误会混过去吧,反正只是一个微不可查的小动作,怎么解释都可以,只要不打起来就行。 毕竟见谁都砍这种事,真的很没意思。 倒不是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而是生活的乐趣不是只有砍人,就好比现在,他灶上还坐着锅呢,若是这一锅汤能煲利索,那他晚上就又幸福上了——通过这几天的练习,他已经能成功做到不去想砍人的事情了,只要他心中没有对手,那他物理上就也不会遇到对手。 在领悟到这一层之后,杜乘锋感觉自己对心力的理解已经更进了一步,他之前那一路厮杀纯纯的是走了歪路,眼下这才是心力的正确用法。 “总之……事情就到这里吧,又或者你还准备再加个菜?” 杜乘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正好里面煲着汤呢,要不我再下碗面?我跟你讲,我下面的手艺……” “……你还敢骂街?” 彪形大汉愈发地愤怒了,手中战刀更是高高扬起。 这多少有点鸡蛋里挑骨头了,毕竟眼前的厨子其实把话说得很明白,是下碗面条,而不是用什么有歧义的说法——但眼下的彪形大汉却已经顾不得这些了,又或者说,他只是单纯的想要找一个出手的理由。 回想起刚才初见时候眼神对上的那一幕,彪形大汉可以确信,这个厨子真的是个高手,只是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掩盖了自己的本事——若对方只是一个普通的厨子,那今天的事或许真的可以算了,毕竟对方就算真对他有什么怜悯,那也是不知者不怪。 可对方是高手,那就是两说了。 是高手,那就应该明白他那一刀的精妙,明知道他留下了这一刀,还故意站出来说把酒菜送他,这简直就是摆明车马在跟他阴阳怪气,还有那个怜悯的眼神……既然大家都是本事在身的高手,还露出那种眼神,又是什么意思? 看不起他吗?故意恶心他? 还是说,单纯的觉得,他这一身本事太不够格,甚至连交手都懒得奉陪? “……算了。” 再一次深吸一口气,彪形大汉已然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因怒兴兵,这是愚蠢的行为,只是因为上了点火气就要杀人,这和那些所谓的煞气高手也没什么区别。 他所追求的,是战斗。 他追求的,是力量本身。 “总之,不用再伪装了。” 高高扬起的战刀落了下来,刀尖也垂在了地上。 “或许这些普通人看不出你的本事,但是我能看出来……别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着我,既然你也走到了这个地步,那你应该能明白,我们这种人需要的是什么。” 这样说着,那彪形大汉抬起头,看着那厨子的眼睛。 “既然见了面,那也别浪费这段缘分,打一场吧,就在这里,或者你找个地方……若是我死,我的一切你全部拿走,若是你死,我也会带着你的一切继续走下去。” “……兄弟,你可能是有什么误会。” 面对着彪形大汉的开战宣言,杜乘锋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就是个厨子,就是在这里做几个菜,我没有跟你打的意思,我灶上还坐着锅呢……要不这样吧,你一定要想打的话,我认输行了吧?我真打不过你。” “……” 彪形大汉依旧沉默着,手中的战刀却再一次指向了这个所谓的厨子。 虽然理论上来说,因怒兴兵确实是愚蠢的行为,但现在他实在是过于火大——什么叫认输?什么叫打不过他?打都没打就说打不过,这是有多看不起他? 这个厨子,这个狗畜,就这么不想跟他打吗?他这一身本事难道就这么不堪入眼? “嗡——” 古朴的长刀化为一抹流光,直取那厨子的颈项。 他用行动给出了回答。 已经没必要多说废话了,他今天就是要一刀砍了这个狗畜,这个阴阳怪气的畜生,这个满嘴婆妈的狗驴……今天要是不一刀砍了这个厨子,他怕是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 “喝!” 刀光先至,出刀的爆喝声随后才到。 这是他用尽全力的一刀,这是他精妙无双的一刀,这一刀一定能砍死这个厨子,这狗畜甚至连躲避的空间都没有——只因为这一刀瞄准的不止是面前的厨子,同时还有这厨子背后的整个驿站! 若是这厨子敢躲,那么后面那间驿站就会在这一刀之下化为齑粉! 他倒是要看看,这口口声声说着不想打的狗畜,这满嘴说着自己只是个厨子的狗驴,还会不会再躲,还会不会再跟他阴阳怪气!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这彪形大汉却突然听到了,一声叹息。 “我说了灶上坐着锅了……” 叹息徘徊在彪形大汉的耳边,却总让他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只因为说出这句话所需要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长到足以让他接连劈出几十上百刀! 而现在,他却仅仅只是劈了一刀而已。 只是一刀,怎么就…… “……嗯?” 也就是这个时候,彪形大汉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整个人已经飞了起来。 “都说了不想跟你打了,你还在这没完。” 硕大的拳头瞬间填满了彪形大汉的视线。 “你是听不懂人话是吗?” (本章完) 第449章 无招 杜乘锋是真的不想打,他完全不想跟眼前这个彪形大汉产生什么冲突,毕竟不管是从他对心力的理解来看,还是从当前的事件来看,他们双方都没有战斗的必要。 不过很显然,他对于心力这玩意的理解,终究还是有些不够精确。 就好像现在,他这边就算再怎么不想打,战斗也终究还是发生了。 只因为对面那个彪形大汉,极其想打。 雪亮的战刀劈了下来,杜乘锋甚至能清楚的看到对方的眼睛,那双眼睛中的杀意是如此的明晰,甚至比刀锋本身还要更为凌厉——这甚至让杜乘锋有些错愕,他完全没想到,他话都已经说到那个程度了,事情还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都说了我灶上坐着锅了……你真就听不懂人话吗?” 杜乘锋真的很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能魔怔到这个地步。 他都那么明显的说自己没有敌意了,这彪形大汉还是主动砍过来,砍人这件事,难道就那么有意思吗? 不,很没意思的。 作为一个过来人,杜乘锋只想说,砍人这种事情,一点意思也没有。 就好像面前这彪形大汉,虽然抡起刀来的姿态威风凛凛,但细究其所为,无非就是把刀抡起来,然后砍到对面的身上——不管这个过程进行的多么花里胡哨,事情的本质就是如此。 抡起刀,砍人,这种事跟切猪肉或者羊肉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说,这种事真的很厉害吗? 一点都不厉害。 起码对杜乘锋来说,这种事一点都不厉害。 就好像现在这样,杜乘锋起码有九种办法,能让这刀落不到自己身上,而这九种办法归纳之后,更是可以分为三大类——也就是闪身躲避,抽刀格挡,又或者直接控制住对面的持刀手,让这把刀从一开始就落不下来。 杜乘锋选择的是最后一种,毕竟他是真的不想跟这个壮汉打起来。 只是实际操作的时候,这个办法终究还是出了点问题,他虽然确实直接抬手托住了这彪形大汉的持刀手,但这个姿势实在是有些太过顺手了——于是理所当然的,练过一阵博克摔跤的杜乘锋直接翻身就是一个过肩摔。 彪形大汉直接飞到了天上,手腕也差点被直接拧断——之所以说差点,还是因为杜乘锋在最后选择了放手,不然那过肩摔的力道,加上对方体重的扭转惯性,那手腕就算再怎么结实,恐怕也会被当场拧断。 杜乘锋没有选择这种残忍的做法,毕竟他是真的不想跟这个彪形大汉进行什么打斗。 但很显然,他的这个想法,终究还是有点一厢情愿了。 彪形大汉确实是在过肩摔之下飞上了半空,但那一抹毒辣的刀光竟再一次从下方撩了过来——人被摔在半空还能挥出如此凌厉的一刀,足以见得这彪形大汉的武艺是多么精湛! 但是,再怎么凌厉的挥刀,也终究还是挥刀。 只要是挥刀,就一定要挥动手臂,如果想要这一刀的威力再大一些,说不定还要拧腰转胯,当然,对于那些煞气高手们来说,他们或许不需要使用这种武者的办法,他们只需要轻松挥动手中的刀刃就能摧毁眼前的一切。 可不管再怎么说,想要挥刀,手就要动,这是最基础的根本。 而这也就意味着,只要控制了对方的手,就等同于控制了对方的刀。 “你可真是……” 杜乘锋侧身一躲,手掌却再一次带住了对方持刀的腕子。 “松手!” 这一次,杜乘锋就没有太过留手了,毕竟这个彪形大汉实在是太不听劝,或许只有把这彪形大汉直接打死才能解决问题,但他又偏偏不太想战斗。 所以让对面知难而退吧,杜乘锋这样想着。 只是折断手腕,过段时间大概也就能恢复了,这总比折断脖子要强太多。 于是只听咔吧一声,那彪形大汉的右手手腕,竟被杜乘锋这一把直接捏断! “实在是对不住,力道稍微大了些。” 杜乘锋的脸上写满了歉意,毕竟这个结果真的不是他的本意——他本来只是想要把这个彪形大汉的手腕拧断就算了,毕竟骨骼的错位复原起来也相对方便,可他却忘了他眼下并非是之前那两丈高的模样,而是被压缩到一米七左右,极度凝实的状态。 将六米高的身躯压缩到只有一米七,如此密度之下,他的身体还能够正常行动,就已经堪称不可思议。 当然,这个在杜乘锋自己看来是没什么感觉,大部分时候他只是觉得自己视角有了变化,没有那么高,看人的时候也能相对平视了——可眼下这一用力,他才知道,这高密度的身体,跟他理解的,完全是两码事。 就好像现在这样,因为身体硬度过高,这一抓之下,那彪形大汉的手腕竟像是直接被液压钳夹住了一般,当场便只剩下一层薄片。 至于里面的骨骼筋络,怕不是也已经被压成了一张纤薄的纸。 “那个……需要帮忙找大夫吗?” 杜乘锋尴尬的挠着头。 虽然他也不知道,有什么样的大夫能治得了这种伤病,不过本着人道主义的原则,他还是愿意帮忙找找看。 不过很显然,他这份好心,对面并不领情。 “……好本事。” 翻身落在地上的彪形大汉看了眼自己的右手手腕,竟干脆刀交左手,对着右腕一刀削了下去! “能让我受伤,你是第一个。” “真的吗?你小时候没被蚊子咬过?” 虽然总感觉这时候不太适合说这种话,但杜乘锋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主要是这个说法让他实在是很好奇,怎么会有人完全一点伤口都没有呢? “你小时候连一次磕过碰过都没有吗?这么厉害的?” “……” 彪形大汉不再说什么了。 回应这种烂话毫无意义,反而会让他分心,眼下他真正要做的,是将刚才自己交战中的经历消化掉——虽然交手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两个瞬间,但却已经足以让他看出很多东西。 首先就是面前这个厨子很强,非常强。 能够跟得上他的速度,这就已经能说明问题了,要知道大部分所谓的煞气高手,甚至连他的刀都看不清——而面前的这个厨子不止能看清他的刀,甚至还能给出反制,这足以说明,对方是罕见的强敌。 其次的话……就是这个厨子的打法,非常恶心。 的确,现在的他拥有了天下第一的战刀,没有谁能抵抗住他的刀锋,他有着这样的自信——可在面对这该死的厨子时,他却连最基本的出刀都做不到。 他的确扬起了刀锋没错,但这一刀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落下去,这该死的狗畜总能找到各种各样的办法,让他的刀锋挥不出来。 然后,也就是更为重要的。 这个厨子,还没用兵刃。 “嘶……” 左手拎着战刀,彪形大汉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对手。 腰间应该是藏了东西的,看起来像是匕首,腰里还有个袋子,看着像是装了一杆笔的模样——这倒也不奇怪,毕竟很多人都有写字的需求,随身带一杆笔也是无可厚非的。 可问题是,一个厨子,带一杆笔,是要做什么? “等等?” 彪形大汉敏锐的察觉到了,某些东西。 在看向那个装笔的袋子时,他突然感受到了一些,有点熟悉的气息。 那是跟他手中的战刀类似的感觉。 “原来你是……” 再一次抬起头时,彪形大汉的脸色已然认真起来。 “有意思,我倒是没听说过用笔来当武器的。” “……你说这个?” 听到这彪形大汉这么说,杜乘锋也拿出了腰间那杆秃笔。 “这玩意不算武器,纯粹就是写字用的,你问这个……呦!” 杜乘锋这边话还没说完,凌厉的左手刀却已经迎面劈来。 这一刀卡的时间是如此的精准,正好处在杜乘锋这边还想要说话的时候,由于双方距离较远,又隔了一把刀的距离,这一次杜乘锋就再也没办法控制住那只左手了。 这一次,无可阻挡的刀锋,必然要劈碎…… “轰——” 凶狠的刀意去势不绝,竟直接连远处的兔佛庙的庙门都被劈成两半。 但劈成两半的却只是庙门,这一刀仍旧没劈到那个厨子身上。 也就是这个时候,这彪形大汉才意识到,刚刚那个过肩摔不止是控制住了他的持刀手,同时也将面对驿站的他,甩到了背对驿站的方向——这也就意味着,那个厨子已经可以不再选择硬抗,而是可以通过躲避的方式来…… “在这里!” 察觉到那厨子躲避的方位,彪形大汉第一时间挥下了手中的战刀。 但这个动作终究还是,慢了半拍。 只因为那厨子并没有躲远,而是直接冲到了他的面前,那一双钢浇铁铸一般的臂膀,更是已经抱住了他持刀的左臂! 于是只听得咔吧一声,这彪形大汉的左臂,便也弯出了一个诡异的角度。 “事情就到这里怎么样。” 那厨子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了,朴实的话语此刻听起来却是如此的刺耳。 “别再打了,再打下去对咱们都没有什么好处,要不还是就这么算了?” 就这么算了? 彪形大汉突然有些恍惚。 一路走到这个地步,一路成长到掌握这样的力量,他走了那么远,经历了那么多,眼下正是他展现自己的力量,正是他证明自己的强的时候,怎么会就这么算了?怎么可能就这算了? 如果就这么算了,那他这一切努力又算什么? 如果就这么算了,他的闭关,他的拼命,他打到现在,又算什么? “啊啊啊啊啊——” 痛到深处,这彪形大汉突然发出震天的咆哮,折断的左臂更是猛地一甩,竟是直接将那柄战刀衔入了口中! “再来!再来!” “……还要再来吗?” 杜乘锋摇了摇头,他是觉得好像没有再来的必要了。 如果说用双手持刀的时候,这彪形大汉所挥出的刀路还能算是灵活多变,那么现在的话,这彪形大汉却几乎没有什么发挥空间了——的确,脖颈的力量还能给这大汉提供一次挥刀的机会,但这种扭动脖颈所带来的水平挥刀,实在是太好处理了。 打到这个地步,胜负已分。 虽然杜乘锋这边是没想过要打,更是没想过要赢,但就事实上来看,他们彼此确实已经分出了高下。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难道还需要再…… “咔嚓——” 就在杜乘锋这边准备出手的时候,那彪形大汉却突然咬紧牙关! 那老旧的战刀,也在这凶狠一咬之下,骤然崩碎。 不,这甚至不是崩碎,而是崩解,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看到,那柄老旧的战刀根本不是什么凡铁——在被这彪形大汉咬碎之后,那那些残破的战刀碎片却尽皆化作流光,被这彪形大汉吞入腹中。 而这彪形大汉的表情,也变得愈发狰狞起来。 “能做到让我从一开始就出不了刀,伱确实是有点本事。” 彪形大汉的面孔抽动着。 “或许你的确精通凡人的武艺,但是……现在呢?” 这样说着,却有锋利的刀锋,突然破体而出。 锐利的刀锋撕开了彪形大汉的皮肤,从他的双臂中探了出来,这是之前那古朴战刀的模样,此刻俨然已经与这彪形大汉融为了一体——刀就是人,人就是刀,这一刻,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挡他挥下去的锋刃! “来吧,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这一刻,就连彪形大汉的脸上,也已经破出了刀锋,雪亮刀锋的映照之下,是纯粹的战意与疯狂。 “看看是你打死我,还是我的刀,杀了你。” “……话是这么说。” 杜乘锋叹了口气。 “不过,你要不再看看?” “我看什么……” 听到面前的厨子这么说,彪形大汉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却发现刚刚那杆秃笔,不知何时已经钉在了他的胸腹之间。 (本章完) 第450章 天下第一刀 直到看到钉在胸腹之间的那支秃笔,这彪形大汉才第一次意识到,死亡竟然距离自己如此之近。 原本都快散毛的秃笔迅速变得红润,那是从他的身体中淌出的鲜血,鲜血顺着笔杆淌下,经过笔锋,最后滴落在地上,留下红的痕迹。 他大抵是要死了。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功成名就,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大杀四方,他都没展现出他那精湛的刀法,他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还没说出口。 曾经的他一路辗转征战,就是不想再做那个籍籍无名之辈,他想要力量,他想要变强——所以他一路走到了现在,他掌握了力量,他走过了那么多的路,为此付出了那么多。 可现在,他却要以一个无名之辈的身份,死在这里。 这实在是…… “好了,别动了。” 那个厨子的声音再次响起了。 “现在不是致命伤,你再动就不一定了……笔的另一头是刀刃,小心划到内脏。” 此言一出,彪形大汉果然不再动弹。 这甚至不是什么听劝,而是身体先他一步做出了行动——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虽然自己嘴上多么凶狠,行动上多么凶戾,可归根结底,他终究还是不想死的。 这也让彪形大汉,垂头丧气。 他或许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视死如归。 “我……输了。” 这一次,彪形大汉终于不再动弹。 “是我输了,你杀了我吧。” “你们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个德性?” 那厨子再一次开口了,脸色看起来,竟是颇为不满。 “动不动就砍过来,打不过就头一低往那等死,好像不打死你今天日子就不过了一样……那我问你,我今天就不打死你,你能怎么办?” “我……” 彪形大汉愣了愣。 是啊,他能怎么办? 话说出口,他是松快了,可对方如果一定不杀他的话,他能怎么办? 自杀吗?就这么在这里结束吗?那他刚才的低头又算什么? “我……” 脑子里一团乱麻的彪形大汉干脆一咬牙,就要拧动身躯,让胸口那支秃笔搅烂自己的内脏。 然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头。 “行了,别乱动了,你现在就拎不出一个完整的主意……这样吧,我给伱把伤势处理一下,然后你这边喝完热汤补一补,再好好睡一觉,有什么想法,有什么决定,等你醒了,精力充沛的时候再说,你看怎么样?” “……” 彪形大汉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低着头,任凭杜乘锋拔出钉在他胸腹之间的秃笔。 不过,也就是杜乘锋刚把秃笔拔出来,准备处理伤口的时候,那彪形大汉胸腹间被捅出的伤口处,竟直接从内部长了一截刀刃出来。 很显然,这彪形大汉有着某种特殊的方法,能临时处理伤口,同时保持一定的战斗力。 可就算再怎么临时处理,伤口也仍旧是伤口,因伤口而失去的血液,受损的肌理,还有因为这场失败而崩散的精气神,却没有那么好恢复的。 杜乘锋看的出来,这彪形大汉很沮丧。 所以他选择用一碗热汤来让对方稍微暖和一点,温热的汤水能让人的心情稍微好一些——当然,这碗汤同样是不收钱的,反正他烧了一大锅,下面条用不了这么多。 不过很显然,这一次,眼前的彪形大汉也没有感受到他的善意。 这彪形大汉还没从刚才的交战中回过神来,还在回忆之前的事情。 “你……很会用刀。” 并非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彪形大汉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抬起头看向了杜乘锋的眼睛。 “河边的石头桥是你切的?” “这都给你看出来了?” 杜乘锋有些疑惑。 “石头桥确实是我切的没错,不过你怎么看出来我会用刀的?” “刚才动手的时候。” 想起刚才的交战,彪形大汉的脸上就满是后悔。 他其实应该更早看出来这一点的,只是对方身上带的兵刃对他产生了误导——腰里揣着匕首,还带着一支看不出底细的秃笔,这几乎等同于没带兵刃,就算有擅长的方向,大概也是近身短打之类的,只是这种程度,对付不了战刀,更对付不了他的刀。 可现在回过头来想想,他才意识到,不带刀,不等于不懂刀。 正是因为对刀有着足够的了解,才能对他见招拆招,甚至让他连出刀都做不到。 “所以说你为什么不用刀?” 想到这里,彪形大汉眉头紧皱。 一个擅长使刀的人,却不用刀,这到底是为什么? 是看不起他吗?是觉得他这种级别都用不着拔刀吗?还是说…… “当然是因为你太快了!” 杜乘锋马上就给出了回答。 “你这不是废话吗?我说了不打不打,你还非得一刀砍过来,你给我拔刀的时间了吗?谁没事在后厨带这玩意?” “这。” 彪形大汉半天说不出话。 好像……确实是这回事。 对方只是出来调解争端的,又不是要出来砍人的,手里为什么非得拎把刀呢? 事是这回事,可落到他身上就又是另一回事了——就,虽然从合理性上来说,这个说法确实是没问题,但是从个人的角度,他怎么都没办法接受,自己手中的天下第一刀,居然会败给一个连刀都没带的刀客。 “让我看看你的刀。” 半碗汤喝完,彪形大汉直接梗起了脖子。 “请一定要让我看看你的刀!”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多少有点撒泼打滚了,不过考虑到这彪形大汉现在脑子大概还不清醒,杜乘锋便也没多说什么,干脆跑回驿站里,做出一副取东西的样子,随后用皇天颈椎剑划开空洞,取出了自己惯用的那柄厚重大刀。 “来,给你看看。” “我说的不是这个看……” 彪形大汉直接噎在了原地,他想表达的明明是看看对方的刀招和刀路,又或者说对于刀的理解,看看自己到底是差在了那里,看看对方到底是强在了何处。 可对方直接把刀拿出来给他看……好像也确实算是给他看了? 不过,就算想象和现实有点偏差,这彪形大汉此刻也没能说出什么抗议的话语。 只因为他的视线,已经完全被面前的战刀所吸引。 “这……” 越是看下去,彪形大汉越是眉头紧皱。 刀确实是好刀,但那只是从所谓煞气高手的层面上来看,毕竟这把刀看起来砍过很多人,应该是积累了不少煞气——可是从一柄战刀的角度考虑,这把刀就是要多差有多差了。 夸张的造型,意味着重心完全没有趁手这一说,这样的战刀挥动起来,手臂和手腕都会很不适,厚重的刀身意味着沉重的份量,这也就意味着这柄刀真正动起手来实际上是砍不出几刀的——说难听点,这把刀跟沉重的劈柴斧也没多大区别,砍出一刀之后几乎就无法变招了。 这样的一把刀,根本就杀不了人,拿去杀猪都有些太过笨拙。 然而,也就是在这么一把破铜烂铁一样的刀上,他却感受到了一股颇为精纯的气息,那是远比所谓的煞气更为精纯的东西,更像是某个高手遗留下来的意志。 这实在是…… “这真的是你用的刀?” 彪形大汉百思不得其解。 他实在是想不通,到底有谁会用这种烂到一定地步的东西——可这玩意严格来说又不是特别烂,就,不上不下,不好不烂,让人看得很迷茫。 “这确实是我用的刀啊,怎么了?” 杜乘锋拿回刀锋,甚至还凌空挥了几下。 嗯,很好,因为那夸张的造型和糟糕的配种,这把刀的手感还是一样的差。 不过或许是因为用太久了的缘故,真不是这个手感的话,他倒是还有点不习惯了。 “你看,一样能用对吧?” “倒……确实是能用。” 彪形大汉艰难的点了点头。 “你这把刀是从哪个高手手里拿到的吧?上面寄付的意志很精纯,单凭这份意志,这把刀或许就能跟我的刀分个高下,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可问题是你这把刀本身的材料和设计实在是……” “……你等一会?” 杜乘锋的脸色突然一僵。 “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的战刀啊。” 这样说着,彪形大汉一挥手,便亮出了自己的古朴战刀。 杜乘锋顺带看了一下,这彪形大汉原本切掉的手,不知什么时候竟已经重新长了出来,只是那只手怎么看都像是刀锋的模样。 很显然,这也是那柄战刀带来的能力,就像刚才那突如其来的二段变身,还有将伤口封死的办法一样。 天下第一的刀…… 杜乘锋不禁看向了自己那支秃笔。 真就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相比起这柄战刀来说,他那支秃笔实在是有点过于废物了,虽然理论上来说,这支笔在那袁知县手里的时候,卖家秀看起来颇为唬人,可为什么到了他的手里,他就只能用这玩意当成迷彩服来用呢? 这样想着,杜乘锋的视线却再一次瞟到了这彪形大汉身上。 对于刚才的施救,他突然有点后悔了,或许就这么把这彪形大汉攮死,那把刀就是他的了。 “这把刀……就是天下第一的战刀。” 彪形大汉被杜乘锋的视线看得有些脊背发凉,但话到嘴边,他还是接着说了下去。 “不过现在来看,应该是曾经的天下第一刀了,毕竟这一次,不管是我,还是它,都打输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输了的刀,肯定就算不上天下第一……” “哦,这么一回事啊。” 回过神来的杜乘锋也不好意思地收回了视线。 虽然理论上来说,他确实还有补救的机会,比如趁他病要他命,干脆把这彪形大汉再攮死一次,反正对方也打不过他,动起手来不过分分钟的事情——不过事肯定不能这么干,一方面是太不道德,再一个就是那无名少年还在旁边看着呢。 当着孩子的面杀人越货,对青少年的坏影响,不可估量。 更何况…… “也就是说,你这把刀现在不是天下第一的刀了?” “其实……还是。” 出乎杜乘锋的意料,面前的彪形大汉竟点了点头。 “虽然我们都输了,但这把刀还是天下第一的战刀,毕竟这把刀是输给你,它又没输给刀……没有新的战刀能赢过它,那它就还是天下第一。” “……” 杜乘锋的脸色一僵。 他突然觉得,要不还是把这彪形大汉弄死算了。 不过这种事也就想想罢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跟这彪形大汉也没什么继续打下去的必要了——更何况比起这已经是手下败将的战刀和大汉来说,他更好奇,这个机制到底是怎么回事。 毕竟他手里还有一支天下第一的判官笔来着,如果按照这彪形大汉的说法,是不是有人用判官笔战胜了这支笔,胜者就是新的天下第一笔? “这……这支笔居然也是天下第一吗?难怪能刺破我的身体。” 听到杜乘锋这么说,彪形大汉的额头登时就见汗了。 合着他在这一点上的预判倒是没错,这支秃笔确实是极有说法的。 “不过事情的话,确实是你说的这样,若是有人用判官笔击败了你这支笔,那它自然就不是天下第一了……不过你不是用刀的吗?这支笔又是哪来的?” “打赢了拿来的。” 杜乘锋的表情颇为微妙。 严格来说,他是用刀打败了笔,然后又用笔打败了刀——虽然他印象里,自己在打赢那袁知县的时候其实没有用刀,不过现在看来,这个天下第一的机制,好像比他之前理解的,还要更为复杂一些。 天下第一,就真的很强吗? 倒也未必。 或许兵刃本身确实能带来一时的强大,但真正决定强弱的,终究还是使用兵刃的人。 “所以你也把你的刀拿出来。” “……啊?” 彪形大汉不禁一愣。 “怎么说?” “对,拿好,拿稳了。” 杜乘锋抡起了自己的厚重战刀。 “让我砍一下,只要把你的刀砍断就好。” “只要把你的刀砍断,我的刀就是天下第一了。” (本章完) 第451章 新景点 面对着高举大刀的杜乘锋,那彪形大汉当然不会就这么坐以待毙。 当然,严格来说也不算是毙,毕竟杜乘锋瞄准的是刀又不是人——不过这一次,那彪形大汉却无论如何都不肯让战刀也挨上这一刀了,于是俩人一个追一个跑,硬是绕着驿站跑了三圈。 直到三圈跑完,两人都觉得这件事实在是过于低能,才又都坐了回去。 “你不是都不用刀了吗?还惦记我这把刀干什么?” 坐回去的彪形大汉喘着粗气,这倒不是累的,绕着驿站跑三圈,还不至于让他疲惫——真正令他惊愕的还是面前这个厨子,刚才还一副不想打的模样,怎么突然说动手就动手? “你不是都有一杆判官笔了吗?这还不够吗?” “……我其实还是喜欢用刀的。”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杜乘锋却也没了接着砍下去的想法,毕竟就像这彪形大汉说的那样,他赢都赢了,这所谓的天下第一的战刀,其实也就只是那么回事。 他手中的判官笔其实也是类似,虽然袁知县还没死的时候,也曾经用这玩意大杀四方,但即便手握着这样的大杀器,那袁知县终究也还是被他打死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所谓天下第一的兵刃,好像也没有太过值得追求。 相比起作为外在表现的兵刃来说,真正能塑造这些兵刃的力量,才是值得花心思去研究的东西。 “总之……嗨,算了。既然你这么不想让自己的刀挨一刀,那我也就不强求了。” 将大刀收到一边,杜乘锋继续招待着面前的彪形大汉,即便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对方的姓名,不过他也没有追问下去的想法了。 若是对方想说,那自然会说,若是对方不想说,那问了也是白问,反正他这边收获了一些新的知识,这彪形大汉也收获了一顿饭,大家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也就能称得上是宾主尽欢。 并且事实也跟杜乘锋想的一样,这彪形大汉此刻多少是有点不想报名字的——若是打赢的话,留下名声,自然是长面子的事情,就算打输了,被砍死了,留个名字,也算是在这世间给自己留下一点痕迹,可现在这个情况…… 赢不算赢,输了也没死,若是在这个时候还报个名字出来,那多少有点过于丢脸了。 “没关系,英雄不问出处。” 杜乘锋随口说着场面话,化解着这大汉的窘迫。 “不用多说,都在汤里了。” “……为什么不是酒?” 彪形大汉终于还是没绷住,毕竟这种话怎么看都像是祝酒词才对。 俩人端着汤碗说这个,算个怎么回事? “因为汤更好喝一点。” 杜乘锋说的理所当然。 “我手艺还行吧?” “……” 彪形大汉说不出话了。 那确实是还行,甚至都不能用还行来计算了,就算以极为挑剔的标准来看,面前的厨子在厨艺上,也是挑不出什么大毛病的。 不过一个战力都能与他比肩的强者,不想着名扬天下,却只是窝在这种小镇子里做菜,这实在是…… 可能这就是人各有志吧。 “总之,叨扰了。” 喝完最后一口汤,这彪形大汉端端正正的放下碗,随后对着杜乘锋微微鞠躬。 “天下虽大,但以你这一身本事,我们终究还会有再见的那一天,等到那个时候,定要让你领教我的刀法。” “真的吗?” 杜乘锋的眼睛登时就亮了。 “也别改天了,就今天把,你把刀拔出来,让我砍一刀就行,就一刀……哎你跑什么?” 彪形大汉一路小跑离开了驿站,甚至连镇子都没进,直接冲过倒流河,很快便没了踪影。 只留下杜乘锋和那无名少年,大眼瞪小眼。 很显然,不管是从哪个角度来说,这个看起来像是高手的彪形大汉,都有些颠覆他们的认知。 “干看着等什么呢?刷碗啊。” 眼看着那彪形大汉消失在视线之中,杜乘锋便招呼着那少年,俩人一块收拾桌子,把碗筷也都刷了——而在这之后,杜乘锋也顺手将少年身上带着的那杆铁鞭拿了过来。 一柄带了刀痕的铁鞭,使用起来已经有点危险了,毕竟上面的划痕颇为尖锐,万一擦到皮肤之类的,也很容易见血。 “回头给你弄个新的,这个回头就挂门口吧,毕竟这个痕迹确实是有点说法的,挂出去兴许还可以招揽客人。” 这样说着,杜乘锋便将那铁鞭挂到了驿站门口。 最开始的时候,人们对这柄铁鞭还没什么反应,那些来吃饭的本地人虽然还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对此事太过纠结——毕竟这年头很多饭馆店面也都已经有了悬挂装饰的风气,挂些刀枪剑戟的也不在少数,像这种只挂一支铁鞭,虽然有点奇怪,但也还在大伙理解的范围之内。 不过在那些外来的江湖客过来之后,情况却发生了一些变化。 “这,这一刀……” 站在铁鞭前面的是一个用刀的江湖客,只看那虎口处的茧子,就能知道这应该是一个用刀好手。 也就是这刀中高手,才能看出,那铁鞭上的痕迹,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铁鞭多少钱!开个价!” “这个不卖。” 眼见得有人发问,蹲在铁鞭旁边的少年站起了身子。 “但是伱可以站在这里看,也可以住在这里慢慢看,一个时辰两个铜板,加两个铜板的话,还能上手摸一摸。” “我……我包一天!” 那用刀的江湖客掏起钱来是如此的果断,仿佛遇到了什么天大的便宜一般。 这也让那少年瞠目结舌,要知道他原本还以为那彪形大汉砍出这一刀是想要赖账来着,谁能想到这铁鞭挨了一刀之后居然还真就更值钱了,并且这很明显还是一份持续不断地收入。 并且事实证明,这少年想的还是有些过于保守了,在知道这驿站里居然能观摩高手留下的刀意之后,很多使刀的江湖客便都赶了过来,就算他们没办法学会这精妙的一刀,能领悟到一些别的东西,也算好事。 这样的观摩持续了七天,直到镇子上的衙役们也注意到了这里,于是业余的少年理所当然的被撤到了一边,换成两个衙役拄着水火棍守在铁鞭旁边,挨个收门票。 衙役们收门票还是专业的,他们不止是把观看的价格提高到了十个铜板,更是按照远近距离规划出了不同的席位,就算驿站这边只能分到三成,收入也远比之前少年自己收钱的时候多了太多。 并且事情也相对简单了太多,驿站这边甚至都不用出人手看着,只需要等着分账就可以了。 而这无名少年,也算是拿到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笔分红。 “这……赚钱竟能如此容易?” 少年人都傻了,虽然他家以前在扬州也算是有些资财,但他眼下在驿站挣的仍旧是死工资,突然手握一大袋分红,甚至还有后续产出,这不禁让他有些头晕目眩。 主要是这事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挣钱这种事,不是需要靠干活来挣吗? “因为有人已经帮你把活干了啊。” 听到少年的疑惑,正好没什么事干的杜乘锋干脆随口解释着。 “那个刀客,就你说人家吃白食的那个,他留下的那一刀就是他干的活,你现在收的门票钱,也就是因为他那一刀。” “可是,可是……” 少年还是有些想不明白,又或者不太想承认。 他这边整日里跑堂打工,也就整个辛苦钱,可那彪形大汉仅仅只是随手留下这一刀,就能带来如此丰厚的暴利——这怎么看都有点太过离谱了,他知道肯定会有差距,但是至于差这么多吗? “还是至于的。” 眼见得少年还是有些迷惑,杜乘锋便继续说了下去。 “毕竟他留下的不止是痕迹,还有跟这痕迹相对应的知识……这个其实就不能只算眼下这一刀的事情了,你其实还要算上,他为了能劈出这一刀,到底做过什么样的努力。” “只是劈一刀而已,还能怎么……” 话说到一半,少年却自己噎了回去。 嘴上便宜话谁都会说,但真让他自己来这一刀,他是真做不到,只因为这玩意真不是随便一刀就能做到的,想要劈出这样的一刀,起码也得像那彪形大汉一样强才行——至于那彪形大汉有多强,他也是大概看到了,那是远比他见过的什么金刀大汉,什么江湖剑侠,还要强太多太多的存在。 也就是这样一个罕见的强者,在铁鞭上留下了痕迹,又或者说知识,那么这样一道痕迹,好像也确实是极为值钱的? “这……” 无名的少年感觉自己隐约好像明白了什么。 不过也只是隐约而已,真让他自己去形容这种感觉,他实际上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他只知道,变强这件事,好像真的是极为有价值的事情。 所以说,到底该怎么变强呢? “嗯……” 这样想着,少年的视线转到了杜乘锋的身上。 如果说那个彪形大汉在诸多江湖高手中也是有数的强者,那么击败了强者的杜乘锋无疑是更强的那个——只可惜对方没有什么实际教学的意思,每日里只是让他打熬身体,怎么打人这块却是半句都没提过。 虽然这少年对于战斗本身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没太了解,但整日里和后院那些江湖人厮混,却也已经让他知道了,打法跟练法是两回事。 练法,就是他现在做的这部分,强身健体,益寿延年,就好比他现在,原本因为逃难而营养不良的他在经过了锻炼和饮食补充之后,在镇子上的同龄人里面竟已经能算是壮实的了——不过平日里少年之间打闹戏耍,他却终究还是打不出什么名堂。 至于个中原因,他也曾请教过后院里那些江湖高手们,而那些高手们给出的结论是,练法归练法,打法归打法。 “练法是强化自身的,那个劲都是用在自己身上的,大概就是这样。” 少年还记得,在他问起这件事的时候,基础最为扎实的王彤弓给他比划了一个出拳的姿态。 “你看,肌肉都鼓起来了,看着很大对吧?但是问题也就在这里了……这么说吧,你的劲全都用在自己身上了,那你还有多少劲能放出去打人呢?” 这也是打法和练法之间的区别之一,打法终究是要打到人身上才能算打法。 至于另一个区别的话…… “练法你自己练就可以了,这个没什么说法。” 少年还记得,老骗子胡三变是这样说的。 “但是打法的话,你有没有想过,你怎么样才能打到人?” 这也是打法和练法之间最大的区别,练的时候总会觉得能跟对面见招拆招,但真打起来,对面肯定不会真就按照套路来——比如少年之间打野架最常见的情况,对面一边在前面跑,一边回过头来吐口水,又或者丢土块,这个时候就算再怎么身强体壮,又有什么用? 少年自己曾经就被这一招给恶心过,追也追不上,摸都摸不到,怎么打都难受。 “所以说……” 想到这里,少年对着杜乘锋挤出一个笑容。 “能不能教我……” “不能。” 杜乘锋听都没听就直接拒绝。 “教你强身健体可以,但是我不会教你打架的,你别以为你没干活的时候那点事我不知道,有跟那帮孩子打起来的时间,你为什么不能多去学学看书识字?我记得你不是念过书的吗?” 那确实是念过,又或者说,就是因为曾经上过学堂,所以这少年才更热衷于眼下这自由自在的生活。 不过杜乘锋这边不教,他也没什么办法,至于去找后院那些江湖高手学打法,大概也会马上被摁住——于是学不到打法的他也只能回到门口,继续干起跑堂来。 跑堂的工作最近还是挺忙碌的,毕竟因为挂上那一杆铁鞭的缘故,最近过来三山镇这边的人也变多了,甚至有不少人选择了住店,这更是增加了跑堂的工作量,让少年一时间叫苦不迭。 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却在那些观看铁鞭的人里面,看到一个熟人。 那是曾经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惊涛刀王。 (本章完) 第452章 弱者的奋斗 放眼整个江湖,惊涛刀王文顺其实已经能算得上强者了。 对于“强者”到底有没有一个准确的标准,一直以来也没什么说法,毕竟相比较普通人来说,煞气入体就算是强了,可煞气入体在面对煞气外放的高手时,也只是如同鸡仔一般孱弱——总的来说,关于“强者”的标准,不同的时候也会有不同的算法,不过大体上来说,还是有一些宽泛标准的。 比如,以一敌百。 能正面击败几百个围攻的敌人,起码意味着世俗力量已经拿这个人没办法了,这个人已经有了一些无视世俗规则的力量,除非碰到另一个更强的高手……但那就是高手之间的纷争了,跟普通人关系已经不大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王文顺就是一个很典型的强者,并且在强者中,也能称得上一句高手。 不过眼下的王文顺,却不这么觉得。 的确,他或许可以轻松击败那些煞气入体的所谓勇士,甚至可以斩杀一些做到煞气外放的所谓高人,一直以来,他也觉得自己是挺有本事的——当然,这个世上也确实存在比他还要更高的高手,但那终究还是极少数,起码就他自己的体会来说,他对自己的惊涛刀还是颇为自傲的。 直到他看到,面前这支铁鞭。 原本他回到这里,其实没想过什么参观的事情,他心中想的之后报仇,他只想抹掉自己曾经的失误——虽然那天夜里他确实是输了没错,但他还可以再打回来,再来一场,大不了就战死,也算是一桩美谈。 可就在他走进这家驿站,准备向昔日的仇人挑战时,墙上的铁鞭却吸引了他的视线。 身为用刀的高手,他自然能看出,铁鞭上留下的乃是刀痕——他甚至连这支铁鞭都认识,毕竟那本地少年虽然没有与他互通姓名,但这支铁鞭却也让他印象深刻。 可是那少年…… 有这么强吗? “这种刀法……” 越是仔细观看那条刀痕,王文顺越是心惊肉跳,这样的一刀,换做他来砍,恐怕十年之后的他都砍不出来——不,甚至不止是十年后,若是他没亲眼见过这条刀痕的话,他自己摸爬滚打二十年,恐怕也都还劈不出这精妙的一刀。 “多一分力,铁鞭会断,少一分力,铁鞭会被打飞,要在钢铁上切出痕迹,这份内旋的力道……怎么还有我自己的刀法?” 看到这里,王文顺更是深刻的察觉到了,自己与留在这刀痕的强者之间,那份堪称鸿沟的巨大差距。 对方这一刀中竟包含他的刀法,可他的刀法却没办法解释对方的刀招,只是这一点,就已经是高下立判。 挥出这一刀的人,竟能如此之强。 那么,与挥出这一刀的人对战的,那个使用这条铁鞭的少年…… “前辈。” 眼见得那少年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之中,王文顺连忙凑了过去,甚至话语间都带上了尊称。 “许久不见,前辈还是这么年轻。” “我……” 刚准备给人倒水的少年差点把茶壶扣人身上。 他倒是做好了跟老相识聊一下的准备,但是这一声前辈他是真没想到——要知道他眼下的年纪撑死不到十四,这还是算了虚岁的,眼前的惊涛刀王单看面相就四十往上,怎么他倒反而成了前辈了? “那个,我其实不是什么……” 少年本想要解释两句的,毕竟这句前辈他真的当不起。 不过也就在这个时候,那惊涛刀王却先一步开口了。 “前辈驻颜有术,我懂。” 王文顺点点头,随后看向了少年肩头的手巾。 “前辈这是在……体验生活?” “……嗯。” 辩解的话被憋回了肚子里,少年咬着牙点了点头。 这种事没什么办法,对方毕竟是江湖上的朋友,之前他跟对方聊的时候,也没说自己工作上的事情——一个江湖好汉居然在驿站里干跑堂,这说出去怎么看都有点太丢脸了。 眼下对方能自己想歪,那简直再好不过了,倒是省了他自己编个说辞了,毕竟他在编故事这方面其实没什么天赋。 当然,有好处,就也有坏处。 就好像现在这样,他既然承认了自己不是跑堂,只是在体验生活,那就等于承认了对方口中的,那所谓“前辈”的身份。 “这……” 少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毕竟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 但这份沉默,落到那王文顺的眼中,反而变成了一种,无声的威严。 是了,他听说过这样的传说,说一些高手没有把心思全都放在杀伐上,而是专注于修炼自身,这些高手往往都驻颜有术,甚至有的高手明明已经耄耋之龄,面貌体态却仍旧如同十几岁的少女一般——或许面前的这位前辈用的就是类似的办法,这也解释了对方为什么能够与那刀中强者一决雌雄。 很显然,就结果上来看,是那刀中强者退去了,不过这位前辈也是颇有武德之人,这挂在墙上的铁鞭既是对那场战斗的纪念,也是给后来人留了个观摩的机会,让人们能感受到,真正的强者,到底是什么样子。 毕竟很多所谓的高手之所以难以寸进,未必是因为他们不努力,更多的时候还是因为差一句关键的点拨——就像是王文顺自己一样,在完善了自己的惊涛刀之后,他也一度陷入了迷茫,摸不到前进的方向。 而铁鞭之上那一抹刀痕,就像是乌云之间裂开的缝隙一般,让他重新感受到了温暖,也重新看到了那前进的方向。 这也是为什么,王文顺会理所当然的称呼对方为前辈。 如此宝贵的知识,却大方的摆在这里任人观看,只是这份豁达的心胸,就已经当得起前辈二字。 “所以前辈能不能详细讲一下,那天的细节?” 说着话,王文顺却已经拉着少年远离人群,来到了驿站外面。 “我真的很想知道,那天到底是怎么……” “啊这。” 少年有些出汗了。 细节,他知道个屁的细节,那场仗都不是他打的,他能懂个什么——他眼下甚至还沉浸在刚才那声“前辈”之中没回过神来,他实在想不到眼下这个情况到底该怎么处理。 想不到干脆就不想了,少年选择了破罐破摔。 “总之,你千万不要说出去。” 首先,少年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下达了封口令。 他也不知道这惊涛刀王到底会不会听,但这至少能给他带来点安心感。 “就,我在这里,是隐姓埋名,不想让人知道,你也别到处张扬……帮个忙王兄,千万别说。” “当不起!当不起!” 一句王兄,这王文顺汗都要出来了——以前他不知对方底细,听一句王兄倒也没什么,可眼下对方明显是隐世高人,他要再敢应下这句王兄,那多少有点太过不知死活了。 “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若是真涉及到什么隐秘,前辈就当我没问就好,毕竟交手的细节这种事……” “交手啊,啊对,交手。” 少年勉强挤出笑容,背后也已经开始冒汗。 还是那句话,他懂个屁的交手,他连正经打法都没练过,怎么可能描述得了交手的情况——可眼下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就算不懂也必须要说,不然真半天说不出话来,被这王兄发现自己只是个跑堂,那他脸还要不要了? “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少年努力思索着解决的方案。 说到编故事,少年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平日里听说书先生说的那些东西,两军阵前一叫阵,两员大将大战三百回合,战斗持续了三天三夜,一时间杀得昏天黑地,人仰马翻——但马上他就意识到,绝对不能这么说。 毕竟他听那说书先生说过,眼前的惊涛刀王,肯定也听说书先生说过。 更何况这种描述方式本就颇为不靠谱,真要连着打三天三夜,先不说体力问题,单说这俩人本身,吃不吃饭,拉不拉屎?好吧,就算俩人都是无敌铁金刚,能做到三天三夜都不去茅房,那俩人骑的马又怎么说?马就不拉屎撒尿了? 所以必须要找一个别的办法,并且听起来就像强者的办法…… “前辈你怎么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惊涛刀王的声音却再一次响了起来。 “你没事吧?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没事,这能有什么事。” 少年嘴上这样说着,脑海里却突然灵光一闪。 是了,有什么东西听起来像强者,看起来像强者,形式做派也像强者,没有谁会怀疑他强者的身份? 当然是一个真正的强者!他只需要模仿真正的强者就可以了! 至于真正的强者…… 他还真认识一个。 虽然那个强者看起来很不像强者,平日里说话做事也没有半点强者做派,但对方却真的打赢了那个恐怖的刀客,那可是他亲眼看到的——换句话来说,他只需要把那段事情里的杜乘锋,换成他自己,这事情不就讲得通了吗? 不过既然要模仿,那肯定就要模仿个全套才行,不止是复述事情本身,包括行事做派,说话风格,也都要模仿一下才行。 “对,就是这样,一个隐居的强者,自然不会表现出什么强者的做派……” 这样想着,少年便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的表演。 “你是说打赢那个刀客的事情吧,这个没什么可说的,就是当初他想要赖账不给钱,我就把他给拦下了,然后他这么一劈,我提前一拦……” 少年尝试比划着动作,这动作怎么看都有些过于拙劣。 但落在王文顺这种懂行的人眼中,却已经是另一回事。 “提前拦住持刀的手吗,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王文顺自己就是刀客,自然也知道刀这种东西,很多时候也有自己的局限性——但这种事一般都是刀客自己才会清楚,这少年用的可是铁鞭,居然也对这刀客之间的秘密如此熟悉? 又或者说,这位前辈,原本其实也是一名刀客? “不对,不对,冒犯了,冒犯了。” 想到这里,王文顺自己却先停下了思路,毕竟眼前这位前辈都已经选择了隐姓埋名,他这边再去深究人家的过往,多少有点过分了。 也就在王文顺这边回过神来的时候,少年这边,却继续说了下去。 “本来我把他摔地上之后,都打算放过他了,但是他还是抡着刀砍过来,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就……” 说到这里,少年却卡了壳。 只因为,事情开始对不上了。 他倒是还记得杜乘锋当时怎么打的,那是一套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包括闪躲,近身短打,还有那看不清楚,但是却最为关键的绝杀——可问题也就在这里了,杜乘锋当时用的是笔,他嘴里的自己用的却是铁鞭,这两样东西的差距可太大了。 他总不能说,自己用铁鞭把人捅穿了吧?那也对不上号啊。 还有铁鞭之上的痕迹……他刚才光顾着说了,倒是忘了把这痕迹的事情给补上了,可一旦补上这一段的话,他就要说出他站在一边白挨一刀的事情,这简直…… “总之,我觉得他也不容易,最后就跟他对拼了一记,全当他的酒菜钱。” 脑子里转了好几圈,少年咬着牙说出了自己的解释。 “所以铁鞭这不挂在那里了吗?收点门票,也算是他劳动过了。” “这,这这这……” 王文顺人都听傻了,这生死交锋的事情居然还能用这样的方式来解决。 该说不愧是高人的手段吗?起码换成他来的话,俩人之间就肯定要死一个,可这位前辈不仅给了对方一个面子,让对方下了台阶,又让对方留下了刀意,自己也没亏钱,当然更重要的是,如此贵重的东西居然让大伙花钱就能看到,这实在是…… “前辈大义!受晚辈一拜!” 王文顺对着面前的少年深鞠一躬。 这一刻,他已然将这位少年前辈,看作自己的偶像。 若是他能有这位前辈的实力与心胸,他那大仇,焉有不报之理? “请指点我!” 想到这里,王文顺再一次拜了下去。 (本章完) 第453章 变强的奥秘 众所周知,对于江湖人来说,寻找前辈来求教这种事,虽不算太过常见,但也远远没到罕见的地步。 不常见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大伙都很清楚,知识,尤其是能让人变得更强的知识,一向都是最有价值的东西,彼此之间非亲非故,凭什么就要交给你? 甚至来说,有些时候,就算是沾亲带故,也未必真就能得到教导,毕竟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甚至教会徒弟打死师傅这种事,简直不要太多。 当然,若是只从这个角度来看,多少有些极端了,事实上对于很多前辈高人来说,在倾囊相授这块,他们或许是不愿意的,可若只是指点一二,那他们也不会过于吝惜——说白了就是有了一身本事之后,人也总会有露上两手的想法,旗鼓相当的对手没那么多的情况下,对晚辈进行一些指点,也算是另一种露一手的机会了。 而在遇到这种好心人的时候,多叫几句前辈,多注意一些礼数,兴许就能真的得到对方的教导,学到对方的本事。 王文顺眼下在做的就是这样的操作,也是大部分江湖晚辈在遇到前辈时候的情况——甚至对方就算不一定是前辈也无所谓,正所谓有枣没枣打三杆子,万一真能蹭到点什么呢? 不止是对眼前这个疑似少年老成的前辈是这样,他对大部分看起来像是比自己强的人,其实都会这样。 除非双方真的有仇,见面就要拔刀对砍的那种,不然的话,他其实很乐于向那些高手讨教。 毕竟大伙都是这么做的,在相对年轻的这一代江湖高手里,这几乎已经是惯例了,是不成文的潜规则。 可问题也就出在这里了。 王文顺是老江湖,自然是按照江湖人的规矩办事。 可被他讨教的那个少年,却完全没混过江湖。 寻常的江湖人遇到这种讨教,往往都有一套成熟的应对流程,有些人想露一手,那就随便指点两句,若是没有指点的心思,那就找个理由搪塞一下,也就过去了——毕竟请教这种事,归根结底,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被请教的若是真一句话都不想说,寻求请教的也没什么逼迫的办法,毕竟强弱摆在那里,打也打不过。 然而,这少年首先不是江湖人,不知道这些应对的办法,其次就是,作为被请教的一方,他反而打不过寻求请教的王文顺。 这也让他第一时间没能想到拒绝,毕竟对面确实比他强,一个比他强的人居然向他讨教,他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若是一味的选择拒绝,不展露自己的本事,那是不是会让对方生气?对方万一提出说要过过手,他这边是不是就只能挨打了? 少年从未处理过这种事情,这让他的大脑一片混沌,精神恍惚之下,他自己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应下了什么东西。 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好像答应了,明天要去教一下这位惊涛刀王。 好消息是他好歹争取到了一夜的时间,坏消息是他怎么就答应了这种事情——他嘴上说的倒好,能教,可问题是就他这三脚猫的功夫,又能教出个什么来? “要不还是别去了?” 少年第一时间想到了爽约。 虽然这种事情不太好,但想找理由的话却是很多的,比如今天过生日,眼睛流血了,又或者感冒发烧,跑肚拉稀——反正就是遇到了一些不可抗力,实在是没办法去。 不过在思考了片刻之后,少年却发现,这个办法,行不通。 至于行不通的原因,自然是因为那惊涛刀王已经知道了他人在哪里,他这边是可以装病没错,但那惊涛刀王很可能会直接过来家访——到时候万一被当面戳穿,这事情就更麻烦了。 “所以说……” 少年在思索了片刻之后,便将视线转到了正准备睡觉的杜乘锋身上。 “那个,我有个事想问一下。” “怎么说?” 杜乘锋这边刚要去洗漱。 “什么事?你是又把工钱花完了?” “不是,这个事怎么说呢?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少年思索了片刻,便大概形容了一下自己遇到的问题——不过那惊涛刀王的事情他却只字没说,只是说镇上有些同龄的朋友,在见识了他的强壮体格之后,想要跟他求教。 这样听起来就只是同龄人之间的琐事了,他跟江湖人厮混的事情也就不会被深究,毕竟驿站里其他两个成年人似乎不太喜欢他去跟江湖人厮混,反倒是更乐意送他去私塾读书。 对此,他只想说。 读书,读个屁。 时代早就变了,已经不是学什么圣贤书就能出人头地的时候了,现在真想有前途,还是得当煞气高手,兵刃在手,纵横天下,想杀谁就杀谁,想去哪就去哪——就算是吃霸王餐,只要留个痕迹下去,那也是一段佳话,而不是吃白食。 他很想让驿站里的另外两个成年人也明白这一点,可那老头实在是个老顽固,或许是因为儿子就是死在江湖厮杀里,那老人对江湖人其实很不待见,至于这个本身就是高手的杜乘锋,明明自己就一身的本事,反倒是毫无道理的支持着那老头的决定,俩人都觉得他应该去念书。 “等着吧!等我成了煞气高手,你们就知道我才是对的了!” 这样想着,少年一时间雄心壮志。 可就算再怎么雄心壮志,他也必须要解决一下,眼下遇到的问题。 “所以说……有没有什么办法?” 少年满脸赔笑。 “就,那种能教一下别人的……” “教一下别人啊……” 杜乘锋摸了摸脑袋,开始思索下去。 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若是指点的话,他其实还是能做到的,毕竟他如今已经积累了深厚的理论功底,虽然有很大一部分,他自己也是在探索的过程中,但已经经过验证的另一部分却是可以拿来用的——换句话来说,若是他想的话,他随时都可以把一个普通的煞气外放指点成真正的一流高手。 不过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能接受他指点的,能听得懂他所表达的那些理念的,就算最次,也要是个煞气外放才行。 煞气外放都没到,也就意味着连心力的边都没摸到,双方还停留在彼此互殴的层次,这种等级的战斗其实没什么说法——以前还没真正触及到力量本质的时候,杜乘锋或许还会纠结于一些招式打法之类的表达方式,不过对于眼下的他来说,一切的战斗本质上都是意志的比拼。 就好像他与那个彪形大汉的战斗,或许看起来像是你来我往的过招,但本质上来说,却是他用钉出秃笔这个方式,提前预判并瓦解了那彪形大汉的战斗意志。不然他这边身体密度堪比精钢,另一边则是刀刃加身无限续航,两个人都不想退的话,打上三天三夜怕是也打不出个说法。 当然,也有可能打出个说法,比如双方不约而同的决定来个决死一击,不过这样虽然是能分出胜负没错,但本质上也没什么意义。 毕竟杜乘锋这边,已经逐渐脱离了之前寻找对手的那个阶段了。 “我没有对手,我没有对手,我没有对手……” 这就是杜乘锋时常默念的五字真言,也是他对心力理解到一定地步之后,用在自己身上的实际应用。 事实证明,这些东西好像是有用的,起码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遇到新的那种,能给自己带来巨大麻烦的强敌——不过这些东西哪怕是相对于煞气外放而言,也有些太过难以理解了,至于那些煞气外放都做不到的,甚至连听都听不明白,比如那些刚刚煞气入体的所谓高手,只是坚定意志,就已经需要他们付出很大努力了。 更何况,那些连煞气入体都做不到的,镇上的孩童。 “这能给他们讲什么?” 杜乘锋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的理论体系里压根就没有考虑过这个层次——眼下他能想到的,也就只有吃好睡好,平日里多活动活动,顶天了也就是运动之后注意拉抻,又或者说做两套广播体操。 就像是问这个问题的少年平时做的那样,这个年纪其实没什么高深的训练可言,又或者说,能把身体基础打好,在这个年纪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这个……我也试过啊。” 当杜乘锋说起这些的时候,少年一脸尴尬的开始挠头。 “就,我也试过给他们讲过这些,可是他们都觉得,这种事情没什么意思……” “哦你说这个。” 杜乘锋一拍脑门。 他隐约明白问题所在了。 所谓的打好基础,堆砌好身体素质,虽然在他眼里是重要的事情,但这也只是对他来说很重要——落到这些年轻人眼里,只是跑跳深蹲,又或者按照规定的套路来练什么体操之类的,跟私塾里照本宣科的一遍遍念书也差不多,多少有些过于呆板生硬,做起来也颇为乏味。 说白了,就是不够有趣,不够吸引人,都是机械性重复的笨功夫。 “也确实。” 这样想着,杜乘锋看向这少年的视线却有些变了。 这么看来,他之前的训练计划倒是布置的有些粗糙了,他只考虑到这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好好吃好好练,也就能提高身体素质,但他却忘记了,少年人正是心性跳脱的时候,未必真就能耐得住这般苦熬。 现在想想,这孩子能撑住如此之久也没喊累,倒也算是有毅力了,不过再怎么有毅力,也终究有个极限——就像现在这样,这孩子张嘴就是“我有一个朋友”,怕不是纯粹的无中生有,这少年就是在给他自己问的,在问有没有什么更有趣味性的练法。 不过练法上要增加趣味性…… “你让我想一想。” 杜乘锋示意少年先别说法,自己则陷入了沉思。 这对于他来说倒是一片未知的领域,他以前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毕竟在他一直以来的理论体系里,效率永远都是放到第一位的,怎么练才能迅速出功夫,什么样的打法才能迅速让人变强,这些才是他看重的,至于趣味性这个…… 眼下他第一时间能想到的,也就只有竞争机制了。 就比如对于耐力的训练,大伙搞个比赛,看谁跑得远,有了名次排布之后,人们也就有了参与的积极性——毕竟谁都不想要居于人下,这也是一个让大伙参与进来的办法。 不过细想之后,杜乘锋却否掉了这个想法。 只因为,这个想法,太伤和气了。 少年人聚在一块,在他看来,多少应该快活一些,若是非得分个高下的话,这些年轻人甚至有可能因此打起来——虽然分高下的目的是达到了,但也失去了让他们进步的本意,为了办法而放弃原本的目标,这多少有点舍本逐末。 “可是不用这个的话……” 杜乘锋开始挠头了。 不用这个办法,那就只能在训练本身上下功夫了,这对于他来说可算是个大工程——只因为变强这种事情,本身其实跟趣味性是不沾边的,这是一个枯燥乏味,令人恐惧不安,甚至随时有可能身死的事情。眼下他能顾虑到安全性,就已经算是极大的进步了,可若是还要再加入趣味性的话…… 真的有什么办法,能吸引人走上这条枯燥的道路,一步步走向强大吗? 好像,很难。 毕竟这是三个不一样的思路方向,他们很难被统合到一起。 既顾虑了安全性,也顾及了趣味性,同时还兼顾着变强本身,理论上来说,这三种条件很难同时存在——毕竟趣味往往意味着冒险,而冒险肯定就不怎么安全。又安全又有趣,那大概率跟变强没什么关系。 三个方向,隐约形成了一个三角,很难有这么一样事情,能同时兼顾到三个角。 这样的事情,真的存在吗? “或许……还真有?” 杜乘锋隐约想到了一个方向。 (本章完) 第454章 高手与普通人的差别 “……等一下,这是认真的吗?” 第二天早晨,三山镇钟鼓楼下,过来讨教的王文顺听着少年说出的话,一时间瞠目结舌。 “训练的方式居然是,捉迷藏?” “……嗯。” 少年咬着牙点了点头。 得到这个答案的时候,他也很意外,要知道捉迷藏这种事情,只有那些十岁不到的幼童才会去做——他如今已经十四了,又怎么会玩这种东西,被其他少年人看到,可是要被笑话的。 可就在他想要提出质疑的时候,却看到那位真正的高手,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 “这个运动很安全,很难有人受伤,也能锻炼人在战术和战略上的意识……” 回想着自己曾经听到的那些,少年努力复述着杜乘锋曾经说过的话。 “最重要的是,它能让大伙都有参与感,并且它很有意思。”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少年实在是想不通,这捉迷藏到底能有什么意思,或许是成年人的刻板印象,觉得年轻的孩子就该玩这个,但他很想说,但凡超过十岁的人都不会玩这么幼稚的东西了。 年龄大了,自然要玩一些更成熟的东西,比如模仿那些江湖高手的样子对打…… 不过在想了想,自己和这惊涛刀王动手的情景之后,他还是觉得,捉迷藏或许更好一点。 起码他能跑,大不了先回去。 王文顺这边倒是没想到,事情还没开始,这所谓“前辈”就已经想要跑路了,他这边还在琢磨着捉迷藏的问题——就,他也没太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眼下他年纪是大了没错,但他也清楚,只有十岁以下的幼童才会玩这种幼稚的游戏。 还什么训练战术和战略……这玩意真的能起到训练的作用吗? 王文顺不太信,这种训练方式也太过离谱了。 “总之就三个要求。” 就在王文顺这边还在迟疑的时候,那少年却已经继续说了下去。 “不许报官找人帮忙,不许跑过倒流河,也不许在数数的时候睁眼,范围就定在镇子里,能明白吗?” “我……能。” 深吸一口气,王文顺还是点了点头。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要不干脆试试算了,反正有枣没枣打三杆子,就算真学不到东西,那起码也让他知道了,这个所谓的“老前辈”没那么靠谱——事实上他现在甚至都有些怀疑,这“老前辈”到底是不是那种驻颜有术的高人了,毕竟对方这装成年轻人的样子,也实在是装的太像了一点。 要不是对方的铁鞭上真的残留了高手的刀意,他甚至会以为这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 “好了,你准备好了吗?” 少年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了。 “数到一百个数就过来找我,不许睁眼啊。” “行。” 王文顺理所当然的闭上了眼睛。 他又不是什么顽皮的孩童,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耍诈,以他这身手,就算遵守规则又能如何——就像现在这样,在闭上眼睛之后,他反而能更清晰地听到那个前辈离开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是如此的沉重,他甚至都能听得出对方的身架没有想象中那么协调。 “这……” 王文顺皱起了眉头。 如此莽撞的跑法,根本不像什么前辈高人,这种毫无章法的身体操作,简直就像是随处可见的少年人一般。 “我是不是真弄错了?” 王文顺心里的疑惑愈发地明显了。 说到底,他之所以把对方当作前辈高人,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那刻在铁鞭上的刀痕太过令他震撼,所以按照这个思路下去,能够与这种级别的高手交手,这少年模样的人肯定也是个高手才对,可现在看来…… “嗯?” 王文顺突然一愣。 脑海中的疑惑还在翻腾,但此刻的他却已经无暇顾及这种小事了。 只因为,一直在注意聆听着的他,居然跟丢了。 这倒不是因为那片刻的走神,以他如今的功力,就算走神的情况下,也能听到那份远去的声音,循着那远去的脚步声,他甚至能判断出对方离开的方向——可现在,这个办法却完全行不通了。 毕竟,更多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和煦的阳光洒在镇子上,休息了一夜的百姓们也重新回到了街道上,那些嘈杂的脚步声,沿街的叫卖声,倒夜壶的声音,牛马的蹄声,车轮在路上滚过,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半空中甚至还响起了几声鸟叫。 嘈杂而繁闹,这便是三山镇的清晨,那人间的烟火气,却也彻底填满了王文顺那敏锐的听觉。 最关键的脚步声,就这样消失无踪。 “什……” 王文顺突然感觉,这捉迷藏,好像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克制住想要睁开眼的想法,王文顺屏息凝神倾听着周围的一切,他就不信了,只是捉迷藏而已,他怎么可能找不到人——以他的身手,就算闭上眼睛,也一样能听得到…… “找到了!” 回忆着刚才那少年人特有的,松散而沉重的脚步声,王文顺第一时间锁定了自己的目标。 但马上,王文顺便开始出汗。 只因为这样的脚步声,在他的周围,足足有八个。 甚至还有第九个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伴随着木门被推开的吱呀作响——很显然,这些就是生活在本地的少年,根本就不是他要寻找的目标。 “这……” 王文顺神色一凛。 这捉迷藏,好像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尤其是眼下这种闭上眼睛的时候,由于只能依靠听觉这一个方式来进行相对较远的感知,心中那份不安的感觉更是被无限放大——若是这时候有人能悄无声息的摸到他的背后,是不是就能随手把他杀死? 在这种看不到东西的情况下,他会遇到怎样的敌人? 失去了视觉辅助的他,真的还能做到像往常一样精准吗?声音这种东西,是不是也能被当成诱使他露出破绽的诱饵? “九十九……一百!” 终于数完了一百个数的王文顺长出一口气,睁开眼睛的他此刻已然汗流浃背。 明明追逐都还没有开始,他就已经像是经历了一场了不得的战争。 “战略和战术……吗?” 回想着自己刚刚听到的话语,这一次王文顺却是半点都不敢大意了。 确实,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不管是在战略层面,还是在战术层面,他就都已经进入到了极为被动的境地——若是在那个时候有人对他出手,就算他能勉励抵挡,也一定会被打的手忙脚乱。 所以说,现在睁开眼睛之后,情况就好一些了吗? 并没有。 只因为他的眼前,那少年前辈的影子,早已半点都看不到了。 “也就是说,他知道我在哪里,但是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王文顺转头四顾,他突然感觉事情好像更麻烦了。 三山镇说大其实不算大,毕竟这个镇子小到加起来就只有四条街道,这也是为什么他能理所当然的答应下来,毕竟这种地方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小了——可现在,在数完了一百个数睁开眼睛之后,面对着街上来往的人群,他才发现,这三山镇,居然也能如此之大。 三山镇很小,小到只靠双脚就能从一头跑到另一头。 但三山镇也很大,大到一个人闯进人群中之后,就像水滴入大海里一样。 有什么办法能从大海里分辨出一滴水吗? 这种办法,真的存在吗? “先……走走吧。” 循着印象里的那个方向,王文顺一路走了过去。 然后他就走到了县衙门口,跟两个石狮子大眼瞪小眼。 “这……” 王文顺不禁苦笑。 这边不是通路,对方很明显不会傻到往死路跑,很显然,他这边光注意着脚步声离去的方向,却忘了这个镇子的布局——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战略上的欺骗,用虚假的脚步声来引导他做出错误的判断。 就像他刚才想的那样,当声音成为唯一的信息来源时,声音本身就也可以当作欺骗的方式。 “战略啊……” 王文顺深吸一口气。 这一次,他无比的认真。 继续行走在街道上,王文顺一边查看着四周,一边回忆着自己刚刚听到的那段话——此刻的他已然全身心的投入了进去,他甚至感觉到了这个训练办法的具体思路,毫无疑问,这所谓的捉迷藏确实是一场训练,甚至可以说是比任何他想得到的办法都要更为严苛。 按照他一直以来的思路,都是找到对手,然后出刀,这是江湖高手们的做派,也是最常见的战斗办法。 可这场所谓的捉迷藏,却对他揭示了,另一种,更为凶险的战斗方式。 当你的敌人潜伏在一片区域里的时候,你该用什么办法来找到他?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出手的主动权,敌人隐藏在镇子里面,半点露面的想法都没有,而现在,因为集中精力找了一个时辰,他甚至都已经微微有点气喘——他从未想过,全神贯注的关注四周,对体力和精力,尤其是对精力的消耗居然会如此之大,现在的他只想干脆找个地方坐一会歇一歇。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在他的背后对他出手…… “谁!” 王文顺反手便拧住了背后那人的腕子。 “你想干什么!” “别别别!大爷我错了!您就大人大量饶了我吧!” 正准备偷取钱袋的窃贼疼得脸色发白,很显然,王文顺这一拧,竟是直接拧断了这小偷的手腕。 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王文顺又顺手一脚踹断了这小偷的腿,眼下正好是他心气不太顺的时候,这小偷也是活该倒霉。 虽然处理了小偷,但王文顺心中却反而更加冰凉了,只因为刚刚凑近的如果不是小偷,而是真正的高手,那他甚至很有可能连这最基本的反应都来不及做到。 死亡,竟距离他如此之近。 “战略和战术啊……” 擦着额头上的汗水,王文顺的理解却愈发的清晰。 就好像现在这样,让他疲惫,让他劳累,这种他以前从没考虑过的事情,难道不也是战略的一部分? 想想吧,如果有哪个江湖高手与他决斗,约到早晨,然后故意晾他一天,等到傍晚他这边因为等待而心烦意乱的时候,对方再以吃饱喝足热身完毕的全盛状态出现,到时候此消彼长,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最恐怖的是这种战略他甚至不一定能看出来,毕竟自己的心思自己知道,若是遇到这样的情况,在对手出现的时候,他肯定是直接一刀砍过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找个街边的座位,干脆先歇会。 “战略……对!战略!” 接过茶铺伙计递来的凉茶,王文顺大口干掉了茶水。 凉茶入肚,疲乏的感觉顿时就消散不少,明明只是一碗便宜凉茶,王文顺甚至惬意的眯起了眼睛。 这并非只是身体上的惬意,更多的还是精神上的惬意。 是了,这一刻,他终于找到了,破解问题的办法。 “既然对方已经有了战略布置,那么想要化解这个战略布置的最好办法,就是别跟着对面的战略走!” 王文顺感觉自己摸到了问题的答案。 或许这就是那个前辈,想要让他领悟到的东西。 如果他顺着这位前辈的安排,一路追逐下去,必然得不到什么收获,在找不到人的情况下,作为外地人的他肯定会第一时间选择挨个看过去——最简单的排除法,虽然是笨办法,但也同样是个好办法,至少在什么办法都没有的时候,这玩意能算个路子。 可若是他真按照这个惯性思路,本能的走下去,那也就直接跳进了这位前辈给他布下的陷阱,不管他在镇子里面找多长时间,他都会一无所获,毕竟他的想法已经被提前预判到了。 而现在,趁着喝完凉茶正好精神,他这边也要反过来去测算,那位前辈的想法了。 “肯定不会回驿站,毕竟他也清楚,我是知道那个位置的。” 这样想着,王文顺的视线不禁瞟向了远处的山头。 (本章完) 第455章 新人换旧人 “所以你不是要去教你那些朋友吗?” 刚从后厨出来的杜乘锋颇为意外,他这边都已经做好给这小子放个半天假,自己来跑堂的准备了,结果这小子居然罕见的早早回来了,甚至还在一脸认真的擦桌子干活。 “怎么回事?改性子了?” “这不是最近客人多吗?” 少年挤出一个笑容,心底却有些发虚。 提早回来的原因,当然不是因为客人多,而是因为眼下这个驿站对他来说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毕竟外面还有那惊涛刀王在到处找他,敢在外面露面的话,怕不是要被抓个正着。 所以他趁着那惊涛刀王闭眼数数的时候,便一路跑了回来,为了防止对方听脚步声,他甚至还专门去县衙那边绕了一圈。 就像杜乘锋昨天跟他说的一样,战略与战术,他这边也算是学有所成了。 战术方面,他对那惊涛刀王进行了误导,战略方面,他更是直接藏到了对方完全想不到的位置——是了,虽然他之前确实被那惊涛刀王看到了在驿站干活的样子,也就意味着这个地方不一定安全,可这种挑明了的地方,对方也未必真就能想到。 换位思考一下,若是他是那惊涛刀王,恐怕也会觉得,没人会藏在这么明显的地方。 所以他偏偏就回来了,这就是战略上的成功。 当然,那惊涛刀王或许还是会找过来,所以他必须早早的把这些活都干完,然后躲起来才行——那惊涛刀王找不到他之后,大概也就会离开了,毕竟那些话本故事里都是这么演的,前辈高人在留下指点之后便不知所踪,想必那惊涛刀王也能明白这一点。 至于更多的,这少年就想不到了,以他十四岁的阅历,能想到这个程度,已经算是极限了。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他也曾担心过,那惊涛刀王会不会直接找上门来——但事实却和这少年想的一样,那王文顺绕着三山镇跑了五圈,一直跑到中午,都没能找到这个藏起来的所谓“前辈”。 “难不成……真就是灯下黑?” 气喘吁吁的王文顺站定了身形,看向不远处的驿站。 但在思索了片刻之后,他终究还是没有走上前去。 一方面,自然是因为驿站里有他的杀兄仇人,真见了面,他恐怕控制不住自己拔刀的欲望,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都到了中午了,那所谓“前辈”既然还没现身,显然就是没想再见他。 这个时候主动找上门去,多少是有些给人添麻烦了,更何况见了面他又能说什么?说自己绕着镇子跑了五圈? “还是算了。” 王文顺摇了摇头。 已经不需要再去叨扰别人了,他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所谓的捉迷藏虽然看似简单,但却为他打开了一片新的视野——以前的他太过拘泥于招式,总觉得强悍的刀招才是一切,可正是这不需要使用招式的训练办法,却让他看到了,比招式更进一层的东西。 只是这些东西,他就已经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再去学更多的,他也未必能理解。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对着驿站的方向拱了拱手,王文顺便离开了三山镇。 这一次的经历让他有了太多的收获,他需要去寻找一个合适的对手,来验证自己的所学所想。 “战略与战术……” 一路上念叨着这两个词汇,王文顺不知不觉来到了一间路边的茶铺。 以前的话,王文顺一般是不会在赶路的途中停下来的,毕竟这样很耽误时间,也没什么意义——但现在的话,他却下意识地开始想要保存体力,保持一个相对良好的备战状态了。 毕竟在陌生的环境中,随时都有可能遇到意外,万一他真就遇到什么敌人呢? 就好像同样在茶摊上喝茶的那个彪形大汉,虽然对方身上没有带着刀,但王文顺却本能地察觉到了,对方身上所散发着的那份锋锐气息。 对方一定是使刀的好手,甚至说不定比他都强。 “你在看什么?”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彪形大汉却猛地回过头来。 “你有事吗?” “没什么,只是看到阁下身形魁梧,有些羡慕。” 嘴上说着客套话,但王文顺心底却一阵吃惊,仅仅只是扫了一眼都会被察觉,这彪形大汉的感知还真是敏锐。 “茶钱我请了,就当敬这份缘分。” “……有点意思。” 那彪形大汉又看了王文顺一样,竟直接转身坐了过来。 隔着一张桌子,两人面对面。 “你也是用刀的对吧?” “是。” 王文顺点点头。 “看来阁下也是……” “我见过你的刀。” 没等王文顺开口,那彪形大汉却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取流水为意对吧?确实是个不错的思路,但是你的刀法太差了,也难怪那一刀会砍不出什么说法。” “……” 王文顺没有接茬,只是默默啜饮着茶水。 张口就说他刀法太差,这多少有点挑衅的意思了,就算这彪形大汉看起来比他强,这口气也实在是过于狂妄。 但没办法,强就是强,对方有狂妄的资本。 就好像现在这样,如果双方隔着桌子出刀,王文顺可以确信,对方一定能在他的刀锋劈出去之前,将他一刀两断。 毕竟对方的身体,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虽然他到现在还没看出那那把刀在哪里,但面前的彪形大汉,却已然蓄势待发。 “战略和战术……” 王文顺不禁又想起了自己之前受到的点拨。 只是这声默念,却也被那彪形大汉捕捉到。 “你说什么?” 彪形大汉皱了皱眉头。 “伱是觉得我说的不对?” “没,阁下说的对,太对了。” 眼看着彪形大汉就要抬起右手,王文顺登时便练练点头。 “我这边还在思考阁下指出来的问题,毕竟这种指点对我来说实在是太过宝贵……不知阁下能否多批评两句,也好帮我查漏补缺?” “……?” 彪形大汉疑惑的看了王文顺一眼,仿佛在看一个神经病。 “你真不动手?” “怎么敢。” 王文顺连连摇头,一副无论如何都不打的样子。 “阁下比我强了这么多,我又怎么敢跟阁下过招。” “你……算了,现在的人真没意思。” 摇了摇头,那彪形大汉便又坐回了自己的桌上,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 这也让王文顺下意识松了口气。 他的确想过要对这彪形大汉出手,但他完全没想到,仅仅只是那一瞬间的想法,都会被对方迅速察觉。 这,就是高手吗? 以前的他,果然还是太浅薄了。 “结账。” 想到这里,王文顺掏钱付账,顺便也付了那彪形大汉的茶钱。 王文顺这边是离开了,但彪形大汉却多吃了几份茶,一方面是有人付账不吃白不吃,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缘分实在是过于巧妙——他这边之前才抹去了那河水中的刀意,没过多久却又见到了挥出那道刀意的正主,虽然这个年轻的刀客在刀法上还颇为稚嫩,但是能看出他的强大,也算是有点眼光了。 不过也只能算是有点眼光而已,仅仅只是看出了他的危险,若是那小子真的眼光毒辣,刚才应该当场磕头拜师才对。 毕竟他手握着,天下第一的战刀。 这就是天下第一带给他的自信。 “所以说,这世间还有没有能跟我匹敌的对手?” 想到这里,彪形大汉第一时间想起了那驿站里的厨子,不过思考了片刻之后,他便不再去想这些——毕竟他实在是没打过,再想也是徒增烦恼。 也就是这个时候,天上却突然飘起了小雨。 只看那乌沉沉的天空,却如同这彪形大汉的心情一样阴郁。 “也算是有个目标吧,等多挑战几个对手,就回去把那厨子杀了。” 深吸一口气,彪形大汉振奋了一下精神。 一时的输赢证明不了什么,这反而给了他一点奋起的动力,能输对眼下的他来说反而是好事,这意味着他的刀法还有继续进步的空间。 “走了!” 对着茶铺的小二招呼了一声,彪形大汉站起了身子。 细雨洒在身上,固然会打湿衣服,但这绵绵细雨却也让空气变得清新——这甚至让彪形大汉回想起了以前,回想起了自己还在那海岛上的苦修的时候,当时的他面对的雨可比这个厉害多了,他甚至一度极度讨厌雨天。 可现在的话…… “等等?” 彪形大汉突然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他明明是想要寻找新的对手才对,怎么突然就开始回忆起往昔? 还有那份愈发明显的直觉…… “谁!” 彪形大汉翻手一挥,古朴的战刀顷刻之间便在他的掌中凝聚成型。 “出来!” 泥土的路面已然被雨水打湿,可路上却看不到半点人形的痕迹。 但彪形大汉还是对着远处,挥出了一刀。 “藏头露尾的鼠辈……嗯?” 一刀挥出,彪形大汉人却愣住了。 只因为,被挥出去的并非是锋锐的刀意,而是他自己的血。 不知什么时候,他持刀的腕子已然被整个切开,而伴随着他挥刀的动作,那只持刀的手更是直接跌落在地! “你……” 这一刻,彪形大汉终于察觉到了,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是雨。 是这天上落下的,濛濛细雨! “是你!” 彪形大汉已然想到了,那个出手偷袭之人。 刚刚茶铺结账的那个小子,所谓的流水刀法……这水,居然还能从天上流! “暗箭伤人!算什么好汉……” 彪形大汉第一时间尝试催动刀意反击,只是断一只手而已,他还有机会再战! 可就在他准备反击的时候,他的头颅,却已然从脖颈上滑落下来。 是了,相比起手腕来说,位置更高的头,明显更容易接触到那些细雨。 “你……” 一颗头颅跌落在地,这手握天下第一战刀的彪形大汉,竟直接死不瞑目! 细雨冲刷着大汉的身体,那柔弱的雨滴此刻却如同刀锋一般锐利,仅仅只是片刻的时间,那大汉的尸身却已经如同被千刀万剐一般,变成了一地的残骸,再也没了反击的可能。 直到这个时候,王文顺才从远处的树下,露出身形。 “战略和战术……” 王文顺还在念叨着这两个词语,但他的双眼却越来越亮。 的确,在对方的口中,这或许算得上是一场偷袭,但是在王文顺的眼中,这仅仅只是在战略上蒙蔽了对手的意图——他们双方的交锋,早在茶铺见面的时候就开始了,是这大汉自己选择了放弃警惕。 如此的自信,自觉什么都能应对,这大汉既然有着这样的想法,那死在这里,也是理所当然。 “就像是曾经的我一样。” 想到这里,王文顺就不禁一阵后怕,越是回忆,他就越是胆战心惊——以前的他原来一直都生活在危险之中,他自己对此居然还毫无察觉,这简直…… “不过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 王文顺手握腰刀,低头看着地上的尸体。 是了,这个彪形大汉的确是比他强了太多,但是那又如何呢? 只要熟练的运用战略与战术,不再拘泥于那所谓的刀招,即便他是弱的那一方,也一样还能以弱胜强! “所以你现在明白,流水刀法的真意了吗?” 对着地上的残骸微微鞠躬,王文顺对自己的对手表达着敬意。 然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却突然感觉,自己的战刀,开始发热。 地面上那只断手握着的古朴战刀逐渐消失,他手中的战刀也愈发地滚烫起来,这一刻王文顺感觉自己握着的已经不是什么战刀,而是一块烧红的铁。 “这……怎么回事?” 王文顺大惊失色,他完全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状况。 但马上,王文顺的瞳孔却缩了起来。 “天下第一刀,天下第一的刀……这被我杀了的大汉,居然还有这样的来路?” 紧握着战刀,王文顺眯起了眼睛。 他好像找到了,报仇的办法。 (本章完) 第456章 良禽择木而栖 既然是天下第一刀,那自然是有诸多妙用,王文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等级的兵刃,一时间不禁心潮澎湃。 首先就是短兵器特有的便携性,眼下他已经和刚刚那彪形大汉一样,不需要随身佩刀了,只需心神一动,那柄惯用的腰刀就会出现在他的掌中——若是以前的话,这种事情还不算什么,可是放到现在,配合他新学到的打法,这种随手将战刀呼来唤去的手段,却让他如虎添翼。 “也就是说,随时可以拔刀!” 王文顺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很快就想到了不少从刁钻角度出刀的办法。 “不过总感觉还能用别的办法来使用……哎,早知道就不杀那么快了。” 回想起那彪形大汉刚刚断了手之后,还想要反击的样子,王文顺也意识到,这所谓的天下第一刀或许还有其他更为偏门的使用办法,只可惜当时的他出手实在是太快太急,却让他没能完整的观看对方到底是怎么用的。 不过这种事,王文顺也没想太多,刀这东西,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用法。 那彪形大汉的用法,未必就适合他。 他有自己的打法和思路。 除了这个便携之外,这所谓的天下第一刀,还有着一把刀最基本的东西,也就是锋锐——虽然他的腰刀还是那把腰刀,但锋锐水平已经往上蹿升了不知多少级别。 就好像现在这样,他仅仅只是对着路边的大树挥出一刀,那半棵大树在片刻的停顿之后,就已经斜斜的倒了下去。 “仅仅只是用刀尖划了一下……” 王文顺的瞳孔骤然收缩。 用刀尖那不到两寸的长度,去将一棵足有成人腰粗的大树整个切断,这种事怎么想都有些过于离谱了——按照正常情况来说,在树干上留下一道两寸深的划痕,才是这一刀应该表现出来的。 可现在,整棵大树却直接被切断了。 “这种切割……” 王文顺不禁深吸一口气。 这种切割已经有点不太现实了,他从没见过这种刀,这种威力,简直就像是话本小说,又或者说书先生故事里那些神兵宝器了。 并非是什么煞气兵刃,而是现实中不可能存在的,真正的神兵宝器。 但这还不是这天下第一刀的极限。 王文顺感觉得到,除了便携和锋锐之外,手中这柄腰刀,还给他带来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就好像现在,他明明心里很清楚,就算是手握这柄天下第一刀,他也未必能战胜他的那个生死仇人,可他却莫名的有一种,敢于与之一战的勇气。 “刀,乃百兵之胆。” 腰刀横握于手中,王文顺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难怪刚刚那个彪形大汉表现得如此狂放,支撑着这份张狂的恐怕不止是对方的实力,手中的战刀所带来的胆气,恐怕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那是不管面对什么艰难险阻,不管面对什么强敌,都敢挥刀将其斩开的一腔血勇。 “不过……他真的有那么勇吗?” 想到这里,王文顺却皱了皱眉头。 或许那彪形大汉表现得很像是颇为悍勇的样子,但是在王文顺眼中,这更像是一种傲慢,又或者说自大——当然,对方也确实有自大的资格,毕竟正面接战的话,他确实打不过这个彪形大汉。 可现在,这彪形大汉却已经变成了尸体。 这份所谓的悍勇,就显得有些愚蠢了。 “难怪……” 王文顺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或许那天下第一的战刀也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使用者只是个看似悍勇,本身却傲慢自大的蠢货,所以才会在这蠢货身死道消的时候,转移到他的刀上。 是了,这天下第一,指的并非是对方手中的战刀,而是潜藏在战刀里面的那份名头。 那份,被称为天下第一的名头。 “这也行?” 王文顺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这跟他以前遇到的那些煞气兵刃都不太一样,这让他隐约意识到,除了煞气之外,或许还有另外的力量存在。 至于那份力量到底是怎么回事,王文顺还没摸清楚,但这柄战刀的机制,他却已经隐约有些明白了——简单来说,他确实拿到了天下第一刀没错,可若是他败在另一把刀的手上,这所谓的天下第一,也会随着这份失败,离开他的身边。 当然,若只是输了就让出名头,这其实还好,只要他不说自己拿着所谓的天下第一刀,那也就没人知道这回事。 可问题也就在这里了,在拿起这柄战刀之后,也就意味着他遇到的所有刀客,都会本能地想要向他发起挑战——正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没有哪把刀是愿意承认自己不行的,它们都想要争个第一。 “难怪我刚才出手的欲望突然就那么强烈……” 王文顺眉头紧皱,他原本还以为刚才的动手,仅仅只是因为他想要用这彪形大汉试试身手,可现在看来……这里面分明还有刀的事情。 刀剑这种东西,算是最为普及的兵刃了,拿起了刀,也就意味着随时都有可能遭遇挑战,甚至深陷杀局,数不清的生死搏杀,再怎么有本事的人恐怕也扛不住,这玩意根本就不像是人能拿的——当然也不是完全没办法,比如直接带着刀出海,找个荒无人烟的小岛,周边没人,自然也就不用动手了,也就有了大把的时间能用来研习这把刀的妙用。 不过眼下的王文顺,却没打算这么做。 “刀,是百兵之胆!” 王文顺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若是他真的选择了带刀出海避战,那这把战刀也一定会弃他而去,一个刀客失去了战意,那剩下的大概也只有狂悖了。 连面对挑战的胆气都没有,还带什么刀? “有路就走,无路就闯!” 王文顺猛地睁开了双眼。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才是刀中真意!” 胆魄与勇气充盈全身,甚至让他的血都跟着热了起来——不过他却没有像那彪形大汉一样,有什么狂悖的想法,他的心思更为缜密,对于战斗的理解也更为清晰。 就好像现在这样,他一路带着刀回了三山镇,人却没有着急露面。 他还在等,还在等一个,与那杀兄仇人交手的机会。 这一等,就连着等了七天。 不过这种事也没什么办法,毕竟这七天里都没下雨。 天时没有站在自己这边,这让王文顺有些牙疼,但他却没有着急出手的意思,他很清楚该怎么样才能最大化发挥自己的战斗力。 好在第八天的早晨,濛濛细雨终于从半空洒下。 眼下天气转暖,三山镇这边也已经热起来了,有点小雨下来,正好也多添了几分凉爽,由于雨势不算多大,人们便也没有多在意,些许的小雨不止不影响正常的出行和生活,甚至还让空气都新鲜了几分。 也正是因为看着天气还行,杜乘锋这边就干脆连伞都没打,就出门买菜去了。 呼吸着新鲜空气,任凭细雨洒在身上,已然许久没有考虑战斗的杜乘锋,充分享受着这份雨后的散步——并且或许是因为沾了些水渍的缘故,摊贩们今天运来的蔬菜在卖相上也好了不少,看起来颇为新鲜,令人食指大动。 “这才是生活啊。” 感受着眼下的闲暇,又回想起自己曾经那一路辗转厮杀,杜乘锋只想说,自己以前那生活真不是人过的。 好在他现在已经有了捍卫这份平静生活的实力,因此也能稍微放松一阵了,就好像现在这样,在菜市场里挑了几样新鲜蔬菜之后,他的脑子里已经勾勒出了今天要做的菜品样式,清炒时蔬,冬瓜排骨汤,番茄炒蛋,干炸里脊,再闷上一些米饭,他一个人就能把这些东西全都吃光。 “然后就是给客人做的部分……” 一边回想着脑海中那些能拿得出手的美味,杜乘锋一边扫视着面前的几个蔬菜摊子。 此刻的他,已经不再去想什么战斗了,他已经可以将全部心思都投入到他喜爱的烹饪当中。 但也就这个时候,他手中拿起的那一把青菜,却突然从中间拦腰截断。 “怎么回事?” 杜乘锋抬起了头,望着摊位后面的菜贩子。 “你这菜怎么是烂的?我就拿了一下……” “什么叫我的菜是烂的!这都是新鲜的!” 菜贩子登时就不乐意了。 “倒是你这,拿起来就直接给掐断了,这什么素质!今天你必须把这个菜给买下来!不给钱不能走!” “啊这。” 杜乘锋皱了皱眉头,他倒是没想到菜贩子反而讹上他了。 不过真正令他皱眉的,却不是这菜贩子的话语,毕竟菜确实是断在了他的手上,那看起来确实是他掐的没错。 但他却很清楚,这绝不是他故意在惹什么事情。 只因为手中这一把青菜,与其说是被掐断的,倒不如说是被切断的。 那切口是这么的明显,甚至堪比顶尖刀客的惊世一刀,能在青菜上切出这平滑如镜的切口,普通刀客可做不到这一点。 所以说…… “你看我手里像是拿刀了吗?” 杜乘锋据理力争。 “你提前切一半,就等着我过来拿是吧?拿起来就断,这能是我的问题?我来这边买菜也有些日子了,要不要我找大伙过来评评理?” “你……” 菜贩子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眼前这个恶人怎么还倒打一耙。 不过要说叫人过来评理,那大概是不必了,毕竟对方来菜市场这边买菜,也已经有段时间了——菜市场里的大伙都知道,对方是镇子外面驿站的厨子,一手烧菜的本事堪称一绝,大伙平日里嘴馋了,谁不过去吃两口?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真把人都叫过来,大伙大概率还是会向着这个厨子的。 说到底,只是一把青菜的事情,谁愿意得罪这种镇子上的知名人物呢? “算了,就当老子倒霉。” 啐了口唾沫,菜贩子也只能当这事没发生过。 不过也就在这个时候,却有几个铜板,被拍到了他的手中。 “菜我可以买,都是小本经营,也不容易。” 一边将铜钱塞到菜贩子手里,杜乘锋一边摇头。 “但是这真不是我弄断的,你也看到了,这个切口,这像是手掐的出来的吗?” “你这……也是。” 正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就算这菜贩子心中还有什么怀疑,但看着手中的铜钱,又看了看那青菜断茬上的整齐切口,他也不好再直接说,这是那厨子故意找茬了。 “算了,钱我也不要了,一把青菜而已,就当送伱了。” “这怎么行,你这小本经营,也不容易,钱肯定还是要给的。” “这还是不收了,就当送的,你也算熟客了。” “那不行,亲兄弟明算账,该给还是得给……” 一时间,原本几乎要吵起来的两人,竟反过来互相推让起来,刚刚争执的那份菜钱,此刻却也变得谁都不肯收了。 偶尔有路过的行人看到,还以为是怎么回事,但是在听清了原委之后,便也一笑了之——毕竟这又不是什么因为争执而打起来,仅仅只是互相之间的谦让,真要传播出去,甚至也能算是一段佳话了。 只是,他们这边倒是佳话了,远在街角的王文顺这边,整个眉头却已经死死地拧了起来。 “不对啊……怎么可能?” 伴随着细雨的落下,王文顺愈发地皱眉了。 “我的刀……怎么可能没用?” 这样想着,王文顺继续挥起了刀锋,那锋锐的刀意融入濛濛细雨之中,再一次洒向他的杀兄仇人——他看的很清楚,那些蕴含着刀意的雨滴都已经落到了那人的身上,甚至都已经切开了那人手中的青菜。 可为什么,那个人本身,却半点事没有? “这……雨怎么下大了?” 杜乘锋抹了一把脑门上的雨水。 “这雨下的劲也太大了,恐怕一会就要暴雨了,要不大伙还是赶紧收摊吧。” 这样说着,杜乘锋却直接抱着那些蔬菜,一路离开了。 (本章完) 第457章 所谓第一 杜乘锋这边抱着蔬菜一路往回走,远处的王文顺也按着腰刀一路跟了过去。 腰间的刀锋尚未出鞘,但周围的路人已经感受到了那份肃杀的气息,他们纷纷避让开来,生怕惹到这明显是要杀人的江湖人——但王文顺此刻却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他只想知道,为什么自己无往不利的刀意,用在那个仇人的身上,居然会完全没效果。 明明他的刀是如此的利,明明他的刀是如此的快,他甚至都已经杀了那个所谓的天下第一刀! “吒!” 一声暴喝之下,王文顺腰间利刃出鞘三寸! 而远方的杜乘锋那边,身上的衣服,也终于绽开一个口子。 “哈!” 一击建功,王文顺长处一口恶气,他就知道,自己这一刀,一定能…… 所以他的仇人为什么还在跑? “你……” 直到这时,王文顺才意识到,这被他引以为傲的一刀,切开的也仅仅只是对方身上的衣服而已。 至于衣服之下的身体,却是半点印子都没留下。 “……怎么会?” 看了看远处的人,又看了看手里的刀,王文顺突然有些恍惚。 合着他刚才用他的流水刀意在远处劈了半天,竟连对方的衣服都没切开? “我的刀……” 王文顺下意识地探手摸了一下刀锋。 手指理所当然的渗出了鲜血,毕竟刀锋这种东西还是极为锐利的。 可为什么他的刀切到那个仇人身上的时候,就变成了连衣服都划不破的钝刀? 那明明只是一层布而已,只是一层普通的布…… “还好出门之前换了衣服。” 抹了一把额头上滴下的雨水,杜乘锋不禁有些庆幸。 虽然他的防刺服没能得到什么销路,但也算是让他有了些制作衣装的手艺,所以他便也给自己做了一套,平日里穿在身上——当然,他也没考虑过指着这东西来抵御什么攻击,毕竟以他如今的水平来看,真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那防刺服大概率是没什么用的。 不过这仍旧是很不错的布料,结实耐穿,也很能挡风,甚至就像现在这样,真遇到什么阴雨天气,还能一定程度上当雨衣来使用。 “就是下次得记得缝个帽子。” 看了眼手上的水渍,杜乘锋想到了一些改进的想法。 这也让远处的王文顺愈发地愤怒了。 那狗畜居然还敢站下,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把他的刀当成什么!他的刀难道就这么不堪吗!这狗畜难道是把他的刀雨当成了洗澡水! “死!” 腰刀再一次出鞘三寸,这一次王文顺加大了力度。 也就是这个时候,王文顺却突然看到,远处的杀兄仇人,回过了头。 四目相对,王文顺的背上已然满是冷汗。 “他是怎么发现我的!” 王文顺四下环顾,却发现周围再也没有路人帮他遮挡,那些本地人都已经闪到了一边,却是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然而只是这样,也不能算是他被发现的理由,毕竟落在对方身上的只是雨水,这跟他又有什么…… “这雨是你弄的?” 就在王文顺这边脑子里一片混乱的时候,他那杀兄仇人居然走了过来。 “还有我这衣服,我刚发现,这也是你弄的?” “我……” 王文顺本能的想要说点什么,毕竟他怎么看都不应该暴露。 但也就是这时候,他的领子却已经被一把拽了起来。 “老子就说怎么觉得有问题!” 杜乘锋指了指自己的头顶。 “别人小雨,我是中雨,别人中雨,我下暴雨,你是觉得你藏的很好,还是觉得我像脑瘫?” “……” 王文顺噎得说不出话。 看着对方那满身的水渍,王文顺才意识到,刚刚那个沉浸在复仇中的自己,到底做下了什么样的蠢事。 “我……抱歉。” 深吸一口气,王文顺终究还是选择避其锋芒。 在领悟了战略与战术的极意之后,愚蠢的正面战斗已然不在他的考量之内,就像是他所擅长的流水刀法一样,正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遇刚则柔,遇柔则刚,这才是他如今的战法。 “实在是不好意思,刚才心神不稳,被煞气控制住了,还要多谢阁下帮忙。” 王文顺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这也是煞气高手们动手时候的常见理由,毕竟煞气这玩意很危险,动不动就让人被杀戮欲望所吞噬,因此在这里面,也就有了更大的操作空间——真打死了那就是自己身手高强,没打过就是煞气入脑了实在不好意思,反正正反都能说出道理。 不过王文顺也没真指望这所谓的讲道理能让对方相信,理由只是理由而已,只是给双方拉出一个商量的空间来。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他曾经遇到的那个彪形大汉,在他选择服软的时候,也会下意识地以为,他这边会继续聊下去。 一旦拉扯出时间上的空档,王文顺这边,也就有了出手的机会。 毕竟他们之间,离得实在是太近了。 并且他的手,还按着刀柄! “铛——” 金铁交寄之声回荡在街头。 看了看斩在对方腰间的刀刃,又抬头看了看那仇人的面孔,王文顺突然有些失神。 与此同时,视线中的那张面孔上,也多了几分疑惑。 “这么严重的?” 一只大手摸到了王文顺的头上,动作是如此的温柔。 “怎么样?还能保持理智吗?” “我……” 王文顺死死地攥紧了刀柄。 他当然能保持理智,要知道他这一刀可是凝聚了他毕生的功力——可为什么就是这必杀的一刀,却连对方的皮肉都没有破开? 这不是天下第一刀吗?怎么会这样?凭什么?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哎,也算是你运气好,遇到的是我。” 一边用言语安慰着面前这发狂的刀客,杜乘锋一边摇头叹息。 也确实,如果不是他来的话,换个别人来,恐怕就要被当场一刀斩死了。 “然后你就完了,煞气入脑的时候杀了人,煞气就更厉害了,到时候你会当街砍人,恐怕这一条街的街坊都会被伱祸害死……当然这在你看来可能不算什么,但是你既然疯了,那就会有更多的高手过来打死你,你这辈子也就到头了。” “……?” 面对着这份温柔的安抚,王文顺却目眦欲裂。 他自己就是煞气高手,又怎么还会用人来教?这是在羞辱他吗?在羞辱他的刀法,羞辱他的力量? “你看看你,眼都红了。” 王文顺这边越是愤怒,杜乘锋这边就越是摇头。 “好了,好了,今天也算你运气,都过去了……来,听我的话,松手。” 这样说着,另一只大手却已经扣到了王文顺的腕子上,竟是要直接将那柄腰刀从王文顺手里掰下来。 王文顺又哪里肯让步,这可是他的随身佩兵,是他从小到大一直都在使用的战刀,与他之间的联系比亲兄弟还要更加紧密——更何况这柄刀此刻已经成为了天下第一的战刀,这可是天下第一,天下第一! 只要这一刀在手,他有信心,自己一定能修成真正的惊涛刀法,到那个时候他就已经不止是波涛了,他会是大海,会是风雷,他会立于云端之上呼风唤雨! 可现在…… 他却连刀都握不住。 他明明已经死命的握紧,可那柄刀仍旧逐渐脱离了他的掌控,这不只是力量上的不足,他甚至还感觉到,这柄刀,仿佛正在他的掌心打滑! “是因为,雨水吗?” 王文顺一时间竟有些发愣。 “还是说……” 还是说,他从一开始,就没被这把刀选择过? 王文顺莫名的想起了自己的亡兄,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听到大哥死讯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他也是像现在这样茫然,但马上他的心就被复仇的怒火所填满——他一路查找着那个凶手的一切,那个用大戟劈死他兄长的凶手,他只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人。 而在他收集那些情报的时候,他也知道了,对方除了大戟之外,也会用刀。 虽然这一点很容易被忽略,但他的仇人,同样也是个刀客。 “你……” 王文顺的视线死死盯着那柄即将脱手的战刀,此刻的他已然明白了一切。 亏着他还以为自己战胜了那所谓的天下第一刀,就意味着他已经成为了天下第一,合着对于这把刀来说,他也只不过是一个负责递送的脚力——这所谓的天下第一刀从来就没有属于过他,他仅仅只是暂时将其保管罢了。 就像现在这样,在见识到比他强的刀客之后,他甚至能感觉到,这柄天下第一刀,居然是如此的欣喜! “我的……我的!” 用尽最后的力气,王文顺声嘶力竭地大叫着。 “这是我的刀!我的刀!” “知道这是你的刀。” 把腰刀拧下来之后,杜乘锋随手将腰刀抛到一边。 “我只是帮你治病而已,等你精神恢复一点之后,自己把刀拿走就行……不过我不太建议你继续用这把刀了,你要不还是再试试煞气没那么重的兵器?喂,喂?听得见吗?” “……” 不管杜乘锋这边怎么使劲摇晃,王文顺的视线,却依旧停留在那把刀身上。 停留在那把,被抛在一边的战刀身上。 那是天下第一刀,是天下第一的宝刀,是任何刀客都梦寐以求的战刀,是立于一切刀锋之上的,战刀的顶点。 可现在,这天下第一的战刀,却被随手抛到了一边。 就像是扔掉树枝,又或者扔掉野草。 “我……” 王文顺突然感觉自己的大脑有些混乱。 他到底看到了什么?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 “对对对!稳住!你现在眼睛已经没有那么红了!” 杜乘锋一边拍着王文顺的后背,一边出言鼓励。 “加油!就是这个!你马上就能恢复了!” “恢复……” 王文顺愣了愣。 紧接着,突然苦笑出声。 这算什么?他能恢复什么?他明明一直都很清醒,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要杀了这个仇人——但此刻的他却已经意识到,不管是从力量上,还是从技术上,甚至从最为基础的意志上,他都已经没办法打的赢这个人了。 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一面对天下第一视若珍宝,另一边却对这所谓的天下第一弃若敝履,双方已然高下立判。 “……算了。” 王文顺突然叹了口气。 只是叹了口气,王文顺在这瞬间,却仿佛突然苍老了几十岁。 “那把刀,我不要了,以后的话,我大概也不会再用刀了。” 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子,王文顺的背影肉眼可见的佝偻起来,那根本不是一个身强体健的武夫能展露出来的姿态,更像是一个垂垂老矣的暮年老人。 “刀的话,你拿走吧,大概也就只有你,配得上这把刀了……既然它选择了你,那就好好待它,别死了。” “……?” 杜乘锋听得一阵皱眉。 这个疯了的刀客实在是不讲道理,他这边好心好意救人,这刀客不止连句谢谢都不说,反而还张嘴就说他要死——刚刚他可是硬挨了刀砍都没死,这句话不是纯粹的废话? 眼看着那佝偻的背影一路远去,杜乘锋这才把落在地上的腰刀拿了起来,原本他没打算把这把刀给昧下的,不过眼下对方既然明显不打算要了,他这边便也就收下算了。 反正对方连句谢谢都没说,这把留下的刀,也就全都当成辛苦费了。 不过战刀入手拿了片刻,杜乘锋突然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天下第一……刀?” 杜乘锋不禁一愣。 天下第一刀他可是记得的,毕竟那彪形大汉还跟他打过一场,可是那把古朴的环首大刀,怎么就变成一副腰刀的模样,甚至连持有者都换人了? “这……” 随着对于刀锋的感知,杜乘锋马上变知道了,各中的原因。 “啊这!” 在意识到这把刀居然会给自己带来数不尽的麻烦之后,杜乘锋毫不犹豫,反手就把这所谓的天下第一刀丢了出去。 (本章完) 第458章 血肉磨坊 三天后,杜乘锋看着面前桌上那柄所谓的天下第一刀,怔怔出神。 他本来是不想要这玩意的,奈何这把刀总能找到新的持有者,然后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仅仅只是他把刀扔出去的当天,他就连着处理了五个过来闹事的刀客,每一次他都会把刀扔出去,但每次这把刀都会被人捡到,然后过来找他比武。 于是杜乘锋第二天干脆把刀埋进了山里,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干过一次类似的事情。 但就算埋进山里也没什么用,他前脚刚趁着夜色埋进去,当天中午就又有人拎着这把刀过来找茬了,在又埋了三次之后,杜乘锋终于意识到,这样的方式也没什么用处。 这把刀好像很聪明,并且赖上他了,说什么都不肯走。 而现在,他正在思考,解决的办法。 “怎么你就这么麻烦?” 看着面前那柄天下第一刀,杜乘锋又摸出了怀里那柄天下第一的判官笔。 这判官笔他也是随身带着,这兵刃同样也是天下第一的级别,怎么判官笔就不会吸引什么挑战者给他惹事,这刀一天到晚就没个安生? 但很快,他便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原因无他,用笔来做武器的人太少了。 他打过的敌人也算有些数量了,里面居然只有袁知县一个人是用判官笔的,足以见得这兵刃的稀少,甚至一百个里面也不一定有一个人会用——说到底,判官笔这玩意主要强在隐蔽,很少有人会把这玩意当成主要武器来用。 相比之下,用刀的人,可就多太多了。 刀剑一类,本身就是保有量最大的武器类别,不过剑开双刃,使用起来门槛相对较高,相比之下,刀开单刃,只要能抡起来,就能劈砍,这也直接导致刀客这个群体数目众多,天知道这个世界里使刀的人到底有多少。 使刀的好手如同过江之鲫,又有哪个不想鱼跃龙门,争一争这天下第一? “我真不想。” 杜乘锋对着战刀叹了口气。 “如果是以前的话,天下第一的刀,我肯定是想要的,但是现在我已经找到了更好的……当然我不是说你不好的意思,只是怎么说呢……” 其实就是还不够好,不管是以前的煞气体系,还是如今这兵刃体系,要说战斗力,也都是颇为强悍的——可是跟最直指本质的心力比起来,这些玩意就有些没法看了,尤其是这种看似强悍,但是副作用却颇为明显的玩意,就更入不了他的眼了。 “所以你大概能明白吧?你应该去找一个更合适你的人才对。” 跟一把刀说话,自然是不会有什么效果的,就好像现在,天下第一刀躺在桌上,半点回应没有,仿佛在装傻充愣。 于是为了说服这把刀,杜乘锋又将自己的那些兵刃全都拿了出来,挨个亮了一遍。 “你看,我已经养了这么多了,真的没有再多带一把的想法了。” 战刀躺在桌上,仍旧没什么反应,仿佛自己只是一柄普通到不能在普通的刀。 不过很显然,这把刀没那么普通,只因为杜乘锋手边的两把战刀都已经不安的跃动起来,两把战刀上那份蓬勃的战意是如此的汹涌,这还是杜乘锋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宽厚大刀,还有那柄火凤大刀,如此的激动。 “怎么以前动手的时候没看到你们这么积极过?” 杜乘锋拿起了自己最常用的那柄厚重大刀。 “你就这么想当天下第一?” 想,太想了,不止是刀本身在激烈的回应着他,甚至连刀上那份源自杨三郎的意志,也在激动的催促着他。 砍下去,只要砍下去,把眼前那柄腰刀砍断就好,他们就是天下第一了。 甚至连那柄腰刀本身也都没有拒绝的意思,而是同样隐隐漾出了了战意,只是这与其说是迎战,倒不如说是在勾引,勾引杜乘锋这边直接挥刀斩下去。 杜乘锋当然不可能砍下去,他可不想让自己的惯用刀被污染。 是了,这一刻他已经察觉到了,这所谓的天下第一刀,更像是一个污染源。 出于对于天下第一的追求,刀客们会被吸引到这天下第一的身边,然后为了这天下第一的战刀彼此厮杀,这柄战刀也会更换一代又一代的主人——那些因这把刀而死的刀客越多,这把刀恐怕也就会变得越强。 只是刀会变强,这种事跟人是没什么关系的。 正所谓铁打的兵刃,流水的刀客。 “就像是后院里那两座磨盘一样。” 杜乘锋想到这里,杜乘锋下意识地往驿站后院的方向看了一眼。 后院里的几个人,还在为了争夺拉磨权而拳打脚踢,仿佛小丑。 但杜乘锋却清楚,这只是因为有他在这边压着而已,如果没有他明令禁止不许死伤,或许这些人早就打出了脑浆。 对于强的追求,对于那两座磨盘的追求,会让他们毫无顾忌的对彼此出手,若是他这边不在的话,只是那两座磨盘就能磨光他们的血肉。 而他手中这柄所谓的天下第一刀,也就如同那磨盘一般,不断地搅动血肉,来用无数生魂祭炼这兵刃本身。 “这也……太卷了。” 杜乘锋摇了摇头,此刻他很庆幸,自己没有接受这柄所谓的天下第一刀。 这把刀,又或者说这个所谓的天下第一,实在是有点过于邪门了。 这所谓的天下第一,竟是比任何所谓的煞气兵刃,都要来得更为凶戾。 “就好像这天下第一的名头,本身就是一把刀一样。” 杜乘锋隐约摸索到了什么,这是他以前从未探索过的领域。 对于心力的使用办法,他其实只停留在坚定的意志能改变现实上,他从未想过,心力这种力量居然还能这么使用——不是用心力作什么隔空御物的把戏,而是以心力本身作为刀兵,从而将数不清的刀客卷入这无解的死循环。 除非像他这样,本身早已脱离了刀客的范畴,不然换做任何一个刀客,恐怕都会被这无形的绞索割掉脑袋。 “这么看的话,确实是我最适合伱。” 想到这里,杜乘锋一声长叹。 若是将这天下第一刀丢出去,天知道会掀起什么样的腥风血雨,也就是落到他手里,才能免得生灵涂炭——虽然这把天下第一刀的本意很可能是觉得他够强,他可以杀最多的人,但很显然,他不是那种会被刀控制的类型。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刀兵的载体,他是执掌刀兵的人。 “也罢,那你以后就跟我吧。” 这样想着,杜乘锋拿起了手边的厚重大刀。 但在思考了片刻之后,他还是拿起了寄宿着灰黑火凤的那柄黑火大刀。 厚重大刀陪伴他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真污染了多少有些浪费,反倒是这另一把大刀很适合作为天下第一刀的载体。 并且寄宿在上面的灰黑火凤,显然也很适合这个。 “霸!霸!霸!” 挥下刀锋的那一刻,杜乘锋甚至隐约听到了那灰黑火凤的兴奋鸣叫。 “我大楚,就是天下无敌啊!” 伴随着当啷一生,老旧的腰刀断为两截。 而那寄宿着灰黑火凤的黑火大刀上,也漾起了猖狂的战意。 想来也是,这灰黑火凤曾经就妄想过使用仙人体来成为天下第一,虽然后来也证明了它弱得可以,但此刻阴差阳错之下,这天下第一居然又落到了它身上。 这一刻,它是如此的欢欣雀跃,如此的精神焕发! “来!” 刀刃上的火凤纹路展开了双翼,大刀上更是燃起了熊熊黑火! 作为刀中的王者,作为天下第一,它已经做好了应对所有挑战者的准备! 只是杜乘锋完全没有使用它的意思就是了。 一下午的时间,又是诸多刀客过来挑战,正好最近三山镇的江湖人有些多,硬是拖着杜乘锋打了一整个下午——只是这种水平,杜乘锋甚至都懒得用刀,只是赤手空拳,便已经能让那些前来挑战的刀客知难而退。 但退回去的刀客总会再返回来,他们只会觉得自己的失败是学艺不精,既然学艺不精,那学明白了肯定就能再赢过来了。 “所以你们都是精神病犯了是吗?真就没个完了?” 一下午都没有休息的杜乘锋也打出了火气。 “要不你们干脆一块上算了!” 那些刀客们还真听劝,真就一块上了,不过这对杜乘锋来说依旧没什么意义,他还是连刀都没拔,只是赤手空拳就把那些刀客全都打翻在地。 好在晚上的时候,这些刀客终于消停了,看来他们终究是人,也是一样要睡觉的,只是杜乘锋这边,一天下来菜也没做,什么事也没干,光跟那些刀客打架了,到了晚上连饭都没吃,甚至连口热汤都喝不上。 “就说这个玩意实在是……” 临时找了点吃的填肚子,杜乘锋此刻也懒得去顾虑好坏了,能入口就行,能让他歇会就是好事。 不过就在他吃完饭,准备上个厕所回来睡会的时候,早就蹲在茅房里的刀客,却已经对着他拔出了刀。 “还有完没完了!” 随手将那刀客丢出驿站,杜乘锋叹息一声,继续上厕所。 虽然他对这种情况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他也想不到还真会有刀客蹲在茅房伏击他,真就是上个厕所都会有人跟他打,这帮人都是怎么想的? “或许是因为用刀的人实在是太多吧。”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杜乘锋也很费解,三山镇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就能有这么多刀客冒出来…… “等等?” 杜乘锋突然意识到,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是了,之前他其实就隐约有过这样的感觉了,他为什么会被吸引过来,为什么会在这三山镇停留如此之久——他原本以为这是自己个人的想法,但后来他却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是被某些漩涡一样的力道卷了进来。 只是当时他对于这份力道的认知还没有那么清晰,还只是以为这里或许存在某个使用螺旋力量的高手。 可现在看来…… “这不就是跟我手里的刀一样吗?” 这一刻,杜乘锋突然找到了,某种对照。 是了,真正的关键从来都不是漩涡本身,而是那些络绎不绝被吸引而来的江湖人——要知道三山镇这个地形,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能汇聚人流的交通要道,可偏偏就是这么个鬼地方,却总有煞气高手会被吸引过来。 高手碰面,总会有矛盾,有矛盾就会有厮杀,有厮杀就会有人死。 “有人死,就会有人拿到好处。” 杜乘锋下意识地看向了手中的天下第一刀。 是了,就像他手中的这把刀一样,不管换几个持有者都无所谓,反正所有死者的心力都会归在这把刀上,从而让天下第一刀这个概念变得更凶更强。 整个过程,竟如同用那些死者的精血祭炼刀锋一般。 所以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因刀而死的刀客们,会成为这刀的食粮。 那么死在三山镇的那些江湖人…… “……” 杜乘锋抬头看向了远方的夜空。 三山镇的半空中,阴云一般的心力漩涡正螺旋拧转着,缓慢而坚定。 但此刻,在杜乘锋的眼中,那心力漩涡,却如同某种耐心等待捕食的,凶猛动物。 又或者说,笼罩着整个三山镇的,血肉磨坊。 “终于……找到你了。” 杜乘锋拔出了那柄黑火大刀。 而远处的三山镇上,一户极为不起眼的人家中,也有头发花白的老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有意思,这都被你找到了?倒是有点本事。” 这样说着,那老人翻身从榻上坐了起来。 “既然能找到,那么作为奖励,就陪你玩玩吧。” 老人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与此同时,远在驿站那边的杜乘锋也已经收拾好了行装,背起了大刀。 不管做出这件事的人是谁,出于什么目的,他都准备把对方给砍了,毕竟这种事无论如何都不该把他给卷进来——既然狭路相逢,那也就没什么话好说了,这种藏头露尾的鼠辈,当然要杀之而后快。 只是杜乘锋这边才刚出门,却突然听到一阵沉闷的轰鸣声。 “什么动静闹这么大?” 杜乘锋下意识地眺望远方。 “这么大声音,总不能是山塌了……” 话说到一半,杜乘锋却瞪大了眼睛。 只因为,在他的视线中,原本应该立在三山镇边上的康平山,正在朝着他的方向疾冲而来。 (本章完) 第459章 以山为兵 远方的大山冲了过来。 阴沉的大山如同行走在黑夜中的庞大怪物,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拦它前进的脚步,沿途的民居就像是纸糊的壳子一样被轻易碾碎,至于那些道路和田地更是一瞬间就被吞没。 “山一样大的怪物吗……” 杜乘锋扬起了手中的大刀。 这样的怪物,他还从没试过! “铮——” 利刃劈下,杜乘锋却突然眉头紧皱。 劈开山头,这种事他早就能做到了,在还没有使用心力,仅仅还在使用煞气的时候,他就能做到这种事情了——但现在不管是劈下的手感,还是那金铁交鸣之声,都让他意识到,眼下他所砍劈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山峰。 这份触感…… 眼下横在他刀锋之下的,分明就是一件兵刃! “轰!” 猛烈的撞击之下,杜乘锋整个人登时便倒飞出去。 就算他手中的大刀再怎么锋利,区区六尺之躯,也扛不住一座山峰带来的巨大冲击! “嘶……” 喉头涌上一股腥甜,杜乘锋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这一次冲击之下翻江倒海——还好他用最快的速度卸去了力道,虽然不雅观,但至少能保证他不被那份巨力伤的太狠。 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杜乘锋却突然听到了,另一股轰鸣声。 来自背后的轰鸣声是如此的强烈,甚至可以说是转瞬即至! “轰!” 另一座大山砸在了杜乘锋的背后,那是原本立在三山镇另一侧的大塘山,这座护佑了三山镇不止多少年的大山,此刻也已经展现出了其嗜血的锋芒。 “噗——” 一口鲜血喷出,杜乘锋却猛地抬起头。 浑身煞气骤然爆发,杜乘锋只是瞬间便已经冲上了半空! 看了眼脚下的两座大山,杜乘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凶险的杀局已然让他明白,他之前那份毫无逻辑的猜测很可能反倒是真的命中了事实——看似安宁祥和的三山镇,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屠宰场,那些被吸引过来,然后死在这里的江湖人,那些生于此长于此,然后死于此地的百姓,都已经被拿去祭炼了兵刃。 不知多少高手,不知多少死者,如此庞大的数目,到底是什么样的兵刃需要这种程度的祭炼? 曾经的杜乘锋想遍了刀枪剑戟,都没想到哪怕一个能够承受如此威能的兵刃。 可现在,答案以他从未想过的方式,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三山镇,三山镇……” 杜乘锋默念着这座镇子的名字。 “还真是三山镇啊。” 看着面前散落如雨的泥土,杜乘锋抬起了头。 只见半空之中,偌大的聚宝山已然悬在了他的头顶。 三山镇。 这三座大山,本就是最为凶狠的兵刃。 “轰!” 杜乘锋的视线中,悬在半空的聚宝山,已然对着他当头砸下。 与此同时,远在镇子内的那处僻静小屋中,头发花白的老者正探手在半空中抛动着,只看那动作,竟如同孩童们抛接石子一样的玩耍。 但诡异的是,这老者手中,却空无一物。 “所以安心在这里住着不好吗?这难道不是一个好地方吗?” 一边抛着那些虚幻的石块,老者一边叹息着。 “你看那姓袁的小子,不就在这里活的好好的吗?老夫都没有动他,老夫也没有对你们任何人动手……” 说到这里,老者不禁连连摇头。 很显然,这老者好像不太愿意做这种亲手杀人的事情。 毕竟他完全没必要亲手杀人,那些所谓的高手自己就会去死,就好像日升日落,草木枯荣,人生就算能活过百载,也不过三万六千天,既然曾经蓬勃绽放,那凋谢也是必然。 既然总会凋谢,那凋谢在别处也是浪费,他只是帮这些人找了个适合凋谢的地方,顺便用这些养料来滋润他手中的泥土。 平心而论,他做的甚至可以说是好事,他起码为这些百花齐放的高手们提供了一个绽放自己的舞台,他们可以尽情的在三山镇打生打死,书写属于他们自己的传奇,又或者干脆隐居在这个偏远的小镇,在安宁祥和中了却残生。 这明明应该是一件互惠双赢的事情才对。 可现在,苗圃里的花,居然开始想要咬人。 “那就只能,修剪枝杈。” 这样说着,头发花白的老人单手一按。 远处半空中的三座大山,也对着杜乘锋接连砸下。 既然已经被发现,那就是结了因果,既然已经结了因果,那也就没什么话好说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种事没什么可讲的,如果一定要怪的话,那个所谓的高手,也只能去责怪自己。 身为井底之蛙,那就应该安心待在井底,和其他蛤蟆一样,彼此争斗,彼此搏杀,那才是井底之蛙的归宿,或许还能书写一段属于井底之蛙的传奇。 可这井底之蛙,千不该,万不该,唯独不该抬起头,仰望那天上的明月。 “既然你不用煞气,那你就有了取死之道。” 深吸一口气,老者单掌虚抓。 “煞气这么好的东西,你怎么能不用呢?” 轰—— 远方的半空中,三座大山已然如同三柄庞大的重锤,将蝼蚁一般的杜乘锋砸在了当中。 五脏渗血,六腑移位,杜乘锋已然被砸得头晕目眩。 三座大山接连轰击,没有给他半点喘息的机会,很显然,那个隐藏在暗处的高手不动手则以,眼下一旦发动,就是必杀的死局——最令杜乘锋吃惊的是,半空中明明已经爆发了如此激烈的战斗,下面的三山镇却如同死了一般,没有半点声息。 这足以见得,那隐藏在暗处的高手对三山镇的恐怖掌控力。 三山镇,三座大山……居然还能以这种东西作为兵刃! “哎……” 与此同时,远处的老者再一次叹息一声。 这也是为什么他不想亲自下手,只因为这份生死厮杀的因果同样会暴露他的事情,就好像现在这样,就算没有见面,他也一样能想得到,那个正在被他往死里打的所谓高手,或许正在生死之间,尝试反过来研究他的战法。 必死的杀局,反而会拓宽那个所谓高手的视野,这种事实在是令人牙疼。 好在,一切都要结束了。 只要把这只敢于爬到井边的蛤蟆打死,蛤蟆就依旧还是蛤蟆,就算这只井底之蛙真的见到了外面的世界,但一只死蛙,仍旧不可能掀起什么风浪。 “……所以这蝼蚁,为什么还没死?” 想到这里,老者突然一阵皱眉。 要知道那三座大山的轰击也已经有一会了,就算换成之前那袁知县过来,恐怕也早就被砸得身死道消——当然,他也不屑于对那袁知县做这种事情,毕竟这种井底之蛙总会死在和另一只井底之蛙的厮杀里。 可现在…… 眼下这个井底之蛙,是不是有些太过强韧了? “或许是因为他专精炼体?” 老者想到了一个可能。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对方的时候,那个时候这个叫杜乘锋的厨子还不是现在这副常人模样,那个时候,这个叫杜乘锋的男人身高足足两丈有余,站在地上的样子堪比传说中的巨人,膀大腰圆孔武有力,一看就是在身体强度上下过不少功夫。 混在人群里的他在看到这幅身板的时候,也是小小的吃了一惊,虽说他活得也算是长久了,但是能把身体练到这种程度,他倒也还是第一次见到。 所以他原本还是对这个壮汉很期待的。 毕竟对方刚一来到三山镇,就连杀两个高手,这足以见得对方的凶戾,若是这么一尊凶神选择留在三山镇,那不知有多少高手会殒命于此——但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就令他惊愕了,这么一尊凶狠的杀神,居然选择了不杀人? 杀神不杀人,那些高手要怎么死?那些所谓的高手不死,他拿什么来祭炼兵刃? 尤其是最近这几天,明明那么多江湖刀客上门挑战,这壮汉却一个人都没杀,那么多的厮杀,却连一个死者都没有,这简直…… “你不杀人,那我也只能杀你了。” 这样想着,老者继续翻动手掌,一路轰砸下去。 就算是专精炼体也无所谓,他倒是要看看,这井底之蛙,能在三座大山的轰击之下扛住多久。 “也罢,祭炼多年,也总该有个用一用的时候,今日就用伱来试试,老夫这搬山法的百般妙用!” 轰! 轰! 轰! 半空中,轰砸之声络绎不绝。 不需要什么汹涌的煞气,也不需要什么诡秘的能力,不需要什么精巧绝伦的招式,甚至连锋刃都不需要——仅仅只是这三座大山的庞大质量,就已经是最为凶狠强悍的力量。 被砸在三座大山中央的杜乘锋,已然被砸得意识模糊。 以往的时候,都是他凭借力量上的绝对差距来碾压别人,而现在,他也终于尝到了被绝对的力量差距碾压的滋味,以三山镇作为血肉磨坊,供养三座大山作为神兵宝器,如此手段,他想都想不到,又何谈对抗这一说? “这就是差距吗……” 意识模糊的杜乘锋咬紧牙关。 此刻的他已然意识到了,双方之间真正的差距,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力量的差距,但内里却早已是另一回事了。 是想象,是想象力的差距!他怎么没想到,大山也可以作为武器! “我……” 杜乘锋深吸一口气。 是了,一路走来的那些血腥厮杀,已然让他沉浸在了这个世界当中,他会按照这个世界的逻辑来行动,会像个煞气高手一样与那些所谓的强敌拼杀,的确,这或许曾经是一条正确的道路,又或者说,在煞气高手的层面,确实是这个样子。 但在这所谓的高手身份中沉浸太久,却让他忘记了,自己真正的优势所在。 两世为人的他,脑海中可是有着太多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所以真要比拼想象力的话,他未必就会输! “来!” 脑海中紧绷的那根弦骤然松断,这一次杜乘锋已然不再去进行任何抵抗,任凭那三座大山轰砸在他的身上,任凭那强横的力道轰砸着他的躯体。 任凭那恐怖的怪力,去粉碎他的骨骼筋肉,五脏六腑,乃至于整个人的一切。 “已经放弃抵抗了吗……” 远方的镇子里,头发花白的老者摇了摇头。 他本以为还能多砸一会来着,可谁能想到他那百般妙用才用了一半,这所谓的高手,就已经挺不住了。 就算再怎么强壮的井底之蛙,也终究还是井底之蛙。 井底之蛙,不过如此。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把你挫骨扬灰吧。” 这样想着,老者继续砸了下去。 既然要分生死了,那也就一定要确认另一方彻底死亡才行,老者不会像那些所谓的江湖高手一样,在分生死的时候还讲究什么奇怪的武德——正所谓狮子搏兔亦需全力,既然要下死手,那就除恶务尽! “反正也用不了多久。” 老者这样想着。 只需要片刻就好,在将那个井底之蛙的每一丝血肉都碾碎之后,那三座大山就会回到原位,一切都不会有什么变化,只是消失了一个所谓的高手。 只是消失一个所谓的高手,这种事又有什么呢?每年,甚至每天,死去的人不知多少,但不管死掉多少人,太阳依旧会照常升起,日升日落,草木枯荣,别说死上一个人了,就算把这三山镇的人全都杀了,也影响不到这些。 当然,他不会把这三山镇的人都杀光的,毕竟这些百姓的生老病死,也一样是一笔细水长流的祭炼来源。 更何况,他还需要维持这里的和平安宁,维持这一副世外桃源的景象,这样外面打得越乱,他这边也就…… “铮——”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声微不可查的金铁交鸣,突然传入了老者的耳中。 这也让老者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声音传来的方向,是三山镇的半空,是那三座大山的方向。 可他不是已经都…… “嗡——”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抹银光划破天际,直奔老者的方位而来。 (本章完) 第460章 一抹流光入梦来 那一抹划破夜空的银光实在是太过耀眼,这让头发花白的老者不得不眯起了眼睛。 来者不善,老者能感觉得到。 于是老者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做出了反应,三座大山中分出一座,转瞬之间便砸向那抹银光,至于另外两座大山,则干脆如同石磨一般开始盘旋碾压,竟是要用最快的速度将那井底之蛙挫骨扬灰! 这已经是极为谨慎的选择了,毕竟那一抹银光怎么看都像是被抛过来的兵刃——在这濒死的时刻,还能想到抛出兵刃来对他进行袭击,这井底之蛙倒是颇为悍勇,也颇有急智。 若是寻常战斗的话,当他选择挡下那一抹银光的时候,这井底之蛙也就得到了逃出生天的机会,若是他选择不挡的话,那一抹银光兴许还能换掉他的性命。 从这一点来看,这所谓高手,倒是挺有本事。 然而很可惜的是,这不是什么寻常的战斗。 这不是什么刀枪剑戟你来我往,他手中的大山足足有三座,就算分出一座来挡下银光,也还有两座大山能将那井底之蛙碾为齑粉。 兵刃要挡,这井底之蛙也必须要死,三座大山已经足够完成这一切! “不过放心,你也不会白死。” 这样说着,老者单手虚抓。 “你会死的有价值,你的血肉会滋润这片土地,你的传说仍旧会留存下来,你的魂魄……嗯?” 话还没说完,老者突然一怔。 只因为,手感不对。 手感完全不对,远处那两座正在拧转碾压的大山的夹缝中根本就是空的,里面没有任何东西,那井底之蛙根本不在里面! 怎么可能?那个井底之蛙,到底在哪里? 难道说…… “是你!” 三座大山瞬间砸向那一抹飞驰而来的银光,这已经是老者能动用的最快的速度! 大山确实砸在了那一抹银光之上,这也让老者暗自松了口气,差点被一个井底之蛙给耍了,这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可就在老者准备继续打砸下去的时候,似曾相识的金铁交击声,再一次传到了他的耳边。 “叮——” 和刚才相比,这一次的声音,却是清晰了不少。 老者也终于看清了,声音的来源。 三座大山砸在那一抹银光之上,却只能砸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那一抹银光是如此的坚硬,甚至连已经被祭炼成兵刃的三座大山都磕出了明显的凹痕。 即便在三座大山火力全开的围追堵截之下,那一抹银光还是一路向着老者的方向飞了过来,不偏不倚。 伴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老者甚至能看到那团缠绕在银光之上的火焰。 以及,火焰之中的那张脸。 “铮——” 一闪而逝的银光划过双腿,这让老者的上半身当场跌在地上。 刺目的鲜血淌了一地。 转瞬之间,胜负已分。 “你……” 倒在血泊中的老者看着面前的那一抹银白光影,那是一个身高约莫三尺不到的人形,浑身上下不着片缕,整个身躯竟是纯钢打造! 这样的身躯,怎么可能动的起来? “怎么就动不起来?” 面对着瞠目结舌的老者,金属人形突然开口说话了。 “伱是没见过液态金属吗?” “不是……” 老者仍旧是那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我是说,你是谁?” “我是谁?你要杀我居然还不知道我是谁?” 金属人形看起来颇为愤怒。 “怎么,现在知道装无辜了?你是不记得我这张脸……等下,不好意思。” 抬手示意老者先等一等,那金属人形又连忙双手拂面,为自己捏出五官。 “这样呢?你认识了吗?” “你这……” 看着那金属人形脸上那熟悉的五官排布,老者这才瘫软在地上。 “是叫杜乘锋对吧?好手艺……” 这一刻,老者已然明白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的确,他那三座大山,换做谁来都必将横死当场,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井底之蛙能对抗的,就算这些井底之蛙已经窥视到了某些技法,但他们手中的刀剑,面对这三座祭炼了不知多少年的大山,仍旧一文不值。 就像井底之蛙无法想象井外面的世界一样,他们之间的差距,已经堪称云泥之别。 但他遇到的这只井底之蛙,想象力实在是过于丰富了些。 面对着三座大山的研磨碾压,这個疯子居然干脆放弃了抵抗,任凭血肉骨骼乃至于筋络内脏都被彻底碾碎——但这与其说是被动的放弃了抵抗,倒不如说是主动抛弃了肉体。 “把肉体当作钢材来锻打,然后以神魂附着其上……” 老者的嘴角抽动着。 “你真的还算人吗?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当然是人啊!你看不出来吗!” 一边这样说着,杜乘锋一边调整着自己脸上的五官,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人类一些。 自己的躯体如今到底还算不算人类,杜乘锋也说不清楚,虽说以前还是巨人的时候他也不太像人,但那个时候的他至少还有五官七窍,五脏六腑——可现如今,这些东西却都已经跟他那旧有的身躯一起,被锻打成了浑圆的一块。 而这,也是他对抗那三座大山的办法。 不得不说,这老头虽然阴险,但出手却足够狠辣,就算是对于杜乘锋来说,那场骤然暴起的杀局也是一个必死的场面,没有任何血肉之躯能在那种等级的力量下存活下来,就算他也不行。 所以说…… 如果不是血肉之躯呢? 既然连山都可以拿来当作兵刃,那人也未必真要靠血肉之躯来支撑。 更何况对于这种事情,他早在与那袁知县对战的时候就有过经验,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将自己的身躯拧成了堪比超高合金粉末高速钢的强度,而那三座山峰的轮番打砸,更是唤起了他心中那份熟悉的感觉。 是了,粉身碎骨的痛苦,他或许没有亲身经历过,可是作为钢坯被锻打这种事,他不是每次磨刀都会挨上一轮吗? “简直就像回家一样!” 在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所谓的痛苦也就不是什么痛苦了,他只需要像一块正常钢铁一样,承受住一次又一次的锻打就好——当然,由于这铁匠的手艺过于粗糙,他还得注意一下偶尔翻个面,给自己修个形。 然后,他就拥有了如今这幅,新躯体。 “说起来我还应该谢谢你。” 终于搓正了五官的杜乘锋叹息一声。 “要不是你今天来着一轮,我倒是忘了,再好的钢坯,也要经过锻打和热处理……所以刚才那一下感觉怎么样?这可是你亲手锻出来的。” 这样说着,杜乘锋亮出了自己的右手。 右手手背上,有黯淡的火凤纹路正盘旋在那里,展翅欲飞。 由于承受锻打的时候还拿着战刀,这柄新任的天下第一刀便也和他锻在了一起——至于血肉之躯能不能和钢铁混着锻,他却是没有考虑过的,反正他眼下也不是血肉之躯,而在那三座大山的庞大怪力之下,他的残躯更是早已和破碎的刀刃混在一起,不分彼此。 而在锻造彻底完成之后,如今的杜乘锋整个人,就是一柄活着的刀。 已经不需要再做拔刀那么麻烦的事情了,他只是挥了挥手,就切开了这老者的双腿。 “所以……你还是没有杀我。” 失去了双腿的老者已然脸色苍白,但嘴角却已经挂起了冷笑。 “你有求于我,对吗?让我猜猜……你是想要从老夫这里知道,该怎么更进一步,还是说,你想让老夫把这三座大山挪开?” 这样说着,老者抬手指了指屋顶的破洞。 破洞之外,三座大山悬于整个三山镇的上空,乌沉沉的样子如同暴风雨之前的阴云。 黑云压城城欲摧。 这种等级的恐怖力道,就算一座坚城也会被瞬间摧毁。 又何况,这小小的三山镇呢? “你想要让他们活,是吗?我见过你跟他们打交道的样子,你明明都已经有了能轻松杀死他们的本事,但是你还把他们当成跟你一样的人……你想要救他们,对吗?你那悲天悯人的性子……” “……不是,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杜乘锋开始挠头了。 “你杀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哈?” 正准备讨价还价的老者愣住了。 “什么叫跟你有什么关系?你难道不关心他们的死活吗?” “这不是你要杀人吗?为什么你说的像是我做错了事情一样?” 杜乘锋疑惑的看了老者一眼。 “你杀他们是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哦我懂你意思了,放心,你真干出这种事来,我也肯定会给街坊邻居们报仇的。” “你……” 老者听得两眼发直,苍白的脸上甚至因愤怒而泛起了几丝血色。 “你就半点人性都没有吗?那你留我一命是为了什么?” “……为了跟你秀一下?” 杜乘锋想了想,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如果正常的走出去,恐怕只会吓到他们,但是你就不一样了,你很厉害,我这边什么都还没说,你都已经看出来我用了什么办法……” 杜乘锋冷静的叙述着事实,毕竟事确实是这么个事,他现在这副样子,那些煞气高手是不可能理解的,就算他出去亮个相,也只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他们根本不会懂得其中的奥妙,他根本炫耀不出来。 但换成这老者,就不一样了。 正是因为对方是高手,甚至还是刚刚差点杀了他的高手,所以才更能理解他操作的精妙,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第一时间痛下杀手的原因——一方面自然是因为他已经掌握了绝对的胜局,自然就有了表现一下武德的余裕,然后另一方面的话…… “你刚才是不是说了,你能告诉我,怎么更进一步?” 杜乘锋的眼睛亮了起来。 “来来来,说说,说得好我给你把腿接上。” “真的吗?” 眼见得话题绕了一圈,终于又回到了自己想要的讨价还价阶段,老者终于稍微放松了些。 “只要告诉你更进一步的办法,你就会把我的腿接回来?” “当然是……假的。” 杜乘锋挥了挥手。 “逗逗你而已啊,你怎么还当真了。” “你……” 头发花白的老者刚想说些什么,整个脑袋却突然从脖颈上跌落下来。 赤红的鲜血喷了一地,那花白的头发也已经泡在了血浆之中,死不瞑目的老者怎么都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人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 “那肯定是不能问你啊,你说出来的可能是实话吗?” 这样说着,杜乘锋的身形却猛地蹿上了半空,顺着屋顶的破洞一路冲到了天上。 与此同时,半空中的三座大山,也早已轰然坠下。 指望那老头控住这三座大山,同样是不可能的事情,换位思考之下,若是他是那老头,也绝对会豁出去催动这三座大山将自己的仇敌砸死——所谓的人命,在这种人眼里,连蝼蚁都算不上,撑死只能算是祭炼兵刃的养料。 当然,杜乘锋跟这个老头还是不太一样的。 他还有点,最起码的,公德心。 “走!” 杜乘锋一头撞在大塘山上,登时便将那座山峰顶得倒飞出去,紧接着便是康平山,还有聚宝山,三拳两脚之下,三座大山竟是直接被砸回了原位,甚至连位置都相差无几! “这才是真正的力量……” 飞在半空中的杜乘锋沐浴着月光,银白的身体映照着冰冷的钢铁光泽。 不用再考虑什么骨骼筋络能否承受,也不需要再去思考五脏六腑会不会移位,整个身躯已经彻底成为铁板一块,澎湃的力量充斥着身体的每一分,每一寸。 “这个,能算是更进一步了吗?” 杜乘锋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如同欣赏着绝世名刀。 其实真要寻找答案的话,他应该去问那老头才对,毕竟这个莫名其妙的老头很明显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不过出于安全起见,老头的头已经落在地上了,死人显然是开不了口的。 死人是没办法开口,但是兵刃可以。 “所以说……” 杜乘锋转过头,看着远方的三座大山。 “山该怎么磨?” (本章完) 第461章 太阳依旧照常升起 第二天早晨,太阳依旧照常升起。 就像每一天的清晨一样,三山镇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大家该吃饭的吃饭,该干活的干活,闲暇的是时候就去买点下酒菜,再沽一点酒,这就是美好的一天了。 偶尔看到一些江湖客提刀对砍,也会有人抱怨两句,一方面是抱怨这些江湖客扰乱治安,另一方面则是在抱怨自己怎么就没有那种本事。 不过在短暂的抱怨之后,他们也就不会再去想这种事了,毕竟要是能成为煞气高手,他们早就成了,又怎么会在这小镇子里碌碌一生? 他们生在这里,也死在这里,就像这老旧的镇子一样,仿佛一直都不会有什么变化。 不过最近镇子上倒是也有点变化就是了。 首先就是钟鼓楼那边莫名其妙死了个老头,死自己屋里的,尸体看起来惨不忍睹,由于老头住的房顶上有个巨大的破洞,百姓们一时间变众说纷纭——最靠谱的说法就是仇杀,毕竟捕快在屋子里看到了切割的痕迹,虽然很小,但仍旧能说明,这或许是哪个江湖人干的。 常见的江湖仇杀,也没有波及到什么人,只是死了个独居的老头,这种事简直太常见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过于常见,所以这個说法反而没有传播出去,反倒是那些小道消息流传甚广。 “那老头是被流星砸死的!” 有好事的百姓信誓旦旦,说得跟真事一样。 “不信你们就去看那屋顶的破洞,是不是有灼烧的痕迹?我跟你们讲,那天我可是亲眼看到了,那太白星……” “你又开始了。” 听到这里,原本还想要听下去的百姓们顿时就没了兴致,原因无他,只因为这实在是吹得有点过头了——若只是陨石砸死人,那确实听着挺新鲜,可这太白星都冒出来了,怎么听都像是现编的。 更何况,比起这种谣言来说,大伙更关心那些,更贴近自己生活的事情。 比如。 “你们店里的厨子走了?” 几个准备来驿站这边点菜的百姓们瞠目结舌,他们本来是想要再尝尝那厨子的好手艺,结果谁能想到,那厨子居然不在?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被一众人堵在门口,腰里别着新铁鞭的少年汗都出来了。 这种事问他没意义,他也不知道,他也很迷茫,原本他还以为之前的生活能那样一直持续下去,可谁能想到就是在一个普通的早晨,那个仿佛要一直住在这里的杜大哥,就突然消失了? “我……” 少年欲哭无泪。 失去了父母的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死定了,就算侥幸能活下来,他的心里也只剩下了复仇——然而那个小巨人的出现,不止是带走了他的仇人,同时也让他知道了,大仇得报之后,他的人生并没有就此结束,还有别的道路可以走。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才真正对成为煞气高手有了兴趣,他想要变强,想要变得更强,当然,那个小巨人不怎么喜欢他混江湖,也不想他成为什么煞气高手,他也曾经一度因此而消沉。 可直到现在,这少年才意识到,他想要的,或许不是什么鲜衣怒马的江湖闯荡。 直到这突如其来的分别,他才意识到,自己想要的,或许只是变成那个人的样子。 就像每个男人都会经历的那样,总是要看着谁的背影,才知道自己该如何前进,父母双亡的他原本已经陷入了仇恨的迷茫,但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个背影实在是过于宽厚和伟岸,两层楼高的身板对于年纪轻轻的他来说,已然堪称遮天蔽日。 而现在,遮天蔽日的存在消失了。 阳光好刺眼。 “啊……” 不知何时,少年已然泪流满面。 离别的消沉持续了七八天,少年把自己闷在屋子里不出来,明明连生离死别都已经经历过,可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离别。 没了厨子,也少了跑堂,曾经在三山镇红火一时的驿站很快也就消沉了下去,甚至连后院里那些煞气高手们,也全都跑了个精光——他们早就该跑了,只是他们担心那小巨人随时会杀个回马枪,所以暂时还不敢乱动。 七天的时间,足以让他们确认,那小巨人是彻底不会回来了。 也足以让这少年确认。 推门出来,少年看向了驿站的后厨,眼下偶尔还有一些本地百姓光顾驿站的生意,但说白了还是想看看那厨子会不会回来,来自然是不能白来,干脆坐下点几个小菜,虽然没有当初那个厨子的手艺那么惊艳,但配上二两老酒,起码也算能吃。 说到底,管理驿站的那个老头,手艺确实不错,只是因为过于老迈,又只有一个人在操持,导致出餐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些。 “所以……我来吧。” 深吸一口气,少年迈步走进了后厨。 将年迈的老人请到一边,少年站在了灶台前,一边回忆着那个背影的样子,手上便循着那些记忆里的画面,开始忙活起来。 只是才切了点菜,少年便感觉这个动作总好像有哪里不太舒服。 于是在想了片刻之后,他便将腰间的铁鞭摘了,随手丢到一旁。 或许人类这种东西从来就没有变过,所谓成长,无非就是幼兽对成体进行模仿的本能。 赤手空拳的少年再一次拿起了菜刀,站回了案板之前,而在一旁老人的眼中,这还没长大的背影,却已经逐渐和另一个过于宽大的背影,开始重合起来。 驿站有了新厨子,曾经的项目也终于可以再开起来了,虽然新厨子的手艺相比曾经那个厨子差了不少,但至少也算是有模有样——尤其是看到了新厨子是谁之后,来吃饭的百姓们就更没什么话说了,这点年纪就能有如此手艺,那还挑个什么呢? 既然年轻,那也就意味着还有发展空间,再多练上几年,总是未来可期。 不过大家还是很想念当初的那个厨子,毕竟对方的手艺实在是过于惊艳,味道,香气,口感,甚至摆盘,都无可挑剔,虽然都是家常小菜,但越是细品下去,才越能尝到个中滋味。 “可能也就只有将全部身心都投入到庖厨上的人,才能做到这种地步吧。” 每当想起那个昙花一现的厨子,三山镇的百姓就无不感叹,对方明明生了一副比那些江湖豪客还要威猛的身板,却硬是在庖厨之上极为认真——这一点从菜市场那边流出来的传说也能看出,那小巨人甚至会自己每天去买菜,就每一片菜叶子都会精挑细选。 一想到那看起来凶神恶煞,却蹲在摊贩面前挑拣菜叶的模样,百姓们就一阵叹息。 “所以说,那厨子是不是进山找野菜去了?” 有人提出了这样的说法。 当然,这与其说是一种猜测,倒不如说是一种自我安慰,毕竟进山里找野菜,也就意味着总有从山里回来的时候——说白了大伙只是随便找个理由,希望那厨子回来再多待一阵,哪怕不做菜,只煲汤,也是一件好事。 不过就像大部分谣言一样,这个说法传着传着,也逐渐变了模样。 有人说那厨子是进山里寻找宝贝去了,等找到潜藏在三座大山里的珍稀蘑菇,就会回来给大伙露一手。也有人说那厨子是进山里打猎去了,毕竟家常菜已经品鉴的太多了,那厨子便也就向着未曾处理过的野味开始进军——还有人说那厨子就是单纯回老家了,这样的人自然是白挨了一顿打,毕竟回老家也就意味着那厨子不会再回来了。 那厨子不回来,大伙吃什么? “要我说,那厨子其实一直都在山上。” 驿站里,有好事的百姓将众人聚拢过来,随后一脸神秘的开了口。 “我跟你们讲,这可是我亲眼见到的,就前几天的时候,我进山里找蘑菇的时候,还真见到那厨子了……” “哦?” 众人顿时都提起了兴趣,就连后厨忙活着的少年也停下了手头上的活计,竖起了耳朵。 “那你怎么不把他叫回来呢?一个人去山里多危险啊?” “你这话说的,人家就不是凡人,你们说的那点危险,能叫危险吗?” 那好事的百姓连连摇头。 “伱们也不想想,他刚来的时候是个什么架势?两层楼那么高!这不是比那些煞气高手都厉害!有什么危险能动得了他?” “这……确实。” 百姓们纷纷点头称是。 确实是确实,但这也是一句废话,那小巨人之前天天去菜市场,谁没见过对方的模样,哪还用得着他这再来一遍? 那厨子就算住山里也只会半点危险都没有,他们能不知道这件事吗?至于为什么明知道还会故意多嘴问一句,当然是因为这是必要的客气,总不能直说是“因为我想你做的饭了,所以你赶紧回来干活吧”,这多不好? “所以你快点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了一圈车轱辘话,众人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善了,看向那好事百姓的眼神也多了几丝危险,大有这小子再胡言乱语的添油加醋,就把这小子扔进倒流河里的架势。 既然这么喜欢往正事里灌水,那正好就扔河里喝个水饱,也算是原汤化原食了。 “不是,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那好事的百姓也察觉到了眼下气氛的诡异,登时便连连摆手。 “真不是我不想叫他回来,实在是……我连凑上去都不敢。” “啊这?” 百姓们登时便噎在了原地。 人在山里,旁人凑上去都不敢,这种情况,经常见到那些江湖人的百姓们马上便想到了一个可能。 “你是说……他煞气入脑了?” 后厨的少年猛地冲了出来,一把便拽住了那好事百姓的领子。 是了,这就是最有可能的事情了,人主动躲进山里,是为了防止自己在煞气的影响下胡乱杀人,而这好事百姓不敢靠近,恐怕也是因为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想来也是,那小巨人看起来就是一副煞气入体的样子,两层楼的身高,说是怪物也不过分,虽然后来说是练了什么功法,身高又缩回去了,但大伙也都知道了,对方绝对跟那些江湖上的煞气高手一般无二。 甚至很有可能,比那些煞气高手还要更为危险。 这一点从那小巨人的形事做派也能看得出来,明明有着一身勇力,却几乎从不杀人——唯一一个能被大家想起来的死者,也就是那个诨号金刀大汉的山贼了。原本大伙还以为,那小巨人不杀人只是因为性格和善,可现在看来…… 恐怕是另有隐情? “可能之前的时候,他身上的煞气就已经堆到一定地步了。” 有人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所以他才不杀人,这是为了保持理智,但是很明显,他最近的理智还是开始维持不住了,所以他才会主动进山……哎。”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掩面叹息,尤其是在和那些动辄拔刀对砍的煞气高手们做了比较之后,这种明知自己要失控,就干脆选择远离人烟的行为,实在是过于高风亮节。 就连那少年也已然愣在了原地,他从没想过,之前那场离别,居然还有着这样的缘由。 不知不觉之间,少年再一次泪流满面。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更加真实的体会到,当初那个小巨人,为什么不想让他去当什么煞气高手。 和这种行为相比,那些所谓的煞气高手们简直…… “什么啊!怎么就煞气了!” 衣领被松开,这让那好事的百姓好好喘了口气。 “哪就有煞气了?你们能不能让人把话说完?我这都没说呢,你们瞎猜什么呢?” “啊?不是煞气?” 刚刚还长吁短叹的众人登时便尬在了原地,就连那哭了一半的少年也直接噎了回去。 不是煞气,那能是什么? “是太白星!” 那好事的百姓信誓旦旦的开口了。 “那厨子本是太白星下凡,现在只是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而已,我亲眼看到的,那厨子现在三尺不到,满身银光,就跟钢浇铁铸的一样……哎不是,你们走什么啊?我还没说完呢!我真看见了!” “你又开始了。” 摇了摇头,众人便都吃饭的吃饭,回家的回家,就连那少年也回到了后厨,继续忙起了自己的事情。 整天太白星太白星,传谣好歹也有个限度,上次有老头死自己家里,屋顶上破个洞,就说是太白星干的,这次又把太白星抬出来,这太白星什么时候这么便宜了? “不是,你们倒是听我说啊,我说的都是真的……” 那好事的百姓继续说着,但却已经没人搭理他了。 只有远处大塘山中的金属人形,突然打了个喷嚏。 “可能是受凉了……不对,我现在还会着凉?” 摇了摇头,杜乘锋继续开始想办法,尝试打磨脚下这座大山。 要将三座大山都完成打磨,这无疑是一个复杂的大工程。 不过对杜乘锋来说,倒也还没到不能接受的程度。 “更进一步啊……” 抚摸着脚下的土地,杜乘锋的心中隐隐升起期待。 以前他还以为,这个世界不过如此,可现在看来的话…… 山都已经能作为兵刃了,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本章完) 第462章 更上一层的风景 打磨大山是一件费时费力的事情。 和普通的兵刃不一样,磨刀石虽然不算大,但应对寻常的兵刃也已经足够,可对于一整座山来说,磨刀石的个头就实在是太过渺小了——就算杜乘锋想要用打磨钝器的办法将其擦拭,一整座大山他也不可能擦得过来。 更何况一座山要怎么磨,他总不能给一座大山整个抛光一遍吧? 于是,在开始的前三天,杜乘锋面对着三座大山,毫无头绪。 若是换个人来,或许会干脆在这里继想下去,就像常见的武者闭关一样,或许自闭久了,总能悟出点什么——不过杜乘锋在这方面很有自知之明,他很清楚自己不是那种擅长动脑子的类型。 更何况一个人的苦思冥想,怎么看都有点过于局限了。 “所以大家有什么办法吗?” 忘忧乡中,自己的家里,杜乘锋对那些被邀请过来的朋友们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只是忘忧乡里的朋友们显然没有在意这种小事,他们更关心杜乘锋眼下的状态——要知道杜乘锋之前出门的时候可是足足两层楼那么高,结果出去待了几個月,回来就变成了三尺矮子,浑身上下还跟铁打的一样,谁见过这种场面? 要知道忘忧乡的人们虽然有段时间没怎么出门,但大伙一路走来也算吃过见过,变大变小他们都能接受,可是从人变成铁这种事…… “你真的是杜乘锋吗?” 刘博伦是第一个表达出疑惑的。 “还是说你是哪里冒出来的新怪物?” “我记得你喝多了之后会失禁。” 杜乘锋果断选择说出秘密来验明正身。 “上次喝酒的时候还尿到我的鞋上……” “假的!没有这回事!这肯定是假的!打他!” 刘博伦登时便要冲过来踹两脚,但却被眼疾手快的崔远第一时间拦住了。 小崔剑士倒是对杜乘锋如今的状态颇为好奇,毕竟这个思路怎么看都像是能用在剑上——当然,他也没办法确认这个银白人影到底是不是杜乘锋,所以他便采用了自己的办法。 那就是干脆一剑扎过来,没有剑尖的断剑却远比利剑更为锋锐。 “你这个剑术怎么还能退步的?是不是太久没跟我练了?” 杜乘锋随手一拍,便将那迎面而来的剑气掼在地上。 “就拿这个考验我?你就不能给我点惊喜吗?” “是在下输了。” 崔远当场便低头认输,毕竟他的惊喜还没展开就已经结束了,三十二道剑气尚未爆开就被直接掐灭,这种熟悉的手法他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 虽然样子变得很离谱,但只是这随意的一拍,就已经能证明,眼前的确实是真货。 “我就说他不是假的吧!我怎么可能认错了人!” 唯一一个从一开始就承认杜乘锋身份的,也就只有木头人李木匠了。 甚至不止是木头人李木匠,就连那附着了李木匠意志的长棍也是同样的说法——虽然长棍本身没办法开口就是了,但也正是因为连躯体都没有,所以那份感知,反而变得更加敏锐。 “就算认错老婆,我也不可能认错兄弟。” 作为唯一一个得到正确答案的人,木头人李木匠颇为自豪,甚至连那张木头脸上都挂起了笑容。 也难怪李木匠会自豪,主要是这种事居然一个猜对的都没有,刘博伦和小崔剑士这还算好的,外面杨老头和那些乡亲们,在见到杜乘锋这幅样子之后,都已经开始对着香炉烧上香了。 就,虽然不知道飞进忘忧乡里的是什么神仙,总是拜一拜肯定是没错的,万一神仙显灵了呢? “这帮人真的是……我回头再跟他们说。” 杜乘锋也是无奈,指望一时半会把情况说清不太现实,更何况就算他说出来,这些人怕是也理解不了,毕竟别说心力了,这些乡亲们甚至连煞气都没学明白。 “所以说,能不能说点正事。” 绕了一圈,杜乘锋终究还是把话题扯了回来。 “山该怎么磨?谁能给个说法?” “你是不是喝多了?还是说没喝够?” 刘博伦给出了他的意见。 “你一定要问的话……这个也不需要磨吧?一场大雨下来,雨水本身就能把山冲干净了啊。” “询问打磨办法……山居然能被当成兵刃吗?” 小崔剑士皱着眉头开口了。 “这种事情,山怎么也能当成兵刃……要是连山也要打磨的话,要不干脆用剑气把山刮一遍?” “你们就不能说点靠谱的吗?” 杜乘锋已经有些麻了,这俩人说的办法就没一个像回事的。 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木头人李木匠却突然开口了。 “要不,伱种树试试?” “种树?” 杜乘锋不禁一愣。 “这跟磨刀没关系吧?你怎么会想起这个?” “说到山肯定就想到树啊,毕竟你去的是南边,又不是漠北。” 木头人李木匠挠了挠头。 “更何况真说打磨这种事……你既然要把山当成一样兵刃来打磨,那基本也就等于修复吧。” “嗯?” 杜乘锋感觉隐约抓到了什么。 “你说,修复?” “是啊,修复。” 李木匠点点头。 “修复成原来的样子,又或者修复成能用的样子,打磨不就是为了这个吗?我做木工活的时候也是……” “对!就是这个!” 话音未落,杜乘锋便已经一把抱住了李木匠。 “好兄弟!我想要的就是这个!” 事实证明,有个懂行的好兄弟确实是靠谱的,就像这次,若是让他自己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苦思冥想,他想半年都未必能想到什么好办法——但回来大伙一讨论的话,甚至连一下午都不到,他就已经摸到了做事的方向。 既然明白了该怎么办,杜乘锋这边就不着急了,在确定了要给这三座大山种树之后,杜乘锋就过上了两地奔波的生活。 大部分时候他会在那三座大山里种植树木,顺便修复那些江湖客们打出来的深坑,偶尔干活累了,便干脆飞回忘忧乡这边休息——反正以他如今的身手,两地往返也不成问题,这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而这样的日子,一过就直接过去了半年。 半年的时间中,杜乘锋大部分时间都在这三座大山里,一边恢复着这三座大山的植被,一边修复着那些山里的那些损伤——当然,对于一座山而言,其实没有什么损伤这一说的,毕竟不管是切石头还是砍树,只要采伐下来的东西还没出山,那就只是把东西换了个地方而已。 简单来说,就像是把东西从卧室拿到客厅,只要还没出屋子,那就不算有什么变化——甚至来说,一些零碎的东西就算出了屋子也无所谓,反正收拾再干净的屋子,每天也总要丢点垃圾。 “难怪那个老头会把山当成兵刃……” 越是收拾下去,杜乘锋就越是感叹。 这玩意确实比刀好用多了。 刀剑虽然锋利,但刃口和锋尖也更容易损毁,所以也有不少人会使用鞭锏战锤之类的打击类钝兵器,它们虽然没有锋利的刃口,但沉重的打砸也足以置人于死地——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些钝兵器都不需要太过操心于保养,毕竟它们也没有刃口能损毁。 当然,也不能完全不保养,毕竟钝兵器也会有锈蚀或者手柄腐烂的时候。 但是,山,就真的不需要保养了。 虽然这件事听起来很是离谱,但这三座大山确实是杜乘锋见过的最为完美的兵刃了——无需保养,也无需照料,甚至都不一定需要什么使用技巧,毕竟以这三座大山的沉重,只需要丢过去就能把敌人给拍死了。 的确,这听起来或许简单粗暴,但这同样也是最为直接的暴力本身。 所谓暴力,便是能用来消灭敌人的力量。 无论过程是复杂还是质朴,快速还是慢速,其根理都差别不大。 “但是,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又种下一排树苗的杜乘锋抹了一把不存在的汗水。 以他如今的身体,累肯定是不会累的,不过这种疲劳,更多还是心理层面上的——他都已经在这三座大山里忙活了半年了,可是却仍旧没有感受到那份熟悉的阅读记忆,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是他打磨的方式不对? 不应该啊?之前不是都已经聊明白了吗?所谓打磨,无非就是修复成原样,或者修复到能用,按照这个思路来看,这三座山其实早就应该算是被打磨完了才对——又或者说,这三座山其实压根就不需要打磨,毕竟这三座山压根就没坏过。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杜乘锋再一次开始挠头。 按理来说,再回去问一问或许能得到点好主意,但杜乘锋却总觉得没必要,他已经得到了正确的思路,眼下差的也就是那最后的临门一脚。 只差最后的临门一脚,难道他还会想不到吗? “想想看,想想看……” 这一次,杜乘锋没有选择飞回去,而是尝试自己去摸索脉络。 不管是修复成原样,还是修复到能用,他都已经做到了,但这没什么用——换句话来说,李木匠的思路只能提供一些指导,中间肯定还有细微的差异,一定还有什么地方是他没注意到的,李木匠这个说法…… “等等?” 杜乘锋突然一拍脑门。 “对啊!他是木匠啊!” 杜乘锋恍然大悟。 确实,他记得很清楚,当时李木匠也说了,这是做木工活的时候得出来的思路——虽然对他这边来说确实是有启发就是了,但两边本质上却完全不是一回事。 木匠的修缮和维护,跟打磨兵刃,完全是两码事。 打磨兵刃,有一套属于自己的,独立逻辑。 “首先肯定是修复没错,不管是修好,还是修到能用,这一部分是没问题的。” 杜乘锋继续想了下去。 “所以真正的问题也就出在,该怎么修。” 到底该怎么修?这就是他眼下面临的难题,面对着三座厚重的大山,他怎么也想不到该如何下手——可是如果换成兵刃的话,思路就很好整理了,无非就是先摸清设计者或者使用者的思路,然后再针对兵刃进行修整…… “对了!就是这个!” 杜乘锋感觉自己捕捉到了关键。 之前的他光顾着想要打磨这三座大山,却是忘记了好好感受这三座大山本身,它们的起源,它们为什么会变成兵刃,它们经历了怎么样的炮制,它们的特异之处都在哪里……只有充分了解这三座大山,他才知道该从什么角度入手,才能真正的做到打磨。 “要读取这三座大山的记忆,就要先体会这三座大山的一切,毕竟这就是记忆的源头。” 想到这里,杜乘锋突然一阵恍惚。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真正开始了打磨。 又或者说,真正开始与这座山,进行交流。 交流的过程是漫长的,毕竟一座山的年龄可是比一把刀要大了不知多少倍,饶是杜乘锋已经有过经验了,也硬是连续看了七天七夜才算看完。 这还是山峰给他打了折扣,只算上了被制成兵器后的时间,不然如果真按照石头的寿命来算,杜乘锋这边怕不是也要被当场熬走。 好在,高风险,确实能够获得高回报。 就像现在这样,明知会有危险却仍旧费时费力的做了这些,杜乘锋这一次,确实有了重大收获。 “搬山术……居然是叫这个名字吗?” 七天之后,一脸疲惫的杜乘锋睁开了眼睛。 明明脸上写满了疲惫,但杜乘锋的眼睛却迸发出光芒——只因为在许久之后,他居然真的窥探到了更上一层的路径。 只是这个路径,怎么看都有点过于离谱了。 “还真有仙神存在啊……” 杜乘锋不禁抬起头看向了远方。 不是什么所谓的仙人体,也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尸解仙。 那个被他杀死的老头,已经能称得上是真正的仙神。 (本章完) 第463章 仙与神 众所周知,掌控了一把刀的人会被称为刀客,掌控了一把剑的人会被称为剑客,使用长枪的人会被成为长枪手,使用弓箭的人会被成为弓箭手。 当然,也有很多兵刃的使用者,没有自己的专属称呼,但人们还是会将其大概归到一个相对好分的类别里、 比如使用重锤大刀的,又或者使用镗棍铄棒的,由于是战阵兵器,所以一般会叫做战将或者猛将。 又或者那些使用虎头双勾,二龙争珠剑,鸳鸯钺,绳镖之类奇门兵器的,则会被当作武师或者侠客来看待。 于是,问题也就出现了。 使用山作为兵刃的人,又该被怎么称呼呢? “掌控着三座山,那确实可以称得上是山神了。” 正在清理康平山的杜乘锋这样感叹着。 想要将一座大山当作兵刃来掌控,可不是一件容易得事情,首先将大山打造成兵刃就已经极为困难——这还是杜乘锋在打磨之前那座聚宝山的时候看到的事情,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居然还能有这样的办法。 在很久很久以前,聚宝山原本不叫聚宝山,那个山头曾经是一片古战场,有两支军队在山上交锋,留下了满地的尸骸。 只有一个残兵侥幸靠装死逃脱了杀戮,但一骑当千的敌方大将却已然将他吓破了胆,那恐怖的煞气兵刃是如此的凶悍,天知道那个战将到底杀了多少人。 “现在又杀了这么多人,那個战将又会变得更强了吧?” 那个残兵这样想着,仅仅只是想起那个恐怖的身影,这个残兵就已经浑身颤抖。 所以他选择了装死,他只想活下去,他不想就这么死在这里。 “可是,我真的能活下去吗?” 当这个残兵抬起头的时候,留给他的是更深的绝望。 他的确是活下来了没错,可是他该怎么出去? 之前跟着同袍钻进山里的时候,这残兵还一度嫌弃过山头太小,遮蔽不了他们的身形,可眼下他才意识到,这看似没多大的山头,居然如此幽邃。 他真的能从这密林中走出去吗?他真的能活着走出这座大山吗? “我或许要死在这里了。” 这一刻,残兵彻底失去了希望。 他好像确实是要死在这里了,饿死,或者被那些过来撕扯尸体的野狗分食——早知道自己会是这个下场,还不如干脆让那战将把自己给砍了,至少死的也算个痛快。 那煞气兵刃杀了他,大概会变得更强吧? 这么想的话,他没有死在那煞气兵刃之下,而是死在山里,也还算…… “如果我死在山里,山会不会变得更强?” 残兵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了这个念头。 这个念头是如此的荒谬,毕竟山就是山,这玩意怎么看跟兵刃都是两码事——可这份想法却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甚至愈发地生根发芽。 毕竟他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 生死大战,也就是你死我活的战争,为了能够活下去,手边的一切都可以拿来作为武器——刀砍断了就用断刀去切,矛捅折了用断矛也能捅,没有武器就扔石头,石头也没有就抡起头盔来给对面开瓢,手边的一切都可以拿来战斗,只要能打死人就行。 所以说,连石头,头盔,树杈,甚至裤腰带都能杀人了。 山怎么就不能杀人了? “山也一样可以作为兵刃!” 这一刻,残兵攥紧了拳头。 “并且,会是最好的兵刃。” 或许是生死之间的狂乱,又或者是求生本能的催动,这个胆小如鼠的残兵,甚至有了掌控大山的念头。 这不止是野心,同样也意味着生存,毕竟只靠他自己,大概率是走不出这座大山的。 掌控这座山,或许是他唯一的生路。 活下去是他最大的动力,生死之际更是激发了他最大的潜能——虽然这个残兵还不知道该怎么掌控大山,但他还是学着话本里那些仙人们的样子,盘腿坐在了原地。 “交给我……交给我!” 双拳紧握,盘腿而坐的残兵双目血红。 “我会带你们杀更多的人,我会跟你一起变得更强……交给我!跟我一起!” 该说是生死之间的绝对意志,还是大山真的听到了这残兵的声音。 亦或者,在那些士兵战死于山中的时候,这座山头,就已经成为了一件无主的兵刃? 总之,在这堪称疯狂的意志之下,这座大山,真的成为了残兵的武器。 使用山作为兵刃的人,又该被怎么称呼呢? “应该是叫,山神吧。” 已然老迈的残兵做出了这样的感叹。 这个时候的残兵就已经不是昔日那个挣扎求生的他了,而他手中掌控的山头也从一座增加到了三座,他用死亡来祭炼着这三座大山,这三座大山对他的反哺,也让他的寿命变得像山一样悠长。 至于曾经那个不可一世的战将,他也曾见到过,对方后来又带兵征伐过来——不过这种事对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他早就已经不是昔日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残兵了。 他只是挥了挥手,那战将,乃至于战将所带领的部队,便都被压死在山下。 当时的他一度为此而自傲,他终于战胜了昔日只能仰望的强敌,那所谓的煞气兵刃在山的力量面前,就如同纸张一般脆弱,在那一刻他真的觉得自己就是这世间的神! 但是,杀人这种事总是容易的,麻烦的一般是在杀人之后。 在短暂的爽快之后,这残兵也迎来了自己的麻烦——由于一整支军队都消失在这里,世间都在流传说这里闹妖怪,人们再也不来这边了,甚至连经过都不再经过。 人不过来,就不会有人死,没人死的话,他难道还要扛着大山追出去不成? 更何况就这样追着杀,他又能杀多少人? “总得想个办法……” 这样想着,残兵逐渐放弃了杀戮。 他换了个办法。 只是一味的追杀是没有意义的,他能追,人们就能跑,就像是打猎的时候一样,总不能追着野猪满山乱转——所以真正想吃肉的话,狩猎反而是效率低下的手段。 比起狩猎来说,养殖,才是更有效率的。 在成为山神,甚至成为士兵之前,他也看过老家的那些屠户,有些屠户是专门给人杀猪,但做大的屠户一般都会有自己的猪场——有了自己的猪场之后,屠户的身份就变了,他们只需要杀自己的猪就可以了,每天都能有肉吃。 “或许,我也可以学学,这个办法。” 这样想着,他开始了自己的操作。 这是一个漫长的工作,他足足等了近百年,才算是等到这里的名声变得没那么差,然后又是用了一个百年,才让这里变得安宁祥和,而在第三个百年之后,这三座大山里甚至多出了一个小镇子。 而他自己,也隐藏在了这小镇子当中。 镇子虽小,五脏俱全,安宁祥和的氛围也会吸引更多人来定居,他们生在这里,死在这里,而在他们死后,那股力量则会被祭炼到大山里——若是外面有江湖人过来,那就更好了,这些煞气高手们不管谁来打生打死,最终受益的都会是这三座大山。 当年的残兵,后来的老者,感觉自己已经完成了一切,他甚至一度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一抹银光,闪耀在他的视线之中。 “合着当时的我真没捏出脸来啊。” 看完了康平山上存留的记忆,又回想了一下之前打磨聚宝山的时候看到的画面,杜乘锋使劲伸了个懒腰。 打磨大山是一件费时费力的事情,为了打磨第一座大山,他用了将近半年的时间,虽然这也让他掌握了办法,但第二座大山还是耗费了他三个月的光景——虽然这中间也有点他经常飞回去休息的原因,不过这事情本身也确实是够麻烦。 但是足够的麻烦,也带来了足够的收获。 就好像现在这样,聚宝和康平这两座山头,就都已经为他所用,就像之前那个老者一样,他也可以将这两座大山作为兵刃来随意操作,甚至让它们飞到自己想要的地方。 “不过……还是算了。” 原本想要试一试的杜乘锋,在看了眼远处的三山镇之后,终究还是没有选择动手。 虽然他确实能把山搬走没错,但这个行为本身对于当地人来说或许有点太过惊世骇俗了,再者说万一有人进山里干点什么,他这边把山搬走了,人怕不是也就一块被带走了——当然如果只是带走其实还好,可万一他用这两座山耍点什么杂技,山上的人掉下来摔死了,这算谁的? 在大部分的时候,杜乘锋还是很有公德心的,这种平白无故就要损人利己的事情,他是不会干的。 “但是拿肯定还是要拿在手里。” 这样想着,杜乘锋看向了最后一座山头。 只要把这最后一座大塘山也磨好,三座大山就尽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所以说…… “真不想动!” 杜乘锋直接往地上一躺。 连着打磨完两座大山,这已经让他颇为疲惫了,在打磨第三座大山之前,他怎么也得先放个假才行——时间甚至都不用太多,只需要两三天就好,给他点时间吃顿好的,然后睡个大觉缓缓精神。 “那就先回去吧,反正山也不会跑。” 既然决定了要休息,杜乘锋就干脆飞上了半空。 这就是掌握心力的好处了,掌握了飞行的技术,这让他的交通变得更加迅捷——眼下的他完全可以在半天之内就飞回千里之外的忘忧乡,所以这段时间他来回跑,倒是没太耽误事。 “所以说这所谓的山神,怎么连飞都不会?” 一想到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些记忆,杜乘锋就一阵摇头。 虽然这残兵,也就是后来那所谓的山神,确实可能是阴差阳错之下,掌握了某些特殊的技法,但很显然,那残兵本身的想法却仍旧停留在残兵阶段——仍旧被地心引力束缚,就只能说明,对方的想象力还没有充分的发散开。 “至少还没开始追求天空的自由。” 杜乘锋为自己的对手叹息一声。 虽然这种打赢了再锐评的行为有些过于没素质,但就事论事,他的对手,那所谓的山神,确实是有点不太行。 更何况这也不算没素质,毕竟当事人,也就是那个山神,自己都没站出来说什么。 “所以这飞的速度是不是有点慢了……” 脑子里胡思乱想了一会,路程却才飞到一半,已然疲惫不堪的杜乘锋此刻也突然感觉到,自己这所谓的飞行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就这个速度,也就是个动车的程度,怕是正常飞机都赶不上,他在得意个什么? “哎,只能说跟真正的科技相比,神功实在是差太远了。” 杜乘锋这样感叹着。 不过想到了飞机,杜乘锋便也就将这无聊的飞行当成了旅游,已经来回飞了不知多少次的他早已没有了恐高这一说,他甚至还会低头往下面看。 高空之上的景色总是新鲜的,在这个视角来看,地上的一切仿佛都变成了微缩的模型,那些人都变成了蚂蚁般大小,就连山川河流也变得小了起来——杜乘锋一度以为自己是在观看某个沙盘,只是这沙盘制作的实在是太过精细。 尤其是那山川河流之间,甚至还有蚂蚁一般的小人在活动着,他们抬着轿子到河边的样子是那么的憨态可掬,蚂蚁们好像在念诵着什么,蚂蚁们把装着人的轿子扔到了河里…… “扔到河里?” 杜乘锋吓了一跳,连忙飞身落了下去。 只见地面之上,人们正在敲锣打鼓,而在河水之中,绑在轿子上的人正在拼命挣扎着——可不管他如何拼命挣扎,那河水依旧将他淹没进去,眼看着人就要死在当场!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挥出了手。 河水瞬间变被一分为二,那绑着人的轿子,也落入了河底的淤泥之中。 (本章完) 第464章 河伯 或许是由于河底的淤泥过于松软,也可能是因为屁股底下奶垫着个轿子,总之那个被丢进河里的人没有就这么摔死在河底,只是一头扎进了淤泥里。 除了身上那些脏污,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损伤。 至于杜乘锋刚刚看到的那些蚂蚁——又或者说把活人扔进河里的人们,对这种事自然没什么意见,他们也不敢有意见,毕竟就连大河在他们面前都被随手劈开,若是两句话没说利索,他们也被这么来上一下,那怎么得了? 不过他们不找杜乘锋的麻烦,杜乘锋却要找他们的麻烦了。 “你们怎么能把活人扔河里呢?你们就没有半点公德心吗?” 杜乘锋抬手一指那刚被他从河底捞上来的泥猴子。 “烂水里怎么办?我在下游还喝不喝水了?” “……啊?” 原本这些百姓都已经做好了准备,等着对方讲什么仁义道德了,可谁成想这突然冒出来的铁人居然给了这么一句。 所以铁人也要喝水的吗?还有这铁人是从哪冒出来的? “那个……” 面对着陌生的三尺铁人,百姓们犹豫了片刻之后,终究还是有面容肃穆,看起来德高望重的老者站了出来。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伴随着老者的叙述,杜乘锋这边也逐渐明白了整个事情的起因。 眼前的河名为济水,也有人叫吉水,毕竟有了河水的滋润,周边的土地也就变得肥沃,那确实是吉祥的象征——不过很显然,这样的五谷丰登不是没有代价的,只因为这济水每年都要泛滥几次,淹没田地,冲走牲畜,甚至干脆害死本地的居民。 而在这老者的解释中,当地人也曾想过办法,比如找人过来修筑河堤,又或者疏通河道,但这些在别处都没什么问题的水利设施,在这里却仿佛都失灵的一般,每次新的防汛工程才刚建好,更加迅猛的河水就会将其冲垮。 “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老者一声长叹。 没有办法,那就只能什么办法都试试看了。 那是老者还年轻时候的事情了,在他苦思冥想该怎么解决这问题的时候,不知不觉竟昏睡过去——可当他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有一金甲神人正对着他怒目圆睁。 “吾乃本地河伯!掌济水两岸!尔等小民居然胆敢私改河道!其罪当诛!” 那金甲神人这样说着,把他整個人都听傻了,怎么突然冒了个河伯出来?他莫不是在做梦? 其罪当诛……这河伯的意思是,他们改了河道,就要把他们全给杀了? 但在那之后,河伯也给出了解决的办法,把河道改回去,然后每年奉上祭品,这样河伯那边便可以出面帮忙遮掩此事,保这一方平安。 而后,他便睡醒了。 “这祭祀,也就这么一年又一年的办了下去。” 那老者伏在地上,对着面前的陌生铁人连连叩首。 “小老儿说的都是实情,本地百姓们都可作证,自从有了这祭祀之后,这济水确实再也没泛滥过,所以……还请仙人明见。” “别,我可不是你先人。” 面对着老头的叩拜,杜乘锋连忙让开一步。 倒不是说辈分大一点不好,主要是他可不想认这么丢人的后人。 如果是以前的话,他还会怀疑这件事是人祸,是这老头不地道,张嘴就满口胡来,金甲神人是假的,河伯也是假的,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神仙——但现在的话,听完这老头的辩解,他却只觉得这老头有点可悲。 只因为,从刚才的叙述里面,他感受到了同行的气息。 “河伯……祭炼河水当兵刃吗?” 杜乘锋摸了摸下巴。 “每年居然只要几个人的命就不动手了?这河伯还这么讲信用的?” 是了,这就是层次不同导致的视角不同,若是以前的话,他只会觉得这河伯过于残忍,居然还要活人生祭,可现在的话,在打磨了两座大山之后,他却只觉得这河伯好像有点过于仁慈了。 动辄几百条人命的济水泛滥,说不干就不干了,直接缩短成每年只填几条人命就好,这收益可是足足缩减了上百倍。 这河伯难道是开善堂的吗?这么好说话的? 还是说…… “哎。” 想到这里,杜乘锋的视线瞟向了身边跪伏着的那些百姓们。 这些百姓们还在对他不住的叩头,很明显,祭祀被打乱,让他们畏惧河伯的报复,尤其是为首的那个老人更是磕头如捣蒜,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那份辩解的真实。 但很显然,这些百姓们不知道的是,就连他们自己,也已经被那河伯计算在内。 杜乘锋甚至能猜到这故事的结局,若是他不出现的话,这些愚昧的人们就仍旧会维持着血腥的祭祀,直到哪个路过的侠客过来,路见不平的侠客在看到这一切之后,便选择将落水的无辜者救下,随后便会悍然出手,将这些愚昧的人们全部杀死。 无辜者得到了救赎和希望,路过的侠客得到了煞气和名声,这听起来是个完美的结局。 对那隐藏在暗处的河伯来说,就更是一个完美的结局了。 不用每年亲自动手干活了,也不用惹到什么怨恨遭人斩杀了,那河伯仅仅只是托了个梦,就有人帮他料理首尾,帮他收割了这里的一切。 而在这之后,济水名声变好,便会有新的百姓过来,那河伯大可以再掀起几次洪水,再来上这么一趟。 如此往复之下,这济水的力量,又怎能不强? 甚至连托梦这件事都是毫无成本的,无非就是把人打晕叫醒再打晕而已,杜乘锋自己都能操作,一个不行就多来几个,总之把意思传达到就行。 “太粗糙了。” 复盘了那河伯的操作之后,杜乘锋连连摇头。 确实是太粗糙了,这手法甚至都不如那三山镇的山神,那山神至少还知道隐居幕后,完全不漏行踪,不出大事就不动手。 但这河伯,却暴漏了自己的存在。 正所谓夜独豺狼盼女鬼,单身老头盼大娘,演戏盼着能得奖,说相声的盼着死同行——杜乘锋虽然不是说相声的,但在打磨了那两座大山之后,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有同行存在,难免有点手痒。 更巧的是,这同行,还偏偏不修德行,犯了点事。 “真就活该你今天死啊!” 想到这里,杜乘锋干脆挥了挥手,示意这些百姓们站起来,随后对着大伙抬手一作揖。 “刚才的事,是我冒昧了,光顾着出手救人,却是耽误了大伙的正事……不过我见那孩子就这么被丢下河,也有点于心不忍,所以要不这样吧。” 说着话,杜乘锋一拍胸口。 “你们把我扔下去。” “……啊?” 百姓们人都听傻了,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真要说这突然冒出来的铁人对着他们动手,他们甚至都能理解,毕竟他们自己心里也清楚,把孩子扔河里这件事就算名义上是祭祀,本身其实也不怎么地道——可谁能想到这铁仙人居然开口说要把自己给扔河里,这莫不是在说梦话? 但看那铁仙人的表情,却是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百姓们思前想后之下,终究也是不敢违背,于是只得按照原本的祭祀流程,把这铁仙人给送上了轿子。 这一次,他们却是不敢用绳子绑了,好在那铁仙人是主动下河,倒也没有半点挣扎。 不过这么看的话,这铁仙人三尺不到的身高,倒确实跟孩童差不多。 “四舍五入也算是童男童女了,想必河伯不会怪罪吧。” 其实这一刻,不少百姓心里已经隐隐想到了什么,若是他们想的那个结果真能成真,那河伯怕是就不可能怪罪他们了。 “早该这样了!” 有百姓已经暗中捏紧了拳头。 这动作或许身边人是察觉不到的,但在杜乘锋的感知中,那些百姓的异样,还是有些过于明显了。 “失去孩子的父母吗……” 轻抚着轿子的扶手,杜乘锋暗自叹息。 难怪他刚刚心中会突然升起杀了那河伯的想法,原来是被这些怨念影响到了,眼看着自家孩子被丢进河里淹死,这些为人父母的人只会愈发癫狂与憎恨。 但也就是因为这份强烈的憎恨,反而让他们的意志变得更为坚定,这份直指河伯本身的憎恨是如此的强烈,强烈到甚至连如今的他都能受到影响。 这些失去孩子的父母希望那该死的河伯能遭报应,不管是什么都好。 所以现在,报应来了。 “噗通!” 载着三尺铁人的轿子被抬上了河边的祭台,紧接着便被一把推进河里。 而在这之后,河边的百姓们便陷入了茫然。 换作以往的时候,他们应该是要悲伤一下的,毕竟无论如何,都有孩子被丢进河里了,哪怕是为了照顾那孩子父母的情绪,大家也要做出一副悲痛的姿态还行——可是这一次,被推进河里的却是那铁仙人,一个死人也没有。 没有死人,他们又要给谁悲伤,总不能给这铁仙人哭吧? “别号丧!” 有百姓才大哭了两声,那铁仙人的头却从河里冒了出来。 “老子还没死呢!你们几个号那么大声干什么!我在河里都听见了!晦气!滚开!” “……” 这一次,百姓们就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好在那铁仙人也算是下达了最后的吩咐,那就是让他们滚,于是他们也只能各自回家,四散而去了。 这或许是他们经历的最离谱的一次祭祀,也是最莫名其妙的一次祭祀,直到返回家中之后,这些百姓们仍旧一脸迷茫,久久未曾回过神来。 唯有一名虬髯大汉,在回到家中之后,脸上泛起了阴沉的神色。 “哪来的畜生!敢坏老子好事!” 才进了屋,这虬髯大汉就直接一拳砸在墙上,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构思出来的局面明明如此精妙,居然还能出岔子。 作为众人口中的河伯,他甚至都不怕别人多管闲事,毕竟再多管闲事,也不过就是将那些维持祭祀的百姓杀了,这对他来说没什么影响,反倒算是帮他收割了一波人命来祭炼河水。 可谁能想到,突然天上落下来一个铁王八,自己噗通一声跳河里了,这算是什么事? “你真是找死啊……” 想到这里,河伯已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空手虚抓螺旋拧动,竟是准备直接用河水绞死那个铁男! 但马上,这动作却僵在了半空。 只因为,他有点看不清对方的底细。 能从天上落下来,起码已经说明对方有了飞天遁地之能,再加上那一身铁打的身躯,天知道这个人物是怎么回事——若是真碰到什么不得了的人物,那事情不就麻烦了? 他不是没吃过这方面的亏,就比如他刚得到济水的时候,本打算将济水沿岸都收入自己的地盘,顺便再拓展一下外围分支,谁能想到他的力量才拓展到六华山,就差点被统治着那座大山的山君给一刀劈死。 从那以后,他也就学会了谨小慎微,知道了这天外有天的道理。 “所以说,义士到底姓甚名谁?” 这样想着,这虬髯大汉便干脆来到了河边,对着河里的铁人问到。 “这样义士若有什么不测,在下也好为义士著书立传,以传后世。” “咦?在叫我吗?” 已经在河底转了三圈的杜乘锋浮上了水面。 “我叫杜乘锋,看你年纪比我大,叫我阿杜或者小杜就好……等等,伱这个表情,难道说你听说过我的名字?” 水中的杜乘锋愣了愣,紧接着一拍脑袋。 虽然他自己是有隐姓埋名的想法就是了,但很显然,他之前终究还是做了一些微小的事情,虽然在如今的他看来,那些事情不足挂齿,但很显然,对于别人来说…… 早知道他就报假名了,那至少会让他轻松一点。 不然的话,就会变成这样。 “你就是那个杀穿了蓟北和兖州,然后一路冲进金銮殿,甚至打死一个皇帝的杜乘锋?” 就在杜乘锋这边懊悔的时候,那大汉却已经如同报菜名一样将他的事迹说了出来。 “蓟北猛虎,兖州人屠,马踏金銮殿,弑君之人……你就是那个杜乘锋?” “首先河里装不下那么多人,然后我确实是杜乘锋。” 在听到那虬髯大汉甚至给他报出一堆外号之后,杜乘锋已经快要晕在河里了,如此羞耻的场面,他宁可再去打十个山神。 可就在这个时候,那虬髯大汉的脸上,却突然挂起了狞笑。 “杜乘锋是吧!杀的就是你啊!” 这样说着,那虬髯大汉单手虚抓,猛地拧动起来。 “一个凡人还敢坏老子好事!老子剥了你的皮!” (本章完) 第465章 杀河伯 既然胆敢自称本地河伯,这虬髯大汉,自然是有些手段的。 只是凭空单掌一抓,那螺旋拧转的漩涡便已然将河水中的铁人卷入进去,汹涌的水流锋利如刀,任何被吞没其中的东西都会被彻底撕碎——当然,在这之后,他还会用流水将这凡人的尸块再冲一遍,将那些碎皮都冲下来。 说要剥了他的皮,就会剥了他的皮,这虬髯大汉一向说到做到。 但那些锋利如刀的水流却终究没能将那铁人切开,甚至没能割开那铁人的皮肤,那个名叫杜乘锋的铁人挥动着手臂,螺旋拧转的力道自水流中出现——虬髯大汉感觉得到,这凡人竟想要通过力量,反过来掌控他的河水! “咚!” 惊涛砸下,二人一触即分。 这一刻,交战的双方,都抬起头看向对方。 “好反应。” 杜乘锋点了点头。 “这么快的速度,你是第一个。” “什么……时候?” 虬髯大汉的脸色已经阴沉如水。 “所以说,然后呢?” “……” 但在这一击建功之后,杜乘锋却突然眉头紧皱。 “所以你就指望用这种东西来对付我?” 杜乘锋扬起了头,看向了天上的虬髯大汉。 “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 “要不这样吧,你也别扒我的皮了,换成我扒你的皮吧。” “所以你在这里愣着干什么呢?” “狗种!” 切不动,完全切不动。 虬髯大汉艰难的转过头,却没能看到那个银白的身影。 整个过程他都完全没有察觉到……是因为对方的隐匿技巧过于高超吗?还是说只是因为那三尺不到的身躯太过矮小? 他倒是真没想到,这所谓的河伯,居然和他之前打死的那个山神,区别这么大。 滔天的巨浪当头砸下。 杜乘锋一阵皱眉。 眼前这个叫杜乘锋的,虽然还是凡人之身,但不管是从战斗意识,还是对力量的理解来说,都已经臻至巅峰,甚至能够比肩他这样的神明! 紧接着,巨浪滔天。 碎石,巨木,残破的檩条,还有断开的廊柱,这些原本只能算是垃圾杂物此刻在水流的推动之下,每一样都带着重锤一般凶狠的狂暴劲道,有牛羊被卷入其中,整个身躯甚至被当场打穿,而那些残破的碎骨则会跟着水流,和那些杂物一同再次冲锋,在那巨大力道的推动之下,尖锐的断茬更是变得比刀锋还要锐利。 所以那真的是凡人之躯吗? 也就是这個时候,虬髯大汉的胸腹之间却骤然一痛。 肉身被杀死之后还能从水里复活,这种东西他还是第一次见。 不得不说,他好像做出了一个错误的预判。 只因为,那虬髯大汉的两截尸身,在倒地之后,竟就这么一路流淌到了河水之中,如同液体一般。 但留在杜乘锋手中的仅仅只是一把脏水,那虬髯大汉的身躯再一次从远方的水幕中出现。 遮天的水幕之中,虬髯大汉的身躯再一次涌现。 这铁人,好硬! “伱就没点新活了吗?” 只不过这一次,那虬髯大汉,却已经顶盔掼甲,手持钢叉,一副勇猛武将的模样。 “……好手段。” 有泛着银光的手掌从他的胸口钻出,腥红的血珠顺着银白指尖一路滑落。 闪烁着银光的手掌再一次捅进了虬髯大汉的胸腹。 “你还有什么本事?” 澎湃的巨浪是如此的汹涌,杜乘锋刚刚站立的地面都已经被彻底拍碎,而那一整片地域,此刻甚至都已经沦为泽国,浑浊的浪涛横冲直撞,甚至就连那座搭建了不知多少年的祭台也瞬间垮塌。 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之力…… 这样说着,杜乘锋探手一撕,面前的虬髯大汉便被当场划成两截。 那泛着银白光泽的身躯虽然仅仅只是不到三尺,看着就如同半截人一样,但那罕见的硬度即便是他也为之皱眉——要知道那刀锋一般锐利的漩涡水流,明明都已经将卷入其中的草木碎石切得粉碎,活人掉进去恐怕瞬间就会被拧成一片血雾,可那铁人却仍旧半点动弹的意思都没有。 虬髯大汉的身躯再一次崩解了。 “狗种!” 这让他忍不住低下头。 “你觉得这种凡人的武技能杀了我?” 虬髯大汉抡起臂膀,手中钢叉如流星般飞射而来。 “死!” 铮—— 钢叉钉在身上,带起一阵金铁交鸣,杜乘锋甚至连闪避的意思都没有,这点攻击连他的皮都蹭不破。 至于所谓的冲击力,对他来说就更是毫无意义了,毕竟如今的他已经再无任何内部器官可言,自然不可能再被什么冲击力伤害到内脏——若是这冲击力能对他的身躯造成影响,那更好了,那意味着他的身体密度还能再通过锻打来更进一步。 “也好,毕竟我也不知道,我现在身体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这样说着,杜乘锋干脆两手一摊,任凭那虬髯大汉的攻击轰砸在身上。 “让我看看你的极限,也让我看看我的极限!” “狗种!” 虬髯大汉愈发地愤怒了,就连脚下的波涛都跟着暴动起来。 居然敢站在那里不闪不避……这是看不起他吗?这是在看不起他的攻击? “地狱无门你自来投!找死!” “你就会这一句是吗?” 熟悉的声音又在虬髯大汉的背后响起了。 “你就不能来点新鲜的?” 泛着银光的手掌再一次从这虬髯大汉的胸腹之间探出,而这虬髯大汉的身躯也再次崩解成一团脏水。 “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你以为就凭你能杀得了我?” 再一次从水幕中现出身形的虬髯大汉嗤笑一声。 “只要还有水在,我就是不死的!” 是了,这就是他的依仗,也是他敢自称河伯的原因,只因为他如今的力量,真的与那些神话传说中的河伯一般无二——只要河水尚在,他就不可能被杀死,这就是他的底气,这就是他的神力! 有谁能战胜一个不死之身的?谁能做到?谁也做不到! “所以说,你把这么重要的信息告诉我,真没问题吗?” 也就是这个时候,熟悉的声音再一次出现在了虬髯大汉的背后。 “动手就动手,你嘴怎么还这么碎呢?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吗?觉得说出这些东西来就显得自己很厉害?” “你……” 虬髯大汉的身躯再一次凝聚,但马上又被一只手掌从背心掏入胸腹。 而那该死的声音,也再一次响了起来。 “如果不是的话,难道说,你只是单纯的想聊天?你不会没朋友吧?” “狗种!” 虬髯大汉已然怒发冲冠! 所以说到底是谁嘴这么碎!这铁矮子说的话明明比他多出那么多!这臭嘴就不能闭上吗!一边打一边说话是几个意思! “死啊啊啊!” 双目猩红的虬髯大汉挥动钢叉,向着那银白的身影当头砸下。 一个无论如何都打不动,另一个则是怎么杀都杀不死,一个铁人,一个水人,两个人硬是从中午一直打到半夜,直打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没有任何人敢过来观看这场战斗,他们甚至连接近都做不到,只因为这与其说是战斗,倒不如说是一场天灾。 一场能轻松杀死所有被卷入者的天灾。 “所以说……你终于没力气了。” 眼见得这名为杜乘锋的铁人,动作终于开始变得迟缓,虬髯大汉也终于露出了狞笑。 是了,这就是他打这么久的原因,既然打都打不动,那他就干脆决定累死这个狗种,反正背靠河水的他有着几乎等同于无限的体力,他是不可能倒下的。 反倒是这铁人,就算是铁打的身躯,打到现在,终究也还是露出了疲态。 “也好,你这身躯,我就收下了。” 看着那坚韧的躯体,虬髯大汉的眼中浮现出贪意。 他会把这坚韧的身躯锻造成一把趁手的兵刃,他甚至还会把这个狗种的残魂封在里面,让这胆敢触怒他的狗种一辈子都被他握在掌中,一辈子给他当牛做马! “所以说……你就是在等这个?” 杜乘锋开始挠头了。 “你就是在等我打累了的时候?” “呵,你终于明白了吗?” 虬髯大汉嗤笑一声。 “居然敢在河里跟老子打,你也算是胆大包天……现在你还能动起来吗?你还能拿什么跟老子打!” “嗯,挺好。” 杜乘锋点了点头。 “所以你就不好奇,我在等什么吗?” “你在等什么?” 虬髯大汉突然一愣。 好像……是这回事。这铁人虽然跟他打得昏天黑地,但这铁人若是真想跑的话,他出手拦截,也是要费一番手脚的。 可这铁人却没有半点逃跑的意思,硬是跟他一路打到了现在。 这铁人真的不知道体力会有耗尽这一说吗?显然是知道的,就一般的打斗来说,体力耗到一半,其实就是撤退的时候了,毕竟跑也是要体力的,甚至要消耗很多体力。 所以这铁人既然没跑的话…… 这是在等什么? 难道说是在等他的体力也跟着耗尽?这种事根本不可能,背靠大河的他是不可能耗尽体力的,哪怕战到现在他也依旧是全盛状态。 这铁人到底在等什…… “啊,到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突然开口。 而庞大的阴影,也笼罩了虬髯大汉。 这让虬髯大汉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出现在他视线中的,是一整座,庞大山峰。 “你……” 轰—— 漆黑的夜幕之下,庞大的阴影猛地砸在了河道上游,原本川流不息的河道硬是被这巨大的冲击力生生砸断! “跑!” 这是虬髯大汉的第一反应。 似曾相识的场景,唤起了虬髯大汉曾经的恐怖回忆,那是他刚刚掌握力量不久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他是如此的不可一世——但那座沉重的六华山,还有那怪物一般的山君,却让他体会到了,什么叫真正的天外有天。 背靠河水的他,的确可以说是不死之身。 可若是,河水断流呢? “跑!” 虬髯大汉毫不迟疑,直接顺着残存的河水,一路奔流而下。 是了,他还能逃跑,他还有机会,就像那次招惹到六华山一样,他不也还是逃出了升天——说到底,水是杀不死的,只要有水流经过的地方,他就能…… “轰——” 另一座大山轰然砸下,截断了虬髯大汉面前那唯一的退路。 也彻底砸碎了这虬髯大汉,心中仅剩的希望。 “两座山……” 虬髯大汉冷汗直冒。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个杜乘锋,早已不是什么凡人。 对方跟他一样,也已经踏上了登神之阶。 “你……” 噗哧—— 虬髯大汉还没能说出些什么,银白的手掌却再一次从他的胸口探出。 这一次,那手掌中抓着的就不是什么脏水了。 而是一颗尚在跳动着的心脏。 “别求饶,硬气一点,给自己留点面子。” 杜乘锋拍了拍这虬髯大汉的肩膀,他看得到对方脸上的挣扎。 “至少要站着死,这样我还能敬你是条汉子。” “我……” 虬髯大汉明显还要说点什么,但那只手掌却已经抽了出去。 胸口的破洞喷出鲜血,与河床上那些松软的淤泥混在一起,混杂成暗红的东西。 而这虬髯大汉的尸身,却仍旧立在原地。 杜乘锋抽出手掌的动作是仔细设计过的,又能做到抽身而出,又不会让那份力道带倒尸体。 就像那两座大山一样,他也是等半夜没人在山里的时候,才将这两座大山调配过来。 一方面是不会有人遇难,另一方面,这个点大家都睡了,两座大山就算飞起来,有着夜幕的掩护,也不会吓到人。 和面前的这所谓河伯不同,杜乘锋一向都很有公德心,不会给本地居民添麻烦。 “不过……事情还没完。” 顺手抢过那虬髯大汉的钢叉,杜乘锋将这尸体踹进河底淤泥中掩埋,随后抬头望向了岸边。 那是济水百姓们生活的地方。 一边操控着两座大山飞回原位,杜乘锋一边飞上半空,只是片刻便来到了济水边上的镇子里,随后他便从云端落下,直接进了镇子里最大最豪华的那一户宅院。 宅院后堂的卧房里,那个在百姓中德高望重的老者才睡到一半,卧房的房门便被一把推开。 “谁!” 半夜惊醒的老者吓了一跳,连带着刚娶没多久的第四房小妾都跟着惊声尖叫起来。 “你怎么敢……等等,壮士你怎么回来了?” 看到那背着钢叉的银白身影,老者心中莫名一突。 “壮士你这是……” “我来把白天没做完的事做了。” 杜乘锋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白天的时候不好动手,现在河伯杀完了,你也该死了。” (本章完) 第466章 血洗济水镇 杜乘锋真正要做事的时候,一向都是严谨细致的。 白天的时候留着这老者不杀,倒不是他突然善心大发,主要还是因为他就算下了死手,也只是便宜了藏在暗处的河伯——不过现在就不一样了,河伯都已经被他宰了,没有谁会沾他便宜了,那该死的也就要死了。 并且事实也证明了,那河伯的布置确实是有说法的,在这么一个连年闹灾的地方,这老者居然还能置办下豪宅美婢,足以见得这老头远没有白天表现得那么老实。 说到底,那河伯给出来的献祭这条路,既是解决办法,同样也是取死之道,若是这老头在几十年里真能管住自己的手,那倒也还能活命,但很显然,河伯从挑人的时候,就已经看出了这老头心中的贪念。 不过杜乘锋眼下动手倒不是为了这个。 不止是老头全家,就连那几个与老者相熟的也都被杜乘锋找上了门去,他们之中也确实有些人是颇有勇力的,但对于杜乘锋来说却实在是太不够看。 而在杀光了这些人之后,杜乘锋也果然在他们的家里,找到了供奉河伯的神龛。 那些神龛之上摆的并非神像,而是一只水瓮,水瓮里那浑浊的脏水,怎么看都有点眼熟。 “你怎么可能知道?” “你是怎么发现的?” 三山镇的山神隐藏行踪,是为了防止厮杀的刀锋把自己也卷进去,也就是杜乘锋这边感知实在是过于敏锐,那山神先一步被发现,迫不得已之下,才选择亲自出手——换句话来说,如果不是杜乘锋这边太过敏锐,那山神完全可以继续潜伏下去,不漏半点踪迹。 “别!求你了!别杀我!”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他是没注意到这一点的,当时的他还不知道这河伯的斤两,因此还不太能确定这河伯到底是个什么水平——直到真正交手之后,他才真正体会到,这河伯绝对是不亚于之前那三山镇山神的顶级高手。 难道只是因为没经验吗?还是说因为不想? 也就是这一刻,河伯才确认,自己或许真的因为这一念之差,就要死在这里了。 “还真是因为不想。” “硬气一点,站着死,这样我至少还能敬你是条汉子……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很尴尬,就算把你打死也没什么成就感。” 河伯最终还是死不瞑目,而那股憎恨的怨念也随之缠绕到了钢叉之上。 杜乘锋叹息一声,随手便把这小人串在了钢叉之上。 被串在钢叉上的河伯呕出一口脏水,神情顿时便萎靡下去。 用尽最后的力气,河伯吐出这一个字。 “我说了,别求饶。” “说……” “也罢,那我就好心告诉你吧。” 甚至来说,如果他第一次遇到的这种对手,不是三山镇山神,而是这河伯的话,当时的他都不一定能有命活下来。 这种水平的顶级高手,真的会给自己留下那么明显的缺漏吗? 那河伯是故意不想隐匿踪迹的,只因为这样的行为虽然有风险,但收获却也是更大的——就好像这狡兔三窟的计策,当然现在应该说是十三窟,杜乘锋这一夜的时间连着洗了十三户人家,家家户户里都供着河伯的水瓮。 杜乘锋叹息一声。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 所以说,问题也就出在这里了。 这是河伯最后的怨念,也是他最不解的事情,明明他已经做得这么隐秘,明明没人能知道他最后的保命办法才对——所以这初来乍到的铁皮人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他布置的所有水瓮都会被挨个打破? “别杀我!求你……” “你这……” 在生命的尽头,他只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输在什么地方,不然他死不瞑目。 “要不你先猜猜看?” “其实原因很简单的。” “因为你做的太明显了。” 杜乘锋拍了拍手中的钢叉。 而那河伯却没有这么做。 杜乘锋叹息一声。 “你就这么想知道吗?” 杜乘锋和善的笑了笑。 每当杜乘锋打破一个水瓮,就有一個河伯的头颅从那团脏水里冒出来——不过杜乘锋可不会再给这些脏水逃跑的机会,手中钢叉一挥,那些河伯头颅就被直接钉死在地上。 至于怎么发现了河伯这些隐秘的避死把戏…… 杜乘锋还记得,这河伯说过,要把他的身体拿来做刀,然后把他的魂魄印上去——所以眼下决斗的结果既然是河伯被打死了,那自然轮到河伯自己来承接这么一套流程。 可这河伯却反其道而行之,直接将自己的身份摆在了明处,的确,大部分江湖侠客只会觉得,这济水的献祭纯粹是人祸,可万一有哪个明眼人看出来,是这所谓的河伯暗中操控,这河伯不是纯粹找死吗? 河伯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大可以和那三山镇山神一样隐藏于幕后,半点踪迹不漏出来,这样完全不影响收割,同时也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的的河伯愤怒的骂起了街,只是最后的“狗种”两个字却怎么都没有说出来。 直到最后一个水瓮被打破,那瓮中的脏水却没有变成头颅的样子,而是直接摇身一变,化为一尊一尺不到的河伯形象,对着杜乘锋的方向不住的叩头。 多了这十三个水瓮,这河伯就等同于多了十三条命,再加上这河伯背靠河水的时候,几乎等同于不死不灭,如此阵仗,确实比那一个照面就被宰了的三山镇山神要强了太多。 “伱……” “这你也能找到?” “只可惜,来的是我。” 这种无限复活的敌人,杜乘锋已经品鉴过了。 尤其是这种明显刻意要留下名声的敌人,怎么看都是有点问题的。 当然,以上这些东西,仅仅只是他的猜测,是他在面对敌人的时候,根据现有情况做出的相应判断——这种相对臆测的东西不一定准确,也未必就真实。 所以,杜乘锋决定再看一遍答案。 “这把钢叉,你应该用了很久吧?” 这样说着,杜乘锋从怀里摸出一块皮子,开始擦拭起手中的钢叉。 伴随着擦拭的动作,这柄钢叉的来历,也逐渐映入了他的脑海。 和他想的一样,这柄钢叉还真是那河伯以前就在用的,当年那河伯还不是眼下这副样子,仅仅只是一个山里的猎户,手持双股打虎钢叉,也算是本地一号人物了。 杜乘锋初来乍到的时候,也曾见过一个猎户,不过和那面黄肌瘦,手里只有一根杆棒的猎户相比,这个猎户可就强了太多,膀大腰圆孔武有力,一杆钢叉挥舞起来,等闲十来个人都近不得身。 这样一号强人,自然称得上是本地一霸,要知道这打虎钢叉可不止是简单的称呼,这猎户可是真的杀过老虎,甚至还打死过几条人命。 煞气加持之下,这猎户也就愈发地凶暴起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猎户也没少得罪人,但那些普通人在陆上可打不过这猎户,他们又没钱请真正的高手过来收拾他,那些便宜高手就算请过来,也只会反被这猎户打死。 便宜高手被打死,这也让那猎户愈发凶悍,这么盘算下来,倒像是他们主动花钱让这猎户变强一样。 所以那些猎户的仇人,就想了个办法。 于是,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借着摆和头酒的名义,那些人邀请猎户到了济水的一条船上,刚开始的时候还没什么,他们伏低做小,那猎户也没觉出有什么不对,但就在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的时候,这条木船却突然开始漏水。 船都漏了,眼看着要沉了,众人当然是作鸟兽散,所有人都跳进了水里,包括那猎户在内,好在有另一条小船恰巧经过这里,众人便都一路游过去,爬到了那小船上。 其他人是都爬上去了没错,可唯独这猎户准备翻身上船的时候,迎接他的,却是当头劈下的船桨。 “给老子滚下去吧!” 众人纷纷抡起手边的东西砸向那猎户,隐藏在船上的两个便宜高手也走出了船舱,手中刀剑劈斩而下,登时便将那猎户再一次打落水中。 那猎户背着钢叉,拼了命的想要游向小船,可不管他多么拼命,也追不上船的速度,再加上船上还有那些人对他劈头盖脸的攻击,很快他便被耗光了体力。 于是,用尽最后的力气,这猎户掷出了手中的钢叉,砸穿了那小船的船底。 该说不说,这猎户也算是有些运气的,这最后的搏命一击居然真的掀翻了小船,最为幸运的是,那些船上的人也因为连番的打砸耗尽了力气,沉底的速度甚至比猎户还快。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猎户便撞上了一个与那三山镇山神一样的,千载难逢的机会。 “既然钢叉杀人都能染煞,那淹死人的河水呢?” 有想法,有机会,同样还有濒死之际,那超越生死的绝对意志——在这多重因素的加成之下,曾经的猎户驯服了河水,泛滥的河水将他的所有敌人都屠杀殆尽。 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世间再无这个猎户,只剩下济水河伯。 和杜乘锋想的一样,这济水河伯其实是个相当聪明的人,尤其是知道吃一堑长一智——或许是因为落水的经历,让这济水河伯意识到了肉身的局限性,所以在成为河伯之后不久,这济水河伯就果断舍弃了肉身。 以济水本身来塑造身躯,这无疑称得上是大胆的壮举,好在这危险的尝试终究还是成功了,这也让这济水河伯拥有了无可匹敌的强横实力。 从这一点其实就能看出,这河伯还是猎户的时候,或许是在主动惹事也说不定,他在等那些高手送上门来被杀,自己还能落一个正当防卫的名声,唯一漏算的,大概也就是那些仇人过于不讲道义,居然以命做饵,骗他上船。 与那三山镇的山神不同,这济水河伯从来就不是什么安分守己之人,他那向外扩张的欲望,几乎肉眼可见。 但这济水河伯终究还是没能扩张出去,只因为边上六华山的山神更强——在这柄钢叉的记忆中,杜乘锋看到了那场战斗,那六华山的主人甚至都没露面,庞大的山石就直接从天而降,将济水水脉当场砸断。 紧接着,厚重的刀光瞬息而至。 “这手法……糙了啊,没封住。” 杜乘锋忍不住感叹出声。 事实证明,杜乘锋的判断一点没错,正是因为没有两头堵,这济水河伯才算是趁机逃出生天,可即便如此,这济水河伯仍旧算是被一刀剁去大半条命。 “故意的吧,这是一个警告?” 杜乘锋大概理解了。 不过很显然,这警告有些过于危险了,以至于济水河伯在接下来的几年里都惊恐万分——只是将身躯化为河水,依旧不是最保险的,他最好再搞出点别的保命办法来。 于是,这河伯便搅动河水,让水患泛滥,随后用粗暴的手段来进行物理托梦,在百姓中宣扬起自己的名声。 “等我割了他们的香火愿力,成就法身的时候……我必杀你!” 每当看向六华山的方向,济水河伯都会咬牙切齿。 而接下来的事情也像河伯计划的那样,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的顺利,济水河伯甚至一度以为,只要这样继续做下去,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直到杜乘锋在这份记忆中,看到自己那张钢浇铁铸的大脸。 “……要不下次还是别捏脸了。” 回过神来的杜乘锋突然有种抹掉脸上容貌的冲动,主要是自己看着自己的大脸,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过违和。 不过比起这点小事,看了答案的杜乘锋眼下更关注另一个问题。 那就是,答案跟他的判断,好像不太一样。 “香火愿力?这又是什么新玩意?” 杜乘锋皱起了眉头。 很显然,那济水河伯自己也还没用上这玩意,不然之前动手的时候就应该拿出来打他才对,但这济水河伯却对这份力量颇为自信,仿佛只要得到了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别吧,怎么又有新活?” 杜乘锋一拍脑门。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算是对这个世界钻研的够深了,就连心力这种东西都已经被他探知到,可现在看来,居然还有他没见过的花活? “这简直……等会?” 杜乘锋突然屏息凝神。 他好像突然知道,这所谓的香火愿力,是个什么东西了。 只因为他已经感受到了,不少带着香气的心力,已然从远处飘来,缠绕在他的身上。 香气本身颇为劣质,闻上去就知道肯定是便宜香,但也就是这些便宜的香气中,所夹杂着的那些心力,却是如此的精纯。 杜乘锋感觉得到,那些心力在为他加油,为他鼓劲,在担心着他的安危,在牵挂着他的生死。 但最为明显的,还是那些,感谢。 “谢谢你救了我们的孩子,谢谢你杀了我们的仇人。” 那些心力之中的意志,在这一刻是如此的清晰。 “请一定要平安回来,一定要杀了那个河伯,一定要杀了那个怪物,一定要为那些孩子报仇!” (本章完) 第467章 愿之重 一夜之间,济水镇足有一十三户人家被血洗满门,全家上下老小皆死于非命。 最初发现这些尸体的时候,济水镇的百姓们确实一度因此而恐慌,毕竟这种鸡犬不留的纯粹杀戮,就算是南下打草谷的草原人都干不出来。 但很快,百姓们便发现,死了这十三户人家,好像对大家的生活没有什么影响。 不,或许还是有影响的。 那就是,大伙的生活好像突然就好起来了。 曾经的时候,那个看似德高望重的老头,以献祭河伯的名义,掌管着镇子的大小事务,再加上还有十二户人家给他帮手,这老头俨然就是济水镇的土霸王。 而现在,土霸王全家入土,那些为虎作伥的强人也都全家死光,少了这些强人的欺压,大伙的生活顿时就宽裕了起来。 “难道说……是那个铁男?” 有人隐隐想到了这个可能,但却不太敢承认。 毕竟那个铁男都已经跳进了河里……难道说那铁男还能斗败河伯不成? “难道说,那铁男还真能斗败河伯吗?” 当这些抱着怀疑心态的百姓们,小心翼翼的接近河边之后,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堪称天灾肆虐一般的恐怖战场。 还有,倒塌的祭台。 “他真的……” 不止是谁第一個跪倒在地。 紧接着,便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这甚至称不上什么礼节,仅仅只是人类在面对强横力量时,本能的双腿发软,但这也确实是礼节没错,只因为这一刻的他们,是如此的心悦诚服。 在他们的想象中,最为理想的情况,也不过是抚平河伯的怒火,再换来一阵不知能维持多久的短暂安宁。 至于与河伯作战,甚至正面将河伯击杀……这种事情他们想都不敢想! 可现在…… “再试一次!” 有百姓猛地站起了身子。 “再试一次!我们再试一次!修筑堤坝,疏通水渠……我们再试一次!再试一次!” “这……” 其余的百姓们都愣住了。 他们不是没有为这片土地做出过努力,不是没有尝试过整治这泛滥的河水,但每次尝试都已失败作为告终,那是河伯对他们的严厉警告。 长此以往,他们甚至都已经忘了,自己还能做这些事情。 又或者说,这种事情,真的能做吗? “能!一定能!” 只见那第一个站起来的百姓,突然就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条。 “这是刚才从天上落下来的!是那个铁人让我们干的!” “真的吗?” 百姓们纷纷凑上前去,围观那张纸条,他们中有不少人甚至连字都不认识——但他们仍旧能勉强看清那纸条上,应该是写了什么字迹的。 也就是说…… “这一定是那铁男留下来的!他肯定已经把河伯杀了!” 手握纸条的百姓挥舞着手臂。 “现在轮到我们自己了!轮到我们自己来证明自己了!” “轮到我们……证明自己!” 其余的百姓们,眼睛也逐渐亮了起来。 初生的朝阳映照到他们的眼中,这让他们的双眼像是燃着火,火热的心情穿透四肢百骸,甚至让他们的心跳都跟着快了几分。 “那就干!” 第一个百姓跟着举起了手,紧接着便是第二个,第三个。 直到,成百上千。 “那就干!” 伴随着这一声怒吼,百姓们看向济水的目光中已经不再有什么恐惧。 而是充满了壮志豪情。 说干就干,百姓们登时便直接回家去取了工具,准备当场就开工——不过在开工之前,他们还是先做了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 他们打造出了,一个身高九寸的小号铁人。 “多谢上仙。” 百姓们对着铁人俯身鞠躬。 他们还记得,这铁人不喜欢跪拜。 “愿上仙保佑我们,旗开得胜!” …… …… …… “我保佑个屁!” 正在大塘山里打磨大山的杜乘锋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远方所传来的那份心力,他自然是感受到了的,就像之前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们,在焚香祈祷时所体现出的坚定意志一样,他也能感受到这些心力之中所蕴含的情绪。 平心而论,这份自强不息的精神,他还是很欣赏的。 可是那纸条真不是他扔的。 很显然,这是有百姓在借着他的名头在办事,他甚至都能猜到,这大概率是用他的名声,来祛散其他人对于河伯的恐惧。 思路是好思路,就是能不能先问问当事人? “真是……哎。” 工作被打扰,杜乘锋便也干脆暂时放下了手中的活计。 严格来说,这其实算是一件好事,虽然济水镇与三山镇隔得挺远,但杜乘锋依旧能感觉到远方济水镇上空盘悬着的,那一团庞大心力——就像三山镇上空盘悬着的那层阴云一样,那是本地百姓们心力的集合,是那些纷乱意识的具现化。 而现在,杜乘锋已然能感觉到,只要他想,他随时都能引动济水镇的那份力量,为他所用。 那是成千上万人的心力所汇聚的力量,就像是涓涓细流汇聚而成的长江大河,仅仅只是引动其中的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都能随便砸死那些所谓的煞气高手。 “不过这个东西……” 杜乘锋开始挠头。 这个东西令他比较牙疼,只因为在意识到这份力量之后,他便也发现了,缠绕在自己身上的,另一份力量。 那是来自于忘忧乡乡民的意志。 是了,他其实早该想到的,当初从蓟北一路杀出来的时候,在兖州一路打出来的时候,的确,那个时候的他是掌握了力量没错,但能够得到这份力量,并将其完美发挥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有如神助。 曾经的他一度以为,自己大概只是因为纯粹的运气好,才在各种凶险杀局中打出一条血路。 可是现在看来…… “是你们的,信任吗?” 杜乘锋一声长叹。 其实依照他的性子来说,他更喜欢独来独往,平日里他的确会对那些乡亲们和善,可落到作战的时候,他还是不可避免的,会把这些人当成累赘——毕竟他们真的不太能打,并且一旦面对真正的煞气高手,死的也会非常快,甚至还需要他分心照顾。 可现在看来的话…… “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躺在山地上,杜乘锋仰望着天空飘过的云。 陪伴他许久的厚重大刀就插在他的手边,似乎也在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休息了片刻,杜乘锋站起了身子,刚刚那回忆的时间虽然短暂,但却也已经让他充分理解了,这所谓的香火愿力,大概是一个怎样的东西——不过理解归理解,真正落到使用上,他还是要尝试一下的。 以前的时候他虽然也享受过这份力量的好处,但那个时候他自己终究还是没有这个意识,换句话来说,当时他只是被动的被这份力量推着走,自己却浑然不觉。 可现在,在擦拭了那河伯的钢叉之后,他却已经明白,这世间还有些人,能主动使用这份力量。 他有点好奇,这份力量若是被他主动催动的话,会是个什么光景。 “那就去试试!” 这样想着,杜乘锋再一次飞上高空,一路来到了济水镇。 之前那用来献祭的高台已然在战斗中损毁,现在更是彻底被拆了个干净,济水沿岸已经变成了一片庞大的工地,百姓们纷纷扛着工具忙碌着,从高空中看下去,那场面简直如同蚂蚁搬家。 只是这一次,百姓们眼中的却不再是之前的绝望,而是充满了希望。 他们都很清楚,自己是在为自己的安全和未来而努力。 所以这场面,才会如此的热火朝天。 杜乘锋没有着急现身,而是一直等到了晚上,等到晚上百姓们四散而去,各回各家之后,他才从空中落了下来。 是了,既然准备试试,那这本就要整修一下的济水,不就是最好的试验品? “首先是……刀。” 杜乘锋挥下了手中的大刀。 宽阔的河面登时便被拦腰截断,河底的淤泥更是在这恐怖的冲击之下翻腾而起——但这些淤泥却没有再次落入水中的机会了,只因为迎接它们的是更为炽烈的火焰! 烈焰灼烧之下,原本松软的烂泥瞬间变得坚硬,偌大的河道之上,竟在转瞬之间就筑成一座堤坝! “就像是玩泥巴一样简单……” 若是以往的话,要做出这种类似于劈开大山的活计,虽然他也确实是能做到没错,但远没有眼下这么轻松写意。 在这份意志的加持之下,他仿佛真的成为了传说中的仙神一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腾云驾雾,撒豆成兵。 “真的能撒豆成兵吗?” 杜乘锋突然有点好奇,主要是他身上确实正带着点当零食吃的炒黄豆,白天在天上看工地的时候没吃完,眼下正好可以拿来试试。 “走你!” 这样想着,杜乘锋干脆将剩下的小半袋炒黄豆都倒了出去。 还带着些许香气的炒黄豆散落在泥地里,没有半点反应。 这让杜乘锋有些尴尬。 “嗨,就知道这种事不可能啊!” 挠了挠头,杜乘锋不着痕迹的把装炒黄豆的袋子塞回怀里,虽然眼下确实没人看到就是了,但尝试失败终究还是有些丢人。 可就当他用最基本的心力操作办法,来让那满地的炒黄豆悬浮起来,好一口气扔进河里喂鱼的时候,这些炒黄豆,却突然躁动起来。 “你们……” 杜乘锋突然感觉到,有某些力量,从济水镇半空中的心力漩涡里,降了下来。 如果这个时候杜乘锋飞到济水镇里,找到一户叫张老五的人家,他就能看到,躺在床上的张老五,眼皮正在不住的抽动。 这种极为快速的眼动,往往被认为是做梦的表现,而这张老五现在,也确实是在做着一场奇怪的梦。 张老五梦见自己,变成了一颗黄豆。 “还是炒过的?我怎么这么香?” 睡梦中的张老五意识还有些混沌,他本能地开始张望,看看自己这是在什么地方。 好在这地方对张老五来说不算陌生,这就是他白天干活的工地。 “那就接着干吧!” 张老五也不在乎这是白天还是晚上了,反正修好了堤坝和引水渠之后,济水不在泛滥,他种的那几亩地也会安全许多。 不过堤坝好像早就被人修好了,虽然那修出来的形状怎么看都有些过于不讲究,但活既然已经有人干了,那张老五的注意力也就转移到了引水渠的修建上。 一颗炒黄豆,能修水渠吗? 若是按照常理来看,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可是梦境这种东西就不存在什么常理可言,张老五甚至都没对自己这没手没脚的状态有什么怀疑,他只想着自己干就完事了。 管他怎么干呢,只要干,就肯定能出结果。 只要干就完了。 “干就完了!” 济水岸边,杜乘锋感受到了那份堪称整齐划一的意志。 所有的炒黄豆都开始了它们的行动,每一粒炒黄豆都找到了它们自己的位置,即便这些炒黄豆没有手脚,但那份来自于心力本质的轰击,却远比任何手脚工具都要来得更为有效! 坚定的意志能够改变一切,这世上从来就不存在什么不可能。 “这,这这这……” 愣了半晌,杜乘锋终于忍不住赞叹出声。 “多么强大!” 看着那些如同流星一般,在工地中穿梭不息的炒黄豆,杜乘锋目瞪口呆。 他本以为,自己对力量,对心力,对意志,对这个世界的本质,已经有了足够的了解,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几乎探索到了这个世界的尽头。 可是现在看来…… “那个老东西说的还真没错。” 杜乘锋不禁想起了,那个三山镇的山神,曾经对他做出的评价。 当时的他一度以为,那老东西是在嘴上逞能,可是现在看来,他确实称得上是井底之蛙。 这或许才是心力真正的应用办法。 他终于窥探到了,冰山一角。 “不过……” 想到这里,杜乘锋看向了远方。 那是河伯的记忆中,六华山所在的方向。 他不是第一个接触到这份力量的人,还有更多的人,早已将这份力量熟练运用。 比如,那个曾经几乎将济水河伯逼入死路的,六华山的山君。 (本章完) 第468章 六华山君 六华山位于济水沿岸,也算是本地知名的大山了。 据传昔日旧楚时代,曾有大将屯兵于此,一群骄兵悍将守在荒山里,难免有些怨念,这也直接导致本地百姓遭了殃,一时间被侵扰得苦不堪言。 也就是这个时候,有云游的方士,来到了这里。 “你们怎能如此对待百姓!如此行径与禽兽又有什么区别!” 那孤身入营的方士呵斥了那些骄兵悍将,意图为本地百姓伸冤。 骄兵悍将们给出的回答,是刀枪剑戟。 方士当场就被处死了,以力为尊的旧楚将士才不会讲什么道理——又或者说,他们只懂得一种道理。 谁的剑更利,谁的枪更锐,谁更凶,谁更强,谁就是道理。 “然后,当天夜里,六华山崩,一众将士皆葬身山中。” 六华山下,有年迈的老人正在对自己的孙子讲述着。 年幼的小孙子还有些迷茫,他没太听明白这是在说些什么,但他还是跟随着自家爷爷,对着面前那山君的神龛拜了拜。 那是六华山君的神龛,是保佑本地风调雨顺的神明。 不过拜归拜,这六华山一带跟风调雨顺这四个字却是完全不沾边的,济水经常泛滥,六华山这边也跟着遭灾,偶尔济水不泛滥了,大旱就又来了,就算没有大水也没有大旱,也仍旧还会时不时的来个大暴雨,运气不好的时候甚至连雹子都会砸下来。 也正是因为这六华山一带的生活如此水深火热,所以人们对于那六华山君的信仰,也变得愈发虔诚。 毕竟在这令人绝望的世道,一个曾经解救过本地的山君,至少能让大伙有点希望。 即便这希望,看起来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山君……吗?” 年幼的小孙子懵懂地看着神龛中的人像。 只要祈求它的保佑,一切就都会好起来吗? “会好起来的。” 老人摸着小孙子发烫的额头。 “会,会好起来的。” 不过年幼的孩子却已经听不到这些了,刚刚的跪拜已经耗尽了这孩子仅剩的体力——这也让老头的祈祷声变得愈发地虔诚,他只希望自己的小孙子不要就这么死于伤寒。 但远在六华山中的山君是不会回应他们的。 又或者说,懒得回应他们。 毕竟作为六华山的山君,那個披着虎皮大氅的男人还有更多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再策划几场灾难,好让本地百姓多吃些苦头,又或者干脆让那济水河伯再过来一趟,再闹两场水灾——毕竟这个手下败将的心思还是很好猜的,只要他这边稍微示弱,那济水河伯就一定会捞过界。 而在这之后,他就会以拯救者的身份出现,击退泛滥的河水,还本地百姓一个安宁。 既然本地百姓都想要让他庇佑一方,那他就一定会庇佑一方,当然,很多时候是没有这么多艰难险阻的,不过这又有什么问题呢? 他会找到足够多的艰难险阻,他一定能拯救这些百姓。 “实在不行就再撒点阴兵出去……嗯?你们说什么?” 刚把阴兵招呼过来的六华山君突然眉头紧皱。 只因为,他收到了一个,坏消息。 “那济水河伯,居然死了?” 在刚听到手下阴兵报上这个消息的时候,六华山君还有些发懵,要知道那济水河伯虽然对他来说算手下败将,但能从他的手中逃出生天,也已经说明这济水河伯是有些本事的——可就是这么一号人物,居然不声不响的就死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六华山君继续问了下去。 阴兵给出了五花八门的回答,听起来像是济水沿岸百姓之间的传闻——有说那济水河伯是给人打死了,也有人说是济水河伯吞了铁人噎死了,甚至还有人说,这济水河伯是遭了报应,被天外飞来的流光给拍死了。 “所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各执一词的回答过于纷乱,六华山君最终还是决定专门派个阴兵过去看看。 他这行为自然也是有点过界,不过那济水终究是昔日手下败将的地盘,他倒是不在乎对方会找他的麻烦——于是当天上午,一个来历不明的青衫男子,便来到了济水镇上。 曾经搭建了祭台的济水沿岸,此刻已然变成了一片大工地,本地百姓干得热火朝天。 “真是壮观!” 青衫男子当场便夸赞起来。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眼见得作为外来者的青衫男子居然在夸赞他们的工程,本地百姓们便也乐得给对方一碗水喝,哪怕能多听两句吉祥话,也是个好事。 而这,也给了青衫男子收集信息的机会。 “我有段日子没到这边来了,你们这边的水患是解决了?” “还没解决,不过快了。” 一个济水镇百姓露出了笑容。 “反正河伯已经死了,不会再有谁干扰我们的水利工程了,只要把这些修好,我们就……” “河伯死了?” 青衫男子表现出了恰到好处的惊愕。 “这怎么可能?不是,我的意思是,这么厉害的事情,谁能做到?” “当然是舍身下河的太白星!” 另一个百姓抬手一指不远处的神龛。 神龛不算大,里面供奉的铁人雕像也就不到一尺来高,甚至连面孔都是模糊的,显然是草草赶制出来的。 可就是这么一尊潦草的雕像前面,却摆满了贡果和香烛。 虽然仅仅只是一些便宜货,但那数量,还有这些香火愿力之中的精纯质量,却让青衫男子一阵心惊。 “这是……” 青衫男子不禁暗自攥紧了拳头。 “这是把山君的果子给摘了?” 是了,这才是那济水河伯能逃出生天的真正原因,的确,那济水河伯是有些本事,可若是六华山君这边真要下杀手,这济水河伯也绝对活不下来——这济水河伯之所以能逃走,说白了,还是六华山君这边故意放走的。 让这济水河伯先闹腾一阵,等到本地百姓忍不了的时候,救苦救难的六华山君就会过来杀了这邪恶的河伯,从而将这济水沿岸纳入囊中,享受香火。 所以这济水河伯怎么就能被别人给宰了呢? “来者不善啊……” 这一刻,青衫男子已然准备好,回去就要跟六华山君说明这里的一切。 不过在明面上,他的脸上还是挂着和善的笑容,一袭青衫的样子温润如玉。 这也让那些济水镇百姓对他愈发和善了,毕竟这副外表实在是太具欺骗性。 “所以这兴修水利,也是那太白星让你们做的?” 趁着这些凡人想要显摆,青衫男子便继续开口问了下去。 “是他引导你们做了这些?” “太白星可是特意托梦给我们了!” 说起这个,不少百姓顿时便一脸自豪。 “太白星在梦里已经带着我们干过一次了!你看,这边是引水渠,就算河水再涨起来也能被引走,还有那边的大坝……” “啊?” 青衫男子被说的一愣。 引水渠和大坝?在哪里?他怎么没看见? “这不是还没盖起来吗!” 百姓们笑着连连摆手。 “梦里的事情,怎么能当真呢!” “是啊,梦里的事情……” 青衫男子也跟着笑了起来。 但马上,他就笑不出来了。 这些凡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是他看得出来,这些凡人指出来的引水渠,分明就真的存在过——只是那引水渠修出来之后,却又被什么东西破坏了,那破坏是如此的精巧,以至于这些百姓竟是半点都没看出来。 还有那大坝…… “大坝也确实修起来了。” 一路走到济水河边,青衫男子已然感知到了那片藏在水下的,大坝残骸。 即便那些残骸都已经破碎,跟河底淤泥混在一起不分彼此,但他还是能感受到,那份烈火煅烧所带来的残留炽热。 大坝和引水渠明明都修好了,居然还要砸碎了再来一遍? “畜生啊……” 饶是青衫男子伪装得再怎么好,此刻也不禁骂出了声。 一方面,是这个行为本身实在是太过于畜生,修好了的东西砸碎了再来一遍,这怎么看都不像是脑子正常的人能做出来的事。 至于另一方面…… 这狗种抢了济水沿岸的香火愿力也就算了,甚至还打算让这些凡人也掌握对抗天灾的力量——将那些已经做好的堤坝和引水渠破坏一遍,不就是为了让这些凡人自己再做一遍吗? “这畜生是疯了?” 青衫男子的表情逐渐扭曲起来。 若是真让这些凡人都有了对抗天灾的底气,那六华山君这样的仙神还能拯救谁?还有谁会给他们这些仙神贡献香火愿力? 虽然青衫男子无论怎么想,都想不明白那个叫太白星的狗种为什么要这样做,但这畜生一样的行为,无疑是在撅他们六华山的根! “好畜生!给老子等着!” 想到这里,青衫男子便也懒得再进行什么遮掩,只见一股缥缈青烟从这男子口中逸出,只是瞬间变已经随风飘向远方。 而在青烟远去之后,这青衫男子本身却如同僵硬的木头一般,就这么直挺挺的跌进了河里。 “快救人!” 正忙活着的百姓们大惊失色,连忙跳进水里救人。 好在眼下水流平静,前来救人的百姓们也大多都颇具水性,一群人跳下水你拉我拽,倒也飞快的将那跌进河里的青衫男子抬上了岸边。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自己抬上来的哪是什么活人。 这分明就是一具僵硬的尸体,身上甚至还泛着尸斑。 所以他们刚才到底在跟什么东西说话? “鬼啊啊啊啊!!!” 不知是谁先尖叫一声,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陷入恐慌——大白天遇见鬼,这也太吓人了,要知道他们中不少人刚才还跟那青衫男子搭过话来着,天知道怎么就…… “别慌!冷静!” 眼见得场面就要这么乱起来,有人干脆跑去神龛那边,将那一尺不到的铁人雕像举了起来。 “太白星在此!你们怕什么!” 或许是因为人多的缘故,又或者是因为那雕像真的有着某种安定人心的魔力,在看到那铁人塑像之后,百姓们竟真的逐渐安静下来。 是了,那太白星一怒之下,河伯也说杀就杀了,区区一个鬼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说不定这鬼还是被太白星给镇死的!” 片刻之后,众人得出了结论,这鬼怪就是被太白星给镇死的,不然早就开始害人了。 人心安定,工程便也就继续进行了下去,只是在休息之余,不少胆子没那么大的人,就专门托人去打造了一些更小一号的铁人塑像,或是揣在怀里,或是直接挂在脖子上,权当是保平安的护身符。 “太白星老爷保平安。” 每当想起那个青衫鬼,心生恐惧的时候,他们就会摸出这护身符,低声念叨两句。 “太白星老爷斩妖除魔。” “不是,我又干什么了?” 感受到这份新的精纯愿力缠绕上身,远在大塘山里磨石头的杜乘锋又打了个喷嚏。 “不是,工地闹鬼也能算我头上的?所以到底为什么会闹鬼?” 杜乘锋颇为迷惑,要知道他虽然在这个世界里生活的时间也不短了,可是鬼怪这种东西他还真没见过——所以他准备一会忙完了之后过去看看,他也很好奇这闹鬼到底是怎么回事。 至于太白星这个称呼,杜乘锋已经摆烂了,天知道为什么不管是三山镇还是济水镇,大伙都喜欢用这个称呼来当他的外号。 外号都是别人叫的,别人愿意这么讲,他能怎么办? “起码比什么蓟北猛虎,兖州人屠,马踏金銮殿,弑君之人之类的外号好听一点。” 这样想着,杜乘锋便继续干活了,早点收工也能早点休息。 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那一缕从济水镇飘出的青烟,也已经回到了六华山中。 “伱是说,他要撅了我们的根?” 披着虎皮大氅的男人将那一缕青烟吸入口鼻之后,马上眉头紧皱。 “突然冒出来的太白星,这么大的名头你倒是真敢用……也好。” 男人自虎皮大氅之中,拔出了宽厚的战刀。 “既然你打算撅了我们的根,那我就先撅了你的根。” (本章完) 第469章 阴兵借道 忙完了手头的活计,杜乘锋便趁着夜色飞去了济水镇。 之所以不白天过去,主要还是因为眼下这副身躯实在是不太好见人,之前那次是情况紧急,为了救人,所以没想那么多,可现在的话…… 他多少还是有些,羞耻心。 想想吧,当他以这副铁人的姿态再次落地的时候,百姓们高呼着太白星的名字,一边大声朗诵他曾经做过的事迹,一边给他起一些新的绰号——的确,或许确实会有人享受这种场面,但是杜乘锋是真有点顶不住。 虽然平日里跟熟人交流没什么问题,但他实际上是个性格比较内向的人。 比起这种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他宁可再多杀十个济水河伯。 更何况,他心中还怀有一份,不太好说出来的顾虑。 “这闹鬼,不会是说的我吧?” 半空中的杜乘锋俯瞰着脚下的工地,开始挠头。 之前为了体验那份所谓香火愿力的使用办法,他阴差阳错的使用了撒豆成兵的技术——虽然只是单纯的将吃剩的炒黄豆撒出去而已,但那些附着了愿力的黄豆也确实在一夜不到的时间里,就将那些引水渠全部完成。 再加上他一刀劈出来的宽厚水坝,这济水的治理,好像已经全部完成了。 “这香火愿力,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这是当时的杜乘锋,心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要知道他甚至都没做什么,仅仅只是撒了些豆子,外加挥了一刀,这连小试牛刀都算不上,仅仅只能说是挥了挥手。 杜乘锋第一次切身认知到了,这份力量,居然会如此的强悍。 至于第二個想法…… “我是不是做的有点过头了?” 是了,甚至不止是有点,而是太过头了,这些事情本来应该是由本地百姓来完成的,可他却用半个晚上就做好了一切——的确,就结果上来说,或许是好事,可是从过程上来看…… “我是不是,抢了他们的经验?” 他还记得自己之前感受到的那份愿力,虽然百姓们确实在念诵那所谓的太白星没错,但他们却没有升起过要依靠他的想法,而是决定自食其力,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改变这济水,来改变自己的生活。 而现在,这一夜修成的水利设施,却直接抹去了百姓们,努力的空间。 “要不还是……哎。” 想到这里,杜乘锋干脆再一次挥下了大刀。 已然坚如磐石的堤坝,瞬间便土崩瓦解。 这便是杜乘锋当时想到的解决办法了。 既然做过头了,那就干脆拆了,反正这对他来说也费不了多大的事,对于济水镇的百姓们来说,这甚至不是一件坏事,反正他们本就要凭自己的努力来修缮这些水利设施。 “在这个过程中,你们会了解操作过程,熟悉治水的办法……并且更重要的是,你们会开始彼此配合,相互信任,也会逐渐体会到,自己确实能做到一些事情,能改变自己的生活。” 在做完了这一切的时候,杜乘锋眺望着远处的济水镇,他感觉自己做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不过,当时的他多有成就感,现在的他就有多麻。 “总不能说是我拆的时候做的太糙了,让他们看出来了吧?” 想起白天那所谓的“闹鬼”,杜乘锋就一阵牙疼,真要说这济水边上能出什么事,大概也就只是这种程度了——突然发现想挖的地方被别人挖过了,想要垒石头的地方也已经有了别的残骸,这种事怎么想都有点吓人了。 “不过要处理的话……也没什么办法啊。” 杜乘锋看着脚下的工地,挠头挠得更厉害了。 在百姓们忙活了一个白天之后,工地早就跟他之前看到的又不一样了,他之前留下的痕迹早就被百姓们的劳作成果覆盖,他就算想要再细致的收拾一下收尾,怕是也要先把这些东西都拆了才行。 人家白天忙了一天干完的活,他半夜跑过来给人拆了,就是因为区区一句闹鬼,这是不是有点太不讲究了? 要不还是放着不管算了,反正事情都已经过去…… “鬼啊啊啊啊啊!!!” 就在杜乘锋这边飞上半空,准备离开的时候,凄厉的惨叫却突然划破了这寂静的夜空。 声音的来源…… “济水镇的方向!” 杜乘锋登时便向着声音传来的位置飞了过去。 “合着这闹鬼居然不是说的我吗?” 杜乘锋有些疑惑了,这闹鬼不是在说他,那又是在说谁? 如果不是他的话…… 那他倒是有点好奇了。 他这边是有点好奇,落到济水镇百姓这边的就是惊恐了。明明他们的的日子都已经逐渐好起来了,眼看着泛滥的济水也要被治理,一切都在欣欣向荣,未来看起来是那么的美好。 然而也就在大伙忙碌了一天,准备好好睡一觉,好让自己第二天干起活来更有精神的时候,却有一阵兵甲声,将他们惊醒。 “是谁要打过来了吗?山贼还是乱兵?” 那些被从睡梦中惊醒的百姓们连忙堵住了大门,随后从窗户的缝隙中观察着外面。 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这也算是百姓们必备的生存技能了,虽然那一扇大门未必就能挡住乱军,可是堵上大门之后,怎么也能让他们稍微有点安心感。 万一那些山贼觉得进不来就退去了呢?万一那些乱军因为觉得麻烦就不打了呢?能做点什么,就总要做点什么,这样至少能增加活下去的机会。 只是令这些百姓们没想到的是,窗外的街道上,什么也没有。 但这却不是什么好事。 只因为,那些兵甲声,仍旧未曾停歇。 明明他们都能听到那些盔甲摩擦,还有兵刃碰撞的声音,甚至连那些沉重的脚步声都清晰可闻。 可他们的视线里,却空无一物。 “阴兵……是阴兵借道!” 惊恐的百姓们顿时便想到了这个可能。 这是比山贼和乱兵更恐怖的存在,毕竟山贼和乱兵只是为了抢东西,若是抢掠够了,百姓们兴许还有活下来的可能——但阴兵借道却完全不同。 这些阴兵本就是战死的鬼魂,他们不需要吃喝也不需要财物,他们只会杀人,只会把活人变得和他们一样。 在那些传说里,只要被卷进去,就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阴兵借道这种事,不是只存在于那些乡野怪谈和鬼故事里面吗? 这种东西,怎么可能真的出现? “都别出声!都别出声!” 一栋老旧的民宅中,赵老二按住自己的家眷,自己也跟着屏息凝神。 这种时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声的,万一吸引到那些阴兵的注意,他们就死定了——好在那些乡野怪谈里也说过这种情况,只要不被这些阴兵注意到,那这些阴兵也就不会搭理他们。 这也是为什么这种情况会被称为“阴兵借道”,只因为这些阴兵只是路过,阳间的事情跟它们无关,它们也懒得搭理。 只是这一次,却有些例外。 当看到那满脸是血的兵卒虚影穿过被堵住的木门时,赵老二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借道的阴兵居然还会闯进屋里,明明他和妻儿老小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为了保证绝对的安静,他们甚至连呼吸都已经屏住。 可现在,还是有阴兵进到了屋里。 并且只看对方端起长矛的架势……这哪里是借道,这分明就是冲着他来的! “别杀我!求你了!阴兵老爷!别杀我!” 将妻儿老小护到身后,赵老二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求你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会给你供奉牌位,我会给你供奉香火!别杀我!千万别……” “主将有令!” 也就是这个时候,外面却突然响起了一阵,呼喊声。 “主将有令!屠光济水镇!一个不留!” “杀!!!” 伴随着这一声命令,那闯入赵老二家中的兵卒虚影,也直接端起长矛,对着赵老二挺矛刺出! 虚幻的长矛映着寒气,森冷的矛锋竟与真正的兵刃一般无二,这赵老二眼看着就要被一矛穿胸,死的不能再死! 也就是这生死关头之际,赵老二抓住了怀中那,最后的救命稻草。 “伱杀不了我!” 赵老二猛地从怀中掏出了那三寸不到的铁人坠饰。 “太白星在此!你杀不了我!” “……哈?” 森冷的矛锋顿住了。 紧接着,那虚幻的兵卒,竟直接嗤笑出声。 “太白星?就这?” 看着那面目模糊的铁质小人,虚幻的兵卒笑得愈发地厉害了。 “什么玩意?没听说过。你觉得这种东西能保得了你?” 这样说着,森冷的长矛便已经将那铁质小人整个捅穿,精准的刺杀足以显现出这虚幻兵卒的武艺之纯熟。 森冷的矛锋趋势未停,眼看着就要将这赵老二也一同贯穿。 也就是这个时候,赵老二突然看到了光。 那份光芒是如此的耀眼,让人忍不住眯起眼睛,但这份光却并不灼热,反倒带着几丝炉边篝火的温暖——在这份温暖的熏烤之下,赵老二甚至回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他就很喜欢凑到火边,一边烤山药,一边听老人们讲那些过去的故事。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听到老人们说,人越是快要死了的时候,越是会回忆从前。 他,大概也是要死了吧。 所以这火光,为什么还在他的眼前呢? 他甚至都能隐约听到,那火光中传来的叫喊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 火光中的叫喊声是如此的清晰,这分明就是刚刚那不可一世的虚幻兵卒,可现在,这虚幻兵卒的身上却已经燃起了火焰,整个人都已经被包裹在烈焰之中! 也就是这个时候,赵老二才想起来,火焰的燃烧,是需要燃料的。 而那虚幻的兵卒,此刻就已经成为了燃料本身。 “死啊啊啊啊啊——” 即便身上已经燃起了烈焰,这虚幻的兵卒仍旧挺起了长矛,即便这恐怕已经是最后的力气,但那虚幻的兵卒仍旧拼尽一切,将长矛捅了过来。 但这毫无意义。 房顶的破洞上,燃着烈焰的刀光再一次劈斩而下。 虚幻的兵卒被整个切成两半,再也没了捅刺的能力,烈焰灼烧之下,这跌成两半的残躯,也很快便被焚烧殆尽,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样。 而那炽烈的火焰,也如同幻影一般消逝,没有引燃任何东西,也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 但房顶上的破洞,却又像是在说,刚刚确实发生了什么。 “是他……” 赵老二猛地站起身子,一把便将那根堵住大门的木棍扯开,随后直接跑到了门外。 这么做的不止是他一个,推门而出的他看到了更多的人,他们脸上的表情与他一般无二,很显然,他们刚刚都经历了某些事情。 “太白星!是太白星!” 不知是谁这样呼喊着,这也让赵老二愈发地确信了自己的判断——不过眼下已经不是寒暄的时候了,赵老二几乎本能的抬起头,看向了远处。 他还有太多话想说,有太多事想问,他想要去说个清楚,又或者只是想要说一声,谢谢。 但当他抬起头的时候,他却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只有一抹银白的流光,划破夜空。 飞向远方。 “太白星……” 赵老二死死地攥紧了手中的铁质小人。 不止是他,所有百姓们都攥紧了那些被当作护身符的铁质小人,即便那小人看起来是如此的粗糙。 庞大而坚定的心力如同洪流一般,向着远方一路而去,缠绕在那一抹划破天际的银光之上,缠绕在那银白的身影之上——不过杜乘锋眼下却已经没心思在意这些了,反正这已经是他预料之中的结果。 比起这些心力,眼下他更在意,另一件事。 “你们是怎么回事?” 飞回大塘山的杜乘锋将战刀插在手边,随后转过头,看向身侧那些被火焰炙烤着的虚幻人形。 “是你们自己说,还是我帮你们说?” (本章完) 第470章 旧楚鬼卒 杜乘锋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还真有捉到鬼的一天。 鬼这种东西,他从来没见过,毕竟这个世界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有鬼的样子——如果真的有鬼魂这玩意存在,那他都杀了那么多人,早就被冤魂索命了。 当然真有冤魂索命他其实也没什么所谓,活的时候都打不过他,难道成了死鬼就能打的过他了? “所以说,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乘锋再一次仔细研究起这些奇怪的虚幻兵卒。 这些虚幻兵卒虽然看起来悍勇,但是大多都是视觉效果上的悍勇,就实际战斗力来看,甚至都不一定打得过那些煞气高手——就比如杜乘锋自己,刚刚在斩杀那些闯入民宅中的虚幻兵卒时,就没费太大力气。 换成那些煞气高手的话,在煞气刀兵的加持之下,大概也会是差不多的情况吧。 唯一一个有点说法的也只有那个发号施令的鬼将,但这个鬼将实际上也不算太强,一定要找個东西来对比的话,大概也就是没变成怪物的纥奚青那样——或许这鬼将能打得过一些普通的煞气高手,但也只能算是到这种程度了。 简单来说,这支队伍最多也就欺负欺负普通人,或者普通高手。 所以,既然这些虚幻兵卒弱得可以,杜乘锋这边也就没有了杀光的想法,他仅仅只是斩杀了那些闯入民宅的虚幻兵卒,剩下的就干脆用火焰圈住,一路打包带了回来。 “说吧,谁让你们来的。” 研究完了这些虚幻兵卒的实力之后,杜乘锋便也就对这些新鲜玩意失去了兴趣。 “我数到十,你们如果不说的话,就别怪我了。” 这样说着,杜乘锋扬起了右手,准备一刀把这些虚幻兵卒送走。 “一,三,九……” “等等!” 就在杜乘锋马上就要将手挥下去的时候,带头的鬼将却突然大喊出声。 “别动手!自己人!” “谁跟你自己人?” 杜乘锋直接被逗乐了,这鬼将倒是还挺懂变通。 “投降也晚了,我说了数到十,你们既然不说……” “不是自己人?” 那虚幻的鬼将愣了愣,抬手一指杜乘锋的右手。 “你……不是楚人吗?” “……嗯?” 杜乘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鬼将手指的方向。 他那泛着钢铁色泽的右手上,有黯淡的火凤纹路正盘旋在那里,展翅欲飞。 严格来说,这确实是楚人的印记没错,只因为这印记所代表的,正是最后一个楚人后裔的残存意识——由于寄宿着灰黑火凤的那柄黑火大刀,在三山镇一战的时候,已然被三座大山砸碎,那些碎片也就和杜乘锋的血肉身躯锻在了一起。 换句话来说,这灰黑火凤某种程度上还真的达成了自己的夙愿,它真的占据了杜乘锋的身躯,哪怕仅仅只是一小部分。 而这,也让杜乘锋的右手,有了战刀一般的威能。 “所以说……你们也是楚人?” 想到这里,杜乘锋再一次打量起这些虚幻的兵将。 之前的时候他光顾着琢磨鬼了,倒是没仔细看这些虚幻兵将身上的兵甲样式,眼下定睛一看,这些人身上的兵甲器械,倒还真是他记忆里看到过的那些楚人模样。 尤其是那些长短戈矛,那可算是楚人标志性的武器了,毕竟戈这个东西他还真就只记得记忆里的楚人有过装备,而在旧楚消亡之后,戈这个兵刃好像也就随之消失,又或者说被同样可以钩挂招架的月牙戟给取代了。 说到底,兵刃这种东西,也是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变化的,当更强韧更坚固的材料出现时,旧有的兵刃结构也就会被替换成新的样式。 也就是,一代新兵换旧兵。 “所以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见得这些旧楚阴兵没有跟自己对抗的想法,杜乘锋这边也就拔出身边的大刀挥了挥,让那些炙烤着这些阴兵的火焰褪去,只留下一道火圈围成一圈。 而在这些阴兵明显露出了轻松的表情之后,杜乘锋这边,也就接着问了下去。 “那济水镇的人招伱们惹你们了?按照楚人的风俗,你们不是只跟强敌战斗吗?” “我们……哎。” 为首的鬼将一声长叹。 “我们,也是没有选择。” 伴随着鬼将的讲述,杜乘锋大概听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这支楚人军团原本是战乱年间来到这附近的,当时的楚国还没发展成后来的楚帝国,因此也还需要四处用兵,与其他敌国交战——也就是那个时候,这支楚人军团选中了附近的一座山头作为驻地来修建堡垒,一方面是为了视野良好,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易守难攻。 而那座山,也就是现在的六华山。 不过那个时候的六华山还不叫六华山,六华山一带也还没有被楚人彻底掌控,因此这些楚军在征发民夫的时候,手段难免粗暴了些——这对楚军来说自然是没什么事的,毕竟就算征发楚人他们也是这么干,可对于刚刚被纳入楚人统治的当地百姓来说,这却多少有点难以接受了。 于是,这些本地人找来了一个帮手。 “他们找来了,一个穿着虎皮的人。” 即便只是说起来,鬼将仍旧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应该是穿着虎皮没错,反正我们从来都没看清过他的脸,我们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所有的人就都已经被他给杀了……然后我们就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说到这里,鬼将自嘲的笑了笑。 “没有身体,没有生命,没有意志,甚至没有自由行动的能力……他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要干什么,我们只能听命于他,就像是故事里那些被老虎吃了的人,变成的伥鬼一样。” “这……” 杜乘锋开始挠头了。 “你们难道就没想过反抗吗?别吧,我认识的楚人都是战死的,还真没有投降的。” “我们……反抗不了。” 鬼将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惭愧的低下了头。 “毕竟他手里还拿着,我们的将旗。” “将旗?” 杜乘锋愣了愣。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种东西他手里正好也有一面,不过那面将旗他也算是研究把玩过,他不记得将旗有这个功能啊? “对,将旗。” 鬼将点点头。 “那个虎皮人,用邪法拘住了我们的魂魄,封在了将旗里面,只要他手里还拿着那杆将旗,我们就只能听他的指挥,就像,就像是……” “就像是煞气一样。” 杜乘锋替这嘴笨的鬼将做出了总结。 说到这里,杜乘锋便也就彻底明白,这些鬼兵鬼将的运作机理了,他们与其说是鬼,倒不如说是某种特殊的煞气应用模式——又或者说,一种类似煞气的特殊应用模式,毕竟这些鬼兵鬼将,远比只知道杀戮的煞气要方便更多。 若是普通的煞气,就算是杜乘锋,也很难做到从六华山轰到远处的济水镇,虽然这段距离飞起来不算太远,但真动手的话也还是有一段不短的距离的。 可换成这些鬼兵鬼将就不一样了,他们不止能主动从六华山出发前往济水镇,还能钻进每家每户进行精确的屠戮任务——虽然就结果上来说,因为杜乘锋这边动手了,他们没能完成,可若是他这边人不在呢? 这些来无影去无踪的阴兵或许在战斗本身方面只能算一般,但是在需要落实到细节的执行方面,却远超那些所谓的煞气。 但它们终究还是与煞气差不多。 就像煞气需要依附于兵刃,会被兵刃的持有者控制一样,这些阴兵,也同样会被那杆将旗的持有者所控制。 “所以你们要不要考虑换一面将旗?” 杜乘锋想了想,便要去摸腰间的皇天颈椎剑。 可谁成想这一摸,却直接摸了个空。 “啊这。” 杜乘锋这才想起来,之前他为了方便,却是将那柄皇天颈椎剑带在了身上,而在经历了三座大山的锻砸之后,皇天颈椎间却也已经被砸碎了——好在那支判官笔他早就放回了忘忧乡的收藏室里,不然这件宝贝怕不是也要被砸个稀烂。 不过总的来说还好,只是砸碎了,又不是丢了,眼下那皇天颈椎剑,也跟那已经登临天下第一刀的黑火大刀一样,跟他的身躯熔铸在一起,这倒是让他拿东西的时候更方便了。 “不好意思,刚才走神了。” 这样说着,杜乘锋单手虚划,随后从远在忘忧乡的储藏室中,将那杆将旗抽了出来。 “你们看,要不要换一面旗,跟我来混?” “这……” 看着那一面老旧的战旗,面对着战旗上熟悉的火凤纹样,这些鬼将兵卒们甚至一度陷入了恍惚。 夜幕之下的火凤战旗迎风飘扬,仿佛曾经的大楚又再一次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只是…… “做不到。” 鬼将苦笑一声。 “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紧接着,这鬼将竟再一次拿起了自己的兵刃,一头扎进了阻拦在外围的火圈里。 火圈炙烤着这鬼将的身躯,这让鬼将再一次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可不管是这鬼将,还是那些虚幻的兵卒们,都咬紧牙关冲进了火里。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催促着他们一样。 “哎,不是,做不到就做不到,你们自杀干什么?” 杜乘锋连忙操控着火圈让开位置,他倒是没想到这些阴兵鬼将居然这么勇烈。 一言不合就往火里钻,合着只是一杆大旗就把这些阴兵鬼将给看破防了? “不是……” 鬼将艰难的转过头,努力的开口说着。 “是将旗……我们的将旗,山君在催我们回去。” 但是我们不想回去。 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只看这些阴兵鬼将的表情,杜乘锋就已经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他们没办法违抗来自远方的命令,却又不愿意继续过这种为虎作伥的日子,所以死亡对他们反而变成了一种解脱——反正他们已经死过一次,再死第二次也是一样。 更何况,以前的他们就算想求死也办不到,眼下突然有了能求死的机会,又怎能不死? “那肯定是不能死啊!” 杜乘锋干脆撤掉了火焰。 明明没有了烈焰灼身,但这些阴兵鬼将的表情却变得更为痛苦了,就好像刚刚撤去的不是火焰,而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你也是楚人!为什么不给我们一个痛快!” 为首的鬼将表情愈发狰狞了。 “你也是楚人!为什么不让我们浴火重生!为什么!” “呃,首先声明一下,我不是楚人。” 杜乘锋举手示意,这种事可不能搞错。 “另外你们确实不能死,不止不能死,你们还要回去。” “回去?你是说让我们继续回去给那虎皮人当狗?” 怒目圆睁的鬼将咬牙切齿。 “你这狗种!你还是个人吗!” “你这话说的,我确实是人类啊,你看不出来吗?” 杜乘锋开始挠头了。 “不是,你们不回去,我怎么知道那什么虎皮人到底在哪?总不能直接照着六华山扫一遍吧?那样是不是太麻烦了点?” “你……” 原本还怒发冲冠的鬼将突然愣住了。 对于长眠的渴求蒙蔽了他的理智,以至于让他忘记了,他们的返回,还能做另一件事。 比如,将这个嘴上说自己不是楚人后裔,但手上却印着楚人火凤的陌生铁人,带回去。 只是他们自己,必然是没办法违抗那位山君的,但如果加上这陌生铁人的话…… “也不行。” 咬了咬牙,鬼将还是摇了摇头。 “我们是不会带你回去的,你根本不可能斗得过那虎皮人,你根本不知道那个怪物意味着什么,那根本就不是人力能抗衡的东西……” 一边这样说着,那些阴兵鬼将们的身形一边逐渐暗淡消失。 “已经来不及了,我们已经维持不下去了,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能在临死前亲手杀了我们……” 但是我们更希望你能活下去,年轻的楚人战士。 话音未落,那些阴兵鬼将的身形就彻底消失不见,再也没了踪影。 只留下杜乘锋站在原地,不住的挠头。 “所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怎么就人力不能抗衡了?” 杜乘锋颇为费解。 “不过……下次见面的时候?合着这意思是冲着我来的?” (本章完) 第471章 胜负手 阴兵鬼将们虽然消失了,但他们却还留下了一条重要的消息。 虽然没有明确的说出来,但那句“还会再相见”,却已经说明了一切——这些阴兵鬼将都战士,若是要与战士重逢,那会是在什么时候? “自然是在战场上。” 杜乘锋摸起了下巴。 “这是要杀我?” 从这个角度来看,那些阴兵鬼将口中的虎皮人,之所以会派那些阴兵鬼将去济水镇,也就可以理解了——想要杀他,那肯定就要先对他进行削弱。 也就是在开打之前,先剥除掉他附着在他身上的香火愿力。 毕竟那些济水镇的百姓们,是如此的孱弱。 “所以你们连这点事情都干不好吗?” 远方的六华山中,披着虎皮大氅的男人,面无表情的看着脚下那些虚幻的兵卒鬼将们。 “只是杀一群凡人,你们居然都……” “是太白星!” 为首的鬼将咬紧了牙关。 “那太白星在济水镇截住了我们!动起手来简直强如怪物!我们拼尽全力也无法战胜……” “没做到就是没做到,不要找借口。” 身披虎皮大氅的男人挥了挥手,这些虚幻的兵卒鬼将们便化为一缕缕青烟,飘向了男人背后的那杆大旗。 老旧的大旗无风自动,那猎猎作响的声音,如同恶鬼们的凄厉哀鸣。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没指望这些阴兵鬼将能成什么事。 毕竟,只有牛羊才会需要彼此依靠。 而猛虎,却总是孤独的。 “该备战了。” 这样说着,身披虎皮大氅的男人跺了跺脚。 跺脚的声音并不大,甚至都有些模糊,那震荡甚至都没能激起多少尘土,但那份力道却一直传了下去,穿过松软的泥土,传过坚硬的岩石,一直到达这座大山的脚下。 六华山的脚下,大地开始颤动。 “地震了!地震了!” 山脚下的百姓们惊恐地呼喊着,但这份震动却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那些老旧的房屋开始倒塌,甚至就连奔逃的百姓们也已经站立不住,他们脚下的大地甚至裂开了缝隙,黑漆漆的裂口如同猛虎的血盆大口,仿佛要择人而噬! “别掉下去!千万别掉下去!” 被掀翻在地的百姓们一路连滚带爬,躲避着这近在咫尺的恐惧,突如其来的灾难已然让他们的大脑彻底停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生活都已经如此艰难,居然还会有这样的天灾。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他们一定要承受这些? 他们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只是想要普通的过日子而已,为什么这样渺小的愿望,都成为了奢求? 谁能来,救救他们? “山君!” 不知是谁先开口。 “六华山君!六华山君会来救我们的!” 有一个人开头,其余的百姓们便也想起了这个名号——按照一直以来的传说,六华山君一直都在庇佑着他们,庇佑着六华山一带,救苦救难。 当然,没有谁真正的见过这位六华山君,但他们只要念诵对方的名号就行,只要念诵六华山君的名号,一切苦厄就都能渡过。 只要念诵六华山君的名号…… 只要念诵六华山君的名号,就真的能行吗? 百姓们其实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行,毕竟不管怎么看,只靠念诵一個口号就渡过灾难,实在是过于虚妄,但凡有理智的人都不会相信这种事情,百姓们自然也都不是什么蠢货。 可他们,也没有应对灾难的办法。 面对着这恐怖的天灾,这已经是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即便他们也不太确定,以往那救苦救难的六华山君,到底能不能抗衡这恐怖的天灾……可是万一呢? 万一能救命呢?万一能活下来呢? 反正他们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不是吗? “大慈大悲六华山君,救苦救难渡尽世人……” 不知是谁第一个念诵起来,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颂唱之中——颂唱的内容没什么说法,就是单纯赞颂六华山君的宝经,里面没有任何关于解决灾难的办法,他们只是在复述着六华山君的威能。 可就是这样毫无意义的复述之下,那来自脚下的恐怖震颤,却逐渐停了下来。 这并非是什么错觉,而是真的停了下来。 不止是那恐怖的地震停了下来,就连他们面前的那些骇人裂缝也逐渐合拢。 一切好像都没什么变化,一切好像又恢复了风平浪静。 除了那些倒塌的房屋,还在证明着刚刚应该是经历了什么。 “这……结束了?” 百姓们的脸上还残留着惊恐,他们甚至不敢相信眼前的真实。 结束了。 一切,好像都结束了。 “结束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起来,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跟着喊了起来。 “结束了!都结束了!地不震了!都结束了!” 他们声嘶力竭地喊叫着,仿佛这样就能将最后残留的恐惧发泄出去,这是逃出生天的喜悦,是劫后余生的狂欢。 当然,他们也不会忘记,这一切结束的缘由。 “大慈大悲六华山君!” “救苦救难六华山君!” “大慈大悲六华山君!” “救苦救难六华山君!” 百姓们高呼着那个名号,他们都还记得,就在他们念诵出了这个名号之后,一切就都恢复了正常。 所以他们会再一次重复这个名号,再一次重复那段宝经,即便那里面的内容,跟解决灾难毫无关系。 但他们仍旧想要赞颂,那位六华山君的功德。 毕竟,这是最为朴素,最为质朴的,感激之心。 为了表达自己的感谢,他们从废墟中翻出了香炉,点燃了便宜的线香,香火的气味混杂着那些纯粹的心力,一路顺着风,飘向六华山中。 缠绕在,那个披着虎皮的男人身上。 “更纯粹了……” 披着虎皮大氅的男人抬起手,将那份带着香火气息的力量,握在了手中。 “你们的力量,我收到了!” 明明被握在手中的,只是虚无缥缈的香火。 但这披着虎皮大氅的男人,却像是握住了权与力。 “好了,也差不多了。” 收起那些香火愿力,披着虎皮大氅的男人便对着背后挥了挥手。 而那些虚幻的阴兵鬼将,也再一次散落在地上。 是了,散落,只因为这些阴兵鬼将甚至连正常的形体都快要无法维持了——很显然,它们刚刚经历了一场堪称惨绝人寰的折磨,这也让它们的身躯变得更加虚幻。 但是,它们却死不了。 只因为,有带着香火气息的力量从那一支大手中淌出,灌入了它们的身躯中。 那份力量是如此的纯粹澄澈,只是瞬间就滋润了它们的四肢百骸,它们甚至能隐隐感觉到,此刻的自己,竟是变得比之前还要强! 可就算再怎么强,又有什么用呢? 它们还是逃脱不了这位山君的魔爪,它们还是连求死都不能,它们甚至连反抗都做不到,只因为这位山君远比他们更为凶狠。 要知道,刚刚的它们虽然被封在了战旗里经受折磨,但它们也看到了,那个山君的动作。 只是跺跺脚就引发了一场地震,这为山君明显比以前更强了。 这种天灾一般的力量……根本就不是什么煞气能比得了的。 虽说在旧楚的时候,煞气也曾被形容成天灾一般的力量,但那也终究只是一种形容方式而已,只是用来形容杀的人足够多,足够惨烈——这也就意味着,相比于真正的天灾,所谓煞气的天灾,总是少了点,破坏力。 可现在,出现在它们眼前的,是真正的天灾。 若是当年在战场上,遇到这种对手,它们又能怎么应对? 无法想象,更没办法相信,这样的力量,居然真的能存在于一个人的身上? 又或者说,它们面前的这个东西,真的还是人吗? 这个披着虎皮的身影,到底是妖?是魔?还是像那些凡人们口中说的那样,是掌控着六华山的仙尊神佛? 不知道,完全不知道。 他们只知道,这个恐怖的怪物,不可战胜! “去吧。” 披着虎皮大氅的男人对着为首的鬼将挥了挥手。 “找到那所谓的太白星,带句话过去。” “不是,山君……” 听到这一句,为首的鬼将已然抖如筛糠。 他本以为,自己被捉到远方,这山君就应该对他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没那么清楚,可是现在看来…… “怎么?” 面对着浑身颤抖的鬼将,身披虎皮大氅的男人只是眯起了眼睛。 “只是让你去给你那什么后人带个话而已,你不愿意?” “……愿意。” 鬼将深深低下了头。 果然,这位山君,什么都知道了。 难怪他们刚一回来就被丢进将旗里拷打,原本他还以为只是因为办事不力,可现在看来,这山君分明早已清楚远方发生的一切。 “你愣着干什么?” 高高在上的声音响起了。 “你是去,还是不去?” “……去。” 鬼将咬了咬牙,随后化作一缕青烟,飘向远方。 回来的时候是大队人马,然而再次飞出去的时候,这鬼将就成了孤家寡人了——但此刻这鬼将却也不敢再做什么遮掩了,反正一切都已经暴漏。 “所以……快逃!” 远方的大塘山中,去而复返的鬼将直接单膝跪在了那银白人影的面前。 “快跑!离开这里!山君要杀伱!千万别……” “冷静点,冷静点。” 眼见得消失的鬼将又回到了自己的面前,杜乘锋不禁挠起了头。 “你先冷静点,先把话说完……这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山君,山君……啊不对,那个虎皮人,那个虎皮人!” 惊慌失措的鬼将努力的组织着语言。 “那个虎皮人他,他让我给你带个话……” “哦?带个话?” 杜乘锋直接乐了。 “带什么话?” “带,带带……” 鬼将张了张嘴,一时间却愣住了。 刚才他飞出来的时候好像太过匆忙,根本没听到那六华山君的带话到底是什么。 “所以说到底带什么?” 杜乘锋愈发地好奇了。 “你直说,没事,我就是想知道知道。” “我……没听清。” 鬼将终究还是低下了头。 “但是山君要杀你,他要你死,他要,他要……总之你一定要离开这里!楚人的血脉不能就这么断绝!”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暗示我是你孙子?” 杜乘锋登时就急眼了。 “我不是说了吗?我不是楚人!” “你……你是什么都无所谓!总之快走!” 鬼将推了杜乘锋一把。 “你快……” 一把推下去,银白的身影却纹丝不动。 而杜乘锋,也皱起了眉头。 “我为什么要走?明明应该是他跑才对。” “你……” 鬼将直接听愣了。 什么叫他跑?意思是应该逃跑的是那个虎皮人,是那个不知是妖是魔,如同天灾一般的山君? 怎么可能?这铁皮人到底哪来的自信?他是疯了吗?到底哪来的胆子? 就算对方真的有着楚人的血脉,这样的发言,也实在是太过狂妄! “你疯了吗!那根本就不是你能对付的!他跺一跺脚就会让大地裂开,那力量都已经跟传说中的神佛一样,你……” “我?我怎么了?” 杜乘锋有些疑惑。 “先害怕的是他,又不是我,我怎么了?” “……害怕?” 鬼将愣住了。 “你是说,山君在害怕?” 怎么可能?这是哪里来的鬼说法?那个不可一世的怪物,那个如同天灾一般的怪物,怎么会害怕?又怎么可能害怕? “可能你是没看出来吧,甚至他自己都没看出来……但是他的行为,已经出卖了他的意识。” 杜乘锋摇了摇头。 “如果他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强,那就应该直接冲过来杀了我,而不是一边派你们过去玩什么盘外招,玩不利索就让你过来下战书……想要打阵地战?借助地利优势?就这?” 说到这里,杜乘锋叹息一声。 “可能在你看来他确实准备的很周密,但是准备越周密,越是说明他没自信彻底拿下我,所以他需要准备,他需要削弱我,明明他都还没见过我……所以这与其说是给我准备的,倒不如说他需要说服他自己,说服自己,告诉自己,这一仗一定能打赢。” 需要说服自己的强,真的是强吗? 杜乘锋不知道。 反正他自从出了蓟北,真正掌握力量之后,类似的事情,他就很少干了。 “只能说,很可惜,他或许准备的很充分,但是从他有这个想法的时候,他就不可能赢了。” “所以我确实不需要跑,该跑的应该是他才对。” (本章完) 第472章 战山君 虽然说是要处理掉那个什么山君没错,但杜乘锋也不会真就一点准备都没有。 “所以说,这就是你的准备?” 济水镇外,一路跟过来的鬼将已经看傻了。 “你把动手的地点放在这里……你难道就没考虑过后果吗?” 是了,毕竟这鬼将之前曾经带队执行过屠灭济水镇的任务——虽说这个行动最终还是没成功,但鬼将至少也清楚,自己对于济水镇的屠灭,是为了灭掉所有崇拜所谓太白星的人,断掉那份香火愿力的供应。 只要没有了香火愿力的供应,就无法发挥出那些不可思议的威能,面对着恐怖如怪物的山君,也就只剩下死路一条。 “所以还是拉远一些打吧。” 愣了半晌,鬼将终于还是没忍住,上前劝谏。 “在这种地方打,实在是……等等?” 鬼将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济水镇,济水镇,毗邻着济水,才叫济水镇,他可是还记得,之前那济水的河伯,据说就是这银白身影给打死的。 换句话来说…… “你掌握了济水?” “没有。” 杜乘锋果断摇头。 他倒是想掌握济水,不过很显然,打磨钢叉跟打磨河水明显是两码事,起码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想出什么能让他打磨河水的好办法。 总不能把整条河的水都换一便吧?那多少也有点太离谱了。 当然,如果一定要硬来的话,他或许可以强行用心力操控一部分水流,不过他毕竟不是之前那个专业玩水的河伯,打不出那么大的声势——换句话来说,济水或许在河伯手里能称得上是凶狠的兵刃,但是到了他这里…… 相性不太好,这玩意他用不利索。 “没掌握济水,那你来干什么?” 鬼将都听愣了,他愈发无法理解眼前这铁皮人的思维了。 没掌握济水,还主动跑来济水镇,也就意味着这个战场非但没有什么正面的好处,甚至还带着极大的负面——这一刻,他甚至都已经能构想出那惨痛的结果。 恐怖的山君来到了这里,六华山的力量镇压万物,只是一個照面,济水镇的那些凡人就全部被杀死,而这个失去了香火愿力护身的铁皮人,紧接着也就身首异处…… “还是换个地方吧!” 鬼将再一次劝谏起来,他实在是不忍心看着一个楚人末裔就这么死在这里。 “还是换个地方吧,这个地方真的不行,那些凡人会成为你的累赘,你在这里打你就死定了。如果伱一定要打的话,那还是换个办法,我知道一条密道,能直通六华山内部……” “不用不用,这个真不用。” 杜乘锋连连摆手。 “什么密道,像什么话,真用了密道,我这不就成了作弊了吗?” “你在说什么?” 鬼将已经彻底陷入了迷茫。 的确,楚人一向都是悍勇的,但再悍勇的楚人也不会勇到连脑子都没了——要知道就算是楚人最擅长的突击战法,也会摸准敌人的弱点,找到敌人的软肋,这本身就是为战之道,本身就是克敌制胜的办法。 可现在,他听到了什么? 攻打敌人的弱点,居然算作弊? “如果这个都能算作弊,那你现在又算是在干什么?” “我在给他,一个动手的好机会。” 杜乘锋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嗨,总要让让他啊,不然他都不敢打过来,连正面出现在我面前都不敢,他都已经这样了,我要是再不让让他,那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你把这个当成过分? 鬼将的思维已经彻底停摆,此刻他甚至突然有点理解对方之前一再强调的,自己不是楚人这句,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在他的印象里,楚人已经算是够狂的了,以霸道行事,遇敌必正面击而破之,这种打法的确能激起一腔血勇,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确实堪称愚蠢。 可现在,愚蠢的楚人,碰上了更愚蠢的。 以狂霸为名的楚人,碰上了更上一层的,狂。 这铁皮人确实有资格说自己不是楚人,只因为对方所展现出来的样子,远比楚人更霸!更狂! 开打之前甚至还要让一让对手,这甚至已经不是狂霸能形容的了,甚至应该称之为,傲慢。 这可不是什么好词,狂傲的姿态,对于敌人的轻慢,不管哪个都会轻易置人于死地。 还说六华山君不敢出现……那可是真正的怪物,是移动的天灾,是堪比仙尊神佛的恐怖存在! 这样恐怖的怪物,又怎么可能,会不敢出现? 这样的怪物,又怎么可能,会避而不战? “来……来了!” 这一刻,鬼将突然一阵恍惚。 这也让杜乘锋开始挠头。 “你说谁来了?” “他,他他……他来了!” 心有所感的鬼将猛地抬起了头。 “六华山君,他来了!” 只见原本还碧蓝澄澈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已然阴云密布,黑压压的乌云逼近地面,压迫着脚下的众生。 有庞大的山之虚影,隐隐在云层中现出轮廓,那遮天蔽日的姿态,简直如同择人而噬的猛虎! 山岳一般的猛虎虚影垂下了头,瞄准了脚下那渺小的猎物。 “看来你比本君预料的还要弱。” 巨大的虎头微微皱眉。 “连阴兵鬼将都能察觉到本君的到来,你却察觉不到,这点微末本事,你怎么杀的济水河伯?” 是了,这同样也是鬼将心中的疑惑。 明明这铁皮人之前在济水镇拦截那些阴兵鬼将的时候,挥刀的姿态是如此的威猛,鬼将甚至一度认为,这个年轻的楚人后裔已经远远超越了自己。 可就在刚刚,他这边都已经感知到六华山君降临了。 而这铁皮人对此,却一无所知。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铁皮人怎么临上阵就不行了?难道说之前的威猛只是假象,这满口大话的铁皮人,其实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强? 还是说,这铁皮人已经察觉到了,只是在欺骗敌人…… “你说的对,确实是没察觉到。” 出乎鬼将的预料,那铁皮人,居然点了点头。 “这个我的问题,很抱歉,我真没想到你就是山君。” 杜乘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本来以为会来个更强一点的,你只是打头阵的先锋,就……总之实在是不好意思。” “……?” 这一次,不止是鬼将,就连半空中那黑云凝成的巨虎虚影,也跟着愣了片刻。 什么叫没想到?没想到是什么意思?这还有脸说不好意思? “口舌之利……” 阴云般的巨虎眯起了眼睛。 “你很懂得如何挑衅,但这毫无意义。本君修行千载,如此微末小道……” “不是,真没挑衅。” 杜乘锋的脸上写满了诚恳。 “我真没别的意思,主要还是你太弱……” “大胆狂徒竟敢口出狂言!” 阴沉的云层中响起了雷鸣。 “找死!” “哎不是,我真没说你。” 杜乘锋扬起了头。 “我说了我真没别的意思,你急什么?” “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伴随着愤怒的咆哮声,阴沉的乌云轰然砸下。 这一击是如此的沉重,整个济水镇都在这一刻颤抖起来,原本杜乘锋站立的地方已然被乌云彻底覆盖,就连大地都已经被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但这对杜乘锋却没什么意义。 乌云散去,杜乘锋仍旧好好站在坑里,三尺不到的身躯看起来是如此的矮小,但那满身的银光又隐隐透着一股不可动摇的坚硬。 是了,坚硬。 这是由三座大山所锻打出来的,堪称极致的坚硬。 “你……” 半空中的庞大虎头一阵皱眉,很显然,即便是这位六华山君,也从未见过如此坚硬的东西。 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地面上的铁皮人,却猛地抬起了头。 “你什么意思!” 一击砸下未曾建功的庞大虎头还未曾发声,杜乘锋这边却先一步,愤怒了! “你就这么看不起我吗!居然只用这点力气!你是觉得这点力气就能打死我吗!你难道就没有点更强的本事了吗!” 这样说着,杜乘锋再一次站了出来。 昂首挺胸,不闪不避。 “来!再来!” 杜乘锋把自己的胸口拍得梆梆作响。 “再用点劲!往这里打!” “你……” 饶是六华山君已经体验过着铁皮人的狂悖,此刻仍旧被这狂到极点的举动惊呆了。 所以说,这到底是谁看不起谁? 一副打不还手的样子,主动站在那里挨打,这副笃定自己绝对不会有事的姿态……到底是谁在看不起谁? “你这……狗种!” 饶是这六华山君养气功夫再怎么深厚,此刻也已然被这三番两次的挑衅勾起了怒火。 既然这狗种如此大言不惭…… “那就别怪本君辣手无情!” 伴随着雷鸣般的咆哮声,山岳一般的阴云再一次压了下来。 只不过这一次,阴云砸去的方向,就不是那铁皮人的位置了。 而是那铁皮人身后的,济水镇。 悍然出手之下,这六华山君第一时间便抓住了,最大的弱点。 正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与其在这铁皮人身上浪费时间,倒不如先杀光济水镇的凡人——反正在失去了香火愿力之后,这铁皮人也就会实力大跌,到时候此消彼长,这铁皮人还不是任人宰割? 当然,这铁皮人也大可替那些济水镇的凡人扛下这一击,但这济水镇也不算小了,扛一下,扛两下,这铁皮人又能扛多久? “要怪,就怪你自己,把软肋露在了本君的面前……嗯?” 山岳般巨大的猛虎虚影突然歪了下头。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若是为了维护那些来之不易的香火愿力,这铁皮人怎么也应该飞身过去,扛下这必杀的一击才对,毕竟少了这些香火愿力之后,这铁皮人自己也会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局面。 所以这铁皮人,怎么还不动? 阴云都已经压到了那些民居的房顶,这铁皮人,怎么还没有动弹的意思? “轰——” 阴云终究还是砸了下去,这一击才真正体现了六华山君的恐怖之处,大地被撕裂,房屋被碾碎,甚至连那些凌乱杂物,都已经在这恐怖的重压之下,被碾为齑粉。 只是一击便摧毁了小半个济水镇,这便是六华山君所展现出的恐怖实力。 但杜乘锋,却挠了挠头。 “你怎么就砸了这点,我还以为你要把镇子全都给毁了。” 杜乘锋不禁叹息一声。 “你这个工作效率,实在是……” “你在说什么?” 巨大如山岳的猛虎虚影,呆愣了片刻。 明明他都已经摧毁了小半个济水镇,毁掉了那么多香火愿力的来源,这铁皮人,怎么还有点都不急? 不,这甚至已经不能说是不急了,完全就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所以这个铁皮人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他是疯了吗?连自己的香火愿力都不保护,这个铁皮人…… “再来!再来!” 挑衅的声音再一次传了过来。 “怎么不接接着砸了!就这?就这?” “你……” 云层中的猛虎虚影再一次探出了巨爪。 六华山君从未听说过如此奇怪的要求,居然上赶着让敌人摧毁自己的香火愿力来源——不过这种事无所谓了,反正这铁皮人既然不闪不避,那不如干脆把这些凡人杀个精光! 等到把这些凡人都杀光的时候,那失去了香火愿力的铁皮人也就…… “……嗯?” 巨虎的虚影突然眉头紧皱。 只因为,手感不对。 手感不对,气味也不对,即便整个济水镇都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可在这片废墟之中却没有半点血腥气传出来——所以说人呢?这济水镇的人呢?那些香火愿力的来源,都到哪去了? 难怪这铁皮人会选择主动来到济水镇外……合着这济水镇,早已化为一座空城! “谢谢,帮大忙了。” 面对着已经化为一片废墟的济水镇,杜乘锋这边反而笑了起来。 “不然让他们自己拆的话,天知道要花多久……总之,你既然帮了这么大的忙,我肯定是要谢谢你的。” 这样说着,杜乘锋抬起了头。 “说吧,你想体验什么样的打法?” (本章完) 第473章 杀人诛心 若是换成旁人来看,废墟中那渺小的铁皮人所做的一切,或许都是无用之功。 比如一旁被余波震飞的那个鬼将,他就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仗到底为什么会打成这样,明明正常的战斗就是抓住机会,生死一瞬,但眼前这场战斗反而打成了你来我往——不,这甚至不止是你来我往的问题了,这分明就是那铁皮人单方面在承受所有攻击。 这,也算是战斗吗? 这样的打仗,也算是打仗吗? 不明白,也看不懂,一边在单方面的挨打,另一边还在叫嚣着要让那位恐怖的六华山君自己挑打法,还说什么帮大忙了……到底哪里是帮忙了? 这到底是在打什么?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你到底在等什么!” 勉强撑起身子,虚弱的鬼将用尽最后的力气放声大喊着,此刻的他已经没心思顾虑会暴露些什么了,他只想知道这个比楚人还狂妄的铁皮人到底在干什么。 “打不过就跑啊!你为什么不跑!” …… 声嘶力竭的叫喊声,那铁皮人却充耳不闻,又或者说,杜乘锋压根就懒得回应这种喊话。 反倒是半空中那隐匿在阴云之中的六华山君,已然脸色铁青。 只因为,这话语听起来,是如此的刺耳。 什么叫打不过就跑?这是在说他吗?那句到底在等什么,是在说他吗? 是在说他打到现在,都没对那铁皮人造成任何伤害? 所以这到底是在打什么?他面对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打不动?凭什么打不动?凭什么他打到现在,这铁皮人还是一点事没有? 这铁皮人…… “……冷静。” 阴云之中,六华山君深吸一口气。 察觉到自己开始心烦意乱的六华山君,眉头紧皱。 或许在旁人看来,这铁皮人的一切叫嚣都只不过是无用之功,但作为交战的对手,他却能清楚的感受到,这种打法的险恶。 若是对方真的跟他你来我往的过招,那甚至都是好事,毕竟有了明显的招式,他也就能知道该如何应对——可眼下这铁皮人却一味地在挨打,最关键的是他这边还打不动。 这种无关痛痒的输出,就算看起来再怎么磅礴宏大,但就结果上来看,仍旧如同稚嫩幼童的无能狂怒。 哪怕他这边已经找到了对方的弱点,也毫无意义,他的攻击仍旧不痛不痒,哪怕他已经毁了整个济水镇,这铁皮人都一点反应没有。 明明那铁皮人什么都没干,只是站在那里挨打。 但眼下反倒是他这个攻击者的气势,被死死地压制了。 “这……不是凡人的手段!” 这一刻,六华山君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是了,这根本不是凡人的厮杀逻辑,若是换成凡人的争斗,大概率会彼此往死里打,争相将对手进行肉体消灭——所以才需要寻找对手的弱点所在,毕竟那意味着能够更快更迅速的致对方于死地。 互相放狠话,然后互相砍杀,上斩脖颈,下刺心肺。 这便是寻常人的厮杀了。 至于那些凡人中所谓的煞气高手,无非也就这点打法,只不过煞气让他们的锋刃变得更利,让他们的招式变得更强——但不管那些花里胡哨的招式看起来多么威风八面,但究其本质,仍旧脱不出这一套东西。 甚至某些侥幸脱离了煞气高手的级别,真正触及到力量本质,拥有着堪比仙尊神佛力量的存在,在与人交手的时候,仍旧会下意识地使用这套逻辑。 毕竟这是他们从凡人时代留下来的习惯,他们对于战斗的理解就停留在了杀人这個层级。 就像以前那济水河伯,就算已经触及到了仙尊神佛一般的力量,但由于其本身仍旧是凡人出身,所以其交战的时候,所使用的打法,仍旧只能算是,杀人术。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放那个济水河伯离开,只因为那个曾经的猎户差得终究还是有点太远,只是普通的用来杀人的技术,又怎么可能杀得了坐镇六华山多年的神灵呢? 神灵之所以是神,就是因为他们已经摸到了力量的本质,跻身非人的存在。 杀人术是杀死人的技术,只能用来杀人,已经非人的存在,是不可能被这种粗浅的东西杀死的。 甚至连那济水河伯也是一样,虽然那济水河伯还显得很是稚嫩,但终究也已经摸到了非人的边,那济水河伯或许可以被摧毁一次两次,然而想要真正杀死已经非人的济水河伯,却是极为困难的。 可这济水河伯还是死了,被这突然出现的铁皮人杀死了。 “嘶……” 六华山君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突然有些明白,那济水河伯,到底是怎么死的了。 如果只是普通的杀人术,这济水河伯是很难被杀死的,可若是这济水河伯面对的,不是普通的杀人术呢? 如果这济水河伯面对的,是另一个层级的战斗呢? “这是……诛心!” 六华山君攥紧了拳头。 是了,这并非是那些凡人层面的,以破坏肉体为核心目的的战斗,而是与之完全不同的,以精神压制为目的的战斗——所谓诛心,就是打压他的气焰,削弱他的气势,让他从一开始就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当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弱的时候,他就更不可能打得过面前的强敌了,到时候不管是捏扁搓圆,还是挫骨扬灰,他的生死,就全在对方一念之间。 就像现在的他一样。 就算是已经想明白了这一层,但刚刚打了半天却没打出半点伤害的结果,也已经让他那必胜的信心,开始动摇。 “我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六华山君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首先可以确定,这铁皮人绝对不是没有跟脚的,若是对方只是像那济水河伯一样,是侥幸触摸到非人层级的凡人,那使用的应该也只会是和那济水河伯一样的杀人术才对。 可现在,这铁皮人一上来,就开始诛心。 “难道说……” 六华山君,隐隐想到了一个可能。 不管是济水河伯,还是他自己,实际上都还是在触及到力量的本质之后,逐渐将自己蜕变成非人——换句话来说,他们成为非人,其实还需要一个过程。 所以说,既然都已经是一个过程了,那是不是意味着,这条路上,其实还有更多先行者的存在? 这些先行者先他们一步踏上了这条路,自然也就更为纯粹,更为强横,他们早已知道该如何不被那些凡俗琐事侵扰心境,也早已知道该如何挥洒这份强大。 更知道该怎么对付,他们这些后来者。 比如,通过诛心的方式,直接摧毁他们这些后来者的力量本源。 摧毁他们的意志,撕裂他们的心境,打碎他们的骄傲,砸烂他们的道心。 毫无疑问,对付他们这些非人,这是最为直接,也是最为有效的方式。 这一点从他对付济水河伯的时候就体现出来了,他的确没有杀死那济水河伯,但被杀得狼狈逃窜的济水河伯,对他来说却跟死了也差不了多少——毕竟那一战他将那济水河伯打出了心魔,从此再也不敢跟他较劲。 而在这之余,那济水河伯的存在,甚至能配合他掀起灾祸,收割愿力。 这济水河伯确实没死,但却产生了比死亡更有用的价值。 这便是他放跑那济水河伯的用意了,毕竟活的比死的总是更有用些。 可现在…… 这铁皮人对他,也用了同样的手段。 一样的诛心之术,一样的险恶用心。 “但是,我可不是那个幼稚的废物。” 想到这里,六华山君露出冷笑。 的确,这诛心杀法确实强悍,但也终究还是被他察觉到了——能察觉到,那就意味着能有反制的手段,眼下对方的诛心杀法看似成功了,但这场战斗本身,就又回到了你来我往的过招阶段。 既然清楚了这铁皮人的攻击思路,他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砸碎心境! “来!” 这样想着,六华山君探手一抓,那些带着香烛气息的香火愿力,便也显现在他的手掌之中。 明明手中的一切看起来是这么的虚幻,但这六华山君却像是在握着,权与力。 这一刻,原本已经开始动摇的六华山君,再一次坚定起来。 “本君乃六华山之神!享万民供奉!又怎么可能被你这种东西打败!” 感受着香火愿力中所蕴含的磅礴力量,体会着愿力之中那些来自于凡人的崇拜与敬仰,原本已经开始萎靡的六华山君,竟又生出了一战之力! “诛心之策……来!” 想到这里,六华山君干脆大手一挥,放声大喝。 “把你的本事都用出来!把伱的能耐都打出来!让本君看看!你又有何等手段!” 伴随着六华山君的高声呼喝,那巨大如山岳的猛虎阴云也舒展开躯体,铺天盖地的气势更是磅礴万分! 那遮天蔽日的恐怖姿态,仿佛在说。 米粒之珠,也敢争辉? “不是,你认真的吗?” 面对着半空中那恐怖如怪物的磅礴气势,杜乘锋这边,却开始挠头了。 “真要让我来挑吗?别吧,这样对你是不是有点太不友好了?” “呵!” 面对着这些话语,六华山君只是冷笑。 又是诛心之言,换做刚才的他或许还真会被影响到,但现在的话,他却已经不会再被这些东西所左右了——在香火愿力的加持之下,他的心境已经古井无波,他很清楚笑到最后的一定是自己,胜利的必然会是他! 毕竟,他已经看破了这诛心的战法。 甚至还反过来,将这铁皮人压制。 “来!让本君看看,你到底有几斤几两!” 这一刻,六华山君也不再攻击了,而是在等待着,等待着这铁皮人出手。 只要这铁皮人全力出手,他再将这一击轻松挡下,这铁皮人,也就必然会像刚才的他一样,自我怀疑,心境不稳! 至于能不能挡下这一击,这完全不是需要考虑的问题,先不说那近乎无所不能的香火愿力,单说他所掌控的六华山本身,就不是能被轻易撼动的——要知道这可是一整座大山的力量,甚至曾经砸断济水。 这样的力量,又有什么东西能打得动? “不是,你真要这么来吗?躲都不躲的?” 杜乘锋挠头挠得更厉害了。 “你这样搞,显得我很……算了,你说的啊,是你让我出全力的。” “君无戏言。” 六华山君嗤笑一声。 成功了,这铁皮人开始自我怀疑了,甚至连那些嚣张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这足以见得,他的诛心杀法起了效果,他不止抗住了这铁皮人的诛心之言,甚至反过来让这铁皮人心境动摇! 心思晃动之下,意志就不够纯粹,驳杂的意志是不可能发挥出什么力量的。 他都已经预见到了,这一击一定打不出什么效果,这也会让那铁皮人心境上的裂痕愈发明显,所谓诛心……他今日便是要将这铁皮人,杀人诛心! “就算你是先行者,也是一样。” 眼看着那铁皮人居然摸出一把大刀对着自己举了起来,六华山君的脸上已然挂出了,胜利的笑容。 这还是他第一次,战胜一个疑似先行者的存在。 这么看来,这些所谓的先行者,也未必就真有多强。 而这也就意味着,此刻的他,已然更上一…… “嗡——” 炽白的光划破了阴云。 温暖的阳光再一次撒了下来,照在分成两半的阴云之上,那如同巨虎一般模样的阴云被整齐的分成了两半,那巨大的裂口仿佛被阳光镀上了一层金边。 面对此情此景,杜乘锋忍不住叹了口气。 虽然理论上来说,他是要全力尽出的,并且这对他来说也确实是个难得的机会,他可以趁机一展所长,看看自己如今的力量到底到了什么地步——心力,香火愿力,乃至于那两座大山所带来的厚重,他已然准备在这一刀上压上了自己的所有。 不过考虑到两座大山白天飞起来,可能会扰民,他还是选择了,不用大山。 换句话来说,这其实不算是全力尽出,只能算是三成甚至两成。 “所以,实在是不好意思。” 对于自己说了要全力尽出,却有所保留,杜乘锋首先对自己的对手致歉。 “我还是留手了,可能没能让你尽兴……喂,你还好吗?” “本君……还没死!” 庞大的阴云散去了,只露出一个身披虎皮大氅的男人模样。 只是这个男人,此刻已然满脸是血,面目模糊。 “本君!还没死!” 即便如此,这男人仍旧挺起了自己的脊梁,拔出了自己的战刀。 “本君!还能打!” (本章完) 第474章 不死不灭 “本君还能打!” 虽然嘴上是这样喊着没错,但六华山君却仍旧站在原地。 只看那略微带有迷茫的神色,显然是没有回过神来。 不过这种事情也没办法,恐怕放到谁身上都不可能回过神来——要知道刚刚他这边都已经做好了应对诛心之战的准备,他已经极大的提升了自身心境的稳固,在万民愿力的加持之下,那一刻的他已经做到了真正的心如钢铁。 不管那铁皮人做什么,都不可能动摇得了他的意志,那一刻的他甚至反过来开始影响那铁皮人的意志,动摇了那个铁皮人的根基! 然后,那个铁皮人就挥刀砍了过来。 没有使用任何诛心的打法,就只是单纯的挥刀砍了过来。 和心境上的战斗完全无关,这分明就只是在使用最普通的,杀人术。 但这也同样是最强的杀人术。 厚重的阴云被劈开了,沉稳如山的力量被劈开了。 甚至就连六华山君自己,也被劈开了。 虽然如今的他只是看起来满脸是血的样子,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身体,已然从中间裂开了一条,整齐的缝。 如果他是个凡人,那么从刚才挨下这一刀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然而他终究不是什么孱弱的凡人,身为山君的他早已不再受困于那满是弱点的血肉之躯——就好像现在这样,即便他整个身躯都已经被劈开,但在那堪称无所不能的香火愿力之下,他那分成两半的身躯却仍旧牢牢地贴在一起! 这甚至不仅仅是贴在一起,他甚至都还能自由行动,他的身躯甚至已经开始自我修复,就好像这将整個身躯都劈开的凶狠斩击所留下的,仅仅只是一道再普通不过的寻常伤口! 四舍五入之下,他约等于毫发无伤! “你的力量,就只是这种程度吗?” 满脸是血的六华山君扬起了战刀。 “你所谓的全力,就只是这种程度吗?” “呃,真不好意思。” 杜乘锋不禁挠起了头。 “其实不是全力……” “你所谓的全力!就只是这种程度吗!” 六华山君再一次高吼出声。 “连本君的皮都擦不破!你所谓的全力……” “呃,你先等一会。” 杜乘锋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就,我大概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你要不要先把身体对齐一下?你没觉得有点不对劲吗?” “伱所谓的全力……嗯?” 手中的战刀才挥到一半,六华山君却突然愣了一下。 只因为,他的脚下,突然有些踉跄。 六华山君可以确信,以他的身体强度,是不可能出现这种事情的——就算挨了一刀,他也是山君,也是堪比仙尊神佛的存在,又怎么可能连一把刀都挥不利索? 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问题,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 比如,一条腿短。 “……” 沉默了片刻,六华山君尝试将自己那没贴稳的两个半边身子,重新对齐。 只不过这份尝试终究还是差了点意思,六华山君接连试了五次,结果不是左边比右边高,就是右边比左边高,两个半边身子很难被调整对齐,远远看过去说不出的怪异。 “要不还是算了吧,今天就到这里。” 杜乘锋最终还是没绷住,他差点被逗乐了。 “又或者说我帮你对齐一下……放心,我不会在这个时候下手的,我很有公德心。” “……” 深吸一口气,拼得七歪八扭的两半六华山君,同时抬起了头。 “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全力,那你还是太不够看。” 紧接着,已然被分成两半的六华山君,其两个半边身体,竟然分头冲来! “什……” 杜乘锋这边大惊失色,他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半个六华山君抡着战刀迎面劈来,这被杜乘锋轻松挡下,但也就在这个时候,另一半六华山君却已经一拳捣向他的背后! “你这……” 杜乘锋连忙挥起大刀,背后的那一半六华山君也被整个拦腰切断。 可这被切断的半边躯体,却仍旧没有倒在地上的意思。 被分成三份的六华山君,竟再一次飞身扑来! “你能杀得了我?你怎么可能杀得了我!” “我就不信了!” 杜乘锋这边也急眼了,手中大刀舞成一团光轮,飞扑上来的六华山君再一次被切碎,但那些六华山君的碎块却再一次扑了上来! 这六华山君,竟真的做到了杀之不死! “你是杀不死我的!” 即便脑袋已经裂成了八块,胸膛更是被劈成了十五块,但这六华山君,仍旧在咆哮着。 “你杀不死我!你杀不死真正的山!” 真正的山! 听到六华山君的咆哮,杜乘锋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是了,真正的山。 就像那只要还在水中,就几乎无法杀死的济水河伯一样,这六华山君,显然也已经得到了某种,杀不死的办法。 就像是,真正的山一样。 的确,只要煞气足够强,山是可以被劈开的——可就算山被劈开,山仍旧是山,甚至就算将山整个轰塌,轰成残砖断石,但只要这些残砖断石还堆在那里,山仍旧是山。 就好像,他面前这一堆残破的六华山君一样。 即便鲜血已经撒了一地,即便已经被劈得七零八落,可山,仍旧是山! “你!杀不了我!” 残破的碎块再一次飞扑过来,黑压压一片竟如同乌云盖顶! 这一次,杜乘锋避无可避。 就算格挡住大刀,也会被腿踢中,就算劈开那条腿,也会有脚飞过来,他可以劈开迎面打来的拳头,但马上这四分五裂的手指又会连番戳下。 并且,每一击,都带着山岳一般的厚重力量。 “咚!” 终于,躲闪不及的杜乘锋,被打中了,第一下。 虽然那仅仅只是一只手指的戳击,但这一戳的力量却是如此的强横,即便是杜乘锋这精钢躯体,也仍旧被打了个踉跄! 不,甚至不止是一个踉跄。 这一指,甚至在他身上隐隐打出了一个凹坑! “嗯?” 察觉到这一点的杜乘锋瞪大了眼睛。 要知道他的身躯可是承受了三座大山的锻打才成型的,普通的攻击甚至连他的皮都擦不破,可这六华山君却能在他身上打出印子…… 这六华山,怕不是比三山镇的那三座大山,都还要强上一线! “了不起!” 也就是这个时候,更多的残肢断臂砸在了杜乘锋的身上,那三尺不到的银白身躯,只是瞬间便被这残躯风暴彻底淹没。 银白的金属身躯泛起层层的涟漪,在这数不尽的拳风之下,那银白的身躯,好像再一次缩小了一圈。 “哈哈哈!又小了!你又变小了!” 六华山君在疯狂的殴打着,一边殴打一边叫嚣着,此刻就算是在杀人术之上,这铁皮人也已经被他彻底压制! 原来这铁皮人就只是这种程度,就只是这种纯粹挨打的程度,刚刚那所谓的攻击看似声势浩大,但本质上却完全伤不到他——是了,在香火愿力的加持之下,如同六华山一般的他,已然是真正的不死之身! 不是济水河伯那种半吊子的不死身,而是真正的不死之身,此刻的他是不可能被杀死的,这一刻的他,强得像神! “死死死死死!” 六华山君的攻击愈发狂暴了,而那银白的身影则变成了风暴中的渺小破船,被风暴卷得东倒西歪,仿佛下一刻就要四分五裂! 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六华山君,却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谢谢……太谢谢了!” 明明已经被打成了这个样子,那银白的身影,甚至还努力拱手作揖! “实在是太谢谢了!” “你……” 面对着来自敌人的挑衅,六华山君的攻势更为猛烈了。 不需要逞什么口舌之利,拳脚和战刀就是他最好的回答。 “你……” 面对着愈发猛烈的攻击,几乎快被打碎的杜乘锋,也愈发地欣喜了。 的确,这六华山君的攻击有着超出他想象的力量,至少在有了如今这副钢浇铁铸的身躯之后,他还是第一次被破防——要知道他如今的躯体,可是已经变成了堪比超高合金粉末高速钢的级别,可就算是这样强韧的躯体,仍旧会被打出伤痕! 六华山君,真的很强大! 他的运气,也真的很好! 的确,六华山君极为强大,甚至已经将他打得遍体鳞伤。 但他的身躯,也愈发凝实了。 这份质地,这份密度……如今的他,甚至比刚才的他,还要更强! “太谢谢了!实在是太谢谢了!” 感受到身躯居然更加凝实,杜乘锋的心中甚至充满了感激之情! 如果不是这六华山君如此强悍,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身躯,居然还能更进一步! 不过很可惜的是,好像也就到这里了。 在他的整个身躯都承受了一遍打击之后,他就再也没办法继续凝实了。 这让杜乘锋有些伤感。 他本以为,能够通过这罕见的强敌,能够通过这六华山君,摸到这新身体的极限。 可谁能想到,反倒是他这边先一步,摸到了六华山君的极限。 “你就,只有这种程度了吗?” 杜乘锋不禁叹息一声。 “已经没有什么新的力量,能拿给我看了吗?” “……你?” 六华山君突然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 是了,手感不对。 那铁皮人确实又小了一圈没错,但此刻的他竟已经完全打不动这个铁皮人了——明明刚才他还能一打就是一个凹坑,可现在…… 他的攻击,居然又失去作用了?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即便是六华山君见多识广,此刻也不禁有些迷惘。 “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什么怪物!你怎么骂街!” 杜乘锋登时就火了。 “我是人类啊!你看不出来吗!” ……人类? 人类能够在这种攻击之下,毫发无伤? 人类能够顶着山岳的力量挨这么久的打? 人类,能把他砍成这个样子? 开什么玩笑!如果这种东西都能算人类!那他算什么! “狗种!本君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人!” 六华山君抡起一地的残肢断臂,再一次打了过去。 而这一次,迎接六华山君的,是雪亮的刀光。 雪亮的刀光上燃着火焰,炽烈的火焰仿佛要将一切都点燃,不管是草木,还是碎石,亦或鲜血,甚至是那些残肢断臂,都已经燃起了火焰。 草木被焚为飞灰,碎石也被烧成了齑粉,鲜血更是早已干涸得看不出痕迹,至于那些残肢断臂…… 那些残肢断臂仍旧在燃烧着。 甚至可以说是,毫发无伤。 “你杀不了我!” 在察觉到这一点之后,六华山君登时便哈哈大笑。 “你杀不了本君!你根本杀不了我!” “嗯……理论上是这样。” 出乎六华山君的意料,面前的铁皮人居然真的点了点头。 “所以呢,你能打得死我吗?” “……” 这一次轮到六华山君沉默了。 好像,也不能。 起码就现在为止,他都没能找到任何处理这铁皮人的办法,那银光闪闪的的身躯虽然只是半截人的高度,但其坚实程度却真如同钢浇铁铸一般。 不,就算是钢铁,也不可能抗的下一整座六华山的力量。 那是远比钢铁更为坚硬的东西。 一边是怎么砍都砍不死,另一边是怎么打都打不动,他们好像可以一直这样打下,直到地老天荒——又或者说,剩下的战斗,比拼的也就是纯粹的意志了,看谁能站到最后,看谁能挺到最后。 这铁皮人,是想要让他知难而退吗? 不可能!他一定会挺到最后! 就算倒塌了,山也还是山! 他是不死的!他是不会认输的!他已经坐镇六华山那么多年,享受了那么多的香火愿力,这无可匹敌的力量,又怎么可能…… “……嗯?” 也就是这个时候,六华山君突然感觉到,一阵虚弱。 并非是来自身体的虚弱,而是更为根本的虚弱,是力量上的虚弱,是意志上的虚弱。 又或者说,是香火愿力的虚弱。 “怎么……可能?” 感受到自身力量的逐渐流失,六华山君飞在两边的两只眼睛中,满是不可置信。 明明他已经在六华山盘踞了那么久,六华山一带已经被他经营得固若金汤,那边的人们都会念诵他的名号,都会感谢他救苦救难的恩德。 这些人怎么突然就,并且还是在这个时候…… “是你!” 六华山君猛地看向面前的铁皮人。 “你干了什么?你居然对那些凡人,对那些六华山的百姓……” “看我干什么?我什么都没干。” 杜乘锋两手一摊。 他这边,确实是什么都没干。 不过那些济水镇的百姓们,可就说不准了。 (本章完) 第475章 山君之死 一炷香之前,济水沿岸。 “所以从这边上岸再走一段,就是六华山了对吧?” 正操持着舟船的赵老二举目四望,像是在询问着身边的人,又像是在自问自答。 说到底,赵老二实际上没出过远门,难得离开一趟,甚至还是拖家带口的过来,这让他难免有些心慌。 尤其是在想起自己遇到的事之后,赵老二就更心慌了。 “你慌什么?那可是太白星的意思!” 旁边的另一条船上,同样操着船的张老五连连摇头。 “只要往六华山去一趟,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不是,你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太白星说了你不能回去了吗?” “啊这。” 赵老二噎在了原地。 那好像确实是没说,又或者说,那太白星跟他们说的其实很明白了——早晨出去,晚上回来,就当全镇子的人去六华山游览一番,虽然不知道那位太白星的用意到底是什么,但出于这段时间的信任,大伙还是跟着照做了。 但赵老二还是总感觉有些心慌,就好像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一样,虽然别人对此都一副毫无察觉的样子,可是他心中这份感觉还是…… “我稍微静静吧。” 这样说着,赵老二便不再说话,继续操舟。 如果赵老二能看到此刻的济水镇的话,他就会知道,自己的感觉其实是对的,来到六华山,其实是那太白星,又或者说杜乘锋为那些济水镇的百姓找的一条活路。 毕竟济水镇这里无论如何都会有危险,那么反过来说,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会是最安全的地方,按照灯下黑的原理,只要让济水镇的百姓往六华山跑,就肯定能活下来了。 反正两边离着也不算太远,顺着济水坐船过去,很快就能到,那六华山君也有杜乘锋自己在这边拖着,也不会有什么安全问题。 至于时间上…… 杜乘锋很有自信,这场战斗不会拖到晚上。 只因为,这些前往六华山的济水百姓们中,有些人,还需要做些别的事情。 “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张老五抓了一把炒黄豆塞进嘴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突然开始喜欢上吃这种零嘴了。 可能是因为日子过好了吧。 张老五这样想着。 济水的治理效果其实还没真正体现出来,毕竟不管是修建水利设施,还是田地灌溉,这个都需要点时间,但济水恢复安宁之后,有一件事却是立竿见影的——那就是济水作为一条水路,终于可以发挥一些作用了。 以往的时候,大家都知道这济水阴晴不定,动不动就泛滥成灾,因此也很少有人敢于真正把这条水路利用起来,不过眼下这济水都已经宁静下来,大伙也就都享受到了这条水路带来的好处。 尤其是济水镇的百姓们,相比起上下游的其他人,他们是第一批知道济水安宁下来的人,也是第一批尝到甜头的人。 虽然由于时间的关系,张老五仅仅只是跑了一趟船,但这丰厚的收入也已经让他不再一穷二白,甚至闲暇时候还能来点零食当消遣。 “都是因为那太白星来了啊……” 一边嚼着炒黄豆,张老五一边从脖子里掏出一个铁制小人拿在手里,时不时摩挲两下。 都是因为那太白星来了,他们才有了如今这好日子。 所以这事情就更不能办岔了。 “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就在人流队伍即将接近六华山的时候,六华山脚下的村镇爆发了骚动,面黄肌瘦的人们拿起了木棍和锄头,乃至于一切能被他们当做武器的东西,将济水镇一行人直接堵在了路上。 “你们是来干什么的!你们这么多人,要干什么!” 是了,如此大队人马就这么过来,哪怕只是一些百姓,也是了不得的人数,万一这些外来者要是有什么歹心,想要强占这里的土地…… 决不允许!他们六华山人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他们决不允许这些外人过来抢占他们的…… “我们是过来看六华山的,毕竟这是最近的山了。” 张老五站了出来,上下打量着这些本地民众们。 “放心,我们晚上就回去,不会在你们这待太久……毕竟我也担心你们这边闹灾。” 是了,六华山这边闹灾的事情,不止是六华山本地人知道,就连济水镇那边,其实也已经有所耳闻——所以张老五其实不太明白,这些本地人突然跑出来是干什么,还一副戒备森严的样子,这是在干什么?这是把他们当什么? 难道他们会抢一片动不动就不下雨,三天两头就闹地震的地方? “伱们……” 面对着张老五的辩解,这些六华山本地人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他们很想说些什么反驳的话,毕竟这是他们祖祖辈辈居住的地方,是生他们养他们的地方,这是他们的家乡——老话说得好,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就算这里再怎么不好,那也是他们的家。 可问题也就出在这里了,这些外来的人还真没说错。 这六华山一带,确实不太行。 以往的时候,他们大多时间都在挣扎着求生存,活下去已经用尽了他们全部的精力,所以他们也很难再有时间和脑子去思考其他的事情——可现在经这外人一说,再加上对方那明显带着写嫌弃的眼神,这些六华山的百姓们就算再怎么迟钝,此刻也已经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只是他们还不太想承认,毕竟这是他们的家乡,他们都已经在这里待了那么久,又怎么能说这个地方不好呢? “这個地方确实不太好啊,我在济水镇那边都能听说,这边年年闹灾,怕是风水有问题。” 张老五连连摇头,一顿唉声叹气。 “所以你们为什么不搬走呢?在这受这个罪干什么?” 为什么不搬走?六华山本地的百姓们倒是想过搬走,可一旦搬走的话就意味着要失去土地,去了外乡就意味着肯定会被人欺负——更何况这六华山他们也不是待不下去,他们还有那位救苦救难的六华山君…… “救苦救难?” 听到这些六华山本地人居然连神仙都抬出来了,张老五顿时就开始挠头。 “就,我也不是说你们那个神仙不好啊,只是我实在是有个问题想问。” 这样说着,张老五指了指脚下的地面。 “你们的神仙要真这么灵,那你们怎么还年年都遭灾?” “这……” 那些六华山本地的百姓都听愣了。 他们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一直以来,他们只知道每次受灾的时候,那位救苦救难的六华山君都会拯救他们,只要他们念诵六华山君的名号,赞颂六华山君的威能,他们就能在天灾来临时化险为夷——所以这六华山君必然是灵验的,必然是不可能出问题的,毕竟他们每一次都得到了拯救。 可是现在想想看…… 若是那六华山君真的有那么灵验,若是那六华山君真的有那么大的威能,那为什么不干脆让所有天灾都不再发生呢? 难道说,就算是六华山君,也做不到吗? 那位无所不能的六华山君,居然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嘶……” 不少六华山本地人已然开始抽起了凉气,很显然,这件事令他们有些难以接受。 也就是这个时候,张老五再一次开口了。 “看来你们的神仙不太管这个,要不还是试试拜我们的吧。” 这样说着,张老五便拿出了自己随身带着的那个铁制小人。 “这是太白星,刚帮我们解决了济水的水患,本来济水那边跟六华山这边一样到处闹灾,也就是太白星来了之后,才算是太平下来……” “你这什么东西!” 没等张老五说完,那些六华山本地人却嗤笑起来。 “就这么一个秃铁块,连张脸都没有,这种东西能是太白星?你们是不是让谁给骗了?” “啊?” 张老五愣了愣,一时间却没明白这到底闹的是哪一出。 但马上,他就明白了,这些六华山本地人为什么会嗤笑。 只因为,这些本地人,抬了他们自己的神像出来。 那是一尊足有七尺高的伟岸雕像,看起来如同一个文弱书生,但身上那件虎皮大氅,却让这文弱书生显得威风八面,居高临下俯视苍生的样子,更是不怒自威——最关键的是,张老五稍微凑近看了看,那雕像身上的虎皮大氅,用的居然是真虎皮。 如此豪华的神像,张老五从未见过,要知道当初镇子上祭司河伯,也不过就只是摆一个水坛子放那里。 不过这么看的话,倒也难怪这些六华山本地人会对太白星嗤之以鼻,毕竟与那一尊高大伟岸的雕像相比,他手里的铁质小人,真的有点不太够看。 只看那些六华山本地人面黄肌瘦的样子,在对比一下这尊雕像的金碧辉煌,这些六华山的人怕不是都疯了,明明自己都没吃饱,还要为这所谓的六华山君供奉金身! “所以说……要硬来吗?” 张老五攥紧了拳头。 原本他还以为,只靠自己或许就能搞定,可现在看来的话…… 或许只能按照那太白星说的办法做了。 “其实我们还带了些粮食过来!” 张老五高声喊着。 “知道你们这边年景不好!所以我们特意带了粮食过来!有需要的过来给一斤米!还能领鸡蛋!” “真的吗?真有鸡蛋领?” 一听到有鸡蛋能领,六华山君的神像下顿时就没人了,那些六华山本地的百姓们纷纷围了过来,一脸紧张的样子,只想领到米和鸡蛋。 “谢谢,谢谢……” “别谢我们,要谢就谢太白星吧。” 张老五再一次拿出了那个铁制小人。 而那些六华山百姓们,也纷纷对着那铁制小人行起礼来。 “谢谢太白星。” “谢谢太白星。” “感谢太白星的大恩大德。” “谢谢太白星救苦救难……” …… “看来,六华山那边已经搞定了。” 杜乘锋伸了个懒腰,任凭那些远方飘来的香火愿力在他的周身盘绕流淌。 反观六华山君那边,虽然这六华山君已经勉强将自己重新拼凑起来,但只看那破碎的脸色,就能感觉到,这六华山君正在愈发地虚弱下去。 虚弱的体力,虚弱的力量,虚弱的气息,还有那最为虚弱的,意志。 原本支撑着那份坚定意志的香火愿力正在不断流逝着,这让六华山君的心境也愈发地动摇。 “卑鄙……” 感受着香火愿力之上的此消彼长,六华山君怒目圆睁。 “卑鄙!你居然偷我的人!” “什么叫偷?” 杜乘锋登时就不乐意了。 “我只是了他们一个选择而已,是选择继续跟随你,还是说选择鸡蛋和米,更何况这种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反正他们领完了米之后也会继续跟你……” 话是这么说没错,杜乘锋说的甚至是实话,毕竟只是给点米和鸡蛋,根本不可能动摇得了六华山君在六华山一带的影响力。 不过,哪怕只是能争取出片刻的时间,也已经够了。 只因为,生死交战之下,任何一点失误,都会被无限放大。 “其实那天把你派来的阴兵清理掉的时候,我就想过,你为什么不试着直接来找我,反倒是要对济水镇的人下手,这或许削弱我的好办法,但是也不一定真就能管用,你上来就这么干,肯定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原因……后来我就知道了。” 说到这里,杜乘锋看向了六华山君的双眼。 “这办法不一定是我最怕的,但是一定是你最怕的。” 眼看着六华山君身上的香火愿力几乎灯枯油尽,杜乘锋也再一次举起了大刀。 “还有什么遗言吗?” “你……” 已然站都站不起来的六华山君,努力抬起了头。 “你这……” “骂街就算了。” 铮—— 厚重的大刀当头劈下,本就残破的头颅登时便碎了一地。 而这六华山君,终于没有再爬起来了。 (本章完) 第476章 杀人永远都是最容易的事情 杀人永远都是最容易的事情。 就像现在这样,刀锋起落,便是一条人命,虽然杜乘锋也不太能确认,这个六华山君到底还是不是人。 不过对方长得像人,说话也像人,那么归类成人,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人被杀就会死,什么时候都是这样。 但杀人这种事从来都不是什么结束,一条生命的死亡仅仅只能算是一个开始——就好比现在,即便一刀杀了这六华山君,杜乘锋其实也不太能确认,这六华山君到底是死没死。 所以为了收拾收尾,他还专门跑了一趟,六华山。 具体思路的话,和上次在济水镇差不多,先找到那些可能供奉六华山君的地方,然后把人杀掉,把祭坛捣毁,然后把有可能让那六华山君复活的东西彻底碾碎。 正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杜乘锋可不想留下什么没清理干净的首尾,毕竟这种事做不利索,倒霉的已经不只是他自己了。 还有那些济水镇的百姓们,严格来说,他们才是在这次山君讨伐战中出力最大的,如果不是这些济水镇百姓在关键的时候,抽到了那六华山君的心力,杜乘锋还真不一定能把这六华山君弄死。 毕竟在有香火愿力支持的情况下,这六华山君的力量几乎无穷无尽,而在战斗之中,这六华山君也确实表现出了极为坚定的韧性。 “从这一点上来看,倒是比那济水河伯强了太多。” 杜乘锋不禁想起了自己曾经遇到过的那些对手,事实证明能够被杀死的济水河伯终究还是差了点意思。 并且就这种怎么打都打不死的状态来看,这六华山君的实力,甚至还要超过曾经与他对战的皇天。 皇天虽然也使用了类似香火愿力的办法,但终究只是开发出了一个无限复活,可这六华山君却直接用出了不死身——倒不是说不死身就一定比无限复活要强大,主要是六华山君,很有可能也掌握了无限复活的技术。 简单来说,相比起皇天来说,除了复活之外,六华山君还多了个不死身的技能。 “说起来他们都是怎么活这么久的?” 杜乘锋突然有点好奇了。 如果说三山镇的袁知县活得久,还能算是武人修身养性保养得当,那么圈着袁知县当狗来养的那個三山镇山神,寿命就有些长过头了,至于外面的济水河伯,还有那六华山君,这两个就更是长寿得吓人。 “主要是他们也没有使用什么技术……” 杜乘锋不禁想起了,自己遇到过的,另外几个敌人。 别的长寿敌人,他也是遇到过的,比如武昭,南陈太祖,还有那灰黑火凤,但这几个的长寿明显是付出了一些代价的,比如南陈太祖本身就是改造人,灰黑火凤和武昭就干脆直接舍弃了肉体——这种级别的长寿,还在杜乘锋能理解的范畴里。 可是换成这些山神河伯之类的,杜乘锋就有些看不懂了。 好像他们什么也不用干,就能活的很长。 “这个回头也是要研究一下。” 杜乘锋本人对长生其实兴趣不大,毕竟他还年轻得很,不过这个机制到底是怎么运作的,他倒是颇为好奇。 不过这个就是后面的事了,打磨一下六华山或许就能了解到,眼下最紧要的,还是赶在六华山君复活之前,清理掉关于六华山君的一切。 可就在杜乘锋赶到六华山的时候,却发现这个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不好杀。” 在见到杜乘锋的时候,张老五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由于有济水镇之前的情况,当张老五在看到这位太白星出现的时候,也就大概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了,毕竟之前这位太白星跟他说好的,可不止是发米和鸡蛋。 在分发物资的过程中,他还要去留意,有哪些人还对六华山君抱有支持。 至于六华山君到底有多少支持者…… “是六华山的所有人。” 张老五如实汇报着,他不觉得自己的欺瞒能瞒得过这位太白星。 “他们都感念六华山君的恩德,毕竟六华山君曾经救过他们太多次……虽然可能在您的眼中,这是那六华山君的骗局,但是在他们眼里,六华山君就是救苦救难的山神。” “这……” 杜乘锋开始犯难了。 杀人永远只是最简单的事情,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后续的首尾处理,才是更大的麻烦。 就好比现在这样,他总不能把这六华山一带的人都杀了吧? 其实也不是不行,起码他真能做到。 不过这么干的话,济水镇的百姓就接受不了了,毕竟六华山一带的百姓比他们过得还苦,是人都有恻隐之心,更何况还是一群与他们境遇相似的穷苦人。 可若是不这么干的话,他这边是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但那六华山君若是复活了,这些济水镇的百姓恐怕马上就要被清算。 “所以说……哎嗨!有了!” 杜乘锋一拍脑袋,他想到了一个好点子。 “告诉你一件事,一直以来我都没告诉你们……其实我才是真正的六华山君。” “……啊?” 张老五整个人都听傻了,这又是哪一出? 如果说这太白星才是真正的六华山君,那么被弄死的那个又是谁? “其实这个就要涉及到一个很长的故事了。” 想起那六华山君身上套着的那件,醒目风骚的虎皮大氅,杜乘锋便继续说了下去。 在杜乘锋的口中,他才是六华山真正的山神,原本派童子出山,只是为了扶危救难,谁成想那童子居然起了歹心,偷了虎皮大氅,自己占据了山神之位,导致六华山年年闹灾。 “大概就是这样了。” 编完了的杜乘锋长出一口气。 “这才是事情的本来面目。” “啊这……” 张老五半天说不出话。 虽然这个故事听起来像是那么回事,不过只看眼前这太白星的表情和姿态,怎么看都像是当场现给他编出来的。 但他却没办法反驳,只因为这种神仙层面的事情,他一个凡人确实是不懂。 简单来说,对方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可这种事…… “我……” 深吸一口气,张老五还是抬起了头。 “我还有个问题。” “说。” 刚编利索了的杜乘锋心情很好,也很乐意答疑解惑。 “只要我知道的,都可以聊。”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是我?” 张老五攥紧了拳头,也攥紧了拳头中那一枚铁制小人。 要知道整个济水镇的百姓几乎人人都崇拜这位太白星,大家都想要在这位太白星身上沾沾福气——可唯独他,唯独他张老五,却被太白星挑选了出来,得到了为太白星做事的机会。 原本在最初的时候,张老五还将此作为殊荣,毕竟那个时候济水镇的人们刚刚被这位太白星从阴兵借道的恐怖中拯救出来,难免会对这位太白星极度推崇。 但越是做下去,张老五越是发现,这位太白星,跟大家想象中的,完全是两码事。 没有任何仙风道骨,甚至连高手的尊严都没有,这个太白星与其说是什么神仙人物,倒不如说是一个披了一层铁皮的人。 甚至都不一定是个好人。 他能感觉得到,这位太白星,刚刚是真的想过要杀光六华山的百姓。 “所以为什么选的是我?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一切?” 张老五的眼中透着迷惘。 “明明你可以找别人,比如赵老二,他就更信服你,不管你说什么他都会做……” “啊这。” 杜乘锋开始挠头了。 他倒是没想到,自己随便吩咐的一句帮忙,倒是让这张老五想了这么多。 他总不能直接说,自己就是随便找了个人吧? 反正他能通过香火愿力,感受到那些济水镇百姓对他的信任,也就是说,他很清楚自己说的事情一定会被执行——既然事情一定能被执行,那选谁挑头其实也就都一样了。 但这种话可不能直说出来,尤其是在看到了这张老五的表情之后,真把实话说出来,这也太伤人了。 所以杜乘锋干脆选择了,一个相对委婉的办法。 “选你的原因,是因为我已经看出了你做事的能力。” “做事的能力?” 张老五抬起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就,单论做事的话,他其实是做砸了才对,毕竟他没能完成这位太白星的要求,甚至把责任反过来丢回了这位太白星的身上——可这位太白星居然还夸赞他有做事的能力,这怎么…… “对,做事的能力。” 杜乘锋狠狠的点头。 “这一次,你确实做得很好。” “如果伱觉得六华山的人都该死,那才说明我选错了人。” …… 短短的两句话,落入张老五的耳中,却如同九霄雷霆一般震撼。 “我……我明白了。” 张老五喃喃地说着,声若蚊蚋。 不知是说给眼前的太白星听,还是单纯的在说给他自己听。 好在这张老五终究还是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一脸呆滞的离开了,很显然,这个自认为普通人的汉子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掉这些信息——不过好在这点时间也不影响张老五做事,这也是杜乘锋对这个汉子比较放心的地方。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算是运气,他挑到了一个靠谱的人来帮自己干活、 “这么一来,关于那个六华山君的信仰,应该就能被清理干净了。” 杜乘锋缓缓点头。 这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更好的处理办法,毕竟六华山跟济水镇完全不同,这边可没有那种有人带头的祭祀,这也就让他很难将那些隐藏的祭坛揪出来——但是现在他成了六华山君了,曾经的山君变成了假货,人们也就会自发的把那些祭坛都丢出来了。 当然,只是这些祭坛,其实还不够。 那六华山君,总是还有重新掌握力量的机会。 “所以说,大塘山那边的进度,好像该停一停了。” 这样说着,杜乘锋看向了眼前的,六华山。 很显然,相比起掌握无主的大塘山,眼下迅速抢掉这座明显更强的六华山,才是更关键的。 没有了六华山,也断掉了香火愿力的来源,那个六华山君就算能再复活,也不会有什么用处。 “这么看的话,还是得找个办法,处理这种能无限复活的敌人。” 想到这里,杜乘锋不由得开始思考起来。 最理想的情况肯定是那种,就,一刀下去把敌人砍死,顺带连敌人预备的那些复活手段也连带全都打爆,不过这种打法要怎么落实,还真是一个难事——虽然杜乘锋自己也明白,在这个见了鬼的唯心世界里,只要能想到就一定能做到,可问题也就卡在这里了,他想不到。 想象力,还是太过匮乏了。 他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就像是这次一样,这六华山君就是他从未见过的对手,那难缠的不死身甚至让他都一度找不出办法——如果不是这六华山君自己先露了怯,而是选择抓个机会对他正面出击,他还真不一定能打赢这个堪比仙佛神明的真正怪物。 “还是要端正心态!” 杜乘锋神色一凛。 在拥有了新躯体,掌握了新力量之后,他好像确实有些过于懈怠了,以至于面对这种未知的敌人时,甚至还开始大言不惭的放大话……的确,在这个见了鬼的唯心世界里,这样的乐观态度或许确实是有用的。 可是对于作战本身来说,这样的态度,还是有些太过轻慢。 “杜乘锋啊杜乘锋,你要学会自律,不能再这么懈怠下去了!” 一边这样勉励着自己,杜乘锋一边拿出了,自己这一战的另一个战利品。 是了,除了清除山君信仰和夺取六华山这双管齐下之外,他还准备了第三个,处理那山君的办法。 “希望你跟他的时间足够久吧。” 这样说着,杜乘锋架起了那柄厚重的战刀,开始打磨。 锋刃之上的斑驳刻痕,那是岁月留下的记忆。 而杜乘锋的眼前,也逐渐浮现出了,这柄战刀的一生。 (本章完) 第477章 非人之道 首先映入杜乘锋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大脸。 不过这张大脸倒不是六华山君的大脸,当然也不是他的大脸。 这分明,就是那鬼将的大脸。 只不过画面中的鬼将还没有杜乘锋印象里那么虚幻,血肉丰满的样子不怒自威,只看这面相,分明就是那鬼将还活着的时候。 “原来是你的刀啊!” 杜乘锋登时便一阵庆幸,还好他没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磨刀上,而是同时执行了两套备用方案,不然只靠磨刀本身的话,还真不一定能把那六华山君可能存在的复活手段给掏明白。 不过出乎杜乘锋意料的是,他也在画面中,看到了那六华山君。 只不过眼下的六华山君跟他记忆里的有些差别,身上没有那件风骚霸道的虎皮大氅,只看那一袭青衫的年轻样子,反倒像个文士更多一些。 并且杜乘锋还发现了,一个比较微妙的地方。 和六华山本地的民间传说不同,甚至跟那鬼将给出的描述都不同,这六华山君跟这些军将之间完全看不出什么敌对的样子——只看他们谈笑风生的神态,反倒像是一伙的一样。 “啊这?” 杜乘锋都看愣了。 难道说,那鬼将在被他捉走的时候,也说谎话骗了他?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样想着,杜乘锋继续看了下去。 那鬼将,又或者说楚将,虽然长了一张不怒自威的面孔,看起来威风八面,但整个山中大营,竟是那年轻的六华山君隐隐掌握着主导权。 “所以你们除了拖后腿还能干什么?为什么大营现在都没修好?” “我们已经尽力在征发民夫了。” 鬼将,又或者说楚将,那威风八面的脸上竟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但是您也知道,民夫也是要休息的,这种事不可能……” “没有不可能!” 年轻的六华山君拧起了眉头。 “没有不可能!你知道这件事有多重要!若是你敢怠慢……” “不敢!将军大人!不敢!” 楚将连忙退了下去。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知道,这看似威风的楚将,只不过是偏将,而那看起来如同文士一般的六华山君本人,才是这支楚军真正的主将。 主将有令,偏将也只能执行,于是这名楚将征调民夫的手段便愈发激烈起来——如此酷烈的手段,自然激起了本地百姓的愤怒,但面对着楚人的兵锋,手无寸铁的百姓们却是敢怒不敢言。 自始至终,那位楚人的主将,也就是年轻的六华山君,都没有出面。 直到有一天,六华山下传来了饿虎伤人的消息。 那是六华山君第一次出面,只是一出手就帮百姓们解决了虎患,为了感激这位陌生人的出手相助,百姓们甚至剥下来虎皮,为这位陌生人做了一件大氅。 直到这個时候,楚人兵将门都还没察觉出事情的不对劲,他们眼看着自家的那位主将披着虎皮大氅回到了大营,就连那偏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亲眼见证了那一切的他只觉得,这是自家主将在和本地百姓交好。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位披着虎皮大氅的主将,居然会对他们举起屠刀。 “为什么?” 眼看着手下兵将们一个接一个的被杀死,那楚将整个人都傻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家主将居然会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情。 “你到底怎么了?你还有理智吗?你难道被煞气入脑了吗?” “我很清醒,从没这么清醒过。” 扔掉砍碎了的断刀,披着虎皮大氅的六华山君随手夺过这名楚将手中的战刀,一刀劈在这楚将头上。 “你们对那些百姓这么恶劣,我当然要杀了伱们来为他们伸冤。” “可这些都是你……” 也就是这个时候,这楚将才意识到,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圈套,他们的主将故意威逼他们,让他们去和本地百姓结怨,然后再悍然出手将他们都给杀了。 所以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楚将能想通这个流程,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明明他们这些楚人才是一伙的,那些本地百姓才是外人,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的主将要帮着外人杀自己人? 想不通,想不明白,这楚将直到死都没能瞑目。 不过观看了这一切的杜乘锋,却已经理清了逻辑。 很显然,这楚人的主将,又或者说六华山君,一早就知道了香火愿力这个东西的存在,所以从一开始,这支楚人军团就已经被其当成了祭品——只不过真要面对一整支楚人军团的话,这年轻的六华山君自己或许也没什么把握。 所以这年轻的六华山君,在等一个契机。 好在这世道之下,契机很好找,一头老虎,一次出手,就让这六华山君得到了本地百姓的崇拜——于是,以外来侠客的身份,这六华山君进入了这座原本就属于他的营寨,随后挥动着刚刚得到的香火愿力,以天神下凡一般的狂暴姿态,直截了当的杀光了营寨里的所有楚军。 而这种为民除害的行为,也那些来自百姓们的香火愿力,变得愈发地浑厚。 是了,这才是这六华山君真正的目的,通过杀死这些与百姓结怨的楚军,从而获得本地百姓的香火愿力。 “真是畜生啊……” 虽然逻辑是理清了没错,但杜乘锋却也感受到了这六华山君的丧心病狂。 他一般情况下可是不骂街的,除非实在忍不住。 “不过这也就意味着,他很早之前就知道香火愿力的存在。” 杜乘锋再一次庆幸,自己多做了两道准备,不然只靠这战刀上的记忆,他很难看得出这六华山君真正的底细。 指望通过磨刀来探六华山君的底,已经不太现实了,或许等他磨完整座六华山之后,才会有一些新发现——不过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杜乘锋还是继续看了下去。 在杀死了这些楚军之后,六华山君就没有再与那些百姓见过了,他直接住进了六华山的深处,享受着山下传来的香火愿力。 很显然,这六华山君很清楚,保持必要的距离,才能让百姓们对他心生幻想。 并且这六华山君更清楚,要偶尔弄出点事端来,香火愿力才会源源不断。 山里征发民夫的楚军突然就死光了,六华山一带的百姓本以为能过上好日子了,可谁能想到好日子还没过上几天,六华山脚下多久地震了,惊恐的人们不知所措,他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直到有人开始念诵六华山君的名号,地震才逐渐停歇。 而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六华山一带的百姓们就更是倒了血霉,时不时就要遭一次灾,甚至遭的灾还不重样——地震已经算是最常见的了,偶尔甚至还会有山洪,什么大雨大旱就更是家常便饭了,甚至连阴兵借道这种神话传说里的事情都冒了出来。 是了,这才是那些阴兵被复活的原因,他们活着的时候要被六华山君指派过去祸害山下的百姓,就算死了之后,也还是会被那无所不能的香火愿力召回来,抹去曾经的记忆,然后再去祸害山下百姓。 而在这之后,六华山君就又可以收割到一批香火愿力。 六华山君的收割很有节奏感,他会降下灾难,让山下的百姓们念诵他的名号,但若是这些人出现了逃跑的意向,他也会冷静的多等一阵,让这些人把日子过好一些。 然后新的灾难就会在此出现,救苦救难的六华山君也会再一次拯救苍生。 “真是……太畜生了吧?” 杜乘锋终于还是绷不住了,他第一次见到还能这么来的,原本他以为三山镇山那种以整个镇子作为血肉磨坊,就已经算是够丧心病狂的了,谁能想到六华山这边居然还有高手。 居然使用这种手段……这六华山君,真的还能算个人吗? 好像,确实是不能算。 这不是一句发泄情绪的骂街,而是切实存在的事实。 这六华山君,确实在向着非人的方向转变。 一方面是对于整座山的掌控,和三山镇那个只是将三座大山当作重锤来打砸的山神不同,六华山君与六华山的联系要更为紧密,就像那济水河伯拥有了水的威能一样,这六华山君同样也有了山的厚重——虽然表面上看上去,这六华山君还是血肉之躯,但其内里早已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而另一方面,就是这六华山君,在主动走向非人。 在披上了虎皮之后,这六华山君竟真的开始模仿起猛虎的习性——起初的时候还稍显稚嫩,多少有点照猫画虎的感觉,但随着时间的逐渐变长,这六华山君行动之间也越来越有猛虎的姿态了。 昼伏夜出,生撕血食,不动则已,动则一击毙命……若不是杜乘锋之前看到了,这六华山君只是个披着虎皮的人,他甚至会将其当成一头披着人皮的老虎。 “这是在干什么?” 杜乘锋有点看不懂了。 从动物变成人,这种事他还没见过,但是从人变成动物,他更是没见过。 所以说这种事是有什么用意吗?为什么要这么干? 但很快,他便察觉到,这六华山君的变化了。 伴随着对于老虎形象的扮演,这六华山君的意志,竟变得愈发纯粹。 “这是……心力!” 杜乘锋心中震惊。 “这是锻炼心力的办法!” 是了,刚才的他还有点看不出来,但眼下在察觉到了六华山君的变化之后,他却已经能反推出这套办法的用处。 模仿老虎,并非毫无意义。 只因为动物的心思,远比人类更加澄净。 人有七情六欲,也有喜怒哀乐,就算再怎么让意志坚定,心思也难免会有些驳杂——但是动物不会,动物虽说也有欲望,但那些欲望更为质朴,也更为纯粹。 单论意志来说,甚至远比人类要更加纯粹。 “但是……” 杜乘锋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如果按照这样的想法来算的话,不管怎么看,在心力使用这方面,动物都比人类要强大了太多。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直到现在为止,他都没见过什么使用心力的动物出现? 毕竟按照这个想法推演下去的话,更为纯粹的动物是要远远胜过人类的,换句话来说,在这个见了鬼的唯心世界里,统治一切的或许应该是动物,而不是人类——然而就事实上来看,统治着这个世界的仍旧是人类,而不是什么强的可怕的心力动物。 所以说,问题到底是出在哪里了呢? “难道说……” 杜乘锋隐隐想到了一个可能。 那还是他很久以前听到的知识了,据说很多聪明的动物虽然也有着如同人类儿童一般的智力水平,但它们的脑子本质上还是一片混沌,它们更多是通过记忆和经验来行动,而不是像人类一样思考。 换句话来说,那些动物就算有着比人类更纯粹的心力,但它们却没能生出可以驾驭这些心力的,想法。 如果将澄净的心力看作一份强悍的能源,那么驾驭心里的想法本身,就是可以看做使用这些能源的发动机,能源让发动机运作,发动机迸发出力量,两者缺一不可,少了谁都不行。 人类的意志,那些层出不穷的,想法。 再加上,野兽一般的,澄净。 就如同一台发动机,得到了最为强悍的能源供给。 而这,便是那个六华山君走上的道路。 “非人之道。” 足足用了十年,六华山君才算是小有成就。 此时的六华山君看起来已经没有了虎形,言行举止也没了动物的野性,只剩下眼中时不时露出的凶光,证明着他已经非人的事实。 而杜乘锋也能感觉到,这六华山君的意志已然极其坚韧,竟真的如同猛虎一般,有着百折不挠的野性与韧性。 只看这份意志,就已经不是那济水河伯能比得了的了。 “难怪能跟我打这么久。” 杜乘锋不禁感叹,要知道他甚至都很难做到如此的强韧。 “了不起!” 杜乘锋从不吝惜对于对手的称赞。 时光荏苒,岁月穿梭,随着岁月的流逝,这六华山君身上的香火愿力也扁的愈发地浑厚,在香火愿力的滋养之下,这六华山君的意志也变得愈发地坚韧,他甚至一度打败了那前来挑战的济水河伯,也逐渐将自己的视线放到了六华山之外。 只靠六华山一地的香火愿力,已经有点满足不了他了,他要做得更大,变得更强! “还真有志气啊!” 杜乘锋目瞪口呆,他还真没想到,这六华山君居然早就有了扩张的想法。 只不过,很快,他就有些绷不住了。 只因为画面之中,又出现了那张他自己亲手捏出来的银白大脸。 (本章完) 第478章 心力动物 放下那柄厚重的战刀,杜乘锋回忆着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些画面。 对于如何让心力更进一步,杜乘锋一都没摸到什么方向,虽然他察觉到了心力,并且能将其使用,但如何将这份力量变强,他终究也只是摸到了一个相对模糊的办法——简单来说,就是从事上练,只要用一次次的成功来累积,自然就可以变强了。 但这种办法其实也有个缺陷,那就是必须要遇到事,才有将其解决的机会。 比如,如果杜乘锋蹲在忘忧乡不出门,那基本也就没有遇到事的可能,这的确能给他带来暂时的安逸,但也会让他止步不前再难寸进——直到新的强者出现在他面前,使用出远远超出他想象力的绝强力量,将他和忘忧乡一起碾过去。 “但是这六华山君的办法……规避了这个缺点。” 是了,这就是六华山君那套办法优秀的地方了,不挑地点不挑场合,不需要挑时机,更不需要找对手,仅仅只是需要将自己当成动物,用单纯的生活来洗净杂念。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六华山君的办法,才更贴近杜乘锋印象里的功法训练。 “比如……模仿蛤蟆的蛤蟆功。” 杜乘锋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这个出名的玩意,事实上很多武艺都有对动物进行模仿的思路。 只不过那些武艺模仿的是动物的发力结构。 而这六华山君的办法,则是模仿动物的澄净心思。 “怎么感觉其实也不算新东西?” 杜乘锋突然一阵茫然。 如果按照这個算法的话,他很久以前学到的龙虎二势,改一改,不就一样能按照这个办法用了?并且他那个甚至还是优化版本,毕竟比起虎来还多了个龙。 “不过龙这个东西到底该怎么模仿……还真不太好说。” 想到这里,杜乘锋开始挠头。 按照他的想法,既然要模仿动物,肯定就要去模仿那个最好的——不过很显然,没人知道龙到底会怎么生活。从这个角度来看,他甚至不如和六华山君一样模仿老虎,至少老虎这玩意真的存在。 “所以说,为什么一定要是动物呢?” 杜乘锋的思维开始发散。 六华山君之所以会模仿老虎,明显是为了洗去杂念,让心思纯净——换句话来说,只要能够让心思纯净,就算不模仿老虎,甚至不模仿动物,是不是,也一样能行? “比如模仿石头,又或者模仿大树……啊不是。” 一想到大树,杜乘锋顿时就回过神来。 原因无他,这玩意实在是品鉴的太多了。 对于功法的理解,这个倒不是太着急,反正这种东西往往都需要时间打磨,不是拍脑袋就能干的——更何况比起这个,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那些倒霉的阴兵们,就需要安排一下。 这些被香火愿力从死亡中拉回来的阴兵们,状态其实有点像是李木匠,只不过李木匠有一个木头身躯作为载体,而这些阴兵们则是被承载在了那杆将旗之上,眼下六华山君身死,这些阴兵们也就失去了控制者。 “所以你们打算怎么办?” 杜乘锋找上了那些阴兵。 “有没有什么想法?” “……没有。” 阴兵们纷纷摇头,就连那鬼将也是一脸茫然。 毕竟他们都没想过自己有解脱的这一天,又怎么可能想得到自己解脱之后能干什么——在这些阴兵的想法中,唯一的解脱方式或许就只有死,只有彻底的消散,才能让他们脱离苦海。 可现在,他们没死,但束缚着他们的,却已经不存在了。 “……要不回去看看?” 杜乘锋挠了挠头。 “虽然不知道你们能回哪去,不过相比你们也都有自己想要回去的地方吧?眼下既然解脱了,那就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去点自己想去的地方。” “这……还是算了。” 为首的鬼将愣了愣。 紧接着,便是苦笑摇头。 回去,他们又能回哪里去呢?昔日的大楚早就没了,他们也是知道的,至于他们曾经的家乡,大概也早已不是他们记忆里的模样。 甚至来说,他们真的知道自己能回哪去吗? 他们真的还记得,那些令他们魂牵梦萦的地方吗? 漫长的时间早已磨灭了太多的记忆,曾经的那几十年活着的生涯,远不如后来这漫长的时间来得厚重——对于眼下的他们来说,或许这座困了他们不知多久的六华山,才能称得上他们真正的家园。 “所以……把我们埋在这里吧。” 最终,这些阴兵们统一了意见。 “把我们埋在这里吧,就以这座六华山来作为我们的坟墓。” “也是个办法吧。” 杜乘锋叹息一声。 埋在山里,也就只是字面上的埋在山里,仅仅只是埋葬,这些阴兵鬼将是死不掉的——当然,如果杜乘锋这边愿意的话,那确实是能把这些阴兵鬼将全都烧死,但是这样的结局,对这些阴兵鬼将来说,多少有些太过残忍。 所以现在这样倒也还行了,虽然这些阴兵鬼将曾经在那六华山君的掌控之下做了不少恶事,但眼下六华山君已死,他们既然已经得到了解脱,那么这些阴兵鬼将也就能反过来,保护这一方的安宁。 毕竟这本就是他们生前来到这里的意义所在,如今他们的生活只是回到了正轨。 而杜乘锋的生活,也该回归正轨了。 白天过来磨大山,晚上飞回去睡觉,偶尔炒两个小菜打打牙祭,来让着平淡的生活多点味道——这也是最令杜乘锋意外的地方,眼下他这副钢铁之躯居然也能吃东西,甚至还能品味出酸甜苦辣咸来,也是离谱。 很显然,这个一直被他诟病的,见了鬼的唯心世界,好像也确实有一些方便的地方。 而在这个过程中,杜乘锋也尝试学习了一下六华山君的所谓“非人之道”,至于结果……很不理想。或许是由于学习时间还有点短的缘故,他没能学出半点老虎的意思,身上透着的气质,反倒是有点像猫。 很显然,这一门技术不是太适合他。 “又或者说,我也应该去弄一身虎皮?” 杜乘锋突然意识到,那六华山君刻意穿着一身虎皮大氅,好像也不是没道理的——起码在穿了一身虎皮之后,真的会有点“自己和老虎之间有了联系”这样的自我暗示,这也会让模仿变得更轻松些。 “所以说,我真的要模仿老虎吗?” 杜乘锋陷入了沉思。 虽然理论上来说,照着六华山君的路子走基本不会有错,但就像他之前理解的那样,老虎这玩意终归还是太弱了点——要模仿,肯定就要模仿那个最强的,这样才是最靠谱的。 不过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什么,才是最强? 这个概念好像有些过于宽泛了,毕竟强这个东西永远都是相对的,只要有强,就会有更强,正所谓一山更比一山高,总有更强的摆在前面。 就好像强如这六华山君,其实也从未自认过最强。 与那凶悍的外表相反,这六华山君,其实很怕。 若是换做常人来的话,大概很难看出这一点,毕竟这六华山君表现得是那么的强悍,那么的不可一世——也就是作为对手的杜乘锋,才察觉到那份凶悍外表之下隐藏着的东西。 “如果不是心里害怕,你为什么要先下手为强呢?我们本来井水不犯河水。” 想到这里,杜乘锋微微皱眉。 “你到底,在怕什么?” 很显然,那六华山君在惧怕着什么东西,惧怕着什么更厉害的东西,也正是因为这份畏惧,才让六华山君变得如此富有攻击性——不然这济水镇都在六华山附近这么久了,那六华山君没道理非得拖到现在才下手。 “所以说,有什么东西,是比那六华山君更强的吗?” 杜乘锋隐隐想到了一个结果。 是了,那六华山君变强的办法,说穿了也只是在通过模仿动物的姿态,来洗练心思,让意志变得澄净坚定——所以问题也就在这里了,拥有澄净心思的动物本身,难道不是更强吗? 虽然他之前也曾一度觉得,动物们一般都是空有心力,却没有将这份心力转化为力量的想法,但这只能算是大多数情况之下。 在一些极为特殊的情况之下,比如面临死亡的时候,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就像是当年还是猴子的人类,第一次拿起石头丢向那些虎狼一样,使用工具这种事只要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同理,如果将心力也看作工具的话,只要用过,那就一定会接着用下去。 毕竟,心力这种工具,简直太过方便。 只要想到,就能做到,没有任何工具比得上心力这种东西。 而这也就意味着,那些本来就拥有心力的动物,在补全了想法这块短板之后,所能爆发出来的力量,会是极其可怖的。 “难怪那六华山君会怕成这样……他以前恐怕见过这一类的东西。” 杜乘锋大概做出了推断。 当然,六华山君具体是不是真的见过这一类心力动物,他其实是不太敢打包票的,毕竟他也只是根据现有信息做出一个合理化的推断——至于彻底确认,恐怕就要等他磨完六华山之后了。 不过在这个过程里,他也在做,另一件事。 “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吗?” 忙碌了一天的杜乘锋在回去睡觉之前,随手揪住了一头老羊。 “你肯定能听懂对吧?” 老羊咩咩叫着一路跑了,紧接着那牧羊的羊倌就拎着鞭子跑了过来——好在杜乘锋这边早就先一步飞走了,不然两边怕是都要吓一跳。 而在第二天,路过一个小村庄的杜乘锋,直接拦下了村口的狗。 “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杜乘锋蹲下身子,看着面前的狗。 “伱肯定能听得懂对吧?” 野狗一口便咬在他的身上,坚硬的身躯直接硌碎了满口的狗牙。 但这仍旧不是结束。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里,杜乘锋每天都会去骚扰一些视线之内的动物,甚至连忘忧乡中那几匹马都不能幸免,这也让忘忧乡的人们一度感叹,说他是不是疯了。 只有杜乘锋才清楚,他这只不过是纯粹在摸奖而已,毕竟想要找煞气怪物可能有得是,但是心力动物这个,想要找到,怕是还真得靠撞大运。 “所以说,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吗?” 杜乘锋甚至连池塘里的蛤蟆都捞了起来。 “你肯定能听得懂对吧?” 蛤蟆扭头就跳回了地上,很显然,这一次尝试又失败了。 不死心的杜乘锋干脆又拎起了不远处的老母鸡,这显然也不会有什么结果,那毕竟是人家家里养出来的下蛋鸡,又怎么可能是什么心力动物呢? “或许是我的判断出了问题?” 杜乘锋开始检讨自己,毕竟他这个想法本身实在是太过粗糙。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却突然听到一声尖锐的爆鸣。 那是母鸡临死前的哀嚎声。 当杜乘锋转过头的时候,那只母鸡已然被什么东西咬住了脖颈,那道虚影的速度是如此之快,杜乘锋甚至一度没看清那到底是什么。 但这不代表,那道身影在他面前,就能跑得掉。 “哪跑!” 三步并作两步,杜乘锋飞身上前,直接将那道虚影拦了下来。 “偷了鸡还想走!” “这是你的鸡吗?” 杜乘锋的面前,那道远比他这三尺身躯更为矮小的虚影,却突然开口了。 “你也是拿的别人的鸡,你还好意思说本大仙偷鸡?” “……大仙?” 杜乘锋定睛一看。 只见那叼着母鸡,甚至比他还要矮小的身影,分明就连人类都不能算。 那是一只,矮小的黄鼠狼。 黄鼠狼居然也能口吐人言?这是怎么做到的? 是了,只是一瞬之间,杜乘锋就已经明白,这黄鼠狼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了。 那是,心力的力量。 这黄鼠狼,正是他寻找了许久的,心力动物。 (本章完) 第479章 黄大仙 杜乘锋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苦心寻找的心力动物,居然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在他的面前。 是运气吗?他的运气真有这么好?前面那么长时间都没听说过的东西,他找了一会就突然找到了? 又或者说…… “你也在找我?” “聪明。” 那口吐人言的黄鼠狼居然笑了笑,脸上甚至带着几分老气横秋的派头。 “看你这样,刚开灵智没多久?倒是有点本事,连六华山那个人妖都能打死。” “……嗯。” 杜乘锋一时间没听明白,但也没有否认。 人妖,说的应该就是六华山的那个山君了,这黄鼠狼能如此笃定的确认是他干的,说明这黄鼠狼很可能关注过这件事,甚至有可能亲眼见到了他动手的时候——然而以他的感知,都没有察觉到这黄鼠狼的存在,只能说对方隐匿气息的本事实在是高强。 所以没有什么否认的必要,对方很可能已经盯了他有段时间了。 至于没听明白的部分…… 灵智是什么?人妖又是怎么回事? 也就是说那六华山君,在这黄鼠狼的眼里,是由人变妖?也就是说这些心力动物,自认为妖? 那么掌握心力的过程,也就是所谓的开灵智了?这黄鼠狼认为他也是开了灵智,意思是除了心力动物之外,还有更多不是动物,但也拥有心力的存在? 并且这些所谓的妖类,居然还有自己一套特殊的名词和语言体系,就这么看的话,这些妖甚至还有可能会彼此之间有交流。 甚至还会主动去寻找开了灵智的后辈,进行相对友善的沟通。 “嗯……” 杜乘锋继续沉吟着,短短的一瞬间,他的脑子里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反正他眼下的身份,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后辈,这个身份正好能让他跟这位黄鼠狼前辈取取经,看看这些所谓的妖,到底是個什么状态。 当然,取经也是有技巧的,他肯定不能表现出想了这么多的样子,毕竟这黄鼠狼是突然冒出来的,天知道对方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所以杜乘锋决定继续扮演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后辈。 只要放空大脑就好,这对他来说毫无压力。 甚至可以算是本色出演。 “你小子也算是个有意思的,别的妖开了灵智也就只知道打生打死,你小子居然还懂得到处找前辈给你指点迷津……也罢。也算是你小子运气,本大仙正好心情不错。” 一边啃着肥鸡,那黄鼠狼一边对着杜乘锋挥了挥爪子。 “有什么想问的?只要是本大仙知道的,都可以聊。” “……” 杜乘锋沉默了片刻。 原本他还以为这黄鼠狼是要以前辈的身份,跟他科普点什么妖怪小知识,提携一下他这个晚辈,可现在反过来让他问,他却是没想到的——主要是他这边也不好多问点什么,毕竟他的提问很可能会暴漏他作为人类的这个事实。 从这黄鼠狼对于六华山君的称呼就能看出,这些妖,对人类,可没那么友好。 如果他暴漏了自己人类的身份,这黄鼠狼很可能当场跟他干起来——这甚至还是最理想的状态,毕竟旁边就是六华山,他有地利优势,真动起手来,他未必会输。 可这黄鼠狼要是直接扭头跑路…… 他是不知道这自称大仙的黄鼠狼,有什么特异手段,对方真要铁了心逃走,他可未必能拦得下。 所以在经过了片刻的思考之后,杜乘锋决定换个问法。 换个,更像是无知后辈的问法。 “你看我像人吗?” 杜乘锋把胸口拍得梆梆作响。 “你看我现在这样子,像人吗?” “像!太像了!” 黄鼠狼登时便连连点头。 “只看样貌的话,伱已经跟人一模一样了,你这化形之术真是够可以的……不过你就没想过变个色吗?你难道就没发现自己有点太反光了?” “啊这。” 杜乘锋恰到好处的噎住了。 “我这,不是,这……” “倒也正常了。” 黄鼠狼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本大仙刚开灵智那会,也跟你一样,总觉得化个形之后会更方便点,毕竟那些人类的话本里都是这么说的……你应该也是看了那些东西有的灵感吧?” “……嗯。” 杜乘锋木讷的点着头,表现出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也正是这副一无所知的样子,反倒是让那黄鼠狼愈发起劲了。 “别学那些东西,那些东西都是人编出来的,是人才会有的想法,你真信了就出事了。” 这样说着,那黄鼠狼竟拧下一根鸡翅膀递过来,示意杜乘锋跟着一块吃。 “化形确实有好处,这玩意能让我们混进人的世界里,尤其是对你这种刚开灵智没多久的新妖来说,人的世界能让你学到很多东西……不过这是以前的事情了,现在来说的话,化形太久其实不是好事,这会让你更像是人。” “像人,不好吗?” 杜乘锋听愣了,他有点没捋明白这说的都是什么。 “你刚才不是说能跟人学到很多东西……” “那也得看你学什么啊。” 黄鼠狼两爪一摊。 “你要是跟人学知识,增进学问,那确实是要学的,在这一块,人做的比妖可好了太多,毕竟他们想法多,思维活泛,总能想出点新东西……但是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这样说着,黄鼠狼神色一凛。 “你学的越多,想法越活泛,你就越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你就越迷茫,所谓红尘滚滚,说的就是这个,你知道的越多,你想的越多,你就越像个人,你越像个人,你就越平凡,你就越普通……直到。” 说到这里,黄鼠狼直接咔嚓一声把鸡腿拧了下来。 “直到你真正变成一个人。” “嘶……” 杜乘锋大概明白了这黄鼠狼的意思。 这黄鼠狼口中的人,跟他理解的人可不是一个意思,这黄鼠狼口中的人,实际上是指的那些毫无力量的普通人。 也就是所谓的,凡人。 越是想法驳杂,心思混沌,就越是难以在这个见了鬼的唯心世界里撬动力量,也就越是普通平凡,越是想法纯粹,心思澄净,就越是能掌握那份非凡的伟力,得到不可思议的威能。 不过这两者却也都有自己的优缺点,比如真论心思澄净,最澄净的肯定是石头,石头连脑子都没有,自然不会有什么混沌可言——但一块石头也不可能有自己的想法,更不可能自己就动起来。 至于想法驳杂,也未必就真全是坏处,就算这黄鼠狼,也觉得人类的世界能学到很多东西——起码对于这些心思澄净的妖来说,他们确实是需要吸收更多的想法,才能对力量的运用有更多的理解,才能变得更强。 不然的话,就会像杜乘锋自己这边刚刚接触到心力时候那样,只是单纯把这玩意当作超能力来使用,只能整出一些诸如让菜刀飞起来之类的烂活。这样的能力拿来吓唬普通人或许还好,可若是高手对决的话……就明显差点意思了。 总之,按照这黄鼠狼的说法来看,妖是需要学习人的,这能让妖变强,但是妖又不能真变成人,这会废掉妖的一身本事。 并且听着黄鼠狼的说法,妖学习人,甚至已经是以前的事情了? 现在的妖,已经不用向人学习了? “所以说啊,你也不用继续弄你那个化形之术了,看你这一身铁皮,你大概也化不明白。” 这样说着,黄鼠狼抬起了头,舔了舔嘴边的腥红鸡血。 “直接来学做妖吧,反正你本来想找的也就是这个,不是吗?” “……” 杜乘锋沉默了片刻。 其实想想也是,或许最初的那些妖,还需要依靠向人类学习来获取知识和想法,但在积累到足够多的知识和想法之后,这些妖或许也会产生自己的文化,总结出一套自己的东西,一套更适合妖的东西,来供后辈们学习。 “所以说,真的有吗?” 杜乘锋来了兴趣。 “哪里能学?我能学吗?” “都能学,都能学。” 黄鼠狼连连点头。 “本大仙来找你,也是因为这个,你既然有求法的想法,那本大仙也乐意给你指一条明路……你顺着六华山往南走,有一座皇浦山,山底下有个破庙,你进到破庙里面,对着那没了脑袋的神像磕三个头,然后稍微等一会,就会有狐狸出来接你进山里。” 一边这样说着,黄鼠狼一边探出爪子,在地上划出了一个大概的地图。 “大概就是这样,等你进了山,见到了其他仙家,也就能找到教你的了。” “好!” 杜乘锋登时便一拍大腿。 “所以说,南是哪边?” “……啊?” 黄鼠狼的脸色一僵,显然没料到这铁皮人居然还会来这么一句。 “你这……算了,还是本大仙亲自带你去吧。你现在不忙吧?” “不忙。” 杜乘锋点点头。 “现在就可以出发。” “那好,你可站稳了。” 这样说着,黄鼠狼吐掉鸡骨头,爪子一拍地面。 杜乘锋与这黄鼠狼周围的泥土,竟诡异的陷了下去。 下限的泥土包裹成球,里面空心如一个小房间,而杜乘锋与这黄鼠狼就在这房间之中,与刚才一般无二——但紧接着,这个承载了杜乘锋和黄鼠狼的空腔就一路猛冲出去,在地底之下一路狂奔! “是遁地术?” 杜乘锋大开眼界,他还是第一次体验到这么新奇的移动方式。 只是跺一脚就能在地底穿行……这简直闻所未闻! “错啦!是缩地之法!” 黄鼠狼连连摇头。 “真遁地的话就是另一回事了,讲究跟大地融成一体,单打独斗可能会好用一些,但是就没办法把你带过去了……站稳了,本大仙要加速了!” 伴随着这样的话语,杜乘锋明显能感觉到,这空腔移动的速度,居然又上了一个台阶! 虽然比他飞的速度还是慢了太多,但作为一种新奇的移动方式来说,也已经足够令杜乘锋震惊了!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站在上面的话,我拿一把剑往上捅……” 杜乘锋大概比划了一下。 “有没有这种打法?” “你小子果然是个有想法的,难怪你能打死那个人妖。” 黄鼠狼登时便乐了起来。 “本大仙就经常这么干,用那些人间的话来说,就是攻其不备,趁其不意,抓住机会,一击必杀!” 这样说着,黄鼠狼做了一个钻的动作。 这让杜乘锋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画面,只能说想象力过于丰富也不一定是好事。 但他的想象力也不是真的就很丰富,不然也不至于会因为这点小事而震惊了——遁地之术,他也不是没听说过,坚定的意志能改变一切,这一点他也了解过了。 所以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他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能这么去做呢? “想法……这个就是想法!” 杜乘锋一拍脑袋。 这一刻,他才切实的理解到,所谓的想法,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明白,原来自己,实际上也是缺少想法的。 “原来……我跟动物,居然没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的杜乘锋一阵惭愧,亏着他刚才还和这黄鼠狼比什么速度,还在对方身上找什么优越感,可现在看来……起码在想法这一道上,他这个本应该想法更多的人类,居然已经输给了面前的黄鼠狼! 这也让杜乘锋对接下来的修行更为期待了。 只是一个黄鼠狼都能有这等本事,那这皇浦山中,又会有何等的想法在等着他? “我们到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飞速移动的空腔停了下来。 而杜乘锋和黄鼠狼,也浮到了地面之上。 黄鼠狼停下的位置颇为精准,眼前就是那皇浦山外的破庙,来到了破庙之后,这黄鼠狼便也干脆进了庙里,对着那没脑袋的神像就是邦邦邦三个响头。 紧接着,黄鼠狼便转过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杜乘锋。 “你怎么不磕?” “你这不是都磕过了吗?” 杜乘锋登时便抱拳拱手。 “多谢前辈引路!” (本章完) 第480章 食人之妖 事实证明杜乘锋的判断是正确的,只要有个谁负责磕头就行,是谁磕头不重要。 在那黄鼠狼磕了头之后没一会,便真有狐狸从供桌后面走了出来,只看那雪白皮毛油光水滑的模样,显然也不是什么普通狐狸。 但更吸引杜乘锋注意的是,这狐狸的脑后,还别着一根簪子。 “随我来。” 只是撂下一句话,狐狸便返身钻回了供桌里面。 而那黄鼠狼,也一路跟了过去。 “来啊!快来!你不是要学法吗!” 眼见得后面的铁皮人还没跟上,黄鼠狼连忙回过头来招呼着。 “走啊!愣着干什么呢!” “往哪走啊!再走钻桌子底下去了!” 杜乘锋据理力争,这真不是他不走,而是真走不过去。 狐狸本身体型小,能轻松钻到供桌底下,黄鼠狼体型就更小了,钻起来只会更加轻松——但杜乘锋的体型却是不小的,哪怕他如今的身躯只有三尺,也仍旧不算小的。 起码没办法轻松钻到这低矮的供桌下面,天知道供桌这玩意为什么能做这么矮,甚至还缺了条腿,整个供桌是斜着的,这也就让杜乘锋更没办钻进去了。 并且,钻进去又能怎么样呢? 供桌后面就是摆着无头神像的台子,钻进去直接脑袋就磕到台子上了。 “看来你是真不懂啊。” 面对着无所适从的杜乘锋,黄鼠狼连连摇头。 “别多想!跟着进来就行了!” “……别多想?” 杜乘锋马上便明白了这黄鼠狼的意思。 是了,别多想,这才是关键。 就像那黄鼠狼之前用出的遁地术——又或者叫缩地之法一样,在这个见了鬼的唯心世界里,一切皆有可能。 在这个见了鬼的唯心世界里,一切皆有可能。 只要别多想。 只要别多想。 “别多想,别多想……” 一遍这样默念着催眠自己,杜乘锋一边一头扎进了供桌下面。 出乎杜乘锋的意料,供桌下面居然意外的宽敞,不止现在的他钻进来没问题,甚至以前那個两丈高的他钻进来都没问题。 周围一片漆黑,就连前面的白狐狸和黄鼠狼也都已经失去了踪影,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却突然听到了那白狐狸的声音。 “我们到了。” “到了?” 杜乘锋有点没明白,周围这还一片漆黑呢,是到哪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的颈间,突然一阵刺痛! “嗯?” 杜乘锋猛地挥拳打了过去,却只是打了一个空。 周围仍旧是空无一物的黑暗。 但在这一刻,这无边的黑暗,方法要将他当场吞噬! “你!”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反应过来。 这哪里是什么仙家聚会的道场,这分明就是针对他布下的杀局! “真硬啊……你从哪找来的这么个货色?”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白狐狸的声音却再一次响起了。 “你不是想要害我吧?我牙都要碎了。” “怎么可能?兄弟我会干这种事吗?” 那黄鼠狼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兄弟这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好宝贝,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你,你不谢谢我,还跟我说这个……看我干什么?吃啊?” “……吃?” 听到这里的杜乘锋眉头紧皱。 “你们打算,吃了我?” “不然呢?真当本大仙教伱这么多东西,都是白教的?” 黑暗之中传来了黄鼠狼的嗤笑。 “现在是你小子交学费的时候了,你身上人味这么重,那你应该也懂得尊师重道的道理吧?” “你……” 杜乘锋攥紧了拳头。 他居然,被骗了。 这黄鼠狼确实是更进一步的前辈没错,但这位前辈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从最开始对他介绍那些他不曾知晓的知识,到对他展示出那玄奇的才艺,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产生好奇,也正是这份好奇,将他一步一步引诱到这里。 而现在,他就算想要回头,也已经晚了。 背后也是一片黑暗,进来的入口早已封闭。 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传道受业的地方,从一开始,这里就是一个陷阱。 一个猎杀像他这样的,初出茅庐之妖的陷阱。 “你什么你?” 黄鼠狼的嗤笑声再一次响了起来。 “不是你自己,找上的本大仙吗?” 是了,这才是黄鼠狼主动现身的原因。 虽然身为妖的他们确实在学习人的知识没错,但他们仍旧是动物出身,而在这广阔的自然界中,身为动物的他们想要活下来,就必须要明白一条无可动摇的铁律。 那就是,弱肉强食。 表现出自己的软弱就会被吃掉,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无关道德,也无关什么情义,只是单纯的为了填饱肚子。 只要吃下去就能变强,只要吃的更多,就会变得更强。 只要变得更强,就能活下去,就能吃的更多,就能比谁都强! “要怪,就怪你自己身上沾染的人味,实在是太多了。” 隐藏在黑暗之中的黄鼠狼,眯起了眼睛。 学习了人类,沾染了人味,才会忘记弱肉强食,才会选择轻信——这样的存在,与荒野中离群的牛羊一样,它们的存在本身,对于其他的妖来说就已经意味着一场饕餮盛宴。 强者恒强,弱者被剥夺一切。 所谓弱,天生就是原罪! “铮——” 锐利的爪子划过泛着金属光泽的皮肤,带起一声嗡鸣。 那钢浇铁铸一般的身体上,居然被刮出一道沟壑! “嘶——” 伴随着身体上传来的刺痛,杜乘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些心力动物,又或者说妖的爪牙,居然连他也能伤到! 要知道他的身躯可是又一次经历了锻打,坚硬的身躯甚至连大山都无法撼动。 可这些看起来再寻常不过的爪牙,居然能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迹! “好硬!” 黑暗之中,白狐狸的声音再一次传来了。 “你带回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硬!” “应该是香火愿力的加持吧。” 黄鼠狼也皱了皱眉头。 “那就先不着急,等白妈妈和小灰子把这小子的香火愿力拿走,这小子身上的铁皮也就没用了……正好趁这小子还能维持这一身铁皮,多打一会,吃透他的想法,拿走他的技术!” “行!” 那白狐狸也再一次磨利了爪牙,动起手来更是狠辣无情! 而杜乘锋这边,也终于理解了这所谓的吃,到底是什么意思。 并非是他理解当中的吃,这些妖想要吃掉的不是他的血肉——毕竟如今的他也没有血肉可言,那一身钢浇铁铸的身躯只会崩掉这些妖的牙口。 可这些妖还是没有退去的意思,还是在持续不断的对他进行攻击。 刚才的时候他还一度无法理解,自己到底跟这些妖有什么深仇大恨,以至于这些妖明知吃不掉他,还在继续发动猛攻——可现在的话,他却已然清楚,这些妖想要吃的,却是别的东西。 只是一身血肉,又能有几斤几两? 这些妖想要吃掉的是他的想法,他的创意,还有六华山与济水镇百姓对他的信任,也就是所谓的香火愿力。 这些妖想要吃的可不止是他的肉体,而是他的一切! 就好像现在这样,这些层出不穷的爪牙,与其说是攻击,倒不如说是一种逼迫。 逼迫他发挥自己的能力,逼迫他用出自己的本事。 在这生死关头之际,逼迫他展现自己的所有! 身上那一道又一道的刻痕,所传达的意志比语言要更加清晰。 那是将猎物逼迫至穷途末路的围追堵截,那是高高在上的猎人在俯瞰着自己的猎物。 就像是在对他大声呐喊着。 “让我看看!” “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让我看看你的实力!” “让我看看你的想法!让我看到你的一切!” …… 深吸一口气,杜乘锋闭上了眼睛。 “你们,真的想看吗?” “这小子居然还能说话,你在干什么?” 白狐狸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了。 “你是不是没吃饱?” “你废话真多!” 黄鼠狼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愤怒。 “那就让你看看,兄弟的本事!” 铮—— 黑暗之中,竟骤然刮出几道火星! 也就是这短暂的明亮,让杜乘锋看清了眼前的黄鼠狼。 此刻的黄鼠狼早已不是刚才那尺许长的大小,只看这黄鼠狼的身躯,竟是已经比成人还要高上两个头,浑身上下结实的肌肉块块隆起,一双闪烁着寒光的利爪更是堪比钢刀! 不,那双利爪甚至比钢刀还要更为尖锐。 这一点只要看杜乘锋肩头的孔洞,就能看出。 这黄鼠狼的利爪,居然在这钢浇铁铸的身躯上,扎出了洞! “呵呵呵!扎进去了!扎进去了!” 一边挥动着长刀般的利爪,黄鼠狼一边露出狞笑。 “你感觉如何!感觉如何啊!” “感觉……” 杜乘锋开始挠头了。 “……就这?” …… 气氛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隐藏在黑暗之中的黄鼠狼和白狐狸,谨慎地盯着面前这个矮小的铁皮人,它们突然感觉到某种颇为奇怪的氛围感——这是一种它们极为熟悉的感觉,甚至可以说是铭刻到了它们的血脉深处。 “你……” 这一刻,黄鼠狼和白狐狸都隐隐察觉到了,这份感觉,到底是什么。 那甚至要追溯到它们还没有开启灵智的时候,要追溯到它们还是普通的兽类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它们没有力量,也没有自保的能力,自然也曾被一些猛兽当作狩猎的目标。 是了,就是这种感觉。 就是这种被狩猎的感觉,简直一模一样! 不过……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难道说,这区区猎物,居然想要反过来成为猎手? “大言不惭!” 黄鼠狼咬起了牙齿,白狐狸也探出了利爪。 区区一个刚开启灵智不久的愚蠢猎物,居然想要反过来对它们这些前辈动手! 只不过打死一个侥幸得到了妖法的人类而已,这后辈居然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你既然找死!那就成全你!” “对对对!就是这个!” 杜乘锋连连点头。 “我想要的就是这个!快让我看看你们的本事!让我看看,你们都能弄出什么花活来!” “……” 杜乘锋得到的回答不是言语,而是扑面而来的恶臭。 那恶臭的气味是如此的刺鼻,饶是以杜乘锋这钢浇铁铸一般的身躯,都被呛得练练咳嗽——又或者说,就算他的身躯已经如同钢浇铁铸,但那也只能让他的外皮坚不可摧。 这刺鼻的恶臭,却绕过了他那坚硬的身躯,直接开始攻击他的内里! 只要他还能呼吸,就不可能挡得下这种攻击! “咳咳咳——” 杜乘锋猛烈的咳嗽起来,这股恶臭是如此的刺鼻,如此的令人反胃,甚至让他咳得恶心,咳得干呕,就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一块呕出来一样! “等等?” 杜乘锋突然感觉有哪里不太对。 现在的他,真的还有五脏六腑吗? “看来烈度放得太大了,这小子已经要死了。” 黄鼠狼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你看看这小子,肺都要咳出来了……先说好,这小子是我带回来的,我要他的心。” “那我要他的肝。” 白狐狸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但是心也不错,有嚼劲,你一会给我留一半,我拿肝跟你换。” “那不行,这小子是兄弟我带回来的,也不怕你笑话,兄弟就等着用这小子的心头肉下酒呢。” 两个妖怪你一句我一句,竟就这么直接分了起来。 不过这倒也正常,毕竟它们面前的铁皮人已然趴在了地上,眼看着就要咳死了,等那心肝脾肺都咳出来,自然能让它们大快朵颐——所以与其靠过去被这铁皮人临死反扑,倒不如干脆聊一聊那些心肝脾肺该怎么分,反正这铁皮人眼看着就要…… “等会?” 正说着话的黄鼠狼,突然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这铁皮人,怎么咳到现在,还没咳死? 是它们的毒烟不够猛烈吗?是这铁皮人身体素质太强吗?可就算是一头猛虎,咳这么久也早该毒发身亡了啊? 这铁皮人居然还在咳……他怎么还在咳? 都已经咳了这么久,这铁皮人怎么还没死? “不好!” 意识到不对劲的黄鼠狼转身就要想跑!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只大手,却攥住了这黄鼠狼的脖子。 “你们就,只有这点本事吗?” 伴随着话语的落下,另一边想要逃跑的白狐狸,也被抓住了尾巴。 “如果只有这点本事的话,那我在这里确实没什么可学的。” “倒是你们,学了这么久,也该交点学费了吧。” (本章完) 第481章 斩妖 在刚刚得知自己落入陷阱的时候,杜乘锋一度,有些愤怒。 毕竟上当受骗这种事,无论是谁都没办法接受,尤其是他这边还觉得自己也算是有点办法,居然真的找到了心力动物——然而也就是他这边正因为运气好而得意自满的时候,他才知道,这所谓的学习,居然是一场骗局。 任谁遇到这种情况,恐怕都会生气,会愤怒,会怒不可遏。 但是在愤怒之余,杜乘锋却发现,他心中更多的,却是愉悦。 是了,愉悦,就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被骗之后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愉悦——又或者说,这反而让他有一种“果然是这样”的踏实感。 若是真让他与一群妖怪们坐而论道,他心中甚至是有些忐忑的,这甚至会让他不太习惯。 而现在,这些妖怪居然想要杀死他,想要吃掉他的一切。 那简直,太好了。 就像这些妖怪们准备将他逼入极境,将他的一身本事都逼出来,然后吃干抹净一样,杜乘锋这边其实也很清楚,只靠什么坐而论道,大伙未必真就会把压箱底的东西都说出来——甚至来说,就算他愿意说出自己的感想,也不一定有谁会愿意听。 毕竟没有经过验证的感想,只能算是夸夸其谈。 可现在就完全不一样了,这些妖怪给他展现出了一个更好的办法——那就是把对方逼到死路,逼到绝路,在一步踏错就会殒命的情况下,无论是谁,都会将一身本事彻底展露! 这,才是最直接的论道。 不需要解释,也不需要赘述,只需要用行为来证明,谁的道,更强! “来!让我看看!” 一手拎着黄鼠狼,另一只手拎着狐狸,杜乘锋将这两只动物抡了起来。 “只是这种程度,只是这种东西……你们的本事,甚至都没有超越我的,想象力!” 这一刻的杜乘锋,已然完全不受那毒气的侵蚀! 所谓毒气,终究还是脱胎于黄鼠狼与狐狸的臭气,这种东西的确能做到攻其不备,骤然之下使出,甚至连虎豹都会当场横死——的确,这看起来算是不错的杀招,甚至一度绕过了他那堪称钢筋铁骨的防御。 然而,只是这种程度的攻击,仍旧没有超越他的理解。 只是毒气而已,屏息凝神就好了,更何况如今的他连五脏六腑都没有,就算吸入也无伤大雅。 当然,真吸入的话,就算这玩意没办法带来什么身体上的伤害,杜乘锋心理层面上也是无法接受的,毕竟这东西实在是太臭了,真吸进去的话,他恐怕也会染上这份臭气。 所以杜乘锋的选择是,放弃呼吸。 只要不呼吸,毒气就对他毫无意义,这所谓的毒气也没能做到足以侵蚀他这一身钢筋铁骨。 “所以说,你们,还有什么别的招数吗?” 一手抡着一只妖怪,杜乘锋眯起了眼睛。 “如果做不到,可是要死了!” 咔嚓——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的双手,却骤然一轻! 一只手中,只剩下半截狐狸尾巴,很显然,那白狐狸对自己也足够狠,有着壮士断腕的勇气。 至于另一只手中,则只剩下一把黄鼠狼毛,杜乘锋能感觉到,就在他即将一把将那黄鼠狼掐死的时候,那黄鼠狼原本已经膨胀到足有丈许长的身躯,竟瞬间缩回了原本大小,逃出了他的掌控! “有点意思!” 明明一击未能建功,杜乘锋反而更有兴致了。 两个遁入黑暗中的妖,一定会发起反击。 在毒气彻底失效之后,那两个妖,又准备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对付他? 是法术吗?是能力吗? 又或者说…… “铮——” 一支尖锐的爪刃从暗处飞来,直接钉穿了杜乘锋的手掌。 “居然是爪子啊!” 杜乘锋不禁咧开嘴笑了起来。 只是区区爪刃,居然能钉穿他这钢浇铁铸的身躯,这看似普通的爪刃,怕是远胜任何神兵利器! 又或者说,这本就是独属于这些妖的,神兵利器。 不管是刀枪剑戟,还是斧钺钩叉,其所能造成的伤势无非两种,刺伤,又或砍伤,相比较钝器的击打,刺伤和砍伤能撕裂血肉,造成更为致命的开放性创口——正因为人身上没有这些锋利的部分,所以才需要使用武器,来让自己的攻击变得锋利。 但这些妖,却不需要。 比人口更适合撕咬进攻的,牙齿。 比人手更为尖锐的,利爪。 这些妖,天生就携带着致命的武器! “久经锻炼的爪牙,甚至连我的身体都能打穿!” 杜乘锋不禁对这两只妖大加赞誉。 “所以说,你们还能打,多少次?” “十次?二十次?还是说你们两個的前后爪加起来,一共四十次?” 随手将利爪从手上拔出来,杜乘锋手掌上的空洞顷刻间便已愈合。 “又或者说把你们的牙齿也全都算上?你们一共能打多少次?这不是常规的手段吧,毕竟这种东西,怎么看都是近战更实用……为什么不凑近了打呢?是觉得只靠这样能打死我吗?” 说到这里,杜乘锋看向了远方的黑暗。 “又或者说,你们是在怕我,把你们打死?” …… 黑暗之中,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很显然,这一次,杜乘锋猜对了。 在死里逃生之后,黄鼠狼和白狐狸已然心生畏惧,虽然只是短暂的交手,但它们却已经清楚,只靠近身战斗,它们是绝对打不过这个铁皮人的。 虽然这个后辈确实被它们诓进了陷阱没错,但这个后辈在近身交手层面,强度却高的惊人! “所以说,伱们既然不出来的话……” 在意识到那白狐狸和黄鼠狼在有意识的躲着自己之后,杜乘锋干脆拿起了那一支断爪。 是了,这玩意虽然对他来说只是半截爪子,但对那黄鼠狼来说,可是随身的兵刃。 是兵刃,他就能磨! “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这样想着,杜乘锋竟干脆迎着两个潜伏在暗处的敌人,打磨起了那一支爪尖! 利爪上残缺的痕迹,那是过往留下的记忆。 伴随着对于利爪的打磨,杜乘锋的眼前,还真逐渐浮现出了画面。 这是少数杜乘锋没有体验锻打过程的研磨,毕竟这利爪也算是黄鼠狼天生就长的了,不管是挖洞捕猎,还是四处游荡,这爪子也都长在这黄鼠狼的身上——直到有一天,这黄鼠狼偷鸡的时候被套住了,当场就要被打死。 也就是在这生死关头之际,这黄鼠狼,放了个屁。 这个屁是如此的恶臭,以至于套住黄鼠狼的人也呛得连连咳嗽——或许是因为这人本就有点肺病的缘故,又或者是这黄鼠狼的屁确实有点说法,反正这一咳,竟直接把这人给咳死了。 套住自己的人死了,黄鼠狼自然也就逃出生天。 也就是这一次,黄鼠狼算是开了所谓的“灵智”。 “操纵屁的心力……这也行?” 意识到原因的杜乘锋瞠目结舌,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心力还能这么用。 但无论如何,这黄鼠狼总算是获得了一些力量,靠着这一手臭屁,黄鼠狼甚至连虎豹都放翻过——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在黄鼠狼的视角里,体会到什么叫真正的弱肉强食。 当虎豹强的时候,它们随便就能拍死一只黄鼠狼,但掌握了心力的黄鼠狼,甚至能反过来吃虎豹的肉!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这黄鼠狼对于力量的掌控也就愈发得心应手了,而在知道了人类高手能随便击杀虎豹之后,这黄鼠狼甚至一度潜入人间去进修——当然,并非是杜乘锋想象中的那种化形,而是直接仗着自己身形矮小,不引人瞩目,直接潜入了人间的州城里。 在人间的州城里,这黄鼠狼也算是见识到了世间繁华,而那些人类之间的互帮互助,更是让黄鼠狼深刻的意识到了一件事。 “只是单打独斗,是行不通的。只有守望相助,才能活得长久。” 那一刻,黄鼠狼感觉自己明白了世间的道理。 于是在离开人群之后,这黄鼠狼便开始找机会拉帮结派,那些更为凶狠的妖物它是不敢去碰的,去了怕是只会成为对方的食粮,因此它更倾向于找一些跟它一样,有些力量,但又没有强的过头的妖物。 有些力量,就不会拖后腿,没强过头,也就意味着对于合作是有需求的。 这黄鼠狼瞄准的目标,十分明确。 也正是这份明确,倒是让这黄鼠狼遇到几个伙伴。 一只狐狸,一只刺猬,一条蛇,还有一只老鼠,这就是黄鼠狼找到的伙伴,单看这五个妖,谁单拎出来,都不算多强,可当它们彼此配合,守望相助的时候,就算是那些比它们更强的妖,也是拿它们没有什么办法的。 “不过……这妖,居然有这么多吗?” 或许对于黄鼠狼来说,这只是一段过往的经历,但对于杜乘锋来说,这却是让他认识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又或者说,世界还是这个世界,但他却知道了这世界中,又一个不为人知的一面。 比如,蹲在墙头的黑猫,就有可能是一只猫妖。 午夜徘徊在乱葬岗的猛虎,就很有可能是虎妖。 甚至来说,有人捡到一条像狼的狗,那也很可能是一只狼妖伪装成狗。 至于狗妖……这个还真少见。 总之,在人类社会之外,这些开了灵智的妖,也有着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天生地长的它们信奉着弱肉强食,而身负的那份力量更是让它们自认为高于人类——而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面对开了灵智的妖物,还有那比煞气更为精巧的心力,等闲煞气高手恐怕都要当场殒命,死的不明不白。 所以问题来了,既然妖这么厉害,为什么妖这种东西还这么罕见呢? 很快,杜乘锋便看到了答案。 那是黄鼠狼第一次与其他妖物爆发冲突,对方是一头更为凶悍的狼妖,狼对上黄鼠狼,谁胜谁负已然高下立判——也就是那个时候,黄鼠狼才知道,自己就算变成妖,也一样是会被吃的。 很多小妖根本没有成长起来的机会,因为还没等它们成长起来,更为凶悍的大妖就会将它们吃干抹净。 “所以要反过来,吃了它们!” 那一夜,黄鼠狼连同它的四个伙伴,一同出手,将那狼妖杀死,夺取了那狼妖的一切。 也就是这一次,黄鼠狼体会到了,吃妖的滋味。 “只靠自己修行,怎么可能做到这等速度!” 在尝到甜头之后,这黄鼠狼和其他四妖便欲罢不能,不过相比起更强的大妖来说,显然是初出茅庐的小妖更适合拿来吞吃——于是这五个妖便四处引诱小妖,害死不少原本和它们几个一样弱的妖物。 而它们五个,也随着这份吞食的过程,愈发强大起来。 没有什么小妖是它们的对手,甚至连一些大妖都不敢与它们作对,它们本以为这样的日子能一直过下去,一直顺风顺水的过下去。 但是,好景不长。 只因为,杜乘锋在画面中,看到了自己捏出来的那张大脸。 不过杜乘锋却没有选择在这里结束,而是接着将剩下那点尾巴看完,在温习了一遍初见时候的对话之后,杜乘锋便顺着黄鼠狼的视角,一路将刚才的打斗又看了一遍。 不得不说,这黄鼠狼打得还真挺有章法,并且在意识到敌不过之后,就干脆躲到远处用掷出的爪尖来试探。 “所以说……你在那里啊。” 杜乘锋转过头,看向了远处的黑暗。 “我都等了这么久,你们都不打过来……你们在等什么?” 这样说着,杜乘锋手中的那半截爪尖,已经被他反手掷了出去。 “你……” 黄鼠狼已经及时闪身躲避,但那一枚爪尖,还是钉进了它的眉心。 它的动作,被预判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旁的白狐狸才意识到,它这位黄鼠狼兄弟,到底引来了一个什么东西。 即便隐身于黑暗之中,它们也仍旧是猎物。 (本章完) 第482章 连斩三妖 当黄鼠狼倒下的那一刻,白狐狸也就没有了活下来的可能。 随手杀死了黄鼠狼之后,白狐狸第一时间想要逃跑,它用最快的速度撑起了好兄弟的身姿,将那黄鼠狼的尸身摆成一副还活着的样子,自己却扭头就跑,一路远遁。 但那无情的铁手仍旧拎住了这白狐狸的脖子。 于是,在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逃离之后,白狐狸马上变化为一片烟雾,摇身一变。 这一刻,杜乘锋的手中已经不再是什么狐狸,而是一个娇滴滴的美人。 “别,别杀我。” 惨白的狐火照亮了黑暗,照亮了面无表情的铁人,也照亮了美人那泫然欲泣的面孔。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别杀我……” “真的吗?” 杜乘锋咧开嘴笑了起来。 “那我要你的命!” 只听咔嚓一声,美人的脖子便被杜乘锋一把拧断。 亏着他这边还以为这狐狸能来点什么惊喜,结果居然是最没营养的色诱——要知道他这边甚至都已经做好了被狐火烧在身上的准备了,结果那狐火居然只是拿来照亮的。 这让杜乘锋大失所望。 只是变成美女色诱,就只是这种程度,这白狐狸濒死前的最后反击,甚至都没能超越那些民间流行的话本。 不过也就这个时候,已经从人身又变回狐身的白狐狸却开口了。 “你逃不掉的。” 弥留之际,白狐狸恶狠狠的盯着杜乘锋。 “你逃不掉的,你死定了……” “逃?” 杜乘锋直接被逗乐了。 他为什么需要逃呢? 死的只是这两个妖,又不是他,他现在是才是占据上风的那个,这白狐狸哪来的勇气,说他逃不掉? “是因为打不过就放狠话吗?” 随手切下白狐狸的脑袋,杜乘锋抬起了头。 “还是说,你觉得伱们这支队伍里的第三個,能把我带走?” 伴随着杜乘锋的话语,那白狐狸的尸身,竟诡异的开始溶化。 不止是白狐狸的尸身,就连那黄鼠狼的尸身也开始溶化,刚刚还有些形状的两句尸身,只是片刻就溶成了一片血水。 就连杜乘锋的身体表面,也已经隐隐泛起一层锈迹。 “其实你们一开始就该这样的,至少这种办法确实能对我有点伤害……不过你们还是没这么干,还是选择了刚才那套打法。” 随手掸掉身上的锈迹,杜乘锋看向了黑暗的深处。 “是贪心吗?是故意的?又或者说……你们几个已经内讧了?” “你是怎么发现的?” 有声音在黑暗之中响起了。 “是通过跟他们两个的交手吗?不对,他们没有暴露出来……难道说,你其实听说过我们几个的名声?” “……你猜?” 杜乘锋没有回答。 毕竟他总不能直接说,自己是磨了那黄鼠狼的爪子,看监控直接看到的。 事实上他真没想到,毕竟这最后的杀招实在是隐藏的太好,他之前还一度疑惑,这黄鼠狼跟狐狸怎么就这么能确定,一定能把他给拿下——毕竟将他逼进死地看他临死反扑,而不是迅速把他杀死,这怎么看都是一个极为危险的行为。 可就是这极为危险的行为,那白狐狸和黄鼠狼做起来,却是那么的理所应当。 这绝不是什么无知所带来的胆大包天,蠢货根本就没办法从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活到现在,这白狐狸和黄鼠狼敢这么干,肯定是因为有些什么他不知道的底气在。 之前的杜乘锋一度以为,这是因为白狐狸和黄鼠狼真的很强,所以才会如此的自信。 但是在看了那黄鼠狼爪子上带的画面之后,杜乘锋才意识到,根本不是那回事。 它们的底气来源,在于别的地方。 在于隐藏在暗处的,第三个妖。 “所以你才是你们几个里面最强的那个。” 这样说着,杜乘锋扫视四周。 “看得出来,你也是最有想法的那个……张开嘴巴来当供桌,把敌人引进肚子里,你从哪学的这套办法?” “……他们两个,死的不冤。” 黑暗中,那沉闷的声音再一次传来了。 “但是他们终究是我的兄弟,所以你要偿命。” “你把自家兄弟吃了,还让我偿命?” 杜乘锋直接被逗乐了。 “你不会觉得,你吃定我了吧?” “无所谓。” 那黑暗中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你会跟他们一起,变成我的一部分。” “……” 这一次,杜乘锋没有再说话了。 毕竟就算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个极为精巧的杀局。 若是普通的妖怪被带进来,恐怕也只会意识到那狐狸和黄鼠狼有问题,就算能侥幸将这两妖反杀,也不可能逃出这无边的黑暗——只因为这片黑暗的入口,那大蛇的巨口,早已在它们钻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彻底封闭。 是了,这便是那隐藏在暗处的第三个妖。 也就是五个妖怪之中,战力最强的,蛇妖。 之所以周围是无边的黑暗,只因为他们几个从一开始就已经走进了蛇妖的嘴里,这也就意味着黄鼠狼和白狐狸不管能不能打赢,最终结局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从主动走入蛇口的那一刻,死亡就已经奠定。 剩下的,也就只是什么时候能消化完成而已。 就像现在这样。 杜乘锋身上的铁锈,已然越来越多。 “很久之前,我吃到过一个跟你类似的妖。” 黑暗之中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那是一个龟妖,也是跟你一样,铜皮铁骨,无懈可击……黄鼬把那鬼妖引过来,白妈妈,小灰子,还有胡老三,轮番上阵,都没能打破那一身王八壳。” “但是它还是死了,成为了我的一部分,我还记得吃它的时候,我消化了三天三夜,才把它给彻底消化干净。” “你呢?你又能让我消化多久?” 杜乘锋的回答,是扬起的刀光。 匹练一般的刀光骤然斩出,但却没能斩到任何东西,这道刀光一路飞向远方,飞入远处的黑暗之中。 直到彻底泯灭,不再有半点痕迹。 “有点意思,但是用处不大。” 黑暗中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了。 “曾经有个狼妖也是这么想的,它觉得自己在人间学到的武技,能让它从里面破开我的躯体……但是这种事情毫无意义,因为我能消化掉你们的一切。” “听说过人间的一句话吗?人心不足蛇吞象,只要蛇愿意,连大象也是一样能整个吞下。你觉得你又如何?你比得上大象吗?” “或许你确实能比得上大象,但我也不是一般的蛇。” “所以你还能想出什么办法呢?再想不出别的办法,你可就要死了。” …… 杜乘锋沉默了片刻。 身上的锈迹愈发地浓密,这无疑是他打过的最为危险的一场战斗,他甚至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找到,整个人就已经陷入了死局之中。 “但是,你就这么确定,你能拿下我吗?” 再一次掸下身上的铁锈,杜乘锋抬起了头。 “你既然说到了大象,那你吃过,真正的大象吗?” “你在说什么?” 黑暗中的声音带着几分迷惑。 很显然,这种回答,有点过于不搭调了。 什么叫吃没吃过真正的大象?这种话…… “轰——”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的身形,骤然膨胀! 原本仅仅三尺不到的身躯,竟瞬间膨胀到足足两丈! 身上的钢铁色泽散去,就连脸上也多了几分血色,甚至连那硕大的拳头上,也已经绽出了青筋。 是了,这种体型巨大的姿态,才是杜乘锋最为常用的姿态。 “有点意思!” 黑暗中的声音也来了兴致。 “你居然准备用这种办法?难道你准备让自己变成大象?这怎么可能?你这……等等,你在干什么?” 只见这一刻,杜乘锋那原本已经两丈高的庞大身躯竟再一次变大,周身也开始萦绕起香烛点燃的气息——伴随着这些香火愿力的灌入,杜乘锋的身躯之庞大竟再上一层! “大大大!” 双拳紧握,咬紧牙关,杜乘锋怒目圆睁。 这一刻,他已然将所有的香火愿力,所有的意志,所有的一切,都灌入了自己的身躯! 那份力量是如此的庞大,他的意志是如此的坚定,在这份坚定不摇的信念之下,他的体魄狂增!猛增! “你要干什么!你以为这样就能撑死我吗!” 黑暗中的声音再一次传来了,甚至带着几分恼怒。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就算你是一头大象,我也能……” “那就来!” 杜乘锋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那就看看是你先消化掉我!还是我先把你撑死!”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你的极限!也让我看看我的极限!” “让我看看,我到底,能有多大!” 嘭—— 这一刻,杜乘锋能感觉到。 他的手,摸到了某些,极为坚韧的东西。 “看来,你好像也没有我想的,那么大。” “你小子……你以为你是谁!” 隐藏在黑暗中的声音,骤然暴怒。 “死来!” 原本还略显空旷的空间骤然锁紧,就仿佛那无边的黑暗突然有了形状,那来自四面八方的挤压力道是如此之大,竟是要将杜乘锋这庞大的身躯也一并搅碎! 但面对着这份排山倒海的劲道,杜乘锋却只是,摇了摇头。 “你原来,也只是这样。” 杜乘锋甚至,叹息一声。 “你原来,也不过如此。” “大胆小儿口出狂言!” 黑暗中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了。 “你倒是看看,死的是谁!” “当然,是你。” 杜乘锋闭上了眼睛。 “毕竟,无论如何,你还是蛇。” 是了。 无论如何,蛇还是蛇。 就算侥幸学到了一点新的知识,懂得了一点新的技法,甚至结合了自己的长处,创造出了更强的杀招,但蛇依旧是蛇,蛇的身上依旧带着,独属于蛇的那份,局限性。 就好像现在这样,在他变大之后,这蛇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想要通过挤压的方式将他搅碎…… 这不就是蛇的进食方式吗? 即便已经成为了妖,这蛇跟普通的蛇,又有什么区别? “你其实本来有更多更好的办法能用,但是你偏偏选了,最差的一种。” 这一刻的杜乘锋甚至有些痛苦,要知道就连他自己都已经想好了诸多杀招,像是直接将腹腔内的空间无限扩大,又或者干脆以黑洞为概念吞噬一切,甚至来说最普通的,直接用强酸毒液加速腐蚀他的躯体,都会让他手忙脚乱。 结果,这条蛇,居然选择他最没想到的打法。 这条蛇,选择了蛇的打法。 “那就,谢谢了。” “你谢什么?” 黑暗中的声音带着几分迷惑。 “你马上就要被……” 铮—— 刺目的刀光划破了黑暗。 这一次就不可能斩在空处了,只因为对于如今的杜乘锋来说,手就是刀,刀就是手,他本人就是天下第一的刀。 手能摸到的地方,自然也就是他能斩到的地方。 周围的黑暗褪去了,眼前的一切也愈发地明亮起来——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发现,自己居然还在那个破庙里面,只是他那庞大的身体已经撑碎了整个破庙,顺便顶开了那供奉着无头神像的供桌。 而在那翻倒的供桌之下,一条断了脑袋的小蛇,正用尽最后的力气挣扎着,即便蛇血已经撒了一地,但那小蛇还是在努力拼凑着断开的伤口。 仿佛只需要这样,就能把脑袋再一次接上。 杜乘锋自然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走好。” 随手扯断蛇头和蛇身上最后的那点连接,杜乘锋将蛇头和蛇身分别揣了起来。 这也是他刚才说谢谢的原因,这蛇浑身上下都是宝,蛇牙能改成兵刃,蛇胆蛇毒都能入药,当然最让杜乘锋在意的还是蛇胃,这玩意也太能装了,他准备改个蛇皮袋出来。 “不过……眼下还有别的事要做。” 这样说着,杜乘锋直接拔地而起,稍微认了下路,便一路飞向远方的六华山。 他可是还记得,这五个妖里,还有两个准备抄他后路的漏网之鱼。 (本章完) 第483章 硕鼠 当杜乘锋一路飞回六华山的时候,一切好像没有任何变化。 太阳依旧照常升起,六华山的人们依旧在组织恢复生产,由于济水镇的百姓们已经有了一些“太白星就是六华山君”“六华山君就是太白星”的意识,再加上有着济水这条便利的水路交通,两边的百姓倒是有了些合作。 不管是对济水镇的百姓来说,还是对六华山的百姓们来说,这都是一件好事情。 甚至对杜乘锋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本地百姓都已经安居乐业了,他这边自然也就能忙自己的事情去了,至于另外潜伏过来的两只妖,那一只老鼠和一只刺猬…… 它们好像没有过来。 出于谨慎考虑,杜乘锋还特意排查了几遍,但这两个妖还真没有过来的迹象,起码本地没有出现什么怪事,也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凶杀案件,而这也就意味着甚至都没人死亡。 至于杜乘锋这边,更是没有遇到什么被找上门找茬的情况。 一切显得那么的风平浪静。 “可能……它们两个真的跑了?” 想想也是,一只老鼠,一只刺猬,都不是擅长正面战斗的类型,在擅长战斗的同伴死光之后,这两只妖便也不可能掀得起什么风浪来了——或许这两只妖干脆逃走了也说不定,毕竟就之前杀那蛇妖的情况来看,这五只妖之间自己也有内讧。 不过杜乘锋还是选择在六华山多待了一阵。 一方面是为了打磨大山,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本地安全着想。 这五只妖毕竟是冲他来的,他这边打打杀杀没什么所谓,可如果因为他的战斗,伤到了无辜的人,那这事就多少有些不太行了。 杜乘锋一向都是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的。 既然找不到剩下的两只妖,那他的生活就又回到了正轨,每天白天打磨大山,晚上就好好睡觉,早睡早起,身体健康——由于手里多了几座山,他的餐饮甚至都变得更健康了,不止每天摄入的食材变得更为新鲜,就连平时吃肉的肉质都好了不少。 虽然杜乘锋也不太清楚,如今自己这连五脏六腑都没有了的身躯,到底还需不需要吃东西,但他还是将按时吃饭当成了每日必不可少的事情。 或许这也算是一份独属于他的执着了。 毕竟如今他这身躯实在是变得有点太离谱了,原本变得很大也就算了,现在则干脆就是连五脏六腑都没了,整个一个钢浇铁铸的躯体,甚至连人都不一定算——但杜乘锋还是觉得自己是人,不是人的话他能是什么? 所以是人就肯定要吃东西,并且一定要吃熟的,享受烹饪所带来的美食,是独属于人的权力。 民以食为天。 不止是杜乘锋,所有人都是如此。 比如济水镇的百姓们,辛苦修建水利工程,不还是为了能多收些粮食,多挣些嚼裹,又或者说六华山的人们,即便年年都顶着天灾,也一样在拼命生活着——不过现在倒是好一些了,起码济水镇没有水患了,六华山也没有天灾了,大伙一年到头下来,总也能过個好年。 不过干活归干活,这些人们也没有忘了那个带来这一切的太白星。 所以在秋天打下粮食来之后,济水镇和六华山两地的百姓便分别选了些今年最好的粮食,各自供奉给了他们的六华山君和太白星。 请人吃顿好的,这或许是他们能想到的最能表达心意的方式。 而这,也是杜乘锋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饭。 虽然菜色都很简朴,烹饪手艺更是比他自己差了太远,但这份诚挚的心意,却是实打实的。 “其实也没做多少事吧。” 在六华山饱餐一顿的杜乘锋挠了挠头,他是真觉得自己有点受之有愧,毕竟他跟那原本的六华山君之间,其实只是私人恩怨,他也没想过自己把那六华山君宰了之后,本地百姓生活居然也变好了——其实从这个角度来想,这件事多少还是跟他有点关系的。 或许只是他不太能顶得住这种场面,哪怕他是等这些六华山百姓们散去之后,才偷偷溜过来把饭吃了,但面对着这满满一桌饭菜时,他还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也有可能,他只是不太习惯,被人感谢。 他更习惯面对那种人人都想要他死的场面。 毕竟那个时候的他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挥刀就好,只需要把那些敌人杀了就好。 但感谢的分量,却比刀还要沉重太多。 “还得去济水镇吃一顿……哎。” 一想到济水镇那边还有一顿同样的东西在等着自己,杜乘锋就有些头皮发麻,当然,他倒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这甚至可以说是某种幸福的烦恼——能被人感谢,总是会开心的,毕竟这意味着他多少还是做了一些事情。 相比于这份谢意,附着在餐食上的那份纯粹的香火愿力,甚至都已经算次要的了。 “再者说,总不能浪费粮食吧?” 想了半天,杜乘锋总算给自己找到一个比较合适的理由——就,虽然他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但他也不是那种会浪费吃食的人,大伙既然专门给他做了,那他也就肯定要过去吃光。 反正以他的饭量,就算两顿也是能吃完的,六华山这边吃了,没道理济水镇的就不吃。 若是因为他这边没过去吃,辛苦做出来的食物放在那里烂掉,那才是真正的浪费。 “所以说……嗯?” 刚赶到济水镇的杜乘锋正准备吃饭,整个人却直接怔在那济水边上的神龛前。 神龛前面确实摆着饭菜没错,但此刻那些饭菜却已经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碗筷撒了一地,饭菜更是落得到处都是——很显然,这不可能是济水本地人干的,本地人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甚至外人都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谁干的!” 杜乘锋登时火冒三丈。 事情不算大事,但性质却极为恶劣,这不止是扫了他的面子,更是糟蹋了济水镇百姓们的谢意,最重要的是,这种行为糟蹋了来之不易的粮食。 多好的饭菜,原本可以让人大快朵颐,结果现在全都滚在地上,混在泥里,狗都不吃,也就只能便宜那些老鼠…… “……老鼠?” 杜乘锋定睛一看,果然有几只老鼠正在啃咬着那些落在地上的饭菜,一个个吃得肚皮溜圆。 看着这些偷吃饭菜的老鼠,杜乘锋隐约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扬起的右手还是挥了下去,几只老鼠在杜乘锋的面前被整齐的剖开——事实证明这几只老鼠就只是普通的老鼠,它们在面对刀光的时候没能表现出任何反抗能力。 就只是几只老鼠偷吃了贡品而已,一切看起来都像是一场巧合。 但杜乘锋,却完全不觉得这是什么巧合。 他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于是,出于安全考虑,杜乘锋又一次找到了济水镇的张老五。 他自己这边是没有危险的,真打过来他也不怕,但这些普通人的话,可就不好说了。 所以需要有谁去组织人手,以防出现事端。 “总之,小心老鼠。” 杜乘锋是这样跟张老五说的。 “我在外面,和两个妖怪结仇,它们可能会来害你们,所以最近一定要小心老鼠。” “……我明白。” 张老五嘴上这样应承着,心里却没觉得有什么。 小心老鼠?老鼠能干什么?先不说镇上本来就有能捕捉老鼠的猫狗,甚至来说就算没有,老鼠这种小东西也不可能伤的到人——如果一定要说老鼠能干点什么的话,大概也就是偷吃粮食了,可是区区老鼠又能偷吃多少东西呢? 托这位太白星的福,今年算是丰年,家家户户都有余粮,就算有点虫吃鼠咬,也不至于像前些年那样哭天抢地。 “不过那位太白星既然这么说了……还是看一眼吧。” 这样想着,张老五便打开了自家的仓房,准备瞅一眼就回去睡觉。 然而也就是这一眼,却直接把张老五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看着空荡荡的仓房,张老五瞠目结舌。 “粮呢?刚收下来的粮呢?怎么没了?怎么一粒都没有了?” 然而不管张老五如何哭嚎,仓房仍旧是那副空荡荡的样子,地上甚至连一粒粮食都看不见,空旷得简直能跑老鼠。 是了,老鼠。 “老鼠!” 想到了什么的张老五连忙冲向了隔壁,他隐约想到了什么。 果然,当他和邻居一起查看仓房的时候,看到的仍旧是一片空旷。 这也让张老五心中的恐惧愈发地强烈了。 张老五挨家挨户找了过去,而其他人家的状况也都如出一辙,很快,镇子上所有人家便都被他去了个遍——也就是这个时候,原本还沉浸在丰收喜悦中的济水百姓才知道,自家收来的那些粮食,早已不翼而飞。 今年确实是丰年没错,但这个丰年却已经跟济水百姓没什么关系了。 此刻的济水百姓,已然一无所有。 “……为什么?” 张老五跌坐在地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他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了那里,明明济水人什么都没有做错,他们只不过是想要过好自己的日子,想要正常的活下去…… 可现在他们却什么都没有了。 口粮,种粮,蔬菜,肉干,一切可以入口充饥的东西都消失了。别说过个好年了,他们甚至连明天能不能有饭吃都不知道了。 “为什么会这样?” 张老五下意识的攥紧了怀中的铁人雕像。 大难之下,他已然彻底慌了神,此刻的他唯一能想到的,也就是求助于那位无所不能的太白星了。 但是他崇拜的太白星,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只因为杜乘锋,眼下远在六华山。 在看到张老五满镇子乱跑的时候,半空中尚未飞走的杜乘锋就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而在他看到了张老五家里那空荡荡的仓房时,他更是直接拔地而起,一路飞向六华山——只因为这一刻的他已经隐约感觉到了,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只出现在济水镇。 而在他回到六华山之后,事情果然和他想象的一样。 六华山百姓们收下来的粮食,也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一扫而空。 “老鼠……” 杜乘锋攥紧了拳头,猛地一飞冲天。 虽然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把那隐藏在暗处的老鼠揪出来,但更重要的还是这六华山和济水两地的粮食供应问题,要知道那些老鼠做的太狠太绝,竟是没给两地百姓留下一粒粮食,如此食不果腹,两地百姓又能撑几天? 更何况,这一切全都因他而起。 “总之先把粮食带回来!” 这是杜乘锋第一时间的想法。 至于去哪里调粮,这个倒是好说,最好的选择肯定是忘忧乡,由于使用了阮师骨灰的缘故,忘忧乡的物资早已过剩,眼下分出来一些,也算不了什么。 但是运输,很成问题。 杜乘锋自己是能来回飞没错,但这不代表他能扛着两镇百姓的口粮来回飞,更何况他一趟也带不了多少东西,那么多的嘴等着吃饭,他能带的那点只能算杯水车薪。 真正方便的还是使用皇天的手段来异地调粮,或许这才是皇天那传送门的真正用法,超远距离的物资输送,但这也一样需要他自己先飞回去进行协调。 “希望别出事……” 杜乘锋用最快的速度飞回了忘忧乡,组织起了人手,准备将粮食输送过去。至于忘忧乡的人们虽然对此有点迷惑,但是本着对于杜乘锋的信任,倒也愿意跟着一起做——可就算整个过程再怎么迅速,仍旧花了将近一天的时间。 “至少能让他们吃上晚饭。” 一路飞回济水镇的杜乘锋这样想着。 可就当他找到张老五,准备商量该如何接货的时候,他却听到了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 两镇百姓没有饿一天,他们至少已经解决了口粮问题。 “只要供奉白妈妈的牌位,家门口就会有粮食。” 这样说着,张老五从怀中摸出了一个木质牌位。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隐约嗅到了,某种陌生动物的气息。 那是刺猬的气息。 (本章完) 第484章 看不见敌人的战斗 济水镇和六华山的百姓们再一次得到了口粮,虽然数量很少。 但这仍旧解决了他们的燃眉之急,起码在这个断炊的紧要关头,这点口粮让他们有了饭吃。 “这是……救了命了啊!” 看着手中那袋口粮,又看了眼身后因断粮而饿了一天,吓了一天的家人们,赵老二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那袋粮食。 铁人塑像还挂在胸口,但此刻的他却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又或者说,就算想起来也是两码事。 的确,那位太白星是在阴兵借道的灾难中救下了他全家的性命,这是救命的大恩,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这可是救命之恩,他甚至愿意为了这份恩义效死! 但这一口袋粮食,这个据说也是仙人的“白妈妈”,却也是在这个紧要关头,救下了他全家的性命啊。 都是两个救命之恩,这种事真的能分出什么高下吗? “谢谢……谢谢!” 握着那一袋粮食,赵老二对着门口的方向不住的叩头。 而这样的事情,也同时在济水镇和六华山其他的家庭中上演着。 杜乘锋第一個察觉到了事情的变化,只因为原本附着在他身上的那份庞大心力明显变弱了很。 这一点甚至直接体现在了他的外表上,要知道在强行变大撑死那条蛇之后,杜乘锋这边因为急着要赶回来,一度忘了自己要收敛身形,那被心力撑起来的庞大身躯已经足足三丈有余——只是他自己实在是太过习惯这高大的视角,所以自己也没有觉出来。 但现在,他的身形,却矮了下去。 三丈有余的身高直接缩水成一丈半,并且肉眼可见的还在继续缩减着。 感受着视角越来越低,越来越矮,杜乘锋的额头开始微微冒汗。 “您……怎么了?” 杜乘锋的面前,被叫过来问话的张老五脸上带着些许的疑惑,这个男人还以为这位太白星是为了照顾他,才刻意的去让那巨神一般的庞大躯体变小。 但杜乘锋却从这份视线中,感受到了其他东西。 或许张老五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但杜乘锋这边却已经感受到了,就在他的身躯逐渐缩小的时候,张老五看向他的眼神里,所带着的那份崇拜,也微不可查的降低了一些。 虽然这份降低很微小,虽然杜乘锋甚至都不需要这份崇拜,但这眼神的改变,仍旧能够说明某些问题。 “是新打法啊……” 杜乘锋下意识地攥起了拳头。 这次的敌人,跟他一直以来遇到的敌人完全不同,要知道他以前遇到再怎么强的敌人,只要挥刀砍过去,那一切就总会好起来的。 可这一次,他的敌人,却连面都没露,就已经完成了对他的攻击,甚至已经对他进行了极大的削弱。 但他,却仍旧不知道敌人在哪。 连敌人身在何方都不知道,他就算挥出刀锋,又能杀谁? “那个……是小的说错什么话了吗?” 张老五谨慎地开口了。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但张老五仍旧敏锐的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眼前的这位太白星脸上的确还是挂着和善的表情,但周围的氛围已然开始变得危险起来。 那弥漫的杀气,即便只是微不可查的余波,都已经让张老五瑟瑟发抖。 甚至几乎要让他跪在地上。 “小的真没有拜那个白妈妈!” 双膝一软,张老五就要当场磕头。 “小的知道这件事有问题!小的真没这么干!小的,小的……” “不准跪!” 就在张老五几乎要一个头磕在地上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一声大吼。 “给老子站起来!” “这……” 原本准备通过叩拜来表明忠心的张老五僵在了原地,一时间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自然界中的动物会通过暴露弱点的方式来求饶,而人类的弱点则在脖颈和后脑,因此人类在求饶的时候,跪拜就成了本能,本质是通过暴露弱点的方式来表明自己已经放弃抵抗,从而祈求原谅。 张老五很想说,自己真的意识到了问题,也从没想过背叛这位太白星。 可是,他该如何表达? “总之,站好了。” 杜乘锋再一次恢复了那三尺不到的铁皮人姿态,此刻的他干脆不再用心力来支撑身躯。 这样的姿态,他反而会更舒服一些。 “还有,别张嘴就是小的小的,都这么大个人了,你年纪怕是比我还大……站好了!像什么话!” “不是,我,这……” 张老五愈发地局促了,尤其是在听到那句“年纪比我还大”的时候,他的大脑更是直接一片空白。 他的年纪……他的年纪怎么可能会比太白星还要大?怎么可能?这种事怎么可能? “让你站好了!你听不见吗!” 又是一声大吼,张老五才算是立正站好。 不过这反而让张老五更为尴尬了,只因为他站直了身子之后,身高也有个六尺了,面对着三尺不到的太白星,他甚至只能俯视来看。 俯视太白星,这种事情…… “好了,你先冷静一会,然后认真听。” 杜乘锋倒是完全没有在意这个视角的差异,又或者说,眼下的他更看重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这种连敌人都看不见的战斗,他从未经历过,这对他来说的确是一场凶险的战斗,甚至连敌人的面都没见到,就已经惨遭重创。 但这对他来说,同样也是一场极为新奇的体验。 “仗居然还能这么打……这战斗居然还能这么打!” 在短暂的迷惑过后,充斥着杜乘锋身心的,是令他也极为讶异的,斗志! 毕竟他以前也曾疑惑过,心力使用者之间到底要怎么战斗,毕竟心力这玩意堪称无所不能,只要有心力存在,那就几乎等同于真正的不死不灭——但六华山君的打法却让他知道,原来还有直接铲掉对方心力来源的凶狠办法。 而眼下这场,连敌人都摸不到的战斗,更是给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居然还能这样……居然还可以这样!” 此刻的杜乘锋甚至开始赞叹,赞叹起敌人的手段高妙。 他仅仅只是一天不在,对面就能打出一套如此凶狠的连击,这真的是…… “了不起!” 杜乘锋赞叹出声! 他的敌人,真的很了不起! “这……您在说谁?” 一旁的张老五倒是不知道这一层,他整个人都听愣了,尤其是眼前这位太白星的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快……这一惊一乍的是怎么回事? 面对着未知的情境,人的第一反应是惊恐。 虽然明面上还在维持着恭敬的态度,但张老五的心中,却愈发地恐惧了。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眼前的铁皮人,却拉起了他的手。 “我是在说你们了不起。” 杜乘锋语气诚恳。 “在这么一个穷山恶水的地方,坚持了这么久,大家都很辛苦吧?” “……” 张老五一时间竟没能说出什么话语。 但他的脸上,却早已涕泪横流。 那是紧绷之下的骤然放松,也是压力之下的突然崩溃,虽然作为男人,流泪是软弱的体现,但他的泪水还是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就连他自己,都无法形容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情。 每日里辛勤劳作,只为了给全家老小换那么一口嚼裹,日子稍微好过一些,也是要先照顾家里的人们,身为男人就应该顶天立地,就应该是家里的顶梁柱,哪怕是在这个穷山恶水的地方,也要给妻儿老小拼出一条活路来。 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做的,他觉得这就是一个男人应该该做的,他觉得这样的日子大概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永远。 但是现在,却有人问他,这样做辛不辛苦。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辛不辛苦。 更何况问出这句话的甚至不是人,而是神明一般的太白星。 辛苦吗?当然辛苦!但就算再怎么辛苦也不能说出来!只因为他是男人!他天生就应该顶天立地!就应该成为那一根顶梁柱! 可是顶梁柱就不辛苦吗?顶天立地就不累吗?这样的生活…… “好了好了,知道了,你们都很了不起。” 杜乘锋拍了拍张老五的后背表示勉励,他这边也有些挠头。 状况有些超出他的预料,他本来是想要鼓励几句,好继续说接下来的事情,他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就能让这张老五崩成这样——不过看着张老五那痛哭流涕的样子,他倒是也能理解就是了。 毕竟这里的人,过得确实辛苦。 闹完了水灾就闹阴兵,闹完了阴兵又开始缺粮,明明这一年都在辛苦劳作,好不容易换来了丰收,甚至粮食都已经收回了家里,结果这个时候突然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狗屁倒灶的事情,能找谁说理去? 大伙都只是想好好过日子而已,只是想要平静安稳的生活,这很难吗? 这一刻,杜乘锋看着张老五的样子,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如果当年的他没有选择走上如今这条路,而是选择避开纥奚青的兵锋,选择南下避祸,选择用自己那点微薄的知识来做一个富家翁,那他现在大概也会是像张老五这样了。 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强者,会掀起天灾毁掉他的一切,会派出手下撕碎他的一切,就算他侥幸连这些都能躲过,还能积累出一些自己的家业,但只要有一个强者盯上他——不,甚至都不用特意盯上他,只需要两个强者之间交战的余波,就能轻松毁灭掉他所积累的全部。 只是想要平静安稳的生活,真的很难吗? 好像,真的很难。 “所以……要打!” 杜乘锋攥起了拳头。 是了,要打,一定要打,一定要拥有力量,才能捍卫者来之不易的平静本身。 “打……打!” 张老五也跟着挥动着拳头,仿佛这样就能发泄掉他身上所有的压力和不安。 但马上,张老五的脸上便又浮现出几分迷茫。 “打……打谁?” 此刻的张老五,脸上的表情竟与刚才的杜乘锋如出一辙。 刚才的杜乘锋也是这样,面对着不知道在哪里的敌人,他连往那里使劲都不知道——就算他能拔出刀锋,就算他能一个打十个,可他连敌人的面都见不到,他又能打得着谁? “打谁?” 杜乘锋眯起了眼睛。 “当然是打老鼠!” “打……老鼠?” 张老五听愣了,一时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打老鼠……为什么要打老鼠?难道不是应该打造成这一切的敌人…… “不对!” 张老五一拍脑袋。 “就是要打老鼠!” 是了,就是要打老鼠才对,毕竟不管怎么看,都是老鼠造成了这一切,所有的粮食都被老鼠吃了,这才是导致大家粮荒的原因,那大伙当然是要打死这些老鼠,永绝后患! “对了!就是要打老鼠!” 杜乘锋连连点头。 “就是要打老鼠!把偷粮的老鼠都打死!正好有仙家白妈妈在帮你们的忙,救你们的命……” “……等等?” 张老五突然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您刚才不是还说,那白妈妈是妖怪,是害人的刺猬,怎么现在又……”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伱是不是听错了?” 杜乘锋当场摇头否认,他记得自己是没这么说过的。 又或者说,就算有,他也不会承认,毕竟眼下的他已经进入了战斗的状态,已经不会再因为那点失利就意气用事了。 “反正我们应该要感谢那位白妈妈才对……你看,咱们这边才遭了灾,白妈妈就给咱们带来粮食,这不就是在给咱们这里一个活命的机会,给咱们一个解决问题的机会吗?” “解决问题……对!解决问题!” 张老五连连点头。 确实,这么想的话,好像是这回事,起码大家眼下口粮是不愁了,只需要每天祭拜白妈妈就好,那么剩下的时间,反正口粮和种粮都没了,大伙也都没有什么事干。 那确实不如,先解决问题。 “先解决那些老鼠!” 张老五下定了决心。 (本章完) 第485章 心力争夺 六华山百里之外的荒村中,一只灰毛老鼠和一只白毛刺猬,正藏在一处破屋的角落里。 只看它们那孱弱的身躯,恐怕随便来条野狗就能把它们咬死,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已经有五六条野狗在破屋外徘徊,只看它们那眼冒绿光的样子,明显是已经饿了好几天了。 饥肠辘辘的野狗群,别说是老鼠和刺猬了,就算是活人面对它们,恐怕也会被撕成碎片。 但这写野狗明明已经饿的涎水直流,却没有一只敢冲进那座破屋。 只因为,它们的直觉正在疯狂报警。 “只要进去,就会没命。” 饥饿的野狗们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所以就算再怎么饥饿,它们也不敢越雷池半步。 “还是有点太明显了。” 破屋之中的灰毛老鼠颇为人性化的扫了这几只野狗一眼,随后连连摇头。 “如果那铁皮人足够谨慎,这几只狗就是最大的破绽,毕竟这几只狗太反常了,基本等于在明着说这里有问题……你要知道,连常老大都死了,正面交锋,我们绝对打不过那铁皮人。” 常老大,说的便是那条被杀的蛇妖了,由于蛇又叫长虫,所以干脆便以常为姓。 五妖之中,那条蛇妖算是明面上战斗力最强,也是最能打的那个。 不过,这仅仅只是明面上。 “常老大喜欢正面交锋,所以他死的最快。” 白毛刺猬眯起了一双小眼睛。 “所以说啊,修行这种事,不是比谁更能打……而是比谁更能活。” 此言一出,灰毛老鼠便连连点头,只因为面前的白毛刺猬就是对于这句话最好的诠释——要知道大多数刺猬都是身披棕色的尖刺,只有年老的刺猬,身上的尖刺才会逐渐变白。 而像眼前的白毛刺猬这样,通体上下全部雪白……天知道这刺猬是到底活了多久! 活的更久,所以才能积累更多的知识,活的够久,所以才能见识到更多的想法。 获得够久,就越是知道该如何应变,只要活的够久,就能收割周围的一切。 只要获得够久…… “小灰子,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面对着灰毛老鼠的视线,白毛刺猬摇了摇头。 “你我都清楚,出粮是为了抢占名头,抢掉那个铁皮人的香火,那个铁皮人利益受损,就一定会反击,毕竟你在这个过程里出过手,他针对你也就是必然……一切都是肯定会发生的事情,我们没必要因为这种事情内讧,明白吗?” “……” 灰毛老鼠一阵沉默。 明白是明白的,毕竟之前说好的就是这么做,它这边负责操控鼠群行动,断掉两镇人的粮食,然后白毛刺猬负责操控刺猬们发粮,从而掌握两镇人的香火——就成果上来说,其实是不错的,毕竟白毛刺猬这边真的收获到了巨量的香火,这也就意味着那铁皮人被严重削弱。 可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得到收获的,只有老奸巨猾的白毛刺猬。 而到了灰毛老鼠这边,主动做事,主动担了风险,甚至它操控的那些老鼠也遭到了一轮又一轮的捕杀——但它却没能得到半点好处,那些香火心力都跟它完全无关。 怎么看,这都像是在白出力气。 若是以前的话,灰毛老鼠还是不会这么想的,那個时候它们五个妖怪通力协作,甚至能杀死比它们更强的大妖——但就像刚刚提到的那位常老大一样,在它们几个没了对手之后,那位常老大可是隐约已经表现出了,要对它们几个下手的意思。 说到底,弱肉强食的世界,其实不存在合作的基础,只要不够强,就会被更强的吞掉。 所以,它又怎么敢确信,这位老奸巨猾的白妈妈,没有这样的心思呢? “你……算了。” 面对着灰毛老鼠的视线,白毛刺猬叹息一声。 紧接着,便有大量的香火愿力,灌入了灰毛老鼠的身躯。 感受到身体中涌动着的那份强横力量,灰毛老鼠一时间有些呆愣,要知道这力量可比原本说好的多了太多,甚至可以说是这白毛刺猬的全部收获了——全部收获居然都交给了它?怎么可能?这种事是真的吗? “你,为什么……” 灰毛老鼠看了看有些萎靡的白毛刺猬,一时间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但白毛刺猬,只是叹了口气。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让你别多想……大敌当前,我们现在是内讧的时候吗?” “这……” 灰毛老鼠惭愧的低下了头。 确实,大敌当前,眼下根本就不是内讧的时候,只是它这边遭受的打击实在是太大,再加上有白毛刺猬这个对比,所以心里难免有些不岔——但眼下在承接了这份力量之后,它才意识到,自己终究还是眼界太窄了。 用那些凡人的话来说,也就是什么“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是我错了,我要不还是……” “给你,伱就拿着,放在你手里,你也能安心。” 白毛刺猬摆了摆爪子。 “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就是一定不能和那铁皮人正面动手,我知道你有了力量之后,难免会觉得自己很强,觉得那铁皮人弱了,所以就能去打死它了……” “不会,不会的。” 灰毛老鼠连连摇头,这一次它已经完全没有了私心。 毕竟这白毛刺猬说的确实是对的,它们两个确实都不是擅长正面战斗的类型,所以它们才会选择用这种迂回的打法,使用这种釜底抽薪的计策——的确,它们或许正面打是打不过的,但它们至少还有武器。 那两镇百姓,就是它们手中最好的兵刃。 只要吞下这两镇的香火愿力,那铁皮人死不死,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你能明白这一点,就是好的。” 白毛刺猬点了点头。 “就像那些凡人彼此厮杀一样,能拿兵刃就一定不要空手,眼下我们手里明明就有刀,为什么还要赤膊上阵,拿命去拼?” “……确实。” 灰毛老鼠再一次点了点头,看向白毛刺猬的视线中也多了几分尊敬。 原本它一直都以为,作为妖,能打才是硬道理,所以它其实一直都崇拜那位常老大,而在常老大死后,它也是最想为其报仇的那个,只因为能够打败杀死常老大的仇敌,才能证明它是更强的。 可现在看来,相比起那个莽撞的常老大来说,眼前这位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白妈妈,才是真正的强者。 对方能活得这么久,真不是没道理的。 这才是它应该学习的楷模! “另外你最近既然被针对,那就暂时先别出手了。” 眼见得灰毛老鼠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白毛刺猬也接着说了下去。 “现在我们已经占据上风了,需要做的反而是稳住,让那些凡人选择我们,相信我们,而不是相信那个铁皮人……这一点我来做,你千万要稳住,一定不能直接跟那铁皮人产生冲突,明白吗?” “我懂。” 灰毛老鼠满口应承下来。 不过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白毛刺猬出去做事的时候,灰毛老鼠还是会跟着出去——毕竟白毛刺猬实在是不擅长正面战斗,眼下它这边又获得了力量,跟着出去,其实也算是一种保护。 当然,灰毛老鼠其实也清楚,说什么保护之类的,也就是场面话。 实际上,它很想动手。 就像凡人们常说的,手里有了锤子,看什么都像是钉子,眼下它这边手里有了力量,为什么就不能直接杀了那铁皮人——反正这所谓的香火争夺,真比不上更为直接的肉体消灭,只有彻底杀了那铁皮人,一切才会被真正的解决。 但灰毛老鼠还是没有,真正动手。 它还是按下了心中那份跃动的,出手欲望。 “你……辛苦了。” 两个月之后,看着明显大了一圈的灰毛老鼠,白毛刺猬颇为欣慰。 明明拥有了力量,却硬是强压下了自己的动手冲动,能做到这一点,对于以前那个更崇尚力量的灰毛老鼠已经算是殊为不易了——更何况这灰毛老鼠本身就跟它一样孱弱,所以在获得力量之后还能按下心思,就更是极为难得。 而这,才是真正的优势。 它们接住了那铁皮人的招数,没有因为这点小事产生内讧,反倒是那铁皮人节节败退,香火愿力越来越少——的确,能想出“灭老鼠”这个点子,已经算是那铁皮人有些脑子了,但这种离间小道,终究还不够看。 反倒是它们这边,连续给两镇百姓送了两个月的口粮,这才是真正会被铭记的事情。 这一点只需要去两镇看看就知道了,路边的神龛香火不断,这些都是两镇百姓对它们的祈求,甚至就连刺猬这种动物在那两个镇子都已经受到了优待,那些凡人们会将其当作白妈妈的使者,又或者化身。 “碰到刺猬别打死,不吉利。” 两地百姓们逐渐都有了这样的观念,这份认知虽然朴素,但却是那么的强而有力。 它们明明没有正面交战,没有流一滴血,但那铁皮人所承载着的心力还是被瓦解了,就像那些凡人口中的“不战而屈人之兵”,原本两镇上那些太白星和六华山君的神龛逐渐没人打理,反倒是供奉着刺猬的神龛愈发的香火繁盛。 那些凡人甚至开始给这白毛刺猬盖庙,将其当作正神来对待,他们颂扬着白妈妈的名号,甚至比对当初的太白星更为崇敬。 “只是……一切是不是有点太顺利了?” 虽然大局已定,但谨慎的白毛刺猬还是没有掉以轻心。 毕竟它们是占据了上风没错,但也仅仅只是占据了上风而已,那铁皮人还没被杀死,随时都有可能卷土重来——甚至就连眼下这一切,也有可能只是那铁皮人故意示弱,毕竟这两镇之地是那铁皮人的地盘,那铁皮人完全有可能操控这些凡人假意改信。 所以出于安全起见,这白毛刺猬又等了足足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白毛刺猬与灰毛老鼠去探查了数次,但每一次它们得到的消息却都是没有问题,那些凡人对它们并非是假意改信,而是真正的崇拜,这份崇拜中不掺任何虚假,那些纯粹的香火愿力就是最好的证明。 “好像……真的赢了?” 灰毛老鼠到现在都有些不可置信,明明整个过程中一滴血都没流,但他们却直接获得了胜利。 这简直…… “真的赢了。” 白毛刺猬点了点头,表情明显也是放松了不少。 “看来我的判断是没错的,那铁皮人跟常老大一样,一身本事也是都在打打杀杀上,只要我们不去正面战斗,那他就拿我们没有任何办法……剩下的事情已经不用我们操心了,没有了香火愿力的加护,只靠他本身那点力量根本做不了什么,到时候我们给他安排一个邪魔外道的名号,他也就活不了了。” “是啊。” 灰毛老鼠也跟着点了点头,此刻的它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它了,白毛刺猬这话一说出来,它就已经明白这是在说什么。 空有力量却没有根基,这几乎等同于小儿怀揣宝物行走于闹市,不知多少修行者会盯上这玩意,将其引为敌人,然后悍然出手将其灭杀,从而增长自身威名。 甚至都不用他们出手,这铁皮人就已经死定了。 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所谓大鱼吃小鱼,便是如此。 “现在,轮到我们收获的时候了。” 白毛刺猬畅快的眯起了一双小眼。 而在远方的济水镇中,供奉白妈妈的庙宇也终于修建完成了,如同白发老妪一般的刺猬形象被供奉在正堂之中,脸上写满了慈祥与仁爱,百姓们纷纷涌进来,为神像奉上香火,这香火愿力是如此的汹涌澎湃,以至于隐藏在远方的白毛刺猬都膨胀了两圈。 香火的气息仿佛一道无形的桥梁,这一刻,白毛刺猬的感知扩张了如此之远,明明身在几百里之外,但它却如同亲临那庙宇一般,它能看到那庙宇中的凡人们,能看到那堪称鼎盛的香火,能看到那两镇中的一切。 然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它却看到了一个,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的东西。 “是……那铁皮人?” 察觉到那铁皮人居然一路向着自己的庙宇走来,白毛刺猬一时间竟有些迷惑。 这是,要干什么? 这铁皮人都已经输成这样了,身上的香火愿力甚至都消散得一干二净,如此孱弱的姿态,居然还敢出现在它的面前? 这铁皮人哪来的胆子……等等! “你怎么敢!” 白毛刺猬突然怒目圆睁。 只因为在它的感知中,那铁皮人居然对着神像,举起了刀。 (本章完) 第486章 伐山,破庙,斩神 伴随着杜乘锋前进的脚步,天上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濛濛细雨之下,跪在地上的人们都沉默的看着那个越来越近的银白人形,虽然他们很多人都曾经崇拜过这位太白星,甚至恨不得为其效死。 但眼下在这种时候,这种场合,两边相遇,他们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是,你们怎么都这个表情?” 众人的注视之下,杜乘锋却先开口了。 “这有什么的?” “我们只是……” 为首的百姓张了张嘴,一时间却没能说出什么话。 虽然同时崇拜两位仙家,确实没什么问题,毕竟这两位仙家,对他们也都算有救命之恩。 可眼下他们在大张旗鼓的祭拜一位仙家的时候,另一位被他们冷落了的仙家找上门来,这种干感觉实在是…… “无所谓的,说了无所谓的。” 杜乘锋只是摇头,他这种社恐的人实在是见不得这种场面。 但他这副姿态却让更多的人低下了头,尤其是人群中的赵老二。 在看到这位太白星的时候,赵老二一度摸向颈间,那是他佩戴铁制小人的地方,每次心有迷茫的时候,他就会拿出那个铁制小人,回想起当初的那份救命之恩,回想起那划破天际的英姿。 虽然没能亲眼看到那个身影,但赵老二一直都觉得,那個身影能指引自己前进的方向,甚至能激励他一辈子。 可现在…… 铁制小人,没有摸到。 眼下挂在颈间的,是刚刚在庙宇里领到的刺猬护符,代表着丰饶与富足。 “不是,我没……” 赵老二的脑子有些乱,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下这种情况,他只能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那银白身影一步一步从远处走来。 直到那银白的身影,走到他的面前。 “是叫赵老二是吧,苦着一张脸干什么呢?” 杜乘锋摇了摇头,随后抬起手拍了拍赵老二的肩膀。 “说了没多大事……别,不许跪下,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可以给父母跪,这个是感谢生养,你可以给老师跪,这个是感谢教育,但是不要因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跪下,比如现在这样。” “我,不是,我……” 赵老二整个人已经涕泪横流,一时间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他甚至都已经没办法看清东西,泪水早已模糊了他的双眼。 是泪水的原因吗?还是因为心中的混乱?亦或者,是他的眼睛出了问题? 那三尺不到的身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大了? 这一刻,有这种感觉的甚至不止是赵老二自己,其他的济水镇百姓们也都陷入了迷茫——明明眼前这位太白星,怎么看都还是三尺不到,可就是这三尺不到的身躯,此刻却显得比他们任何人都要更为高大。 就好像,视线被吸了过去。 “看我干什么?你们就没有自己的事情做吗?你们看我干什么?” 杜乘锋抬手一指庙宇中的神像。 “你们不是在给它磕头吗?” “我们……” 原本还在对着神像焚香叩首的百姓们顿时就有些尴尬。 “我们,我们只是……” “只是什么?” 杜乘锋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疑惑。 “你们为什么要对这玩意磕头?” “她,她她她……” 一群济水百姓支支吾吾半天,终究还是有人主动站了出来。 “她救了我们的命,所以我们在这里给她立庙,我们只是感念她的恩德……” “我们只是感念她的恩德。” 赵老二也主动站了出来。 虽然脸上的泪痕都没擦干净,但赵老二还是决定站出来,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确实,他感念这位太白星的恩义,但这段时间里通过祭拜白妈妈领到的粮食也不是假的,这些粮食解了他家里的燃眉之急,其分量比那份救命之恩也相差无几了。 “所以我们才祭拜她,才为她立庙……毕竟她真的为我们做过事情,真的救过我们的性命。” “无所谓的,这种事情无所谓的。” 杜乘锋仍旧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反正在你们看来,就是它给伱们运了粮食对吧?” “对。” 眼看着面前的太白星又抬手指向那尊白妈妈的神像,赵老二和一众百姓们也跟着点了点头。 毕竟事实就是如此,如果没有这位白妈妈给的粮食,他们根本活不过这段时间。 “你们也觉得对,那就太好了。” 杜乘锋咧开嘴笑了起来。 紧接着,厚重的大刀,便出现在他的手中。 对着神像,杜乘锋举起了刀。 “这是干什么!” 百姓们大惊失色,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居然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明明两边都是救下他们性命的仙家,怎么突然就刀都抡起来了? “这是干什么?” 一直都在观察着这边的白毛刺猬也看愣了,它一时间也没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马上,这白毛刺猬就突然感觉到,莫大的危机。 它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这是,想杀我?” 这个想法是如此的荒谬,如此的不真实,要知道它甚至都没有露面,这铁皮人甚至都不知道它到底在什么地方——隔着百里之遥,这铁皮人居然要杀它? 这铁皮人能怎么杀它?这铁皮人怎么可能杀得了它? 难道就只是砍一个,泥木雕塑? 只是这样的办法,居然还想要杀它? “这根本就不是我!” 百里之外的白毛刺猬瞪起了眼睛。 “只是一个泥木雕塑而已!怎么可能杀得了我……” 铮—— 刀刃划过。 偌大的泥木塑像,登时便被一分为二。 震惊,不解,惊愕,还混杂着几分不安,百姓们都已经看傻了,他们实在无法理解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他们曾经崇敬的太白星,居然会砍杀他们供奉的仙家? 为什么,明明他们是如此尊敬这位太白星,这位太白星却要杀死他们,心中的神? “为什么?你们居然问我为什么?” 一刀劈开泥木塑像的杜乘锋连连摇头。 “当然是你们让我失望!你们就是这么做的吗?你们的堤坝呢?你们的水渠呢?你们现在跪在这里干什么?” “我们……” 站在前排的赵老二张了张嘴。 “我们只是想要感谢……” “所以呢?你们到底在感谢什么?” 杜乘锋一指身后的那个被砍成两段的泥木塑像。 “你们不感谢身边一块干活的兄弟,也不感谢生你们养你们的父母,也不感谢那些支撑着你们的家人……你们要感谢的,就是这么一个东西?” “她,她可是白妈妈啊……” 赵老二浑身颤抖,甚至都不敢抬头看地上那被劈成两半的泥木雕塑。 “那是救了我们性命的仙家……” “那就让它站起来回答我!” 杜乘锋直接将大刀插在了手边的地上。 “它要是什么仙家,那就让它站起来回答我!来啊!让它站起来啊!” “这……” 赵老二半天说不出话。 只因为这泥木雕塑确实不可能站起来。 然而赵老二不知道的是,这泥木雕塑本来其实是能站起来的,在香火愿力的作用之下,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让泥木雕塑站立起来,简直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 只是,能做到这一切的白毛刺猬,却已经再也站不起来了。 就像倒在地上的那尊神像一样,远在百里之外的白毛刺猬,已然被一分为二。 “这种事,居然也能……” 只剩下半截身子的白毛刺猬苟延残喘着,此刻的它甚至连呼吸都成为了一种奢侈。 明明它已经赢定了,明明它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个,明明那个铁皮人已经满盘皆输,明明那个铁皮人根本不可能有翻盘的机会…… 但它还是出了岔子。 当那些凡人给它立起塑像的时候,当它享受那些凡人香火的时候,当它得到那份庞大力量的时候,当它觉得大局已定的时候。 那个雕像,也就…… “跑!” 用尽最后的力气,白毛刺猬撑起身子,对着一旁还在发愣的灰毛老鼠大喊着。 “快跑!” “……跑?” 看着地上那一滩刺目的血迹,灰毛老鼠不知不觉间已然双目泛红。 它为什么要跑?有什么理由要跑?明明它已经获得了力量,明明它已经变强,明明它甚至都已经超越了当初的常老大,明明它已经强到了这种地步。 可是它依旧,什么都保护不了。 五个妖的关系,它保护不了,那些被杀死的老鼠,它保护不了,身边的白毛刺猬,它依旧保护不了。 难道它从未变过?即便得到了力量,它也从未变过? 难道它依旧是当年那个阴沟里的老鼠,什么都做不到的老鼠? “你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灰毛老鼠将断成两截的尸身拼凑起来,就仿佛那白毛刺猬还活着一样。 “你不会死的,你……” 两截尸身依旧从切口处断开。 而灰毛老鼠的双眼,也已经彻底变成了血红。 破屋外面,闻到血腥味的野狗们终于忍不住了,对于食物的渴望终究还是战胜了对于死亡的恐惧,这些眼冒绿光的野狗冲了进来,眼看着就要将那刺猬的尸身啃食殆尽。 但它们得到的回应,却是一只爪子。 “杀!” 腥臭的狗血撒了一地,连同被撕出来的几根喉管。 而灰毛老鼠的身形,却已经彻底消失。 那灰色的身影已然化为一道离弦之箭,直奔百里之外的济水镇,这一刻灰毛老鼠的心中只剩下杀戮,它只想亲自过去将那铁皮人撕成碎片——至于能不能做到,这个甚至都已经不在它的考虑范畴了,它必定能做得到,一定能做得到! “杀……杀!” 那箭矢一般的灰影一路冲锋,无可阻挡地摧毁了路上的一切,不管是树木,岩石,奔马,还是行人,所有挡在它面前的东西都会被瞬间洞穿——即便那些行在路上的江湖客已然发现了危险,也已经用最快的速度举起兵刃防御,但那道灰影仍旧洞穿了钢铁,也洞穿了它们的身躯。 这一刻的灰毛老鼠,有如神助。 又或者说,它就是神!无可阻挡的神! “所以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远方济水镇的庙宇中,银白的身影还在放声大喊着。 “祭拜这种东西能解决什么问题!你们的粮食不还是没找回来吗?为什么不去找那罪魁祸首?为什么不去解决问题?” 这样说着,杜乘锋干脆随手一招,便抓了一只老鼠过来。 只见那老鼠吃得脑满肠肥,个头之大竟如同小猫。 “看看!这才是害你们没了粮食的罪魁祸首!” “这……”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们都下意识地跟着点了点头。 毕竟这位太白星说的确实是对的,这老鼠都已经吃成了这副样子,显然没少祸害它们的粮食,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丢掉的那些粮食,一定是因为这只老鼠。 “所以为什么不干脆,把老鼠彻底解决!” 这样说着,杜乘锋将老鼠扔在地上,一脚踩下。 与此同时,远方那个正在一路狂奔的灰影,也如遭雷击。 这一刻它终于意识到,刚刚那白毛刺猬到底遭遇了什么,在它们吞下这海量的香火愿力时,它们就已经不再是藏匿于暗处了,它们的处境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安全,它们一直都处在危险之中! 就像是刀架在脖子上一样,它们随时都可能会死! “不能死……不能死!” 这一刻,灰毛老鼠拼尽全力。 “无论如何,都不能死!” 咚—— 如同虚空之中有重锤砸下,灰毛老鼠的半边脸颊瞬间便碎成一片烂肉! 但这灰毛老鼠,却没有停下。 那飞奔的灰影在半空中甩出一片鲜血,前进的方向却骤然调转。 “你等着……你给我等着!” 这是灰毛老鼠在逃走前留下的最后话语,那恶毒的憎恨是如此的刻骨铭心。 但它终究还是活了下来。 而远方的济水镇中,看着脚下已经被碾碎的老鼠,杜乘锋也轻轻叹了口气。 对于这份新想出来的技法,他掌握的还是有些,不够纯熟。 (本章完) 第487章 杀星 杜乘锋原本的打法思路其实跟现在不太一样。 当时的他脑子里只是有了一个模糊的雏形,他觉得或许可以通过灭鼠的方式消耗那两只妖怪的存粮——反正那两只妖怪的存粮,肯定是从两镇百姓这里偷的,只要那两个妖怪还想要用这种方式来跟他争夺心力,他起码能先把粮食套回来。 并且也可以顺着粮食过来的路径,顺藤摸瓜找到那两个妖,把它们都宰了。 但事实却证明这两个妖的水平也不差,他的想法从一开始就已经被对面预判了。 当他顺着刺猬们留下的踪迹找回去的时候,找到的只有普通的刺猬窝,这些刺猬松鼠之类的都有贮藏食物的习惯,因此窝里倒是有一些粮食,但相比起丢失的那堪称巨量的存粮,区区一個刺猬窝的存粮只能算是沧海一粟。 存粮没能追回来,两个妖也没找到,他的行动可以称得上是徒劳无功。 的确,这两个妖没有跟他正面作战的能力,但他也拿这两个妖没什么办法,并且在这个过程中,那两个妖也已经几乎蛊惑了两镇的全部百姓,他们是如此相信那个所谓的白妈妈,甚至为其建立了庙宇,为其塑造了金身,甚至供上了香火。 但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脑子里却突然灵光一闪。 “如果人们的相信能给那个妖带来力量,这是不是意味着,心力其实可以反过来用?” 这样想着,杜乘锋便干脆等着那些百姓们立好了庙宇,塑好了金身,然后在所有人都觉得,这塑像就是那所谓“白妈妈”的时候,上去来了一刀。 不管是挥刀的手感,还是刀身上沾染的煞气,都足以证明,他这一刀,确实杀死了某些东西。 他的想法,被验证了。 这些游离的心力是危险的,它们既能让一个人以一己之身撬动偌大的力量,但也能以同样的方式瞬间将一个人置于死地——就像他那一刀一样,当两镇百姓都相信,那泥木雕塑就是所谓的“白妈妈”时,这虚假的雕像,竟也映照到了真实。 当然,这“白妈妈”或许不能算人,不过是不是人已经没有区别了,当泥木雕塑被一刀劈开的时候,当所有人都觉得“白妈妈”被一刀劈死的时候,远处的那个刺猬妖怪,便也没了活下去的可能。 “居然……真的可以这样!” 亲手完成这一切的杜乘锋自己都一度震惊,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之前到底处在什么样的危险之中——的确,眼下他这边是直接顺着香火愿力,一刀杀了那刺猬妖,但反过来说,他之前不是也吃过一些,香火愿力? 在两镇百姓都对他顶礼膜拜的时候,在那些香火络绎不绝的时候,在铁制小人被人们佩在身上的时候,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别人也就能用跟他一样的方式,聚集两镇百姓的香火愿力,然后一刀斩了他? “嘶……” 想到这里的杜乘锋,暗自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过心惊归心惊,事情却也还是要继续做下去的,眼下刺猬妖死了,剩下的老鼠妖他自然也不会放过——只是这庙宇中没有老鼠塑像,他一时间不好发挥,便也只能随手招来一只老鼠,随后号召百姓们,将注意力放到这只老鼠身上。 “看看!这才是害你们没了粮食的罪魁祸首!” 在确认了百姓们都将这只老鼠视作罪魁祸首的时候,杜乘锋将老鼠扔在地上,随后一脚跺下。 这一次,手感不对。 香火愿力的反馈应该是传出去了,但他这边却没有任何达成击杀的感觉。 那老鼠,竟侥幸活了下来。 “还是……不够熟练。” 杜乘锋叹息一声。 老鼠没杀掉,这算是个坏事,但坏事有些时候其实也能算是好事。 比如他自己,如果遇到这样的攻击……老鼠都能活下来,那他自然也能活下来。 不过眼下却不是在意这些事情的时候了。 不再看地上的老鼠尸体,杜乘锋飞身离开,眼下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他还要赶去六华山那边,把另一座庙宇也一块捣毁——但更重要的是,他想要离这些百姓远点。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之前那个在他看来孤陋寡闻的三山镇山神,其实也未必真就像他想的那么不堪,那隐藏身份的行径,虽然让三山镇山神没办法像济水河伯和六华山君一样,直接使用这份庞大的香火愿力,但那种不主动站到台前的思路,却也意味着更高的安全性。 主动站到台前,撬动香火愿力来呼风唤雨,那就要做好被香火愿力反噬,随时身死道消的准备。 香火愿力,是极为危险的东西。 杜乘锋眼下只想对这玩意敬而远之。 “更何况……用这种外物,总觉得差点意思。” 是了,这才是杜乘锋一贯的态度,相比随时会失去的外力,他更相信那些能被他真正握在手里的东西。 比如,源自于自身的力量。 “一个人的心力,怎么就比不上香火愿力了?” 这一刻,杜乘锋心中升起了这样的念头。 想想也是,就好像煞气高手能够以一敌百,甚至以一敌万一样,换算到心力上,一个人的心力怎么就不能以一当百,甚至以一当万? 只要意志比一百个人坚定,比一万个人坚定,那这份无可匹敌的意志,就能击穿一切! “这,才是真正的力量!” 这一刻,杜乘锋感觉自己已经清晰地明白了,力量的本质。 所以在抵达六华山之后,他的手段,便更为激烈。 先是让阴兵们用粗暴的方式将百姓们丢出了庙宇,紧接着杜乘锋这边便直接一刀轰塌了一切,这一次他没有做出任何解释,也没有说任何道理,只是用最纯粹的暴力毁掉了那些百姓们信仰的神明。 如此霸道的行径,虽然百姓们嘴上不说什么,但心中难免腹诽,连带着对于这位六华山君的崇敬,都跟着少了许多。 但这也正是杜乘锋想要的结果。 “千万别给我烧香!” 这便是杜乘锋最大的目的。 以前的他还觉得这些香火愿力没什么,能多份力量也是好事,但眼下在意识到这份力量的危险性之后,他却主动开始剥离这份力量了——毕竟他可不想平白无故,就被人顺着香火愿力一刀斩死。 在琢磨清楚那老鼠妖怪是怎么逃脱它的诛杀之前,他是绝对不会碰这种东西的。 他只相信自己的力量,只相信拿在他手里的力量。 好在事情确实在向着他想的方向发展,由于他动手拆庙的行为过于暴戾,两镇百姓们多少对他有点失去了尊敬,再加上最近风调雨顺,大伙也没有什么祭拜的需求,没过几个月,两镇百姓便忘了这所谓太白星的痕迹,具体的表现就是杜乘锋身上的香火愿力越来越少。 这让正在打磨大山的杜乘锋很开心,他终于又能过上自己想要的平静生活了。 只是,还有几份香火愿力,却始终都黏在他身上,怎么甩都甩不掉。 不止甩不掉,甚至还变得愈发纯粹。 “没道理啊?怎么回事?” 又是一天中午,吃完了饭的杜乘锋在察觉到那几股香火愿力更加繁盛之后,终于还是有点没绷住。 怎么可能?他都已经做到那种程度了,怎么还会有人信仰他?是他做的还不够凶吗?这些人是疯了吗? “你们这简直……” 杜乘锋尝试感知起那几股香火愿力,准备一探究竟。 很快,他便感受到了,那几股香火愿力中,所蕴含的想法。 “请赐予我复仇的力量,请给我坚定的意志,让我有报仇的勇气!” “请让我像你一样强!像你一样狠!” “太白星保佑,让我手刃那狗种全家!” …… “不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杜乘锋人都看傻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也能跟他扯上关系——就,有一说一,报仇就报仇,变强就变强,怎么就扯到他身上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中疑惑的杜乘锋继续感受了下去。 好在眼下这些意志之中,也不是全都在祈祷复仇和变强的,这也让他有机会听到了一点不一样的声音——比如眼下就有份纯粹的心力,看起来像是在了解那所谓太白星的过往经历。 “对吧,你都看到这种东西了。” 杜乘锋开始挠头。 “我都这么吓人了,你难道还会……” “对!就是这个!我想要看到的就是这个!” 这一刻,杜乘锋在那股心力之上感受到的,并非是什么惊恐。 而是,狂喜。 “杀!就该杀!这些破庙早就该拆了!杀!杀!都得死!这才是太白星该干的事情!” …… 杜乘锋突然隐约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头。 在香火愿力剥除这方面,他好像,想的太简单了。 这样想着,杜乘锋连忙继续检查自己身上的缠绕的力量,感受着身上的香火愿力——那些香火愿力确实是被剥除了没错,但却有另一股力量缠绕到了他的身上,那份力量带着畏惧,带着惊怖,带着不敢言说的恐惧,并且感受起来是如此的熟悉。 是了,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就像是身边的空气一样,以至于他甚至一度对此毫无察觉。 这份力量的感觉,更近似于煞气。 杜乘锋尝试感知着这份力量,他感受到了两镇百姓对自己的恐惧,很显然,他之前对于两座庙宇的破拆,终究还是有了点效果——只是这效果并非是他想要的“淡忘”,而是走向了另一个反面。 在两镇百姓们的眼中,这个曾经救过他们性命的,和善的太白星,已然变成了拆毁仁慈神仙庙宇的,残暴的太白星。 又或者说,主兵灾的杀星。 也正是因为如此,杜乘锋反而又受到了祭拜,只不过这一次祭拜他的就不是那些普通百姓了,而是那些想要得到力量的人们,比如苦大仇深的剑客,又或者说想要功成名就的刀客,有满门被杀的剩种,甚至还有煞气入脑的疯子。 是了,就连煞气疯子都开始祭拜他,只因为在那些煞气疯子的认知里,祭拜一个主杀伐的太白星,似乎能让他们杀得更多更有劲。 “不是,我,哎。” 杜乘锋瞠目结舌,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香火愿力剥离的计划走向了不可预知的轨道,或许从踏入这个漩涡的开始,他就已经没办法脱离——眼下就算他想要跑都跑不掉了,只因为此刻已经不再是他寻找什么香火愿力的问题,而是这份力量如同跗骨之蛆一般,追着他阴魂不散。 “总得像个解决办法……” 杜乘锋开始挠头了,此刻的他隐隐有一种刀架在脖子上的紧迫感。 没办法,他之前用什么样的办法处理的那个刺猬妖怪,别人也就能用同样的办法来安排他,这种级别的攻击强是强,可问题是这玩意已经强到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防御。 不需要知道敌人在哪,也不需要跟敌人正面交手,只需要操作好香火愿力,挥下刀锋就能杀人,这种玄之又玄的打法,早已脱离了正常战斗的范畴。 “哪怕再多来几座大山呢?” 杜乘锋不禁感叹,现在的他还真宁可多来几座大山砸在身上,也不想被这么来上一刀。 “还是得想想抵挡这种攻击的办法……比如那个老鼠。”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想起了那个从他手里逃出生天的老鼠,或许他还真能从这老鼠身上得到什么灵感。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念叨的这只老鼠,眼下已经跑到了千里之外。 但即便如此,这只鼠妖也没想过要放弃复仇。 狼狈逃窜的经历,反而让这鼠妖心中的恨意变得愈发浓烈。 此刻这鼠妖想起那铁皮人,就会想起那惨死在它面前的白毛刺猬,就会想起那满地的鲜血,就会想起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它恨不得吃那铁皮人的肉,喝那铁皮人的血! “所以,请给我力量!” 一处荒山之前,鼠妖一个头磕在地上,长跪不起。 “不管付出什么都无所谓!贪狼神君!请给我能让我报仇的力量!” (本章完) 第488章 真正的强者 灰毛老鼠理所当然的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对着一座荒山叩拜大喊,没有回应也是理所当然,毕竟这种行为怎么看,都显得有些毫无意义。 可就是这种毫无意义的行为,灰毛老鼠持续做了三天三夜。 就算喊到喉咙出血,喊到口吐血沫,灰毛老鼠也未曾停下,那跪伏在地上的身躯看起来是如此的卑微渺小,如此姿态,与其说是高高在上,掌握力量的妖,倒不如说是连阴沟里的老鼠都不如。 连曾经的它自己,都不如。 但它仍旧执着的嘶喊着,对着荒山嘶喊着,即便精疲力尽,也不曾停歇。 越是疲惫,越是卑微,越是虚弱,越是濒临死亡,它眼中的火,就烧得越凶。 当身体和精神都濒临极限的时候,接管身躯的是更为疯狂的意志。 “贪狼神君!请给我能让我报仇的力量!” 荒山仍旧没有给它任何回应。 反倒是一头郊狼,远远地跑了过来。 闻到血腥味的郊狼双眼冒起了绿光,那视线灰毛老鼠非常熟悉,这是捕猎的姿态,饿急了眼的郊狼会撕咬附近的任何血食。 求生的本能提醒着灰毛老鼠,逃跑是最好的选择。 即便它是妖,即便它有着万般本事,但眼下这极致的虚弱,却也已经让他跟普通老鼠没有任何区别——或许普通的老鼠比现在的它还要强一些,毕竟普通的老鼠还有逃窜的体力,可现在的它,在跪拜了三天三夜之后,整个躯体早已变得僵硬。 反击是不可能的,它最多只能用尽最后的力气,逃走。 但它却仍旧没有挪动地方的意思。 “如果这就是我的命……” 眼看着郊狼的血盆大口越来越近,灰毛老鼠闭上了眼睛。 “如果这就是我的结局……” 血盆大口咬住了灰毛老鼠的后颈,这是最脆弱,最没办法反抗的位置。 锋利的牙齿,只需要咬下半寸,就能轻松咬断灰毛老鼠的脊椎。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却有近在咫尺的声音,在灰毛老鼠的耳边响起。 “为什么不拼命?” 那声音这样说着。 “用最后的力气,你起码能死的光荣。” “因为……狼。” 灰毛老鼠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一边祈求贪狼星君的帮助,一边杀狼,这算是干什么?” “……” 咬在灰毛老鼠后颈的牙齿松开了。 “你很会耍小聪明。” “多谢贪狼星君不杀之恩!” 用尽最后的力气,灰毛老鼠纳头便拜。 “请星君助我报得血仇!” “已经没有什么贪狼星君了。” 面对着灰毛老鼠的恳求,那郊狼却只是摇头。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到的这个名号,但是贪狼星君的话,早就已经死了。” …… 简短的话语,却让灰毛老鼠瞠目结舌。 “死,死了?” 灰毛老鼠如遭雷击,它不敢相信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 “怎么可能?那么厉害的存在,甚至都以天上的星宿为名,怎么可能死了呢?他怎么可能死了呢?” “怎么不可能?” 郊狼瞥了灰毛老鼠一眼。 “用那些凡人的话来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算是你嘴里的贪狼星君,也不可能真正的长生久视……不要用那种眼光看着我,所谓的永恒本身就是一句空话,世间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你既然这么懂小聪明,那你应该明白这一点。” “可,可是……” 灰毛老鼠百思不得其解。 “我,我就是想知道,为什么会死?” 没道理的,这种事真没什么道理,要知道就算灰毛老鼠自己,实际上也已经有了几百年的岁数,在那些凡人眼中,他就已经能算长生久视,而那個远比他强了太多,只存在于一些虚无缥缈的故事中的贪狼星君,只会比他更强,比他活得更久。 可现在,它却听到了那位贪狼星君的死讯。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很简单的事情。” 郊狼趴在了地上,看着灰毛老鼠。 “因为你来了。” “……我?” 灰毛老鼠愣了愣。 这怎么又跟它有关系了? “所以说,你只有小聪明。” 郊狼摇了摇头。 “连伱这种只有小聪明的妖,都能听到这份名声,只能说明它已经弱得可以了……都已经这么弱了,不死,难道还要等着别人杀上门来?” “你这……” 灰毛老鼠一时间被绕晕了,它完全没明白这到底是在说什么。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它都能听懂,但组合到一块它就完全听不明白了——什么叫被听到名声,就说明弱得可以?事情是这么算的吗?难道不是名头越大越强吗? 又或者说,不是强者,怎么可能闯下那偌大的威名? 都已经有了威名了,又怎么可能弱呢? “……所以说,你真的只有小聪明。” 郊狼叹了口气。 “也罢,看在你跪了三天的份上,我就再指点你一句……仔细想想,你是为什么来的?你的同伴又是怎么死的?” “我的同伴……” 白毛刺猬的尸身闪过脑海,刺骨的疼痛攥住了灰毛老鼠的心脏。 是了,它怎么可能忘得掉,它们明明都已经奠定了胜局,明明都已经掌握了所有,明明已经将那铁皮人打得节节败退,结果就是因为那一刀,那神鬼莫测的一刀,一切就都彻底结束了。 甚至就连它自己,都险些殒命当场。 它们两个在那两镇留下的名声,那些令它们一度迷失的香火愿力,非但不是什么好东西,反而是一种祸害! 如果从这个角度想的话…… 越是强大,就越容易闯出名声,名声越大,就越容易得到香火愿力,但香火愿力却是一种祸害,这也就意味着…… 名声越大,越危险! “什……” 脑子里的逻辑终于彻底连接完成,但灰毛老鼠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只因为推导出来的结果,实在是有些太过颠覆他的认知。 这种事……怎么可能? 越是变强,也就越弱? 这种狗屁不通的事情怎么可能行得通? “那变强……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说,你真的只有小聪明。” 郊狼再一次叹息一声,紧接着一爪子拍在灰毛老鼠的头上。 “这是一回事吗?我什么时候说变强有问题了?强就是强,强在什么时候都是好事……你的脑子长在什么地方了?你真的在听我说话?” “我……” 白挨了一爪子,灰毛老鼠的意识反而恢复了清明。 是了,好像确实是这回事,他刚才的推导从一开始就有问题,他还是用了自己之前的眼光——强这种事,本身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谁都想要变强,毕竟只有强大之后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真正有问题的,是名声。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 看了眼灰毛老鼠的眼神,郊狼便点点头。 “只有弱者才需要扬名立万,才需要依靠什么香火愿力,因为他们弱,所以他们才需要证明自己的强……但是强者不需要这些。” “对于强者来说,除了强本身,其余的东西,都是负担。” 强者只需要强大本身。 除此之外,皆为负担。 简短的话语,灰毛老鼠的脑海中却早已开始翻江倒海,只因这份气魄,这份决意,早已彻底超出了它的认知范畴。 但这种东西,却偏偏又是那么的熟悉。 是了,熟悉,它肯定是在哪里见过这种东西,它肯定是接触过这种东西,只是那份记忆实在是太过痛苦,也太过血腥,以至于它的理智无法将其承认,甚至提都不想提起。 是了,它其实,知道答案的。 这种形容,说的不就是那个铁皮人吗? 没有使用什么香火愿力,更没有跟它们做什么争权斗法,那铁皮人仅仅只是挥出了一刀。 即便相隔百里,那一刀也毫无阻碍的将白毛刺猬斩为两段。 毫无章法,毫无道理。 只有普普通通的一刀。 之前的它完全无法理解,这到底算是什么,没有章法,没有道理,就只有这普普通通的一刀,这算什么? 现在它隐约明白,这算什么了。 这,就是强。 强,就是这样。 不需要章法,也不需要道理,不需要理由,更不需要说法——只因为这些东西,这些外物,这些看似强大的东西,都是负担! 强,就是强。 强者只需要强大本身。 “而名声,又或者说香火愿力,只会给强者带来麻烦。” 灰毛老鼠继续想了下去。 “得到崇拜,也会得到嫉恨,越是声名远播,也就越是危机四伏……只有弱者才需要证明自己,才需要名扬天下,强者反而能控制自己,甚至,隐匿无踪!” 想到这里,灰毛老鼠猛地抬起了头。 “您……” 这一刻,灰毛老鼠理解了一切。 为什么这头郊狼会找上它,为什么这郊狼什么都知道,为什么它的一切在对方面前无所遁形,甚至连它的过往经历都已经被对方知道得一清二楚。 刚才的时候,它原本还准备发问,准备问清楚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但现在,它却已经知道了答案。 或许曾经那位强横无匹的贪狼星君,确实已经死了。 但是盘踞在此地的,强者,却一直都在。 甚至还主动出现在了它的面前。 “所以……为什么?” 咬了咬牙,灰毛老鼠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为什么要出来见我?” 是了,当一切都明了之后,剩下的也就只有这一个问题。 明明这位强者早已隐去了身形,明明这位强者可以看着它死,明明它死在这里都不会有谁搭理,但这位强者还是出现在了它的面前。 难道,仅仅只是因为它那三天三夜的恳求? 如果是之前的话,它或许会这样想,或许会觉得自己的恳求真的能感动这位强者,可现在的话,它却已经明白,绝对不会是因为这种浅显的原因。 强者之所以强,就是强在不会为外物所动,它的恳求,甚至它的存在,对这位强者来说,都毫无意义。 甚至还算得上是一种负担。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这位强者,又为什么会选择出现在它的面前,甚至还对它出言点拨? 这位强者,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这位强者,到底想要,干什么? “你居然能想到这一层,那看来你有的不止是小聪明。” 郊狼抬头看了灰毛老鼠一眼。 “你能有这个想法,就说明我这次没有白出来见你。” “……但是我不觉得自己有被您青睐的可能。” 灰毛老鼠苦笑一声。 若是之前的话,或许它还会以为,这是强者在对它表达欣赏,但现在的它却已经明白,强者从不会做毫无意义的事情。 又或者说,像它这样的老鼠,真的有什么值得被欣赏的地方吗? 它从不这么觉得。 眼前这位强者,一定有着别样的需求。 “所以我到底能为您做点什么?” “不要问我,问你自己。” 郊狼抬起爪子,颇为人性化的点了点头颅。 “你能想到这一层,那你应该也已经知道答案了。” 答案?什么答案? 灰毛老鼠又被问住了,眼前的这位强者好像总是在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但马上,灰毛老鼠便意识到,这句话,说的居然是真的。 它确实是知道答案的,在它的认知被颠覆之后,此刻的它已经知道了,名声会给强者带来负担,香火愿力更是一剂危险的毒药,真正的强者从不会主动暴露行踪,只因为它们完全有能力控制自己的身形,控制一切与他们有关的信息。 听闻东海之中有巨鲸,潜于九渊之下,那是比虎豹还要庞大百倍的凶猛巨物,可这巨鲸只要不上浮到海面上,就不会有谁能察觉到它的存在。 能令此等恐怖的巨物上浮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捕猎。 在猎手们都潜藏在汪洋之下的时候,那个还在炫耀着自身强大的猎物,是那么的显眼。 是了,它的到来,并非是毫无价值的。 灰毛老鼠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虽然它自身极为渺小,但它至少带来了,猎物的消息。 “我能……为您带路。” 灰毛老鼠谦卑地低下了头。 “我会把猎物引到您的面前。” “带路就好,剩下的事情不需要你来做。” 郊狼只是舔了舔爪子。 “另外也不用把自己看这么低,你能有这份领悟能力,本身也就已经说明了你的不凡……兴许有一天,你也能做到我现在的程度呢?” “我……可以吗?” 灰毛老鼠的大脑一片空白。 它听得出来,这一次,眼前的强者是真的在对它进行夸赞。 对一只阴沟里的老鼠,进行夸赞。 它真的,做得到吗? 它也能,做得到吗? “变强的第一步,就是少质疑自己。” 这样说着,郊狼站起了身子。 “走吧,该活动活动了。” (本章完) 第489章 三浊 杜乘锋这边还在努力尝试,看看能不能淡化掉那些香火愿力带来的影响。 事实证明,香火愿力或许是他接触过的最为麻烦的力量了,又或者说,这个世界好像就不存在那种毫无负面效果的力量——煞气会让人变强,但也会让人变得疯癫,香火愿力也能让人变强,但也会让人死的不明不白。 “唯一看起来好用的,大概也就是心力了,但是心力这种东西……” 杜乘锋开始挠头。 心力这种东西,真的就没有负面效果吗? 好像,也不是。 这一点他自己还是有些体会的,还在使用煞气的时候,他还会有跟对手斗智斗勇的想法,但随着逐渐意识到心力的强悍,开始转修心力之后,他已经极少去做这种事了——随着对于心力的愈发深入,他的想法也逐渐开始变化。 那些花里胡哨的斗智斗勇逐渐消去,取而代之的是更为单纯更为直接的正面硬撼,并且这份单纯甚至不止体现在战斗上,而是逐渐体现到生活中的方方面面。 简单来说,就是看起来,有些愚钝。 “如果心思越纯粹,就越强大的话,好像没有什么人的心思能比刚出生的婴儿还要纯粹。” 是了,刚出生的婴儿,又或者思维混沌的动物,它们没有后天那么多的想法,它们只有原始的本能,他们才是最纯粹的——按照心力的运作逻辑来说,这才是最强的状态,而这也就意味着,对于心力的修炼,就是向着婴儿的状态迈进。 “就像是那些武侠里说的,返回先天?” 杜乘锋这样想着。 紧接着,便摇了摇头。 这个概念看似吸引人,但他自己却也清楚,武侠上的返先天只是在单指身体——身体能恢复年轻,那自然是极好的事情,可是思维要是也一路退回去的话…… “怎么感觉心力这条路,也有问题?” 杜乘锋开始摸起了下巴。 这个世界,好像真的不存在那种毫无副作用的力量。 想要获得力量,就一定会付出代价,只是有些时候,价码藏在了力量的背面,不会被轻易看到。 从这个角度来看,这個世界,好像又没有他之前想的那么唯心。 “所以说……其实还是想法问题。” 想到这里的杜乘锋叹息一声。 就像他之前听到的那句话一样,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想要得到力量,也不可能什么代价都不付出——之前的他还一度以为,心力就是那条能平白无故沾到好处的通天大道,可现在看来,这终究也只是在耍小聪明。 想要不付出任何代价就得到力量,这种事怎么可能? “只是看自己愿不愿意做罢了。” 回顾往昔,杜乘锋有些唏嘘。 难怪他这段时间总是会想起从前,或许这也是他的潜意识在提醒着他,他一直都是可以从这条路上退下来的,只要他愿意放弃力量——其实他的实力在每个阶段都是够用,甚至溢出的,这也就意味着,只要他想,他随时都可以原地踏步,过上他想要的那种,和平安宁的生活。 但是手中的力量却也提醒着他,所谓的和平安宁也不过是梦幻泡影,当他选择原地踏步的时候,自然也就会有更强者出来夺了他的性命。 他确实是一个普通人没错,但当他窥探到这份隐藏的危险时,当他了解到这个世界的凶险后,他便也已经不再普通。 毕竟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选择坐以待毙。 “所以说啊……” 站起身子,杜乘锋推开窗,沐浴着温暖的阳光。 所以他选择暂时不去想这些事情,毕竟他今天打磨大山的活还没干完。 有些时候想不通事情,未必就是思路上的问题,更有可能是因为还缺失某些关键信息——就好比杜乘锋刚才,就已经意识到了一个更为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踏上这条路的,真的只有他吗? 停在这个十字路口的,真的只是他吗? 眼下连心力动物,又或者说妖这种东西都冒出来了,那也就意味着,很可能还有什么更多的隐世强者存在于这个世界,只是他们大多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对世事不感兴趣,所以才选择对一切都冷眼旁观。 就像杜乘锋自己现在,其实也是一种不问世事的状态,虽说南陈眼下烽烟四起,跟北边的草原人也算是打得如火如荼,但这种战斗对于眼下的他来说,还是有点太不够看。 甚至别说他了,就算是这段时间被他打死的那些什么山神河伯之类的,恐怕也都是这样的心态,这种凡俗层面的大事,落到他们眼里,也只能算无关痛痒的小打小闹,毕竟对于这些真正超凡脱俗的强者来说,凡人与牛羊之间最大的区别或许也就是外形不同。 “也就是说,或许真的有某些强者在暗处盯着我,就像我在看着那些六华山下面的百姓一样,只是我不知道。” 这样想着,杜乘锋下意识地四下扫视了几眼。 这当然不会有什么收获,毕竟这种事就像他偶尔看向那些六华山下的百姓一样,百姓们不可能发现他,他自然也不可能发现那些更强的存在。 “感觉就像是走在林子里一样啊……又或者说像是泡在大海里一样,天知道有多少只眼睛在暗处盯着。” 心中升起了这个想法之后,杜乘锋就开始浑身不自在,就好像真的有几百个膀大腰圆的大汉在暗处盯着他看一般。 不过这倒不影像他干活的效率,对于六华山的打磨也已经接近尾声,只需要再来两天,他就能彻底了解到这座大山的过往了。 “所以说,这个世界上真的就没有什么没副作用的力量了吗?” 一边干活,杜乘锋一边想着自己刚才琢磨的东西。 虽然这种白占便宜的想法多少有点过分,但他总觉得在这个见了鬼的唯心世界里,没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而在杜乘锋这边继续沉迷工作的时候。 远方的云端之上,看似普通的郊狼也收回了视线。 “很敏锐啊,刚才居然能察觉到我在看。” 这样说着,郊狼转过头,看向身侧的灰毛老鼠。 “这么看的话,你的几个同伴死的不冤,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水平的战斗,你们找上了一个硬茬子……不过很可惜啊,他眼下三浊缠身,正好是最弱的时候。” “三……浊?” 灰毛老鼠一时间有些迷惑,它从没听到过这个说法。 那些凡人们倒是流行过什么“三清”的说辞,但那也只能算是立了三个塑像,然后供起来崇拜,至于三浊的话…… “这是什么?” “三浊啊,你应该也体会过。” 郊狼随口说着。 “取万事万物纳为己用,为贪,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为嗔,心思单纯不假外物,为痴,此为三浊。” “这……” 灰毛老鼠说不出话了。 怎么可能没体会过,它体会的可太深了,毕竟这所谓的三浊,它几乎都经历了一个遍。 取万事万物纳为己用,这分明就是在直指香火愿力。 一言不合拔刀相向,分明就是在说那些凡人常用的煞气。 心思单纯不假外物,这不就是它刚开灵智的时候,感受到的那份纯粹心力吗? 这哪里是什么三浊,这分明就是三种获取力量的方式! “获取力量,居然是浊?” 灰毛老鼠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如果连这三种办法都是浊……那有什么办法能算是清?” “这个还用得着问我?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郊狼转过头,看了灰毛老鼠一眼。 “你既然是老鼠的话,你难道没玩过泥巴吗?” “玩泥巴?” 灰毛老鼠一时间没明白这是想说什么。 不是在说清浊吗?怎么又说到玩泥巴上了?这两件事真的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 郊狼点点头,随后做了一个挥动爪子的动作。 “你把泥巴甩出去,自己爪子不会脏吗?” “会是会,但是……等等!” 灰毛老鼠突然明白了什么。 是了,确实是这样,如果将这几种获取力量的方式看成烂泥的话,一切就都好理解了——它的确可以捞取烂泥扔向它的对手,甚至干脆用海量的烂泥把对手活埋,但越是这样做,它的爪子,它的浑身上下,也就会变得越来越脏。 烂泥不止会糊在敌人的身上,也同样会黏在它的身上,甚至来说,在敌人还没被它的泥巴淹没的时候,它自己就会先变得满身脏污。 而这份脏污,便是所谓的浊。 想要获得足以杀死敌人的力量,自己就要先承受这份力量带来的负担,在这份负担超过极限的时候,自己甚至会先一步被压垮。 于是,既然已经明白了什么是浊,所谓的清,便也显而易见了。 “您的意思是,不使用这些力量,就是清?” “那不叫清,那叫弱。” 郊狼的脸色有些微妙。 “你是怎么想的,放着力量不用,那不就是等着被吃?难道说伱准备学那些凡人的和尚,指望吃斋念经来让对面悔改?” “这……” 灰毛老鼠尴尬的笑了笑。 不过经过这郊狼的提点,它倒是也明白了对方话语间潜藏的含义——所谓清,从来都不是不使用力量的弱者,弱者连说清浊的资格都没有,弱者有的只是弱本身,弱者只有死路一条。 只有强者,才有清浊之说。 普通的强只会三浊缠身,他们或许看起来很强,但同样也背负着巨大的隐患,当那巨大的隐患爆开的时候,就是身死道消之时,就像之前的白毛刺猬一样——那么反过来说,有没有不被三浊缠身的强者呢? 就像是,玩泥巴的时候。 把泥巴捡起来丢出去,却完全不会弄脏自己。 浑身上下,纤尘不染。 这,便是所谓的清! “但是……真的有这种可能吗?” 灰毛老鼠被自己的想法震撼了,他从没想过居然还能这样。 “毫无负担的使用力量……这种事情真的存在?” 无法理解,完全无法理解。 能够意识到力量都有负面,便已经是它的极限了,至于更上一层的,毫无负担的使用力量,这份“清”的力量,已经到了它完全无法理解的范畴。 既然力量都有负面,那又怎么可能会有谁能毫无负担的使用这些力量呢?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这种事情真的能行? “当你意识到这种事存在的时候,就应该明白,这种事确实能行。” 郊狼倒还是那副无所谓的逍遥姿态。 “又或者说,当你想到这一层的时候,你就已经开始脱离浊的影响了……剩下的就是看你怎么做而已。” “怎么做?” 灰毛老鼠还有些呆愣。 “我该,怎么做?” “做你想做的,报你想报的仇。” 郊狼慵懒地趴在了云头。 “你已经能分辨清浊,就已经比你的仇人要强了,你的仇人还在被三浊缠身,状态其实很不稳定……想办法,杀了他,你已经有这样的能力了。” “我……” 灰毛老鼠张了张嘴,它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那万千话语,终究还是化为一声叹息。 “谢谢。” 灰毛老鼠谦卑地低下了头。 能得到前辈的点拨,意识到清浊之分,察觉到这条更上一层的道路,这已经是大恩大德了——甚至来说,这份提升,比它的这条性命,都要来得重了太多。 剩下的事情,当然不能再继续劳烦这位前辈。 “那就请前辈观阵,等我的消息!” “好,那就祝你马到功成。” 郊狼笑了笑,脸上甚至带着几分颇为人性化的鼓励神色。 而在这份鼓励之下,灰毛老鼠也已经从云端之上,一跃而下。 一只老鼠落在地上,就像是一滴水落入海里,只是顷刻之间,这灰毛老鼠便消失无踪。 “对,就是这样,发挥你的能力,动用你的智慧。” 云端之上的郊狼眯起了眼睛。 “让我看看,你够不够资格,当一把好刀。” (本章完) 第490章 帮你变强 一道流星落在地上是极为显眼的,但一只老鼠就不同了。 还在半空中的时候,灰毛老鼠就已经撑开了双爪,筋膜拉开的样子让它看起来宛若一只蝙蝠——紧接着这只蝙蝠就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入了六华山外。 是六华山外,不是六华山中,它还没想过要直面那个恐怖的铁皮人。 毕竟那个铁皮人,比它强。 虽然在那位强者的口中,这铁皮人眼下三浊缠身,正是最弱的时候,但就算是这个最弱的时候,也不是灰毛老鼠能打得过的——他这边说是已经领悟了“清”的概念,但这份概念能不能转化成力量,具体能转化成多少力量,也还是个问题。 “所以现在要先蛰伏,先观察,等到一個好的出手机会……” 这样想着,落在地上的灰毛老鼠一溜烟躲进了路边的草丛里。 那观察着外界的神态,竟和云端之上的那头郊狼如出一辙。 这是进行狩猎之前的准备姿态,同样也是对于更强者的一种模仿。 “只能这么干……不,是就该这么干!” 这一刻,灰毛老鼠竟隐隐有些念头通达之感。 是了,就该这样,它以前和白毛刺猬合伙动手的时候才不正常,那个时候它们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又或者说被力量蒙蔽了双眼,觉得以它们的力量就能收拾掉那铁皮人——但它们明明对那铁皮人没有半点了解,又哪来的这份自信? “至少要先看清敌人到底是什么……又或者用那些凡人的话来说,知己知彼。” 这样想着,灰毛老鼠竟隐隐找到了几分熟悉的感觉。 就好像,它还没开灵智的时候。 正常的捕猎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看清猎物的姿态,谨慎地挑选进攻时机,一旦机会出现,就要一击致命,这才是成功率最高的打法。 对比一下它与那白毛刺猬之前的打法,这简直…… “哎。” 一切回忆终究化为一声长叹。 而恢复了理智的灰毛老鼠,也谨慎的开始了它的潜伏。 “想要战胜敌人,不外乎两个办法。” 看着来往的行人,藏在路边的灰毛老鼠默默思索着。 两个战胜敌人的办法,一个叫自己比对面强,另一个叫对面比自己弱,这两个办法可以囊括一切战斗,并且这两个办法具体思路还真不是一回事——一个是增强自身,然后以绝强的姿态碾过去,另一种叫削弱对手,直到对面比自己弱的时候,再将其战胜。 前者对于灰毛老鼠来说不太现实,起码它到现在都没能想出,该怎么用这份“清”的力量来增强自身。 所以它选择了,另一条路。 也就是,削弱对手。 虽然类似的办法,它与那白毛刺猬已经试过一次,但那个时候的它终究还是不够了解它的敌人——但现在,它却已经知道了最为关键的信息。 那就是,它的敌人,已经被三浊缠身。 “你不是想要变强吗?” 灰毛老鼠呲出了牙齿。 “那就让你变强。” 这样说着,灰毛老鼠消失在了路边。 至于杜乘锋那边,他的平静生活还在继续,白天打磨大山,晚上回去睡觉,偶尔馋了就做顿好的,生活很充实——并且对于香火愿力的剥离也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起码济水镇和六华山周围已经没有谁会提起什么太白星和六华山君了,只有一些想要杀人的,才会偶尔喊上两嗓子。 “果然,时间可以抚平一切。” 杜乘锋感觉自己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只要他自己不出去弄些什么扬名立万的事情,这香火愿力就贴不到他身上,而随着时间的过去,总会有新的事情吸引到那些人们的注意力。 此消彼长之下,这香火愿力的负面,也就离他远去了。 至于煞气的幅面效果,这个早就被他克服过了,又或者说大部分煞气高手其实都经历过这么一场关口——毕竟煞气带来的攻击性提升更为直观,所以负面效果也更为明显。 扛得过去就是煞气高手,扛不过去就是煞气怪物,这就是煞气。 至于心力所带来的负面影响…… 这个杜乘锋就想不出该怎么处理了。 纯粹的心力带来纯粹的力量,但纯粹的心力又会让他的思维也变得单纯——如果这份单纯有个限度,那这其实也不算是坏事,撑死也就当成永远心态年轻就好,可是很显然,这份单纯不一定是有限度的。 这也是杜乘锋最麻的地方,他可不想哪天真就退化成一个婴儿,或者干脆退化成一个人形的大猴子。 不过想要控制这份演变,却是难上加难的,毕竟智慧的增长来自于对事件的处理,处理的事件越多,经历的困难越多,人的思维也就会越复杂,越缜密——但心力这玩意却提供了另一条解决问题的路径,那就是用纯粹的心思来换取纯粹的力量。 简单来说,如果只是一个没有智慧的猴子,那说这玩意愚蠢倒也正常。 但是,如果这个愚蠢的猴子,能硬正面抗长枪短炮,甚至一拳砸断一艘战舰呢? 这个时候怕是没有人能说这猴子愚蠢了,很多人甚至要反思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才会惹到这种离谱的东西。 单纯的思维带来纯粹的力量,纯粹的力量能让人用力大飞砖的方式解决几乎一切问题,当只靠拳头就能搞定几乎所有的时候,所谓的智慧也就成了纯粹的摆设。 “刀这种东西,太久不用,也会生锈,智慧自然也是一样。” 想到这里的杜乘锋开始牙疼了。 他的确找到了一点,减弱心力负面影响的思路,可是因为他太强了,这个思路他反而用不了。 “总不能要把自己变弱吧?这算什么?微服私访?” 想到自己之前在三山镇的经历,杜乘锋便连连摇头。 那个时候的他算是没有主动使用自己的力量了,甚至除了最后打三山镇山神之外,他都没遇到能让他真正全力发挥的对手——从这个角度来看,或许他应该找一些能让他火力全开的敌人才行,那个时候的他才能算是短暂的恢复了正常。 “所以说……嗯?” 正在思索着的杜乘锋突然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山坡。 山坡之上,有佩剑的江湖人正向着他的方向,一路走来。 “不是……” 看了看自己眼下这钢浇铁铸的姿态,又看了看那目光坚定的江湖人,杜乘锋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 都已经看到他这副样子了,居然还敢过来,这怕不是冲着他来的? 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没出错。 只因为那江湖人,对着他,拔出了剑。 “原来你就是那个太白星……拿命来!” “哎,不是,我,这。” 杜乘锋完全没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毕竟这也太无妄之灾了——要知道这段时间里他也没去别的地方,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磨大山,怎么突然就来了个剑客要找他索命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剑客是精神病犯了? “所以你能不能把事情说清楚?我到底怎么了?” “死!” 剑客给出的回答,是愈发凌厉的剑招。 剑气纵横,煞气乱飞,这剑客看起来倒是颇有本事的——不过不管是纷飞的剑气,还是乱飞的煞气,却没有任何一点能碰到杜乘锋,这种攻击对他来说还是太过稚嫩,他甚至都不需要怎么动地方就能全都躲过。 但是这种单纯的被动挨打,杜乘锋终究还是有点顶不住。 他也是有脾气的,尤其是这剑客甚至出口威胁的时候。 “好,六华山是你的地盘,那等老子杀了你之后,就把山下那些人都宰了!” 那剑客张嘴说出来这么一句,杜乘锋就有点受不了了。 什么叫都宰了,这剑客真当自己多了不得了? “我警告你,你最好冷静点。” 站起身子的杜乘锋眉头紧皱。 “伱再不冷静,我可还手了。” “杀!” 剑客的回答是刺来的长剑。 长剑捅在杜乘锋的指尖,当场便断成了三节,而剑客的脸上,则挨了一记老拳。 只是一记轻拳而已,甚至不是重拳,杜乘锋很谨慎的控制着自己的力道,他还想找这剑客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可谁成想,仅仅只是一记轻拳,这剑客竟也没能撑住。 只听嘭的一声,这剑客登时便脑浆迸裂,死的不能再死。 “哎,你这……” 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刚才看着剑客舞刀弄剑的时候,他还以为是个高手,可现在来看……菜成这样居然也来杀他? “疯了吧?” 感受到那股若有若无的,飘到身上的煞气,杜乘锋摇了摇头。 紧接着,他便将这剑客的长剑拾了起来。 还好,这剑客虽然死了,但是有这把长剑,他至少也能了解一下事情的经过。 这样想着,杜乘锋干脆开始打磨起这柄长剑来。 长剑上附着的记忆倒是没什么说法,就是一个普通剑客的普通生活,买一把好剑,勤练武艺,主业给人保镖,副业正骨推拿——这也是不少没有跟脚的江湖人常见的挣钱方式了,要么出卖自己的武力,要么靠着自己对于人体的理解,客串半个大夫。 起码看到这里,杜乘锋还没看出来,自己能怎么跟这剑客结仇,毕竟大伙都是日子人,井水不犯河水。 不过他和这剑客是日子人,不代表所有江湖人都是。 也就是这一天,这剑客出门保镖,惹到了山贼,虽说大部分剪径强盗跟镖局其实也都有关系,过去说两句话,给个过路费也就算了,但这一伙肩颈山贼偏偏是外地来的,就打算见血做一票大的——于是这剑客发挥的时候就到了,一人一剑杀了对面一半的人,剩下的山贼便也都仓皇逃窜了。 如此出力,这剑客自然得到了雇主的赏识,这笔镖跑完,甚至还专门多给结了些钱下来,就是为了褒奖这剑客的勇敢。 而这剑客自然也是开心的,又或者说,起码这个时候是开心的。 兜里揣着钱,剑客便打道回府,寻思着自己也算是有点存款了,或许可以给家中老母孝敬一下了,或许还能用这点钱盖个宅院,娶妻生子,给家里传下香火——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个剑客甚至比杜乘锋还要日子人一点,毕竟杜乘锋这边至少没想过什么娶妻生子的事情。 可就当这剑客回到家的时候,大事来了。 那伙残存的山贼竟冲入了这剑客的家中,将剑客一家老小全都砍死,而这剑客虽然也提剑奋勇抵抗,但这些曾经的手下败将却突然变得极为生猛,一个个挥舞兵刃的样子简直如同天神下凡,很快便将剑客砍得遍体鳞伤。 但他们却没有就这么将剑客砍死,只因为他们要折磨这个剑客。 “这就是太白星给我们的力量!你不是强吗!来啊!继续站起来!” 为首的山贼狞笑着在剑客身上割出一道又一道的伤口。 “你不是能打吗!接着打啊!” 遍体鳞伤的剑客终究没能再站起来,他只能看着这一伙凶徒扬长而去。 仇恨的火在剑客的眼中烧着,他记住了太白星这个名字。 “哎!不是!关我什么事!” 杜乘锋登时就愣了,他可不记得自己认识什么山贼,更不记得自己给过什么人力量——一定要说教的话,锻炼身体的广播体操他倒是教过一点,可是那玩意又怎么可能拿过来打人? 到底是谁在顶着他的名头干事?谁在败坏他的名声? “等等!名声!” 想到这里的杜乘锋连忙放下了手中的便宜剑,开始感受起缠绕在身上的香火愿力。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察觉到,那原本已经逐渐消退的香火愿力,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再一次变强了! 并且这变强的趋势……甚至比济水镇的香火愿力还强!哪怕加上三山镇也是一样! “怎么回事?” 察觉到不对劲的杜乘锋眉头紧皱。 是谁在用他的名头做事?是谁在帮他变强? (本章完) 第491章 我是人啊 为了探明事情的缘由,杜乘锋准备飞去这剑客的老家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眼下好像也不用他这边出门了,只因为又一支队伍已经上了山,和刚才那个剑客一样,这些人见了杜乘锋这副三尺不到的铁皮人身躯,也是毫无意外的神色,当场抽出兵刃便砍。 杜乘锋是一个和善的人,当然不会一上来就下死手,他很认真的在闪避着这些人的攻击,甚至多次劝慰这些人别冲动。 但这份劝慰没能起到什么作用,这些手持各色兵刃的江湖人反而更愤怒了。 “死来!” 这些江湖人给出的回答是愈发凶猛的劈砍。 杜乘锋这边也已经麻了,这些人压根就不听劝,他这边就算想还手打过去,也怕像之前那个剑客一样搞出人命——所以这一次他干脆用了笨办法,直接冲过去近身短打,依靠敏捷的身手先卸掉几个人的兵刃,把他们按住,这样应该就没事了。 “所以说……现在外面很流行这个吗?喊太白星的口号?” 杜乘锋也拿了一块鸡肉送到嘴里,随后满意的点点头。 他们本来是想要除了这凶星,杀了这罪魁祸首,重复解决掉隐藏在一切背后的贼子,从而永绝后患——可他们从没想过,自己追杀的太白星,居然会不是太白星。 时隔那么久,这原本已经被他克服了不知多少遍的煞气,竟再一次在不知不觉间开始影响到他。 而在鸡肉吃完之后,这几个侠客,便也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这样说着,杜乘锋举起了拳头。 那就由不得他们不信了。 侠客们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不是,你们这闹的是哪一出?” “所以谁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跟你们到底有什么仇?” 高喊太白星保佑的,最开始只是一些普通的山贼,他们觉得这样喊能刀枪不入——当然,这种想法怎么看都是有点问题的,毕竟只是喊个口号而已,又怎么可能真的刀枪不入? 这些山贼可能只是为了壮胆气,大伙一开始都是这样想的。 可当他们张开嘴的时候,却发现,不知何时,他们也已经将那鸡肉填到了嘴里。 而是来自于,煞气的影响。 不过这以血祭兵确实有点说法,那原本武艺还稀松平常的剑侠,此刻竟如同行了散一般癫狂,手中长剑不再点刺,而是改成了双手劈砍,威风赫赫的姿态,用的竟全都是些刀招! 甚至连杜乘锋这副钢浇铁铸的躯体,也已经被这些劈砍带出了白印。 这剑气瞄准的,却不是他。 这柄陪伴他不知多久的大刀,似乎也察觉到了杜乘锋眼下的异样,那缺失的刀刃,就是无声的提醒着杜乘锋,这不是下手杀人的时候。 “煞气……” “不用管我!杀了他!” 而“太白星保佑”这句话,便也被这些山贼带得火了起来。 “你们这,真的是……” “我有个问题,那就是你们嘴里的凶星到底是什么……别这么看着我,我再说一遍,我是人,我是人,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吗?” 眼前的这个铁皮人,确实和他们认知里的那个太白星,完全不一样。 为首的剑客抹了一把嘴边的油花。 深吸一口气,杜乘锋登时就有种把这些蠢货都一拳打死的冲动。 “你这……嗯?” 可是,这事情终究还是落到了他们的头上。 甚至连带着杜乘锋也被溅了一身的血。 “带着我的命一起!” 噗哧—— “但是这条道路,太危险了。” “放心,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伱……是人?” “烈火脱骨鸡。” “居然能在我的身体上留下痕迹……” “山贼是吧……” 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他们眼下嘴里的鸡肉都还没咽下去,手里更是还满手鸡油,就这幅刀剑都拿不了的样子,他们能说什么? 不过……好像确实。 而在撒上几粒野葱葱花作为点缀之后,这两只被切好的无骨烤山鸡便都落在了那宽厚的刀面之上。 杜乘锋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先冷静下。 只是这一手,就足以显现出这份高超的控火功底。 “等会,等会,先别着急骂街。” 飞在半空中的杜乘锋缓慢地飘到了这些侠客的头顶,俯视着这些煞气高手们。 “所以说,你们打也挨了,鸡肉也吃了,现在你们相信,我是人了吗?” 杜乘锋有点绷不住了,此情此景,简直就像是他当初打纥奚青的时候一样。 是了,如果是以前的杜乘锋,或许还真的会顺着这条道路走下去,一直杀下去,直到成为真正的凶星——毕竟谁也不会拒绝变强,他自己也是一样。可现在的话…… 但他还是按捺下了这份冲动,只因为此刻的他已然察觉到了,这份杀人的冲动,并非来自于他原本的想法。 所以他准备,先做菜。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打击目标,是地面。 拎着半把刀,杜乘锋扬起了刀刃。 “所以你们都跟那太白星有仇?” 和以前那些来自于两镇百姓的香火愿力不同,这些因“太白星”而起的香火愿力之凶恶,甚至已经与煞气一般无二。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你们大概是被耍了。” “不能被这些东西影响到……你要明白你该做什么。” 烤鸡的肉汁是如此的香气扑鼻,他们甚至都没察觉到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伸的手! 感受着心中那股涌动的杀意,杜乘锋很快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眼下有了几个俘虏,杜乘锋便也不打算出去找了,正好可以问问这几个侠客,外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么香?” 杜乘锋整个人都看傻了,这种事真没道理的,怎么连用血祭兵都出来了,好像他是什么必须要被砍死的魔头一样——主要是他明明也没干什么,至于用这么大阵仗对付他吗? 但他如果真的杀了这些人的话…… 可谁能想到,他这边才将一個刀客摁在地上,一道剑气却已经对着他迎面撩了过来。 那剑侠张了张嘴,一时间却说不出话了。 “妖言惑众!休想扰乱我等心思!” 几个侠客对视了一眼,随后疯狂摇头。 “你们啊……” 两只山鸡蹑手蹑脚地想要逃离这片危险地带,却被杜乘锋抬手一招就抓了过来,紧接着两刀下去便放干了鸡血,炽烈火焰的炙烤之下,两只山鸡的羽毛被尽数烧去,但连带着羽毛的鸡皮上却见不到半点焦痕。 “……” 不管是有仇怨,还是要做大事,不少人已经张嘴就是一句“太白星保佑”,甚至还有些人秘密的开始供奉这所谓的太白星,祈祷能让自己变强,或者让仇家暴毙——总之,在人们的眼中,这太白星已经变成了凶恶的代名词,很多人杀人的时候,都会来上这么一嘴。 随后,连连摇头。 他确实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听到这里,杜乘锋已然了解了一个大概。 “所以说啊……” 也不能说是完全放弃,他偶尔还是会使用煞气,就比如刚才烤鸡时候的控火,那个就是通过煞气来实现的——不过煞气这种东西对于他早就没有影响了,他已经克服了煞气不知道多少次。 新的香火愿力,那些属于“太白星”的香火愿力,与煞气相差无几,若是再有外部的煞气钩动,很容易就像刚才一样,让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杀意——这对他来说甚至不一定是坏事,只因为他杀人越多,这份“凶星”的名号就越是会被做实,而他能够得到的香火愿力,也就会越大。 刚刚那个带头的剑侠啐了口唾沫过来。 其余的几个侠客原本是想要开口斥责的。 以刀作盘,杜乘锋将这两只鸡对着那些侠客们端了过去。 “尝尝?” “总之,你们先冷静点。” “杀的就是你!” 而杜乘锋这边,也露出了一个他认为比较和善的表情。 “所以……” 不过只是这样,显然还是不够的,起码对于杜乘锋来说,这种方式还是有些过于粗糙。 “怎么做到的?你明明连盐都没撒……我不信,这一定是假的!” 一剑划过,这刀客登时便血洒当场。 就在杜乘锋这边准备把这刀客拎走的时候,灰头土脸的刀客竟主动挺起身子,迎向了那道剑气。 “首先,我不是什么太白星,我只是长得有点……懂我意思吧?其次,你们的仇人是那些害了你们的人吧,冤有头债有主,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来找我的茬呢?” 起码眼前这个铁皮人,这个给他们做菜的铁皮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传说中杀伐果决的太白星。 感受着身上那些近似煞气的香火愿力,杜乘锋微微皱眉。 这一次,这些冲过来找茬的侠客们说不出话了。 但马上,大山开始摇晃。 如同传说中的地龙翻身一般,整片土地瞬间便凹陷下去,原本还在舞刀弄剑的侠客们登时便滚落一地,甚至连最基本的站立都无法做到——只因为他们脚下的大地在震荡着,持续的震荡着,完全不给他们任何借力的机会,甚至隐隐锁死了他们的身形。 “你们都是那种……就,有人打着太白星的名号,害了你们认识的人?” 只不过这一次,他拔出来的,只有半把刀。 于是,只见半口战刀上下翻飞,燃着火焰的战刀划过鸡肉的肌理,力求让最深处也能接受到高温的炙烤,而在战刀翻飞之际,两只山鸡的骨头竟也被尽数剔除,不见半点骨渣留在肉上。 在他们的认知里,太白星是天上的凶星,主杀伐,所过之处,兵灾四起,甚至可以说,这太白星落在地上,就是要让这世间动刀兵的——当然,说法归说法,这种民间算命的才会用的说辞,实际上也没多少人会信。 飞过来的唾沫还在半空,就已经被浮起的碎石拦下。 还行,这一次他的手艺还是在线的,虽然处理鸡肉的过程中追求了一些节目效果,但终究还是没有影响味道。 “……” 一边压制着心中那份时不时浮现出来的杀意,杜乘锋一边拔出了他惯用的那柄厚重大刀。 而不是反过来,让刀锋把他给攥住。 而是被他摁在地上的,刀客。 这些上山的侠客看起来是过来杀他的,但本质上,却是主动送过来被他杀的——毕竟这些侠客是如此的弱小,甚至连他身上的铁皮都划不破,根本就不可能对他有任何伤害,想用这种办法来杀他也不现实。 但这,也仅仅只是被新的香火愿力缠绕之前。 “你先别着急擦手拿剑。” 杜乘锋想起了这个已经被他放弃许久的力量。 为首的剑侠点点头。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才应该是执掌力量的那个,应该是他来操控手中的力量,他才是手握刀锋的那个。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可能吃这魔头做出来的…… 这…… 拳头砸在地面上,甚至连浮土都没有溅起来,只是这普通的一拳,看起来毫无意义。 “……是。” “是因为,那些香火愿力吗?” 但很快他们便意识到,这些山贼是玩真的,只因为在高喊了“太白星保佑”之后,他们竟真变得刀枪不入,在有了坚实的防御之后,这些山贼便大杀四方,很快便闯下了偌大的名头。 只不过眼下的主角是那个剑侠,反倒是他这边,取代了纥奚青,成为了凶狠的妖魔。 当他主动去承接这些力量的时候,他自己也很可能被这些力量所影响,甚至变成这些力量的俘虏,被这些力量驱动着去四处冲杀——这无疑是杜乘锋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他已经察觉到了,力量所带来的,那些负面。 “祸乱天下的凶星!要不是你……” 怎么看,这对他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情,甚至可以说是给了他一条变得更强的康庄大道。 “因为,因为……” 杜乘锋捕捉到了关键的信息。 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在害他。 (本章完) 第492章 千里追杀 送走了这一批来讨伐自己的侠客之后,杜乘锋便准备下山。 事情显得很是古怪,很明显是有谁盯上了他,这种给他增加力量的行为看似是能让他变强,但此刻的他却也已经感受到了其中的危险——毕竟他可是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是怎么一刀宰了那个白毛刺猬的,若是真有谁照着葫芦画瓢,给他也来上一遍呢? “如果他们已经立起了像……” 杜乘锋连忙就要起飞,此刻的他很清楚,这种时候半点时间都耽误不得。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这边还没起飞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深山之中,一座足有两人高的庞大铁人塑像,已经稳稳地落在了底座上。 “太白星保佑!” 铁人雕像之前,有贼头鼠脸的佝偻男人带头喊着。 其手中的三株粗香,更是已经插入了塑像脚下的大鼎之中。 “太白星保佑!” 在这贼头鼠脸的男人退下去之后,越来越多的人走了过来,一个个凶神恶煞的人一看就不是好人,但他们却对着那铁人雕像顶礼膜拜。 “太白星保佑!” 一边这样喊着,这些凶神恶煞的汉子一边将线香插进了大鼎之中。 大鼎之中的香火愈发地旺盛,很快整座厅堂便已经充斥着线香的气息,甚至整座庙宇,都飘荡着香火的气味。 这也让那獐头鼠目的男人笑了起来。 只因为这个气味,它实在是太熟悉了。 “嗬嗬嗬!吸进去了!已经吸进去了!” 看着那些香火缠绕在铁人雕像之上,伪装成人形的灰毛老鼠不禁捏紧了拳头。 就是这個,它想要的就是这个,此情此景,怕是与当初白毛刺猬奠定胜局的时候如出一辙! 只是那个时候,吞下这些香火愿力的是那白毛刺猬。 那白毛刺猬,也因此而死。 而现在…… “三浊缠身,你还有命活?” 这样说着,灰毛老鼠悄无声息地探出了爪子。 的确,若是正面战斗的话,它大概率是打不过那铁皮人的,可眼下它也不需要跟那铁皮人正面战斗——它眼下只需要像那铁皮人诛杀白毛刺猬一样,将眼前的雕像劈开就好。 虽说铁铸的雕像,对寻常人来说已经是刀剑难伤,但对于它来说…… 终究还是有点不够看。 它好歹也是有些勇力的,真全力施为起来,别说这等凡铁了,就连煞气兵刃对它来说也是如同豆腐! “所以……该轮到你了!” 在这香火最为鼎盛的时候,在所有人都虔诚地祭拜着那铁铸雕像的时候,在所有香火愿力都缠绕在那铁人之上的时候,在所有人都觉得,这铁人塑像就是那太白星的时候! “破!” 伴随着一声大吼,灰毛老鼠的双爪猛地撕向那铁人雕像! 已经不知被使用了几百年的利爪轻易便刺入了那凡铁之中,简直如同切豆腐一般轻松,这灰毛老鼠随便一发力,这凡铁雕像就要被撕得粉碎! 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灰毛老鼠的身形,却僵在了半空。 在场的所有人都僵住了,那些凶神恶煞的汉子都抬起了头,他们不是很清楚,这到底是出了什么状况。 甚至就连带头的灰毛老鼠自己,都不知道这到底是出了什么状况。 明明在它面前的只是一块凡铁,一块它随便就能撕碎的凡铁。 可为什么,它会撕不开? 眼前的凡铁好像不再是凡铁,而是成为了更为致密的精钢——不,精钢甚至都不会有如此的强度,它到底是在面对什么东西? “你……” 灰毛老鼠下意识地抬起头,想要通过视觉来查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但也就是这一抬头,却让他看到了,那铁人雕像的眼睛。 那双原本毫无生气的眼睛,此刻在香火的烟雾之下,却好似活了过来。 四目相对之下,灰毛老鼠甚至能看清楚,那双眼睛想要表达的意思。 那双眼睛似乎在对它说…… “好痛……好痛!” “好痛!”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杜乘锋也捂住了肚子。 腹间的剧痛让他第一时间撩开衣衫查看,然而这一看却直接把杜乘锋给吓了一跳——只见他那原本钢浇铁铸的腹肌之上,竟莫名的被掏出了八条深深的窟窿! “好痛!” 由于这一动作牵扯到伤口,杜乘锋的脸色愈发痛苦。 不过,也仅仅只是脸色痛苦而已。 “还好我现在没有内脏,不然怕不是要被这一下直接给杀了!” 痛得龇牙咧嘴的杜乘锋抽着凉气。 那刺入躯体的孔洞中甚至隐约有什么东西在挠着,像是在尝试触摸他的脊柱——不过很可惜的是,杜乘锋这身子却是连骨骼都没有。 这本就是一副钢浇铁铸的身躯,又怎么可能需要内脏和骨骼之类的东西呢? 更何况这身躯还不是什么凡铁,而是比超高合金粉末高速钢还要更强悍的金属,其强度之高,甚至足以承受三座大山的锻打。 眼下这两爪能刺得如此之深,倒也不算丢人了。 “更何况,这种爪印……” 低头看着胸腹的伤口,杜乘锋拧紧了眉头。 “是,老鼠?” “是来杀你的!” 远在千里之外的灰毛老鼠也已经拼尽了全力,它就不信自己连区区凡铁都没办法撕开——可不管它如何用力,面前的钢铁塑像,就硬是纹丝不动! “我好像,不该这么做。” 这一刻,灰毛老鼠的心中,竟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透过铁人雕像那光滑的表面,它能看得到身后那些人的表情,那些山贼路匪,那些被它聚拢过来崇拜太白星的江湖中人,他们都诧异地看着他,它能看得到这些人眼中的那份不可置信。 它也能察觉到,这些人眼中的那份,疑惑。 他们在疑惑它的行为,疑惑它的动作,疑惑它为什么要如此,不自量力? 毕竟在他们的眼中,太白星,就应该是不可撼动的。 那可是天上的星辰,可是庇佑着他们刀枪不入的凶星…… “明明是我让你们刀枪不入!明明是我在暗中照拂你们!” 意识到问题所在的灰毛老鼠瞠目结舌,可现在它想要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只因为,没等它这边说出什么,面前那偌大的铁人雕塑,却已经动了起来。 明明整个铁人是一体浇筑的,可那偌大的铁人雕塑此刻却已经扬起了臂膀,那粗壮的臂膀探入了那些浓得化不开的香火烟气,竟直接从那片烟气之中拔出一柄烟气凝成的大刀! “你这畜生……” 远在千里之外的杜乘锋扬起大刀,对着面前的虚空劈下。 “死!” 轰—— 烟气大刀轰然砸落,整个庙宇都几乎要当场崩塌,而灰毛老鼠更是整个被劈飞出去,甚至连身子都直接没了半边。 而那些聚集在此的山贼路匪,还有那些江湖强人们,更是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被这砸落的烟气碾成了碎肉。 仅仅只是这一刀,便杀了在场所有人的三分之一。 但其他剩下的人却没有逃跑,又或者说他们连逃跑的力气都没了,如此恐怖的攻击,他们简直闻所未闻,突然活动起来的雕像更是骇人心魄,要知道他们平日里经历的最恐怖的事情,也无非是砍人或者被砍,这种阵仗,他们哪里见过? “对……就是这样。” 只剩下半条命的灰毛老鼠见到此情此景,仅剩的一只独眼却亮了起来。 这铁皮人居然能够用香火愿力来反杀它,它真是没能想到,但此刻这铁皮人一刀之下,却直接杀死了三分之一的香火来源——这反而是好事!这意味着那铁皮人变弱了! 它不是完全没机会!它还能打! “你……” 灰毛老鼠艰难的撑起了身子,准备趁这个机会给那尊雕像来个最后的致命一击。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却有山贼猛地大喊一声。 “太白星显灵了!” “太白星显灵了!” 在那山贼吼出这一声后,其他人也纷纷回过神来,他们非但没有什么畏惧的神色,脸上的表情反而愈发兴奋! “太白星显灵了!太白星杀人了!” “对!就是这个!这才是太白星!这才是凶星!” “不愧是凶星!一刀就杀了那么多人!” “祂降到这世上,就是要让这世间动刀兵的!” “多杀点!早该把那些坏种全宰了!” 这些山贼路匪和江湖强人们兴奋地叫喊着,浑然不顾自己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无所谓,反正他们身边的也都是些坏种,不管谁死了都是好事,大伙甚至可以趁这个机会直接抢了这些死者的遗产和地盘。 如此的声势煊赫,如此的杀伐果断,又有哪个神仙,能像这太白星一样对他们的胃口? “就该这么杀……不,是只能这么杀!” 眼看着那钢铁巨像再一次抡起大刀,这些凶神恶煞的歹徒们愈发地兴奋了。 “杀!最好把我周围的人都宰了……哎?” 出乎这些歹徒的意料,那扬起的大刀,却没有再一次挥下去。 那高举大刀的动作,与千里之外的杜乘锋如出一辙。 其实杜乘锋原本是准备再砍一刀的,毕竟他能感觉到,自己刚才其实没有解决掉那个暗地里找自己麻烦的老鼠妖怪,可就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更加汹涌的香火愿力却直冲他的脑门——那些癫狂的杀意,甚至令杜乘锋也为之震惊。 主要是他也没见过这么离谱的说法。 什么叫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都宰了?这些给他烧香的是把他当成什么了?全自动许愿机吗? 但在震惊之余,他也谨慎的控制着这份杀意,虽然这份杀意已经隐隐有些控制他行动的迹象,但他还是努力的在与这种原本不属于他的意志做着对抗——他是要杀了那老鼠妖怪没错,但也只是要杀那个老鼠妖怪,他可不会在这份意志的催动之下,毫无顾忌的乱杀一气。 然而也就是这片刻的迟疑,却让那灰毛老鼠抓准了机会。 只剩半边残躯的灰毛老鼠如同离弦之箭,转瞬之间便冲到了铁铸巨象的身前,虽然爪子也只剩一只,但只看那爪尖的寒芒,其锋锐却更上一层! “就算是死,也要把伱打穿!” 这一刻,灰毛老鼠已经倾尽了它的所有。 但那柄烟雾大刀,还是拦在了它的面前。 所谓空门大开,不过是两边交手时的一些必要陷阱。 只是等待着它主动跳出来的,捕鼠器。 论起近身交战,杜乘锋其实从来都没有大意的时候,这也是为什么他几乎没有在贴身交锋中落败过的原因。 “我不信……我不信!” 这一刻,灰毛老鼠瞪大了它最后的独眼。 “我不信我做不到,我一定能做得到,一定能打穿,一定可以打穿!” 是执念?还是痴愚?又或者只是濒死前的那份不甘? 这一刻,灰毛老鼠已经彻底舍去了什么相信与不相信,它的心中只剩下纯粹的杀戮本身! 它一定能做到! “我也觉得你一定能做到。” 也就是这个时候,却有熟悉的声音突然在灰毛老鼠的背后响起。 与此同时,灰毛老鼠突然感觉,自己的尾巴被拽住了。 那股向后拉扯的力道是如此之大,甚至将它的尾巴都整个拽了出去——甚至不止是尾巴,就连同连着尾巴的脊椎,乃至于骨骼内脏,四肢百骸,甚至它身上全部的一切,都已经被这一扯给拉了出去! “杀……” 这是灰毛老鼠最后的意识,直到濒死的那一刻,它还心心念念着杀死仇人。 这也让那头叼着老鼠尾巴的郊狼微微摇头。 “可惜了,你还不算一把好刀。” 老鼠尾巴被郊狼衔在嘴里,但老鼠妖怪本身的躯体却已经被拉成了一柄怪异的锋刃,那扭曲的锋刃上甚至还沾着血肉,就好像刚刚从一具尸体里拔出来一样。 不是好像,而是确实是从尸体里拔出来。 那老鼠妖怪的尸身跌落在地上,只剩下空荡荡一副臭皮囊。 “虽然不算好刀,但也够用了。” 这样说着,咬着怪异锋刃的郊狼抬起头,看向了身前的铁人雕像。 像是看到了更好的,新材料。 (本章完) 第493章 星君 由于香火愿力实在是过于旺盛,即便身隔千里,杜乘锋也已经察觉到了那头突然出现的郊狼。 更是察觉到了,那郊狼看着他的眼神。 那眼神令他,颇为不适。 “你是谁?” 杜乘锋干脆举起了大刀,准备连这郊狼一块砍了。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那郊狼却突然松开了口中衔着的怪异兵刃。 “别动手,我没有恶意。” 千里之外,那郊狼仰头看着那偌大的铁人雕像,竟直接口吐人言。 “我乃贪狼星君,今日来此,一是为了缉拿这祸乱人间的妖物,二则是为了请星君与我一同回到天上。” “……哈?” 杜乘锋一时间没听明白这是在表达什么,怎么就突然回到天上了? 他一不是什么天上掉下来的,二也不认识这条郊狼,张嘴就是要让他回到天上,这是几个意思? 模棱两可的话语,往往意味着说话者故意在让人听不明白。 之前刚被黄鼠狼欺骗过一次的杜乘锋,可不会再上第二次当了,他可不会因为这郊狼随便两句话,就跟着对面走。 当然,若是这郊狼盛情相邀,他大概率也会跟着过去,不过那个时候,大概就是他想要动手的时候了。 “果然是太白星君。”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郊狼却再一次开口了。 “即便只是法身降临,杀气都如此浓郁……不过我真没有恶意,我来这里,反倒是为了解决星君你的问题。” “……我的问题?” 杜乘锋眯起了眼睛。 “我有什么问题?” “三浊缠身的问题。” 郊狼抬起了头。 “红尘滚滚,难免会沾染尘缘,想必星君此刻,也正为这尘世凡俗而困扰,对吗?” “……” 杜乘锋没有回答。 只因为,这郊狼说得对。 不止是说的对,甚至还精准的点中了他眼下的状况——虽然这郊狼用词颇为拗口,但眼神对上的时候,杜乘锋已然明白,这郊狼分明是看出了,他眼下所面临的问题。 也就是,三种力量所带来的那些负面效果。 煞气让他杀意涌动,心力让他愈发单纯,而缠绕在身上的那些香火愿力,更是已经开始影响起他的行动——这明显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一直以来,他想要的都是控制力量,而不是被力量控制。 而现在,这郊狼却在暗示他,有解决的办法。 “想必星君已经有所明悟了。” 郊狼眯起了眼睛,笑得颇为和善。 “那我们不如,先回天上?” “……” 杜乘锋依旧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切断了与那铁人雕像之间的联系。 紧接着,他便原地升空。 他没有留下什么地址或者联系方式,只因为他能感觉到,这郊狼怕不是能找得到他的位置——而事实也跟他想的一样,就在他升上高空没多久,那头郊狼,便一路踏云而来。 “了不起!” 在看到杜乘锋那钢浇铁铸的身形之后,这郊狼便开始啧啧称奇。 “能练到这种地步,甚至四肢百骸都能练没了,道友简直……” “也就是说,你刚才说的什么星君之类的,都是假的。” 杜乘锋倒没有在意这郊狼的套近乎,而是谨慎的戒备着。 “你在骗我?” “倒也不是,不过当着那么多凡人,总要说一個他们更能接受的办法。” 这样说着,那郊狼干脆一扫尾巴,一片云朵便直接化为一汪水雾。 透过那片水雾,杜乘锋竟看到了千里之外的那铁人塑像,不过相比他之前透过香火愿力所传递出去的感知来说,这水雾造影倒是相对清晰了很多。 而在这片清晰的画面中,那些残存的山贼路匪,还有江湖强人们,正纷纷对着铁人雕像叩拜着,脸上满是虔诚。 “恭迎星君登天!” 他们这样喊着,表情愈发狂热。 而那郊狼在看到这画面之后,便也连连点头。 “这样的话,这些凡人就找不到你的麻烦了,他们只会觉得他们的星君回到了天上,而不是隐居在什么远方的山里……你还是可以调动他们的香火愿力,但是他们起码打扰不到你的生活。” “你的意思是……伱在帮我?” 杜乘锋微微皱眉。 这郊狼表现出来的态度确实是善意没错,但这反而令杜乘锋更为谨慎了。 “无亲无故,你帮我,为什么?” “我帮你,自然是因为你也能帮我。” 郊狼脸上倒是颇为坦荡。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还是那句话,我没有跟你动手的意思,毕竟以你我的体量,打起来也只会两败俱伤,谁都不会有什么好处……” “……你确定?” 杜乘锋觉得这郊狼好像有点小看他的本事了。 “要不试试?” “我不确定,所以我干脆从一开始就不跟你打。” 出乎杜乘锋的意料,这郊狼认怂也认得十分坦然。 “所以说,多个朋友多条路,你不觉得来自强者的友谊,本身就已经是一份丰厚的回报了吗?” …… 杜乘锋没有说话,他还在思索这郊狼的话语。 单从话上来看,这郊狼说的还真没毛病,明知道打不过还要去打,那确实是愚蠢的行为——反倒是彼此之间交个朋友,才算是收益最大的事情,最起码两边都不会出现死伤,也都不会亏本。 “所以说啊,不要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那多不好。” 郊狼摇了摇头。 “或者用一句凡人们的话来说,就是你弱的时候,周围就都是坏种,但是你只要变强了,那你周围就都是好人。”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算是够强的那个?” 杜乘锋眯起了眼睛。 “因为我够强,所以你来跟我交朋友。” “不止。” 郊狼也看向了杜乘锋的身子。 “主要还是因为朋友遇到了问题,所以过来雪中送炭。” …… 四目相对。 杜乘锋打量着郊狼的眼神。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但杜乘锋从这郊狼的视线中看到的只有坦荡——或许刚才面对那些煞气高手的时候,这郊狼确实是用了些说辞的,但至少现在,从这郊狼的眼神中,杜乘锋看不出什么伪装。 当然,也有可能是这郊狼实在是太能装,甚至连他都能骗过。 所以杜乘锋决定先让对方来点干货。 “你说我遇到了问题,那我现在有什么问题?” “三浊缠身,这就是你遇到的问题。” 郊狼抬起了爪子,指向杜乘锋的身上。 “首先,取万事万物纳为己用,为贪,这些愿力确实是力量,但也是你的负担……你承载了这些力量,就要跟着他们的想法走,直到万劫不复。” 紧接着,这郊狼便扣起爪子,露出了锋利的爪尖。 “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为嗔,煞气确实是个好用的东西,但这种东西用多了,也难免被其裹挟,就像那些凡人们说的一样,手里有锤子,看什么就都像是钉子……当然,你肯定也找到了解决的办法,毕竟这确实是一种不错的方式,但是。” 说到这里,郊狼便用爪子拍了拍自己的心口。 “心思单纯不假外物,为痴,纯净的心思的确能让你避免煞气的侵扰,更能给你带来不可思议的力量,但是一味的纯净……真的是好事吗?” 肯定不是好事。 杜乘锋已经感受到了,心力所带来的负面作用,那份不知不觉之间,微不可查的潜移默化,简直…… “这么说,你很懂哦?” 再次看向这郊狼的时候,杜乘锋的眼神已然起了变化。 原本他以为,这郊狼只是和之前的黄鼠狼一样,是要把他哄骗到什么地方然后吃了,可现在看来…… 这郊狼,分明是有点东西的! “那你倒是说说,该怎么解决这三个问题?” “这个好说。” 郊狼倒也没有藏私的意思,干脆在云端坐下。 “想要对抗三浊,自然是要守住三清,不贪,不嗔,不痴,便可高枕无忧。” “你这说了跟没说也没区别。” 杜乘锋眉头一皱。 确实,按照这郊狼的说法,贪嗔痴便是三浊,那只要不贪不嗔不痴,确实能解决所有问题——可是真正的问题也就在这里了,怎么样才能做到不贪不嗔不痴? 这郊狼只是跟他说了个结果,具体过程,可是一个字都没说。 “这会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 郊狼叹息一声。 “你也知道,贪嗔痴乃是本性难移,我若是真说有什么快速解决的办法,你大概也是不会信的,这种事更多的还是勤而行之,日复一日,才能慢慢消磨掉这三浊之气。” “也就是,水滴石穿。” 话说到这个份上,杜乘锋倒是觉得这郊狼显得有点靠谱了。 毕竟就像这郊狼说的那样,三浊这么麻烦的东西,若是能一蹴而就的干脆解决,那听起来才是真正的唬骗人,可现在这种水滴石穿的说法,虽然过程可能会比较漫长,但就成功率上来说,还真不算低。 毕竟就连他自己也已经察觉到了,时间能抚平一切。 “但是。” 也就是杜乘锋这边正在琢磨的时候,那郊狼却再一次开口了。 “但是,修行的场所,才是真正需要注意的地方。” “……怎么说?” 杜乘锋疑惑的抬起了头。 他倒是没想过这方面的问题,这所谓的三浊三清,对于地方居然还有要求? “自然是有的。” 郊狼点点头。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你就算隐居山中,不也一样还是被那香火愿力找到了身上?你不想贪,但却一直都处在一个贪的环境中,你就算坚定意志让自己不去动这些,是不是也就陷进了痴浊里面?” “你这……” 杜乘锋抬起了头。 这郊狼说的,好像还真有这么几分道理。 从这个角度来看,确实是这么回事,他明明是不想要香火愿力的,可是这些人还是会将他当作太白星来祭拜——甚至连煞气也是一样,他这边明明是个和平主义者,可是为了生存,为了活下去,他却必须要将眼前的敌人全部杀死。 至于心力…… 为了在煞气和香火愿力的影响下稳住心神,他能依靠的也就只有心力了,就像那郊狼说的一样,他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不就也掉进了痴浊里面? “也就是说……其实是环境的问题?” 杜乘锋理解了郊狼的意思。 “不是我自己出了问题,是这贪嗔痴三浊一直在找上我?” “凡间就是这样的,要不怎么说红尘滚滚。” 郊狼叹息一声。 “只要深处凡间,尘缘未了,就难免受到这三浊所害,只是凡人习惯了这环境,深处三毒之中却不自知,倒是你……你既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也练到了这个地步,那总还有挽救的机会。” “那确实,只要换个环境就……” 杜乘锋才说到一半,自己就先卡了壳。 虽然理论上来说,这种事换个环境就好,可是细想之下……他就算换个环境,又能换到哪里? 按照这郊狼的说法,天下之大,到处都是三浊之毒,就算他想要隐居避世,钻进深山老林里,其实也依旧是处在这三浊之中,一切依旧没有什么变化,那些香火愿力,江湖仇杀,一样会找上他,更何况独居久了之后,更是会被痴浊找上。 所以这天下之大,难道就没有什么地方能完全让他脱离这些了吗? “完全避免,肯定不能,就算我说有,肯定也是在说空话。” 郊狼摇头叹息。 “但若是说能尽量避免的地方,我倒是有一处宝地,放心,不是那种害你的地方,你大可以站在云头,远远观望,到时候自己照着葫芦画瓢,自己也打造这么一处地方,也就行了。” “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杜乘锋颇有些不好意思,只因为这郊狼实在是有些过于坦荡了,他之前对这郊狼的那些怀疑,倒是显得有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更何况,他也确实好奇,这郊狼口中的,能够避开三浊的地方,到底会是什么样子。 他对于这种避难所一向都有着极大的兴趣。 “那就带我前去一观。” “不用前去。” 出乎杜乘锋的意料,这郊狼却摇了摇头。 “不是在下面,我们往上飞。” (本章完) 第494章 天外天 天空之上,到底有什么? 对于普通人来说,天就是天,哪怕是那些煞气高手们,也从未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他们最多考虑一下天空的颜色,比如青是天空的颜色。 越是往上飞,杜乘锋就越是会想起纥奚青,这个昔日他初出茅庐之时所遇到的顶尖敌人,就对天空有一种异样的执着,那个草原汉子认为自己就是天,认为天就是雄鹰翱翔的地方,认为天就应该囊括一切。 但很显然,这个草原汉子实际上没有做到囊括一切,而天,也并非只是雄鹰翱翔的地方。 就像杜乘锋和那郊狼如今所在的位置,就已经是雄鹰都到达不了的地方了,曾经那些需要仰头才能看到的飞鸟,此刻也只不过是他们脚下的一个渺小黑点。 “这,才是真正的广大。” 一旁的郊狼也察觉到了杜乘锋这边的出神,跟着低声叹道。 “凡俗的人间,终究还是太小了,就这样,他们还非得分個南北东西,争个你死我活……现在飞高了之后,你也看到了,你之前所处的环境,何其渺小?” “你这么说的话……确实。” 杜乘锋依旧在努力低头看着,看着脚下的那些山川大河。 不管是济水镇还是六华山,亦或者三山镇,都已经小得不成样子,飞在半空中的杜乘锋这次甚至连那“蚂蚁搬家”的景象都看不到了,仅仅只有一些依稀的灯火,似乎在说着那边并非荒无人烟,但那些灯火实在是太过渺小,稍有不慎便再也看不清了。 杜乘锋甚至还试着找了找忘忧乡的位置。 他没有看到忘忧乡。 毕竟忘忧乡实在是太小了,几百号人口加起来撑死只能算个村落,比起三山镇这种鸟不拉屎的小镇子都差了太远,这样的村落就算靠近了都不一定能找到,更何况是这么远的高空。 从这个角度来看,这郊狼说的,倒也确实。 凡人的世界,确实有些渺小了。 杜乘锋这边是知道星球这种说法的,如果说将大气层作为外壳来看的话,外壳这一层肯定比内部的地表要大出太多——身边的郊狼或许不知道什么星球之类的唯物说法,但它至少能感受到大小的区别。 “相比起地表之上的海洋来说,天空才是真正的深海!” 飞在半空中干的杜乘锋莫名的一阵紧张。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个,但那份被窥视着的感觉却再一次袭来,就像是被深海巨怪盯上一样,即便他再怎么努力地反向窥探,也只能看到暗无天日和一片漆黑。 “冷静,冷静。” 就在杜乘锋这边正转头四顾的时候,那郊狼却抬起了爪子。 “你的感觉果然敏锐,但是也不用惊惶……你想想,你我既然都已经能飞上来了,那在我们之外,是不是还会有更多的前辈先贤?” “你是说……” 杜乘锋迟疑了一下。 “他们有偷窥的癖好?” “伱这话说的。” 郊狼脸色登时一僵。 “什么叫偷窥的癖好?这叫对后辈的审视和观察……你想想,若是有个陌生的去到你的地盘边上转悠,你就算脾气再好,是不是也得看两眼,看看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看看他准备干点什么?” “你这么说……确实。” 杜乘锋点点头,看向郊狼的眼神也多了些变化。 最初的时候,他还以为这突然出现的郊狼是来找他麻烦的,而在见了面之后,他也一度以为这郊狼是准备跟那黄鼠狼一样,骗他去哪里送死的,可是在相处了一阵之后,他这边才发现,这郊狼,似乎颇有一些沟通方面的本事。 每一次都能精准的说到他所想的,同时也能形象的举出一些案例来方便他这边迅速理解。 这郊狼,简直不像是一头狼。 这种快速沟通的能力,很多人都不一定能做到! “所以你能帮忙跟这些前辈们传句话吗?” 杜乘锋一脸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 “初来乍到,空着手来总是有点不好意思,大伙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可以做几样拿手的菜。” “你这……” 郊狼直接被逗乐了。 “你这是从凡间学来的礼节吧?前辈们不需要这种东西的,一方面是前辈先贤们都修身有成,基本已经不需要凡间的饮食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前辈先贤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这……打扰了是吧?” 杜乘锋尴尬的挠了挠头,他倒是没想过会是这样。 不过这里果然跟地上不太一样,从风俗开始就完全不同,尤其是放眼四周,他甚至连那些前辈先贤的影子都看不见,这种感觉,简直就像是进入了一个崭新的世界一般。 对于一个不一样的世界,杜乘锋充满了好奇。 “所以说……如果这里都是前辈先贤的地方的话,那你是住哪里的?” “我?” 郊狼呵呵地笑了起来。 “对你来说,我也是前辈先贤了。” 这样说着,那郊狼向着远处跃去。 “随我来。” 杜乘锋一路跟着飞了过去,只见那郊狼竟一路向着远处的一颗星辰奔去——估算了一下距离之后,杜乘锋不禁有些踟蹰了,只因为在他的认知里,星辰之间的距离,就算化成光恐怕也要走好些年才能到达。 这郊狼是准备用这种方式,溜死他? “快跟上!” 郊狼的声音在前面响了起来。 “马上就到了!” “你这……哎!” 听到那郊狼这么说,杜乘锋便也就不疑有他,一路跟着飞了过去。 也就是这一飞,他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判断,是有问题的。 从远处看的时候,那郊狼像是在奔赴一颗闪烁的星辰,可直到凑近了之后,杜乘锋才看到,那与其说是一颗星辰,倒不如说是一个孔洞。 一个,透着光亮的孔洞。 就像是在虚无的天空中扎出了一个窟窿一般,那个孔洞就这么静静地停在那里,有白亮的光从里面透出来,但这光芒却并不刺眼,反而带着几分柔和,甚至带着些草木丛林的泥土气。 “这便是我跟你说的地方了。” 郊狼停在了那孔洞之外。 “虽然你可能会担心,就这么进来会有点危险,但我还是觉得你可以进来看看……” “那就看看。” 杜乘锋这边倒没有什么迟疑,反正他对这郊狼已经有了一定的信任。 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打起来,反正客场作战的情况,他也不是没有过。 只是杜乘锋没想到的是,他这边才跟着郊狼一脚踏出,整个人却突然一阵恍惚。 就好像,真的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并且这种感觉,他很熟悉。 “心力变得更活跃了。” 杜乘锋微微皱眉,他应该是到过这种地方的。 不管是之前那个被幻想出来的桃源乡,还是后来击杀皇天时候所穿越的那些世界,眼下这个地方给他的感觉,竟与那些地方如出一辙! 和这种强唯心地带相比,他之前身处的世界,确实可以称得上是凡间了。 “不过……” 打量着四周的花草树木,还有那些林荫和草地,杜乘锋摸了摸下巴。 不过,有点区别。 虽然这里确实是强唯心环境没错,但却有另一股力量正死死的压制着这里的一切,也正是因为这份力量的存在,这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小天地才不会像他见过的那个桃源乡一样,随便就能被心力左右。 和他认知里的强唯心环境不同,这片小天地要更为稳定。 “这里就是我的地方了,也是最适合我的环境。” 郊狼在林间站定了脚步。 只看那立在林间的身姿,竟与普通野狼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刚才那腾云驾雾的神异却是半点都没了。 但面对此情此景,杜乘锋却微微点头。 神异与否,对于他这个级别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但凡他想要做,他可以做出八百个不重样的神异事件来——但眼前的郊狼所展现出来的,却是另一种姿态,这郊狼分明已经完全融入了周围的环境中,甚至不分彼此。 郊狼就是这片小天地,这片小天地就是郊狼本身。 一即是全,全即是一。 “看你的眼神,你想必也已经明白一些东西了。” 郊狼微微颔首。 “对于凡人来说,三浊确实不一定是坏事,毕竟贪嗔痴这种原始的欲求能让他们动起来,也能让他们迅速得到力量……所以问题也就在这里了,如果要剥离三浊的话,欲求也会跟着一块被剥夺,你应该有过类似的体会吧?” “我……确实。” 杜乘锋点点头。 这郊狼说的事情,他还真遇见过——虽然他自己反思的时候,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可眼下在郊狼的提醒之下,他也已经想到了自己之前的一些经历。 那就是,他用心力替换煞气的时候。 由于煞气的作用太大,局限性也很明显,所以在察觉到有心力这种更好用的东西时,杜乘锋这边也就干脆选择了用心力压制煞气——的确,这种尝试确实有了效果,煞气被他完美的压制。 但这其实也带来了,另一重问题。 那就是,他失去了战意。 虽然他还是会去与人交战,但实际上却远没有之前在蓟州和兖州时候,那种遇强则强的求胜之心了,之前嘴上说的对于强大的追求,也逐渐变成了有强敌就打,没有强敌的话,他也懒得去找,反正他还能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 相比起以前的他来说,他甚至已经,很少杀人。 这中间自然有一部分是因为他是一个和平主义者,但另一部分的话…… “也就是说,我剥离了嗔,所以也剥离了这方面的欲求?” “可以这么理解。” 郊狼点头称是。 “这也是为什么三浊难以处理,毕竟你是凡间出身,就意味着三浊本就是你的一部分,剥离三浊,就是在剥你的皮,剥你的骨,这些全都剥掉,你又怎么还能站得起来?” “你这……确实啊!” 杜乘锋连连点头。 剥离煞气,就也剥离了战意,若是剥离力心力,他的意志力恐怕也会跟着被剥离,至于香火愿力……他确实是不需要这个,可是如果这世间所有人都不再记得他了,那在这个唯心的世界里,他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那,你的意思是……不剥离?” “怎么可能,如果是这样,我就不会找上你了。” 郊狼连连摇头。 “不剥离三浊,就还是会被三浊影响,但是剥离三浊,又会有严重的后果……这么说吧,就好比你是一个凡人,若是骨头碎了,你该怎么办?” “……瘸了?” 杜乘锋本能地给出一个回答,但马上他便知道,这其实并非是郊狼想问的东西。 所以他又给除了另一个答案。 “我该找些别的东西,把这根骨头换掉?” “对了!” 郊狼抚抓大笑。 “凡人腿瘸了知道拄拐,妖骨头碎了知道换骨,那么你现在也知道了,如果被三浊侵染,应该做什么呢?” “应该找一些,能把三浊替换掉的东西。” 杜乘锋明白了郊狼想说的。 “一些能让我不依靠三浊,也能立住的东西。” “对了,这就是你要做的。” 郊狼点点头。 “你完成这份替换的时候,也就完成了从浊到清的蜕变,到那个时候,你就能跟我们一样了……所以我才带你过来看看,毕竟这个环境,就是你清理身上三浊的第一步。” 这样说着,郊狼抬起爪子,指点着周围的花草树木。 “这里是最适合我的环境,在这里的我才是真正的自己,我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谁,所以三浊的力量影响不到我……这就是清理三浊的第一步,先确定你是谁。” “我……是谁?” 杜乘锋愣了愣。 这个问题,可是有点太深奥了。 我是谁?这个问题他要怎么回答? “对,你是谁。” 郊狼点点头。 “你是谁,你想要什么,你想要生活在什么地方,你的欲求到底是什么……只有找到你自己,你才能知道什么是清。” (本章完) 第495章 洞府 我,是谁? 这个问题说简单也简单,起码杜乘锋眼下就可以拍拍胸口说“我是杜乘锋”,但这个问题说复杂也复杂,就像与这个问题并列的其他两个问题一样。 我是谁?我在哪?谁在打我? 当然,也有些人会说是“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但在杜乘锋看来,前者往往比后者更难解释,也更容易遇到——就好比现在,他来到了陌生的天空之上,并且只能隐隐察觉到一股被窥视的感觉。 可当他想要抬头看回去的时候,那份被窥视的感觉又消失无踪。 这种被盯着的感觉,就像是落入了丛林之中一样,只不过他并非是那個猎人,而是被猎人盯上的猎物。 “习惯就好,都这样的。” 郊狼在一旁开解着。 “毕竟这些前辈高人也不能确认,你会不会去伤到他们,所以难免会多看你两眼,对你有些提防……他们又不是真的要打你,只是防备你对他们动手而已。” “我知道。” 杜乘锋点点头,努力让自己放宽心。 毕竟他眼下手头还有活要干。 关于如何摸索清的力量,郊狼给了他一个办法,那就是自己也尝试在天上凿出一个孔洞,在里面雕琢一个属于自己的小世界——用那郊狼的话来说,“通过做这件事,你其实就能明白你是谁了”,算是一个相对快捷的办法。 “有点类似,室内装修?” 杜乘锋最开始是这么理解的,然后他就看到郊狼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 或许,这种更偏凡人的说法,不是郊狼想要表达的? “比凡人的卧房更自由一些吧。” 郊狼想了想,最终还是叹息一声。 “不过你要小心痴浊的反噬,不要钻牛角尖,有不少前辈先贤都是开辟洞府的时候犯了痴浊,结果出了事。” “洞府吗……” 杜乘锋咀嚼着郊狼的用词。 别说,这个词倒是还挺形象。 既然这个世界空中的很多星星,实际上都是前辈先贤们凿出的孔洞,那么用“洞府”这个词来形容确实是再合适不过了,一洞即为一府,每个孔洞都是一个前辈先贤的住处。 “那我能不能去别的洞府串串门?” “除非真有什么事情,不然前辈先贤们不喜欢被打扰。” 郊狼解释着。 “毕竟前辈先贤们也有自己要忙的事情,伱贸然闯进去的话……先不说脾气差的先贤可能会拿你开刀,单说他们所开辟出来的环境,你都未必能生存得了。” “还有这一说?” 杜乘锋有些疑惑。 “我刚才去你那边明明没事……” “那是我想要让你进来。” 这样说着,郊狼对着远处的星光一抬爪子。 “你现在再试试?” 只见这爪子挥动之下,原本属于郊狼的那个孔洞登时便冒出了刺骨的寒气,即便相隔有段距离,杜乘锋也能感觉到那份森冷的温度。 滴水成冰甚至都不足以形容了,就算只是路过那孔洞旁边,甚至都会当场被冻成碎渣! “这是我冷静头脑的时候,需要的环境。” 郊狼转回头来。 “现在明白了吧?你若是赶上哪个前辈大能在修炼……” “嘶……” 杜乘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郊狼的演示着实把他吓了一跳,但这倒也让他理解了对方口中“比凡人的卧房更自由”是什么意思——的确,按照这个情况来看,普通的室内装修确实不足以用来形容洞府了。 这与其说是开辟一个洞府,倒不如说,是用心力在虚空中凿出一个,只属于自己的世界! “有点意思!” 杜乘锋登时就来了兴趣。 若是让他来开凿一个世界的话,他想要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首先……得来点光。” 杜乘锋这样想着。 虽然理论上来说,他眼下的感知能力,能让他不需要光源也能察觉到周围的一切,但他还是不太习惯没有光亮的地方。 柔和的阳光洒在身上的感觉,那无疑是最令人舒适的。 “然后……要有天和地。” 杜乘锋继续勾勒着自己洞府的雏形。 天和地肯定是要有的,这还是习惯问题,虽然理论上来说,他仍旧能用一些更为离谱的模型,但脚踏实地的感觉总是会让人更舒服一些。 然后,他就卡在了这一步上。 天是什么天?地是什么地? 选择的方向好像有很多,比如天的话,他可以抄一个他印象里的普通天空,也可以在天空外面点缀出诸多星辰,来模仿天文学上的天空,甚至可以直接模仿他刚刚接触到的天空,在空中开辟出诸多孔洞。 至于地的话,选择好像就更多了,是山川还是平原,是终年封冻还是四季如春……甚至最为基本的,他要的地,是平的还是圆的? “我,这,啊,这。” 杜乘锋犯了选择困难症。 每个选择好像都不错,但是真做起来好像又都有点麻烦,他到底应该选哪一个? “嗨!选什么!” 杜乘锋一拍脑袋。 他直接放弃了思考。 又或者说,他压根就没必要思考。 “哦?这么快就搞定了?” 一旁的郊狼愣了愣,很显然,杜乘锋的速度有点快过头了。 “你这么快就找到了你自己想要的?” “那是,这个还是简单的。” 杜乘锋抬手一指身边的孔洞。 “来,一块进去看看吧,我的新家。” “那就……进去看看?” 郊狼的脸上也多了几分好奇。 “先说好,你的布置会反映出你的想法,通过你对于环境的塑造,我就能很清楚的看穿你到底是谁,所以这种事……” “哎嗨,这没什么。” 杜乘锋仍旧是一脸没什么所谓的样子。 “你都帮我这么多了,让你看看又怎么了?” “也好。” 郊狼点点头,随后跟随杜乘锋钻进了那孔洞之中。 “那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是……” 话还没说完,郊狼却卡了壳。 只因为,周围这环境对于它来说,简直就像是回了家一样熟悉。 “你是……我?” 打量着周围那些和自己洞府一模一样的花草树木,郊狼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是你的洞府?” “对。” 杜乘锋点点头。 “这就是我的洞府,怎么样,很不错吧?” “也就是说……你是我?” 郊狼两眼发直。 “你是我,那我是谁?你就没点自己的想法吗?” “这就是我的想法。” 杜乘锋的脸上写满了诚恳。 “我是真觉得你家不错。” “你这……也罢,这也算是必经之路。” 郊狼摇了摇头,终究还是叹息一声。 “那你就先试试吧,真有什么问题,你自己肯定也会调整一下……我先回去冷静冷静,你也先熟悉一下新环境吧。” 这样说着,郊狼便钻出洞府,一路飞回自己那边了。 只留下杜乘锋自己待在这新开辟出来的洞府中,仰望着天空。 刚才有那郊狼在边上说话,杜乘锋这边多少还是有些被吸引了注意力,眼下那郊狼走了,杜乘锋才真正开始打量起附近的环境来——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明白,那郊狼口中的“调整”,到底是在说什么。 只因为他刚走没两步,就被地上的树丛绊了脚。 “这环境,确实有点……” 杜乘锋随手砍掉了那些绊脚的树丛,紧接着便微微皱眉。 是了,虽然他确实抄了作业没错,但这个环境确实是更适合狼的环境。四脚着地的狼可以随便贴地飞奔不受任何阻碍,但人想要在这林间穿行,多少还是有点费劲的。 “适合我的生存环境……” 杜乘锋伐倒了几棵大树,很快便搭建出一座木屋,紧接着又在木屋周围清理出一片空地,这才算是顺眼了许多。 不过,只是这样,还是太过凡俗了。 就像那郊狼提点他的那样,他完全可以开动自己的想象力,打造出一片本就不存在于世间的地方——就像现在这样,在他的意志之下,那些参天巨木纷纷倒塌,一栋木质的城堡转瞬间变拔地而起。 “木头的总感觉不结实……要是变成石头的呢?” 就在杜乘锋念头转变的时候,那一栋木头城堡,却也随着他的心意,变成了坚实的花岗岩。 “怎么感觉这种地方,更像是一个心想事成的实验场?” 在让那花岗岩城堡又变成了一地的沙子之后,杜乘锋皱起了眉头。 他好像有点明白了,他之前在郊狼的洞府里感受到的一些东西。 那是某种更为稳定的力量,又或者说,是可以称为秩序的力量——正是因为那份力量的存在,这个洞府才能稳定下来,不然就像他现在这样,一会一个念头,那他面前的城堡也就一会一个模样。 的确,从变化多端的角度来说,这是个好事情,可是这样一座时不时就会变成沙子,又或者变成冰雕的城堡,他自己敢住进去吗? 显然是不敢的,就好像现在这样,他一个念头之下,整个城堡都化为澄净的水流,而在他的认知中,水又是液体,于是整座城堡就轰然崩塌,飞溅的水波甚至都打湿了他的双腿。 “原来是这样……” 杜乘锋隐约有些明白了,构建洞府的关键。 真正决定一个洞府能够稳定存在的,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新奇的想法,毕竟只是想法的话,谁都会有,甚至一分钟八百个想法都不奇怪。 真正能让一个洞府存在的,其实是他心底最坚信的东西。 必须是他打心眼里最为相信的东西,才有资格成为整个洞府的基石,正是因为这份绝对的相信,才会给整个洞府带来绝对的稳定——至于洞府的其他模样,不过是在这份相信上进行一些外在拓展,也正是因为这份相信的存在,其他的一切才能够显现。 若是连自己都不相信,那就会像刚才的城堡一样,随着念头的变化而不断地转变,根本不可能稳定下来。 “原来是这样……”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明白,那郊狼为什么会说,只要看一眼洞府,就能明白他是谁。 确实是这样,毕竟洞府本身就代表着他相信的来源,那郊狼只要看出他相信什么,就能对他有一个清楚的了解。 “所以……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杜乘锋开始挠头了。 他相信,什么? 不知道,这个问题也有点不太好回答,毕竟他很难直接说出,自己彻头彻尾的相信什么东西——尤其是在这种见了鬼的唯心世界里,他就更难相信什么东西了,毕竟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那还有什么事情是十拿九稳的呢? 好像没有,起码在眼下的杜乘锋看来没有,对于当下的他来说,或许世事无绝对才是他唯一相信的东西。 不过只靠世事无绝对这个说法,好像又不太能构建起一整个世界。 “所以要不还是……” 杜乘锋一拍脑袋。 的确,他自己是不太能想明白这些东西。 但是他至少知道,抄作业。 那郊狼能通过他的洞府,看出他的所思所想,那他是不是也能反过来通过那郊狼的洞府,感受一下那郊狼的所思所想? 好像还真可以,毕竟那郊狼的洞府比他的洞府可是稳定了太多。 “我记得他那个洞府……” 杜乘锋扫视着周围的环境,毕竟他的洞府也是抄的那郊狼的,眼下倒是省得他去回忆了,多看上几眼周围也就够了。 不过周围的环境好像看不出什么说法,这就是一片普通的林地,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巨兽,也没有什么超出他认知之外的超自然力量,只是这样的环境,看起来与凡间,又或者说是地上也差不了多少。 一定要说差在哪里的话,那只能说这里没有什么煞气高手,也没有什么兵荒马乱,这就是一片普通的林地,存在于这里的只有最简单的大自然,只有最简单的,弱肉强食。 “弱肉强食……弱肉强食?” 郊狼的眼神再一次闪过脑海,杜乘锋的眼睛突然眯了起来。 (本章完) 第496章 天上的星 大概杜乘锋这边睡了一觉的功夫,那郊狼再一次过来了。 和上一次不同,这一次过来的郊狼,在看到不远处那耸立在林间的石头城池之后,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你看,我的环境未必就适合你,你总能找到适合自己的东西……虽然这个东西看起来凡人味有点重了。” “也还好吧,可能凡人味就是我想要的东西呢?” 杜乘锋谨慎地回答着,同时暗自坚定着想法,努力维持着那石头城池的形态。 这玩意当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东西,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但这种昨天玩剩下的玩意显然不可能是他真正追求的目标——但考虑到这郊狼能够通过环境来查探他的思维方式,他还是第一时间把这座城立了起来。 说白了,这座城就是拿来给郊狼看的,是必要的障眼法。 毕竟眼前的陌生强者,信奉的底层逻辑,可是赤裸裸的弱肉强食。 被这种东西看穿内心,很容易就会死的。 “不过……我真的有值得被看穿的玩意吗?” 想到这里的杜乘锋不禁挠了挠头,他可是还记得自己之前被心力影响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他简直蠢的可以,心思几乎都已经写在脸上——这种直肠子的时候就无所谓看穿不看穿了,毕竟他连隐藏的意识都没有。 “这么想的话,我其实也算是恢复了一些水平?” 杜乘锋有些欣慰,心力对他的影响终于没那么深了,聪明的智商也终于开始占领高地了。 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郊狼的脸色却突然严肃起来。 “如果我是你,我会把这个城藏到深处,绝不会让人看到……你这暴露得实在是太明显了。” “……吔?” 杜乘锋直接噎住了。 他这不是弄出来糊弄人的吗?怎么就暴漏了? 就只是一個石头城堡,又能看出什么? “大的城池体现了你对于居所的渴望,换句话来说,你以前大多时间都是居无定所,在四处漂泊。” 这样说着,郊狼抬起爪子,拍了拍那坚硬的花岗岩。 “选用如此坚硬的材料,说明你对安全方面很不放心,也就是说,伱其实很缺乏安全感……你渴望一个稳定的,有安全感的居住地,这能直接映射出你内心的脆弱,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 杜乘锋已经听愣了,他真没想到这郊狼还真能说出东西来。 “只是一座石头城而已……” “只是一座石头城而已,看起来确实是没什么。” 郊狼叹息一声。 “但是真遇到那种有想法的,就能通过你表现出来的这些东西,要你的命。” “这……” 杜乘锋说不出话了。 只因为这郊狼,并非是无的放矢。 首先是刚才的猜测,虽然这石头城池只是他丢出来的障眼法,但这郊狼的判断却几乎完美的命中了他的所思所想——一个稳定的,有安全感的居住地,一个平静,安宁的生活,这无疑是他最想要的东西。 连想法都已经被人掌握,那么距离死亡又能有多远呢? “大不了就开干。” 杜乘锋的眉宇间隐隐泛起了煞气,双手更是已经闪烁着白光。 就算不拿任何武器,只靠自己,他也是天下第一的刀。 “你看,你又被三浊影响了。” 郊狼伏在地上,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很多人都以为战斗才能解决一切,但战斗实际上能解决的也只有敌人,这世上还有很多事情,是你再能打都解决不了的……我这么说吧,就你这个情况,若是有人说愿意与你白头偕老,成婚生子,也愿意跟你一起搭建这个坚实的居所,愿意与你一同发展这个家庭的一切……” “不存在这种人。” 杜乘锋果断地摇了摇头。 他又不是初出茅庐那会了,又怎么会上这种当? “不一定是人,是别的也无所谓。” 郊狼倒是没有在意杜乘锋的回答,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如果真的有这种存在找上你呢?你遇到了这样的存在,并且对方对你简直就是一见钟情,对你百依百顺,甚至愿意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那你会不会愿意为了这样的存在,付出生命?” “我……” 杜乘锋陷入了沉默。 所谓的一见钟情百依百顺什么的,他是没见过的,但是对他好的人,他却认识一个——那就是他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出手帮衬他的李木匠。若是这个好兄弟真出了什么事情,他怕是真的会把命豁出去。 毕竟好兄弟待他不薄,他总是要讲点义气…… “看你的表情,你应该也感觉到我在说什么了对吧?” 郊狼站起了身子。 “所以你反过来想想,这个存在,是不是就相当于通过满足你需求的方式,攥住了你的命?” “你这……” 杜乘锋瞪大了眼睛。 郊狼的话语给他打开了另一个视角,他从没想过,事情居然还能这样想。 可是这种思维方式,怎么看都有点太…… 杜乘锋皱起了眉头,他不太能接受这套逻辑。 若是按照这样的想法走下去,那这世间不是再无温情可言? “你既然都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那自然也要开始学着脱离凡人的逻辑。” 郊狼倒是没有就这么停下的意思。 “就好像你知道了这种方式之后,你也可以去寻找那些在这方面有缺陷的存在,在他们危难关头雪中送炭,然后利用他们的感恩,把他们的命攥在手里……有着恩义作为牵线,他们是生是死,无非就是你一个念头而已。” “你这话里,有个问题。” 杜乘锋眯起了眼睛。 “照你这么说的话,你之前跟我说这么多,不也是在尝试控制我?” “你能明白这点,也是好事。” 郊狼点点头。 “看来你至少清楚,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事是毫无代价的,也没有什么便宜可以占,所有看似占便宜的事情都存在陷阱,你我之间也不例外……那老鼠就不清楚这个道理,它总觉得能从我这里白蹭点小便宜,所以在我慷慨的给了它一切之后,它到死都没有恨过我。” “……” 杜乘锋的回答是迎面劈出的右手。 杜乘锋的右手立掌如刀,却比真正的刀锋还要锋利,他有信心,这一刀绝对能将面前的郊狼劈成两段! 但这必杀的一刀,终究还是停在了郊狼的头顶。 杀不掉,这未必是那郊狼的真身,更何况这样的杀戮毫无意义,倒是显得他这边有些无能狂怒。 “呼……” 看着郊狼那毫无反应的样子,杜乘锋吐出一口浊气。 自从出了蓟北之后,这还是杜乘锋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气势,被压住了。 要知道在遇到比自己更强的阮山涛时,他甚至都有过想要出手的想法,之后与那南陈太祖交战的时候,更是战役盎然——而在这之后,他压根就没遇到过能比自己更强的对手,就算是武昭或者皇天也只是堪堪能与他匹敌。 可唯独这一次…… 之前的杜乘锋一度以为,自己能与这郊狼拼个两败俱伤,甚至可以以命换命。 可这一次,杜乘锋却清晰地感觉到了。 这看似普通的郊狼,比他还强! “你赢了。” 收回劈出去的手,杜乘锋看着面前的郊狼。 “说吧,你想要什么,先说好,命不可能给你。” “我想要的,已经得到了。” 郊狼倒是一脸的坦然。 “一件还算能用的兵刃,还有一个还算能合作的同盟……其实我本来想把你也炼成兵刃的,但是很明显,你有更大的潜力。另外别这么看着我,这种事不是你答不答应的问题,而是你跟我一同上天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是一伙的了。” 这样说着,郊狼罕见的露出了狡黠的表情。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出了事,你也绝对好不了,若是我被哪个前辈先贤宰了,你作为我带上来的后辈,也一定会被处理掉,毕竟他们也会担心,你这个新生的星,会不会给我报仇。” “……” 杜乘锋面无表情。 只因为这郊狼说的,还是事实。 他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这一点,这郊狼就已经完成了一切,就像这郊狼所说的那样,若是这郊狼被哪个前辈先贤打死,他这边也一定会被千里追杀——只因为他们之前上天的时候,已经被那满天星辰注视了一次,这也就意味着,所有那些所谓的前辈先贤们都已经清楚,他们两个之间的联系。 “但是我出了事,你也活不了。” 杜乘锋的眼睛眯了起来。 “你就不怕跟我一块死吗?” “我刚才说了,没有那种只占便宜的事情。” 出乎杜乘锋的意料,郊狼竟理所当然的点点头。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惹事死了,我自然也会被牵连,这本就是正常的事情,我为什么要怕?” “你这么说的话,我就明白了。” 听完了郊狼的话之后,杜乘锋这边却突然放松了下来。 “说吧,你打算杀谁?” “……你怎么猜到的?” 郊狼疑惑的看了杜乘锋一眼。 “我不记得跟你聊过别的事情。” “你确实没聊过,但是你需要帮手。” 杜乘锋摸起了下巴。 “你明明可以不用帮手的,但是你偏偏找上了我,这只能说明你眼下需要帮手,你遇到了什么只靠你自己没办法完成的事情……让我猜猜,这个事情应该相对隐秘,所以你宁可找上我这么一个生面孔,也不愿意去找前辈先贤们帮忙……” 说到这里,杜乘锋猛地抬起了头。 “又或者说,你准备对哪个前辈先贤下手?” “……你说错了一件事,那就是我找上你,不止是因为你是个生面孔。” 听完了杜乘锋的话,郊狼再次看向杜乘锋的眼神,已经多了些变化。 “果然,你跟我判断的一样,一旦脱离了三浊的影响,你其实很聪明……的确,你猜对了,我是要对一个前辈先贤下手,不过我要下手的不是一个活着的前辈先贤,而是一个已经死了的先贤的洞府。” 这样说着,郊狼抬起爪子,在地上画了起来。 “那个先贤的死讯,其他先贤还不知道,但是这种事情也瞒不了多久,恐怕有些消息灵通的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我自己去,从战力上来说不一定够,所以我需要有一个靠得住的伙伴,来帮我做这件事。” “……然后呢?” 杜乘锋眯起了眼睛。 直觉告诉他,不止是这点事情。 “然后?这能有什么然后?我们两个装作受邀,去那个洞府里探一探,然后趁着其他前辈没反应过来,把能拿的都拿走。” 郊狼继续用爪子在地上画着。 “大概就是距离我们这么远,你记一下距离,别到时候飞错了方向……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不是把事情都跟你说了吗?” “你没说全。” 杜乘锋摇了摇头。 “再多说点,我可不想平白无故就去送死,既然不是小事,那你最好也别占便宜。” “哎,跟聪明的说话就是费劲,你就不能白拿你自己那份好处吗?” 郊狼抬头看了杜乘锋一眼,随后摇了摇头。 “算了,看你这表情就知道坑不了你了,那我也就实话实说了……掌管着那个洞府的先贤有古怪,他是我的领路人,我这次去本来是要继承他的遗产,他说好了他死之后,把东西都给我,所以我才会是第一个收到消息的那个……” “但是。” 杜乘锋打断了郊狼的话。 “但是这里面有问题,对吗?” “你猜的确实,我也觉得这里面是有问题的。” 郊狼点点头。 “虽然他当时跟我说的,是让我去继承遗产没错,但是我总觉得这里面有古怪,就好像我去了之后就一定会死一样……就好像我不会平白无故对你好一样,他也不会平白无故就对我好。” 说到这里,郊狼的脸色变得微妙起来。 “所以我有点怀疑,他其实还没死。” (本章完) 第497章 你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郊狼所说的洞府,距离他们两个的洞府位置不算太远,最多从高度上来说算是高了一些。 “所以说,我开辟洞府的位置也是你故意的吧?” 飞在半空的杜乘锋在察觉到这一点之后,便转头看向身边的郊狼。 “距离更近,所以你出了事我也跑不掉?” “你这就把我想的太恶毒了。” 同样飞在半空的郊狼连连摇头。 “应该说距离如此之近,才方便我们守望相助,真出了什么事情,也好彼此支援……不然真来个我在东边,你在西边,我或者你突然死了,另一边恐怕也只会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坐等着仇家堵门。” “这倒也未必。” 杜乘锋决定先露一手,给这郊狼看看实力。 随后他停下身子,探手一划,身边便绽出一个空洞。 他有皇天留下的到处开传送门的本事,万里之遥也瞬息可至,只要有具体的位置,距离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问题很大,你这个办法太精巧了。” 郊狼摇了摇头。 “我大概知道你这個办法是从哪里来的,你大概也从他手里得到了不少东西……所谓的先古遗民而已,具体是不是真的古甚至都不好说。” “……怎么说?” 杜乘锋愣了愣,他倒是没想到自己能从这郊狼嘴里,听到有关于皇天的消息。 并且从这语气看来……里面好像还有别的事? “方便的话,细说一下?” “这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郊狼说的倒是很轻松。 “伱既然知道,很多前辈先贤们来到了天上,开辟了自己的洞府来调理三浊,那也应该能想到,最早开辟洞府的前辈先贤未必是在天上干的……蒙昧的先贤们虽然在辈分上也能算先贤,但他们可不一定有多强,眼光也未必就真能有多高。” “你是说……眼光?” 杜乘锋有些疑惑。 “这跟眼光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 郊狼叹息一声,随后干脆给杜乘锋讲解起来。 “我这么说吧,你觉得最早一批开辟洞府的前辈们,他们的目的真的是为了清理三浊吗?” “……” 杜乘锋原本是想要点头的,但马上他却拧起了眉头。 未必。 这种事还真不一定,皇天的家族就是最好的例子,他们选择远离这个世界的目的可不是为了清理什么三浊,而是从一开始就打着避世隐居的主意——虽然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确实能算得上是有开拓精神的,但这份开拓精神的本意,终究还是为了逃避。 不管过程被描述得再怎么勇敢,但从一开始,他们的出发点,就来自于软弱,而不是迎难而上的刚强。 “看来你已经明白我在说什么了。” 看了眼杜乘锋的脸色,郊狼便点点头。 “眼光决定了他们的思路,思路决定了他们遇到事情之后的处理办法,而这个处理办法所带来的结果,又会落到到他们身上,成为他们力量的一部分……这可不是说他们会越过越好,坏的结果一样也会落到身上。” 好的结果落到身上,自然会越来越强,坏的结果落到身上,也就会越来越弱。 杜乘锋听出了这郊狼想表达的东西。 强者会一路扶摇而上,直到天上,至于弱者,或许能活一时,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终究还是会遇到一个更强的,然后被无情的淘汰。 物竞天择,弱肉强食,的确是这郊狼会说出来的话。 也确实是这世间的道理之一。 “所以你一会要注意了。” 就在杜乘锋这边还在思索的时候,那郊狼却再一次开口了。 “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打造这个洞府的强者,他的眼光……很强。” “很强?” 杜乘锋不禁有些好奇。 “很强是多强?能具体形容一下吗?” “这个……很难形容,但是你可以从他的洞府里看到。” 郊狼想了想,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你应该也知道了,洞府这种东西是持有者亲手打造的,甚至可以说是持有者意志的外在体现,所以你去到里面亲身体会之后,也就能明白了……只靠我现在跟你说,只会把你吓到,毕竟我只了解过他的一部分。” “把我吓到?” 杜乘锋皱了皱眉。 “不至于吧,还能吓到我?你看到的是哪个部分?” “……最厉害的那个部分。” 郊狼闭上了眼睛,脸上竟露出些许怀念的神色。 但杜乘锋从这张脸上,却看到了一份微不可查的,恐惧。 这郊狼,是在怕什么? “你要不还是先说一下。” 杜乘锋再一次停了下来。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知己知彼,才算是百战不殆……不然我这什么都不知道,连去哪里都没听过,就跟着你进去了,万一死里面,不是白死了?” “你这么问我的话,我其实也没进去过他的洞府,虽然我确实是被他带上来的,但是……算了。” 叹息一声,郊狼便也停下了脚步。 “那我就跟你讲一讲,我被他带上来时候的事情吧。” 这样说着,郊狼便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很久之前,他还不是这副野狼的模样,而是凡间一个名为“大景”的国度中的柱国大将军,不过和其他那些靠着领兵作战积累资历而晋升上去的老将不同,当时的他很是年轻。 虽然从年纪上来说,他的地位难以服众,但质疑他的人却从未出现过,只因为他和那些老将的风格完全不同,甚至连作战方式也完全不同。 简单来说,他这个将位,是靠自己杀出来的。 一个人能打赢三五个人,那撑死只能算有点勇力,一个人能打赢十几个人,才有资格被选成先锋,一个人能打赢上百个人,顶天也只能算是一员冲阵猛将,可是一个人能杀死上万人的时候,一个人就足以被当作一支军队了。 “只有强才是绝对的,才是万事万物的根理。” 说起曾经的往事,郊狼显得云淡风轻。 “强者恒强,弱者总会被淘汰,我很早就明白了这件事,所以我选择让自己去当最强的那个。” 而事实也证明了,他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在其他柱国将军因为拥兵自重之类的原因逐渐被剪除的时候,唯有他这边从没有谁敢动过心思——只因为他不需要辎重粮草,也不需要兵马齐备,他一个人就是一支军队,又有谁能动得了他呢? 哪怕是当时的大景皇帝再怎么咬牙,也拿他无可奈何。 “那个时候的我还年轻,所以还不明白皇帝的恐惧。” 说到这里,郊狼叹了口气。 “我当时只觉得,我明明没做任何背叛他的事情,也没有任何跟他作对的想法,我想要的只是变强,只是要变成最强的那个,他为什么就要想方设法对我动手呢?那个时候的我很不理解。” 但就算他这边不理解也没什么用,在收拢了其他几个柱国大将军的兵权之后,他已经是唯一的柱国将军,位列于百官之首,甚至有资格剑履上殿。 并且最麻烦的是,他比那宝座上的皇帝,还要年轻。 不止是年纪上,还有身体上,虽然他只比那位皇帝小了三岁,但年近三十的他却依旧有着十八九岁时候的巅峰体格,并且肉眼可见的,这种状态还会持续下去,哪怕皇帝在几十年后变得老态龙钟,他都不一定会老上半分。 只因为作为个体的他,实在是太过强大。 “我没有造反的意思,我们年轻时候明明是好友,他也应该明白我的心思才对,可他还是选择对我动手……当然如果说办法很好也就算了,也算是给我多些挑战,可是他每次用的办法又那么拙劣,拙劣到我甚至很难生他的气。” 郊狼再一次叹了口气,很明显,年轻时候的事情即便放到现,也有些让人唏嘘。 “我不想杀他,但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甚至也想过避世隐居,但他还是不放心。” 但也就这个时候,事情却产生了变化。 那是他第一次遇到对手的时候,那老翁的强悍简直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他足足打断了六把兵刃,都没能敌得过那老翁手中的一根钓鱼竿,这一度让他战意尽失。 倒不是他没有进取心,主要是他遇到的事情没有任何道理,那老翁到底是怎么把他打翻在地的,他都完全不知道,这能怎么打? “你是他雇来杀我的对吧?” 那个时候的他,这样对那老翁说着。 “你确实很强,输给你我认了,但是你也让我知道了,这世上总还会有更强的人……我今天怎么死的,你以后也会是一样,我们阴间见。” “……你在说什么东西?你觉得我这本事是凡人能请得动的?” 郊狼还记得,那老翁当时是这样说的。 “然后我就知道了,我只是偶然间碰上了这么一个强者,一个比自己强得多的强者,就像是走在大路上被雷劈了一样……可以说是倒霉,也可以说是幸运,但这终究不是什么被安排好的事情。” 只不过他这便是明白了,那老翁却又不明白了,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的老翁,干脆顺着往下追问了两句。 而他这边,自然也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毕竟这也是他一直以来都不太能理解的地方,明明他已经三番五次的对曾经的好友表明,自己对这所谓的帝位没兴趣,自己想要的只有变强本身,可为什么对方还是会三番五次的对他下杀手,连半点昔日的情谊都不顾了,这是图什么? 而在听他说了这些之后,那老翁却捋起了胡子。 “他当时说的话,我到现在都忘不了。” 说到这里,郊狼眯起了眼睛。 “你见过狼吗?他是这么问我的。” 见没见过狼,他当然见过,毕竟在他出门的时候,被他随手轰毙的野狼已经能算不计其数,甚至连虎豹之类的他都一样随手杀过。 可这跟他眼下的困境,又有什么关系呢? “狼的窝边,是不会有兔子的。” 那老翁继续对他说着。 “你一定要把狼和兔子放在一个窝里,兔子是会被吓死的,不管狼和兔子再怎么有交情,但是狼就是狼,兔子就是兔子,狼始终都有把兔子剥皮拆骨的能力,兔子又怎么可能不害怕呢?” 听完那老翁的解释,他这边才恍然大悟。 以一人之力匹敌万军的他,已然成了大景一朝最为凶猛的狼,而那个曾经作为他挚友的男人,即便已经成为了皇帝,在与他相比的时候,仍旧只是一只懦弱胆小的兔子。 兔子很惊恐,兔子都快被吓死了,所以兔子拼尽自己的努力,对身边的狼使用了浑身解数——但这些孱弱的招数对身为狼的他来说毫无意义,只是下毒或者刺杀之类的攻击,连他的皮毛都伤不到。 也正是使用了那么多手段都没能奏效,这兔子也就愈发地惊恐了。 “所以说……当时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个办法。” 郊狼叹了口气。 “要么就废掉一身修为,剪掉爪牙,跟他一块当兔子,要么就……” “要么就飞到天上是吧?” 杜乘锋想了想。 “这就是那老头给你开出来的办法?” “要么就去到更强的地方,去到狼该生活的地方。” 郊狼苦笑一声。 “一只狼却待在兔子窝里,虽然那确实是生我养我的地方,但是硬赖着不走,还把身边的兔子吓到,却是我不对了。” “……所以说,我其实一直都想问个问题。” 听了半天的杜乘锋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你说了这么多,这跟我们要去的地方又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不多说点那个老头的事情。” “我不是已经都说了吗?还是说你还没听明白?” 郊狼皱了皱眉,看向杜乘锋的眼神也带起了疑惑。 “你都已经听了这么长时间了,那你难道就没想过吗?” “想过什么?” 杜乘锋有些不解。 “你细说啊。” “我是说,你难道就没想过,我为什么现在是一头狼吗?” (本章完) 第498章 认知重塑 刚开始的时候,杜乘锋这边还没明白这郊狼是想要表达什么意思,但在回忆了对方刚刚讲的故事之后,杜乘锋却突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郊狼原本是个人类,此刻却变成了狼的模样,要知道自始至终,只有那个老翁和对方说过狼的事情,这也就意味着…… “你变不回去了?” 杜乘锋尝试做出判断。 “那老头固定了你的形态?” “更麻烦一点。” 郊狼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我能变回去,我随时都能变成人,但是我觉得眼下这幅样子没什么不好,又或者说,这才是我该有的样子……你的话应该也能明白吧?不管是种族还是形态,又或者外在的样貌,对我们来说,真的重要吗?” “重要,也不重要。” 杜乘锋原本想说这种事当然重要,但话到嘴边却还是临时改口。 虽然他一直坚持自己人类的身份,可是他自己心里其实也清楚,就他眼下这种连五脏六腑都没有的铁疙瘩状态,实在很难说是正常人类——他其实能明白郊狼想要表达的意思,强到他们这种地步,早已有了自由选择存在姿态的资格,已经完全不需要再拘泥于曾经的形体了。 甚至不止是形体,就连种族甚至都能重新选择,眼下这郊狼就是很好的例子,对明显是主动选择了从人变成狼。 “但是还是不能太丑吧,比如要是弄成一团大便组成的身体……那个就有点太过分了。” “虽然你说的没错,但是你能不能换个干净一点的形容方法?” 饶是那郊狼再怎么沉稳如山,此刻面对杜乘锋这跳脱的形容也终究有点没绷住。 “不过你既然能说出这种话,那应该也能理解,这到底是個什么事了。” “……” 杜乘锋缓慢的点了点头。 强到他们这个程度,已经完全不需要拘泥于以前的形体了,他们完全有能力选择一个更合适自己的姿态——就好比杜乘锋这边,其实努努力撑一撑身躯,或许还是能凑活着像个正常人的,或者干脆再撑一撑,回到那两丈有余的庞大姿态。 但他还是喜欢用这副三尺不到的钢铁之躯,这种极度凝实的躯体足够结实,也能在动手的时候对力量进行充分的传导,以这副身姿作为日常姿态,也可以让他无视绝大部分偷袭。 说到底,他是出于自己的理解,才选择了这副姿态。 而这郊狼……理论上情况跟他一样。 之所以说是理论上一样,自然是因为实际上完全不一样,很明显,这郊狼虽然也是认为狼的姿态是最适合自己的,但这份所谓的合适,这份认知,却是被人刻意引导出来的。 如果这郊狼的故事真实存在,那也就意味着,故事里的老翁只用了几句话,就对这郊狼造成了深远的影响,甚至一直绵延到现在。 这也是最为离谱的地方,这份影响居然一直能绵延到现在。 杜乘锋不知道这郊狼的年龄,但他至少知道陈朝之前是虞朝,虞朝之前是大楚,这千百年来从未有过什么大景,换句话来说,这大景明显是楚人之前的朝代,而这郊狼的岁数,恐怕也是不小的——漫长的时光,意味着漫长的阅历,这郊狼总会遇到一些更能影响自己的事情,总会得到一些更新的灵感,总会得到一些更好也更适合自己的形态。 比狼强的姿态有太多太多,就算只是变成动物,对方也完全可以变成狮子,变成猛虎。 但这郊狼,还是郊狼的模样,没有半点变化。 这足以见得,那老翁对这郊狼所产生的影响力,到底恐怖到了什么级别。 仅仅只是通过这只鳞片爪,杜乘锋就已经能隐约能窥探到,这郊狼当初遇到的,是何等不讲道理的恐怖人物。 这等手段,这等本事……他别说见了,他连听都没听说过!甚至连想都想不到!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一旁的郊狼开口了。 “我就说了,这种事情会把你吓到,毕竟就连我自己,在想明白这些事情之后,心里也是有点……还好他可能已经死了。” “伱也说了,只是可能。” 杜乘锋倒是没有那么乐观,他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在明白了这一切之后,杜乘锋才知道,郊狼刚刚说的“眼光”,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不一定是什么处理事情的方法,更有可能是一种看待世界的视角。 就好像眼前这郊狼,对方那份对于“弱肉强食”的理解,真的就是自己从厮杀里悟出来的吗? 还是说,这个视角本身,其实来自于当初的那个垂钓老翁? 这次的探索可能会比他预料中的还要危险更多。 未知是令人恐惧的,杜乘锋甚至一度有了退回去的想法。 退回去休整一下,这个理由极为正当,毕竟他们来的实在是太过匆忙,甚至是聊起这件事的时候就直接一路飞过来了,他们还没做好准备,又或者说他们还没进行任何准备。 不过他们,真的需要进行什么准备吗? 所谓的准备都是自欺欺人的说法,只是拖延面对的理由,要知道以他们两个的强度,他们本就可以随时面对任何风险,毕竟大家都是一路尸山血海杀过来的,他们的敌人可不会给他们任何准备时间。 所以在清楚了这一点之后,剩下需要做的,也就是抉择了。 是选择回头享受所谓的安宁,还是要直面未知的危险。 “这种事真的有得选吗?” 当两个选择摆在面前的时候,杜乘锋才发现,就连这选择,好像也没有必要。 他是不可能退回去的,就像当初在蓟北一样,他不可能退回去,享受那虚假的安宁。 其实他一直都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向前,再向前。 不管前面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他。 “总之,先去看看。” 呼出一口浊气,杜乘锋再一次看向身边的郊狼的时候,之前那股被隐隐压制的感觉却已经没那么强烈了。 说到底,这郊狼也有自己的恐惧,也有自己的担忧,甚至也有自己的退缩——就像这次专门把他挑出来帮忙一样,这种事前准备的行为可以说是谨慎,但也同样暴露了,这郊狼心中隐藏极深的那份畏惧。 说到底,这郊狼也并非什么算无遗策的神仙,也不是强到可以无视一切的高手,跟他一样,这郊狼也会恐惧,也会懦弱。 他们之间的区别,好像也没那么大。 “走吧。” 这一次,是杜乘锋先一步飞了出去。 而那郊狼看向杜乘锋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意外。 “看来我找到了一个好帮手。” 郊狼一路飞到杜乘锋的身侧。 “你能明白那个老翁的恐怖之处,却又能这么快就恢复过来……如果我还是年轻的时候,恐怕还真想要跟你打上一场。” “现在也不晚。” 杜乘锋咧开嘴笑了。 “要不现在练练?” “算了吧,我也说了是年轻的时候。” 郊狼摇头叹息。 “现在我可不会跟你动手……毕竟我们还有正事要做。” 这样说着,郊狼停下了身形。 “我们到了。” 出现在杜乘锋与郊狼面前的,是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孔洞,就像远处其他那些挂在天上的孔洞一样,这个孔洞也亮着光芒,从远处看过来,就如同挂在天上的星星一样闪亮——但这孔洞实在是有点太过平平无奇了,平凡到就连杜乘锋都一阵皱眉。 杜乘锋可是还记得,自己刚刚看到那郊狼的洞府时,他还没进去,就已经感受到了草木丛林的泥土气息,而在郊狼改变了洞府的环境之后,即便隔着有段距离,他也感觉到了洞府中散发出来的森冷寒气。 可现在,眼前这个新的洞府,他都已经凑到近前了,几乎都要迈进去了。 他也仍旧没有感受到,任何东西。 “是故意收敛的吗?” 杜乘锋打量着面前的空洞。 “还是说……” “平时的话,这里的气息跟水更接近。” 郊狼开口解释着。 “我也只是从远处看过,他从来都没允许我进他的洞府,毕竟洞府这种地方都是很私密的,甚至可以说是展现了持有者的所思所想,所以说……” “意思是我的你就能进是吧?” 杜乘锋登时就不乐意了。 “这么大的事你不早说?” “你不也先进了我的洞府吗?我觉得这是合作之前必要的步骤,我们互相看过彼此的想法,也能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坦诚相待了……另外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郊狼对杜乘锋的打断颇为不满,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我想说的是,就是因为他的洞府突然没气息,所以我才觉得他应该是死了,但是没见到尸体,我还是不能确认……” “所以你就准备冒险来摸他的洞府?” 杜乘锋突然发现,这郊狼的胆子好像比他还要更大。 “要是他真没死呢?” “真没死,那也没什么好说的。” 郊狼眯起了眼睛。 “我不可能一辈子活在他的阴影下面,有些事情总要面对。” 郊狼没有露出什么狰狞的表情,说起话来仍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但在杜乘锋眼中,眼下的郊狼,比他见过的任何强敌,都要更凶更狠。 看来这个曾经的柱国大将军,会选择狼作为自己的外在形态,也不是没有任何理由的。 不是潜藏在阴影中的猛虎,也不是草原上奔跑的雄狮。 而是徘徊在午夜中,眼冒绿光,随时准备扑上来撕咬的狼。 “那……进去?” 杜乘锋对着郊狼招了招手。 “一起?” “进。” 话音落下,那郊狼便与杜乘锋一起,迈入了这一片死寂的空洞之中。 明明空洞之中一片光亮,但杜乘锋迈进来的时候,视野之中却突然一片漆黑——若是换做旁人来说,或许还觉不出不对劲来,但唯独对于杜乘锋来说,这是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 只因为,杜乘锋的双眼,其实更类似于摆设。 毕竟他眼下整个身子都已经没了五脏六腑,成为了一块铁疙瘩,他的脑袋自然也不会例外。他的五官,甚至大脑,也早就在被那三座大山轰砸的时候,就变成了铁板一块——虽然他也曾为了好看,为自己捏出了一套像样的五官,但这套五官也仅仅只算是能正常使用而已。 他真正收集外界信息的方式,可不是靠眼耳口鼻舌,这玩意才能探知到多少,真正为他带来信息的,还是那份专门锻炼出来,对周边环境的感知能力。 他的力量就是他的触手,反馈回来的力道会说明一切,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这份对力量的感知。 可现在,他的这份感知,却突然探知不到任何东西了。 是了,任何东西,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左右也没有任何东西存在,甚至连刚才跟他一块进来的郊狼都已经消失无踪。 “怎么回事?” 杜乘锋登时就有点出汗了。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才只是进了洞府的第一步,他就已经一头扎进了陷阱里。 这个陷阱是如此的危险,只因为他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破解,身后的路消失不见,上下左右也都是一片虚无——要知道他被那蛇妖吞了的时候,他至少还能踩到地面,可现在……他这到底是在哪里? “我不是被什么黑洞之类的玩意给吸进去了吧?” 杜乘锋下意识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这种凶险的打法他真有点顶不住。 但马上,杜乘锋却突然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只因为,他的手,好像没抬起来。 “怎么回事?我的手呢?” 杜乘锋直接愣住了,他的手怎么可能没了? 手动不了了,腿呢?身子呢?他还有哪些地方是能动的? “动起来!动啊!” 杜乘锋努力地挣扎起来,尝试唤起对身体的控制权。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突然感觉到,周围的环境,也跟着他动了起来。 不,不止是感觉,而是真的动了起来,这份动作越来越剧烈,越来越有力,而伴随着这个动作,杜乘锋甚至又隐隐看到了光明的存在! “先过去!” 虽然还不知道眼下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但除了那个光明的所在,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去处了。 或许那个光明的方向,能给他带来点什么新的信息,也说不定…… “噗——” 伴随着一阵水声,杜乘锋再一次看到了光明。 不止是光明,他还再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手脚,虽然手脚还很虚弱,但杜乘锋还是能勉强支撑着自己转头四顾。 也就是这一转头,杜乘锋当场目瞪口呆。 “你们……是谁?” 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两只尚且虚弱的大猴子,杜乘锋瞠目结舌。 “我……是谁?” 杜乘锋看向自己的双手,却只看到一双毛茸茸的猴爪。 “我这是,在哪?” 杜乘锋抬起头,却只看到了一望无际的参天大树。 “我这是,怎么了?” 杜乘锋低下头,却看到了一截还连在他肚子上的脐带。 一只大猴子将他捉了过去,随后直接将那根脐带一口咬断。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他出生了。 (本章完) 第499章 另一个视角里的世界 杜乘锋变成了一只猴子。 事情发生在三天之前,当时的他本来是要和那郊狼一起探索洞府,可就在他们刚进了洞府,甚至连怎么分赃都没来得及说好的时候,眼一闭,再一睁,他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在用了两个钟头观察周围环境之后,他才终于确认自己确实没在做梦,又用了七个钟头的时间,他才终于确认,自己真的变成了一只猴子。 虽然过程有点漫长,但是这两个结果对他来说却相当重要,确认自己没在做梦,也就意味着他无法通过强行提神破开梦境的方式离开,而真的变成了一只猴子,也就意味着他之前的一身本事都没办法使用。 “这就牙疼了啊……” 杜乘锋又一次探出柔软的手指在半空中虚划,但他面前的虚空却没有出现任何反应。 按理来说,皇天颈椎剑与他的身体已经锻成一体,他随时都能划开空洞取用里面的东西,眼下这什么都划不出来,也就意味着,他用的不是他自己的身体。 煞气已经完全无法调动,毕竟新生的他谁都没杀过,香火愿力更是无稽之谈,谁会认识一個刚出生的猴子。 至于心力…… “也没有。” 杜乘锋的脸色有些微妙。 是了,这才是让他尝试了如此之久的事情,就连最基础的心力都调动不了,此刻的他好像真的变成了一只猴子,甚至还是一直刚出生的,手无缚鸡之力的猴子。 不过这种事情也不好说,毕竟成年的猴子也不一定能打的过鸡,别的地方杜乘锋是不知道,可是这片丛林里的野鸡的个头实在是有点大过头了。 那是刚出生第二天的事情,由于刚出生的杜乘锋实在不愿意喝猴子奶,两只大猴子之中的一只便出去寻找食物——好在那只大猴子运气不错,一只野鸡正好就在它们栖息的树洞下面。 大猴子奋勇的扑向了野鸡,野鸡愤怒的张开了翅膀,只看那身子再加上翼展,竟是比大猴子还大了两圈,锋锐的利爪更是如同钢刀一般,深深的嵌入了大猴子的肉里。 好在大猴子进行了拼命的反抗,这才免去了被野鸡啄去眼珠的命运,可活下来归活下来,大猴子依旧被割得遍体鳞伤。 虚弱的大猴子空着双手回到了树上,这让杜乘锋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然而就在杜乘锋这边以为,这一天就要这样过去的时候,那大猴子却将身上的伤口,凑到了杜乘锋的脸上。 看到杜乘锋这边还有些呆愣,另一只大猴子便做起了示范,那只大猴子挽过了满是伤痕的臂膀,小心翼翼的舔舐着伤口上的鲜血。 虽然没有乳汁那样营养丰富,但新鲜的血液一样能暂时维持一下生存。 “你……抱歉。” 杜乘锋叹息一声,身体终究还是跟着凑了上去。 这甚至已经无关他自己的意志了,而是身体本能的做出了行动,新生的猴崽不想就这么饿死,养料都摆在面前又怎么可能压得住食欲——不过出于理智,杜乘锋终究还是没能做到将那大猴子的血液当作自己的养料,他仅仅只是用舔舐的方式,为那大猴子清理了一遍伤口。 紧接着,他便转头开始喝起了猴子奶。 现在不是要面子的时候,生存才是第一要位,更何况他这边死要面子,也只会让那两只大猴子付出代价。 杜乘锋一向都不习惯给别人添麻烦,就算对方不是人也是一样。 再者说,这片林地里,真的有人吗? 出生后的第七天,身体有了些力气的杜乘锋便已经开始帮着两只大猴子做一些简单的活计,虽然眼下的他还没有出去找食物的资格,但是在附近寻找一些青苔野菜之类的还是可以的——好在他有过相当的烹饪经验,因此对于蔬菜的辨认也还算得上轻松,甚至还有一些能算得上药材的植物,也一并被他摘了回来。 两只大猴子不是很喜欢吃草,因此这些东西最终还是落到了杜乘锋的手里,于是杜乘锋这边也只能一边哀叹着两只大猴子没眼光,一边将那些蔬菜拧出汁水,送入口中。 由于两只大猴子自己都饥一顿饱一顿,猴子奶自然也时有时无,杜乘锋这边也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来加餐了。 “要吃更多,要变得更壮,不然只会死得更快!” 虽然理论上来说,他确实可以试试能不能通过死亡的方式,来脱离这个环境,但当他心中升起这个念头的时候,却总觉得这样做的后果恐怕会让他更加难以接受。 所以他的选择是先活下去,先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又是七天的时间,出生半个月左右的杜乘锋已然能像大猴子一样到处行走,由于平日里见得猴子不多,他也不知道这速度算是快还是慢,但从那两只大猴子的视线中,杜乘锋能看出来,它们对于他这个后代极为满意。 这个时候的杜乘锋还是没有脱离这两只大猴子,只因为他眼下还没有独自出去寻找食物的资格,他最多只会被允许爬上树梢,登高望远,这被视为一种娱乐,也算是初生的小猴子用来强健筋骨的训练。 于是,既然两个大猴子都不在意,杜乘锋这边也干脆将训练的强度拉满。 每天上午,他会通过爬树来锻炼筋骨,通过在树干之间跳跃来锻炼平衡性,至于下午,他则会着重于肌肉的锻炼,主动去扛起重物,又或者干脆将树梢作为单杠,用自己的重量来做出各种花式的动作。 至于晚上,喝饱了猴子奶的他则会进入深度睡眠,正在生长的肉体有着极为强大的修复能力,只需要一觉过去,昨日的疲劳便会被一扫而空。 于是,一个月还没到,杜乘锋就已经变得有点不像个猴子了。 和那两只身形纤瘦的大猴子不同,杜乘锋身上的肌肉已经隐隐开始隆起,即便是隔着厚实的皮毛,也依旧能看到那筋肉所带出的坚实线条——但这些肌肉却完全看不出任何笨重的感觉,反而带着一股异样的流畅感。 尤其是杜乘锋做出动作的时候,那副轻巧的姿态与其说是猴子,倒不如说是什么大型猛兽。 “也算是有了点最基础的安全感了。” 直到这个时候,杜乘锋才算是稍微放松了些,毕竟手无缚鸡之力的情况他是真有点不适应——至于现在的话,虽然他还没跟那些大号野鸡打过,但他有自信,就算遇到那些野鸡,他也已经有了一战之力。 更何况有了一副好身板之后,他也就有了,狩猎的资格。 平日里的吃食已经有点跟不上他的营养需求了,毕竟猴子能找到的食物加起来也就那些,要么就是从远处带回来的浆果,要么就是附近抓到的虫子——就算是杜乘锋最看不上的虫子,对两只大猴子来说也算是需要争抢的好菜了。 至于猴子奶……这个不提也罢。 总之,相比起这种伙食,杜乘锋还是决定自己弄点,这也是他从开始锻炼的时候就已经计划好的事情。 需要吃肉,才能变得更强。 他可不想一辈子都蹲在这里当猴子。 这样想着,杜乘锋干脆睡了过去,充分的休息能给他带来更好的恢复,眼下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浪费这个宝贵的时光。 只是,也就是他这片刻松懈的功夫,意外却发生了。 太阳依旧照常升起,但两只大猴子却少了一只。 那只经常出去寻找食物的大猴子,这一次没有回来。 另一只大猴子也已经警觉起来,甚至尝试将杜乘锋扛在肩上——只是杜乘锋眼下的块头显然有点大过了头,不管那大猴子怎么用力,都没办法把杜乘锋给弄上去。 当然,这其中也有杜乘锋自己的原因。 他就没想过要逃跑。 将面前的大猴子轻轻退到一边,杜乘锋自己窜了出去,在翻身跃到一棵树上之后,杜乘锋便从树梢上取下了一根木棒。 木棒长且直,质地颇为坚韧,两头甚至被刻意打磨过,露出了尖锐的断茬。 是了,杜乘锋从来就没想过空手狩猎。 毕竟使用工具,是最基本的智慧。 顺着那只消失的大猴子遗留下来的气味,杜乘锋一路追了出去,而在这个过程中,杜乘锋甚至隐隐闻到了血腥味——虽然他很想救下那个养了他一个月的大猴子,但很显然,在他追踪出来之前,那只大猴子就已经遭遇不测了。 这也让杜乘锋对眼下的环境,有了更深的认知。 死亡这种事来临的时候,可不会跟任何人打招呼,它总会来的如此突然,如此悄无声息。 “那我能做的,也只有给你报仇了。” 循着那些血迹,树梢上的杜乘锋一路狂奔。 穿行在树梢上的杜乘锋速度很快,高度所带来的视野也极为良好,不一会他便看到了那个大猴子的身影——又或者说大猴子的尸体。只见远方一片被压出来的空地之中,那个熟悉的大猴子已然被开膛破肚,一头斑斓猛虎正趴在尸体边上,嚼着猴子内脏大快朵颐。 “老虎吗……” 掂量了一下那老虎的身形,杜乘锋干脆从树梢上一跃而下。 他没有落到老虎的身上,而是落到了老虎的前面,这份突如其来的响动,也让那老虎转过了头。 面对着真正的虎视眈眈,杜乘锋的脸上只有平静。 只是一只老虎而已。 “吼!!!” 眼见得又一头食物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那老虎猛地扑了过来,区区一只猴子在老虎的眼里什么都不是,更何况还是一只明显没有成年的猴子。 就算猴子手里拿了木棒,又能怎么样呢? 只不过是一只猴子…… “噗哧——” 尖锐的木棒扎进了老虎那柔软的腹部,殷红的鲜血瞬间变将木棒染成赤色。 而杜乘锋,也已经翻身跃上了老虎的脊背。 “只靠力量,还是不够。”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杜乘锋还是扬起了双臂。 “但是,这个呢?” 噗—— 两支纤细的长树枝精准的刺入了老虎的双耳,这让老虎的双目登时便一片腥红。 “吼!!!” 剧痛让老虎癫狂地咆哮着,愤怒的虎爪几乎要撕碎周围的一切——但杜乘锋完全没有给这老虎撕碎自己的机会,他甚至还有余力将那大猴子的残躯拖离老虎的攻击范围。 “可惜……还是太弱了。” 看着那只正在肆虐的老虎,杜乘锋轻轻摇头。 是了,若是他能拥有自己的身体,甚至别说那钢铁之躯了,就哪怕只是最基础的人身,杀这头老虎都未必要这么费劲,有充足的力量在,他完全可以用更迅速的方式将老虎轰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看着老虎将那宝贵的虎血流光。 “不过……也算是验证了一下本事。” 想到这里,杜乘锋干脆伸了个懒腰,活动筋骨。 是了,他起码证明了,眼下的他,已经有了正面狩猎猛兽的资格。 不是那种暗自插一矛过去,然后追着失血猎物一路狂奔的通常狩猎,而是正面与猎物厮杀,在猎物逃走之前就取其性命的正面狩猎。 虽然两者都是狩猎,但具体含义,却是截然不同的。 “现在才算是,有了点最基础的力量。” 眼见得那老虎愈发地虚弱,杜乘锋这才凑上前去,拔出了那根已经断裂的棍棒。 紧接着,他痛饮虎血。 感受到失去的体能正在逐渐恢复,杜乘锋这才停了下来,擦掉脸上的血液之后,杜乘锋便先找了个地方,将那死去的大猴子埋了起来。 这也是为什么他要正面杀死那头老虎,毕竟只有来点能称得上仪式感的事情,才能算得上是报仇。 至于老虎的肉,杜乘锋一时间没有什么分割的办法,只能临时找一些石片现场打磨,能割多少就割下多少——至于剩下的,杜乘锋干脆主要将虎皮多剥了一些,他准备给自己做一套衣服。 来到这个丛林中一个月,他已经开始学会了丛林中的法则。 (本章完) 第500章 狼道 短暂的漆黑之后,郊狼睁开了眼睛。 在看到自己成为了一条刚生出来的小狼时,郊狼无奈的笑了笑,虽然心中已经有些预感,但眼下真沦落到这步田地,总还是让他有些唏嘘。 是了,他本就是那老翁带到天上来的,自然会对那老翁的洞府有点了解——虽然他从没真正进过这个洞府,但他却认识那个老翁。 能够用狼和兔子的故事来开解他,直接了当的将人当作动物来看待,这样的存在,想法到底会和常人有着怎样的差别。 现在,他知道了。 “原来这就是你的所思所想……” 看着身边那与他自家洞府如出一辙的环境,郊狼已经隐约明白了什么。 看起来像,不代表两个真就是一回事,他那个撑死只能算是一個适合狼生活的生存环境,可是眼下这个丛林…… 他能感觉得到,这是适合所有动物生存的环境。 又或者说,这里,本来就是现实。 只不过和凡间不同,这里是另一个现实,这里没有煞气,没有心力,更没有什么香火愿力,想要在这个地方生存下去,就只能像野兽一样去运用自己的肉体,去抓挠,去撕咬,去茹毛饮血,去进行最原始的杀戮。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察觉到这一切之后,郊狼的脊背隐隐有些发凉。 “老东西,你是把自己当成了天?” 但眼下的他就算想到这些也毫无意义,作为一只刚出生的狼崽,他必须要先生存下去——虽然他也曾想过,要不要试试通过死亡的方式来退出这个洞府,可这个念头还没升起就已经被他放弃了。 那个垂钓老翁绝对不会给他这么轻松的逃离方式,毕竟他自己也算是被那老翁影响过,弱肉强食,只有强者才有生存的资格。 选择退缩无疑是懦弱的表现,真的表现出懦弱,恐怕他真会死在这里。 “所以……要变强。” 在刚出生还没一炷香的时候,他便已经明白了这里的规则。 要变强,至少要强到能保住命,不然只是幼崽的他就算不自杀,也有可能会被其他猛兽咬死。 弱小就是无限逼近死亡,只有强大才是唯一的活路。 “一定要变强!” 这样想着,他果断开始喝起了狼奶。 他本就已经用狼的身体渡过了漫长的时光,眼下喝两口狼奶自然也不会有什么芥蒂,此刻的他只知道,只有吃饱,才能变强,才能活下去! “活下去……活下去!” 刚出生才七天,他就已经开始跟在老狼身后,舔舐血液,撕扯生肉,而到了十五天的时候,他更是已经能跟随老狼一起,外出围猎——虽然幼狼的身躯明显还不适合战斗,但他只要谨慎地做出一副有猛兽存在的迹象,惊恐的猎物就不敢往他所在的方向逃。 “想不到我居然还有狐假虎威的一天!” 每当想到自己居然是靠老狼留下的气味才能把猎物吓住,他就一阵惭愧。 但马上,这份惭愧,就又会成为他变强的动力。 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吃永远是第一位的,吃的多才能变得强壮,变得强壮才能吃的更多——所以每次捕猎他都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每次撕扯猎物的时候,他也一定是吃得最多的那个。 其他的狼往往更喜欢新鲜的内脏,但他却会连血肉也一同吞下,他从不浪费猎物的残骸,甚至连藏在骨头中的骨髓都会被他舔舐得一干二净。 也正是因为这份对食物的执着,他的身形肉眼可见的飞速增长。 第一个月的时候,他的身躯就已经是所有幼狼中最大的那个,第二个月的时候,他的身躯更是直逼成年狼——这个时候的他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去进行什么围猎了,为了获取更多的食物,他干脆选择了独自捕猎。 独自捕猎对于狼来说是极为危险的事情,只因为狼的攻击方式只有撕咬这一种,想要撕咬就必须要把脆弱的头颅伸出去,并且只有一次攻击机会。 处理一些兔子狐狸之类的小型猎物时,这样的方式还算可以,但这些小型猎物也有属于它们的生存之道,它们的感官往往都极为灵敏,稍有风吹草动就会直接逃跑。 这也是为什么狼往往会选择集体狩猎,它们需要通过包围的方式来防止猎物逃脱,不然一旦进入追逃阶段,体型更大的狼是很难在草木丛生的环境中追上这些小型猎物的。而集体行动,也能让狼群在面对大型猛兽的时候,保持足够的震慑力。 像是老虎之类的猛兽,想要拍死一头狼,也就是随便一爪的事情,但若是面对狼群,老虎就算能拍死一头狼,也难免被其他的狼咬住身体。 所以这些掠食者之间往往不会产生争斗,只因为这种两败俱伤的战斗对两边都没什么好处。 除非有一方主动挑衅。 “一头老虎的肉,应该够吃几天了。” 看着小河边那头正在舔舐着清水的猛虎,藏在暗处的郊狼眯起了眼睛。 风向对他有利,眼下他正在下风口,他能嗅得到老虎的气味,老虎却嗅不到他的味道——唯一需要顾虑的,就是他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 不过这对他来说,从来都不是问题。 他轻轻地踱着步子,缓慢地迈向了老虎的方向,整个过程不紧不慢,丝毫没有面对猛兽的急躁——眼下背身偷袭,他是不可能出差错的,毕竟就算这老虎与他正面对攻,他也有信心将其当场咬杀。 唯一需要顾虑的,反倒是这老虎的逃窜,毕竟以老虎的灵敏,想要追起来总是要花一番功夫。 不过他很幸运,那老虎到现在都还没听到他的脚步声,依旧蹲在河边,像猫一样舔舐着河里的清水。 然而也就是在这紧要关头,有一条浮木,从远处顺流而下。 “……” 郊狼没有做声,但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 或许是他的运气实在是不好,那条浮木竟直接冲着老虎去的,肉眼可见的,这条浮木会惊动他瞄准的老虎——并且老虎明显也察觉到了这一点,甚至已经不再喝水,抬起了头。 这无疑是最坏的情况,老虎一旦开始警觉,他的伏击马上就会暴漏,若是那老虎干脆就这么离开的话…… “得快一点!” 此刻的郊狼已然顾不得隐藏身形了,就算伏击变成正面硬杀都无所谓,他必须赶在老虎离开之前,咬下这一份鲜肉! 然而有些东西,比他还快。 那是河里那一条看似浮木的东西,此刻却突然对着老虎张开了血盆大口,只看那满是森立牙齿的嘴巴,竟是比老虎的脑袋都要大了两圈——河边的老虎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一口咬住了脖子。 但咬住了脖子,不代表马上就会死,在生命的最后关头,这头老虎还在拼命反抗着,尝试脱离那张大嘴的撕咬。 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那张大嘴,却直接将老虎拖入了河中。 濒死的老虎还想要稳定身形,但那张咬着老虎的大嘴却突然拧转起来,在这份庞大的力道之下,老虎的身子也被带得七扭八歪,四肢凭空乱蹬,但在河水中却连借力的点都找不到,很快整个虎躯便全都被拖入水中,只留下一抹新鲜的腥红。 “是……鼍龙。” 郊狼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鼍龙,又或者说鳄,这种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能生活在这片丛林里的,在他的印象里,这些东西应该生活在一些更加湿热的环境中才对——可就是这么一个本不该存在于此的东西,却偏偏出现在他的眼前。 是了,出现在他的眼前。 那条鳄鱼没有着急吃掉被拖进河里的老虎,而是直接翻身上岸,向着他所在的方向爬了过来。 这已经不是捕猎了。 这纯粹是为了杀戮。 “你是谁?” 郊狼谨慎的开口了。 就在刚刚,他隐约想到了什么。 “你也是为了他的遗产来的?” “……” 鳄鱼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那前进的脚步却已经成为了另一种回答。 如果只是捕猎,这头已经有了猎获的鳄鱼完全没必要上岸。 这头鳄鱼就是冲着他来的。 是了,他早该想到的,如果这个洞府有着把闯入者变成动物的能力,那么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丛林里,他绝对是最弱的那个——只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其他闯入者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所有闯入者都很清楚,他一定会变成狼! 换句话来说,其他的闯入者或许彼此都不知道是谁,但他们只要见到狼就杀,就能稳定清除掉一个竞争对手。 更何况,他刚刚甚至已经主动暴漏了身份。 在他已经暴漏身份的前提下,那鳄鱼还是大踏步地向着他冲来,很显然,这鳄鱼压根就没有跟他交流的意思。 又或者说,这条鳄鱼,已经吃定了他。 面对着身披厚皮的鳄鱼,正面交战里他没有任何机会,只靠他这点牙口,根本不可能咬得穿鳄鱼的厚皮——连防御都破不了,这种战斗从一开始就没法打。 “跑!”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眼下这个情况,逃跑还真是最正确的选择。只靠鳄鱼这四条短腿,理论上还真不一定能跟上他的速度。 但,也仅仅只是理论上。 在他开始一路狂奔的时候,他才发现,那鳄鱼在地上一路蜿蜒爬行,竟死死地咬在了他的身后! “怎么可能?” 郊狼大惊失色,眼前的一切有些过于超出他的认知了。 那四条短腿的速度,居然隐隐比他还要更快一点……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做得到? 然而那鳄鱼偏偏就做到了,甚至速度还越来越快——也就是这个时候,郊狼才注意到,那鳄鱼的姿态与其说是爬行,倒不如说是在贴地蹿行。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鳄鱼能有的技法,很明显,为了要他的命,这个不知是哪位前辈先贤化成的鳄鱼,也已经拿出了看家本事。 面对如此凶猛的鳄鱼,就算是狼群集体出动也毫无意义,他们的撕咬连鳄鱼身上的硬皮都破不开——又或者说,这头鳄鱼很可能还专门强化过身上的硬皮,用来针对可能存在的撕咬。 说到底,他的信息一开始就是暴露的,那么那些潜在的竞争者们,又怎么可能不做针对性的补强呢? “死定了。” 想到这里,郊狼干脆顿住了脚步。 就算回到狼群也没意义了,这头鳄鱼只会把所有的狼都杀死,所以与其狼狈的逃跑,还不如选择回头拼命——虽然结果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只知道撕咬的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打得过这头有备而来的鳄鱼,但回头拼命至少能让他死的洒脱一点。 “原来,这就是弱肉强食。” 生死关头,他感觉自己突然理解了一切。 原本他以为,只要一直强下去,只要一直撕咬下去,他就永远不会是被吃的那个,可是面对着鳄鱼那厚实的硬皮,他才明白,有些时候,单方面的强真不一定能解决问题。 当这鳄鱼能完全防御住他的撕咬时,这鳄鱼对他来说,就已经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强! 强一直都不是绝对的,而是相对的。 只是他的这份明悟,来的还是有些太晚了。 飞速蹿来的鳄鱼,已经对着他张开了血盆大口。 “噗哧——” 生满锋利牙齿的巨口对着郊狼当头咬下,刺鼻的血液溅了郊狼满头满脸。 “……嗯?” 郊狼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只因为溅在脸上的,不是他的血。 那是鳄鱼的血,从鳄鱼嘴里喷出来的血,三根尖锐的竹管已然将那鳄鱼的嘴巴整个钉穿,那份巨大的力道带着鳄鱼一路飞退,甚至直接将鳄鱼钉在了不远处的树上。 “什……” 郊狼下意识地回过了头。 如果说鳄鱼已经是不该出现在林地里的东西,那眼前的东西就更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理论上来说那应该是一只猴子没错,可眼下这只猴子却如同人类一样双脚站立,厚实的虎皮披在这猴子的身上,无声地诉说着这猴子曾经的战绩,但即便是这些厚实的皮毛,也掩盖不住那猴子身上块块隆起的筋肉,而在这猴子的手中,更是拎着一根插满石片的棒子,打磨锋利的石片均匀地排布在棒子之上,让整根棒子变得如同一柄大刀一般。 只看那猴子拎着棒子的样子,竟比那鳄鱼还要可怖百倍,千倍! “这里居然会有鳄鱼啊!好起来了!” 那猴子看向鳄鱼的视线满是欣喜。 “这样护甲也能升一升了!” (本章完) 第501章 谁适应谁 最近的三个月里,杜乘锋过的异常畅快。 没有煞气,没有心力,更不存在什么香火愿力,这对他来说本应该是极大的削弱才对,但杜乘锋却突然发现,这反倒才是他最为习惯的状态。 尤其是,他还有着一副猴子的身躯。 出生的第一个月,已经如同成年猴子一样健壮的他,就已经能用简易木矛格杀老虎,到了第二个月的时候,披着虎皮甲的他在大量肉食的滋养之下,身形已经远超普通猿猴。 而现在,三个月过去了,杜乘锋已经跑步迈入了石器时代,没有任何野兽能挡得下他手中那柄镶嵌了黑曜石的大刀,精湛的刀法配合上锋锐的石刀,再加上神出鬼没的投矛,此刻的他已经有了想让谁死,就让谁死的资格。 而现在,就连防御方面,也再一次更新换代。 “鳄鱼皮处理之后,已经可以正经做成硬皮甲了,这玩意比虎皮可好用多了。” 按照处理食材的方式,杜乘锋轻车熟路的给那被钉死的鳄鱼剥皮拆骨,鳄鱼这东西浑身都是宝,皮可以做甲胄,骨头可以做工具,肉更是好东西,据说有止咳的功效。 而那些内脏下水之类的,杜乘锋也没浪费,正好旁边就是河,他干脆全都拿过去清洗了一遍。 生内脏自然是没法吃的,但熟的就完全不一样了。 是了,早在杀死老虎的时候,杜乘锋就已经开始生火吃熟食了,即便他眼下确实是猴子没错,但吃熟的是他作为一個文明人最后的坚持。 并且除了自己拿去做之外,这些内脏,还有些别的用处。 比如…… “嘬嘬嘬嘬嘬。” 杜乘锋切了点肝和大肠出来,随后像喂狗一样,尝试喂给一边的野狼。 这条野狼刚才看起来是想要跑的,不过事实证明四条腿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投矛,好在杜乘锋丢出竹枪的时候还是小心了一下,没有让那三根竹枪直接把这野狼钉死,而是将其架在了原地,变成了一个简易竹笼的模样。 这竹笼其实没有多结实,那野狼还是能跑的,不过已经丢光了投矛的杜乘锋,手里剩下的也就只有那把黑曜石大刀了。 野狼冷静的立在了原地,杜乘锋手中的大刀也就不用飞出去了。 也正是这野狼体现出了自己的聪明,所以才让杜乘锋有了爱才之心——他眼下不缺武器,不缺甲胄,不缺肉食,不缺饮水,却唯独缺一条好狗。 “跟我走吧,我不会亏待你的。” 左手拎着半截大肠,右手拎着黑曜石大刀,杜乘锋走到了那野狼的面前。 “我希望你能选左边,但是你如果一定不选的话,那我就只能把你也做成炖肉了。” “……” 片刻的沉默之后,那野狼竟开口说话了。 “你是谁?你也是为了他的遗产来的?” “我是……等会?” 刚准备回答的杜乘锋突然瞪大了眼睛。 “……你是?” “……你是?” 野狼也愣住了。 于是,片刻的交流之后,本就一块进来的杜乘锋和郊狼,终于又达成了会师。 “难怪伱没下手杀我。” 放松下来的郊狼一边啃着鳄鱼心脏,一边叹息着。 “刚才没认出来,还以为你也是那些混进来抢遗产的,我这还想呢,你扣下我不杀是打算干什么。结果现在看来……” “你等一会?” 正在生火的杜乘锋扭过了头。 “你是说不止我们两个进来了?还有别的竞争者也进来了?他们在哪?” “我只见过一个,他现在正在树上。” 郊狼抬起爪子,指了指被杜乘锋挂在树梢上风干的鳄鱼肉。 “我们现在吃的就是。” “……” 杜乘锋突然感觉有点后悔了,早知道他就不这么下死手了,能抓个活口,至少也能让他多收集点信息。 毕竟对于这个所谓的洞府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这边还两眼一抹黑。 “倒是你这边,你怎么混的这么惨” 说起这个,郊狼便提出了自己的判断。 “这或许是一道考验,那老东西把我们变成了兽类,然后考验我们能不能发挥自身的优势,从而践行‘适者生存’这个道理……换句话来说,我们必须要活下去,并且要活到最后,在所有竞争者的围剿之下,活到最后。” “围剿?” 杜乘锋皱了皱眉头。 “怎么就围剿了?不是都变成……” 话说到一半,看向郊狼的杜乘锋却一拍脑袋。 好像确实是这回事,毕竟他们这边的处境和别的竞争者还不一样——别的竞争者就算变成动物,他们也不知道具体是谁,可郊狼这边就算变成动物也还是狼,这是很好猜的事情。 这也就意味着,敌暗我明。 暴露身份的郊狼会成为那些潜在竞争者的优先打击目标,他们或许不知道身边的哪个动物是同行,但他们至少知道狼一定有问题。 “不过……这也没那么难办吧。” 杜乘锋挠了挠头。 “把他们都杀光不就行了?” “都杀光?就凭我们两个?” 郊狼诧异地看向杜乘锋。 “你在想什么?那些前辈先贤比我们都强,我们还是被重点盯上的……等等,你不会是想要让我当诱饵吧?然后没有暴露身份的你在暗处负责支援?这倒也是个办法,可是实际操作起来……” “不用这么麻烦。” 杜乘锋摇了摇头,随后将更多的枯枝扔进了刚生好的火堆里。 “我们只需要跑得够快就可以了。” “什么跑得够快?” 郊狼一时没明白这是在说什么。 “如果只是速度的话……你在干什么!” 话才还没说完,郊狼突然嚎叫起来。 只因为杜乘锋的身边,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 只是烤肉根本就用不了这么猛烈的火势!这足有一人高的火焰把他们两个都烤了也绰绰有余! “愣着干什么!跑啊!” 感受着风吹过毛发的劲道,杜乘锋撒腿就跑! “只要我们跑的比火快,死的就是他们!” “你这!” 郊狼直接被这癫狂的想法惊得愣在了原地,他从没想过居然还有这种打法。 然而不管再怎么震惊,跑也还是要跑的,只因为在风势之下,大火已然变得愈发地猛烈,再不跑的话,他怕不是也要被卷进去烤熟! “我这到底是带了什么东西过来?” 一边跟着前面的大猴子发足狂奔,郊狼一边喘着粗气。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又或者说,他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他选择的这个同伴——虽然对方之前确实只是一个三浊缠身的凡夫俗子,撑死也就只能帮他做点杂事,就像他之前与那垂钓老翁的关系一样。 可现在看来…… 他好像找来了一个极其危险的东西。 “看着我干什么?跟着干活啊!” 就在郊狼这边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却有一支火把被塞到了他的嘴里。 “烧!找到可以引火的地方就凑过去!刚才那点火还不够!” 还,还不够? 郊狼的脑子已经开始不够用了。 他们的背后的草木已经全都被烈焰点燃,大火席卷了这片林地的一切,滚滚的浓烟夹杂着那些兽类的哀嚎,天知道这一把大火到底烧死了多少。 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居然说还不够? “当然不够,你试试风向就知道了。” 杜乘锋耐心的解释着。 “我们现在是上风口,火会被吹到我们的背后,但是我们的前边,火就不一定能引过去了……所以剩下的部分需要我们自己来完成,把前面也全都点着,有多少烧多少,这样火才能覆盖到整片林子。” 这样说着,杜乘锋也捡起两根树枝当作火把。 “我不知道这个洞府到底有多大,不过我们可以都烧一下,先清理一下别人的居住环境,让他们知道日子不是这么好过的。” “你这……” 郊狼瞠目结舌,一时间却连话都说不出来。 一方面自然是因为嘴里还叼着火把,另一方方面则是因为这火势实在是太过猛烈,狼本就对气味敏感,被烟雾一呛更是让他涕泪横流——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放火烧山这种事,真的能干吗? 要知道他可是都已经理解到了那垂钓老翁的本意,这分明是在考验他们能不能明白“适者生存”的道理,然后在一众竞争者中杀出一条血路,成为最强的那个掠食者,可是现在搞成这个样子……真的不会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破坏了规矩,我们会遭报应的。” 咬着火把的郊狼终于支支吾吾地出了点声。 “更何况这火烧得这么大,我们自己难道就……” “什么叫破坏了规矩?谁的规矩?” 杜乘锋登时就不乐意了。 “谁定过不能放火的规矩了?是有谁跟你亲口说过这个吗?就算这真是规矩,那大不了让他亲自出来把火灭了……既然火能点着,那自然是能这么干,哪来的什么报应这一说?” 一边这样说着,杜乘锋一边将手中的一支火把抛向不远处的一棵松树。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这里强调是什么适者生存,那我现在干的事情反而正好符合了这个……我帮他们改变了这片林子的环境,能在火里适应下来的自然就有资格活下来,适应不下来的,死了也自然是活该,这不就是最好的适者生存吗?” 随手将第二支火把也丢进一团草木里,杜乘锋又翻身上树,撅断了两根木棍。 “至于我们自己……这毕竟是我们自己创造出来的环境,我们肯定是最能适应的那个。” ……你管这个叫创造环境? 看着四周如同阿鼻地狱一般的景象,看着眼前那一片焦黑和滚滚浓烟,郊狼的脑子愈发地不够用了。 明明每个词,甚至每个字他都能听明白,可为什么这些东西拼到一块之后,他就完全听不懂了呢? “烧!烧起来!” 杜乘锋这边依旧在到处投掷着火苗,此刻的他冲起来的样子简直像个战神,即便体型再怎么庞大的猛兽,也不敢挡在他的前面——只因为他的背后就是熊熊大火,所过之处遍地滚滚浓烟,炽烈火光晃得它们连眼睛都睁不开,而那火光中的猴影则更是如同散播死亡的远古魔神! 这些猛兽们或许可以轻松摧毁眼前的猴子,但它们却无法面对那场焚尽一切的山火,那不是它们这点力量能对抗的,那是真正的天灾! “都得死!” 眼见得有不长眼的豹子居然敢狗急跳墙冲着自己冲过来,杜乘锋抬手便是两支火把丢了过去,炽烈的火焰登时便引燃了那豹子的毛发,但那豹子却好似拼了性命一样,仍旧在奋勇地飞扑过来。 但这本应该必杀的飞扑,此刻却显得毫无意义。 只因为迎接这豹子的,是石片大刀。 “噗哧——” 锋锐的石片轻松劈进了豹子的脖子,巨大的力道撕碎了豹子的颈椎,只是一个错身,那豹子的脑袋便飞了起来。 腥红的血水洒在杜乘锋那一身猴毛上,正好算是给杜乘锋降了降温。 “等会?” 杜乘锋突然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血洒在身上倒是正常,可是这水是哪来的? 这样想着,杜乘锋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有瓢泼大雨从天空落下。 这场大雨来得是如此的猛烈,就连刚刚那被烧红的半边天空也已经彻底被雨幕填满,大雨浇在地上,浇灭了燃烧的火把,浇灭了满地的火苗,浇灭了熊熊的烈焰。 也浇灭了杜乘锋的团灭梦。 “我说了会遭报应的……” 眼见得嘴里衔着的火把都已经湿了,郊狼干脆吐掉了这根没了用的废物。 “还是赶快找个地方藏起来吧,你知道你这事做出来会多麻烦吗?他们一定会联合起来对付我们……” “可能跑不了了。” 看着林间那头因为被惊扰而冲出来的,双目猩红的庞大犀牛,杜乘锋咽了口唾沫。 (本章完) 第502章 杀犀 突然出现的犀牛,仅仅只是身高就足有一丈。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了犀牛头上生出的那支锋锐尖角,杜乘锋甚至会以为这是一头大象——又或者说,就算是大象,恐怕也不可能打得过体型如此庞大的犀牛。 强壮到这个地步的犀牛,已经不能用常理来衡量了,即便它并非什么肉食动物,也足以称得上这片林子里的顶级霸主。 “小心。” 一旁的郊狼低声提醒着。 “是同行。” “看得出来。” 杜乘锋冷静的打量着面前的犀牛。 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便已经明白了这犀牛的心思,和其他动物那种混沌的视线不同,这犀牛眼中的杀意是如此的清晰——换句话来说,从一开始,这犀牛的目标就是为了杀死他们。 并且为了做到这一点,这犀牛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 那一身厚实的外皮就是最好的证明。 虽然相较于鳄鱼皮来说,犀牛的外皮会稍微显得软一些,但从防御的角度来说,犀牛的皮却比鳄鱼皮要厚实了太多,那坚韧的厚皮仅仅只是远远看过去,就已经一副老旧轮胎的质感,别说狼咬一口了,就算是杜乘锋这边全力一击,恐怕都不一定能让这头犀牛见血。 “总得试试!” 这样想着,杜乘锋抡起竹枪,扬手便掷了出去。 竹枪扎在了犀牛的身上,然后无力的弹到了一边。 这让杜乘锋的瞳孔骤然收缩。 “跑!” 一把拎起身边的郊狼,杜乘锋扭头就跑。 身后的犀牛也跟着发足狂奔,冲锋陷阵的样子如同无可匹敌的战车,即便是那些林间的参天巨树,在这份恐怖的撞击之下也会轰然倒塌。 根本不能跟这种东西硬碰硬,硬来的话只会被一头撞死。 “我刚才说什么来着?” 被杜乘锋拎在手里的郊狼开口了。 “就说了做这种事会遭报应的,现在好了,后面的林子都被我们烧干净了,连个掩护的地方都没有……我们本来就该一明一暗,这是最好的打法,现在你放火烧了林子,你也暴漏了,这简直……” “你先把嘴闭上。” 穿行在树梢上的杜乘锋干脆一把攥住了狼嘴。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嘴这么碎……你就不能有点乐观的想法吗?” 乐观?这种事怎么乐观? 被攥住嘴的郊狼虽然出不了声,但那疑惑的眼光还是已经说明了一切。 战斗从一开始就分出了胜负,他们这边根本没有任何胜利的可能,那厚实的犀牛皮甚至已经堪称刀枪不入,他们能怎么打? 这真不是悲观的问题,而是他们从一开始就没得打。 能从这种恐怖巨物的锁定中逃走,就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所以你能不能快点!” 眼看得攥在自己嘴上的手松开了,郊狼连忙再次开口。 “我们马上就要被追上了!” “你别急……这种事怎么可能快得起来?” 杜乘锋再一次拎起了郊狼,用行动表明了自己速度被拖慢的原因。 的确,变成猴子的他没有那种恐怖的力量和坚实的厚皮,但这也让他有了能够在树上穿梭的灵巧身手——换句话来说,他能上树,犀牛不能,若是两边就这么往死里耗,那犀牛也未必就真能弄死他。 但是带着一头狼在树上穿梭,这里是另一码事了,即便他现在远比其他猿猴要更为强壮,速度也难免会受到点拖累。 “放心,只是逃跑的话,现在的速度,正好……” 轰—— 话音未落,杜乘锋刚刚落脚的那棵大树,就已经被狂暴的犀牛一头撞断。 眼见得足有两人合抱那么粗的大树轰然倒塌,郊狼的脸色愈发地难看了。 “千万不能落地!无论如何都不能落地……你干什么!” 没等郊狼这边说完,杜乘锋却已经一个翻身落在了地上。 紧接着,回头看向了不远处的犀牛。 “伱居然还要回头打?” 郊狼看得目瞪口呆。 “你疯了?这怎么可能打得过?你连他的皮都……” “没有什么打得过或者打不过。” 摇了摇头,杜乘锋只是将那柄黑曜石大刀架在面前。 “逃跑没有任何意义,打就是了。” “你这……” 郊狼瞠目结舌,他完全没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他找来的这个同伴,在变成猴子之后,连脑子也跟着一块疯了? 正面硬撼这种恐怖的巨物,只靠一把石头刀,这怎么可能…… “有点意思。” 也就是这個时候,那庞大的犀牛却突然开口了。 “你既然找死,那我就成全你,给你一个战士的死法。” “那就来。” 面对着犀牛的挑衅,杜乘锋甚至干脆闭上了眼睛。 体型庞大的犀牛迎面冲了过来,威风赫赫的势头如同战车一般凶猛,所过之处,草木乱石尽皆被碾为齑粉——而这庞大犀牛冲锋的目标,却是一个渺小的猴影,即便那个猴影比其他任何猴子都要强壮,手里还端着一柄锋锐的黑曜石大刀,但与这犀牛强壮如山的体型相比,还是小如蚂蚁,小如跳蚤。 “气势被压制住了。” 一旁的郊狼脸色愈发难看。 很显然,这犀牛在外面一定是某个远比他们强得多的前辈高人,因此即便化为了兽类,也可以轻松从气势上碾压他们——说到底,这种战斗从一开始就没法打,只靠一把石头刀,怎么可能…… “喝!”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猛地爆喝一声,手中大刀高高扬起,竟是提刀就斩! “哈!” 看着那柄可笑的石头刀,庞大的犀牛也冷哼一声,冲锋的脚步再一次加重,头上的尖角更是如同长枪一般直指向前! 只靠这种东西,就想跟他硬拼…… “轰——” 一刀斩下,带起一阵沉闷的轰鸣。 刚刚那不可一世的犀牛,瞬间便从地面上消失。 “你……” 郊狼直接愣在了原地,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难道说这一刀……怎么可能?这里不是没有心力,也没有煞气,甚至连香火愿力都没有吗? 任何力量都不存在,这一刀又怎么可能会…… “你愣着干什么!快干活啊!”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的大喊声远远地响了起来。 “赶快打点水过来!我的陷坑弄不死他!” “你这畜生……你这畜生!”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地面里,也响起了那犀牛的咆哮声。 “你这畜生!你根本不是战士!卑鄙无耻的东西……” “谁跟你说我是战士了?” 说话之间,杜乘锋已然从远处拎了两个简易木桶过来。 紧接着,他便将木桶里的水,倒进了挖好的陷坑里。 是了,这才是他敢于站在犀牛面前的最大依仗,他从第二个月的时候,就考虑过碰到那些硬皮动物,自己万一破不了防御该怎么办——想要破开那些动物的硬皮,以他现在的手段几乎没有可能。 所以他干脆选择了挖坑。 只要坑够大,坡够陡,里面再随便插上点竹枪,大象踩进去都得高位截瘫——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问题,那就是这样的陷阱也很容易被一些老虎豹子之类的给踩了,若是把宝贵的陷阱浪费在这些他能打得过的动物上,这就有点太得不偿失了。 所以在铺设陷阱的时候,他选择了更结实的做法。 只有体型足够大,体重足够沉的动物,才会踩进这个坑里,而像杜乘锋这样的猴子,又或者郊狼那种分量,在陷坑的掩盖物上随便行走也毫无问题。 好吧,杜乘锋也承认,弄出这个大坑的本意其实就是想要猎大象,毕竟单枪匹马战胜大象,对于一个猴子来说无疑是一生的荣耀。 只可惜,这精致的陷阱没能猎到大象,却陷了一头犀牛进去。 并且最令人牙疼的是,陷坑里的那点竹枪木矛,好像还没办法把这犀牛就这么插死。 “你这什么时候挖出来的坑……” 凑过来的郊狼已经看傻了,他的大脑已经一片混沌,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过突然,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里居然还会有个被专门准备出来的陷坑。 这么看来……刚才那故意被拖慢的速度,还有这一路上的前进路线,也是早就被计划好的? “还有什么事情是你做不到的?” “弄死这个犀牛,这个我暂时做不到。” 陷坑边上的杜乘锋开始挠头。 “为了保证能猎到大象,这个坑我挖了得有三丈深,把一个大象丢进去应该是差不多正好,那些竹枪木矛也能给大象放血……但是你现在也看到了,犀牛皮太厚了,放不了血,我们现在只能困住它,也没什么别的好办法。” “那你这水是……” 郊狼疑惑的看向杜乘锋拎着的水桶。 “所以你准备淹死他?” “是啊,先试试给他喝个水饱。” 杜乘锋点点头。 “但是我也不确定这种办法有没有效果……万一淹不死怎么办?更何况只是两个桶来打水还是太慢了,就这点水别说淹死了,都不一定够这犀牛喝的。” 这样说着,杜乘锋看向了郊狼。 “所以我要找你来帮忙,咱们两个一块干活,连夜从附近的小河那边引一条水渠过来,到时候河水灌过来,能让他喝个够。” “……你们这些卑鄙小人,以为用这样的办法就能杀了我吗?” 坑里的犀牛愈发地愤怒了,尤其是在听到坑边上那两个畜生居然当着他的面,就开始商讨弄死他的办法——这简直半点脸面都不给他留了!真当他是死的吗! “等老夫挖上去,等老夫挖上去……” 这样说着,这犀牛竟低下头,开始用头顶的尖角刨起土来。 只是这尖角拿来杀人或许还是一把好手,但用来刨土却终究有些差了些,犀牛刨了半天,也没能在这陡峭的坑壁上刨出什么东西来,反倒是自己因为体力问题,开始呼哧呼哧喘起了粗气。 “你看,这就是不懂适者生存的道理。” 也就是这个时候,正在陷坑边上烤肉的杜乘锋再一次开口了。 “就好比这犀牛,空有一身力气,却连这陷坑都适应不了……他不死谁死?” “你这狗畜!” 犀牛愈发地愤怒了,动作也愈发地狂暴起来。 但份努力终究只是徒劳,只靠那锋锐的尖角,根本不可能在这陡峭的坑壁上挖出一条能让他走出陷坑的缓坡。 “等等……对!还有水!” 筋疲力尽的犀牛猛地抬起了头。 是了,还有水,只要那两个畜生把水引过来,他这边就还有憋气上浮的机会,等到他上去的时候,他一定要把这两个狗种碾成齑粉!齑粉! 但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日升月落,犀牛足足等了三天,然而三天的时间里,别说河水了,却是连半点水珠都没有落下来。 “你们,你们……” 已然因为干渴而变得头晕眼花的犀牛抬起了头,看向了那两个正在坑边张望的畜生。 “你们怎么不淹死我……” “啊,忘了。” 杜乘锋尴尬的挠了挠头。 “主要是后来想了想,引水过来太累了,与其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活,还不如干脆饿死你……怎么样,还能动吗?” “你这畜生……” 犀牛有气无力的骂着,但整个身子却已经瘫软得动弹不能。 “你怎么能……” “你看看他,这就是不懂适者生存的下场。” 陷坑边上的杜乘锋再一次点评起来。 “连最常见的缺水都适应不了,他不死谁死……等会,他这是要干什么?他吃竹枪是什么意思?” “应该是……在尝试自杀。” 陷坑边上的郊狼脸色有些微妙。 “他在尝试用这种办法,从内部刺破内脏,毕竟那些竹枪木矛连他的皮都扎不穿,他就算想要正常的自杀也没办法办到……” 一边这样说着,郊狼看向身边杜乘锋的眼光愈发地微妙起来。 原本在遇到这犀牛的时候,他还以为,事情会回到正轨,他们终究还是要按照这洞府的规矩来走。 可现在看来…… 这洞府的规矩,可能还是有些过于粗糙了。 (本章完) 第503章 物竞天择,军备竞赛 满是焦黑灰烬的林间,一头强壮的花豹正在嗅着那些被烧得漆黑的树干。 普通的动物是不敢靠近这里的,那场大火残留的恐惧实在是太过浓烈,以至于即便大火已经被大雨浇灭,这片地带仍旧没有恢复什么生气。 换句话来说,敢来到这里,那就肯定不是什么普通的动物。 “真是……疯了。” 果然,在嗅了会地上的气息之后,花豹开口出声。 是了,他也是进来夺取洞府遗产的一员,不过谨慎的他在进来之前还是先做过功课的——这个洞府原本的主人曾经用过钓叟的身份,也就意味着作为遗产的洞府很有可能也是鱼饵之一,再加上这位钓叟曾经有过数次将凡人点化成兽类的举动,那洞府中可能存在的问题基本也就能被猜出个大概。 “最麻烦的竞争对手大概也就是那个贪狼了,他是钓叟亲自点化上来的,对那个钓叟过于了解,所以无论如何,都得让他先出局才行。” 在刚进洞府的时候,花豹是这样想的,并且他可以确信,其他过来争夺遗产的存在,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毕竟眼下这份考验怎么看都对那贪狼极为有利,要知道只有这贪狼才会整日用兽类的姿态示人,换句话来说,在所有参与者都被洞府的规矩影响,投胎成兽之后,那贪狼一定能凭借对于兽类姿态的适应,甩开他们这些竞争对手一大截。 当然,这也不一定是好事,就比如像他这样的闯入者一旦投胎成花豹,那只要他好好装成一只豹子,谁都不会觉得他有什么不对——至于那些其他的竞争者,大概也是一样,只要他们不去主动暴露身份,那也就没有谁会发现他们。 但那贪狼不同,狼这個物种是摆明了有问题的,只要见到狼就杀,就能有效的排除一个优势最大的竞争者。 所以他们这些闯入者的基本策略也基本差不多,先平稳渡过发育期保证战斗力,等能打了之后就先把狼都杀了,中间顺带干掉其他的竞争对手,最后将整个洞府,包括那钓叟的毕生智慧,全部收入囊中。 想法很好,也很现实,甚至考虑到了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 唯独没考虑到,那一场大火。 “是故意纵火。” 看着枯树干边上散落的两根火把,花豹的脸色颇为难看。 在林子里故意放火,但凡是个智力正常的都干不出这种事情,毕竟这种行为简直就像是自己把自己送进烤炉一样愚蠢——可就是这么愚蠢的事情,却真的被干了出来,干得声势浩大,干得惊天动地。 “那个猴子……他什么意思?” 想起那个肆意纵火的身影,花豹就一阵牙疼。 钓叟给出的这个环境,再加上有贪狼星君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大伙其实都已经清楚了,大概要怎么干——结果就在这个所有竞争者都在吃饭的时候,突然有个畜生蹿出来把桌子给掀了,这是几个意思? “狼要死!猴子也要死!” 这一刻,花豹已然将那猴子也列到了必杀名单上。 并且他相信,不止是他,这一刻所有前来争夺遗产的竞争者,应该都把那猴子放到了必杀名单上——只因为这种吃饭砸锅的行为实在是太过恶劣,若不是那一场大雨,所有来到这洞府的怕不是全要烧死在里面。 “你会遭报应的!” 这样想着,花豹开始了他的猎杀。 普通兽类或许还会畏惧火焰,但他可不会畏惧,就算那猴子再次对他使用火攻,他也不会有什么迟疑——如果一定要说这猎杀有什么问题的话,那就是他还不知道纵火的具体是哪只猴子。 毕竟那天他离得实在是有点远,再加上当时林子里火光冲天,他只能从那滚滚浓烟之中,依稀看到一个猴子的影子。 不过这就够了,大不了把所有猴子都杀光。 反正猴子这种东西弱得可以,哪怕他现在用的只是一个花豹的身躯,一样也可以轻松咬穿那些猴子的脑…… “……吔?” 刚锁定一只猴子准备下手的花豹,直接噎在了原地。 理论上来说,他的利齿确实足以咬穿猴子的脑壳没错。 可若是猴子戴上了头盔的话…… “等会?猴子为什么会戴头盔?” 花豹使劲甩了甩脑袋,它一度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然而不管它怎么看过去,远处的那几只猴子都是戴着头盔的没错。 甚至不止是头盔,远处的猴子身上甚至还披着甲胄。 头盔是用骨头做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猛兽的头骨,里面垫了着厚实的硬皮垫子,这个防护程度已经不是什么牙齿能咬穿的了。而那些硬皮甲胄上也都覆盖着坚硬的骨板,很显然,这些骨板不是什么装饰,而是在要害位置上做出的补强。 而在这些猴子的手中,更是拎着绑了尖锐石片的棍棒,这种简易石斧虽然杀伤范围远不如长矛,但拿来给猴子们使用却是正合适——反正只要会抡胳膊就能用得起来,是个猴子都会用这玩意。 “别吧……” 花豹已经有点微微出汗了,事情的发展有点超出了他的认知。 若是在外面,看到这些顶盔掼甲的猴子,他只会发笑,还有那玩具一样的兵刃,这种东西大概也就只有猴子才会玩了——但眼下,在自己也已经变成花豹的情况下,再看到这种猴子,他就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了。 然而更令他笑不出来的,还在后面。 或许是因为过度惊愕而导致注视的时间太长,亦或者是因为这些猴子本身就过于警觉,反正就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些顶盔掼甲的猴子已经与他对上了视线。 视线对上的那一刻,足有三十多把简易石斧直接对着他的方向飞了过来。 “好畜生!” 花豹大惊失色。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这些武装猴子的数量远比他看到的还要多出太多! “跑!” 这是花豹的第一反应。 一只武装猴子,他能轻易杀死,三五只武装猴子,他依靠神出鬼没的身手也不是不能打一打——可是三十多个武装猴子,哪怕只是扔石斧都足够把他活埋了,这种阵仗谁能对付得了? “可恨!” 狼狈逃窜的花豹咬牙切齿。 若是在外边,别说猴子了,就算三百个,甚至三千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对他来说也都是弹指一挥的事情。不管是煞气,心力,还是香火愿力,但凡他能调动哪怕一点力量,都不会落到被猴子追着赶的下场——可问题也就在这里了,天知道那个钓叟抽了什么风,硬是要让大伙什么力量都用不了,只能像个畜生一样打斗。 “畜生……” 一说到畜生,他就难免想起刚才那几十号武装猴子,很显然,这一定也是那个放火的狗种搞出来的好事。 和他们这些正常领悟那钓叟遗留智慧的竞争者不同,那个畜生好像完全没有感受周围的意思,除了掀桌子,那个畜生还会什么? “得好好想个解决办法……” 不过办法不是这一时半会能想得出来的,所以终于逃出来的花豹干脆转换了自己的猎杀目标。 猴子杀不了,那杀狼也行,反正狼也是必须要除掉的对象。 退一万步说,狼总不能戴头盔吧? “……吧?” 看着远处那几条戴着头盔的野狼,花豹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可不管他看几次,那几头野狼依旧是戴着头盔的样子,甚至不止是头盔,这些狼的身上都套着硬皮甲——和猴子们身上的甲胄一样,这些硬皮甲也在容易受伤的弱点位置镶嵌了骨板作为补强,最为离谱的是,这甲胄似乎还不影响这些狼的行动。 “怎么会这样?” 花豹使劲甩了甩脑袋,他还是觉得肯定是自己看错了。 没道理的,这种事真没道理的,猴子顶盔掼甲也就算了,怎么狼也开始穿上这玩意了? “好在这些狼不会用飞斧……” 花豹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表情。 是了,从丧事喜办的角度来看,这些狼相比起武装猴子来说是弱了不少的,和那些能投掷飞斧的武装猴子不同,只能用牙咬的狼在攻击这方面还是差了很多的。 换句话来说,还没到打不过的程度。 “那就活该你们死了。” 这样想着,花豹直接蹿了出去。 他本就不是什么寻常花豹,几个月的发育更是让他的力量堪比猛虎,眼下从阴影中猛地杀出来,自然不是什么寻常野狼能应对的——但这些野狼也不需要应对,只因为他那必杀的撕咬直接咬在了硬皮甲上。 那柔韧厚实的口感咬都咬不动,撕都撕不烂,骤然用力之下,他甚至差点把自己的牙齿扭下来。 “这畜生……” 撕咬不好用,花豹干脆抡起了爪子,粗壮的臂膀简直有千斤之力,只是一爪下去便抽飞了一头野狼的头盔。 只是抽飞了头盔,那野狼甚至没死,只因为头盔的内部甚至还垫了吸收冲击的软皮。 “这畜生!” 花豹愈发地愤怒了。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不远处的野狼,却突然仰头嚎叫起来。 是了,嚎叫,这个行为令花豹有些费解——在同伴被攻击的时候,没有上来帮忙,也没有扭头逃跑,而是站在原地干嚎,这是在干什么? 难道说这些野狼是疯了?觉得只靠干嚎就能嚎死他? 果然畜生就是畜…… “嗡——” 就在这花豹正准备继续进攻的时候,三十多把简易石斧直接将他当场活埋。 干嚎确实解决不了问题,但是干嚎却能叫来武装猴子。 当花豹明白这一点的时候,他全身上下已经找不出哪怕一块好皮了。 足有十余柄尖锐的石斧钉进了他的肉里,他的身体在大量失血,于是仅仅只是走了两三步路,他便一头栽倒在地上。 但那些猴子却没有靠近的意思,而是还在远远地丢着石斧,有的猴子干脆找了石矛过来,笨拙地投了过去。 直到花豹被五根石矛钉死在地上,这些武装猴子们才算停了下来,而在收拾了满地的石头武器之后,这些武装猴子便抬着花豹的尸体,一路往林子里去了。 “适者生存!我说什么来着?适者生存!” 在看到花豹的尸体后,杜乘锋是这么评价的。 “连石斧都适应不了,凭什么活着?他不死谁死?” 锐评了花豹之后,杜乘锋便看向了那些抬着尸体过来的武装猴子们。 “还有你们几个,下手时候能不能轻点?多好的一张豹子皮……算了当我没说。” 只是看到那些猴子们混沌的眼神,杜乘锋就知道,对方不可能搞得明白他在说什么——事实上他能以猴王的身份,强制让这些猴子们穿上甲胄,顺带让这些猴子懂得听到狼嚎就过去干,就已经算是这些猴子们的极限了。 至于更复杂的指令,这对于一群猴子来说,未免有些苛责。 “不过无所谓!反正只要都杀光就好!” 杜乘锋倒是想得开。 “管他什么竞争者,只要把林子里的其他动物都杀干净,剩下的我们就是绝对的赢家!” “你这个不太好吧。” 一旁的郊狼忍不住开口了。 “倒不是说你这个行为不太好,主要是这个方法不太好……是,你给那些猴子和狼弄了皮甲和武器,让那些猴子帮我们出去杀,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种办法别的竞争者也能学?” 事实证明,郊狼的猜测是正确的,只因为才过了三天的时间,被杜乘锋武装起来的猴子们,就已经遇到了另一群同样披着硬皮甲的山羊。 而到了第五天的时候,野外的棕熊也披上了树甲,到了第七天的时候,老虎也套上了一层硬皮,等到了第十天的时候,甚至连林子里的蟒蛇都已经学会了套着王八壳出来走路。 不过这些披甲动物们却没有互相攻击的意思。 只因为它们的首领已经达成了共识,他们有共同的敌人。 (本章完) 第504章 合纵连横 披甲的山羊,套了树甲的棕熊,穿着皮甲的老虎,套了龟壳的蟒蛇,还有用泥浆糊满全身的野猪。 林地的深处,这五个动物正聚在一起,只看彼此的眼神,他们也都明白了,大家都不是那种普通的兽类,而是专门冲着那钓叟遗产过来的大能。 “都已经这种时候了,再隐藏身份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披甲的山羊率先开口了,那表情如同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要想不被猴子杀死就只能也跟着打造武器和铠甲,但是一旦这么干了,马上就会暴露身份……这猴子是真恶心啊。” “也不能这么说,应该也有那种还打算接着隐藏身份的。” 套着龟壳的蟒蛇吐着信子。 “但是都打成这样了,再隐藏身份也没意义了,没有兵刃甲胄的唯一结局就是把命送掉……钓叟我认识的,我不觉得那老东西会让失败者活着从他的洞府里退出去。” “是啊……” 其余几个兽类也纷纷点头。 紧接着,他们便将视线放到了彼此的身上。 既然知道失败者会死,那么眼下就是剪除对手的最好时机了,不管是为了更多的遗产,还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他们都要把彼此弄死才行。 不过在互相看了几眼之后,他们几个终究还是没有选择现在就对彼此下手。 只因为,眼下的他们,还有着共同的敌人。 “一定要把那猴子宰了!” 披着树甲的棕熊率先咆哮起来。 “还有贪狼!他们两个是一伙的!都得死!” “那确实。” 套着皮甲的老虎也连连点头。 “不把这畜生杀了,我们就算争也争不安生……必须宰了他们!所有猴子全都得杀了!” “杀!都杀!把所有兵力都调过去!” 蟒蛇再一次吐起了信子。 “我们五家合力,让手底下的畜生们直接顶盔掼甲冲杀进去,就算再多的猴子和狼,也不可能挡得住!” 此言一出,其余的几個兽类纷纷点头称是。 是了,那猴子和狼再怎么武装,数量也终究有限,只要他们几家合力,万兽奔腾之下,区区猴子和狼,不是手到擒来? “不过……我有个问题。” 也就是这时候,一直都没发话的野猪开口了。 “万一那猴子再放火,该怎么办?” …… 令人尴尬的沉默在蔓延着。 好像确实是这回事,他们这边就算再怎么集结攻势,只要那该死的猴子再来一把火,再大的攻势在林子里也不可能大得过火势。 当然,这种行为绝对是杀敌一千自损一万,但很明显那该死的猴子干得出来。 至于灭火……这就更不可能了,要知道上次的大火都是因为突然天降大雨才浇灭的,难道他们这次也要寄希望于这场不一定会下的雨吗? 事情好像开始变得麻烦起来,他们居然拿那个畜生没什么办法。 “所以说,我有个问题。” 满身泥巴的野猪再一次开口了。 “我们为什么一定要顺着那猴子的思路走呢?” “你是说……” 话说到这个份上,其余几个兽类也纷纷反应过来。 好像还真是这样,他们眼下这种套上护甲,制作兵刃的行为,和那猴子简直一模一样,可如果他们按照这个方法来打的话,那猴子随时都能用大火来反制他们——这显然是一条死路,他们不可能在这条路线上斗得过那猴子。 所以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其实可以不用这种办法? “这么看来,那些没有套上甲胄的,反而是更聪明的。” 套着龟壳的蟒蛇惭愧的低下了头。 “我本来以为他们是不懂得变通的蠢货,现在看来,只知道变通的我们才是真正的蠢货……主动套上甲胄的我们等于提前亮出了身份,现在我们跟那猴子其实已经没了区别。” “是啊……” 其余几个兽类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眼下他们五个虽然知道了彼此的存在,但很明显,那钓叟的遗产不可能只有他们几个在竞争,一定还有更多的大能蛰伏在暗处,一边看他们的笑话,一边等着给他们致命一击。 他们解决不了那些武装猴子,不代表那些蛰伏的大能们就想不出什么解决办法,一旦这个解决办法被找出来,在那些武装猴子被解决之后,接下来就要轮到他们了。 “所以说……我们要不要反过来做?” 也就是这个时候,披甲的山羊突然开口了。 “我们要不干脆跟那猴子合伙干吧!” …… “你在说什么?” “你要不要再想想?” “你是不是疯了?” 片刻的沉默之后,其余几个兽类纷纷吵嚷起来,虽然他们已经在努力去想一些离谱的办法了,可山羊提出来的这个办法明显太过离谱了点。 什么叫跟那猴子合伙干,他们不是敌人吗?这意思是要让他们投降? “不是投降,是结盟。” 山羊努力解释着。 “你们也都明白的吧?我们现在的处境跟那猴子也差不多,都已经跳到了明面上,都已经成为了众矢之的……所以既然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大能能总会针对我们,那我们为什么不联合起来,先把他们清出去?” “你这……” 一番话说下来,其余几个兽类听得瞠目结舌。 但细想之下,这话说的好像还真有点道理。 虽然那猴子是眼下最强的敌人没错,但不管怎么看,那些蛰伏在暗处的大能才是最危险的存在,他们还没有暴露身份,更没有暴露手段,这也就意味着这些隐藏在暗处的大能们随时都有可能用出各种各样的,他们想象不到的办法。 反倒是猴子这边,能用的手段都已经摆在了明面上,无非就是武装同族,用优良的武器和数量的堆砌来对抗单独的强大个体,然后就是遇到对面数量大的时候直接放火鱼死网破,翻过来调过去也就这两个办法,不会再有什么新东西了。 “更何况,那猴子其实是愿意结盟的。” 山羊再一次补充说明。 “你们想想那些披甲狼。” “这……确实。” 其余几个兽类纷纷点头。 虽然他们刚才谈论的都是猴子,但他们也都还记得,那贪狼原本才是最危险的竞争者——毕竟那贪狼才是钓叟亲自点化出来的,平日里也都是用兽类的姿态示人,这也就意味着贪狼的优势本是最大的。 当然,也正是因为身份暴露太早,这份最大的优势同样也成为了最大的劣势,原本不出意外的话,那个贪狼应该是第一个被清理的。 其他大能未必能分辨出哪个狼是真正的贪狼,但他们其实也不需要分辨,只需要把所有的狼都杀了,贪狼自然也就死了。 然而那该死的猴子居然和贪狼结成了盟友,事情也开始变得极其恶心。 那些披甲狼甚至什么都不用干,只需要套着甲胄保证自己不死就行了,只要不被第一时间杀死,这些披甲狼就有机会嚎叫出声,然后武装猴子们的飞斧就会不要钱一样的丢过来,将袭击者当场活埋。 从这个角度看的话,跟那猴子结盟,好像还真不是什么坏事? “并且那猴子也确实有跟我们结盟的必要。” 想到这里,满身泥巴的野猪也开口了。 “虽然现在我们是交战状态,但是从胜出的角度来看,他其实需要我们,他需要我们帮他把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大能清理掉,这件事只靠他自己速度肯定快不起来……并且我们也确实有合作的基础,毕竟我们现在都已经跳到了明面上。” 是了,跳到明面上这种事虽然危险,但同时也是一个互相信任的凭证,毕竟真出了什么事情,他们只需要正面对砍就可以了,完全不用担心被背后插刀。 “那就这么干了!” 在达成了共识之后,五个兽类便开始了他们的行动。 自己出面是不可能的,毕竟他们也担心会被那些武装猴子给围起来宰了,不过只是传递消息的话,他们也有自己的办法——于是,在拔了几根老虎毛做成笔之后,棕熊从树上抠下了树皮,野猪和山羊负责吐点血当墨汁,蟒蛇则用这些红色的墨汁写下了字迹。 足有十五份树皮信件被武装猴子们截获,随后连同那些猎获到的动物尸体,一同被送到了杜乘锋这边。 “写的都是什么东西!” 看到了那些字迹的杜乘锋勃然大怒。 “这是在欺负我不识字吗?找死!” “不是,这是古体字,跟陈国的字肯定不一样……” 一旁的郊狼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也没想到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大能们居然会寄信过来。 “算了,我帮你念一下吧,这个内容是……他们想要结盟?” 郊狼突然有些恍惚,他不知道自己这到底是看到了什么。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不是伱死我活的弱肉强食吗?怎么连结盟这种事情都出来了? “什么?你说他们投降了?” 杜乘锋也目瞪口呆,他也完全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我新做出来的石器怎么办?我才弄明白固定戈头的办法……他们怎么能投降呢?他们投降了我杀谁去?” “他们的意思是,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郊狼一脸牙疼地为杜乘锋解释着信件上的内容。 “那些隐藏在暗处还没暴露身份的大能,他们才是真正的威胁,我们七家跳在明面上的,反而有着一样危险的处境,所以我们应该抱团,先把那些还没露头的大能都清出去……他们在信上是这么说的,这不是投降,只是结盟。” “不对,这就是投降。” 杜乘锋摇了摇头。 “他们认怂了,他们不敢打了,所以他们才会选择过来找我们停火协议……是他们怕了!” “那倒不至于吧……” 郊狼的脸色有些微妙,他不知道杜乘锋哪里来的这个信心。 的确,武装猴子和披甲狼的组合确实战绩颇丰,也让他们猎获了不少肉食,甚至一度实现了吃肉自由——但在其他几家兽类也跟着开始披上甲胄,甚至打造兵刃之后,他们可未必就真能打得过。 眼下对面愿意低头结盟,对他们来说其实真算是好事,至少他们能先联合起来,清理掉更多的潜在对手,并且彼此结盟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也能争取到更多的发展时间。 “所以我觉得结盟其实是好事。” 在说完了自己的理由之后,郊狼做出了总结。 “至少对我们现在来说是好事。” “什么好事?这哪是什么好事?” 杜乘锋登时就不乐意了。 “他们认个怂,我们就不打了,那我这段时间的武器不都白做了?哪来的那么便宜的事情?” “你这……” 眼见得杜乘锋如此坚持,郊狼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啊这。” 感受到郊狼的语气有些不对,杜乘锋也察觉出来,这是沟通上出问题了。 很显然,郊狼是很想结盟的那个,虽然杜乘锋也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一定要跟一群表现出自身软弱的对手结盟,但这郊狼既然这么坚持,那他自然也不会跟对方对着干。 说到底,他这次过来就是帮忙的,他从来就没有过喧宾夺主的想法。 “结盟的话……也不是不行吧。” 杜乘锋想了想,随后开口说道。 “但是也不能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那把我们当成什么了……这样吧,你写封信回去,就说我们愿意结盟,并且也愿意给盟友提供武器和甲胄的支援……” “你疯了?” 郊狼听得瞠目结舌。 他是想要结盟没错,但也没想过是这种结盟,居然还要给这些对手提供武器和甲胄……这话说的是不是还没睡醒? 武器和甲胄可是他们占据优势的根本,这玩意是能轻易给出去的东西吗? “你听我说完。” 杜乘锋接着说了下去。 “你还要写上,就是因为提供了武器和甲胄,所以我们也担心他们合起伙来搞我们,出于这个原因,五家里面我们只会跟三家结盟。” 说到这里,杜乘锋敲了敲面前的树皮。 “具体哪三家,让他们自己商量。” (本章完) 第505章 时代在召唤 当杜乘锋做出了决定之后,压力便来到了五个联盟起来的兽类这边。 最初的时候,他们是没有同意这份结盟邀约的,毕竟五个里挑三个这种事,不管是有脑子的还是没脑子的,都能看出来这是再明显不过的离间计。 “我们怎么可能上这个当呢?应该是那猴子接受我们的要求才对!” 披甲的山羊率先开口,这個观点得到了其他四个兽类的认同。 只靠这种拙劣的离间计就想要分裂他们,简直太天真了,他们又不是什么蠢货,怎么可能上这种当——退一万步说,就算结盟不成,已然知道要打造护甲和武器的他们,在面对那些武装猴子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大不了就开打!” 套着树甲的棕熊这样咆哮着,威严尽显。 于是,又是一番忙碌之后,他们将自己的意思送了出去,只不过和上一次不同,这一次他们很快便得到了回复。 那是三个沉重的木头大箱子,上面还写着见面礼的字样。 “这是在求饶了?” 套着皮甲的老虎嗤笑一声,他倒是没想到,那猴子居然会如此软弱,甚至开始送出礼物来祈求原谅。 但套着龟壳的蟒蛇却摇了摇头。 “我闻到了不好的气味……要不还是先把箱子打开?” “先看看,我也闻到了。” 满身泥巴的野猪干脆凑了过去,用脑袋拱开了木箱的盖子。 几杆简易的戈矛正躺在箱子里,但这些戈矛的刃口却已经不再是石头,而是散发着澄黄色泽的铜。 “我看看这个……” 套着树甲的棕熊小心翼翼地拎起一支短戈,眼下也就它能凑活将这些兵刃拿起来了。 然后这一支铜戈,就钉进了披甲山羊的脖子。 “没办法,他们都已经进展到炼铜了。” 一边这样说着,套着树甲的棕熊一边挥动短戈,一次又一次地钉在披甲山羊的脑袋上。 “那猴子既然敢把这东西拿出来,就说明这些铜兵器还有新甲胄都已经被分下去了……我们还在玩石头,他们已经有了真家伙,这真没得打。” “没得打又怎么了?” 大惊失色的蟒蛇连忙缩回了龟壳里。 “没得打也不能内讧……” “什么叫内讧?我们本来就是竞争对手。” 一只虎爪将蟒蛇从龟壳里掏了出来,紧接着蟒蛇的脖颈便被利齿咬住。 “只是提前送一些该死的去死而已,要恨就恨自己太弱吧。” 没等那蟒蛇开始拼命,沾着羊血的短戈便钉在了蛇身上,锋利的刃口轻松劈开了蛇躯,随后便割下了蛇头。 五减二等于三。 棕熊,老虎,还有野猪,顺利的加入了盟约。 “适者生存!这就是适者生存!” 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杜乘锋不禁感慨道。 “只有适应我们的,才有资格生存!” “我觉得这句话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着,但郊狼也很惊讶,那些竞争者怎么这么快就接受了他们的要求,甚至主动剪除了两个同伴——这种事怎么看都有点过于离谱了,毕竟他们这边严格来说也没干什么。 他们只是送了一些黄铜兵刃出去,仅此而已。 只是这点东西,真的有这么大的威力吗? 又或者说…… 只是两箱兵刃,就让这几个竞争者反目成仇,这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所在。 “他们一定有所图谋。” 想到这里的郊狼开口提醒着杜乘锋。 “这次结盟的事情绝对不会简单。” “简单不简单的,关我什么事?” 杜乘锋依旧是那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还是那句话,只有适应我们,他们才有资格生存,真闹事,大不了都宰了。” “……” 郊狼陷入了沉默,他不知道杜乘锋哪来的这份自信。 的确,他们这边是已经从使用石头武器,进步到了使用黄铜武器,但这种进步终究不能算得上什么重大进步,在那些竞争者也开始使用兵器和甲胄之后,他们之间的差距实际上已经在不断地缩小。 换句话来说,他们之前争取出来的那点优势,正在被迅速抹平。 并且他们还要给这些竞争者提供武器。 是了,这也是盟约的一部分,这些竞争者们要负责去清剿那些潜藏在暗处的,尚未暴露身份的大能们,而他们这边则负责提供武器装备作为支援——理论上来说,他们这边本是不需要做这种事的,毕竟那些竞争者对这件事其实也没提过要求。 “但是你一定要把这句加上去。” 郊狼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 “你不知道这种事意味着什么吗?他们也有了武器和甲胄,我们还怎么打?” “你看,你急什么?” 杜乘锋连连摇头。 “我们的装备难道就不需要更新换代吗?我们的技术难道就不需要更新换代吗?反正只要我们能维持领先就好,他们就算有兵器和甲胄,也不可能掀得起什么风浪来。” “你这……” 郊狼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哪来的维持领先这一说,石器和铜器之间根本就没什么区别,甚至就算从铜器变到铁器,也不一定会有什么区别——只因为再好的兵刃也需要优秀的使用者才能发挥其性能,可他们这边的战斗力却是一群猴子。 这是事实,但同样也是形容词,这些猴子虽然穿上了甲胄,也拿起了兵刃,但它们仍旧是一群猴子。 是了,这才是最大的问题所在。 这些猴子,没有灵智。 又或者说,这些猴子拥有的仅仅只是作为猴子的灵智,可是要涉及到复杂的思考,又或者多变的战斗,这些猴子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同样,那些披甲狼也是一样,它们仅仅只是披上了甲胄,不代表它们真的就会使用甲胄作战。 说到底,不管是猴子还是狼,它们存在的最大意义,其实还是以族群这个群体的身份,来将像他和杜乘锋这样的特殊个体隐藏起来,这也是为什么没有暴露身份的大能很难被抓住来,只因为没有谁能从狼群里精准挑出哪只狼是外人变的。 也就是杜乘锋这边突发奇想,才让这些猴子有了远超各路猛兽的战斗力,但究其根本,这终究还是在让猴子们把手里的东西丢出去,只不过丢出去的东西从草木碎石变成了简易石斧,眼下又变成了锋利的铜戈。 然而这份提升终究还是有极限的,就好像现在,他们就算再继续提升这些猴子的装备,其实也提升不了多少了。 当那些竞争者以及其族群,也都穿上足以抵挡铜戈的铠甲时,他们就真的没有什么优势可言了。 那三个竞争者是如此心狠手辣,他们能为了结盟杀掉两个同伴,自然也能在得到武器装备之后杀了他们两个。 “不是,你想这么多干什么?” 在听完了郊狼的顾虑之后,杜乘锋仍旧是那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不是都说适者生存了吗?我们自己也得适应兵刃啊。” “……你这话是认真的?” 郊狼听得瞠目结舌,他可是还记得上一次说“适应兵刃”是什么时候——那应该是一个被变成花豹的大能,死法是直接被猴子们丢出去的石斧活埋。 听这意思是,他们也要适应适应这个? 他们有几条命能拿来适应这种事? “适应适应也就行了。” 杜乘锋拍了拍郊狼的肩膀,示意对方安心就好。 不过很明显,这种事不是嘴上说安心就能安下来的,只因为郊狼的判断真的全部应验了——得到了武器和铠甲的熊虎猪甚至都没有拖到清理掉诸多大能,他们只是在象征性的剿灭了两窝山羊之后,就直接冲着杜乘锋这边杀了过来。 “早就该这么干了!” 此刻的棕熊身上已经不是那脆弱的树甲了,而是换成了坚实的铜甲,里面内衬了厚实的犀牛皮,这也让甲胄的防御力更上一层楼——而在甲胄的双臂之上,更是加装了锐利的锋刃,这也是专门为棕熊打造的兵刃器具。 而一旁的老虎身上,也套着合身的黄铜甲胄,而武器上,则换成了黄铜的爪套,这能让老虎的每一爪都变得杀伤力巨大,甚至都不需要撕咬就可以轻松撕碎一切。 至于野猪,此刻则更是被打造成了战车一般,满身的黄铜甲胄把整个野猪包的严严实实,就连猪头上都顶着一个量身定做的头盔,额头和一双獠牙之上更是延长出了锋利的尖刺,没有什么生物能扛得下哪怕一次撞击。 从那些武装猴子们手里得到的装备,俨然已经把他们都武装到了牙齿。 “那猴子居然真敢给我们弄出这么好的装备……” 棕熊挠了挠头上的头盔,他到现在都还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原本在他们几个看来,那个提供武器装备就是一句玩笑话,他们谁也没把这个当回事,毕竟他们的对手又怎么可能把最新的武器装备拿给他们——所以他们也没打算要,而是准备留着这件事,等以后翻脸的时候就可以拿来当作那猴子不遵守约定的证据。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那猴子居然真的给他们供应了武器。 并且还是,最适合他们的武器。 不是那些只适合给猴子用,他们这边却用都用不了的戈和矛,而是真正为他们量身打造的,能让他们运用自如的武器装备。 “难道说,那猴子真的指望我们会去杀了那些躲在暗处的大能吗?” 披着铜甲的野猪不禁嗤笑一声。 其实如果没有这么多优良的兵刃和甲胄,他们说不定真就会按照约定去搜寻其他潜藏的竞争者了,毕竟与那猴子开战不算什么明知的事情,先清理掉其他竞争者才是利益最大化的事情。 但眼下有了这些优良的甲胄和兵刃,事情就完全变了。 眼下他们已经不再惧怕那些武装猴子了,他们完全可以先反手把那些猴子都宰了,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反正他们已经拿到了量身打造的武器和甲胄,就算杀完了猴子和贪狼,再去清理其他竞争者,也是来得及的。 虽然其他藏在暗处的竞争者也是威胁没错,但很明显贪狼和猴子才是最大的隐患,能够早杀那肯定是尽量早杀,绝对不能给这两个畜生任何喘息的空间! “趁他病,要他命!” 顶盔掼甲的老虎露出了凶狠的表情。 “就算他懂得炼铜,这段时间又能炼多少?我们这边用的铜多,那猴子能用的铜就会变少……现在我们这边都已经武装起来了,那猴子手里真的还有铜可用吗?他们怕不是已经要滚回去丢石头了!” “对!这是最好的时机!” 另外两个兽类也跟着点头,紧接着他们三个便带着同样被武装起来的同族们,一同奔向那猴子所处的位置。 指望这些同族懂得按照战术来排兵布阵,那肯定是有点高看这些动物的智力了,但只是集群狩猎的话,它们还是没问题的——只要身为头领的他们指出目标,然后带着它们冲锋就好。 野兽们自己知道该怎么做,毕竟杀死猎物对于它们来说是如同呼吸一样的本能。 但这也有个前提,就是它们得知道猎物在哪。 “那猴子不是就在里面吗!” 棕熊指着面前的建筑,破口大骂。 他们的确来到了那猴子栖息的地方没错,但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却是一面足有两丈高的石头墙,只看那坚实的墙面,就能知道,这玩意绝对不是轻易能撼动的。 所以这玩意到底是什么时候弄出来的?那猴子的地方为什么会有城墙? “你们两个跟我……算了,我自己上去看看。” 看了眼身边的熊和猪,顶盔掼甲的老虎最终还是决定,自己爬上墙头看看怎么回事。 毕竟眼下三个里面也只有老虎是最会爬高的,而老虎也确实一路轻巧的攀了上去——可就在这老虎即将探出爪子,登上墙头的时候,却有一只猴子突然出现在墙头。 紧接着,便有硕大的石头被推了下来。 “咚——” 偌大的石头拍在老虎的脸上,登时便将老虎从墙头砸落。 (本章完) 第506章 真正的适者生存 披甲老虎从墙头跌落,砸起大片的泥土。 一旁的棕熊和野猪,更是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本以为自己已经想到了所有,本以为这场战斗已经十拿九稳,可他们怎么都想不到,那猴子居然会不声不响弄出这种东西——两丈高的石头墙其实也没多高,若是他们在外面的时候,怕不是吹口气就能将其轰塌。 甚至对于变成兽类的他们来说,只是两丈其实也不算高,他们只要稍微努点力往上爬一爬,便可以轻松翻过这个陡坡。 可是,墙头上多了那些扔石头的猴子之后,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和他们预想的一样,那些猴子们确实不再扔铜戈了,那些铜已经变成了甲胄和兵刃,穿在了他们的身上——但即便没有铜戈,仅仅只是简简单单的扔石头,也已经足够将他们这些进攻者从墙头砸落。 穿着铜甲的老虎砸在地上,那巨大的动静看得棕熊和野猪心惊肉跳。 毕竟一头老虎的分量可不算轻。 而老虎身上的铜甲,更不算轻。 石头砸在身上的那一下其实没多重,但是这一摔却直接让老虎当场吐血,虚弱的披甲老虎甚至强撑了几下,才算是再一次爬起来,紧接着便一路小跑返了回来。 “这畜生……” 披甲老虎忍不住喝骂出声。 “我有点不太行了,你们先上。” 什么叫我们先上?你这说的是人话? 棕熊和野猪上下打量着瘫在地上披甲老虎,一时间却都没有动弹的意思。 在这披甲老虎被砸下墙头之后,他们两个也看出来了,很显然,他们又上了那个畜生的当——想要穿着一身沉重的铜甲爬上墙头,已经是颇为困难的事情了,更何况在这个过程里还会有猴子把石头往下砸,这就更让登上墙头变成了一個不可完成的任务。 “要不绕着转一圈吧。” 思考了片刻,棕熊还是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万一有缝隙呢?我们直接从缝隙里打进去……我们现在都有铜甲护身,那些猴子怎么可能顶得住我们的冲锋?” 事情听起来确实是这回事,那些猴子也确实不可能挡得住他们的冲锋,哪怕双方都身披铜甲手持兵刃,猴子的战斗力也不可能比得上棕熊野猪还有老虎。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能进去。 在绕场一周之后,他们才发现,这不是什么石头墙,而是一座四四方方的石头城。 “这狗种!” 棕熊也忍不住骂起了街。 很显然,那猴子不会愚蠢到只修一面墙,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想要打进去,只能靠强攻。 “他们甚至连城门都没做……他们就没想过进得去出不来的问题吗?” “你说的是凡人的城池,凡人才需要城门,一群猴子哪用得着什么城门?不是随便搭个树枝就能下来了?” 披甲野猪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还是让我来吧,我试试能不能直接把墙撞塌。” 这样说着,披甲的野猪已然开始准备助跑。 野猪的冲锋,本就如同战车一样凶猛,而在披上铜甲之后,沉重的铜甲更是让野猪冲锋的劲道提升了数倍,再加上这野猪本就是外面的大能,对于力量的理解自然是十分纯熟的,这样的一撞,力道比攻城战锤都要大上数倍! “这狗种,居然这么恶心……” 野猪猛地瞪大了眼睛。 “那就开一座山给你看看!” 轰—— 一撞之下,地动山摇。 仅仅只是一次撞击,那石头墙上就出现了一处巨大的裂痕,搭在上面的石头也跟着散落一地。 “好!” 棕熊和老虎登时便叫起好来,毕竟他们终于看到了打破这座石头城的希望。 “早就该这么干了!” 棕熊和老虎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期待。 是了,这野猪的办法或许才是最正确的道路,他们真没必要完全按照那猴子给出的路子来走——说到底,那个钓叟在洞府里搞出这一套的本意,就是在让他们用兽类的身躯去体察天心,那他们还在甲胄兵刃上面跟那猴子卷个什么劲? 甲胄兵刃只能算是小便宜,真正决定胜负的,还是久经锻炼的体魄和意志! 更何况,他们也已经沾到了这份便宜。 那披甲的野猪,也已经后退回去,准备冲锋第二轮。 区区两丈高的石头墙,挡不下第二次撞击的,只要再来一次,这猴子的把戏就彻底没用了! “来!” 野猪这边也已经被激发出了血腥,看向城墙的双眼也已经满目腥红。 虽然就算顶了头盔,这种力道的撞击也难免让他头晕目眩,但只要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嘣——” 就在野猪再一次发足冲锋的时候,却有另一道巨大的声响在墙头上响起。 那披甲冲锋的野猪,也如遭雷击,直接僵在了原地。 那是一支足有七尺长的大矛,三棱矛尖在巨大的冲击力之下直接钉穿了铜甲,将那野猪死死地钉在地上。 “怎么……可能?” 棕熊和老虎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他们不敢相信,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架颇为巨大的床弩,虽然做工看起来还有些粗糙,但只看那外形,还有那巨大的弓臂,这绝对是一台床弩没错。 而在床弩边上,一只明显比其他猴子壮了几圈的猿猴,正将长矛一般的弩矢,再一次装填到床弩上。 又是一发弩矢从墙头射出,直接钉穿了披甲野猪的脑门。 “好了,搞定一个。” 城头上的杜乘锋咧开嘴笑了。 “我就说这种办法能把那个藏在野猪群里的大能试出来吧,你见过撞城墙的野猪吗?” “……” 一旁的郊狼看得瞠目结舌。 又或者说,他已经有点麻木。 在一个族群里精准的找出潜藏的大能,其实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毕竟就连他自己,一旦混进狼群里,别的大能也很难发现他的存在——当然,也有例外,比如杜乘锋这种,只是站在猴子里的强壮身姿就已经鹤立鸡群,但这么离谱的终究还是少数。 就好像现在这样,城投之下的熊虎猪,全都是披着甲的,他们又哪里能分清楚哪个才是潜在的竞争者? 而现在,杜乘锋却用简单粗暴的方式,做出了区分。 “答案很简单,看起来最离谱的那个就是假动物。” 这样说着,杜乘锋抬手指了指远处。 “你看到那个老虎没有?刚才想要扒城墙,被砸下去之后就再也不敢过来了,这才是真畜生,真畜生是知道疼的……但是那些大能不一样,他们更想杀我们,你看别的猪会傻到撞墙吗?正常的猪哪来的这么重的杀心?”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郊狼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主要是这份解释多少有点太过超出他的认知。 又或者说,太过超出他对于杜乘锋的认知。 “伱不是一直都是那种只会砍过去的性子吗?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你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给替换了?你到底是谁?”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杜乘锋谦逊地挠了挠头。 “这不是砍不过去吗?你不会觉得我会傻到下去跟假老虎正面对砍吧?” “……” 郊狼很想说,他真是这么觉得的。 但是他还是忍住了。 只因为眼下的杜乘锋,已然再一次架起了那台硕大的床弩。 “适者生存,适者生存。” 杜乘锋瞄着城头下游荡着的那些野兽们。 “既然连甲胄都穿上了,那也应该适应一点正经的战争了……连这种堡垒攻防都算不上的攻城战都打不下来,那就是适应不了环境,你们不死谁死?” “……” 郊狼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他依旧觉得杜乘锋对“适者生存”这个概念的理解出现了巨大的偏差,但眼下他却越来越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因为每一次争斗都是以杜乘锋的胜利作为告终,那些潜在的竞争者们竟真的适应不了这种打法。 “难道说这才是真正的适者生存?出问题的其实是我?” 眼见得杜乘锋在没找到目标的情况下,干脆开始拿城头下面的熊虎猪当成兔子来射,郊狼愈发地怀疑人生。 若是他自己下去的话……只看这些兽类的数量,恐怕他就算再怎么强,也会瞬间被撕碎吧? 可就是这样的一群猛兽,甚至还是一群披甲的猛兽,此刻在那一架床弩面前,竟真的如同兔子一般软弱无力。 眼前的事实冲击着郊狼的认知,让这位贪狼星君的大脑一片混沌。 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城头下的野兽们,选择了逃离。 “哎,没意思。” 看到那些野兽们越跑越远,杜乘锋不禁叹了口气。 “我还以为他们至少能硬气一点,多跟我打几天围城战来着,结果这才死了,一,二,十……这才死了二十几个,就顶不住了,就要跑了,就这点骨气,真是……” “其实他们加起来也没有一百个。” 郊狼的表情愈发地僵硬了。 顶级掠食者的数量本来就不会太多,越是强悍的掠食者,数量就越会稀少——主要是因为一片地域能够供养的顶级掠食者终究有限,那三个大能纠集起上百号披甲兽类,这种等级的武力已经足以在这片林子里横着走了。 可就是这样一支所向披靡的猛兽军团,只是在石头城下面待了一圈,就被床弩射死二十多个。 那确实是要跑,没有哪个兽类敢停下来,它们甚至都不一定敢再过来,这片地域会是它们永远的噩梦。 至于杜乘锋口中的围城战……那种事对纪律性的要求就太高了,指望一群被杀破胆的野兽懂得打围城,倒不如指望那些大能吹口气就把石头城给碾成齑粉。 但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在这个洞府里,一切外界的力量都不存在。 敢进来,就必须要适应这里,适应这没有力量的环境,适应这里的一切。 “哎,这就是适者生存。” 城头上的杜乘锋甚至已经烤起了火,鲜切出来的野猪肉上满是咸香。 是了,咸香,在实现了肉食自由之后,提升口感的事情就被他提上了日程,于是一方面为了提升肉的味道,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方便保存,杜乘锋就干脆弄出了盐。 虽然只是在林子里找到的岩盐,甚至还稍微有点发苦,但这依旧是盐,是调味品。 就像刚才用床弩把那些野兽当兔子来打一样,生活也需要调味品,只有让生活也变得充满乐趣,人才更能适应这日子里的艰难困苦。 “可惜刚才没看到,熊和老虎里面,到底哪个是假的……” 咬了一口野猪肉,杜乘锋不禁叹息一声。 他原本还以为,自己那尝试驱赶的行为,能把那两个潜藏的大能从普通的熊和虎之中区分出来,可谁能想到那两个大能竟硬是憋着没有暴露,一路装成其他野兽的样子逃走了。 “都已经是大能了,竟然还跟畜生一样逃跑,简直脸都不要了!” 虽然嘴上这样骂着,但杜乘锋心里却清楚,这才是最为正确的选择。 适者生存,适者生存,那两个潜藏的大能终于开始适应他的打法了。 “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小心熊和老虎。” 想到这里,杜乘锋抬起头看向了郊狼。 “能杀就杀,不能杀就跑,反正我这边会尝试把这两支族群都清剿掉,毕竟他们会变得很麻烦……至于猪的话,猪已经没有威胁了,我们完全可以把剩下的野猪都养起来,用来作为肉食储备,或者交通工具。” “交通工具……” 郊狼的脑海里浮现出了猴子骑在猪身上的样子,这让它本就混沌一片的大脑愈发地头晕目眩。 “你说是就是吧。” 这一刻,郊狼已然彻底放弃了思考。 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远方的丛林中,披甲的棕熊与虚弱的老虎,也终于停下了逃亡的脚步。 “不行,我们还要找别的大能结盟……” 这一刻,熊和老虎咬紧了牙关。 (本章完) 第507章 适应的力量 逃出生天的熊和老虎本能的想要寻找新的大能结盟,但他们却没能找到任何痕迹。 连痕迹都找不到,那些尚未暴露身份的竞争者明显是不想见他们两个——这其中自然有对自身安全的考量,但他们两个能感觉到,这其中更多的,还是对于他们两个的嘲讽。 他们两个自以为是的挑明了身份,又自以为是的以为掌控了大局,但最后他们才知道,自己一直都被那猴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其实……我们输得不冤。” 垂头丧气的棕熊干脆卸下了身上的铠甲,苦笑一声。 “你也知道的,那些野猴子没有灵智,拉出来丢丢石斧和短戈还行,指望它们干活,那就太抬举他们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我们接收到的所有武器装备,包括那個石头城,还有城头上那一架床弩,都是那猴子自己搓出来的。” “是啊……” 脱掉甲胄的老虎脸上也写满了苦涩。 亏着他们还以为,自己失去了力量之后,在林间用兽类的姿态拼杀,就已经算是在适应环境,可是跟那猴子比起来,他们这点努力还真算不了什么——从石斧和皮甲,到量身打造的铜甲和铜戈,再到不声不响就立起来的石头城堡,再到城头那一架不讲道理的床弩…… 这些东西背后,到底付出了怎样的时间和精力? 虽然这些简单的东西,若是放到外面,连入他们眼的资格都没有,但眼下在没有任何力量的情况之下,就只靠这副兽类的身躯,他们只是想象一下这浩大的工程量,就已经头皮发麻。 但那猴子,却不声不响的完成了这一切。 差距,也就由此而产生。 那猴子并非是什么只知道放火的疯子,这是一个真正用硬实力压着所有竞争者在打的过江强龙。 “其实我们早该意识到这一点的。” 棕熊叹息一声。 “那猴子一上来就亮明了身份,成了众矢之的,但他还是活到了现在,这本身就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哪像我们。” “是啊,哪像我们。” 老虎也叹息一声,随后抬起头,看着出现在面前的豺狼,鬣狗,还有狐狸。 在这片被刻意构建出来的危险丛林中,只要暴露身份就会引来袭杀,他们一直都很清楚这一点。 只不过他们没想到,袭杀会来得如此之快。 “还真是看不起我们啊。” 老虎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这是准备把我们当成落水狗来打?” “失败的老虎连狗都不如。” 迎面走来的鬣狗嗤笑一声。 “你们的气势已经被压制了,刚才的逃亡也耗光了你们的体力,现在的你们跟狗也没什么区别。” “但是你们还是需要成群结队才敢出现在我们面前。” 棕熊也强撑着站起了身子。 “其实我看到你们几个,倒是有点怀念。” “怀念?” 狐狸也站了出来。 “你认出我们是谁了?” “没有。” 棕熊摇了摇头。 “我只是想起了,前些日子的自己。” “不用怀念以前的美好时光了。” 豺狼也踱着步子,开始逼近。 “等伱们死了,有得是时间怀念。” “倒不是什么美好时光的问题。” 棕熊叹息一声,随后看向身边的老虎。 “你的话,应该能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是啊……” 老虎也跟着叹息了一声。 “以前的我们,还真弱啊……” “快动手!” 为首的鬣狗第一个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 这两个本该灯枯油尽的熊和老虎,气势反而变得愈发旺盛! 这两个畜生居然打算拼命! “杀了他们!” 豺狼第一个飞扑上去,狐狸贴地一路窜行,鬣狗更是已经绕到了后方,随时准备一击毙命! 但迎接他们的,却是硕大的虎爪和熊爪。 “老子就算被打废了,也不是你们这种畜生能沾边的。” 虎爪凌空插进了豺狼的脖子,只是轻轻一挥便将豺狼撕成两截。 而选择偷袭的狐狸和鬣狗,更是已经被一双熊爪钉死在地上。 或许是因为血腥气带来的兴奋感,又或者因为是肉食带来的饱腹感,亦或者是单纯的因为,那份让他们一路攀登至高天之上的顽强意志。 棕熊与老虎,他们的眼神,再次坚定。 “虽然还不知道你在外面到底是谁,但是我看的出来,你不比那猴子差。” 吃饱喝足的棕熊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面前的老虎。 “当然,我也一样,我也觉得自己不比那猴子差,只是我们之前还是太大意了,努力的程度和方向都很成问题……” “差就是差,这个没什么好说的。” 老虎倒是没有太在意这种失败之后的互相吹捧。 “外面的身份就不要聊了,说太多对大家都不好,然后单就这件事的话,输了就是输了,这个没什么不承认的必要,我们只是输了一筹,下次赢回来就是了……再者说,你难道不觉得,输了其实不算坏事吗?” “确实不算坏事。” 棕熊也深有同感。 虽然想要接受失败本身,这件事很不容易,可一旦他们能坦然接受这份失败了,就会像现在这样,看到失败之后的风景——虽然从做事的角度来看,失败不算多好,但是从成长的角度来看,失败的收获远远比成功要大得多。 就好像现在这样,一次失败的进攻,一次几乎让他们丧尽家底的挑战,却打出了他们的斗志,甚至让他们愈挫愈勇。 现在的他们,若是再一次对上那个猴子…… 他们依旧没什么办法。 说到底,意志归意志,做事归做事,在这个心力被限制了的洞府中,只靠意志可是没办法直接转换成战斗力的——但那个猴子手里却已经握住了绝对的暴力,拥有石头城作为绝对防御,再加上床弩作为最强的攻击手段,眼下已经没有谁能制得住那猴子了。 “必须要想点办法,想点更好的办法……” 老虎和棕熊开始挠头,他们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主意。 再去拉帮结派肯定是不太行了,毕竟他们也已经察觉到了这样做的弊端——只有弱者才会想要依靠盟友,从而在做事的时候寻找到那一份虚假的安全感,想要维持现在的强者心气,那他们就没必要再去寻找什么盟友了,他们两个只有凭自己的力量击败那猴子,才能称得上是完整的复仇。 但如果不找盟友的话……他们能怎么办? “其实可以围城的,毕竟那个石头城真不算大。” 棕熊揉搓着自己的脑袋。 是了,那个石头城也不是真正就那么无敌,相比起真正的城池来说,这个两丈高的小城撑死只能算个哨塔——而这,也就意味着里面的食物和饮水储备绝对不会太多。 只要他们能将其团团围住,不让里面的猴子出来觅食,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轮到那猴子给他们下跪求饶了。 “唯一的危险也就是那一架床弩,但是床弩这种笨重的东西又不可能挪动……” 老虎一拍脑袋,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个问题。 “不过这种事……算了,我们手里的同族根本干不了这种活。” 是了,这也是围城战最大的问题了,虽然他们两个作为各自族群的熊王和虎王,能一定程度上指挥其他的同类野兽,但这种指挥也仅限于“哪里有猎物大伙一块去杀”的程度,若是对方没有防备,那自然是百兽奔腾势不可挡,可是面对石头城的话……这些乌合之众就有点太不够看了。 “说到底,还是不够强。” 棕熊叹了口气。 “我们不够强,它们也不够强,等到那些武装猴子掌握了新武器之后,他们就会一个一个杀过去……我们迟早会被招出来,那猴子一定会这么干的。” “所以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老虎猛地抬起了头。 “它们不够强,那我们能不能让它们变强?” “你的意思是……” 棕熊的眼睛也逐渐眯了起来。 “凡人的武艺?” “不,是我们的武艺。” 这样说着,老虎抬起了爪子。 “以你我的的本事,就算是变成了兽类,也能为这个身体设计出一套合适的武艺……那猴子都能用兵刃把其他猴子武装起来,我们怎么就不能让其他的老虎和熊,变得跟我们一样强?” “好像……确实可以?” 棕熊的眼睛也逐渐亮了起来。 “以你我的身手,就算不套甲胄,那些武装猴子也未必就能拿我们怎么样,如果让其他的熊和老虎都有我们这副身手的话……” “起码猴子们在击杀它们的时候需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老虎眯起了眼睛。 “另外你有没有发现,那些猴子开始吃肉了,所以它们才能抡得动石斧,丢得动铜戈……所以我们要让熊和老虎吃更多的肉,这样猴子能吃的肉就会变少,吃肉少就会没力气,没力气就会变成废物。” “确实。” 棕熊连连点头。 “等剪除了那些武装猴子之后……” 老虎和棕熊对视了一眼,他们都没有说话,却都明白了彼此想要说什么。 这样罕见的对手,这样稀有的敌人,他们又怎么能不亲自上阵,与之生死相搏? 还真不能。 至少从做事的角度来看,这种事真不太行。 “不对,还是尽量让其他的熊或者老虎,把他杀了吧。” 深吸一口气,老虎还是开口了。 “狮子搏兔亦需全力,我们没必要在最后的关头大意……天知道那猴子还有什么后手留着,一定不能亲自上阵跟那猴子拼命。” “你这么想的话,也是个思路。” 棕熊却没有认同这一点。 “我倒是觉得应该跟那猴子打一打,毕竟连见面交手的心都没有,做起事来也难免畏首畏尾……我可不想输给那猴子,我要堂堂正正的赢回来。” “也行吧。” 老虎倒是没有在意彼此之间的分歧,而是对着棕熊抬起了爪子。 “那接下来,各凭本事?” “各凭本事。” 棕熊与老虎击掌。 随后他们便带着各自的同族,分道扬镳。 远在石头城的杜乘锋还不知道远方发生的事情,他还在处理之前那场战斗的战利品,地上的动物尸体要收拾,肉都要拿盐腌起来,散落一地的兵刃也要回炉重造,那些皮子更要处理出来做成皮革内衬——当然,还有被破坏的城墙,这也也需要修一修才行。 而这所有的事情,全部都只能他自己来干。 指望猴子们来干这些精细活,肯定是不现实的,毕竟猴子们连灵智都没有,也做不来复杂的事情。至于那郊狼,虽然不会像猴子们一样,只会把事情搞砸,但狼那尴尬的身体结构也注定了帮不了多少忙。 “不过还好,也没多少工作量。” 杜乘锋倒是很想得开,又或者说,有点活干反而让他感觉更加充实。 就算活再怎么多,只要做,那就肯定能做完的。 处理皮革和肉类,是在石头城里干的,这个相对简单,也不太用挪动地方——但接下来的工作就要正经出门了,一方面是为了弄点合适的木炭才好熔炼黄铜,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石头墙需要一些更结实的石头来修补。 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密林里,出门几本约等于进了雷区,天知道什么时候会杀出一些动物来想要取他狗命。 就像现在这样,就在他找了一棵合适的树干,准备拉回去烧炭的时候,一头老虎突然从路旁窜出,直扑杜乘锋背后。 若是普通人的话,被这么一扑再接个咬,当场就能走快捷通道火速投胎了——但杜乘锋不一样,他好歹是练过的,于是他回头的时候顺带反手一拳,便将那老虎足足打飞两丈之远。 但也就是这看似威风尽显的打击,却让杜乘锋皱起了眉头。 手感不对,这一拳本来应该直接把那老虎打死才对。 可现在,那老虎在半空中翻了两圈之后,竟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甚至还再一次,对他摆起了架势。 “你居然也练过?” 看着再一次飞扑而来的老虎,杜乘锋瞠目结舌。 他的判断居然真的应验了。 那几个逃走的手下败将,居然真的找到了适应他的办法。 (本章完) 第508章 你可识的此阵 动物的战斗技巧,其实很粗糙。 当然,相比于毫无技巧来说,动物们用来捕猎的战斗技术就算再怎么粗糙,也已经足够杀人了——可一旦遇到同样懂得战斗,甚至久经训练的武者,动物的战斗技术就显得有点太过原始了。 简单来说,那种直来直去的打法,欺负欺负普通人还行,但是遇到那些真正的高手,就会像遛狗一样被晃得连对手在哪都看不到。 “归根结底,是对于力的理解和总结。” 杜乘锋是明白这一点的,这也是人类比动物强的最大原因,人类知道用记忆的方式来保存赛后录像,并且也懂得通过赛后总结来调整自己不足的地方,从而积累出相应的经验,让技术变得愈发细腻纯熟。 理论上来说,动物是做不到这种事的。 但也仅仅只是理论上来说。 “你是谁?” 看着面前那头翻身落地的老虎,杜乘锋人都看傻了。 难道说他运气这么好,出门就活捉了一个变成老虎的竞争者? “那就得让你适应适应我了!” 杜乘锋直接拔出了挂在背上的投矛。 接下来的战斗就没什么说法了,原本杜乘锋以为这老虎很强,所以才选择了火力全开——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老虎却比他预料的还要弱一些,面对他手中的投矛,这老虎连三个来回都没撑到就已经见了血,第四个照面的时候身上就已经插了三根投矛。 老虎最终还是理所当然的倒在了地上,但杜乘锋的脸上却没有什么胜利的喜悦。 “这不是变成动物的大能。” 回想起刚才的战斗,杜乘锋眉头微皱。 如果真的是变成动物的大能,那他这边不会这么简单就将其拿下——最重要的是,他这边又没有隐藏身份,即便是变成老虎的竞争者,应该也不会傻到正面出现在他的面前跟他对轰。 倒不是什么打得过打不过的问题,而是两个高手战斗,很容易就会打得两败俱伤,结果就是谁都没赢,反倒是让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竞争者们捡了便宜。 “也就是说……这只是普通的老虎。” 杜乘锋摸着下巴。 只是普通的老虎,都能在他手底下走过三個照面了? 这种等级的战斗力,若是用来去袭杀其他动物,不是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这就是他们的新招数了。” 匆匆赶回来的杜乘锋找到了郊狼。 “你作为狼王,也让你手底下的狼注意点,尤其是老虎和熊,见到一定要绕着走,它们都是练过的。” “他们居然分享了战斗的技巧……” 听到这件事的时候,郊狼也颇为牙疼,只因为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要知道不管是熊,还是老虎,这种顶尖掠食者实际上都不是群居生物,跟有着群居习惯的猴子和狼不同,老虎和熊这种一向都更倾向于各自为战——换句话来说,变成老虎和熊的竞争者,跟它们的同族,实际上更接近于竞争者的关系,属于一边多吃一口,另一边就会少吃一口。 然而,就在这种情况下,那两个潜在的竞争者,竟也能做到将战斗技巧传授下去,提高整个族群的平均战斗力…… “就该这么打!早就该这么打了!” 就在郊狼这边还在努力想着解决办法的时候,杜乘锋那边却已经攥起了拳头。 “要的就是这个!不然连点压力都没有……现在这样才是竞争的样子!才是能打出风采的时候!” “……你居然觉得这个是好事吗?” 郊狼听得目瞪口呆,他总感觉自己越来越跟不上杜乘锋的脑回路了。 总不能说在洞府里变成猴子之后,就连脑子也跟着变成猴子了吧?这种敌强我弱的事情真的能算好事吗? “当然能算好事。” 杜乘锋解释着。 “如果只是打赢一群菜狗,那就算赢了,其实也算不了什么……就好像我之前做的那些,你牵条狗来,狗都能干得了,这能长进吗?” “……” 郊狼的脸色有些微妙,他总感觉这是在骂自己。 什么叫牵条狗来狗都能干,他就没能想到这种提升兵器甲胄的思路,意思是他连狗都不如?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难道还要接着提升武器装备吗?” 深吸一口气,郊狼干脆提出了眼下最为严肃的问题。 是了,这也是最为麻烦的地方了。 他们的武器装备,已经升无可升。 说到底,这片林子终究只是洞府里被刻意塑造出来的环境,而不是真实的世界,在这个地方,他们能够搞出石器,甚至搞出铜器,就已经是极限,至于铁器或者更好用的钢材……不是他们不想做,实在是条件所限,炼不了铁。 在这样的条件下,他们能搞出铜甲和铜箭床弩,甚至连维持防御的石头城都搞了出来,这就已经很不错了。 若是再想要提升战力的话……在没有煞气,也没有心力,更没有香火愿力的情况下,他们还能怎么提升? “攻守之势,变化了。” 想到这里的郊狼叹息一声。 “我们已经摸到了能做到的极限,但是那些潜在的竞争者,他们还没有表现出自己的极限……这些大能都有自己的手段,我们接下来能保证活着就很好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去适应他们?” 听完了一番话的杜乘锋连连摇头。 “伱这个想法太软弱了,怎么能适应他们呢?应该让他们来适应我们才对!” “问题就在这里了,他们已经适应了我们。” 郊狼闭上了眼睛。 “的确,或许你刚开始的时候用了一些好办法,但是很明显,他们已经开始适应我们了,甚至针对我们给出了反击……你可别忘了,你之前给那些熊和老虎供应的甲胄和兵刃可是还在呢,现在它们又都学会了更强的武艺,这种战斗力……” “不,他们还不够适应我们。” 杜乘锋摇了摇头。 “另外谁跟你说,我们一定要跟他们打了?” “不打?” 郊狼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不打怎么赢?” “办法多的是。” 杜乘锋是这样回答的。 而在这之后,武装猴子和披甲狼便都收缩了捕猎范围,又或者说干脆就不出去捕猎了,反正杜乘锋这边已经刻意移植了一些果树和能吃的蘑菇种在附近,他们甚至还养了猪。 这份异动,自然引起了棕熊和老虎的注意。 “怎么会是?他们是不是怕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棕熊与老虎再一次碰面。 随后,他们两个便都摇了摇头。 应该不是怕了,就那个猴子之前的表现来看,唯独怕这个字眼,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而这也就意味着,那猴子肯定是在酝酿着什么阴谋。 这阴谋是如此的重大,甚至足以让那些武装猴子收缩狩猎范围。 “要不……去看看?” 老虎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他觉得不管发生什么事,终究还是眼见为实。 但棕熊却摇了摇头。 “这样不太好吧……我是指安全方面,若是对上那床弩,你能活下来吗?” “……” 老虎说不出话了。 理论上应该是能,毕竟他又不是本地老虎,原本是外界大能的他,远比普通老虎强了太多——但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那猴子绝对能赶制出更多的床弩,到时候真给他来几轮齐射的话…… “可是不过去看看的话,我们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虎咬了咬牙,还是有点不死心。 “可是我们亲自过去的话……哎。” 老虎不禁叹息一声。 这时候就体现出团队合作的重要性了,他们两个都是猛兽,真要选择靠近的话,那就一定会被床弩盯着打,所以这时候最好的办法是,找个能交流的,但是还没有暴露身份的大能,过去瞅一眼,然后把情报带回来。 不过很显然,他们找不到这样的大能,选择独自变强的他们早已放弃了结盟这种事情,其他潜藏的竞争者更是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 “要不还是从远处看一眼吧。” 思前想后之下,老虎还是做出了决定。 “总要有必要的信息才行,从远处看一眼,我们至少要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一定要这么干的话……也行吧。” 出于安全考虑,棕熊决定跟老虎一块去。 虽然他们两个已然不再结盟,但有着之前共同逃跑的情谊在,彼此守望相助之下,总是更容易做到彼此信任。 “但是不要离得太近,注意一下影响。” 棕熊做出了最后的叮嘱。 “顶级掠食者之间是不会靠太近的,他们彼此都有自己的地盘,一旦我们两个并排走,那基本等于明牌告诉那猴子,快来把我们杀了。” “那就拉远一些吧。” 老虎点了点头。 去往那石头城的路途,他们两个还是很熟的,毕竟他们之前就是在那边被打回来的,这场惨痛的失败深深的刻在了他们的心里,他们又怎么可能忘记这种事情——然而也就是走在这条极为熟悉的路上,老虎却总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是了,很不对劲。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起码还要再走上一段距离,才能看到那座石头城的影子才对。 可为什么,在还没走到当初那片战场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到了,熟悉的石墙? “是幻觉吗?我记错了?” 老虎使劲甩了甩脑袋,他一度以为是自己的问题。 但当他定睛看过去之后,远处依旧是熟悉的石墙。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不太能确认自身记忆的老虎,干脆冒着险一路冲向了棕熊那边。 也就是到了之后,他才知道,棕熊这边比他更倒霉——他这边好歹还抬眼看了看,那棕熊却是直接多往前走了几步——于是当场就有三根弩矢钉在了棕熊原本站立的位置。 如果不是棕熊自己跑得快,恐怕就要直接被床弩杀了。 “至少我们有一件事判断对了。” 棕熊的脸色颇为难看。 “那猴子真的做出了更多的床弩……我就说这猴子这段时间里没憋好屁。” “我觉得这个其实还算小事。” 老虎的脸色颇为微妙。 “真正麻烦的是……你有没有发现,那个石头城的位置,好像变了?” “这……” 回过神来的棕熊经老虎一提醒,也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确实,这不是什么错觉,而是石头城的位置真的变了——又或者说,那石头城明显扩大了不少。 如果说之前的石头城,撑死只能算是一个哨塔或者瞭望台,那么现在的石头城就已经有些城堡的样子了,不止占地面积向外扩张了好几圈,甚至连墙头的床弩都多了不少。 而在城头之上,更是站满了武装猴子,只看这些猴子顶盔掼甲的样子,就知道原本套在野猪身上的那些铜甲,又被拿去回炉重造了。 “并且你有没有发现,猴子好像也更多了?” 棕熊抬起爪子,指了指墙头的武装猴子们。 这个其实不太能看得出来,毕竟他们自己其实也没算过,这些武装猴子究竟有多少只——不过只是就城头上那黑压压一片的规模来看,这些武装猴子,好像确实是多了不少。 “这个……也正常吧。” 老虎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毕竟本地的兽类也会生育,就好像你我,不也一样都是生出来的?更何况这片林子里的兽类长得也快,只需要几个月就能……等等。” 老虎的脸色也僵硬起来。 他好像突然明白,那猴子要干什么了。 “一定要把这个石头城拆了!必须把这个石头城拆了!” 随着脑海中那份想法变得愈发清晰,老虎的表情也愈发地狰狞。 “那猴子压根没想过跟我们打!他打算靠着生猴子把整个林子都改成石头城!要是我们拦不下他,等到城墙推到脸上,他就能用床弩把我们全都堆死!” “这猴子……居然还能这么打吗?” 一旁的棕熊听得瞠目结舌。 但看着城头上那些床弩和武装猴子,他却已经意识到,这已经不是什么猜测,而是摆在他们脸上的现实。 (本章完) 第509章 钓鱼线 当高墙被筑起的时候,一切就都已经无法改变。 原本熊和老虎还以为,能通过正常的战斗来分出胜负,的确,他们承认那猴子确实很强,但真动起手来,他们也未必就会落入下风——可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那猴子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跟他们打。 围墙前进的速度很慢,一天下来都不一定能拓出来一尺,但却带着一股缓慢的坚定,仿佛一直都会这样成长下去。 能一路修到天上,自然都是有些本事的,在看到那变大的围墙之后,他们就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他们没有攻破城防的手段,出局只是时间问题。 “还能……这样打?” 棕熊和老虎对视了一眼。 在彼此的眼底,他们看到了震惊和迷茫。 理论上来说,他们已经输了,但他们两个无论如何都不想承认——这里面一定还有什么问题,那猴子不可能真的做到如此完美,一定还有什么地方还能让他们挣扎一下,他们还没有真正的输! “拼了!” 困兽犹斗,兔子急了还咬人,面对着必死的杀局,棕熊和老虎很干脆的选择了拼命。 但拼命也是有技巧的,他们是要拼命不是要送命,直接冲过去破坏城墙无疑是最为危险的行为,他们连工地都靠近不了就会被床弩的弩矢钉死——很显然,这是一个致命的陷阱,普通的兽类可不会有破坏工地的行为,只有他们这些外界的大能才能从这项工程里看出潜在的逼迫。 这是一个鱼饵,用来钓他们的鱼饵,他们是绝对不会去咬钩的。 所以他们选择的拼命,是另一种方式。 “都出来!我们需要谈一下!” 猛虎与棕熊的咆哮声此起彼伏。 “再继续潜伏下去,我们就都要死了!” 这种喊话无疑是极为危险的行为,不止要暴露身份,更是要把自己暴露在这片危险的丛林之中——为了证明自己的诚意,他们甚至连甲胄都没有穿,干脆直接将自己最危险的胸腹和喉咙都暴露了出来。 只要他们不去反抗,哪怕仅仅只是一条狗,都能随便杀了他们。 这便是他们给出的诚意,用他们的性命本身作为保证,从而将其他潜在的竞争者们都聚集起来。 虽然他们自己也清楚,只有弱者才需要抱团,身为强者,就要独自践行自己的道路,但这一切也有个前提,那就是他们真的有作为强者的资格——但眼下,最强的盾与矛都已经落到了那猴子的手里。 打不过,那就要承认自己作为弱者的身份。 然后学习如何以弱者的姿态来取胜。 “我们必须联手!只有联手才能……” “你是想说,只有联手才能取胜?” 有声音在棕熊和猛虎的背后响起了。 棕熊和猛虎连忙转过头,只见出现在他们背后的却是一只野猫,面对着这种连狗都不一定能打过的弱小兽类,棕熊和猛虎却连忙趴伏在地上——只因为,这是眼下唯一愿意出面与他们交流的外界大能。 即便对方再怎么弱小,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他们对待这個大能的态度,直接决定了其他潜藏的大能会怎么看他们。 “我们是真心实意想要联手,你也看得出来,那个猴子已经占据了上风,只有把他打掉,我们才能……” “是你们,不是我们。” 野猫慵懒的打了个哈欠。 “是你们能取胜,是你们变成了熊和老虎,你们才是天生就有优势的那个,猴子死了,最强的就变成了你们。” “这……” 棕熊和老虎噎在了原地。 面前的野猫只是一句话,便点中了他们的死穴。 确实,其他潜在的大能根本没有帮助他们的必要,反正就算帮了他们,自己也拿不到什么好处——所以问题也就在这里了,既然没有好处,那些潜在的大能又为什么要出手呢? “可是,一旦让那猴子做大,你不是也会死吗?” 有点不甘心的棕熊还在咬牙硬撑。 “就算是为了能活下去,能有个取胜的机会,我们也应该……” “说得好像斗败了那猴子,我们就不用死一样。” 野猫只是摇了摇头。 “那猴子死了之后,伱们会给我们留活路吗?我们从这件事里,能有什么收获?” “你们……你们可以得到一切。” 老虎咬了咬牙,终究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底线。 “我们会把那钓叟的遗产分享给你们,知识经过传播就会变成两份,大家都可以翻阅钓叟遗留下来的想法和道理,我们都能有收获……” “合着你们居然还记得这里是钓叟的遗产啊。” 像是听到了有意思的事情,野猫直接被逗乐了。 “那你们还在这里争什么胜负输赢?” “我……等等?” 老虎和棕熊突然愣住了。 难道他们,不应该争出一个胜负输赢吗? 怎么看都是应该的吧?他们潜入了钓叟的洞府,洞府的规则将他们变成了没有力量的兽类,这明显是一种考验,只有最后的赢家才能得到钓叟的全部。 所以肯定要争出一个胜负输赢来吧?这是必然的吧? “所以说,你们确实不如那猴子。” 野猫叹息一声。 “钓叟只是扔出一个鱼饵,你们就像疯了一样开始抢夺,自始至终,你们都像瞎了一样,完全没看到鱼饵后面连着的鱼线……看在你们诚恳的份上,那我在这里再问你们一遍,若是换到外面,你们会按照钓叟的规矩来吗?” “怎么可能!” 棕熊和老虎连连摇头。 大家都是凭本事飞上天的大能,谁会跟着别人的规矩走,那钓叟若是敢跟他们来一句“你们必须听我的”,他们怕不是直接动手把那老东西打出屎来。 所以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在外面的时候,他们都知道不跟着那老头的规矩走。 怎么进了这里面,他们就…… “钓叟扔出来的鱼饵蒙蔽了你们的双眼。” 野猫摇了摇头。 “你们就像钓叟的玩具一样,那老东西怎么铺设,你们就跟着做什么……确实,那猴子若是放到外面,战力大概是不如你们的,但是就现在来看,你们真不如那只猴子,至少猴子还知道反抗。” “这。” 棕熊和老虎被说得哑口无言。 确实,就算他们再怎么抱怨那猴子不循规蹈矩,甚至破坏了规则,可问题是,这里的规则,又是谁定下的? 谁定下了这里的规则?谁说他们就一定要完全遵守?就算他们不遵守又能怎样呢? 又或者说,他们从一开始,难道不就是因为觊觎那钓叟的遗产,才来到这里的吗? 他们连那老头的遗产都盯上了,为什么还要在意那老头定下来的规则? “可是你们……” 棕熊的脑子还是有些没转过弯来,这让他抬起头看向面前的野猫。 “那你们进来又是为什么?你们连钓叟的遗产都不争,那你们在干什么?就只是这样等死吗?等那猴子把你们都给杀了?” “谁说我们什么都不干了?” 野猫疑惑地看了棕熊一眼。 “我们不是一直都在帮那猴子吗?” “什……” 棕熊听得瞠目结舌。 亏着他们这边还在想方设法团结其他潜在的大能,想办法和那猴子作对,结果这些潜在的大能,居然从一开始,就已经站在了猴子那边? “什么时候?你们怎么能帮他?” “什么时候?不是都说了吗?从一开始。” 野猫看向棕熊的眼神愈发地迷惑了。 “你是不是变成熊之后,脑子也跟着坏了,你难道就不想想,若是没有帮忙,那猴子做事的速度可能有这么快吗?确实,我们不可能明着帮他把事做成,那对我们也很危险,但是如果我们想让他做不成事的话……那他就一定什么都干不成。” “……” 棕熊哑口无言。 好像确实是这回事,那猴子就算再怎么有本事,也是需要点时间才能把那些器具打造完成,可若是这中间还需要面对层出不穷的骚扰的话,面对着来自林地里所有兽类的恶意,那猴子还真就会什么都搞不定。 能收拢控制同族的兽类不要轻举妄动,给那猴子一个踏实安心把事情都办了的机会,这本就是最大的帮助。 “至于为什么帮他,当然是因为他有潜力。” 看到棕熊终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野猫继续说了下去。 “若是跟着你们这些蠢货的步调来走,我们只能把自己卷死,白白把性命送给那该死的老东西,但是那猴子的做法,却是直接跟那老东西顶着来……从他放出那一把大火的时候,我们就知道,若是有谁能把我们带出去,肯定就是那猴子没错,当然如果那猴子不幸死了,我们也会找人手补上。” 说到这里,野猫上下打量着老虎和棕熊。 “最差最差,也不能是你们,既然你们一定这么喜欢弱肉强食,那就留在这里当畜生就好,我们不是畜生,我们还要出去。” “……我们也想出去。” 老虎和棕熊对视了一眼,终究还是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虽然就眼光上来说,他们明显是输了一筹,但作为一路修到天上,甚至在天幕之上开辟出自身洞府的大能,他们至少还有承认错误的勇气。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是去给那猴子道歉吗?” 咬了咬牙,老虎和棕熊还是叹息一声。 “如果一定要的话……” “其实可以不用。” 野猫摇了摇头。 “如果实在是拉不下脸来,你们只需要藏起来就好,反正只要藏得够深,那猴子大概也找不到你们……不过我觉得你们道个歉也没什么,反正眼下大伙都变成了兽类,真出去之后,恢复了真身,大家也是谁都不认识谁。” “那……还是算了。” 老虎最终做出了决定。 真去的话,他们都不一定会有道歉的机会,那猴子怕不是直接就开动床弩把他俩给宰了。 他们还不知道死亡的后果会是什么,以那钓叟的脾性,他们若是真用兽类的身份死在这里,怕不是本体也一样要灰飞烟灭。 “更何况,那猴子也未必就真能赢。” 老虎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你刚才提起了那场大火,那你还记得把那场大火浇灭的大雨吗?” “确实。” 棕熊也跟着点了点头。 “这里是钓叟的洞府,是他的地盘,他不可能让我们在这种地方随便就能违抗他的意志……那猴子一定会被制裁的,会被用各种办法制裁,到时候……” “这也是我们帮助他的目的。” 没等棕熊说完,野猫便开口了。 “只靠我们这兽类的身体,很难在钓叟的洞府里做点什么,只有合起伙来,才能找到对付那钓叟的办法。” “团结起来吗……” 棕熊不禁看向了远方。 原本在他们的想法里,应该是他们合起伙来对抗那猴子才对,可现在看来,他们所有闯入者合起伙来,对抗掌控洞府的钓叟,才是真正能解决问题的方式。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却有轰鸣声从远方传来。 大地裂开了缝隙,那些参天巨木更是接连倒塌,在这地动山摇之际,就连棕熊和老虎也已经被跌得东倒西歪,却是连站都站不住。 只有那野猫,还稳稳地站在地上,甚至还有余力优雅地左右跳跃,躲闪那些骤然裂开的地缝。 毫无疑问,这是人力无法抗衡的天灾。 “但是这也不是天灾。” 野猫的脸色变得阴沉。 “谁家洞府里会闹天灾?这明显是那老东西出手了,就像上次那场大雨一样,老东西开始玩不起了……这么看来,钓叟根本没死,这个洞府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圈套,从我们进来的时候,就已经上了那老东西的当了。 “不,他应该是快死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重新撑起身子的老虎却开口了。 “又或者说,就是因为快死了,所以才会有这份最后的疯狂。” 一个一路靠自己的本事修到天上的大能,一个即将濒临死亡的大能。 那猴子根本不算什么,这才是整个洞府中最为危险的东西。 (本章完) 第510章 通天塔 只是普通的地震根本动摇不了杜乘锋的行动,漫长的砌墙工作仍旧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由于猴子们最早还很不靠谱,于是大多数时候只能他自己负责砌墙,为了防止围墙在修建过程中遭到破坏,郊狼便负责在远处的墙头操控床弩来警戒——而当他干累了的时候,又或者干脆想要摆烂歇一会的时候,就让郊狼去负责背石头,他负责控制着床弩来警戒。 这样能保证修建的安全性,同时也能保证他们两个身体上的训练强度。 至于不砌墙的时候,杜乘锋则会搞点自己的小爱好,比如做点好吃的,又或者画画图纸——这是他无聊之下找到的新爱好,去设计一些兵器和甲胄。 至于原因,当然是因为常规的兵器和甲胄对于动物来说不太好用,。 就比如狼,就没有办法像猴子一样用爪子抓握东西,自然也就拿不了刀剑,一定要用嘴巴来咬住刀剑,对颈椎又会带来极大的负担。这种情况下,若是想要让狼也装备上合适的武器,那就要根据狼的身体结构来设计,比如在爪子上加装刀刃,又或者干脆在额头上做出撞角。 又或者猴子这边也没办法穿戴重甲,那会让猴子们原本灵敏的身手变得迟钝,原本能一下蹿上大树的猴子,在穿了铜甲之后,却连树梢都站不住了,这个时候就要考虑到盔甲的减重问题,需要用更多的硬皮来代替沉重的铜板,当然在防御之余,散热也是必不可少的,不然猴子们套上甲胄之后没等开打,自己就先闷死了。 “都是学问啊。” 每天都能遇到新的问题,这也让杜乘锋的生活过得异常充实。 不过他这便是充实了,那郊狼却显得有点着急了。 “你准备在这里待多久?” 半年之后,终于忍不住的郊狼终究还是找上了杜乘锋。 “你难道就不着急吗?” “确实很急。” 杜乘锋连忙将郊狼推开。 “你先让让,刚才试菜没试利索,大的要来了。” “你这……” 郊狼半天说不出话。 都这种时候还有心思蹲坑,这怎么看都不像是着急的样子。 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杜乘锋才从厕所出来,这也让郊狼愈发地顶不住了——是了,出于卫生方面考虑,杜乘锋闲的没事之下还专门弄出了厕所,甚至还以猴王的身份强行让那些猴子们都要学会在厕所里方便。 在棍棒的威势之下,挨够了打的猴子们很快便学会了讲卫生。 “等下次就要让这些猴子适应适应搬砖,或者射床弩。” 在察觉到这些猴子们真能学会上厕所之后,杜乘锋觉得这些猴子还是很有潜力的。 只不过相对于上厕所来说,搬砖和射床弩对于猴子们明显有些太过复杂了点,他这边都已经教了半年,却仍旧没有猴子能适应这两件事情。 “所以说,你真的不着急吗?” 郊狼再一次找上了杜乘锋。 “都已经半年了,我们在这里都已经待了半年了,你难道真想要在这里当一辈子猴子吗?” “你是说,出去的办法?” 杜乘锋挠了挠头。 “你有?” “我……” 郊狼噎在了原地。 他怎么可能有。他要真有出去的办法,又哪里还用得着在这里自闭。 然而就算他没有出去的办法,赢得这座洞府的办法却摆在他的面前,只要他们能够将所有竞争者都清剿出去,成为最后的胜利者,那这个洞府就会是他们的,他们会继承那個老翁的遗产,会得到这里的一切,到那个时候…… “到那个时候,我们就出得去了?” 杜乘锋开始挠头了。 “好吧,这么想倒也正常……所以我们这不是正在做吗?撑死也就是速度上慢了点而已。” “这是慢了点吗?” 郊狼的脸色有些微妙。 何止是慢了点,他们的速度简直可以称为龟速,一个月下来,那石头墙都不一定能往前推哪怕一尺——就这种速度,他们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清剿掉所有的竞争对手,才能掌控这座洞府本身? 更何况,他们还要面对,各种天灾。 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做法过于蔑视洞府中的规矩,最近一段时间的天灾越来越频繁了——最开始的时候,还只是偶尔闹一次地震,但在两三个月的时候,狂风和山火之类的就已经开始频繁出现了,而到了最近一段时间,更是时不时就给他们来一场大暴雨,让他们的工程根本推进不下去。 “我现在可以确认了,那老翁恐怕真没死。” 郊狼的脸色严肃起来。 “他在用他的办法对我们施加影响,逼我们按照他的规矩来走,适者生存,伱别忘了,适者生存。” “那肯定没忘啊,适者生存。” 这样说着,杜乘锋抬手指向天空。 “如果那个老登不懂得适应我们,他就不配生存下去。就算他是活的,老子也给他打成死的。” “……” 郊狼半天说不出话。 所以他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他们这次过来,不是为了继承那老翁的洞府和知识吗? 怎么就突然变成,他们要和那老翁开战了? “慢慢来,不着急。” 杜乘锋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做事情有阻力,这是很正常的,又或者说,敌人越反对,越能说明我做对了。” 这样说着,杜乘锋干脆抬手在周围画了一个圈。 “那老登既然想把我们困在这里,逼我们按照他的规矩来,那老子还真就不走了!” “那你就不出去了吗?” 郊狼已经有点沉不住气了。 “你到底打算在这里待多久?你难道就不想出去吗?你在外面……” “既来之,则安之。” 杜乘锋甚至开始说起了文言。 “至于外面,你也说过,红尘滚滚,沾染在身上都是因果,眼下在这个地方,我了却尘缘,正好可以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样说着,杜乘锋干脆继续炒菜去了,刚喷射完的他肚子里有点空,正好需要吃顿好的。 向往宁静生活的杜乘锋一向都很会生活,他也很懂得如何把不宁静的环境打成宁静的样子。 而郊狼这边……这位曾经的贪狼星君此刻已经深深的陷入了自我怀疑,连战斗都遇不到的他根本没有地方发泄自己这一腔愤怒和热血——至于弱肉强食,虽然他还保持着这样的想法,但不管他再怎么想,这份想法也已经没有了用武之地。 此刻的他连捕猎弱肉的机会都没有了,他们的肉食储备已经极大丰富,多余的肉食用盐腌过,甚至堆满了好几个仓库。 当然,仓库也是杜乘锋弄出来的,很显然,杜乘锋真的准备在这里长住下去。 “住哪里不是住?” 杜乘锋这样想着。 有吃有喝,还有稳定的工作,甚至还有足够多的事情可以钻研和学习,这也让时光开始变得飞快——虽然偶尔也会有些这样那样的天灾,但这对于杜乘锋来说反而变成了一种乐趣。怎样在天灾的肆虐之下把损失最小化,这甚至变成了一种值得钻研的学问,再加上有着足够多的尝试机会,杜乘锋乐此不疲。 “好事,都是好事。” 在又一次地震的时候,看着因为加装了抗震结构,从而几乎没有多少损伤的仓库和城墙,杜乘锋的心中满是成就感。 也就是这一天,杜乘锋在石头城里渡过了他第一个百岁生日。 虽然杜乘锋也没有刻意去计数,但那郊狼却是一直都记着日子的,而在算了算时间之后,杜乘锋才发现,自己居然一百岁了——只是这一百岁怎么看都有些微妙,只因为他在里面当猴子的时间,甚至比在外面当人的时间都长了太多。 不过这对杜乘锋来说倒不算什么,由于他以前能通过磨刀来窥探兵刃之上的记忆,而那些兵刃流传的时间又大多都有些年份,所以在时间观念这方面,他的感知早就混淆了——眼下在过了百岁生日之后,他甚至都没觉得自己有多老,而是觉得自己还很年轻。 “只是一百岁而已,连那南陈太祖的一半都够不着,这也算老吗?” 这样想着,杜乘锋继续干了下去。 不过在这个过程中,他开始注意养生,毕竟不服老归不服老,身体上的虚弱还是在的,一把老骨头可禁不起什么折腾,他可不想说什么大风大浪都经过去了,结果出门下台阶的时候一头磕死。 而在这一边养生一边干活的过程中,他的岁数也逐渐到了,五百岁。 这个时候的他就不再是比南陈太祖年轻了,哪怕那南陈太祖再次复生,他也能拍拍胸口让对方叫自己一句大哥——这个时候的他已经逐渐开始做不到正常行动了,至于干活这方面更是早已与他无缘。 不过五百年的时间,却已经足够让那些猴子和狼,适应他的想法了。 武装猴子们取代了他,成为了工地上新的搬砖人,虽然就效率上来说,这些武装猴子比他差了太多,但这些武装猴子胜在数量众多——经过五百年的繁衍,猴子们的数量早已直逼十万之众,再加上充足的营养和肉食,这些猴子们的体魄已然愈发高大,甚至堪比猩猩。 不过猴子们的增多,也增大了食物的消耗,甚至一度让新修的库房都见了底。 所以在第五个百年的时候,也是在自己生日的这一天,考虑到这个洞府里的物资终究不是无限的,杜乘锋终究还是颤颤巍巍的站了出来,久违的发布了命令。 “吃可以,但是不要把那些动物杀绝……能养就养起来,等繁衍多了再杀了吃肉。” 这种命令出来,自然引起了郊狼激烈的反对,但面对着同样老迈的郊狼,杜乘锋却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觉得杀了他们,我们就是最后的胜利者……但那是以前,现在的话,已经没有必要了。” 确实是没有必要了,只因为此刻甚至都不需要他们出手了,只需要让那些武装猴子们骑着披甲狼出去转两圈,其他的动物就会以属为单位被灭绝。 但杜乘锋却已经没了杀他们的意思,这样的胜利,就算拿过来,也没什么意义。 “没必要对着已经没有反抗能力的弱者挥刀,我们要面对的是更强的对手。” 这样说着,杜乘锋抬手指天。 而在这之后,时间逐渐到了第一个千年。 此时的石头城早已不再是昔日那副哨塔的模样,宽厚的城墙早已一路蔓延出去——根据这些武装猴子们传来的线报,他们甚至发现了世界的边界,正准备一路把城墙堡垒修过去。 “只要保证了补给线的稳定,我们的军队就能出动。” 插满了特制管线的宝座之下,有身披重甲,强壮如银背猩猩的猴子,谦卑地低下了头。 “等我们走到世界的尽头,一定能为您找来长生不老的药!到那个时候,您一定还能再下来……” “无所谓。” 宝座之上,已然瘦得如同骷髅的杜乘锋轻轻摇头。 “你们就是我的手,你们就是我的眼,你们能看到的东西,我也一样能看到……生命的重量,不在于长短,而在于过程,你们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好了。” “我们,我们……” 强壮如同银背猩猩的巨大猴子,此刻几乎都要当场哭出来。 他居然,他居然有幸能接受到神皇的肯定,神皇肯定了他们做出的一切,这简直…… “但是,还不够。” 也就是这时候,巨大猴子突然看到了,王座之上的手指,抬了起来。 “你们现在有的只是广度,就高度上,还差一些。” 这样说着,那根干枯如同骨架一般的手指,指向了上方。 那根手指指着上方的穹顶,指着穹顶之外,指着高高在上的,天! “现在可以着手在高度上了,去吧,去探索吧,去看看天上的风景,去看看上面都有什么,去看看上面到底是什么样子。” “谨遵圣命!” 巨大的猴子狠狠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本章完) 第511章 破壳 第一个千年的伊始,猴子们开始了他们的大远征。 至于远征的方向,自然是天上,当他们已经探索到世界的边界,就连城墙也变得没处可修的时候,那原本用来抵御外敌的城墙,也就逐渐变成了向上的高塔。 至于外敌,此刻的他们已经不存在什么外敌了,昔日对他们来说如同生死大敌的猛兽们,早在第个百年的时候就已经全都被送进了动物园——毕竟在第五个百年的时候,他们的神皇就发布了谕令,不可对其他物种赶尽杀绝。 神皇的话一定是有道理的,毕竟就是这位神皇的存在,他们才从蒙昧一路迈进了文明,哪怕神皇已经逐渐老去,他们也无法离开这位神皇的指引,就是在这位神皇的引领下,他们才安然渡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天灾,才繁衍出如此庞大的族群。 简单来说,神皇活得够久,所以说出来的话肯定是有道理的。 而现在,神皇发下了新的谕令。 “天!我们要探索天!” 当那如同银背猩猩一样强壮的猴子,当众宣布了自己之前听到的话语时,在场的猴子们尽皆沸腾。 事实上在经历了一个千年的时间之后,猴子们原本充满希望的生活早已逐渐出现了问题——尤其是他们逐渐探索到世界的边缘,意识到这個世界居然有极限的时候,不少猴子们已然隐隐的心生绝望。 倒不是这些猴子过于脆弱,而是随着族群的繁衍生息,猴子们也越来越觉得,资源开始变得不够用了,虽然他们已经很努力的在维持身边的环境,尽可能的不去竭泽而渔,但唯有一样东西是他们解决不了的。 那就是,生存空间的问题。 族群的数量只会越来越多,甚至连城镇铺设的速度都已经有些跟不上了,但也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却已然找到了世界的边界——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这个世界的承载量终究是有上限的,而他们那原本团结的族群,也终究会因为生存空间的问题而产生裂痕。 好在,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神皇为他们点出了新的道路。 在征服了广袤的大地之后,他们大可以将矛头指向天空,大地是有限的,但天空却是无垠的,只要他们持续做下去,终有一天,他们的子孙将在天上得到他们想要的生存空间。 当然,理想是丰满的,过程还是比较曲折的,尤其是在这片天灾频发的土地,想要将城修到天上去,无疑是难上加难的事情——于是在千年之后的第一个百年,猴子们理所当然的失败了,拔地而起的巨城终究还是在一场大地震中轰然倒塌。 只是那一场灾难,猴子们便死了足足十分之一。 但猴子们却没有就此气馁。 “不能让他们白死!” 喊着这样的口号,猴子们继续投入到了巨城的修建之中。 或许是由于环境的改变,又或许是某种冥冥中的力量在作祟,随着猴子们愈发地劳作,那些天灾也出现得愈发频繁起来——这也导致直到千年之后的第五个百年,猴子们才勉强完成了第二层土地的整体搭建。 不是第二层塔基,而是第二层土地。 这时的大地已然彻底被猴子们的城所覆盖,那些花草树木乃至于各种动植物,也都已经成为了这座大城的一部分——也就是以这座庞大城池作为基础,猴子们硬是在这座城池的上面,又修了一层。 仅仅只是一层的加盖,各种问题便已经层出不穷,那些突如其来的天灾甚至都算好的,下层的环境才是关键,比如以前大家都没想过的采光问题,此刻就变成了极难解决的事项,猴子们足足花了三百年才搞定了能源方面的问题。 从零到一,永远都是最困难的。 从一到十,就不一样了。 由于有了相对成熟的处理经验,接下来的搭建速度就快了很多,完成第三层土地的时候,猴子们只用了两个百年,而在这之后,更是干脆以每个百年都向上一层的速度在不断迈进着。 直到第二个千年的时候,猴子们向他们的神皇汇报了喜讯。 “我们已经成功了!” 这一次走到宝座前的是一只相对瘦小的猴子,但身材却更为匀称,相比起之前那个如同银背猩猩的强壮猴子,这个猴子的身形更像是身经百战的武者。 身形挺拔,且充满了爆发力,但却不臃肿,反而带着几丝精悍。 很显然,在这漫长的时光里,猴子们在不知不觉间,又发生了变化。 反倒是宝座之上的杜乘锋,已然气若游丝。 但就算是气若游丝,那也还是活着,不止是活着,他的双眼甚至还如同以前一样澄净明亮——岁月或许在他的身体上留下了痕迹,但却终究没能撼动他的精神。 至于这份长寿的原因,他没有藏私,猴子们也都清楚。 “神皇很懂生活。” 这是猴子们对于他们这位神皇的评价,在工作之余,他们常常会用神皇的事迹来激励自己——这些事迹倒不是什么令人热血上头的口号,他们的神皇在还能动的时候,也从未有过什么加班加点的行为,甚至可以说,他们这位神皇完全是反过来的,从来都不会让自己过于劳累。 也正是因为这份对于神皇的模仿,让猴子们的生活变得轻松不少。 神皇好像什么都能做到,甚至连死亡都无法带走他的生命。 “这倒不至于,我怀疑我不会老死是因为另一件事。” 杜乘锋倒是没太在意这些猴子们的吹捧。 “另外你们的话,其实还算不上成功,继续往上修就是了,不要在这里停下来,你们的未来应该是无限的。” “谨遵圣谕。” 强壮的猴子恭谨地退了下去。 从第二个千年到第三个千年,猴子们的城又往上翻了一倍有余,在猴子们充分挤占了生存空间之后,天灾终于彻底没办法造成任何影响了——哪怕是最为凶险的地震,也没办法伤到猴子们分毫,只因为他们早已经抛弃了最下一层的城池,转而生活在更高的层面。 至于最下层,则被猴子们改造成了坚固的抗震结构,就算大地裂开,他们也不一定会掉下去。 而在第三个千年到第四个千年,猴子们已然愈发地接近天空,而这座直通天空的大城,也已经被猴子们填满,数以亿计的猴子们生活在这座大城之中,只不过他们早已无法再像祖先一样在树梢上闪转腾挪——除非去专门的植被区,眼下也就只有这些被特别规划出来的绿地里才会有大量草木存在了。 至于杜乘锋这边,两个千年过去之后,他的身体也愈发地虚弱了,甚至连眼皮都难以抬起来。 但他还活着,他还没死,甚至在长时间的休养之后,他还能有精神对着新生的后辈们说两句。 这也让猴子们对他们的神皇愈发地崇敬了,他们认为这就是真正的神。 “神……吗?” 在听到猴子们对自己的称呼时,杜乘锋只是摇了摇头。 “或许这个世上确实有神存在,但是那一定不是我。” 这样的发言,让猴子们愈发地疯狂了,虽然他们的神皇否定了自己作为神的身份,但却没有否定神的存在。 而现在,他们却已经有了,通天的力量。 “就这么一直向上走想去,是不是真的可以见到神明?” 猴子们不知道,但他们很好奇,他们很想知道,神皇口中的神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这与其说是崇拜,倒不如说是单纯的求知欲,和一直在指引他们的神皇相比,这所谓的神,对于他们来说更类似于某种未知的生物。 这个世上已经不存在什么未知的生物了,所有的动物早在第一个千年就全都已经被他们收拢,能够拿来吃的就拉去配种繁殖,不能拿来吃的就养在动物园里。 所以真出现什么未知生物的话……对他们来说,反而是极大的好事。 毕竟眼下的他们,充满了迷茫。 明明已经一路走上了天空,有了通天彻地的伟力,但这些猴子们却愈发地空虚了——毕竟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小,小到甚至连这区区一个城都容纳不下,他们早已征服了这里的一切,这片土地根本没办法承载他们的梦想。 如果不是神皇指引了他们,将他们的视线转移到了天空之上,恐怕在世界的边际被探索到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先行崩溃了。 而现在,就连天的边缘,他们也已经触及。 “天,居然也是有边缘的吗?” 在探知到这个令他们绝望的事实之后,新一代的猴子们再一次去寻求神皇的指引。 “天,难道不应该是无限的吗?为什么这片天跟您说的不一样?为什么这片天会这么狭窄?我们难道是生活在一个巨大的罐子里?” “你们终于摸到了啊……” 许久之后,有了些力气的杜乘锋才开口出声。 “了不起,你们居然真的摸到了天……那就推我上去吧,让我看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让我亲自去看看……” 此言一出,猴子们顿时便动作起来。 这并非是什么寻常的出行,只因为他们的神皇早已不是能随便挪动的了,先不说那弱不禁风的身子,单说那些与宝座相连的,庞大的维生系统,就已经是一项庞大的工程,想要他们的神皇挪动一次,所需要的劳动力耗费甚至不亚于再多盖一层土地。 但他们还是迅速的将他们的神皇带到了离天空最近的位置,即便花费再大也在所不惜。 “这里就是天的边界了。” 一路将杜乘锋推到最上面的一层,有猴子指着半空,对杜乘锋介绍着。 “就是这里,只要抬手,甚至都能摸到墙壁一样的东西……明明再往上看,还能看到天空,但是这里就像是有一层无形的墙壁一样。” 这样说着,那猴子抬手拍了拍头顶的天空。 明明只是拍在空处,那只手却像是拍到了什么东西一样,拍得嘭嘭作响。 “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气若游丝的杜乘锋虚弱地笑着。 “果然是这样,果然是这样……” 其余的猴子们都不敢说话,他们都不知道在这种时候能说什么好。 最终,还是刚刚那个负责介绍的猴子先开口了。 “地是有尽头的,天也是有尽头的,我们生活的世界好像一个罐子,现在我们终于填满了它。” 那猴子的脸色有些苦闷,又有些迷茫。 “所以这个世界到底算什么,我们又算什么?难道我们就只能被闷死在这个世界里吗?” “那不至于。” 杜乘锋摇了摇头,随后竟抬起了手。 “找把刀给我。” 猴子们恭敬地递了刀过来,这已经是他们能够拿出的最好刀具。 紧接着,杜乘锋便抬起手,将这把利刃插到了天上。 虽然没有任何言语,但他却用行动代替了回答。 既然连天的极限都已经摸到,那把天破开也就是了。 只要这一刀劈下去,总还是能劈出一条活路…… “……嗯?” 杜乘锋突然一阵恍惚。 陪伴他数千年的衰老感觉突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久违的精力充沛和身强体壮——不,这甚至有点壮过头了,他甚至一度以为自己的身体已经变成了钢浇铁铸。 但这却不是他主观上的以为,而是他本身就是。 是了,就在他劈开天空的那一刻,他竟直接又变成了自己的躯体。 身体是他最熟悉的身体没错,只是周围的环境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倾尽猴子帝国所有力量才打造出来的观天台,也变成了一汪不算多大的水塘。 有形容枯槁的老者抱着钓杆,坐在水塘旁边,明显是在垂钓。 可当杜乘锋走上前去,试探这老者鼻息的时候,他才知道,这老者已然气绝多时。 “这……怎么回事?” 杜乘锋一时间有些没看明白,这是个什么意思。 不过好在,他还有看明白的机会。 “得罪。” 拱了拱手赔了个罪之后,杜乘锋干脆抄起了老者握在手中的钓竿。 (本章完) 第512章 窥天地以见己身 伴随着对于鱼竿的擦拭,杜乘锋逐渐感受到了这根鱼竿的过往。 鱼竿是钓叟随手制作出来的,那个时候的钓叟还很年轻,最开始的时候,钓鱼只能算他的爱好——当然,如果真能钓上点鱼来吃,那就更好了,毕竟在这个缺衣少食的年头,鱼肉可是很补身体的。 但事实证明,爱好就只是爱好,刚开始学习钓鱼的钓叟,每天都只能空着手回家。 不过钓叟倒没有就此气馁,他还是会经常去钓鱼,哪怕只是去水边坐一会,对他来说就已经是极大的快乐了。 那份远离世俗喧嚣的悠闲时光,可是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得到的。 当然,只是在河边枯坐,也没什么意思,所以在闲暇之余,钓叟也会经常观察水里那些鱼类——也就是在观察这些鱼的过程中,钓叟对一个道理的体会变得愈发清晰。 那就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河里是这样,池塘里是这样,但凡是有水的地方,好像都是这样。 “也就是说,只要我挂上大鱼想要吃的小鱼当饵,那就一定能……”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再一次挥下了杆子。 那是他第一次钓到鱼,鲜美的鱼汤吃得他两眼放光。 从零到一永远都是最困难的,但从一到十就好说多了,在开始运用他体会到的那一份道理之后,钓叟的钓鱼技术一日千里——很快,钓鱼便从他的爱好,转成了他的主业,仅仅只依靠钓鱼本身,他就已经能维持生活。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对于钓鱼的理解,也愈发地深刻。 虽然简单来说,可以说成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但真落到细节上的时候,有些大鱼未必会吃小鱼,它们可能更喜欢吃虾米,甚至更喜欢吃地上的蚯蚓,有些小鱼也未必就会被吃,这些生着锋利牙齿的小鱼有些时候甚至还能趁着大鱼受伤的时候,一拥而上咬死大鱼。 虽然河仍旧是那条河,钓竿仍旧是那根钓竿,但随着钓鱼日子的越来越长,钓叟的想法,也已经逐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来是这样,原来这才是钓鱼……原来这才是钓鱼!” 在理解了这一切之后,钓叟的钓鱼技术,也愈发地神乎其技。 最开始的时候,他还需要在鱼竿上挂出鱼饵,甚至洒下大把的饵料来打窝,才有将鱼钓上来的可能,这与其说是钓鱼,倒不如说是喂鱼,钓上来的鱼都不一定能抵得上他撒进去的饵料——但随着对钓鱼的逐渐理解,他也逐渐不再使用饵料来打窝了,甚至连挂在鱼钩上的饵料,也变得越来越少。 而现在,他不止不用打窝,甚至连鱼钩之上,也已经不再挂什么饵料了。 “连鱼饵都不挂,鱼怎么会咬你的钩呢?” 有乡亲疑惑的问过他,毕竟这种钓法怎么看都有些过于不靠谱了。 但他却不想解释什么,又或者说,这背后的一切,实在是太过复杂。 不再使用鱼钩之后,他的收获明显降低了不少,原本钓鱼已经能让他家资颇丰,眼下却直接沦落到了只能管住温饱——这也让原本对他寄予厚望的乡亲们连连摇头,他们原本都觉得这是一個好苗子,可就现在来看,好苗子却直接废了。 面对着众人的说法,钓叟却没有说什么,而是继续坚持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这本就是他的一次尝试。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了,而钓叟这边也已经用不挂鱼饵的方式连着钓了五年,五年的时间里,他的鱼获竟逐步回到了他原本挂饵之后的水平,每一次都能拎着一篓鱼回去。 乡亲们纷纷猜测,他是不是又偷偷把鱼饵挂上了,但他只是笑了笑,却没有多说什么。 他已经做到了他想要做的,他的尝试已经成功了。 “饵料本身只是一个载体,重要的是,怎么能让这些鱼有过来的欲求。” 五年的时间,让他充分践行了这个道理,而在那一次又一次的垂钓中,他对于河的理解,对于池塘的理解,对于村子的理解,对于这个世界的理解,也都变得愈发深刻。 河里是这样,池塘是这样,村里是这样,镇上是这样,城里也是这样,一切好像都不一样,一切又好像都一样。 然而也就是钓叟以为,自己会在河边钓一辈子鱼的时候,意外却发生了。 那是征兵的队伍,征收村里的青壮拉去打仗,钓叟这边作为青壮,自然也被拉了过去——于是,在被那些兵丁套上一层披甲之后,手里被塞了一杆长矛的钓叟就被填上了前线。 那是针对沿海寇乱的战斗,凶猛的海寇们很擅长通过越过来跳劈的方式进行斩击,最麻烦的是,这些海寇还很了解长枪,他们能轻松通过诡变的身法闪过长枪的致命一刺。 一边是刚刚被拉起来的壮丁,另一边却是杀人如麻的海寇,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跟送死也没区别。 但钓叟却不这么想。 “像鱼一样。” 在看到那些闪过枪尖,飞跃而进的海寇时,钓叟突然想到了自己在河边钓鱼的时候。 大鱼吃小鱼的时候,也是如此的凶猛,只需要摇摆一下身形,就能蹿出好远,普通的小鱼根本不可能和大鱼抗衡,它们只有被吃的命——但这不代表大鱼就没有自己的弱点。 大鱼的弱点,就是太想吃了。 那明晃晃的欲求,简直再明显不过。 “越是想吃,越容易咬钩。” 这样想着,钓叟手中的枪尖便已经如同鱼竿一样挑起。 而他面前的那个海寇将领,也已经被挑到了半空中。 这是钓叟第一次杀人,手感很一般,好像跟杀鱼也没有什么区别。 毕竟人和鱼,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区别。 但身边的人好像都不这么觉得,他们觉得他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而伴随着他钓中的人面鱼越来越多,其他人对他的吹捧也越来越浓重——很快,他身上的硬皮甲就换成了厚实的将甲,而他手中的破木矛,也已经被换成了专门打造的积竹铁杆枪。 只有那根老旧的鱼竿没有被替换掉,一直都伴随他的左右,从不离身,哪怕上阵杀敌也一样挂在身边。 但很快,他便没有上阵杀敌的机会了。 来自后方的一封旨意,直接脱掉了他这一身将甲,原来后方怀疑这么久都打不光海寇,其原因是因为他养寇自重——虽然理由听起来像那么回事,但他却很难理解,鱼这种东西,本来不就是钓不光的吗? 后面的大人们难道就没钓过鱼吗?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可不管他再怎么不理解,他终究还是被赶回了老家,于是抱着放松一下的想法,他便又回到了昔日的河边。 但这一次,他却已经没办法再像年轻时候一样钓鱼了。 连年大旱,河道枯竭,没了水,鱼自然也就不在了。 “也就是说,鱼的存在,是因为有水。” 这一刻,原本那些不能理解的地方,突然就豁然开朗。 有水的地方才能有鱼,毕竟水能养鱼,这鱼能活下去,肯定是离不开水的——而这也就意味着,那些将他贬斥的大人们真不是不懂,而是太懂了。 那些海寇们,本就是后面的大人物养出来的鱼,有这活水在后面,鱼又怎么可能钓得光呢?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这一刻,他又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领悟到的东西。 “原来我还是小鱼啊。” 这样想着,他便再一次开始了垂钓。 这一次,他已经不止是不放鱼饵了,而是连钩都没放,仅仅只是垂了一截鱼线,放到那干枯的河床上——在干枯的河床上钓鱼,甚至连鱼钩都不放,这一次不止是乡亲们,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受不了打击,直接疯了。 但他却没有说什么,仍旧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事就坐到干枯的河床边上,钓一会鱼。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三年。 三年的时间,旱灾仍旧没有得到缓解,再加上朝堂上大人物之间的争名夺利,天下已然开始大乱——也就是这个时候,有人想起了他这个昔日的平寇将军,连忙来到他的家乡,请他出山。 义军的队伍,大人们的队伍,甚至皇室的队伍,都找上了他,义军需要他作为首领推翻朝廷,大人物们需要他站出来说自己只是卸甲归田,从而稳定当下的局势,至于皇家……皇家需要他来清理掉那些大人们,顺带平掉义军的祸乱。 “钓上来了!” 面对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三方人马,他哈哈大笑,抬手一挑手中的鱼竿。 锋利坚韧的鱼线划过了这些人的颈间,轻松杀死了所有人。 的确,这个时候的他还能再站出来,去享受那些凡俗的功名利禄,但在河边垂钓三年的他对这些东西早已心灰意冷——又或者说,和摆在眼前的那些真正的天地至理比起来,这些凡俗上的功名利禄,什么也不是。 只要他想要,这些东西就像是河里的鱼一样唾手可得,他已经证明过这一点了。 而现在,他准备为自己而活。 于是,抱着这样的想法,钓叟开始了他游历天下的旅程,随着去的地方越来越多,他对于世间万物的理解也在逐渐加深——至于那些凡俗的功名利禄,对于他来说就更没什么意义了,以前的他或许还需要三年才能证明自己,现在的他怕是随口说两句就能搞定了。 而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地上的知识已经被他吸收殆尽,不管是煞气,还是香火愿力,亦或者心力,这些力量的根本,对他来说都已经是信手拈来——也就是这个时候,已然变得有些空虚的他,将视线转到了天空之上。 既然大地都已经被探索得差不多了,下一步自然是探索天空。 可直到飞到天上,他才知道,这天上的星辰都是那些前辈大能们开辟的洞府,原来他并非是第一个涉足此地的——他也想过和那些前辈大能们交流一番,彼此聊一下对于这方世界的理解与感悟,但那些前辈大能们却没有搭理他的意思,而是闷在洞府里,几乎不怎么出来。 就像是,河里的鱼一样。 虽然是陌生的环境没错,但是这一切的感觉,又是如此的熟悉。 “那就,开钓吧。” 已然老迈的钓叟开始了他的计划。 和这些前辈高人们交流,或许是极为麻烦的事情,但是说钓鱼的话,他却是极为精通的——所以他花了漫长的时间打造了自己的洞府,又编造了自己即将死亡的消息。 最香的饵料永远都是欲求本身,钓叟很清楚这一点。 于是,鱼儿们真的上钩了。 上钩的鱼里,有很多不认识的大能,也有一些是他认识的,还有一些则干脆就是被他带上天来的——看到这么多的大能为了自己的遗产赶过来,钓叟久违的感觉到了喜悦。 钓上鱼来,自然是为了吃的,这么多鱼获进了他的池塘,他能吃多久? “来吧,来吧。” 这样想着,钓叟将钓竿探入了面前的池塘之中。 “让我看看,你们最后能给我留下什么,让我看看,你们里面哪条鱼才是最大的。”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按照钓叟本来的设想,这些进入池塘的鱼,彼此之间会互相残杀,而他这边也就能收获到这些鱼的一切——毕竟连鱼塘本身都是他的,死掉的鱼自然也归他所有,而那最后的鱼获,则会成为最为滋补的美餐,这份鱼获会延长他的寿命,让他得以活出第二世。 是了,他不是假的濒死,而是真的濒死,毕竟只有最真实的鱼饵,才能钩动起最真实的欲求。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钓叟却突然发现,鱼塘里的鱼,没死几条。 不但没死,这些鱼甚至还在好好的活着,不管他怎么干预,这些鱼依旧在好好的活着,甚至越活越精神。 这也导致钓叟本人,直接被硬生生拖死在了池塘边。 (本章完) 第513章 大能的遗产 放下鱼竿之后的杜乘锋沉默了许久。 虽然事情和他判断的一样,这洞府的掌管者明显很急,所以他这种徐徐图之的行为或许相对靠谱,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钓鱼老头居然还真就死在了钓不到鱼上。 钓了一辈子的鱼,结果因为鱼没上钩饿死了,这种死法多少有点过于幽默。 不过在体会了这根钓竿的过往之后,杜乘锋也能感觉得到,这钓鱼老头,其实也没有什么办法。 其他大能也不是傻子,不可能随随便便就上钩,如果想要将其他大能吸引过来,唯一的方式就是布置好最香的饵——的确,钓叟的钓鱼技术早就不需要饵料了,但那也只是不用通常意义上的饵料而已。 钓叟使用的饵料,是欲求本身。 所以,为了谋求最大的好处,钓叟干脆以自身的一切为饵,在自身濒死之际,将众多大能吸进了他的鱼塘之中——为了让这一切不至于太过明显,钓叟还特意将鱼塘的环境伪装成了山林。 虽然从水里换到了地上,从鱼虾换成了走兽,但是在钓叟眼中,这一切或许也没什么差别。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在这一刻,掌控着整座鱼塘的钓叟,已经无比接近那虚无缥缈的“天”。 但是,也仅仅只是接近而已。 和无欲无求的“天”不同,钓叟本身终究还是有欲求的,他想要这些大能的一切,他想要知识和力量,他还想要炼化这些大能,从而延续自己的寿命——就像是饥饿许久的人坐到了河边,期盼着能钓上一条鱼来好让自己不至于饿死。 以这老头那已经神乎其技的钓鱼技术,这一切本应该在瞬间就能全部完成的。 “但是我多拖了一会。” 杜乘锋叹息一声。 确实只是一会而已,即便鱼塘里不知道经历了几个千年,但对于外面的钓鱼老头来说,也只不过是一个时辰不到——若是换做以前,还在将钓鱼当作爱好的时候,这钓鱼老头就算在河边枯坐一整天都无所谓,反正回去之后有饭吃。 但随着对于钓鱼的日渐理解,钓鱼早就成为了这老头生命的一部分,甚至是生命的全部,毕竟他的钓鱼技术是那么的高超,他已经通过钓鱼理解了这世间的一切,甚至来说,这世间的一切都不过是他鱼塘中的鱼,一切都唾手可得。 然而他最终还是失手了。 仅仅只是一次失手,就让这老头付出了所有。 所谓的遗产,也就真的变成了遗产。 而这份遗产,现在已经尽归杜乘锋所有。 首先便是这座洞府本身,这是老头用尽一辈子给自己开辟出来的道场,虽然仅仅只是一个山洞,山洞里也仅仅只有书房,卧房和一片鱼塘,但这三样东西中的每一样都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平平无奇。 首先是卧房本身,虽然只有一张床榻,但这床榻却是老头专门搜罗过来的奇珍异宝——在钓鱼竿上附着的记忆里,这张床榻是老头专门打造的,不管再怎么疲惫,只要上去睡一觉,就能变得精力充沛,精神焕发。 “难怪能活这么久,这老登倒是挺懂养生。” 拍了拍床榻之后,已然决定将其收归囊中的杜乘锋去到了书房。 书房不大,里面的书籍也不算多,毕竟老头没有刻意的去搜集过什么凡间书籍,那些凡人的智慧对老头来说也没什么用处——书架上的书,全都是老头自己写出来的,是他随手记下的一些感悟,还有他在钓鱼方面的一些心得。 这种东西,对于外人来说几乎没有任何意义,毕竟这种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灵感记录,外人很难看懂到底是在说什么,不过对于那些大能来说,这些毕生感悟就很有可能启发他们的某些想法,很多大能实际上也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但对于杜乘锋来说,这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毕竟他已经通过钓鱼竿,体会了这钓鱼老头的毕生经历。 当经历和感悟融合的时候,那钓鱼老头的所有一切,也就在他面前彻底敞开。 “理论上来说是好东西,不过我又不可能走他的老路……” 杜乘锋挠了挠头,他是不太想跟老头走一条路的——虽然这老头的本事确实厉害,甚至一度抵达了接近天理的地步,但最后那因为钓不到鱼结果活活老死的死法,实在是有些过于抽象了。 “不过也能当個爱好吧,毕竟我还没怎么做过鱼呢。” 是了,对于鱼的烹饪,一直都是杜乘锋做菜技术的短板,至于原因,自然是因为他是肉派的,能爽吃没有骨头的大块肉,那为什么还要吃满是鱼刺的鱼呢? 不过现在的话,有了这门钓鱼的手艺,他倒是可以尝试一下,向这片未知的领域进军了。 “至于最后的话……” 回到外面的杜乘锋,看向老者尸身前面的鱼塘。 鱼塘本身不算大,也就是一个游泳池的大小,几十条鱼在里面游弋着,时不时的吐出一些泡泡——以正常的眼光来看,这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通的池子才对,最多也就只能说里面的鱼多了点。 但杜乘锋却清楚,一切并非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只因为,他自己,原本也是其中的一条游鱼。 这片池塘是整个洞府中最为关键的地方,也是老头留下的最为阴险的布置——若是有外人打进来,那起码要先顺着天上的孔洞往里走,可一旦往里面进,就会直接钻进这个池塘里面,紧接着,在老头那份强横意志的作用下,闯入者就会直接变成池塘里的一条鱼。 鱼面对渔翁,是不会有任何胜算的,在鱼的面前,渔翁就是绝对的神明。 “难怪那头狼也没进过这老头的洞府……这一进来怕不是就要直接露馅了。” 杜乘锋试着将手探入池塘中,触摸着水中的波动。 他没有摸到通天塔,也没有摸到那些猴子。 一切如黄粱一梦,又像是水中泡影,或许这也是为什么直到死在池塘边,这老头都没有选择下到池子里去的原因——原本杜乘锋在刚上岸的时候还想过,他这边硬是拖了几千年才摸到了出去的方向,那这濒死的老头,为什么不干脆去用这样的方式,多活个几千年? 但现在看来,这老头未必是不想用,很可能是用不了。 鱼塘能够骗住那些池鱼,能够让那些鱼以为自己已经活了千年,但却唯独骗不住构建这片鱼塘的老头本人。若是这老头也干脆一头扎进池塘里,最大的可能就是当场直接淹死。 而现在,杜乘锋继承了那钓鱼老者的一切。 也就意味着,他也无法再次进入这片池塘了。 几千年的朝夕相处,说他对那些猴子没有半点感情,那肯定不可能,不过眼下在继承了那钓鱼老者的一切之后,他却再也没办法见到那些猴子了。 毕竟那些猴子们严格来说,其实从未存在过。 那几千年中的一切,都只不过是这片池塘中的梦幻泡影。 “这就是大能啊……” 想到这里,杜乘锋不禁回头打量起老者的尸身。 仅凭一己之力就能做到如此地步,足以见得这老者的本事——亏着他之前还以为,所谓的大能撑死也就是那么回事,就好比他之前看到的那郊狼,他一度以为自己只要拼命打赢对方,可现在看来,真动起手来的话,他可未必就真能占到什么便宜。 能够凭一己之力飞到天上,甚至在天空之中开辟洞府,这种存在,又怎么可能是好对付的? 天上的世界,远比他之前感受到的,还要险恶万分。 “所以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杜乘锋再一次看向池塘。 又或者说,池塘里的那些鱼。 虽然这座洞府本身就已经算是极为宝贵的遗物,但这池子里的几十条鱼,才是眼下洞府中最为珍贵的东西——只因为这几十条鱼全都是被钓叟引过来的,每一条都是一个外界的大能所化,换句话来说,这几十条鱼,就代表着几十个洞府,就代表着这些几十个大能的一切! 而现在,杜乘锋的手里,又握着钓竿。 这钓竿虽然跟看上去一样平平无奇,属于是随便找根直一点的棍子都能做出来的玩意,但杜乘锋却清楚,眼下这根钓竿,却已经成了整个洞府中最为关键的一把钥匙——手握钓竿的他,一方面可以掌控整个洞府,另一方面,他也可以随时将钓鱼老头的尸身踹到一边,自己坐上去。 是了,钓鱼老头是没有时间的,为了吸引这些大能们过来,钓鱼老头用自己所剩无几的性命作为诱饵。 但杜乘锋的时间,却是足够的。 他又不是快死了,他还很年轻,虽然在池子里像是过了几千年一样,但眼下恢复了原本的身体之后,他却还是三十岁不到的年纪——并且和寻常人不同,他眼下还是一副钢筋铁骨,这也就意味着,只要他想,他完全可以不睡觉。 甚至连吃喝都不用在意,他可以在池子边钓上一整天的鱼。 只要他愿意把钓竿垂到池子里,他就可以享受那个钓鱼老头遗留下来的一切。 但杜乘锋却没有这样做。 将钓鱼竿放到岸边,杜乘锋一个猛子扎进了池子里,紧接着一条又一条的鱼被他从池塘里捞起,一把扔到了岸边——而那些被扔到岸边的大小鱼类,也迅速化为了一个又一个的人形。 只有一条鱼被扔上岸的时候,化为了熟悉的郊狼模样。 “你这是……” 满身是水的郊狼使劲甩了甩头,甚至还有点没回过神来。 这又是哪里?他不是一直都在神殿被狼族供奉吗?怎么突然就又变成山洞了?还有这池子是怎么回事? 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却有嘈杂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多谢道友出手相助!”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郊狼一跳,这也让郊狼连忙转头四顾。 这也让郊狼大汗淋漓。 只见伴随着这样的喊声,起码有五个身影向着池塘中那个钢铁之躯冲了过去,只看那凌厉的出手,竟是要直接将其轰死在池塘里——但也就是这个时候,却有更多的攻击打向了这五个袭击者的后背,只是瞬间便将他们轰死在半空中。 “怎能对恩公无礼!” 一边说着,那些身影一边探手去捞这五个袭击者的尸身,只见宽大的袖子轻轻一带,那五具尸身便消失不见。 只看这些身影脸上挂着的满意笑容,就能感受到,那份丰收的喜悦。 如此情景,把郊狼看得眼皮直跳。 大能出手杀人他不是没见过,几十个大能联手轰杀五个人,这场面他是真没见过。 感受着那份隐藏在欢快之下的肃杀,郊狼觉得自己眼下最好还是别出声比较合适。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这边,也已经将最后一条鱼,扔到了岸边。 “多个朋友多条路。” 杜乘锋转过身来,对着一众大能抱拳拱手。 “之前大伙都被困在池子里,只能各凭本事,既然大伙没有在我干活的时候添乱,那我也不是那种不知道感恩的……整个洞府就这些东西,书房在那边,大家可以随意取用,我只要里面那张床,或者大伙有什么更合适的床,可以拿来换。” “这怎么好意思!” 一众大能纷纷拱手相让,但眼睛却直往书房的方向看。 很显然,真要说他们无欲无求,那也是不可能的,真无欲无求的话他们就不会被套进池子里了——不过眼下他们什么都没干,就分享到了这洞府的遗产,就面子上来说,也多少有点抹不开。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却有一个生着尾巴的身影猛然大喝。 “神皇赐给你们的!你们就接着!别给脸不要脸!” “……啊?” 杜乘锋连忙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颇为熟悉的,看起来像是人立而起的猴子身影,正立在一众大能中间,傲视群雄。 (本章完) 第514章 分而食之 “实在是不好意思,猴子不懂事,说着玩的。” 一边将那些大能们往书房里推,翻身上岸的杜乘锋一边将那猴子往身后护。 刚才那些大能们联手轰杀袭击者的出手,他可是感觉到了的,这样的攻击,他或许还能凭着钢筋铁骨抗一抗,但换成这猴子的话,可就是另一回事了——说到底,他跟这些猴子之间也算是有四千年的香火情分,眼下也没办法看着这猴子就这么被当场打死。 但或许是因为还不够熟悉地形的缘故,杜乘锋这边往后推的动作,却直接把那猴子推进了池塘里。 于是只听得噗通一声,那人形猴子就再也没了身影。 哪怕杜乘锋回过头来看,也找不到那猴子在那里了,池水仍旧是池水,里面别说猴子了,甚至连鱼都没有。 那猴子,好像就这么直接,溶进了水里。 “看来这一汪池水才是钓叟留下的真正宝贝啊。” 有赤发紅髯的强壮老者不禁捋起了长须。 “假作真时假亦真,真作假时真亦假……难怪我们一进来就会被压了修为,原来这老东西的实力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也就是说,那猴子还是假的?” 杜乘锋不禁跟着问了下去,他还是有点关心那猴子的去向。 “可是刚才……” “真假,重要吗?” 赤发紅髯的老者走了过来,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你觉得是真的,那假的也会是真的,你觉得是假的,真的也会是假的……是真是假,存乎于心,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相信什么。” “受教了。” 杜乘锋拱了拱手,无奈苦笑。 老者的话他倒是听明白了,但也正是因为明白,他才有点笑不出来——老者所说的无非就是心力那一套,所谓的心胜万物,只要意志足够坚定,万事万物皆会因意志而改变。 但问题也就在这里了,就像那个钓鱼老翁没办法用池塘给自己延寿一样,在他知道了这池塘不过是幻境之后,他也没办法再让那些猴子们出现在现实之中。 至于刚才,那纯属意外,或许是他在捞鱼时候撒到岸边的水珠,幻化成了猴子的模样,但当猴子落入水中之后,终究还是与水相融,回归了它原本该回归的地方。 换句话来说,当他主观上想要让那些猴子出现的时候,那份来自钓叟的知识就会与这份主观意志彼此冲突,这份冲突一旦产生,那些猴子就不可能会出现。 “不过……也算是好事吧。” 杜乘锋这样想着。 毕竟外面的世界实在是太危险,随便来个全盛状态下的大能都能轻松屠灭掉所有猴子,所以与其把那些猴子喊出来送死,还不如干脆由着他们在虚幻的世界中繁衍生息。 至于生存空间的问题……大不了回头把池塘扩大一点,这种事对他来说倒还算轻松。 “总之,多谢解惑。” 想明白了的杜乘锋再一次对赤发紅髯的老者抱拳拱手,表示礼貌。 不过那老者,却摇了摇头。 “没什么解惑不解惑的,毕竟你也帮老夫磨炼了意志,就当还你一报吧。” 这样说着,赤发紅髯的老者凑到杜乘锋的身前,压低了声音。 “老夫被这钓叟困住的时候,变成的兽身是一只老虎。” “啊这。” 杜乘锋噎在了原地。 他可是还记得,自己对那些老虎都做过什么,还没建城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撵着这些老虎跑了,而在猴子们逐渐开始拓展势力范围之后,他更是干脆将剩下的老虎都送进了动物园里。 当然,其他动物们也是一样,又或者说,没有赶尽杀绝的目的,除了养殖起来好让猴子们有肉吃之外,另一方面就是为了尽可能的团结到这些同样被困住的大能。 可现在看来…… “怎么说,过过手?” 杜乘锋拿起了一旁的钓竿。 若是在外面,他或许打不过这个赤发紅髯的大能,但眼下在钓叟的洞府里……作为这个洞府眼下的实际掌控者,他可未必会输。 “以后有机会吧。” 出乎杜乘锋的预料,这赤发紅髯的大能却没有表示出什么敌意,而是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膀。 “等老夫把这次的感悟和收获稳定下来,以后有机会,肯定还是要再跟你打一场的……老夫总觉得,跟你小子打,肯定能长本事。” “那也行。” 杜乘锋应下了这份邀约,看向老者的眼光也多了几分尊重。 和他想的不同,这赤发紅髯的老者并非是想要挟私报复,而是想要通过公开比斗的方式增进彼此的本事,这种行为还是值得尊重的,他这边自然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也就是这短暂的交流之后,这赤发紅髯的老者便与其他大能一起,一头钻进了书房之中。 不过这老者去的还是晚了一点,只因为眼下那本就不大的书架上,却是一本书都没有了——而当老者的视线扫到其他的大能身上时,那些早一步进入书房的大能却已经直接眼观鼻,鼻观心,当场开始进入了沉思状态。 赤发紅髯的老者登时便火冒三丈,浑身蒸腾起炽烈的火焰。 “真就一本都不给老夫留?” 老者攥紧了拳头,拳上跃动着愤怒的火光。 “说好的大伙把那钓叟的知识分了,你们就来这個?” “这……” 跟着进来的杜乘锋看着如此场面,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种东西没什么藏私的必要吧?反正那些书抄一份之后就能变成两份……要不干脆这样吧,在场有多少人数,我挨个抄一本,这样大伙都有收获,不就行了?” 此言一出,书房中的大能们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了。 “那就依恩公所言。” 最后,还是一个须发皆白的中年文士站了出来。 “倒是我们小家子气了。” “不至于不至于。” 杜乘锋摆了摆手,他其实能明白这种心思。 虽说眼下在这个洞府里,他们在面对那钓叟的时候还算是同一阵营,但出了这个洞府,他们就又变成了竞争对手——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扣下一两本书,让其他人得不到全部知识,也是一种必要的防御措施。 不过杜乘锋倒是不在意这回事,他是一开始就定下了要分赃的,那自然也愿意将钓叟留下来的这些知识,全部公之于众。 反正只是一些钓鱼心得而已,这对杜乘锋来说不算什么。 当然,在这些大能的角度,杜乘锋这边写出来的东西也是可能藏私的——这也是为什么杜乘锋会允许这些大能先一步前往书房的原因,他们拿多少其实无所谓,反正他们如果想要确认知识是不是全本的,那还得重新把书都掏出来,再集体校对一遍。 这样想着,杜乘锋便拿起了原本就放在一旁的空本子。 心之所动,意之所往,在心力的作用下,原本空白的纸张上顷刻间便填满了字迹——而在如法炮制了几次之后,杜乘锋便将那些书本给了这些大能们,供他们誊抄。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他也顺手给那郊狼抄了一份。 毕竟这也是他来这里的,最初原因。 “伱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给他们?” 在看到杜乘锋递过来的书稿时,郊狼终究还是没忍住,将杜乘锋一路拽了出去。 “你就不知道这些东西有多宝贵吗?只要有了这些东西,就能走上一条真正的大道,甚至能……” “甚至能取代那钓鱼老头的位置?” 杜乘锋挠了挠头。 “然后跟那老头一样死在池子边上?” “这……” 郊狼噎在了原地。 好像确实是这样。 不管钓叟这条道路看起来多么辉煌,多么强横,但作为这条道路的创始者,钓叟自己却死在了这条道上。 连创始人都因此而死,那他这样的后来者……真的能做得比那钓叟更好吗? “所以说啊,他们才只会藏一两本书。” 这样说着,杜乘锋指了指屋内的那些大能们。 “他们其实都很清楚,钓鱼老头的本事对他们来说,只能算是一份参考,一份提供灵感的来源,所以能拿到一两本,其实也已经足够了……毕竟他们都有自己的道要走,有自己的心要修。” 说到这里,杜乘锋特意看了一眼那赤发紅髯的老者。 “就像刚才那个玩火的老头一样,你能想象他跟那钓鱼老头一样,坐在池子边钓一整天的鱼吗?” “什么叫玩火的老头!老夫乃是火德星君!”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赤发紅髯的老者却伸着脖子喊了过来。 “老夫怎么就钓不了鱼了!等会老夫就钓一天给你看看!” “啊这。” 杜乘锋不禁再一次挠了挠头。 就冲这暴脾气,看着也不像是那种能钓一天鱼的性子。 “反正就,你明白了吧?” “……明白了。” 郊狼叹息一声,终究还是低下了头。 曾几何时,他还是教育这铁皮人的那个,可谁能想到,眼下反倒是这铁皮人开导起他来。 不过眼下的他或许也确实需要开导就是了,毕竟那钓鱼老头在他心中的位置实在是太过重要,甚至可以说,那钓鱼老头是他的恩师也不为过——虽然实际上来说,他也已经清楚,这老头从未将他当作弟子看待过,甚至也曾想过要了他的性命来延续己身。 但无论如何,从他自己的角度来看,这就是他的恩师没错。 对于这位恩师,他一向是又敬又畏的。敬是,敬对方那渊博的学识,和那份将他领到天上的指路之恩。畏,则是畏惧那份恐怖的实力,以及那份视天下万物为刍狗的冷酷心思。 可现在,他的恩师终究还是死了。 死在了自己最擅长的道统之上。 “那……我们就先走了。” 也就是这郊狼还在原地呆立的时候,书房中的大能们却已经走了出来。 “手稿已经全部抄完了,恩公确实敞亮,内容一字不差,真是高风亮节……以后若是恩公有难处,我等必会助恩公一次,以报此恩。” “那别的呢?” 杜乘锋看向了卧房的方向。 “床的话你们真不要吗?真不要我就留下了。” “恩公说笑了,些许凡物又哪里值得这样。” 那须发皆白的中年文士再一次站了出来,对着杜乘锋拱了拱手。 “既然是恩公带着我们脱离了困境,我们自然也不会不知回报……眼下别说那张床了,甚至就连这洞府,乃至于那钓叟的尸身,我们也都丝毫不取。” 这样说着,像是担心杜乘锋还会推诿一样,那些大能们瞬间变化为道道流光,消失在了池塘的底部。 池塘的底部,是通往外界的孔洞,很显然,这些大能干脆直接跑了。 “啊这。” 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来,要知道他这边还有话没问完呢。 留床给他,他能理解,毕竟这是他亲口说出来的想要的东西。留洞府给他,他也能理解,毕竟这偌大的洞府虽然贵重,但也不可能被凭空搬走——可问题也就在这里了,相比较前两个明显更为贵重的东西,这些大能们却偏偏将那钓叟的尸身放到了最后。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那尸身比那张床,那些书本,乃至于整个洞府本身,都还要更加重要? “这不就是一具尸体吗?” 疑惑的杜乘锋干脆凑到近前,照着那钓鱼老头的尸身踹了一脚。 他没感觉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尸体就是尸体,或许是因为死的时间还不算太长,尸体本身还算是有点弹性——但无论如何,尸体就是尸体,这玩意还能有什么说法吗? “哎,那个谁。” 想不明白的杜乘锋干脆回头看向了郊狼。 这郊狼比他上天早,肯定比他懂得多,所以这尸体真有什么说法的话,这郊狼肯定也…… “哎!你干什么!”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却突然看到,那郊狼竟张着血盆大口,向他的方向猛扑过来! 紧接着,钓鱼老头遗留下来的那具尸体,便被郊狼一口吞入了腹中。 (本章完) 第515章 鸡犬升天 就连杜乘锋都没想到,郊狼居然真的会将那具老翁尸身一口吞下。 “你就不怕把自己噎死吗?” 这是杜乘锋的第一反应,只因为那郊狼的动作实在是太过夸张,突然张大的巨口只是一口便将那尸身吞入腹中,甚至连吞咽的动作都看不到——或许这才是那郊狼隐藏的本事,毕竟就算换成杜乘锋自己,遇到这样的攻击,恐怕一时间也会手忙脚乱。 但眼下杜乘锋却没有在意这种事,他更在意另一个问题。 “你吃生的没问题吗?这么大一口下去……你哪怕切一切呢?” “这……我吃的又不是尸体。” 郊狼转过头,整个身子却已经没了刚才那副恐怖的态势,之前那张血盆大口仿佛只是昙花一现,郊狼仍旧是郊狼的模样。 只是一个大型犬差不多大的体态,却直接一口吞下一个成年人形的体积,身子却没有丝毫变化,天知道那老者的尸身是被吞到哪里去了。 “所以你说……你吃的不是尸体?” 也就是这個时候,杜乘锋才想起这郊狼的话语。 “那你吃的又是什么?” “印记。” 郊狼解释着。 “走过的道路,会留在身体上,那些细微的痕迹里,蕴含着最真实的经历……又或者换个你比较能理解的方式,你应该磨过刀吧?” “那肯定。” 杜乘锋点了点头,磨刀可是他的老本行了。 紧接着,他恍然大悟。 郊狼的形容方式确实准确,只因为他自己也体会过类似的事情——一柄被使用过的兵刃,上面的那些磕碰缺口,脏污锈迹,乃至于手柄磨损程度,甚至是握持的细微手感,每一处都蕴含着那些使用者遗留下来的痕迹,他甚至能从这些痕迹里窥探到兵刃曾经的记忆。 而现在,郊狼这吞下尸身的行为,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与他如出一辙。 就像他能从这些细微之处体会到兵刃的过往一样,那郊狼恐怕也能从这些尸身上残留的痕迹里,感受到钓鱼老头曾经的一些经历——至于那些大能们对于尸身的看重,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只不过出于对他的尊重,那些大能们没有对这具尸身出手抢夺。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就是这郊狼对这尸身的使用办法,实在是…… “其实留着看也行吧?” 杜乘锋不禁挠了挠头。 “放在边上当个摆件,没事还能多瞅上几眼……非得是吃了吗?” “应该说,我在用我的身体感受他的身体。” 郊狼叹息一声。 “这是最全面的办法,也是最适合我的办法,更何况他毕竟能算是我的恩师,虽然他自己不一定会承认就是了……” “所以伱决定吃了他,然后继承他的道统?” 杜乘锋对这郊狼肃然起敬,他倒是没想到这郊狼那凶狠的吞食之下,居然还蕴藏了如此深厚且复杂的情感。 虽然他不是很理解这种行为,但他还是表示尊…… “没,这不是主要原因。” 郊狼摇了摇头。 “主要还是因为他只能算是我的恩师,所以看着他那张老脸就烦……与其摆在那里,还不如干脆一口吞了。” “啊这。” 杜乘锋噎得半天说不出话。 他倒是没想到,这郊狼居然会如此孝口常开。 不过说到底,一具尸身而已,吃了也就吃了,反正这具尸身对于他来说,也没什么作用,眼下落到这郊狼嘴里,反倒省了他的事了——毕竟那钓鱼老头所遗留的一切,原本是应该由着郊狼继承才对,眼下这洞府和知识却全都落到了他这个帮忙的手里,这事多少有点让人牙疼。 现在就好说很多了,他这边是得到了洞府,郊狼那边则分到了尸身,至于钓鱼老头遗留下来的知识,更是干脆人人有份,谁手里都有。 “总之,这个洞府的话,你以后也能常来。” 想了想之后,杜乘锋还是不准备吃独食。 “这里毕竟是你恩师的地方,我不会改变这里的环境,你要是什么时候想要来住一阵的话,也能……” “别,完全不想。” 郊狼登时连连摇头。 “我是真不想留在这里,一会都不想多待,你要是对这洞府有兴趣,那这洞府就是你的了,就当你这一次的辛苦费,不管是自己住,还是说要送人,随你的意。” “这……” 杜乘锋沉默了片刻,倒是没有推掉这份馈赠。 一方面是他不可能白跑着一趟,至于另一方面,自然也是因为,他还比较在意那个钓鱼的池塘。 虽然那些武装猴子严格来说,其实都不一定存在过,但在那个猴子溶到了池塘里之后,他还是觉得这池塘和那些武装猴子们之间有一些特别的联系——所以就算看在那些武装猴子们尊敬了他几千年的份上,他也要把这个池塘留下来。 幻不幻想无所谓,纯当留个念想。 就像那个赤发紅髯,自称火德星君的老头说的那样,是真是假,真的很重要吗? 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至少相对于那几千年的相处来说,没那么重要。 “那就这么定了,洞府归我,尸身归你。” 简单的交流之后,这场对于钓鱼老头遗产的分赃便宣告结束。 分完了遗产,郊狼登时便要跑路,毕竟这个洞府对他来说有点过于不适,不管是环境本身还是残留的气息,都不能算是他愿意久留的地方——但是在离开之前,他还是找到了杜乘锋,多叮嘱了几句。 “你现在也算是有一个像样的洞府了,也算是在天上站稳了脚跟……所以你如果还在凡间有什么尘缘未了的话,该处理就处理了。” “你说的处理指的是……” 杜乘锋一脸疑惑的比划了一个割脖子的手势。 虽然这种事情他也曾想过,就比如以他眼下的战斗级别,普通人被卷进来只有死路一条,若是真遇到什么强敌,不对他下手,却绑了他认识的人逼他去死……他当然不会傻到去死,不过真遇到这种事那也挺恶心的。 所以就像这郊狼说的那样,提前做好布置肯定是没错的,也算是未雨绸缪。 可问题也就在这里了,若是为了防止这种恶心情况出现,就自己先下手把人都杀了……这事做的是不是也有点问题? “你想什么呢?” 出乎杜乘锋的意料,郊狼却摇了摇头。 “你若是真有什么未了的尘缘,就直接把对面接到你洞府里来啊,你的洞府就是你的地盘,只要你不死,还有谁能打进来不成?” “啊这。” 杜乘锋一拍脑袋。 那确实是这回事,把熟人接到天上,安置在洞府里,这无疑是最安全的办法了——就像郊狼说的一样,只要他不死,那就没人能打的进来。 反过来说,他这边都已经被其他大能给宰了,那跟他熟识的人也必然会被清算,这种时候住哪里就都无所谓了,反正都是个死,住洞府里甚至有可能反而会死得慢一些。 “可是……” 杜乘锋不禁搓了搓手。 若是只带一两个人的话,大概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可问题在于他这边熟人有点多,这就有些…… “哦,你在顾虑这个啊。” 听完了杜乘锋的考虑,郊狼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你的洞府就是你的地盘,你愿意放多少人就放多少人,听说以前还有大能飞升上来之后,直接把自己的整个国度都给迁进了洞府里……虽然他那个国不是很大就是了,不过人数多点不算什么问题。” 说到这里,郊狼的声音顿了顿。 “但一切都有一个前提,就是对面愿意跟你走,不然的话,后续有了纠纷,会很麻烦。” 这样说着,郊狼抬起爪子,比划了一个往外走的手势。 “若是在地上,有了纠纷,大不了两不相见,各走各的路,但是换成天上的话……如果你带上来的是没学会飞的凡人,你猜会有什么后果?” 此言一出,杜乘锋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了诸多无绳蹦极,还有空中飞人的场景。 从这高天之上一跃而下,落到地上的时候得碎成什么样? 如果再算上空气摩擦的话…… “只是熟识的凡人,死不死对我们来说其实无所谓,但若是熟识之人的话……终究会影响到我们的心态。” 郊狼耐心的讲解着。 “心态不稳,露出破绽,就会给对手可乘之机。之前那些大能没动你,或许让你觉得大能们都很好说话,但那也是因为你们要一起分赃……若是你露出了破绽,被他们知道了,你觉得他们会如何待你?” “这个……看人吧。” 杜乘锋能理解这郊狼在顾虑什么,但他觉得也没必要把所有外人都想得那么离谱。 郊狼本身信奉丛林法则,所以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敌人和对手,但杜乘锋却更相信自己的感受,所以他起码知道,若是他这边真出了问题,别人不说,起码那赤发紅髯的火德星君是不会对他动手的。 大家都是战士的性子,打归打,但是不打的时候的,大家也都还有着作为一个战士的基本尊严。 这也是杜乘锋为什么会说看人的原因,只因为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想法,就算是要针对他动手,因为性格和精力的不同,那些大能们使用的方式也会各有差别——如果强行要把这些复杂的东西都归成一类,那多少有点过于偷懒了,甚至连潜在的朋友,都有可能会变成敌人。 以杜乘锋对于战斗的了解来看,最好的战斗方式未必是打,迅速建立自身优势,从而熄掉别人进攻的心思,在开打之前就已经斩断对方的念头,这才能算是真正的立于不败之地。 “你这么想……随你吧。” 听完了杜乘锋的这套理论,郊狼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又或者说,在这种事上,他们本就谁都说服不了对方,毕竟他们都有自己的想法,也都有自己的行事思路,甚至走出来的道路,也是截然不同的。 “那我就先回去了,你自己看着来吧。” 这样说着,郊狼也离开了这座洞府。 只留下杜乘锋一个人站在池塘边,看着那一汪池水。 “其实可以改个游泳池。” 绕着池子看了一会,杜乘锋终究还是没想着再找点鱼放进去——虽然垂钓这种事确实有点意思,但说到底,他又不是钓叟,钓鱼只能算是生活的一部分,甚至是很小的一部分。 相比之下,他这边更乐于锻炼身体,又或者做点菜吃。 “不过……还是得把人都接过来。” 想起郊狼刚才的叮嘱,杜乘锋决定先回去看看。 虽然在池子里当鱼的时间,让他以为自己过了几千年之久,但外面的时间其实才过了一小会——这时间差异上带来的巨大落差,刚才在洞府里的时候感觉还不太深,眼下真出来之后,却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明明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但一切又都显得如此陌生。 “得赶快适应这种感觉才行。” 深吸一口气,半空中的杜乘锋努力地尝试扫除这份陌生感。 只是一个钓鱼老头都能给他硬控几千年,其他大能怕是也都有类似的手段,若是以后起了冲突的话,这种因为时间认知上的偏差所带来的不协调,很可能就会变成他的催命符——甚至来说,哪怕是为了现在,他也得先适应下这份感觉才行。 不然的话,几千年的时光经历下来,别说忘忧乡了,就算是南陈他都不一定认识。 好在,短暂的适应之后,他终究还是想起了,那个他亲手打造出来的村子,到底在哪里。 “说到底,这里才是家啊。” 这样想着,杜乘锋一路向着忘忧乡的方向飞了过去。 “我回来了。”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越是靠近忘忧乡,杜乘锋的心里就越是有些忐忑。 这里是家没错,但他眼下却已经有了更安全的新家,所以他也想要看看,曾经的那些朋友乡亲们,有谁愿意跟他走。 (本章完) 第516章 升仙 杜乘锋的归来对于忘忧乡来说是一件大事。 原本这其实不能算大事,毕竟杜乘锋经常出去逛一阵然后回来,由于忘忧乡本身在安保方面,早已足够在这煞气高手遍地的世间立足,杜乘锋这边便也有了随便出去旅游的空闲。 每当杜乘锋回来的时候,也会带着他的新经历和新故事,因此一定要说有什么期待的话,大伙其实更期待杜乘锋又会有什么新的冒险——至于杜乘锋的安危问题,没人想过这种事,毕竟在他们的眼中,杜乘锋是不可能输的。 可唯独这一次,杜乘锋带回来的消息,实在是有些过于震撼了。 “你这……这就是仙人了?” 一众邻里街坊们围在杜乘锋的身边,上下打量着杜乘锋这铁皮人的造型。 乡里唯一的高手变成了铁皮人,这其实还在他们的理解范畴之内,毕竟高手变成怪物的也有不少,变个铁皮人也是理所当然——更何况上一次杜乘锋回来的时候,他们也已经见识过这个形象了,只要里面的人还是那个熟人就好,外表怎么样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可是这一次的话…… “不是仙人?是什么星君?星君不就是仙人吗?这有什么区别?” “……” 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他已经很努力的在解释自己眼下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了,但指望让一群对煞气都不太理解的普通人,去明白什么浊和清,又或者天上天下之类的概念,实在是有些太过勉强了。 甚至连煞气高手都不一定能听明白,这一点只需要看旁边那個一脸迷惑的小崔剑士就知道了。 “你们说是,那就是吧。” 杜乘锋最终还是放弃了解释,转而换成了大伙都更能听明白的说法。 “当成搬家就好,只是这搬家的路可能有点远……所以谁准备跟我去?” 此言一出,众人都陷入了沉默。 杜乘锋的提议,听起来的确是很好,大伙再一次搬迁,去到什么天上——虽然他们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天上就是了,但是在杜乘锋的描绘中,那是一个比忘忧乡更好更安全的环境。 但是,真的要搬吗? 很多人陷入了迟疑,只因为忘忧乡的环境对他们来说已经足够了,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安下了家,又在这里生活了许久,他们早已对这片乡土有了些感情——眼下硬是要他们搬迁,再一次舍弃这片故土的话,他们实在是有点不忍心。 说到底,当初如果不是因为草原人的兵灾,他们连蓟州都不会出,眼下好不容易有了落脚的地方,怎么还会随随便便就搬走呢? “这……” 杜乘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原本他还以为搬家这种事只要他一句话就可以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大伙居然已经对这片土地产生了感情。 “你们的意思呢?” 杜乘锋看向那几个熟识的朋友。 “你们愿不愿意跟我上去?” “在下就不去了。” 第一个出声的居然是剑士崔远。 哪怕杜乘锋这边已经隐晦的提醒了崔远,天上可能会有更多值得挑战的敌人,但崔远还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会去——又或者说,他会去,但会以自己的方式去,总有一天,他也会跟杜乘锋一样飞到天上,以自己的力量成为一颗新的星辰。 “你这……也行吧。” 面对着崔远这份有理有据的拒绝,杜乘锋不禁钦佩起对方这份骨气——虽然就客观条件上来看,他其实不太看好崔远的本事,但有这份精神在,他相信崔远总有一天能跟上自己的脚步。 对方既然如此坚持,那他这边也就没必要做些揠苗助长的事情了。 “那……你呢?” 杜乘锋转头看向了刘博伦。 “要一块去吗?” “事是好事,但是去的话,我就不去了。” 喝得醉醺醺的刘博伦连连摇头。 “我不知道什么天上凡间,我只知道有酒就好,现在的酒就很不错,我也不需要到处跑……” “天上也会有酒,甚至会有更好的酒。” 看到刘博伦那副醉眼朦胧的样子,杜乘锋还是劝了两句。 毕竟醉酒之下做出的决定,未必就是理智的,若是他真的信了刘博伦在喝醉的时候做出的决定,事后恐怕大伙都要后悔。 “你就不好奇那些酒是什么味道吗?” 杜乘锋尝试用一种刘博伦更能理解的方式来说。 “你就不想去看看更高的风景吗?” “天上的酒,是那么好喝的吗?” 刘博伦抬起了头,看着杜乘锋的双眼。 “天上,地下,凡间,仙界……这些地方又有什么区别呢?站的地方无非就是三尺之地,死了之后也一样都是一坯黄土,没区别的,哪里都是没区别的,现在这个样子就挺好,挺好。” “……” 杜乘锋陷入了沉默。 他要收回刚才说的话了,刘博伦虽然确实喝醉了,但却仍旧保持着理智。 对方确实是在深思熟虑之后,才拒绝了他的邀请,甚至反过来隐晦的劝诫了他。 大伙都有自己的道路要走,或许这就是人各有志。 “所以说,老哥哥。” 杜乘锋看向了李木匠。 “伱这边的话,要不要带着嫂子跟孩子一起……” “我就不用了。” 木头人李木匠笑着摇了摇头。 “我这点能耐你也知道,平时做做手艺活还可以,至于上天这种事,是真来不了……兄弟你能闯出这么大的能耐,还愿意叫我一声老哥哥,我这边也就知足了,至于多余的,我就不去给你添乱了。” “真不是添乱。” 杜乘锋被说得一阵挠头。 “就是,这种事怎么说呢……” “总之,兄弟你在外面发展就好,若是真遇到什么事了,那大不了就回来……等会。” 说到这里,木头人李木匠却突然转过身去,随后从身后拎了一根长木棍出来。 “真舍不得的话,那就把这个带走,也算是留个念想。” “这……” 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木头人是李木匠没错,但这根木棍同样也是李木匠——由于之前殷人武昭搞出来的那次乱子,李木匠实际上算是被杀死过一次,眼下的李木匠,严格来说应该算是两份才对。 一份是杜乘锋在刚刚窥探到心力的时候,用心力引动众人愿力,强行复活出来的木头人李木匠。 另一份则是如同拔刀自刎,随后附着在刀上的杨三郎一样,附着在这根长杆之上,李木匠的残存意识。 两个都是李木匠,甚至可以说是李木匠的一体两面,木头人李木匠保留了木工活的手艺,而长棍上附着的那份,李木匠的残存意识,则代表着李木匠对于家庭和亲人的守护。 而现在,李木匠选择了将自己的半身拿给了他。 “给你的,你就拿着,本来这根杆子也是给你做的。” 眼见得杜乘锋还有些呆愣,李木匠干脆将杆子塞进了杜乘锋的手里。 “拿着。” “我……嗯。” 杜乘锋深吸一口气,还是将杆子接了过来。 他没有说谢谢,只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不再需要这种流于表面的客套,更何况在他初来乍到的时候,如果不是好心眼的李木匠让他体会到了这个世界的温暖,他甚至都不好说,自己到底能变成什么样。 所以,大恩不言谢。 他会带着这位老哥哥的半身,继续走下去。 “哭丧着脸干什么,你又不是回不来了。” 眼见得杜乘锋的脸色有些过于严肃,木头人李木匠便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只是上天了,又不是死了,真在外面苦了累了,又或者想吃点好的了,大不了再回来一趟,大伙聚聚……你现在不是都会飞了吗?那来回也挺方便的,这能有什么事。” “……也对。” 杜乘锋挤出一个笑容。 确实,他只是飞上天了,又不是人死了,真想回来聚聚的话,那肯定还是回得来的——说到底,这只是一次搬家,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也确实用不着这么矫情。 但这份心情,在他再一次转过头的时候,却突然沉了下去。 只因为,就当他想要问一下最后一个熟人,也就是身为杨氏族长的杨玄杨老头时,他却突然发现。 轮椅上的杨老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气绝身亡。 “……啊?” 杜乘锋直接噎在了原地。 明明他刚才回来的时候,这老头还好好的,怎么他这边聊了会天,这老头人就没了? “喜丧,是喜丧……” 有杨老头身边的杨氏子弟站了出来,说明了原委。 原来在杜乘锋刚回来的时候,这老头还有点不明所以,毕竟杜乘锋这边为了把事情讲清楚,说得比较复杂,什么清浊力量,天上天下之类的,大伙都没太听明白。 但有些杨氏子弟终究还是努力尝试理解了一下,随后说给了杨玄杨老头听。 “这不就是升仙了吗!” 听完了这些的杨老头瞠目结舌。 旁人的话或许还不太清楚,但杨氏子弟们对这位族长却是明白的,在离开了蓟北之后,这位昔日的将门之后已然变得有些魔怔了,满脑子都是从龙之功,动不动就想要把人推上皇位——当然,杨老头没想过自己的事情,身为将门之后的他觉得杨氏一族更应该追随一位有王者之气的人。 而杜乘锋,就是杨老头眼中,最有王者之气的那个。 首先,杜乘锋很能打,其次,杜乘锋很能打,最后,杜乘锋真的很能打,这便是杨老头选择杜乘锋的理由——虽然这种纯粹战斗力上的强悍,跟正常的王者完全不沾边,但杨老头拿来对标的,也不是什么正常的王者。 杨老头拿来对标的,是那位凭一己之力压服四方的南陈太祖,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一样能打的杜乘锋完美符合了他的评判标准。 只不过杜乘锋自己没有这方面的心思,这也让杨老头沉闷了许久,尤其是在杜乘锋带领流民们来到忘忧乡住下之后,这种偏安一隅的思维就更是让杨老头抓耳挠腮了——每个夜深人静的午夜,杨老头都在遐想,想象着杜乘锋打进建康城的样子,想着杨氏一族再次成为开国大将的威风。 但杜乘锋却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了过上普通的生活过。 这也让杨老头愈发地心灰意冷,觉得杨氏一族成为开国大将这种事,大概是此生无望了,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杨老头也努力在尝试着让自己忘了这些事情,安心做一个乡野老农,了却残生也就算了。 可谁能想到,杜乘锋这边不声不响,竟直接憋出来一个大的。 杜乘锋确实没有打进建康城当皇帝,但却做下了比当皇帝更为离谱的事情——这个乡里最能打的人物,这个看起来像是只想过普通生活的人物,这个胸无大志的典型,居然不声不响的直接升仙了。 住在天上,于天外开辟洞府,在最高的顶点,俯瞰这天下苍生,这不是比什么大陈皇帝还要来得更猛? 更何况,杜乘锋这边,还准备带人上去。 与仙人一同驾鹤飞天,这不是比什么开国大将都要来得更为光彩,更为夺目! “呵!呵呵呵!” 想到这里的杨老头不禁笑了起来,他从未想过自己有生之年居然还能等到这等场面! 但他的笑,却没能发出声音。 杨玄杨老头本就年事已高,再加上在蓟北的时候双腿尽断,重伤之下损了气血,而后一路舟车劳顿来到忘忧乡,对这一把老骨头更是一场折磨——杨老头能撑到现在,或许也就是因为那一口气了,那一口想要再一次光耀杨家的气。 而现在,伴随着这份大落大起,伴随着这份无上的快活和喜悦,这口气,也终于散掉了。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杨老头便和不声不响便上了天的杜乘锋一样,也不声不响的坐在轮椅上,气绝身亡。 这确实称得上是喜丧没错,毕竟杨老头算是笑着死的,但眼下的杜乘锋脸上,却没有任何喜意。 “生老病死……吗?” 杜乘锋忍不住叹了口气。 (本章完) 第517章 生老病死 为了杨老头的丧事,杜乘锋在忘忧乡又耽搁了几天。 严格来说,这其实不算是杜乘锋第一次体验死亡,毕竟他自己手底下的人命就有不少——当然,这些都是敌人,所以严格来说不太能算,不过就算是亲近的人,李木匠也一样曾经被杀死过一次。 不过那一次,凭借着众人的愿力,和他心中那股不承认现实的执念,他终究还是做到了将李木匠复活。 可这一次的话…… 他终究还是没有用类似的办法,把杨老头复活过来。 他不是没想过再来一次,但思前想后之下,却总觉得没大必要。李木匠那次死亡纯属意外,但杨老头这却能算是寿终正寝——所以杜乘锋也就没有再去做这件事了,而是正常的安排杨老头入土为安。 一定要把这老头从死亡中拉回来的话,或许事情还会变得更麻烦,毕竟李木匠现在的存在状态,就已经很是离谱了。 李木匠眼下到底算是死了还是活着?杜乘锋其实也不太清楚,或许李木匠确实是死了,眼下的李木匠只是一个寄托着思念的木头空壳,但李木匠或许也还活着,毕竟他感受到的那份心意也不是假的。 所以死亡到底是怎么回事?活着又是怎么回事? 若是以前的杜乘锋,会理所当然的说,死了就是死了,活着就是没死,毕竟在唯物的世界观里,死和活是很好区分的事情。 但是随着杜乘锋对这个世界愈发了解,愈发认识到这个世界中的唯心本质,死和活之间的界限,也就越来越模糊了。 “什么是生,什么是死?” 哪怕在操办完杨老头的丧事,回到钓鱼老头的洞府之后,杜乘锋看着面前的水池,仍旧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说杨老头的寿终正寝是死亡,那么变成木头人的李木匠会不会有寿终正寝的这一天?如果说在这见了鬼的唯心世界里,也存在寿终正寝这种事情,那为什么南陈太祖能活这么久? 还有那些诸多妖怪们,还有天上这些所谓的“星君”们,他们是怎么突破寿命的桎梏的? 又或者说,在这个见了鬼的唯心世界里,寿命这种东西,真的能算是桎梏吗? “我对这個世界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池塘边上,杜乘锋忍不住叹了口气。 亏着他还以为,自己对这个世界已经有了足够的了解,可谁能想到,他知道的越多,就越是感觉自己知道的还是太少。 他好像,还是当初那个井底之蛙。 这样的沉思持续了足足两个月,在这个过程中,杜乘锋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甚至一度忘了时间的流逝——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生死之上,他的脑海中翻涌的全都是他见过的那些死亡案例,可越是想要从这些死亡中探寻到本质,他就越是迷惘。 这份迷茫甚至不止是他自己,就连过来他这边串门的郊狼,也是一脸迷惑。 “你不是说不喜欢这个环境吗?” 被叫醒的杜乘锋抬起头来。 “怎么又过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事倒是小事,就是你这个情况……” 郊狼绕着杜乘锋转了一圈,表情也跟着严肃了起来。 “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心境不稳到这个地步?你不是早就下去了却尘缘了吗?怎么你……这是一个人都没带上来?出什么事了?” “我这……哎。” 杜乘锋叹了口气,随后便将自己的遭遇大概说了一遍。 “人没带上来,其实没什么事,人各有志,大伙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主要还是看到熟人死了,心有所感,所以才会,就,你懂我意思吧?” “大概能懂。” 郊狼点了点头。 “原来是生死关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呢,你居然连这一关都没过,这简直……不过也是,毕竟你的路子不算太正常。” “生死关?” 杜乘锋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特殊的词汇。 “这是什么?” “这个……只是靠说的话,比较麻烦。” 郊狼想了想,干脆发出了邀请。 “要不伱来我的洞府吧,我演示一遍给你看看。” “也行吧。” 杜乘锋也觉得自己这样闷头想下去不是办法,干脆便跟着郊狼一路飞了回去。 只不过这一次,郊狼却没有带着他在那片丛林中过多停留,而是带着他一路往前走,直到走出了这片丛林。 而在拨开面前的草木之后,出现在杜乘锋眼前的,是一座看起来颇为陌生的大城。 “这……” 搜寻了一下脑海中的记忆,杜乘锋一时间却想不起有什么东西能对得上号。 但一旁的郊狼,却给出了答案。 “这是大景的都城,也是我年轻时候生活过的城市……你看,那个就是我。” “哪个?” 杜乘锋定睛一看,果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四肢健硕,皮肤黝黑的身影。 只不过和杜乘锋预料的不同,这个身影并非是身穿将甲,而是套着一身老旧的布衣。 “这是我刚跟那老翁认识,但是还没飞到天上的时候,当时的我其实也还在犹豫,要不要上天,毕竟天上虽好,但地上终究还是熟人多,就算能飞上来,心里也终究会有不舍……但是也就是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 说到这里,不远处那个年轻的壮汉,便一路走向了皇宫的方向。 “皇帝死了。” “嗯……” 杜乘锋看着远处的画面,微微点头。 他可是还记得,这郊狼说过的,这大景皇帝虽然三番两次刺杀这个郊狼,但同样也是这郊狼最为信任的挚友。 很显然,即便那大景皇帝再怎么下死手,这郊狼心中仍旧念着朋友的情分。 “倒不是什么情分不情分的,主要是他又杀不了我。” 听到了杜乘锋的感叹之后,郊狼颇有些不好意思。 “要是他能打得过我,那我肯定也会火力全开,不过差距实在是太大,我都犯不上跟他置气……算了,还是接着往下说。” 郊狼挥了挥爪子,他们眼前的画面就被迅速拉到了皇宫之中。 年轻的布衣将军已然走到了华贵的棺椁前,一众护殿军士们当然会冲上来围堵——但那年轻的将军只是随手一掌,这些军士们便尽皆飞了出去。 这是实力上的绝对差距,年轻的将军是大景朝的最强者,他一个人就是一支军队,眼下没有任何人能奈何得了他。 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 “所以你特意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个吗?” 杜乘锋的脸色开始变得微妙。 “你要真想才艺展示的话,也不用这么麻烦?我觉得光看你年轻时候的光辉战绩其实没什么意思,要不咱们还是过过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 郊狼也有些尴尬。 很显然,这份年轻时候自以为帅气的横扫千军,对于眼下的他来说,早已经能称得上是黑历史了。 “你接着往下看,下面才是主要的。” “下面……嗯?” 接着看下去的杜乘锋皱起了眉头。 只因为年轻的将军在打翻众人之后,却没有坐上那皇位的意思,甚至都没有破坏眼前的棺椁,而是小心翼翼的将棺材推开,将里面的尸体扶了起来。 “我是来救他的。” 年轻的将军这样对众人说着。 此言一出,在场的文武百官,乃至于诸多军将,便再也不敢阻拦。 就连杜乘锋,也看得瞠目结舌。 “救他?” 杜乘锋转头看向身侧的郊狼。 “你还能让死人复活啊!” “什么是死?什么是活?” 郊狼抬起头,竟直接反问了回来。 “你觉得死亡是什么?活着又算什么?” “死亡的话,就是身体机能停止工作。” 杜乘锋严谨的挑选着自己的词汇。 “活着的话,就是身体各项机能还在正常运转。” “你这……倒是没听过的说法。” 郊狼疑惑的看了杜乘锋一眼,随后接着问了下去。 “活着就是活着,死了就是死了,虽然简单,但是也足够直接……可是你知不知道一个词,叫生不如死?” “知道是知道,可是……” 杜乘锋迟疑了片刻。 这个词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毕竟他经常把对手砍得生不如死,不过很显然,眼前的郊狼想要表达的,跟他脑子里想的,应该是两码事。 “生的话,你看这里。” 这样说着,郊狼又划动爪子,而他们眼前的画面也跟着改变了。 “你看这个人,以前有些家财,但是养成了好吃懒做的性子,人也是胸无大志,不思进取,每天浑浑噩噩,除了喝酒打牌就没什么别的事做……他的生活几乎可以一眼望到头,从现在,到几十年后,永远都会这样半死不活,毫无变化。” 说到这里,郊狼转头看向杜乘锋。 “你觉得他这算是活着,还是死了?” “这……” 杜乘锋陷入了沉默。 他原本是想说活着,毕竟这个人从物理上来说确实没死,但就这个人的生活状态……他实在是不好说这个人真的还活着。 “有的人二十来岁就已经死了,只是七八十岁才入土,这是一种情况。” 郊狼做出了总结,随后再一次划动了爪子。 而画面上,也出现了另一个人影。 这个身影看穿着打扮,像是一个教书先生,只是这个教书先生的身体看起来不是很好——可就是拖着这样一幅满是伤病的身躯,这教书先生每天带着孩子们念完书之后,回去仍旧会挑灯自学,辛苦的准备接下来的课程。 这样的劳累,教书先生自然撑不了多久,于是这教书先生还没到三十岁,便早早的死了。 但那些被他带出来的孩子们,却没有忘记他。 在这个教书先生的影响下,孩子们养成了坚韧不拔的好习惯,遇到困难从不轻言放弃,就像他们那死去的老师一样——于是在这些孩子们成年之后,他们理所当然的成就了一番功业,随后他们便返回了乡里,为他们的老师立起了牌位,用香火供奉。 然后,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在香火愿力的作用之下,在这些学子们精诚的意志之中,他们的老师,竟真的再一次以牌位作为身体,死而复生。 看到当初的孩子们都已经成为了独挡一面的人,教书先生颇为欣慰,不过教书先生也知道,自己那点微末的学识已经没办法拿来指导这些功成名就的学生们了,所以他平日里也就不再打搅这些学生们的生活,只有偶尔哪个学生遇到事情,心情烦闷的时候,才会悄然入梦,给这学生带来一些宽慰。 “有的人年纪轻轻就死了,但是他还活着。” 郊狼再一次做出了总结。 “更何况你的话应该也能感觉到,你之前说的那套生死的标准,只是对凡人有用,但是对我们来说的话……你看你我的姿态,按照你的标准,真的算活着吗?” “当然算!” 杜乘锋开始嘴硬。 “我这不是还在喘气吗!怎么就不算活着!” “可是你的身体……算了,你说是就是,好吧?” 察觉到杜乘锋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还在嘴硬不想承认,郊狼便也没有在这个事上过多纠结。 “反正两个不一样的案例你已经看完了,事情你也大概了解了,然后我们回头来看。” 这样说着,郊狼的爪子再一次划动。 眼前的画面,便又转到了皇宫之中。 华丽的棺椁前,那个年轻的将军扶起来尸体,明显是想要让这昔日的挚友也活过来——很显然,有着超凡力量的年轻将军早已不是凡人,他有能力,也能做到让这位昔日的挚友,再一次睁开眼睛。 “然后……你真把他复活了?” 杜乘锋不禁转头看向身旁的郊狼。 “那他活了多久?我有点好奇这个事,就,你也知道的,我有一个朋友……” “不,没有。” 没等杜乘锋这边说完,郊狼便苦笑着摇了摇头。 “实际上,我没做到。” 而在他们面前的画面之中,那已经几乎要睁开眼睛的尸体,却再一次合上了眼帘。 “这也是我要跟你说的,真正的生死之别。” (本章完) 第518章 生死之别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杜乘锋以前是学过这句话的,但很显然,在这个见了鬼的唯心世界里,这句话的意思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前半句话倒是还好说,没有坚定的意志,那浑浑噩噩的活着跟死了确实区别不大,但后半句的话…… 只要意志足够坚定,就算死者也能再一次重生。 这一点只看他之前那些对手就知道了,不管是灰黑火凤还是武昭,他们都有着独特的避死法门,即便肉体溃亡,其意志也一样能用新的载体来存活——甚至来说,就算是现在的杜乘锋自己,其实也是一种差不太多的活法,毕竟眼下的他其实也没有什么通常意义上的肉身。 所以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当死亡的界限也变得模糊的时候,生死之间的判定,到底出自于什么? “我也这那个时候才知道,生死之间的真正差别。” 郊狼看着眼前画面之中,那具合上双眼的尸体,脸上满是苦涩。 “生死之间的差别,取决于想不想死。” “……啊?” 杜乘锋听愣了,他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回答。 什么叫生死之间的差别取决于想不想死,意思是只要不想死的话,就能一直活下去? 这算什么说法,这种狗屁倒灶的理由居然也能行得通? “哦对了,还有个前提,就是别被杀。” 眼见得杜乘锋有些迷惑,郊狼连忙又补充了一句。 “不管是毒死,砍死,捅死,溺死,还是说因为太过倒霉被山上掉下来的石头砸死……这种来自于伤害的死亡是不能算到里面去的,我们现在只是说正常的死亡,也就是寿终正寝。” “不是,我还是有点没听明白。” 哪怕郊狼已经又解释了一遍,但杜乘锋这边却愈发地不解了。 “问题是,只要自己不想死,那就不会死,这不就是说谁都能活很久了?就好像你那個师父……那个老登,若是你说的这个路子真能走得通的话,那老登又怎么算呢?他不也还是老死了?” “别着急,你先把接下来的看完。” 这样说着,郊狼再一次划动爪子。 而他们面前的画面,也再一次动了起来。 年轻的将军再一次将尸体扶了起来,而尸体的眼皮也再一次开始跳动——可就在年轻的将军又一次呼唤起挚友的名字时,那具尸体却马上又恢复了冰冷。 这也让年轻的将军愈发的激动了,他一次又一次的将尸体从棺椁中扶起,但这非但没能让情况有所好转,反而让尸体变得愈发冰冷。 直到尸体彻底僵死,再也抬不起眼皮。 很显然,那皇帝,彻底的死了。 年轻的将军失魂落魄的走出了大殿,不知所踪。 “所以你就没再努努力吗?” 看完这一切的杜乘锋挠起了头。 “哪怕再立个牌位呢?万一能成……” “成不了的。” 郊狼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这不是我用什么办法的问题,而是他本身已经,不想活了。” 说到这里,郊狼脸上的苦涩更浓重了。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他对我一直都有愧疚,所以他直到死都不愿意再跟我相见……就是因为救他的是我,所以他才更不愿意活过来,只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 “你这……” 杜乘锋拍了拍郊狼的肩膀,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这是郊狼自己的痛处,作为一个外人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更何况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那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他倒是已经有些明白了,这郊狼为什么要专门把他带过来看这些。 只因为,这场面,还真回答了他的问题。 当死亡的界限都已经变得模糊,生与死的差别又在什么地方? 以前的话,他始终抓不住这个模糊的概念,但是现在的话…… 就像郊狼说的那样,还真取决于自己想不想死。 就好比画面中的大景皇帝,自己是想死的,虽然这大景皇帝曾经三番两次的刺杀郊狼,但其心中那份对于挚友的愧疚却变得愈发的浓重——而在这大景皇帝寿终正寝却又被郊狼救回来之后,那份愧疚更是达到了巅峰。 这也是为什么,大景皇帝无论如何都不愿意醒过来。 不愿意醒过来,自然也就死了。 当这大景皇帝被心中那份愧疚和苦闷压垮的时候,就再也没了活过来的可能。 “这么说的话,那钓鱼老头恐怕也是……” 杜乘锋继续想了下去。 其实和这大景皇帝相比,郊狼的师父,也就是那个钓鱼老头,才是更有代表性的例子——大景皇帝是自己想死,但是钓鱼老头可没有半点想死的意思,哪怕是生命的最后一刻,那老头还在设下死局垂钓各路大能,尝试为自己延续生命,这可看不出来是想要寻死。 “这就是马上要跟你说的,师父的话是另一种情况。” 听完了杜乘锋的疑惑,郊狼这边也继续说了下去。 “你既然已经通过刚才的事情,明白了只要不想死就能活下去这件事,那你再去看我那个师父的情况,就能看出来了。” 说到这里,郊狼叹息一声。 “他的确还能继续活下去,但前提是他能战胜心中的死意,没有战胜的话,就是我们看到的这个样子了……过往的念头里堆砌出来的死亡,吞噬了他的一切,彻底泯灭了他的生机。” “啊这……” 杜乘锋大概理解了。 简单来说,就是人活着的时候,就会不断积累一个叫“死意”的进度条,这个进度条堆满,也就是死的时候了——有本事的大能往往都有着坚定的意志,有着充沛的“活着的理由”,在这份坚定意志的作用之下,他们也就有了对抗死意的能力,也就能用各种方式,持续不断的活下去。 可问题也就出在这里了,一旦他们的意志没那么坚定了,又或者说活着的理由被死意给压了过去,那也就会丧失维持生存的想法,也就会当场去世。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死于意外。” 郊狼再一次补充说明。 “比如我不想死,但是伱一刀把我杀了,那我想不想死其实都没差别了,反正我确实是被宰了……这其实也是死意的一部分,是死意在作祟,就好比我现在如果求生意志再旺盛一些,活着的理由再充足一些,那我完全可以不跟你打,从一开始就让你没有对我下死手的理由。” “居然……这么复杂的吗?” 一大段话说下来,杜乘锋已经听得云山雾罩,他这边虽然已经很努力的去理解这个机制了,但很明显,想要理解这生与死的界限,对他来说还是有点太过困难了。 不过还要,一时间没理解不算大事,他干脆把这些话都记了一遍,以后多看一看,也就能理解了。 “总之,今天谢谢了。” 记完了的杜乘锋拍了拍郊狼的肩膀。 “如果不是你过来,我恐怕要直接在那里坐半年还得多,毕竟这种事实在是……对了,你之前是不是说有事要办?什么事情来着?” “哦,差点忘了。” 郊狼也才回过神来。 刚才光顾着交流了,他倒是差点忘了正事。 “你现在有了我那个师父的洞府,那你之前开出来的洞府还要吗?你如果不要的话,我拿来有点用处,毕竟离我的地方很近……” “哦?” 杜乘锋疑惑的看了郊狼一眼。 “那片地方不是我用心力开出来的吗?你拿去用真的没问题吗?你又不是我,又怎么能改得了那边的……” “所以过来问你一声。” 郊狼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至于环境的话,反正你那个洞府也是抄的我的,所以我拿来用倒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就是了……主要还是因为那个洞府离着我的地方很近,我这边干脆就准备拿来用一下,当个备用洞府,也算是狡兔三窟。” “这个好说。” 杜乘锋也不在意这点小事,毕竟他手头已经有了一个现成的洞府了,这洞府虽说是那钓鱼老头打造的,严格来说不一定真正适合他,但杜乘锋自己却是一个随遇而安的性子,他不管住哪里都无所谓。 换句话来说,就算洞府不适合他,但他这边却能适配任何洞府,只要不是那种太离谱的,比如进去就是遍地烈焰,又或者说里面全是水一点空气都没有的,他都不会在意。 “需要改的话,随时联系我,正好我这边最近很闲,也不太在意这种事……不过你怎么想起来弄这个了?难道说有谁要杀你?” “……对。” 郊狼缓缓地点了点头。 “本来是不想跟你说的,不过你这边既然看出来了,那我这边也就……但是这个事跟你没什么关系,那是我师父的仇人,只不过师父死了之后,他准备把我也一块清理了。” “啊这。” 杜乘锋噎在了原地。 什么叫跟他没什么关系,要知道他可是这郊狼带来天上的,在外面那些大能们看来,这郊狼就是他的引路人——简单来说,就和那钓鱼老头把郊狼引到天上,一模一样。 而现在,钓鱼老头死了,郊狼要被清算,而郊狼这边一旦死了的话……他会不会被清算? “你怎么不早说?” 杜乘锋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要知道这郊狼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之前他被这郊狼拉成一伙的时候也是这样,没有说清利害关系,就不声不响的挖坑把他带了进去,这种行为多少有些恶劣了。 不过这一次的话,郊狼的脸色也有些尴尬。 “真不是故意的,我也是在吃了师父之后才知道,这老东西还留了仇人给我……主要是他自己都没觉得自己得罪了人,对面之前也不敢找上门来,可现在老东西死了,我这边就……” 说到这里,郊狼明显露出了牙疼的神色,那咬牙切齿的样子,与眼下的杜乘锋如出一辙。 这也让杜乘锋跟着牙疼了,合着这种挖坑埋后人的行为居然还算是师徒遗传的,从钓鱼老登那一辈就已经开始有了。 最离谱的是,杜乘锋努力回忆了一下自己在打磨钓竿的时候,所看到的,那些钓鱼老登的事迹。 这老头心中只有钓鱼,甚至都没记下来过什么时候得罪的人。 “这都能敌暗我明?” 杜乘锋瞠目结舌。 “所以说,你这边知道对手的情况吗?到底是谁要杀你……算了,到底是谁要杀我们?我看看认不认识,正好之前还有些大能也欠了我一个人情……” “他们不会参与这种事的。” 郊狼不禁摇了摇头。 “人情这种东西,锦上添花的话还好,比如你攻破了哪个大能的洞府,要找他们帮你收集典籍,那他们绝对会蜂拥而至,可若是你说你得罪人了,要他们帮你拼命,那就多少有点难为他们了……又不是死意上头了,准备把命就这么交给你,他们疯了吗要跑过来为了你拼上性命?” “啊这。” 杜乘锋一拍脑袋,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眼下若是他真就在这危难关头,去找那些仅仅只有一面之缘的大能,那难免会让人家看笑话,最重要的是,他这边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来的,让人家继续帮忙的价值——所以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不成立,他本就应该想到这一点的。 可就在刚刚,他却没想到这一层,甚至还愚蠢的想要去摇人过来帮忙。 比起在池子里当猴子王的时候,他眼下的状态,可是差了太远太远。 “你身上的三浊,还是太重。” 郊狼忍不住叹了口气。 “所以我说这件事跟你无关,毕竟你眼下至少要先清理一下身上那些三浊带来的影响,才能正常的加入到战斗里……不然的话,对面只要随便引动一下你身上的浊气,你怕不是就要直接颠三倒四,甚至当场倒戈。” “这个……我会注意的。”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杜乘锋还是继续追问了下去。 “所以至少告诉我,到底是谁想要弄死我们?” (本章完) 第519章 死意 郊狼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敌人到底是谁。 或许是因为杜乘锋眼下的状态确实不好拉出去动手,又或者郊狼觉得只靠自己的力量真能搞定,总之,即便杜乘锋怎么询问,也没能拿到任何有效的信息。 直到从郊狼的洞府里出来,杜乘锋的脸色都很不好看。 “难道说我现在真的太弱了?” 这无疑是杜乘锋最不能接受的情况。 衣食住行不怎么样,他能接受,艰难困苦摆在面前,他也能接受,他本身就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但唯独有一件事,他是绝对无法接受的,那就是自己太弱。 所谓的随遇而安,实际上也是有依托的,杜乘锋的依托,就是在自身的本事上,只要本事还在,只要他还够强,那他就随时都还有改变周围一切的能力,心里自然也有着足够的底气。 而现在,这郊狼里外的态度,都明显在暗示着,他太弱。 因为太弱,所以还不够级别参与到和其他大能的争斗中。 因为太弱,所以连知道的资格都没有。 “哎!这牲口!” 忍一时越想越亏,退一步越琢磨越气,杜乘锋实在是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弱在哪了,于是他登时就要折返回去,跟那郊狼先打一场看看实力。 但没等飞出几尺,杜乘锋的身形却停在了半空。 “他说的……没错。” 深吸一口气,杜乘锋一拍脑袋。 如果他真的够强的话,那他也没必要非得想办法证明自己,反正强就是强,强是不需要任何证明的——但现在,就在刚刚,他居然生出了想要证明的心思,甚至想要在那郊狼备战的紧要关头,冲过去跟对方打上一场。 这种行为的确能发泄他的情绪,但对于解决事情本身却没有半点用处。 又或者说,这种行为,只能解决他内心的那份不平静。 “心境不稳啊……” 再次回想起郊狼说的话,杜乘锋这才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别说让敌人引诱了,眼下他这边连敌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就已经要去动手内讧了,这种心境,又怎么可能做得好事情? “还是得摆正心态。” 回到自家洞府的杜乘锋又坐回了池塘边上。 虽然池子里没有鱼,但只是看着池塘中荡漾的水波,也能让他的心思平静一些。 也能让那三浊对他的影响,稍微消退一些。 眼下他毕竟不是在那钓鱼老头所构建出来的幻境里,三浊的力量没有被压制,他的想法,自然也就难免会走向偏激——贪婪会让他充满欲念,嗔怒会让他的情绪起伏不定,痴心更是会让他闭上双眼,在作死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三浊看似三分,但发作的时候却是相辅相成的。 贪婪会激发嗔怒,嗔怒会导致痴心,痴心会纯化嗔怒,也会纯化贪婪……稍有不注意,就会被这三浊之力在不知不觉间动摇了想法,让人自以为是,开始胡作非为。 就好像刚刚在外面,若是他真的自大到冲过去跟那郊狼打一场的话,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毕竟,大敌当前。 “好在回来的够快。” 杜乘锋不禁松了口气。 或许那郊狼不让他参与战斗,确实是一件对的事情,毕竟眼下他最大的对手,可不是那个未知的大能。 而是缠绕在他身上的,三浊本身。 “所以说……有没有什么能压制三浊的办法?” 看着池中的水波,杜乘锋第一时间便想起了那钓鱼老头曾经做过的事情。 也就是,直接构造出一片干净的环境。 当所有超凡力量都被压制的时候,所谓的三浊也就不存在了,杜乘锋还记得,在那片丛林里的时候,虽然被变成了猴子的他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但他也感觉到了久违的轻松——就好像身上的桎梏已经离他远去,他终于可以放心大胆的全力施为。 这种感觉颇为奇妙,明明他已经什么力量都没有了,他反而能放开手脚全力尽出,这明明是互相矛盾的事情,但在那个时候却出奇的同时出现在他的身上。 “所以这算是什么?没有力量了反而更强?” 杜乘锋开始挠头,这种事情有点过于离谱了。 没有力量怎么可能会强呢?这怎么看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没有力量,那就是凡人,不管是煞气,还是心力,亦或者香火愿力,在面对凡人的时候都可以轻易做到碾压——如果他现在一点力量都没有,那他怕是随时都会被别人一刀给杀了,这分明就是弱的体现。 所以必须要攥住力量,必须要手握能力,只有这样才是真正的强。 “但是,这样,真的是强吗?” 杜乘锋皱起了眉头。 若是执着于力量本身,执着于能力本身,那到底是他在掌握力量,还是说力量在掌控他? 很显然,是后者。 这一点从他刚才那份想要证明自己的欲求,就能看得出来。 他要证明自己的力量,证明自己的强悍,只有手握力量本身,他才能得到些许的安全感。 这可不能算强,这分明是弱的表现。 他还需要依靠力量这种外物,来鼓舞信心。 “弱……太弱了!” 杜乘锋不禁攥紧了拳头。 “现在的我,还是太弱了!” 居然还在依靠力量这种外物,现在的他,实在是太弱了! “所以说,什么是强?” 再一次想起这个问题的时候,杜乘锋的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对强的迷惑,本身终究还是对于弱的迷惑,因为无法承认弱的存在,所以也就看不到变强的方向——而当他承认了自己的弱时,变强的路,也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这其实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甚至来说,决定强弱的东西,一直都在他的身上,只是他一直以来被力量迷住了双眼,以至于他忽略了真正重要的东西。 那就是,不管什么时候,都愿意迎难而上的勇气。 只要有这份将问题解决的勇气在,那不管落到什么境地,他都还能继续战斗下去,即便所有的力量都已经消失,他也能凭借这份勇气为自己开出一条前路来。 是了,这才是强大的根本,才是真正决定强弱的东西。 反倒是力量本身,却已经变得可有可无。 “这……就是去除浊力影响的办法吗?” 回过神来的杜乘锋,看着自己的双手。 一切好像没有什么变化,他能感觉到那些浊力还是缠绕在他的身上,随时都准备着影响他的心思,操控他的行为。 但一切又好像有了点变化,有了点微不可查的变化。 他对于浊力的感受,变得更清晰了。 “这种感觉……” 杜乘锋尝试挥手斩出。 远处的墙壁上,被凭空划出一道刻痕。 对于力量的使用,好像也没有变化,一切好像都没什么变化,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自己挥出去的这一刀,他的杀意也微不可查的重了一丝——虽然仅仅只是一丝,仅仅只是类似于“要不要找個蚂蚁碾死”这样的冲动,但他仍旧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份变化。 能感受到,能察觉到,也就可以有所预防。 也就不会被影响到。 “这种力量……” 杜乘锋不禁攥起了拳头。 如今的他到底是强是弱,他还不太清楚,毕竟眼下的他好像也没有产生什么质的变化——但此刻杜乘锋的心中,却莫名的生出一股信心,一股自己已经有资格参战的信心。 如果说刚才的他,在参与战斗之后,可能瞬间就会被引动三浊之力,原地自爆,那现在的他,至少已经可以确认,不会因为三浊的异动而当场倒戈。 虽然看起来只能算是前进了一小步,但在杜乘锋自己来说,这无疑是往前迈进了一大步。 毕竟这已经不是强和弱的区别了,而是有和没有的区别,是从零到一的进步,也是最为困难的进步。 “所以如果从一开始,我就明白这一点的话……” 杜乘锋不禁想起了自己初来乍到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他才是真正的一张白纸,身上半点浊力都没有,远比现在的他干净了太多——所以如果刚开始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些力量背后蕴含的危险,他一定不会…… “啊不对,也不行。” 想到这里的杜乘锋突然一拍脑袋。 好像确实是不行,虽然他现在大可以指着以前的自己说,不管是煞气,还是心力,亦或者香火愿力,都是在前进的过程里走了弯路,但当时的他如果不依靠这些力量,那他就直接变成尸体了——甚至来说,就算是现在的他,不也一样还在使用这些浊力吗? 没有经历过浊力的洗礼,也就察觉不到清是什么,若是没有以前走过的路,那也就不可能有现在这份,被踩在脚下的根。 浊是基础,也是地基,是走过来的路,是生在地下的根。 清是成长,也是高楼,是指引未来的蓝图,也是立在树根之上的,参天大树。 浊与清,就像是大树的故事。 “……大树的故事?” 杜乘锋隐约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记忆,这连忙让他将这份印象从脑海中挥去。 没有大树,不能想大树,他已经品鉴得太多了。 不过总的来说,有大树作为参照物,他倒是充分理解了这份浊与清之间的关系——浊是力量的来源,清则是驾驭力量的手段,就像骏马与缰绳马镫之间的关系,想要纵马疾驰,两者之间缺一不可。 是了,用马来形容就比较合适了,这样就不用再去想大树了。 “所以说……” 想到这里的杜乘锋,却突然想起了那郊狼。 如果他对这份力量的理解,没有出现问题的话……他这边是无时无刻都在被三浊的力量影响着,毕竟这本就是他力量来源的一部分,而这也就意味着,那个郊狼,那位贪狼星君,是不是也在被三浊的力量影响着? “好像……还真是!” 杜乘锋的眉头猛地皱了起来。 之前与他交谈的时候,那郊狼表现出来的姿态,那份“我不需要你帮忙,我自己能搞定”的态度,虽然当时看起来是没什么问题,可是现在想想的话……这不是与他那份“想要证明自己够强”的行为,如出一辙? 那么问题来了,这郊狼,真的够强吗? 显然是不够的,如果真的够,那就完全没必要找他来借洞府了,这种狡兔三窟的想法可以看成是谨慎的未雨绸缪,但也重分暴漏了这郊狼对于战斗的信心其实没那么足——就是因为担心打不过,所以才会提前安排退路,尝试用战略纵深来增加容错率。 “前后矛盾啊……” 杜乘锋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在明显预料到自己会处于劣势的情况下,郊狼依旧选择了不用帮手,这可以说是因为帮手还被三浊缠身,上阵只会起反效果,但是就这个行为本身来说,其实不能算是最佳的方略——最靠谱的办法其实很明显,那就是帮杜乘锋这边迅速摆脱三浊的影响,从而增加战力,也增加自身的胜算。 但是聪明的郊狼,却在这关键的时候,选择了一个,错误答案。 “他的判断力,也被三浊影响了。” 杜乘锋猛地抬起了头。 “战斗已经开始了,只是他还不知道!” 想到这里的杜乘锋直接飞身冲出洞府。 是了,战斗早就开始了,早就在郊狼准备之前就已经开始了,只是双方还没有短兵相接,还在互相比拼气势——不,这甚至都不一定是比拼气势,而是在比拼意识层面的东西。 很显然,这一次交手,落败的是郊狼。 还没有短兵相接的时候,郊狼就已经被引爆了身上的三浊,贪嗔痴已经压倒了郊狼的理智,开始让这郊狼做出错误的,甚至是通向死亡的判断。 “这……就是死意。” 回想起郊狼之前的样子,杜乘锋的脸色沉了下来。 直到这一刻,他才重分理解了,所谓死意,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怪强如那钓鱼老头也会饮恨西去,这份死意所带来的影响,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所以说……” 这样想着,杜乘锋已然飞到了那郊狼的洞府门口。 只不过这一次,那天幕上的裂痕里,传来的却已经不是什么草木丛林的泥土气息。 只有浓重的死意,扑面而来。 “已经发生了吗?” 杜乘锋不禁攥紧了拳头。 他这边耽误的时间其实不算多,哪怕算上一来一回的路程,加起来也用不了几个时辰。 但是敌人袭来的速度,却比他想的,还要更快。 “那就来!” 深吸一口气,杜乘锋也迈步走入了那郊狼的洞府之中。 他倒是要看看,想要杀他的,到底是谁。 (本章完) 第520章 死亡的洞府 就在回去闭关之前,杜乘锋还跑到这郊狼的洞府里逛过一圈。 当时的郊狼为了给他展示生死之别,所以专门把他带回了洞府来演示,而在那个时候,杜乘锋也闻到了熟悉的草木泥土的气味——虽然这种气味严格来说不算太好闻,跟杜乘锋喜欢的干净凉爽的空气差距很大,但其中所蕴含的那份生命力,杜乘锋却是能感受得到的。 从这个角度看,那郊狼其实也是一个懂生活的,只不过他跟杜乘锋对于生活方式的理解有点差别,杜乘锋更喜欢干净整洁的室内,而这郊狼则更喜欢充满生命力的户外。 杜乘锋有时甚至想过,要不要来郊狼的洞府里搞点野餐什么的,毕竟这种充满生命力的环境,也确实有自己的一番风味。 可是现在的话…… 已经完全没有生命力了。 树木朽烂,野草枯黄,大地已经一片荒芜,就连丛林里那些探头探脑的小动物们,也都变成了满地的尸骸。 尸骸上甚至都没有散发什么腐臭,连蝇蛆的影子都见不到,这些尸骸就这么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已经死去许久。 “死……吗?” 杜乘锋眯起了眼睛。 还真是了不得的对手,面都没见,只靠这份洞府门前的余波,就已经给他来了一个下马威。 “不过你要觉得这种东西都能搞我心态,那可真是有点小看我了。” 这样想着,杜乘锋干脆将挡路的尸骸踢到一边,随后继续前进。 敌人在哪里,他还不清楚,但他至少知道,这片茂密的丛林,远不是洞府的全部。 “要来就来。” 这一刻的杜乘锋,已经完全放开了自己的感知,方圆三里之内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知觉。 他从不畏惧短兵相接。 不过很显然,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没有与他近身交战的意思,甚至没有干扰他前进的意思,这也让杜乘锋一路前行,一直走到了这片死寂丛林的边缘。 杜乘锋还记得,这里是那郊狼为他展示生死之别的地方,就是在这里,郊狼用远方的画面,生动形象的为他演示出了,生与死的差别。 可现在的话…… 画面,好像不只是画面了。 “居然,是真的?” 杜乘锋踏出丛林的那一刻,踩在脚下的居然是坚实的地面。 而远处那座大景都城,也是如此的清晰。 “有点意思啊……” 杜乘锋不禁摸起了下巴。 虽然他与那郊狼之间相处的时间真不算短,若是连他当猴子的时候也算上,双方之间足足相处了几千年之久,但真要说的话,他们彼此之间的了解其实也不算太深——可就算这份了解再怎么不深,他也清楚,那郊狼绝不会将这座大城就这么安置在自己的洞府里。 尤其是,在这种紧要的关头。 就像他这边,如果真遇到什么事情,也会第一时间将老哥哥李木匠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一样,这座大城在郊狼的心里,恐怕也是同等的分量——这也是为什么之前的时候,那郊狼只会用画面来给他看的原因,只因为这已经是危险的弱点了,是绝对不能摆到台面上的东西。 可是现在的话…… 对于那郊狼来说,最为重要的隐秘,却直接出现在了洞府之中。 并且,也同样是一片死寂。 “攻心的策略吗?” 杜乘锋大概判断出了那個敌人的打法。 毕竟换成他自己的话,如果有人当着他的面把好兄弟李木匠宰了,他恐怕也会直接失去理智——而当理智失去的时候,也就是三浊入脑的时候,这同样也是死意最为浓重的时候。 当死意足够浓重的时候,就算再怎么不想死,恐怕也就真要死了。 “好手段!” 杜乘锋不禁赞叹出声。 确实是好手段,但是对他来说没什么用。 首先他不是那郊狼,这种攻心的办法对他来说毫无意义,其次就算是针对他的打法,比如当着他的面把李木匠宰了,他也已经不会被愤怒冲昏头脑了——当然,杀肯定还是要杀的,但他会理智的去见招拆招,直到将对手所有的本事都破解殆尽,确定对方彻底没了反抗的能力之后,再将其千刀万剐,又或者干脆拿来当载体,让李木匠再活过来。 “这就是,大能之间的交战了啊。” 想到这里的杜乘锋,隐隐有了些感受。 并非是他原本想象中的,用什么更高层级的力量来进行抽象的光炮对轰,而是更加险恶的,无所不用其极——就好像现在,他若是真的被这环境中的死意影响,恐怕下一秒就要直接死于非命。 就像眼前的郊狼一样。 满身死意的郊狼拖着只剩半边的骸骨躯体,对着他猛地扑了过来,张开血盆大口。 但杜乘锋的回答,却只是随手一挥。 “嗤——” 凌空划出的刀气切过了骸骨郊狼的身躯,连带那足有两人高的血盆大口也被轻松剖成两半。 这也让杜乘锋摇头叹息。 “刚夸你两句,怎么就急了?” 这样说着,杜乘锋继续迈步向前。 明明一刀将原本是同伴,此刻却被死意充斥全身的郊狼给宰了,但杜乘锋的心情却变得更为轻松了——只因为他很清楚,敌人不动手的时候,才是最为危险的时候,未知的才是最危险的,他可猜不出这潜藏在暗处的敌人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对付他。 可若是敌人动手了的话…… 那也仅仅只是动手了而已,他真不怕动手。 这一次动手,不止没有打出什么效果,反而直接暴露了那敌人的软弱——这郊狼绝对不会是真的,若是真的郊狼,又或者说贪狼星君,就算是被死意控制住,也绝对不至于连他的一刀都接不了。 当然,也有一种偏门的可能,那就是郊狼实在是菜过了头,以至于真的被对面控住了,不过这种情况的话……杜乘锋只能说,他也没什么办法,毕竟菜死了这种事,他也拦不住。 所以不管这死气郊狼到底是真是假,他依旧踩过了对方的尸骸,继续前进。 但马上,他的脚步却顿住了。 “不对。” 杜乘锋眯起了眼睛。 他高兴得太早了,对于这个潜在的对手也有些过于轻视了。 不管是真是假,这郊狼尸骸的出现都不是没有意义的,这一点从他自己刚才的心态波动上就能感觉出来,他甚至因此而开始轻敌。 他会因为这郊狼的尸骸而开始轻敌,那也就会开始觉得远处的大景皇城没什么危险。 而当他带着这种心态,走进那大景皇城的时候…… 这个摆在明面上的捕鼠器,就会直接带走他的性命。 “可以啊!还有这一手!” 这一次,杜乘锋真心实意的赞叹起来。 是赞叹,而不是阴阳怪气,这一刻的杜乘锋真心实意的感谢着那个潜藏在暗处的敌人——若不是这敌人给他露了这一手,他还真想不到,居然还能通过给对手增加自信的方式,来把对手引进陷阱里诓死。 “了不起!” 杜乘锋对着远处的大景皇城拱了拱手。 虽然他还不知道,他的对手是不是在那个方向,但他还是对这份知识上的慷慨馈赠表达了感谢——既然见过了,四舍五入也就等于学会了,最不济,他也已经察觉到了这份手段,以后再遇到的时候,也就不会踩坑。 就像现在一样。 又是两具贪狼星君的尸骸飞扑过来,不过这种攻击毫无意义,杜乘锋依旧轻松将其从半空斩落,一切做起来行云流水。 不过这一次,杜乘锋的心境就没有丝毫波动了,他没有因此而沾沾自喜,更没有因此而轻视对手。 他甚至开始冷静的分析起对手行动的目的。 “这应该是第一次动手的接续,第一次动手能杀了我,那就正好,如果杀不了我,那就用更多的贪狼形象,好让我以为,这是那个郊狼在对我动手……是想要钩动我心里的三浊,让我这边开始内讧吗?” 一边往前走,杜乘锋一边想着。 “不一定,这可能只是这个行动的其中一个目的,至于另一个目的,很可能就是想干扰我对于那个郊狼的信任,所以不出意外的话……” “你来干什么!” 也就是这个时候,熟悉的声音却在不远处响起了。 这一次出现的,就不是什么骸骨郊狼了,而是真正的郊狼——只不过那郊狼却是满身鲜血的样子,皮开肉绽的伤口深可见骨,明显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不是说了不让你来吗?你又帮不上忙……快回去!这是我自己的战斗!” “这不是过来串个门吗?” 杜乘锋笑了笑,他这边倒是一脸轻松的样子。 “过来找你野餐一下,毕竟你这个地方很适合露营,所以搞点烧烤什么的……你这怎么回事?怎么一身都是血?” “走啊!他们要来了!” 郊狼对着杜乘锋大吼着。 “他们要来了!伱快跑!回你的洞府里去!快!” “啊这。” 杜乘锋挠了挠头。 “你都打成这样了,我还跑,这不太好吧?” 这样说着,杜乘锋干脆抽出了自己的大刀。 “没事,不管敌人是谁,大不了就跟他干了!” “这是我的战斗!跟你没关系!” 眼看得杜乘锋这边居然坚持要打,郊狼不禁咬紧了牙关。 “快走啊!你快跑!我来断后!你现在的状态根本就打不了!” “你这……也行吧。” 眼见得郊狼如此坚持,杜乘锋也只能点点头,随后转身离开。 紧接着,一抹刀光便从杜乘锋的肋下绽出。 “你……” 张着血盆大口的郊狼跌落在地上,身躯已然被整齐地划为两半。 但那一双眼睛中,仍旧满是不可思议,似乎还在疑惑,杜乘锋为什么会突然回过头来,将这一刀对着他挥出。 “你问我怎么看出来的?” 拄着大刀的杜乘锋挠了挠头。 “当然是因为你装得太差了……差点意思你知道吧?你懂我意思吧?” 很显然,被斩落在地上的郊狼已经没办到懂他的意思了,整个身子都被剖开,这郊狼已然断气身亡。 踩过郊狼的尸体,杜乘锋继续前进。 很显然,这个也是假的,他可是还记得,之前他跟那真郊狼见面的时候——当时的他还没感觉出来,但在回自己洞府闭关一阵之后,他却已经越想越能觉出,当时那弥漫在郊狼周身的,浓重死意。 可刚才,那个被他斩落的郊狼,却是一副活蹦乱跳的样子,哪怕已经满身都是伤口,身上却没有半点死意可言。 只是指望这种东西就想骗住他,这未免有点太看不起他了。 “又或者说,这还是离间计。” 想到这里的杜乘锋微微皱眉。 是了,这确实也是一种办法,当他杀假郊狼杀多了的时候,也就很难分辨出真郊狼了——若是在这个时候,真的郊狼跑到了他的面前,他这边恐怕也就直接会飞起一刀,直接把同伴给宰了。 “有点意思啊……” 想到了这一点的杜乘锋,对那位潜藏在暗处的对手,愈发地感兴趣了。 毕竟若是换成之前的他,或许还真的会掉进这一步又一步的陷阱里去,当身上的三浊被引爆的时候,他这个原本的帮手,也就会化为那个大能手里的一把刀——还没见面就已经做到了这种地步,足以见得那个大能的手段高超。 但是对于杜乘锋来说,这反而是一件好事。 “这些手段,反而暴露出了你的想法啊……” 杜乘锋的眉头愈发地舒展了。 若是那大能真有本事,大可以自己把那郊狼拿下,完全不需要再针对他布设陷阱,甚至尝试挑拨他倒戈一击——换句话来说,那个大能既然这样做了,就说明他的这位对手,其实还没有将贪狼当场拿下的实力。 因为还不够确信自己的强,所以才需要助力,才需要帮忙,才需要引动外力,才需要对他这边用点手段。 “既然你已经暴露了你的软弱……” 这样想着,杜乘锋拎着大刀,走进了那个摆明了就是陷阱的大景皇城。 既然对手已经出招了,他这边,自然也要回敬一点本事才行。 (本章完) 第521章 伏尸百万 拖着大刀的杜乘锋缓步迈入了那座皇城。 之前的时候,郊狼曾经给他展示过这座皇城的模样,因此对于这城内的构造,他倒是也还算熟悉——甚至来说,就算不熟也无所谓,毕竟除了一些细节上的不同之外,大景皇城和南陈的建康都城也没多大区别。 “看来时代虽然是变了没错,但是建筑技术方面的进步倒是不大……倒也是,毕竟力量体系方面就没变过。” 想到这里的杜乘锋不禁开始挠头。 力量体系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也就意味着战斗甚至战争的方式其实也没有太大的改变,战斗和战争的方式没有改变,也就意味着其他很多技术方面的东西也不会产生太大的变革。 就好比这大景的皇城,杜乘锋一眼就能看出,那高耸的城墙只能防御住一些普通人组成的军队,换句话来说,当年的大景和之前的大陈其实差不多,都还处在一个压制煞气高手的产生,同时用大量普通人作为兵源的状态。 这样做确实是有好处的,起码能维持皇朝疆域的基本稳定,至于坏处的话…… 这些东西,对于真正的高手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你就指望靠这些东西来对付我吗?” 看着从远处街道上一路纵马冲来的铁甲骑兵们,杜乘锋直接被逗乐了。 就算只是用来对付普通的煞气高手,只靠这点阵仗属实也是过于幽默了——的确,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些铁甲骑兵已经足够凶悍,甚至已经是足以决定战争胜负的力量,但这也仅仅只是对于普通人而言。 拥有力量的高手,一个人就已经堪比一支军队。 “嗤——” 杜乘锋手中的大刀扬了起来。 甚至都不算正经的劈砍,仅仅只是随手一挥,刚刚还蹄声如雷的铁甲骑兵们便已经如同秋收的麦子一般倒了下去,甚至不止是这些铁甲骑兵,就连他们骑着的骸骨战马也一样被一条清晰的细线划开,随后散落了一地。 挥一下斩出两刀,也算是杜乘锋在闲情逸致之下玩出的小花活。 “就只是这样而已吗?” 眼看着更多的铁甲骑兵向着自己冲了过来,甚至还有大量的重步兵也开始向着自己的方向进发,杜乘锋不禁摇了摇头。 当然不止是这样而已,他的对手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 只靠这些东西是不可能拿得下他的,他知道,他的对手自然也会知道——但他的对手还是这样做了,甚至还在继续这样做。 “也就是说……煞气吗?” 感受着心中那份涌动的杀意,杜乘锋眯起了眼睛。 被他杀死的铁甲骑兵,虽然也是一副骸骨骷髅的模样,但也还是给他带来了一些煞气——虽然这些煞气微不可查,如果他不去细心体会的话,甚至都不一定能察觉到这份煞气的增加。 但是,如果任由这份煞气积少成多的话…… “原来你是用的,这种办法。” 在看到那些被自己斩落的铁甲骑兵们,再一次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杜乘锋微微点头。 用海量的骸骨士兵来将他堆出满身的煞气,最后再让他因为杀意入脑而陷入癫狂……他就说只靠普通士兵怎么可能动得了他,眼下这份布置才像是一个陷阱的样子。 “不过,数量是不是少了点?” 杜乘锋手中的大刀上,燃起了烈焰。 很明显,手中的刀,跟他也有着同样的想法。 他们倒是要看看,是这些骸骨士兵的数量多,还是他们杀得多。 披甲的士卒们冲了上来,它们紧握着手中的枪矛,排着整齐的队列,向着杜乘锋的方向一路压了过去——但这种阵型对于高手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又或者说,这种整齐的阵型反而更加方便高手挥刀收割。 于是,在被那纤细的火线割掉了几排敢死队之后,场面很快便演变成了混战。 尸骸士兵们疯狂的冲了上去,它们的眼中只有那一个敌人,这些尸骸士兵是如此的勇猛,只是转瞬之间便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但随着山中的刀光绽出,它们马上便化为了遍地的碎块。 而在这包围之中的杜乘锋,脸上的煞气也变得愈发浓重。 那肃杀的表情,那可怖的面孔,简直如同神话传说中的恐怖凶神。 “杀了他!杀了这個恶鬼!” 骸骨士兵们再一次大吼着冲了上来,他们不知恐惧,也不知疲惫,甚至连死亡本身都已经视为无物。 也就是这一刻,它们那些闪烁着鬼火的尸骸面孔,却突然都变成了整齐划一的狼头。 但这丝毫没有影响杜乘锋挥刀的速度,他依旧照杀不误。 “是时候了。” 有低沉的声音在远处的宫室中响起。 紧接着,便有一骑黑马,踏入了这片战场之中。 那一匹战马是如此的凶悍,只是身形就已经比其他战马大出了两圈有余,过于高大健硕的马身如同鹤立鸡群,只是一条马腿就已经比普通人还要高——但也就是这匹如同怪物一般的战马之上,却有一名更加健硕的骑将正坐在上面。 顶盔掼甲的骑将看不清面孔,只有面甲之中透出的那一双眼睛,露着如同恶狼一般的凶光。 即便隔着万千尸骸,杜乘锋与这铁甲骑将的视线,也已经对在了一起。 他们互相扬起了手中的兵刃。 “死!” 战刀与长枪对撞,那巨大的力道甚至撕裂了地面,而周围的亭台楼阁更是早已承受不住这样的重压,纷纷轰然崩塌——至于那些骸骨士兵们,更是早已被碾为齑粉,吹得满地都是。 这种级别的战斗,早已脱离了凡俗,若是没有同等的战力,哪怕看一眼都是自寻死路。 “不过,还不够。” 杜乘锋抬起头打量着面前这突然出现的骑将。 “你是谁?” “……” 骑将没有开口,只是沉默的砸下了手中的长枪。 这明显不是枪的用法,长枪最常见的用法应该是螺旋拧转如蛟龙一般刺出才对,眼下这种暴戾劈砸的战法,更像是来自于猛兽的撕咬。 这是必杀的绝命一击,是不留任何退路的必杀战法。 如同张开血盆大口的,贪得无厌的恶狼。 “对!就是这个!我想要看到的就是这个!” 远方的宫室之中,那个低沉的声音抚掌大笑。 “让我看看你们的本事,让我看看你们的力量……让我看看,你们两个,谁,能杀了谁!” 伴随着这个声音的响起,远方的披甲骑将眼中,也跟着凶光大盛。 充斥着暴戾与凶狠的长枪一次又一次的砸下,每一次都带着必杀的决意,而杜乘锋这边,那满身煞气也已经被引动,挥刀的动作也跟着愈发的狠厉毒辣——战斗打到这个地步,已经不可能停得下来了,即便他们都已经认出了彼此的身份。 “居然是你啊……” 杜乘锋不禁叹息一声。 很显然,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对手出了一个好招,又或者说,这个陷阱直到现在才算是真正发挥作用——这并非是一个独立的陷阱,而是一个双重陷阱,一边困住的是主动走入皇城的他,而另一边困住的,则是那原本就被订成目标的郊狼。 而这披甲骑将的姿态,很显然也是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对手故意引动出来的,为的就是让他们第一时间做不到认出彼此。 而现在,就算他们在交手的时候,通过战斗方式确认了彼此的身份,也已经太晚了。 打到这个烈度,他们谁都停不下来了。 他们的手无法停下来,他们的兵刃无法停下来,他们身上所承载的那些煞气,那些凶戾的杀意,更不可能让他们停下来——毕竟他们谁都不想死,他们都想要活下去,但眼下这场战斗已经成为了死局,想要活下去就只能杀死面前的对手。 由杀戮累积出来的战意,那数不清的煞气,那些想要将所受攻击加倍返还的,无尽嗔怒。 由求生意志积累起来的坚定,那不想死的果决意志,那份即便杀光眼前的一切也要生存下来的,绝对贪婪。 再加上由前两者催化出来的,那份对于战斗的执着与狂热,那份无论如何也要接着变强下去的,彻底痴迷。 偌大的皇城之中,杜乘锋与贪狼身上的三浊之力,已然全部被引爆! “杀!!!” 披甲的骑将砸下了长枪,骑在战马上的身躯宛若太古洪荒中的擎天魔神! “死!” 杜乘锋手中的大刀也跟着扬了起来,满身的残破血肉挂在那银白的身躯之上,让他如同冥府中走出来的地狱恶鬼!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杜乘锋手中的大刀,偏了半寸。 “铛——” 长枪砸在杜乘锋的肩头,当场将杜乘锋打了一个踉跄。 而他的肩头,也被砸出一个深深的凹痕。 要知道即便是那些妖怪赖以为生的锋利爪牙,也仅仅只能做到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迹,但眼下这铁枪的打砸,却直接在他的肩头撕裂出一道巨大的创口——能在这钢浇铁铸的身躯之上打出如此的战果,足以见得这一枪的凶狠,若是换成等闲高手过来,恐怕当场就要被这一枪直接剖开。 但杜乘锋,却仍旧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不止是站了起来,这一次他甚至连手中的大刀都没有扬起。 面对着毫无防御的杜乘锋,那铁枪,也再一次砸到了他的身上。 一次,两次,三次,五次……铁枪如同暴雨一般砸在杜乘锋的身上,只是瞬间便已经将杜乘锋的身躯砸得满目疮痍。 但杜乘锋,却仍旧没有防御的意思。 他手中的大刀确实扬起来了没错,但却不是对着那个打砸自己的骑将,而是对着那堪称海量的骸骨士兵们。 “这是在……干什么?” 远处的宫室中,那个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疑惑。 刚才的时候情况还好,两个已经被点爆了三浊之力的强者失去了理智,开始舍命对轰,这确实是正常的情况,也是这个陷阱该有的表现。 可现在这个铁人的行为着实有些过于反常了,一边像是求死一样在挨打,另一边则是还在通过杀死骸骨士兵的方式积累煞气……这是在干什么?脑子已经被煞气冲昏了头,连对手在哪里都看不见了? 这简直…… “铛——” 又是一枪砸在杜乘锋头上,将他砸得头晕目眩。 虽然大脑被这一枪砸得一片混沌,但杜乘锋的意识此刻却无比的清醒——又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曾经的杜乘锋也曾想过,为什么自己会选择变成这副钢浇铁铸一般的身躯,虽然这确实可以说是在三山镇的时候所做出的临机决断,但在认识了那郊狼之后,他才知道,内里一定是有更深的原因。 就好像那郊狼信奉弱肉强食,所以才会整日以野狼的面目示人一样,他这边肯定也是因为有一些自己坚持的东西,所以才会下意识地选择了变成这副模样。 以前的时候,杜乘锋一度以为,这是因为自己过于缺乏安全感,总会担心死于非命,所以选择了这份钢浇铁铸的身躯,毕竟坚硬的钢铁几乎可以让他无视任何暗处的偷袭,也足以让他高枕无忧。 可现在看来…… “可能我真正看重的,是钢铁的承受能力。” 这一刻的杜乘锋,有所明悟。 承受压力,承受扭力,承受力量,乃至于承受煞气——只有能承受住力量本身,他才有将力量使用的资格,只有背负了力量所带来的一切负面,他才能肆意挥洒那份极致的暴力。 就好像,现在这样。 “多亏了你的骷髅兵。” 这样说着,杜乘锋扬起了战刀。 “这是百万人级别的煞气,再加上那头狼的所有力道……这些东西,我背住了。” 背后的披甲骑将仍旧在舍命打砸着,但杜乘锋却已经充耳不闻。 只因为他眼下背负的力量,远比这战枪上的力道,要更为沉重。 “这百万人的煞气,我背住了。” “伱,背得住吗?” 轰—— 伴随着战刀的挥下,偌大的皇城瞬间为一片火海。 (本章完) 第522章 王与霸 目光所及之处,所有的一切尽皆焚为飞灰,不管是亭台楼阁,还是城墙箭垛,亦或者那些披坚执锐的骸骨兵士,全都在这炽烈的火焰之下化为灰烬。 只有三道身影,尚且幸存。 一个是还在挥枪打砸着的披甲骑将,挟着庞大力道的战枪将眼前的铁皮人打得满身裂痕,另一个则是持刀而立的铁皮人,手中的大刀还残留着些许的余温。 至于第三个…… 在看到那个身披衮冕,面目威严的身影时,杜乘锋便笑了起来。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 也就是这個时候,杜乘锋才知道,这郊狼为什么会打得如此艰难。 毕竟以他们这种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生存方式,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弱点可言,再加上他们本身就拥有强大的武力,想要正面硬撼他们也是极难做到的——但这郊狼仍旧被打到了如此地步,甚至在身上的三浊被点爆之前就已经失去了理智。 他早该想到的,能够将那郊狼打成这样的,只有那一个人能做到。 “不过你不是死了吗?怎么又冒出来了?” “朕已登仙。” 身披衮冕的身影视线冷漠。 “朕将拿回朕的一切!这天下还会是大景的天下!” “其实你这话应该早点说的。” 杜乘锋不禁挠起了头。 只因为这一番话,倒是让他想起了那个南陈太祖。 若是那南陈太祖多活几年,看到这个张嘴就是夺回大景天下的大景皇帝,一边是守土有责,另一边则是要拿回所有,两边正面干上一场,那南陈太祖就绝对不会寂寞了。 不过现在的话,也是一样。 “你看不到的东西,我会替你去看。” 这样说着,杜乘锋竟干脆收起了大刀。 紧接着,他紧握双拳。 百万人的煞气游走于身周,让他的身躯数以倍记的膨胀起来,只是瞬间,他便已经有了数丈之高。 那庞大的身形,那双拳紧握的姿态…… 此刻的杜乘锋,已然和最后的南陈太祖,别无二致! “你感受不到的快乐,我会替你去感受。” 这样说着,杜乘锋对着面前那飞在半空的大景皇帝,砸出了重拳! “我们一起上!” “雕虫小技。” 半空中的大景皇帝只是嗤笑一声,数以万计的骸骨士兵组成的盾墙便挡在了他的面前。 巨拳砸在了盾墙之上,白骨四下纷飞,但更多的骸骨士兵却前赴后继地扑了上来,拦在了那巨拳之前——数不清的白骨士兵层层消耗之下,竟硬生生的将那巨拳的力道彻底消解! “身体变得再大,也只是凡俗层面的强大。” 半空之中,大景皇帝摇了摇头。 “如果你只有这点本事的话……” 铮—— 即便已经用最快的反应去躲避那一道袭来的白光,大景皇帝头上象征着皇权身份的十二冕旒仍旧被撕了下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大景皇帝才看到,那刺过来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拳头。 那是戟。 一杆散发着无尽霸气的,卜字大戟! “要的就是用这点本事宰了伱!” 泛着银白光泽的巨人一挥手中大戟,那利剑一般锋锐的戟刃便再一次袭来! 看着从半空中跌落在地上的十二冕旒,大景皇帝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这是你自找的。” 这样说着,大景皇帝竟直接将右手插进了自己的脑袋里。 如此癫狂的行为,就连挥着大戟的杜乘锋也不禁一怔。 主要是这个事干得实在是太过行为艺术的,要知道他这边才刚打完热身呢,刚准备正经动手,对面敌人却直接抬手开始掏自己脑袋了——这种自杀式的行为多少有点过于抽象了,以至于他这边都摸不透,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如果对手只是这种输不起的性子,那郊狼又是怎么输的?就输给这玩意? “算了,管他呢。” 短暂的疑惑过后,杜乘锋还是决定不想那么多。 反正不管是怎么回事,一戟挥过去,这小子不死也得死…… “铛——” 出乎杜乘锋的意料,挥出的大戟被挡下了。 挡下大戟的是一柄利剑,一柄颇为柔软的利剑,透明的剑身远远看过去,就像是某种动物的筋膜,上面甚至还残存着鲜血和组织液——但也就是这样一柄沾满了脑浆的柔软长剑,此刻却坚定的挡住了那支已经堪称巍峨的大戟。 杜乘锋甚至还能感觉到,有莫名的波动,正顺着戟身一路传来。 这大戟本就是他的身躯所化,甚至可以说就是他手臂的一部分,此刻那波动作用在大戟之上,几乎等同于作用在他的身躯之中——也就是这一瞬间,杜乘锋的心中竟突然升起了一种对面前那大景皇帝俯身叩首的冲动。 这份冲动是如此的迅猛,是如此的强烈,他甚至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身躯。 他想要跪下,想要顶礼膜拜,想要对这位尊贵的皇帝倾尽所有! “怎么回事!” 杜乘锋努力地抵抗着这份冲动,甚至连手中的大戟也已经插在了地上作为支撑!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那大景皇帝,却眯起了眼睛。 “原来你是贱民出身啊……能走到这个地步,倒也不易。” 这样说着,那大景皇帝再一次挥起了那一柄诡异的筋膜利剑。 “跪下,朕饶你一条生路。” “跪下!” 那些骸骨士兵们也跟着喊了起来,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响彻云霄。 “跪下!” “跪下!跪下!跪下!” “……” 心中那份涌动愈发地强烈,此刻的杜乘锋就连支撑身体也已经极为勉强。 那山呼海啸一般的呼喊似乎形成了一种共鸣,在那一柄筋膜利剑的激荡之下,他的身躯,他的力量,乃至于他所背负着的一切,都死死地压在了他的肩头——不,这甚至不止是压力,而是他的身子在主动选择臣服,主动选择臣服于那个大景皇帝! 就连手中的大戟,甚至都已经有些支撑不住。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此刻的杜乘锋已然咬紧牙关,他完全不知道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什么攻击,这种诡异的打法,这种堪比鬼上身一般的巨大影响,这种骤然从心头升起的涌动心态……简直闻所未闻! “跪下。” 飞在半空的大景皇帝再一次扬起了筋膜利剑。 这也让杜乘锋心中的那份涌动,变得愈发强烈了。 双膝开始发软,他的身体已经彻底的不受控制,只有双手还死死的攥在大戟之上,那是他仅剩的清醒意志。 于是,杜乘锋深吸一口气。 长戟调转,杜乘锋猛地将戟刃的横枝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长戟钉在身上,坚硬的戟柄直接杵进了地里,而那锋锐的戟尖,更是顺着杜乘锋的下颌,一路戳进了杜乘锋的头颅——但在这柄长戟的支撑之下,杜乘锋就算身躯再怎么发软,也已经不可能再跪下去了。 无论如何都不会向这所谓的皇帝下跪,这便是杜乘锋的意志,用行动给出的回答。 “你……” 饶是那大景皇帝已然胜券在握,此刻也不禁缩起了瞳孔。 用这种方式来抗拒他的命令……简直闻所未闻! 这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人? “……也罢。” 深吸一口气,大景皇帝扬起了筋膜长剑。 “那你就……” 铮—— 锋锐的戟刃露了出来。 锋锐的戟刃戳穿了杜乘锋的颅顶,但戟刃却并非是刚才的银白颜色,而是绽出金黄的光芒,如同古时名家打造而出的锋利宝剑! 而伴随着那庞大身躯的愈发滑落,那一杆通体金黄的大戟,也逐渐透体而出。 “抓住我。” 裹着赤红火凤丝绦的大戟仿佛在呼唤着,呼唤着那即将跌落在地的身躯。 “抓住我……抓住我!” 银白的大手攥住了戟柄。 那无穷的霸念,瞬间便贯彻了这庞大的身躯。 而杜乘锋心中那份想要跪下的强烈涌动,也跟着消失不见。 “你……” 杜乘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大戟。 他似乎能够感觉到,这柄大戟正在对他说话。 这柄大戟似乎很是喜悦,它在欢庆自己没有选错人。 无论如何都要贯彻自己的意志,即便死也要顶天立地,这份霸念,就是它想要的东西。 “我们一起上!” 手中的长戟在欢欣雀跃着,它已然迫不及待! “那就上!” 已然满身破碎的杜乘锋也站起了身子,挥戟直指半空中的大景皇帝! “继续打!” “你……” 此刻的大景皇帝已然怒目圆睁。 “居然胆敢不服王化……你这叛贼!” “胜者为王败者寇!” 大戟挥洒之下,飞在半空的大景皇帝登时便被这一戟打落云端! “你也配当皇帝!” 轰—— 沉重的大戟在地上轰出了偌大的深坑,锋锐的戟刃更是已经直接将那大景皇帝剖成了两半。 如此战果,就连杜乘锋自己,也是吓了一跳。 要知道他原本还以为,会有一场恶战来着,可谁能想到,只是一戟,这大景皇帝居然就直接…… “我们还行吧!” 手中的大戟还在欢呼雀跃着,似乎在对他邀功。 这也让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很显然,在霸念的灌注之下,这柄楚人皇室代代相传的大戟所能发挥的威能,远比他想象的要强力太多。 当然,这其中也有那大景皇帝实在是太菜的原因,这一点其实在之前的战斗中也能看出来,毕竟对方如果真的够强的话,直接砍过来也就够了,明明两边已经短兵相接了,却还是在打什么精神控制——当然,他也承认,这份精神控制很有用,甚至极其有用,就算是他,如果不是因为这柄大戟,恐怕也会被压制到死。 可是现在看来的话…… 成也精神控制,败也精神控制。 这份精神控制所带来的压制实在是太过强力了,强到这大景皇帝甚至都不用再去磨炼自己的战斗本事——这也直接导致了精神控制一旦被抹掉,再一次被拉入短兵相接的大景皇帝就直接暴露出了自己的真实水平。 想想也是,若是这大景皇帝真的足够强悍的话,当年的郊狼就不可能活。 从那些层出不穷的刺杀里,其实就已经能看出,这大景皇帝的软弱了。 “所以现在的话……” 深吸一口气,杜乘锋的身形也随之缩小,逐渐又变回了那三尺不到的银白身躯。 而那一柄霸王大戟,竟也跟着他的身形一同缩小,甚至干脆直接融进了他的身体里去,化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如此的便携,倒是令杜乘锋颇为讶异,不过眼下倒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打扫战场才是最为紧要的事情。 首先便是那大景皇帝,为了防备这大景皇帝突然再活过来,杜乘锋毫不留情的对尸体再一次补刀,同时也顺手将那一柄筋膜利剑抢了过来,整个过程中小心翼翼,生怕再碰到那柄诡异的筋膜利剑哪怕一次。 而在这个过程里,背后的那个披甲骑将,也一直都在抡着长枪,对着他不断地劈砸着。 或许是被打得太多了的缘故,杜乘锋现在甚至已经有些习惯这份劈砸了——如果说一定有什么地方让他头疼的话,大概也就是该怎么用让这个郊狼变成的披甲骑将恢复正常了。 的确,他是能打死这个大景皇帝,但是对于这大景皇帝弄出来的精神病……他又不是什么精神病医生,又怎么可能处理得了这种东西。 “实在是……哎。” 想到这里的杜乘锋忍不住叹了口气,若是他能早点来就好了。 若是他能早点反应过来,这郊狼大概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了,说到底,这还是因为他太菜的缘故,这种事…… “你怎么来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却有熟悉的声音在杜乘锋身侧响起了。 而当杜乘锋转过身的时候,他看到的是一个熟悉的狼头。 “你怎么……” 杜乘锋惊得半天说不话来。 回头看看身后还在殴打自己的披甲骑将,再看看身前的熟悉郊狼,杜乘锋的脑子开始不够用了。 “你,你怎么没事?” “我肯定没事啊,我刚过来。” 郊狼一脸疑惑。 “倒是你,怎么跟我留下诱敌的分身打起来了?” (本章完) 第523章 死之道 短暂的交流之后,杜乘锋大概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之前的时候,郊狼确实是被影响了没错,但在他这边离开之后,郊狼却也已经发现了自己身上的问题——于是这狡猾的郊狼便干脆做出一副要过去串门的姿态,钻进了杜乘锋之前开辟出来的洞府,紧接着便将自己的随身兵刃取了出来,将其伪装成了自己的模样。 真正的郊狼还在杜乘锋的洞府里稳定心境,诱敌的分身则被派了出来,做出一副返回自家洞府的样子。 杜乘锋那个草草制作的洞府由于是抄的郊狼的作业,郊狼在里面恢复起状态来自然是没有半点不适,那一杆大枪由于被郊狼携带了多年,上面沾染的气息也足够以假乱真——至于气息不够稳定,这个倒是无所谓,反正它自己这边都已经被影响了,心境不稳,不是很正常? 而后,在算了算时间,感觉差不多了之后,已经稳定了心境的郊狼便亲自出马,回到了那个被他当作陷阱的自家洞府,准备收网,顺便扩大战果。 “……” 听到这里,杜乘锋的脸色颇为微妙。 看得出来,这郊狼确实是从钓鱼老头那里学到了东西,起码是学到了怎么钓鱼。 “所以这玩意也是你的安排之一吗?” 杜乘锋指了指地上那个被大戟劈成两半的,大景皇帝的尸体。 “合着上钩的只有我?我是鱼?” “啊这,这倒不是。” 郊狼抬起爪子,指了指地上的尸体。 “这個真的是敌人,我做陷阱也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不过我真没想到,来的居然会是他。” 看着地上的尸体,郊狼有些唏嘘。 “我本来以为他已经死了,没想到他居然还是这么恨我。” “……也不一定吧。” 杜乘锋想了想之后,还是出言宽慰了两句。 “他可能也只是被别人复活,然后被操纵了,毕竟你也说过,他对你有愧疚……” 想到这里,杜乘锋的额头却已经微微开始冒汗。 难怪这郊狼不想让他参与到这种战斗里,毕竟这种闻所未闻的战斗方式实在是太过诡异——要知道在杜乘锋一直以来的印象里,战斗这种东西就应该是正面对砍才对,不管力量有什么变化,不管对砍的方式发生了什么改变,但战斗本身,依旧是两个战士之间的对攻。 可现在的话…… 这种战斗方式,他闻所未闻。 先给压力引爆对手心中的慌乱,这个还在他的理解范畴内,但接下来的,复活对手曾经的朋友,并以其为武器从而击破对手的弱点,这个就有些太过离谱了——呼朋唤友拉帮结派,他还能理解,可是这种险恶的打法,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谁没个三亲六故,谁没个手足亲朋,若是真有人用李木匠来砍他,他怕是会比这郊狼还麻。 从这个角度来看,郊狼没有选择亲自出面,而是分身上阵,这个做法其实颇为聪明。 “所以这其实是好事,毕竟你这边也算是避开了敌人的一次心境层面上的攻击。” 杜乘锋做出了总结。 但郊狼,却摇了摇头。 “没有躲开。” 郊狼叹息一声。 “如果他是被控制的,那就不会打成现在这个样子……你既然已经跟他交过手了,那你也应该能体会到,我的这个好朋友,是真心实意想要杀了我。” 说到这里,郊狼的脸色愈发晦暗。 很显然,这件事对于郊狼来说,算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杜乘锋甚至能体会到这郊狼的心情,毕竟之前郊狼在给他讲生死之别的时候,他也曾看到过那些画面,至少在郊狼的讲述中,大景皇帝一直是对郊狼有愧疚的,换句话来说,即便大景皇帝再怎么对郊狼出手,也只是因为那份作为皇帝的立场,从而不得不做。 他们双方的问题仅仅只是因为立场,除此之外,他们之间的情谊,却从未变过。 至少郊狼一直都是这么以为的。 但现在的话,那些虚假的温情却被直接撕开了,郊狼也终于明白了,所谓的友情从来就没存在过,这位曾经的挚友对他也毫无愧疚——对方甚至毫无怨言的杀入了他的洞府,摧毁了他的一切,甚至就连那个被特意留下来的分身,也在跟杜乘锋这边对砍。 这是真心实意的想要杀死他,曾经的挚友甚至和以前一样软弱,连自己出手都不敢,只知道通过隐藏在幕后的方式来操控一切。 此情此景,更是痛上加痛。 “所以我可能还要继续稳定一下心境,这一手我真没想到。” 郊狼的脸色颇为难看。 “倒是你这边……我要收回之前的话了,你不是不适合参与这场战斗,又或者反过来说,伱才能决定这场战斗的胜负。” “我吗?” 杜乘锋马上便明白了这郊狼的意思。 好像确实是这回事,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既然能知道把死了不知多久的大景皇帝拉出来,拿来找郊狼的麻烦,那就说明对方对这位贪狼星君是有一定了解的——而这也就意味着,郊狼从一开始就处于极大的劣势。 更何况对手的出招已经奏效了,这郊狼已然被扰乱了心境,身上缠绕的三浊之力也开始变得不稳定,这种情况确实不适合战斗。 反倒是他这边,一方面是已经稳定了心境,暂时压制了三浊的影响,另一方面更是战胜了大景皇帝,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但在这个基础上,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他上天的时间,不算长。 虽然看起来像是过了很久,但从这郊狼将他接到天上开始,到现在,加起来甚至还不到一个月——当然,就算是一个月不到,对于凡俗的世界来说也已经不算短了,但对于天上这些动辄几百年寿数起步的怪物们来说,这点时间还真不算什么。 一个仅仅只露面一个月不到的生面孔,那个潜藏在暗处的敌人很难对他进行什么针对性布置。 毕竟他暴露的信息,还是太少。 “这么想的话,还真是我更适合出来打。” 想到这里的杜乘锋点了点头。 “我就说了,动手怎么能少我一份……不过现在的话,你该说我们要打谁了吧?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这个……” 郊狼沉默了片刻。 “先说好,我知道的也不多,毕竟这种级别的高手,肯定会隐藏自己的信息……另外知道这件事,不一定是好事,你确认你一定要听吗?” “确认。” 杜乘锋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那肯定是要听的,不然连对手都不了解的话,他能怎么打? “那好。” 郊狼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讲述起了曾经的往事。 这个事不是他的,而是那个钓鱼老头的,由于那钓鱼老头偶尔也会聊到自己的经历,这郊狼倒也知道,对方年轻时候也曾经在人间闯下过偌大的名声——而在已经达到顶点的时候,这钓鱼老头为了更进一步,便拒绝了当时各方势力的邀请,选择独自寻求更多的道理。 “这样的话……然后呢?” 杜乘锋想起了自己曾经看到的画面。 但他不记得钓鱼老头在这里得罪过谁,总不能说这钓鱼老头也得罪了当时的皇帝吧?那个皇帝也复活了? “然后的话,老东西在拒绝各方势力的时候,用的手段,有点粗暴。” 郊狼的脸色有些微妙。 “他觉得那些人是愚蠢的人,所以直接把他们都给杀了。” “你的意思是,他得罪的是这些人?” 杜乘锋终于憋不住了。 “你的意思是,他们也复活了?现在要过来找我们的麻烦?就这一群死鬼?” “你先听我说完。” 郊狼抬起爪子,示意杜乘锋不要打断他的话。 “当时的情况,刚才也跟你说了,连年大旱,又有寇乱,天灾人祸之下,民不聊生……也就是这个时候,各方势力的头目和首脑却都被一口气宰了,你觉得这会发生什么?” “……天下大乱?” 杜乘锋盲猜了一个答案。 “他扰乱了天下的秩序,所以有谁盯上他了?” 想到这里,杜乘锋不禁一拍脑袋,他越想越觉得好像还真是这回事——难怪他这边都已经查看过那钓鱼老头的经历,却完全不记得那钓鱼老头是什么时候得罪的其他高手,现在一切却都有解释了,原来是在不经意之间得罪的。 这么想的话…… “不是。” 就在杜乘锋这边要继续想下去的时候,那郊狼却摇了摇头。 “天下确实是乱了一阵,但是没有大乱……又或者说,那些各方势力的头目和首脑死完了之后,人们的日子很快就好起来了。” “……啊?” 杜乘锋听得瞠目结舌。 怎么还能有这种说法的? “不用这副脸色,这段事情在大景修的史书里有记载的。” 郊狼继续说了下去。 “那老东西的行为虽然是胡作非为没错,但那些头目和首领被杀光了之后,倒也给了后人一个上位的机会,也就是赶巧了,新的皇帝和丞相,还有其他一些首领们,都是有本事的聪明人,在瓜分了那些死人遗留的资源之后,他们很快就达成了协商,恢复了秩序。” “啊这。” 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居然还能有这么离谱的展开,恐怕就连科幻作家,都不会采用如此夸张的设定。 不过从这个思路来看,那这个钓鱼老头其实是在做好事啊,虽然那确实是一场胡作非为,但是就结果上来说,天下万民都好起来了,这又怎么会得罪人呢? “就是这样,才得罪人。” 看到杜乘锋仍旧一脸不解的样子,郊狼叹息一声。 “你以为这旱灾和海寇,是怎么来的?” “海寇肯定是海上来的啊。” 杜乘锋下意识地回答着。 “旱灾当然是年景不好……等等,你的意思是,旱灾是人为的?海寇也是?” “不一定是人,但确实是被刻意做出来的。” 郊狼点点头。 “我也是最近被针对了,才感觉到这里面有不对劲的地方,正好之前拿那老东西遗产的时候,也算是认识了一些别的大能,问了一下之后才知道,当年那场旱灾,其实是有大能要收割一批性命来用。” “这……” 话说到这个地步,杜乘锋也已经彻底明白了。 钓鱼老头年轻时候所遇到的连年大旱,还有寇乱不断,本身都是天上的大能用来收割性命的手段——但经过这老东西一搅合,直接给搅黄了。 原本几百甚至几千万的死亡人数,经这钓鱼老头一搅合,直接给压缩到了六位数,甚至有可能是五位数之内,短暂的混乱之后是更为长久的安宁,大能那份收割的想法直接原地破产。 这种行为,又怎么可能不遭人记恨呢? “这也是为什么我不跟你说的原因。” 郊狼叹了口气。 “就连我在打听到,有这么一尊大能准备对我们下手的时候,也吓了一跳。这种级别的大能,仅仅只是说他的事迹,都难免让我们心境不稳……你要不还是回去稳定一下心境吧,至少祛散一下心里的恐惧。” “这倒是不用。” 杜乘锋摇了摇头。 “这种事没什么可怕的,毕竟就结果上来看,那个潜藏在暗处的敌人,其实打不过老头……不然老头早就被宰了,你也不可能被他引到天上,你这么想,是不是好了很多?” “你这么说的话,那确实,不过就结果上来看,也未必。” 即便杜乘锋这么说,郊狼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你别忘了,老头最后还是死了,你也知道,他其实不想死,但他最后还是死了……就结果上来说,老头确实是输了,毕竟对手掌握的力量,比他更胜一筹。” “所以说对手掌握的到底是什么力量?” 杜乘锋直接了当地问着。 “能不能别绕来绕去,来点直接的。” “你都听了那么多了,还没听出来吗?” 听到杜乘锋这么说,郊狼叹息一声。 “算了,根据我这边得到的消息,那个敌人掌握的,是死的力量。” “那是精研死亡的高手,我们的赢面很小。” (本章完) 第524章 以念为兵 敌人是精研死亡的高手,郊狼给出了重要的信息。 但就像郊狼说的那样,这份信息带来的却不是什么知己知彼,而是更深的恐惧——毕竟没有谁会不恐惧死亡,求生可以说是所有生物的本能。更何况精研死亡的高手……这到底是精研到了什么地步? 又或者说,死亡这件事,该如何精研? 不知道,完全不知道。 尤其在回想起郊狼说出,就连钓鱼老头的死,很可能也是因为这个的时候,心中涌现的那份恐慌就愈发强烈了——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意识到,这郊狼恐怕真的没办法应付接下来的战斗了。 只因为这郊狼已经擦除不掉心中这份恐惧,甚至连带着将恐惧也传染给了他。 这么看的话,郊狼之前死咬着不告诉他实情的行为,反倒是正确的。 正所谓不知者无畏,在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的时候,他这边反而能全力施为,眼下他这边也已经被恐惧传染,那动起手来自然会大打折扣——但是真就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闷头往前冲,那肯定也是不行,这种痴愚的敢死队行为,拿去面对那些大能,恐怕是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局面从一开始就极为不利,他们两个直接面对的就是一个两头堵的局面。 “那我先回去稳定心境。” 杜乘锋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尝试擦除这份恐惧。 不然真被这郊狼影响了的话,他这边也没办法正常打了——毕竟之前打那大景皇帝的时候,就已经险象环生,若不是在关键的时候拔出了那一杆霸王大戟,恐怕他也要因为那诡秘莫测的能力当场翻车。 敌人远比他之前想象中的还要危险,他必须谨慎的,以全盛的姿态来应对。 不过就在杜乘锋即将离开的时候,那郊狼却叫住了他。 “你是要回去,但是不是回那老头的地方。” 这样说着,郊狼却已经拍碎了一旁那还在不断打砸着杜乘锋的披甲骑将,随后将对方手中的大枪叼给了杜乘锋。 “拿着这個,一会我会给你套个皮,让你变成我的模样,你手里有这杆铁枪,也就能带上我的气息……用我的样子,回你之前的洞府,千万不要暴露。” “你的意思是……” 杜乘锋马上便明白了郊狼要用的打法。 这明显是发现了他这边没有暴露信息的优势,所以干脆利用这一点来迷惑那个暗处的对手——毕竟郊狼从杜乘锋的洞府飞回自己的洞府,这份行动是摆在明面上的,天上所有的大能都能看到这一点。 “所以说,我自己的那个洞府里,可能也会有埋伏。” “并且是针对我的埋伏。” 郊狼点点头。 “能针对我,不一定能针对你,所以这时候你过去,就是有优势的……反过来说,那个大能会以为留在这里的是伱,我在这里应对,也是有优势的。” “那确实。” 杜乘锋想了想之后,也跟着点点头。 听起来确实是这回事,郊狼大概率是没办法对大景皇帝下手的,他自己这边也有着相应的弱点,但如果两人调换位置,那就谁都不会有下不去手的情况了。 于是,也变成郊狼模样的杜乘锋便带了铁枪,一路飞回了自己的洞府。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自己的战利品,那一柄诡异的筋膜长剑,他也一并捎了回去——只不过整个过程中,他都是用布包着剑身,完全不敢碰这把剑,哪怕一丝一毫。 毕竟这把剑实在是太过离谱,之前只是碰了一下,就直接影响到了他的行动,甚至一度操控他的身体。眼下虽说已经没了持有者,但如果再出现什么问题的话……那也是很麻烦的事情。 不过就像那句话说的一样,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有坏事,自然也会有好事。 起码杜乘锋在回到自己那个,照着郊狼的林地抄作业抄出来的洞府之中时,他没有看到什么埋伏。 “啊这。” 原本还准备要大战一场的杜乘锋,脸色登时就垮了下来。 很显然,虽然他们已经在尝试预判对手的行为,但那个精研死亡的高手却没有按照他们的预判来走——想想也是,都已经是高手了,又怎么会这么轻松就被他们预判了行动呢? “另一边应该不会有事吧……” 杜乘锋这样想了想,但终究还是没有选择出去帮忙。 倒不是不想帮,而是帮不上,之前他被郊狼传染的那份恐惧还没有擦除,他真过去恐怕只会添乱——所以眼下既然有了点空闲时间,他正好可以拿来稳定一下心境。 至于如何稳定心境,这个杜乘锋还没想好,毕竟那郊狼的描述已经有点过于夸张了,那个研究死亡的高手已经到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地步,只是想要收割性命就可以制造大旱,之后更是能不知不觉地将钓鱼老头这样的强悍大能给阴死,眼下更是只凭借传扬出来的名声,就将他们两个压得喘不过气来。 若是敌人真的有这么厉害,那就根本不是他们能应对的东西。 “可是,敌人真的有这么厉害吗?” 这样想着,杜乘锋不禁看向了,那一柄筋膜长剑。 虽然触碰这柄诡异的长剑,很可能会导致一些意想不到的危险,但眼下他却已经有点管不住自己的手了。 想要磨一磨,想要看一看,想要看看那个所谓的死之高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不还是先磨枪……” 这样想着,杜乘锋觉得要不还是先转换一下目标,先打磨一下那郊狼的铁枪——一方面,他是能自己过过手瘾,另一方面,他也能充分了解到郊狼恐惧的缘由。 但马上,他却停下了这份动作。 原因无他,只因为这种行为过于羞耻了,毕竟他打磨兵刃的行为,几乎等同于翻阅经历,换句话来说,他去打磨那郊狼的长枪,基本等同于翻阅那郊狼的日记。 说到底,他跟那郊狼之间毕竟也算是熟人了,眼下一定要翻阅对方日记的话……什么都看不到自然是好的,可万一看到点什么呢? 要知道那郊狼可是主动变成的狼身,但原本却仍旧还是人类,换句话来说,要是真给他看到点什么动物世界,又或者人与自然…… “算了。” 深吸一口气,杜乘锋将长枪放到一边。 这是自从他开始打磨兵刃以来,唯一一柄他主动选择不想去磨的兵刃。 “所以说,还是要……” 这样想着,杜乘锋再一次看向了那柄,筋膜长剑。 战胜恐惧的最好办法是面对恐惧,如果不接触这柄长剑,恐怕他就会一直畏惧这种东西。 更何况不出意外的话,这柄来自于大景皇帝的长剑上,很可能带着关于那个死之高手的信息。 打磨这柄长剑,他不止是直面了对于长剑的畏惧,更是直面了刚刚郊狼渲染给他的,那份隐藏在心底的恐惧。 “所以……干了!” 咬了咬牙,杜乘锋一把便将那柄筋膜长剑抓在手中。 长剑入手,手感颇为怪异,并非是普通兵刃那种握着金铁的感觉,而是握着血肉的质感——不,这甚至不是握着血肉,而是手中的血肉逐渐与他融为了一体! 甚至连打磨都没有开始,杜乘锋的视线,便已经开始恍惚。 而在这片熟悉的恍惚中,杜乘锋眼前的画面也跟着发生了改变——只不过出乎杜乘锋预料的是,这一次他所处的却并非是什么兵刃的视角,而是那位大景皇帝的视角。 这一点从身上的华贵衮冕就能看出,虽然是小号的,但依旧透着无尽的尊贵与威严。 作为皇帝,作为一个年纪轻轻的皇帝,大景皇帝是孤独的,虽然他身边一直都有一大群人侍奉着,但这些对他恭恭敬敬的人却没有半点意思——在察觉到这份恭敬之后,年幼的大景皇帝很早便意识到,这些人都只不过是下人,是没办法跟他平起平坐的人。 哪怕是那些教他知识的老师们,也是一样,虽然他们看起来很威严没错,但也仅仅只是看起来威严而已。 这些人都是他能随口操控的,是不值一提的。 “这很正常,皇帝必然是孤独的。” 在年幼的大景皇帝,将自己的疑惑说给他的母亲,又或者说太后时,他得到了这样的答复。 什么叫至尊?至尊就是站在最高处的那个人,就是只有他一个。 但是,皇帝真的一定是孤独的吗? 倒也未必。 那是大景皇帝十岁的那年,年仅十岁的大景皇帝已然展现出了他的才能,虽然年纪轻轻,但却已经有了作为皇帝的威仪,所有人都对他恭恭敬敬,都觉得这位新君已经有了先皇的影子,没有人敢在他面前不守规矩,甚至都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抬起头。 所有的人对于自己来说都是下人,那个时候的大景皇帝已经有了这样的自觉。 但也就是在那一年,意外却发生了。 就在年幼的大景皇帝还在书房中念书的时候,却有一名年龄相仿的少年突然冲进了他的书房,甚至没等他这边说什么话,那少年便已经将刀子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先说声抱歉,不是有意的。” 那少年在大景皇帝耳边说着。 “但是不这么干,我出不去……别这么看着我,我就是想要试试自己的本事,我也没想到那些废物一样的守卫还真能把我堵住。” 这是大景皇帝第一次见到,有人能狂悖到这种地步。 这甚至都已经不是什么不守规矩了,而是将规矩视为无物,这种叛逆之辈……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大胆狂徒! 但这也是第一次,有人能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年幼的大景皇帝愣了半天,他的心中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 蜂拥而至的守卫们最终还是离开了,只因为他们的皇帝已经宣布,这只是一场突发的演习,而那个闯入宫城的贼人,也是这位皇帝陛下的知交好友——虽然这些守卫们也不明白,整日里都住在宫城的小皇帝,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朋友在外面,但皇帝既然已经这么说了,那他们也只能认了。 这便是大景皇帝,与他那位年轻将军的初识。 “又或者说,是这大景皇帝,和那郊狼的初识。” 看到这里的杜乘锋不禁有些感叹。 若只是看到这里,那这个大景皇帝其实还是很够朋友的,要知道这大景皇帝可是才十岁,远没有真正的成年皇帝有权势,又或者说,这个时候真正掌握权力的,还是那位深宫中的太后。 但即便是冒着极大的风险,这位大景皇帝却仍旧硬顶着来自于太后和礼法的压力,保下了年轻时候的郊狼,这确实是极为讲义气的行为。 很显然,年轻的郊狼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两人很快便成为了朋友,一边是年幼的,但未来明显会在地位上称为天下第一的九五至尊,另一边则是年纪轻轻就已经展现出恐怖的身手,并且后来也确实成为了武力上天下第一的战将,这两者之间的组合,无疑是最为恐怖的搭配。 而在成长的过程中,由于手中已经掌握了绝对的武力支持,这位大景皇帝可以说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就算那些手握大权的老臣们再怎么权倾朝野,也抵挡不了年轻郊狼打出来的绝命一击。 于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对好友很快就走到了他们应该处在的位置,大景皇帝成为了真正的九五至尊,而郊狼也成为了一人抵一军的,真正的天下第一高手。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这个大景皇帝的心中,却出现了一些变化。 “皇帝是孤独的。” 曾经的教诲不断地回响在他的耳边。 权势上的天下第一,比起武力上的天下第一,终究还是有着一些差距的。 尤其是看到自己已经逐渐老迈,而那位好友却依旧还很年轻的时候,大景皇帝心中的这份不满,也跟着达到了顶峰。 (本章完) 第525章 邪念之剑 原本在那郊狼的讲述中,大景皇帝,与其是知交好友。 但眼下在杜乘锋看来,却完全不是那回事。这郊狼或许是把大景皇帝当成了朋友,但这大景皇帝却从一开始就没把郊狼当朋友——又或者说,在这大景皇帝所受到的教育里,压根就不存在朋友这个概念。 皇帝是孤独的,这便是大景皇帝所接受的教育,身为皇帝的他是九五至尊,是整个天下的主人。 而这也就意味着,其他人对于他来说,都是下人,撑死也就只能是臣子。 在刚认识郊狼的时候,那份在郊狼和杜乘锋眼中颇为讲义气的行为,实际上只能算是对于玩具的一种保护——是了,玩具,这才是大景皇帝年幼时候的本能想法,那个与他同龄却胆大包天的所谓朋友,在他的眼中无疑是最有意思的玩具,毕竟其他玩具都还需要他自己去调整摆弄,但这个活着的玩具连动都不用动,自己就能给他带来无尽的快乐。 又或者说,像猫,像狗,像那些有意思的宠物,但却远比宠物要更加聪明。 而在大景皇帝逐渐成年之后,宠物则变成了更为可靠的下人,他这位所谓朋友的战斗力远强于那些宫中禁卫,甚至愿意为了他去赴汤蹈火,做任何事情——所以在他这所谓的朋友建功立业之后,他也不吝于将对方封为臣子,让对方成为大景的柱国大将军。 但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终究还是低下了头。 杜乘锋一时间有些不解。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过一会可能看得到答案。”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郊狼之前在给他讲生死之别的时候,也给他演示过这个画面,只不过在郊狼的口中,自己的这位挚友是因为愧疚才不愿意醒来——但眼下,杜乘锋却已经感受到了这大景皇帝的真正想法。 这样想着,杜乘锋继续看了下去。 大景皇帝对着手下的暗卫们咆哮着。 那烂了半边脸孔的尸体不禁连连点头。 “这……” 他能允许这所谓的朋友跟他平起平坐,跟他一起享受荣华富贵,甚至不顾礼法,在同一张桌子上大快朵颐,都是他可以接受的——又或者说,他也很享受这种感觉,很享受这种突破礼法束缚的感觉。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现在的你,能报仇了吗?” 大景皇帝无论如何都不敢睁眼,他不敢睁开自己的眼睛,不敢看到面前的一切,不敢相信自己到底是遇到了什么。 “能!” 而杜乘锋这边,也很快便在画面上,看到了自己的那张钢浇铁铸的大脸。 倒不是死亡本身让他顶不住,主要是他这边实在是没事干——真正回归了死亡的是那大景皇帝,又不是他,他的意识又没涣散,眼下好像也只能在这五感都不存在的无边黑暗里自闭,这实在是太浪费时间了。 大景皇帝张了张嘴,他不敢相信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 可他的那个所谓的朋友,他最为看好的臣子,他最信任的下人……居然还能比他强那么多,居然还能比他多活那么久! 凭什么?他才是真正的九五至尊不是吗?他才是那个天下之主不是吗?凭什么那小子居然会有他都没有的东西?凭什么这小子能活的比他还长? 等他驾崩之后……不,甚至都不用等到他驾崩,眼下整个大景就已经没有人是那年轻将军的对手了,若是对方想要的话,他这江山社稷,真的能保得住? “不,不可能!” “啊,这是被那钓鱼老头接走了。” “啊这。” 这样想着,大景皇帝便再一次撒出先锋,布下了防御。 将大景皇帝复活过来的是一具尸体,一具行动自如的尸体。 直到,那年轻将军突然消失。 他努力的尝试抽着自己的右手,他那原本不受控制的右手,突然就又能动了。 接下来的画面其实没什么可看的了,大部分时候都是那大景皇帝在发疯,在失去了最强的助力之后,这大景皇帝终于展露出了自己的真实水平——并且和杜乘锋想的一样,这个精神病确实没有一个作为皇帝的能力,不止是政务处理不好,甚至连群臣都压制不住。 是了,这种事可不是想想就能搞定的事情,他还是皇帝的时候,都已经试过那么多次了,结果就是每一次都不成功,那个仇人强得像个怪物,他拼尽了全力都无法将其战胜。 不过除此之外,他这次磨刀还得到了真正重要的信息——首先是敌人的身份,起码他已经确定了,那个烂了半边面孔的尸体就是他的敌人,虽然他还不知道这个大能到底是谁,但这种事情没啥所谓,反正他跟不少大能都有个交情在,问句话总是没问题的。 杜乘锋不禁深吸一口气。 大景皇帝吓坏了,他可是还有着濒死时候的记忆,明明他已经死了,这令人恐惧的一切都应该已经离他远去了。 眼下他都已经死了不知多久了,皇位所带来的一切也全都消失了,什么都没有的他,拿什么去跟那种怪物斗? “什么叫,什么都没有?” 虽然死亡这种事情,任何人对此都很抗拒,但借着这大景皇帝的身体体验了几次之后,杜乘锋却发现,这好像还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大景皇帝是拥抱死亡了,处于第一视角的杜乘锋却直接麻了——大景皇帝不睁眼,也就意味着他也看不到什么东西,而在这大景皇帝彻底死亡,身体各项感官也彻底失能之后,杜乘锋这边也约等于被封闭了五感。 “朕才是那个拥有一切的!朕生下来就是天子!这普天之下都是朕的!都是朕的!” 又或者说,完全没必要在乎,反正他早就是个死人了,眼下只不过是临时被拉回来而已,但这还不如让他去死。 “啊这。” 但这大景皇帝却偏偏就这么自信,或许是从小受到的教育就不太正常,又或者是这大景皇帝本身脑子就不太正常,反正不管是明枪暗箭,还是下毒放火,针对那年轻将军的杀局就从来没停过。 起码杜乘锋现在就挺安宁的,由于没有东西看,他都已经闲的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要不还是先别看了吧。” 也就是这个时候,大景皇帝却突然看向远方。 也就在这个时候,大景皇帝的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抬起了起来,猛地插进了他的太阳穴里。 “但是朕做不到。” “怎么还有高手过来?” 不过眼下的杜乘锋已经没有心思再去细细了解这里面的关节了,只因为眼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更麻烦的事情,摆在他的面前。 而现在,绝对的暴力离开了。 难道是说,他磨刀的本事在不知不觉之间升级了? 还是说,因为那把诡异的长剑,是大景皇帝从自己的脑子里掏出来的? 越是想下去,大景皇帝就越是死死地攥住了拳头。 杜乘锋突然感觉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而大景皇帝,也第一次开始面对,一个皇帝本就该面对的困难与惶恐。 想到这里的杜乘锋连忙站起身子,抄家伙就往外飞。 紧接着,他那只右手,便从他的头颅中,拔出了一柄诡异的长剑。 在年轻的将军,又或者后来的郊狼眼中,既然他的至交好友,这位皇帝陛下,对他来说如同兔子一样孱弱,那他主动离开也就是了。 “你想报仇吗?” 在那郊狼离开之后,这大景皇帝就没睡过一天好觉,每天都活在惊恐之中,能正常的死了,对这大景皇帝来说,甚至是一件好事。 眼一闭,意识就涣散了,五感也跟着逐渐模糊,整个人很快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于是,在这份想法的驱动之下,大景皇帝开始对昔日的爱将进行刺杀。 这些不知疲惫的骸骨甲士们重新建立了大景的都城,这是一座死亡之城,他们会在这个必杀的陷阱里,杀死那个据说已经变得很强的逆贼——事实也证明了,这个逆贼其实没有多强,这个曾经在他眼中不可一世的怪物,很快便被打得失去了理智。 长剑上带来的力量感,那是远比什么起死回生的仙法更为恐怖的威能,那是来自于一个皇帝的憎恨与不甘,是无可匹敌的力量! 明明意识都已经彻底涣散,甚至连躯体都已经出现了尸僵,但这大景皇帝还是恢复了意识,甚至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大景皇帝拱了拱手,紧接着便将那柄长剑插回了头颅里。 “所以要不还是……嗯?” 在将自己学过的龙虎二势改进出第三百八十六版的时候,饶是杜乘锋心态再怎么好,也终究有点顶不住了。 当这柄剑被握在手里的时候,他仿佛又回到了生前的时候,他还是那个天生的九五至尊,所有人都需要对他顶礼膜拜! “现在呢?” 烂了半边脸的尸体露出了难看的笑容。 但也仅仅只是柱国大将军而已。 “这是……” 但在短暂的惊恐之后,在这大景皇帝心中涌现出的,却是无边的憎恨。 在听完了大景皇帝的哭诉之后,那烂了半边脸的尸体却笑了起来。 但就在人都变成尸体,躺进棺材里之后,这大景皇帝才知道,什么叫死也死不安生。 杜乘锋气得想骂街。 又或者说,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居然也能行得通? “可能这里面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了解的。” 而这些,都是他这个皇帝无论如何都不会有的。 杜乘锋要为自己刚才的想法道歉,他有点小看死亡本身了。 下一次见面,又会是在何时何地呢? 是在边疆两军对弈?还是在闹事剑拔弩张?又或者,干脆就是在这皇宫之中,像他们年幼时候那样,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烂了半边脸的尸体抚掌大笑。 大景皇帝终于如愿以偿了,那个眼中钉终于消失了,在这个最强的柱国大将军失踪之后,大景皇帝终于再一次掌握了普天之下的一切——但他的心中却没有半点喜悦,这反而让他愈发地惶恐了。 “这……” 虽然大景皇帝确实是寿终正寝没错,但在他的心中,也确实是有个仇人在的——那个曾经只配对他俯首称臣的将军,那个侍奉了他足足几十年的下人,如果不是他年幼的时候网开一面,这个胆大包天的贱民早就被碎尸万段了! 而现在,那个小人却已经有了仙家手段,反倒是他这边却在死了之后失去了所有! “想就好。” 大量的信息灌入了大景皇帝的脑海之中,那是他闻所未闻的知识,什么天上的星辰,什么洞府,什么高居于天上的大能,甚至还有什么三浊三清……海量的信息涌入了脑海,痛得他只想将脑子里面的一切都拔出来。 大景皇帝都听愣了,什么叫还有憎恨,他是恨那个仇人没错,可只是憎恨又能有什么用呢? 只靠恨,就能把那个怪物恨死吗? 这种事怎么可能…… 可那大景皇帝却根本没有这么麻烦,他点齐了军队就直接开打。 “这大景皇帝不是顺着天上的孔洞钻进去的,他是直接带着尸骸军队开过去的!” “……等会?” 他不准备一上来就暴露这柄长剑,他准备先好好收拾一下那个胆敢忤逆他的叛贼,至于用什么收拾,那自然是用身边的那些骸骨军士——那些全都是曾经的大景将士,他们原本已经战死沙场,又或者老死乡野,眼下那缺了半边脸的尸体却将他们全都唤了起来,供他差遣。 大景皇帝死死地攥紧了长剑。 虽说一直以来,他在磨刀的时候,都能感受到兵刃上承载的经历,但这一次好像和以前又不太一样——不止是经历本身,这一次他甚至能感受到这大景皇帝的情绪,乃至于那些尚未说出口的,心中所想。 此刻的他不止有信心能杀死那个仇人,他甚至有信心夺回自己失去的一切! “那就拿回你的一切!” 那是能让一切都为之臣服的,绝对的力量。 处于第一视角的杜乘锋,看着眼前这似曾相识的画面,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是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跟我说话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回过神来的杜乘锋突然觉得,自己捏脸的技术或许还需要改进一下。 当大景皇帝得到这个消息时,杜乘锋便也理清了时间线——很显然,这个时候的年轻将军终于遇到了那钓鱼老头,也听到了那套狼和兔子的理论,于是这年轻的将军便干脆连人都不当了,直接跟着那钓鱼老头一路上天修行去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杜乘锋的视线,突然亮了起来。 这一刻,大景皇帝选择了主动拥抱死亡。 然而享受归享受,这不代表他就真的把这所谓的朋友,当成了和自己一样的人。 然而也就是在这大景皇帝准备自报身份,希望对方看在他是个皇帝的份上,别把自己吃了的时候,那烂了半边脸的尸体却开口了。 但是大景皇帝却没有露出什么惊恐的表情。 “这是……怎么回事?” “你既然想报仇,那本座就给你这个机会!” 处在第一视角的杜乘锋都看傻了,他完全没想到这大景皇帝竟然会精神病到如此地步——主动对自己的心腹爱将下手,还是在心里清楚自己肯定打不过对面的情况下,这大景皇帝到底哪来的自信,还敢一次又一次的下手? “原来这就是三浊……这就是仙人的力量!” “你不是还有憎恨吗?” 只因为他能感觉到这柄长剑给他带来的力量。 “不是,这小子就不怕死吗?” “这是你自找的……嗯?” 感受到这大景皇帝想法的杜乘锋,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是了,这才是大景皇帝这边的想法,他没看到尸体,甚至连最起码的首级都没看到,这也就意味着那位年轻的柱国大将军还活着,还活在这天下之间的某个地方——但他却不知道对方到底在哪里,不知道对方眼下到底是在什么地方。 而这,也就是他在那份记忆中得到的,第三个信息。 真正麻烦的是死亡的过程,人在濒死的时候会恐惧,会悲伤,会在求生本能之下疯狂的想要保命——可一旦真的死了,那也就只是死了,意识和五感的涣散,反而带来了永恒的安宁。 大景皇帝很清楚自己到底都干了些什么,若是那年轻的柱国大将军真的心生怨恨,要来杀他的话…… 他是皇帝,皇帝是孤独的,只有他一個人能站在那个权力的中心,只有他一个人能享有这普天之下的一切——当然,他也是慷慨的,若是有谁恳求,他也会赏赐,但是他没赐下来的,别人不能抢。 其次的话,就是这尸体展现出来的,那份诡异的手段了——用钢铁打造兵刃他见过,用活人祭祀兵刃他也见过,可是用情绪混合着血肉来打造兵刃,甚至直接用这份倨傲的憎恶,来让兵刃本身也带上奇诡的能力,这种路数,他闻所未闻。 当然,眼下的他是不可能吸到气的,不过这种事好像也就只能到让他吸气的程度了——在通过大景皇帝的视角,来回体验了好几次死亡之后,杜乘锋突然发现,死亡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畏惧混杂着憎恨,让这大景皇帝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睁开眼睛,哪怕这样下去会死,他也完全不在乎。 大不了就干脆去问火德星君,那老头大概率会告诉他。 “你也知道啊!” 处在第一视角的杜乘锋看得很明白,这大景皇帝已经很努力的在下死手了,这大景皇帝用尽了一切能用的手段,可他却无论如何都杀不死那依旧年轻的将军——好在那年轻的将军没敢露出什么反意,依旧在做一个合格的臣子,但这也让大景皇帝的手段变得愈发疯狂。 但他还是听到了那个声音,那份恐惧还是追上了他……他甚至活了过来! 接连被唤醒了几次,已经让这大景皇帝明白,这个昔日被他驱赶的无影无踪的手下败将,此刻却已经得到了堪称仙术的法门,就连死人都能随便救活,并且听声音来看,那个狡诈恶徒很可能真的实现了长生不老。 “凭什么!朕才是皇帝!凭什么朕会没有!这一切都应该是朕的!是朕的!” 一片漆黑之中,杜乘锋直接被关了禁闭。 危险的狼都走了,兔子总该不害怕了吧? 但眼下杜乘锋看到的,却是另一幅光景。 尸体的身上套着宽袍大袖,行动起来如同常人一样自如,再加上周围那只有几朵惨白鬼火的阴森环境,大景皇帝就更是吓得瑟瑟发抖了——在大景皇帝看来,自己大概是来到了阴间,而面前的这个尸体,就是传说中那索命的无常。 好在群臣明显也都看出来了,这皇帝是个没本事的,于是倒也给这大景皇帝留了一个寿终正寝。 明知道会被报复还往死里作,只能说这大景皇帝还真是个天才,天知道这大景皇帝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这种判断力真的能当利索皇帝吗? 好像还真能当利索,毕竟郊狼还没跑的时候,这大景皇帝手里还真攥着一个绝对的武力——只要绝对的暴力还拿在自己手里,剩下的政务处理什么的自然会有别人帮忙干好,甚至没人能说他半点不是,满朝文武都得说这是个明君。 这哪里是因为什么愧疚,分明就是令人头皮发麻的惊恐。 虽然就结果上来说,一样都是打了进去,但这两者之间却有着天壤之别——若是那大景皇帝跟他们一样,都是从洞府的正门进入,那也还在他的理解范畴之内。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的视角才开始变化起来,他的视线不再停留在大景皇帝的第一视角,而是随着长剑的抽出,逐渐被转移到了那柄脑浆长剑之上。 这些本就是他的将士,他指挥起来自然是如臂指使。 “啊这。” “……想!” 初次做出尝试的大景皇帝颇为志满,他感觉自己也已经比那怪物不差了——不,他应该是比那怪物还强才对!这个怪物连人都当不了,甚至变成了一副狼狗模样,反倒是他这边,他可是从死亡里走出来的!眼下自己都没出面,他手下的尸骸士卒们就已经撕开了那怪物的心理防线,摧毁了那个怪物的理智! 他才是最强的那个!他才是最强的那个! “既然你这么有志气,那本座干脆送伱一程,让你与你那仇人相见!” “噗哧——” 大景皇帝看着自己手中的长剑怔怔出神,他甚至都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个扭曲的东西称呼为剑,毕竟这玩意与其说是一柄长剑,倒不如说是一条狭长的血肉筋膜。 这不是他睁开了眼睛,而是那大景皇帝睁开了眼睛,在死亡中沉湎了不知多久的大景皇帝,竟再一次被复活了过来——只不过这一次将大景皇帝复活的,却不再是什么昔日的好友了。 “尸体呢?脑袋呢?只说他失踪了有什么用?” “多谢!” 短暂的沉默之后,大景皇帝狠狠的点头。 而这也就意味着,还有另一条通道,能直接通进郊狼的洞府。 通道的另一边,是敌人。 (本章完) 第526章 对于死亡的表述 贪狼星君的洞府中,郊狼已经彻底被那无边的死意包裹。 自己的洞府出了问题这件事,他在刚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那座记忆中的大城,根本就不是他洞府里的东西,那无边的死意,也明显不是他昔日的好友能操纵得了的力量——所以出于安全起见,他还是支开了杜乘锋,让其去到另一边做防备。 这倒不是为了杜乘锋的安全,主要还是为了他自己的安全,毕竟杜乘锋打赢那个大景皇帝,就已经如此艰难。 而这个他曾经的好友,看起来,也只不过是整场战斗中的一个排头先锋。 仅仅只是打赢一个先锋就如此吃力,那剩下的战斗就更不能参与了。毕竟那敌人实在是太过阴险,那铁皮人随时都可能被影响——若是真碰到临场倒戈,然后在背后被来一记狠的,他们两個怕是都要死。 “死……吗?” 遥望着远方那座大城中涌出来的尸骸大军,郊狼的脸色沉了下来。 之前他从铁枪构建的分身之上拿到了情报,他本以为这些尸骸大军是他那个朋友的杰作,毕竟这些都是大景的将士,从表面上来看,确实会听命于大景的皇帝——可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回事,他的朋友还没有这种级别的手段。 虽然这些尸骸军将都曾经是大景的将士没错,但是已经死亡的他们早已失去了曾经的身份,地位,乃至于一切。 谁让他们活过来,他们就听谁的。 “这就是你的手段吗?” 郊狼的视线越过了那座城池,看向了更远的方向。 “就只靠这些东西?只凭他们就想杀了我?” 视线所及之处,郊狼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只有那尸骸军将所组成的死亡之潮,坚定地推进着。 这份行动也是一种回应,一种比言语清晰更多的回应。 “……那你也太看不起我了。” 深吸一口气,郊狼仰起了头。 原本因死意蔓延而变得阴云密布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但也就是这片漆黑的夜幕之下,却有皎洁的月光撕开了阴云。 而当那月光洒在大地上的时候,整个丛林仿佛在这一刻活了过来。 星星点点的绿光在林间亮起。 那是一双又一双的,饥渴的眼眸。 “我们上。” 郊狼低下了头,开始了他的冲锋。 月光的照耀下,那原本平平无奇的狼身不知何时已经变大了数倍,颈间那随风飘荡的鬃毛更是让它变得如同一个真正的王者——而在这位王者的身后,数不清的狼群扑了出来,那些月光勾勒而出的狼群有着同样的饥渴,也有着同样的凶猛,甚至有着同样的凛冽。 寒冷的风吹了过来,这更加助长了狼群的威势,在这片寒风之中,他们就是收割生命的死神! “轰——” 由尸骸军将构成的死之浪潮,和那片寒风与月光勾勒而出的狼群,凶狠地对撞在一起。 整个洞府似乎都在因为这一次对撞而颤抖,紧接着便是数不清的人仰马翻——骸骨军将们被无数的血盆大口撕得粉碎,而那些狼群也被利刃与长枪杀得七零八落,这与其说是正面对战,倒不如说是两边都在奔向死亡。 但他们却又是不会死的,骸骨军将们不会死,不管被撕碎多少次,他们还是会再一次拼凑身形站起身子,那些狼群更不会死,本就是由月光和寒风构成的它们不管被砍成什么样子,只要寒风还会继续吹来,只要月光还会洒在身上,它们就依旧能再次凝成自己的身躯。 死与活,在这一刻好像已经失去了彼此的边界。 这场战斗好像永远都不会打出结果,他们好像会一直战斗到这个世界的尽头。 “所以说,这就是你的本事吗?” 一爪拍碎数十个尸骸军将,郊狼再一次看向了远方。 的确,这些尸骸军将如潮水一般的攻击确实能称得上凶猛,甚至连他在面对这无尽的攻势时,也是要用些手段的——但如果只是这种攻击的话,终究还是不可能拿下他的,只靠这些蚂蚁一样弱小的尸骸士兵就想堆死他,未免也太看不起他了。 要知道他在还没飞上天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一人抵一军的本事,只靠他一个人就足以杀死一整支军队,而现在,就算面前的敌人在数目上多了不知道多少倍,但他自己这边,也同样已经变得更强。 只靠这种东西就想拿下他,简直…… 他的敌人,真的会这么蠢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对方不是什么寻常人等,这可是真正的大能,甚至连他那个便宜恩师,那个强横无匹的钓叟,都疑似是因为这个大能的黑手才死在了自己的洞府中——都已经有这样的手段了,那为什么还要用如此拙劣的方式来对他下手呢? 这中间一定有什么问题,一定有什么地方是他还没察觉到的。 一定有什么地方是…… “等等!” 郊狼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看向了空中。 伴随着郊狼的动作,皎洁的月光再一次引入了云中。 而那些月光勾勒而出的狼群,也随着月光的隐去,从而消失不见。 那无边的杀戮,也突然就这么戛然而止。 “好险!” 看着满地的骸骨碎片,郊狼的脸色颇为难看。 的确,他刚刚还可以继续打下去,他甚至能击破这如浪如潮的骸骨大军,甚至能将它们统统杀死——但这对于本就已经死了的骸骨大军没有任何意义,反倒是他自己会在这场杀戮中,越陷越深。 要知道就在刚刚,他甚至都已经觉得,自己与那些狼群,就像是收割生命的死神。 开什么玩笑,他们明明是狼群,是弱肉强食的狼群,怎么就成了死神! “你……” 再一次抬起头,郊狼已然彻底明白了,敌人想要做的事情。 从一开始,他们的敌人,就没想过要杀死他们。 毕竟对于一个精研死亡的高手来说,杀死对手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要知道就连郊狼自己,实际上也有着数十种在死后复生自己的手段——当然,他的敌人或许会将这些手段一一破解,从而让他真正的死亡,但这种费时费力的事情,明显是没什么收获的。 那么,什么事情才是有收获的呢? 答案很简单。 直接将他们收编,才是最有收获的事情。 不需要杀死他们,只需要收编他们,就可以得到他们的想法,他们的知识,乃至于他们的一切——至于收编的方式,这个就跟凡人世界里完全不同了,这一点从对方出手的方式,就已经能明显的看出来了。 只靠什么高官厚禄是留不住强者的,也没办法让大能真正产生什么认同,毕竟大能们都有着自己的想法,都有着自己想走的道路。 所以,想要让别的大能归顺自己,那最简单的方式,也就清晰可见了。 破坏他的心境,摧毁他的道路,撕碎他的一切,将他从云端打落至地上。 然后再伸出一只手,告诉他,什么才是真正的对。 “所以……这就是你想要告诉我的吗?” 郊狼看向眼前的骸骨大军。 又或者说,他在凝视着这些骸骨军士身上的,浓重死意。 “生者不过一瞬,死亡才是永恒?这就是你想要跟我说的?这就是你想要表达给我看的?” 郊狼没有得到任何反应,眼前的骸骨军士们也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它们只是沉默的压了过来,压向了郊狼所在的方向。 沉重的脚步,压得郊狼大汗淋漓。 眼下他好像被框进了一个无解的死局,他不管做什么都不会有任何改变——他大可以继续杀了这些该死的骷髅,但那也会让他自己愈发地了解死亡,愈发地接近对方给他划定的那个“死神”的身份,可若是他就停在这里毫无动作,等到死亡之潮一路压过来,就算这些骸骨士兵对他来说再怎么像是蚂蚁,也会蚁多咬死象。 一旦因为这些骸骨士兵而死,他恐怕还是会落到那个敌人的手里。 当然,还有第三个选择,那就是干脆逃跑,有多远跑多远,但如果他真的选了这条路子,那也就意味着他主动碎掉了自己选择的路途——要知道一直以来,他信奉的都是弱肉强食,眼下一旦逃跑了,也就意味着他必须承认,他自己才是那个弱者。 他不是吃掉别人的贪狼星君,而是被人吃的弱者,当他承认了这一点之后,他恐怕很难再维持现在这平稳的心境。 敌人比他预料中的还要更为老辣,只是一出手,就已经将他逼入了死局! “我不会倒在这里的……我怎么可能倒在这里!” 咬紧牙关,郊狼仰起头来。 皎洁的月光再一次破开云层撒了下来,只不过这一次,那片月光却没有勾勒出什么其他的野狼,而是全部都照耀到了郊狼的身上。 很显然,这一刻的郊狼已经准备拼命了,在月光的照耀之下,郊狼已然准备火力全开!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却发现,他的敌人,也给出了新的回应。 那是针对他拼命行为的回应,那是对于他求生本能的打击,那是压在他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有熟悉的老翁身影手持钓竿,端坐在云端之上,满脸死气的面容古井无波。 垂下的鱼线上,连鱼钩都没有,但只看那老翁的姿态,却像是在钓着某种更为不可捉摸的东西。 “你……” 在看到老翁身影的那一刻,刚准备拼命的郊狼如遭雷击。 这是他的便宜恩师,也是将他带到天上的引路人,这是远比他更为高强的强者——最关键的是,这具死尸的出现,已然彻底印证了他的猜测! 敌人,实在是太强了。 只靠他自己,根本就没有胜利的可能。 但求生本能的催动之下,郊狼还是飞身扑了上去,那矫健的身形踩在云上,如同上古传说中的威猛神兽——但这对那满脸死气的钓鱼老翁来说却毫无意义,那钓鱼老翁甚至连动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仅仅只是鱼线一甩,半空中的郊狼便已经被捆了个结实。 熟悉的失败,唤醒了郊狼心中那份久违的挫败感,依旧是一样的招式,他也依旧没办法破开——或许从这老翁尸身出现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输了,他的弱肉强食,就算能吞天噬地,也解决不了任何东西。 唯有死亡才是永恒,唯有死亡才是这世间的真…… “噗哧——” 就在这郊狼即将被一路钓上云端的时候,却有另一根钓鱼竿,捅穿了那老翁尸身的脊背。 “怎么回事?这老东西不是死了吗?” 半空之中,拎着鱼竿的铁皮人一脸不解。 “我记得我是看着伱一口把这玩意吃了的,这怎么回事,又吐出来了?” “别动手!” 看到支援的郊狼脸上非但没有什么喜意,反而大惊失色。 “千万别动手!别杀……” 嗤—— 伴随着钓竿的挥动,那老翁的尸身,登时便被切成了满地的碎块。 “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别动手?”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回过神来,看向半空中的郊狼。 “怎么就不能动手了?我看到你都跟他打起来了……” “不能杀!这个不能杀!” 回想起自己刚刚的经历,郊狼连忙对杜乘锋解释着。 “如果杀了他们的话,把这些尸体给弄死了,我们身上也会沾染到死意,我们也会逐渐开始理解死亡,到那个时候,我们怕时间就要……” “到哪个时候?就要怎么了?” 杜乘锋仍旧一脸不解。 “弄死他们怎么了?这有什么事情?又或者说,就算把他们都杀了,又怎么了?至于你说的理解死亡……这种事有什么问题吗?我是不觉得这种事有什么问题的。” 这样说着,杜乘锋却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我跟你说,要说理解死亡,我才是这个,我才是第一。” “没有人能比我更理解死亡本身。” (本章完) 第527章 超越死亡 杜乘锋敢说出自己最了解死亡,还真不是空口无凭。 说来也是运气够好,之前打磨那柄脑浆长剑的时候,他正好刚体验过死亡的滋味——虽然严格来说不是他死,而是那个大景皇帝死,但当时处在第一视角的他,四舍五入也约等于死过好几次了。 不是一次,而是好几次,毕竟在这大景皇帝刚驾崩的时候,这郊狼曾经数次尝试将大景皇帝从死亡中唤回来,并且每一次都成功了。 只不过那大景皇帝自己不愿意活过来,所以最终这件事才不了了之。 不过,也就是因为这一场离谱的复活,杜乘锋这边倒是占尽了好处。 要说自己是普天之下杀得最多的那个,杜乘锋是不敢打包票的,毕竟在了解到天上这些大能之后,他也知道了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唯独在死亡这方面,这些大能是无论如何都比不上他的。 起码在这些还活着的大能里面,他一定是那个死的次数最多的。 除非那大景皇帝还能再活出一世,不然就没有任何人能在这方面超越他。 “总之,听我的,放宽心。” 杜乘锋没有过多解释自己磨刀的事情,只是让这郊狼听自己的。 “信我,无非就是死,这种事没什么好怕的。” “……我觉得我或许应该先把你宰了。” 郊狼谨慎地退开了几步,看向杜乘锋的眼神也变得危险起来。 虽然他也曾数次预料过,在这种层级的战斗中,这铁皮人很可能会被潜在的敌人攻破心境,瞬间倒戈,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切来得居然会这么快——这都已经不是瞬间倒戈的问题了,分明就是对面还没出手呢,这铁皮人就已经选择了投降! 这铁皮人居然主动站到了死亡的那一边,甚至还在劝他去死……这是自己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不,这甚至都不是自己人不自己人的事情了,稍微脑子正常一点的,都说不出这种话来。 但令郊狼没想到的是,哪怕他已经展露出了攻击的姿态,面前的杜乘锋却完全没有动手的意思。 不止没有动手的意思,甚至还主动对他张开了双臂。 “你如果真这么想的话,那就来吧,无非就是死一次而已,这种事算什么。” “……” 郊狼噎得说不出话,即将扑出去的身形更是僵在了半空。 干掉这个临阵倒戈的队友,肯定是有好处的,起码能让他不至于腹背受敌——可问题也就在这里了,面前的铁皮人甚至都没有反抗,若是他真就这么一口直接咬下去,反倒是他自己这边会显得很蠢。 并且最重要的是,这样甚至会反过来损伤他自己的心境,毕竟这种对自己人下手的行为,跟弱肉强食已经半点边都不沾了。 更何况这铁皮人也没对他干什么。 这铁皮人连反抗的意思都没有,哪怕刚才的他真的展露了杀意,可这铁皮人依旧站在他的面前,一副完全无所谓的样子——他甚至没有从对方身上嗅出什么恐惧,就好像死亡真的如同回家喝水一样轻松写意。 “……你真的有办法?” 郊狼迟疑了。 铁皮人身上没有任何死气,他感觉得出来,再加上那一副自信的表情……他还记得,上次看到这铁皮人如此自信,还是在那钓叟的洞府里。 那個时候的他其实没自信通过钓叟布下的幻境,毕竟在那个幻境中,钓叟就是真正的天,是无可抗衡的存在——可谁能想到,这铁皮人在变成猴子之后,竟真的做到了击溃一切竞争者,甚至连钓叟也一并耗死。 明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这铁皮人却偏偏做到了。 “算了。” 眼看得郊狼仍旧还在犹豫,杜乘锋便干脆放弃了劝说。 “你既然不信我,那你就用你的办法,我自己去把问题解决……就这么定了。” “哎!你等一……” 郊狼才想要阻拦,杜乘锋这边却已经从高空之上一跃而下,一头扎进了那片由骸骨军将们组成的死亡之潮用。 只是瞬间,上百柄白骨兵刃就对着他招呼了过来,竟是要将他当场碎尸万段。 但对于杜乘锋来说,这种级别的热情,却毫无意义。 残破的兵刃砍在钢铁之躯上,登时便碎了一地,事实证明这些满是锈蚀的武器相较于顶级的超高合金粉末高速钢,完全谈不上强度。 但这种攻击也不是真的完全没有意义,那些残破的兵刃虽然碎了,但那些兵刃上的死气,却渗入了杜乘锋的身躯之中。 “所以说,这就是死?” 感受着身上传来的阵阵麻痒,杜乘锋开始挠头了。 他完全没有感觉到什么有关于死的东西,这种气息更像是单纯的想要把他弄死——可是问题也就在这里了,这玩意根本做不到弄死他。 只是这种程度,甚至连真正死亡的边都摸不到,那个敌人就只是这种水平? “继续!加大力度!” 这样想着,杜乘锋干脆继续向前走去,任凭这些骸骨军士们抡起兵刃对他狂砍。 可能是死气太少的缘故,这是杜乘锋的想法,所以只要死气再多一些,肯定就没问题了——既然那个潜藏在暗处的敌人这么想要他死,那他就干脆死给对面看。 他倒是要看看,谁才是那个更理解死亡的。 “来!让我看看!” 杜乘锋迎着死亡之潮冲了进去,哪里密集他就往哪跑。 “让我看看你对死的理解!” 或许是因为这份挑衅确实激怒了对方,又或者是因为这些尸骸兵卒实在是太多,杜乘锋这一次遭到了迎头痛击。 这一次出手的,是刚刚被他切碎的那个钓鱼老头的尸身,这个死尸钓叟不知什么时候又将身躯拼凑了起来,手中钓鱼竿只是轻轻一挥,那纤细的鱼线就直接勒住了杜乘锋的身子,甚至在杜乘锋的身上切出了纤细的凹痕! 但也仅仅只是凹痕而已,只是这种切割根本伤不到他。 这可不是一个大能该有的实力,那钓鱼老头不应该这么弱才对。 “所以说,伱复活出来的,其实也不是全部。” 杜乘锋同样挥起了钓鱼竿,再一次将那死尸钓叟切成了碎块。 一身本事都在钓鱼上的老头突然不钓鱼了,改玩强攻了,这种贸然改变打法的行为,甚至都不一定能发挥出那个钓叟百分之一的实力。 “为什么不复活一个正常的呢?” 杜乘锋微微皱眉,要知道那复活的大景皇帝不止没有变弱,甚至还获得力量变强了——反倒是这被复活过来的钓鱼老头,却失去了大能的本事,变得弱成了这样。 他们的敌人为什么会出这种昏招?为什么不复活一个正常的钓叟呢? 是不能?是不想? 还是单纯的,不敢? “这么看来,你其实也没那么强。”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杜乘锋愈发坦然。 强如钓叟,都已经被他用熬老头的战术给熬死了,那么这个所谓的精研死亡的高手,这个连全盛的钓叟都不敢复活的所谓高手,对于他来说,就更算不上什么了。 但马上,他就为这份想法付出了代价。 一道华光闪过他的颈间,那颗钢浇铁铸的头颅登时便落在了地上。 很显然,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大能终于忍不住了,准备亲手让他领教一下死亡的滋味。 伴随着头颅落地的声响,那些双目猩红的尸骸兵将们登时便停下了动作,很显然,它们只是想要制造死亡,而面前这个铁皮人却已经死了——而半空中那刚准备想点办法的郊狼,也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他本还以为,这铁皮人会像上一次一样,使用出什么意想不到的惊世智慧,结果这铁皮人居然就这么把命给送了? “你这……” 半空中的郊狼连忙冲下去,想要将那身首分离的尸体抢回来,可那那片亡者之潮却先他一步做出了行动,直接载着那沉重的金属残躯和头颅,一路奔向了远方。 郊狼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向前奔袭,一路冲杀之下碾碎无数骸骨,但仍旧有更多的尸骸兵将围拢过来,将他死死地堵在了原地。 甚至就连那钓叟的尸身也再一次重新拼凑起来,手中鱼竿横扫,坚韧的鱼线登时便将郊狼困死在了原地。 这一次,那些鱼线就不仅仅只是割出痕迹这么简单了。 只是顷刻之间,郊狼就像是撞上了满是刀刃的渔网,浑身上下都已经被割得鲜血淋漓。 面对着这片死亡浪潮的围堵,郊狼已然寸步难行,哪怕他拼尽全力,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无头尸首和头颅一起,被一路运向远方。 运向比远处的大景皇城,还要更远的地方。 在这片死亡的浪潮中,尸身与头颅就如同海上的孤舟,一路向着远方漂流而去,数不清的尸骸手臂托举着这两坨沉重的金属块,努力地完成着这次运送——但很遗憾的是,不管是金属头颅还是金属尸身,对于这些残破的手臂来说都有些过于沉重了。 于是在漂了没多久之后,这两坨沉重的金属理所当然的沉了底。 那些残破的手臂尝试了数次托举,但这两坨金属块实在是太过沉重,它们举了十余次,甚至还折断了好几支胳膊——这也直接导致这场运送不得不半路中断,原本停在远方的一朵鬼火也只得一路飞了过来。 惨白的鬼火落在了地上,转瞬间便绽出一个宽袍大袖的人影。 那人影其他地方看起来毫无特色,唯独那张面孔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左半边面孔看起来英武不凡,右半边面孔却如同死了不知多少年的朽烂干尸。 如果杜乘锋此刻抬起头,就能发现,这面孔与他在那脑浆长剑记忆里看到的景象,一模一样。 不过眼下的杜乘锋却已经没有抬头的能力了,毕竟他的头都已经掉下去了。 而现在,他的头颅,也已经被那烂了半边脸的身影,用泛着尸斑的手掌,拎在了半空。 “有点意思。” 看着面前那泛着金属光泽的头颅,烂了半边脸的尸身眯起了眼睛。 “对抗死亡的,本座见过了太多,主动拥抱死亡的,你还是第一个……你既然也对死亡如此执着,那本座就送你一场造化。” “真送吗?” 杜乘锋也眯起了眼睛。 “你能送多少?” “你!” 烂了半边脸的尸身差点把手中的脑袋直接扔出去。 “你居然没死?” “我当然没死。” 杜乘锋说的理所当然。 “倒是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已经死了?” “本座都已经斩下了你的头颅……” 看了看地上的无头尸体,又看了看手中的钢铁脑袋,那自称本座的尸身眼中竟泛起了几丝迷惘。 “都已经斩下了头颅,你怎么还能……” “脑袋掉了就一定会死吗?” 杜乘锋的视线中也多了几分疑惑。 “钢铁就算被切开也还是钢铁,脑袋掉下来也还是脑袋,所以你为什么会觉得,脑袋掉下来就一定会死呢?这就是你对于死亡的理解了吗?” “你……” 那尸身愣了愣,一时间却是连半句话都没有回答。 但紧接着,这尸身的脸色,便阴了下来。 “你既然这么想死,那本座就成全你!” 说着话,数不清的流光便从那尸身的宽袍大袖中蹿出,那金属脑袋,连同着地上的无头之躯,甚至连周围那些尸骸兵将和骷髅士卒,都瞬间被斩成了满地的碎片!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想要的,这就是死……” “就这?” 一片金属碎屑之中,杜乘锋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钢铁被切开也还是钢铁,所以你为什么会觉得,整个切成碎末就一定会死呢?这就是你对于死亡的理解了吗?” 说到这里,杜乘锋的声音顿了顿。 “如果你对死亡的理解只是这样的话,那不如换我来……毕竟你的理解,还是太浅薄了。” “让我教教你,什么才是真正的死亡。” (本章完) 第528章 走别人的路 每一个大能,都有一条自己的道路在走。 这也是大能与凡俗之间的区别,又或者说,天上和地下的区别——当地上的普通高手们,还在不断修炼三浊的力量,身陷死路而不自知的时候,天上的大能却已经察觉出了这些力量的隐患,并主动开始处理这些问题。 也就是,由浊之上,诞生的清。 如果将三浊之力看作深埋在地下的根茎,那么清的力量,也就是自这根茎之上诞生的,参天大树。 就像有句老话说的那样,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那么世界上自然也不会有两棵完全相同的大树,虽然就像所有的树都叫树一样,这些大能们控制浊力的办法都可以称之为“清”,但是这个清的力量,落到每个大能身上,也是各有各的路数。 就好比钓叟通过钓鱼,在鱼塘中观察出天地之理,又或者那郊狼从通过自身经历,明白了这世间的一切都不过是弱肉强食……这些都是他们自己的路数,是他们对于世界的观察和理解,是他们驾驭力量的手段,也是他们看待这世间万物的方式。 而现在,就在杜乘锋的面前,那个烂脸活尸精研的方向,是死亡。 对于死亡的观察和理解,是他看待这世间万物的方式,也是他驾驭力量的手段,更是他强悍的根本——而现在,居然有人敢在他的面前叫嚣,他的理解,还是太浅薄了? 居然还敢说,比他还更懂死亡? “……也好。” 片刻的沉默之后,这活尸一样的身影反而笑了起来。 “那本座就让你体会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死!” “你还有什么花招能用吗?” 那一堆钢铁碎屑之中,杜乘锋的声音依旧在叫嚣着。 “快点,你不来我就要来……嗯?” 话还没说完,杜乘锋却突然感受到一份,深深的倦意。 那是深入了四肢百骸的倦意,整個身子都在这一刻变得疲惫不堪,原本弥漫在身体之上的,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酸麻,此刻突然变成了极度的疲倦,就连意识也变得昏昏沉沉,仿佛要干脆就这么睡过去。 只要睡过去,恐怕就很难再醒过来。 如果说刚才的时候,杜乘锋还在嗤笑敌人对于死亡的理解,那么现在的话,他也不得不说,这活尸好像还真就对死亡有些研究——只看眼下这份感觉,分明就与那大景皇帝死亡时候的体验如出一辙,这份死意的侵蚀,还真就模拟出了那种灯枯油尽的状态。 但是,也仅仅只是模拟而已。 “我要再重复一遍。” 杜乘锋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了。 “你对于死亡的理解,还是太浅薄了。” 这样说着,那满地的金属碎屑,却已经如同风暴一般,将那活尸卷入其中。 最先被封闭,是最常用的视觉,那活尸的眼睛直接被熔铸的金属封死,紧接着便是听觉,细小的金属碎屑已然灌满了那活尸的耳道,紧接着便是嗅觉,那活尸的鼻腔也被如法炮制,封了个满满当当。 “这就是你对于死亡的理解吗?” 面对着迎面而来的金属风暴,那活尸已经努力的在挥动衣袖,袖中短剑华光连扇,那些本就细碎的金属碎屑更是被直接碾为齑粉! 但这些齑粉,却依旧坚定地朝着他的方向扑来。 “如果你以为这样就能杀了我……” 杜乘锋没有回答,那些细小的金属碎屑代替他做出了回应。 金属碎屑填满了活尸的口腔,封住了他的味觉。 紧接着,那数不清的金属碎屑便全都汇聚在一起,锁在了这活尸的身上,这也是整个流程的最后步骤,这活尸的触觉也被彻底封死。 看不到,听不到,闻不到,尝不到,摸不到。 此刻的活尸,已经彻底无法再与外界达成任何联系。 一片黑暗之中,剩下的唯有死寂本身。 “这就是我对于死亡的理解。” 这是杜乘锋留给那活尸的,最后的声音。 “好好感受吧。” 而在这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了。 看不到,听不到,闻不到,尝不到,更摸不到,此刻的活尸已然彻底无法再做些什么,只有意识是清醒的,但这份清醒却毫无意义——在这五感都已经失灵的漆黑之中,他甚至连时间都无法分辨。 或许已经过了很久,又或许仅仅只是过了一瞬,不知道现在是在哪里,也不知道到底是身在何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办不到,只有无边的死寂,才是这世间的真实。 “但是这不是死亡。” 活尸这样想着。 “你也只是在模拟死亡而已,通过封闭我的五感,来模拟死亡本身……这就是你对于死的理解吗?” 想到这里,活尸的心中已然有了些明悟。 “不得不说,模拟得很精准,这种感觉,伱应该也是亲眼见识过真正的死亡……但是你对于死亡的理解,还是差了点东西,至少我的意识,还没有消散。” 就算五感被切断,但只要意识本身还没有消散,那他就仍然不算是死亡。 这对他来说,甚至不是坏事。 这度日如年的死寂,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折磨,但对于本就精研死亡的他来说,却如同回了家一样温暖舒适——度日如年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是极为恐怖的事情,但是在他看来,却是一个极好的时间。 当一日的时间可以被当作一年来用的时候,这漫长的时光,又会给他带来怎样的积累? “只要我还能思考,还能总结归纳,那即便是死亡,也会带来收获。” 这样想着,这活尸竟干脆彻底沉下心思,开始了冥想。 并非是凡人那寻常意义上的普通冥想,而是遁入幽冥之后的空想,在这一片死寂之中,他有大把的时间来对自己进行总结和归纳,甚至推陈出新,想出一些新的东西。 这一刻,他与那铁皮人之间的比拼,却已经不再是什么力量上的比拼。 他们比拼的是对于死亡的理解,比的是谁能笑到最后。 活尸觉得自己肯定是能笑到最后的那一个,毕竟他真的理解死亡本身,他甚至都已经死过一次,亲身体验过了死亡的感觉——所以他一定会是笑到最后的那个,毕竟没有人能在死亡上,比得过真死过一次的他。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来着?” 想到这里的活尸,开始回忆起曾经。 曾经的他还不是眼下这副活尸的样子,那个时候的他还是人间的一个普通的煞气高手,只不过和其他的煞气高手不同,他有这份力量的同时,却也看出了这份力量的隐患——所以他虽然确实到处杀人没错,但他却只杀那些罪大恶极之人,并且在杀人之余,他还乐善好施,很乐意将那些财产拿来资助百姓。 当然,主要也是因为他不怎么差钱。 身为高手的他自然是颇有家资的,更何况杀人本身也是一份无本买卖,他这样一路杀下去,仅仅只是缴获都足以让他富甲一方——所以他很乐于将这些钱财散出去,这在他看来是一种可以消弭煞气的手段。 但是这种钱财的行为,也很容易引起歹人的觊觎。 不过因为自身有着强横的武力,所以他也一直都不怎么在乎这些,反正大不了就提剑杀过去,正好可以拿来修炼煞气。 一边通过散财来吸引敌人觊觎,一边杀了这些敌人来修炼煞气,同时补充家产资财,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竟然达成了一个稳定的正向循环。 然而,好景不长。 事实证明,他还是有些欠考虑了。或许拿上剑的他在当时是可以号称无敌于世间的,但是在放下剑回到卧房的时候,他的血肉之躯还是普普通通——尤其是当他脱下内甲,熟睡在床榻上的时候,他那一身本事,就更是成了摆设。 当然,身为高手的他还是有防备的,若是外敌打进来,他绝对能做到第一时间起身拔剑。 可那一次对他动手的,不是外敌。 那是他娶来的一房小妾,也是他唯一迎娶进门的女子,由于常年出门杀人,行踪飘忽不定,他便也没有娶正妻,仅有这一房小妾,算是他的枕边人,也算是他最为信任的人——毕竟这小妾还是他从一个逼良为娼的青楼里救出来的,双方之间堪称情比金坚,他又怎么可能会不信任对方呢? 但也就是在这一天的夜里,就在他熟睡的时候,一支短剑刺入了他的心房。 短剑割开了他的心脏,紧接着破坏了他的肺,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还手,整个身体就已经彻底失能。 他死了,死的不能再死。 死亡的感觉是什么呢?是五感尽失,是意识消散,是一切的一切,都归于死寂——唯独那最深的恨意,还在他胸中与疼痛一起燃烧着。 他无法相信,自己如此信任的枕边人,怎么会对自己出手? 可就算他再不相信也毫无意义,他终究还是死了。 但是,他又活了过来。 或许是他曾经做过的善事实在是太多,以至于那些被他资助过的百姓都不愿意相信他死亡的事情,为了感谢他的这份资助,那些百姓们甚至都为他建立了生祠——而在这些百姓们日夜不断的祈祷之中,他竟真的从死亡之中,活了过来。 活过来的第一件事当然是复仇,他还没有忘掉那份仇恨,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在自己出去猎杀那些罪人,常年不回家的时候,那个他极度信任的小妾,却早已因为空虚寂寞,与一个书生有染。 当时杀他,也是为了夺了他的家产,眼下这一对狗男女正一边给他发丧,一边花着他的万贯家财,过得好不快活。 于是他便直接杀了过去,将那一对狗男女一并宰了,这对他来说本就不算什么难事。 但是,杀了之后呢? 大仇得报之后,留给他的反而是无尽的空虚,已然死过一次的他,剩下的只有迷茫。 继续修炼煞气吗?好像没什么意义,就算杀再多的人,好像也就那回事。 继续积累家财吗?好像同样没什么意义,就算赚再多的钱,好像也就那回事。 至于继续活下去……活着又是为了什么呢? “人活着,就是为了……死?” 回想起自己那段死过一次的经历,他的心底某处被触动了。 于是,借着这一次死亡的经历,他干脆散尽家财,不再以曾经的身份示人,转而开始四处游历,寻找那些与死亡有关的事情——这一次从死亡中活过来的经历,让他意识到,死亡这件事,好像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然后……就是现在了。” 回忆完过去的他回过神来。 是了,不管是力量还是资财,都不过是身外之物,真正值得他穷极一生的,还是这世间的奥秘本身——或许就是因为死过一次的缘故,他反而对死亡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也就是这一份对于死亡本身的探究,支撑着他一直走到现在。 “所以没有谁会比我更理解死亡。” 他这样想着。 “毕竟我才是对死亡最了解的那个,我是不死的……嗯?”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的胸口,却突然一阵刺痛。 不止是胸口,甚至连浑身上下都在刺痛着,就好像他的整个身躯都已经被千刀万剐,甚至研磨粉碎! “你,你居然……” 这是他最后的意识。 “你居然是要……” “没有人比我更懂死亡。”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的声音却再一次响起了。 “人被杀就会死,这种事很正常吧?你这表情什么意思?你难道觉得我只会封住你的五感?” 沾满了鲜血的金属碎砾再一次聚合成型,紧接着在炽烈火焰的煅烧之下,重新熔铸为杜乘锋原本的形状。 而在他的面前,刚刚那具活尸,却已经变成了一地的血肉碎末。 “还爆了装备啊。” 抬脚踢了踢面前的碎末,杜乘锋从一片血肉中捡起了一柄短剑。 (本章完) 第529章 缺位的死亡 杀死了活尸,捡起了装备,杜乘锋便也不再搭理那些满地的尸骸士兵,直接起身飞了回去。 这一次的胜利,实际上算是取巧,虽然理论上来说,确实可以算是他在对于死亡的理解中战胜了对方,但若是转换到战术层面,他终究还是借着比拼对于死亡的理解,从而让对手主动放弃了防御——若是那活尸真的全力出手,只凭对方那一手将他这钢铁之躯切得七零八落的剑术,就已经足够让他喝一壶了。 只可惜,这活尸对于死亡,实在是太过执着。 当他构建出那个和死亡一般无二的环境时,这活尸就彻底放弃了防御,他能感觉到,这活尸是打算跟他比拼对死亡的理解,想要在这条道路上彻底征服他——但很可惜的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拼什么理解,他想要的只有把这活尸给宰了。 从战略上来说,最后的赢家,确实是他。 “但是,胜之不武。” 想到这里的杜乘锋不禁叹息一声,甚至有种回去再打一场的冲动。 身上的三浊之力涌动着,很明显,这一次交锋,已然让他的心境受到了损伤。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切身的体会到,为什么不管是郊狼,还只那个钓鱼老头,他们都有着自己坚持的道路,甚至一直在遵循着这条路线来做事——曾经的他一度以为这是一种不知变通的迂腐,又或者说是一份堪称偏执的自我约束。 可现在的话,他却已经有些理解了。 一次不算光彩的胜利,已然让他的意志蒙上了一层尘埃。 “但是必须这样做。” 杜乘锋攥起了拳头。 毕竟眼下可不是什么比武决斗,而是一个顶尖大能对于他和那郊狼的清算,在这场生死搏杀之中,是没有半点道理可讲的——只有杀了这個活尸,他们才能暂时稳定局面,不然真正面决斗的话,恐怕他和那郊狼加起来,都不够这活尸砍的。 要知道他这钢铁之躯的防御力已经称得上顶尖了,却仍旧抗不下这活尸手中短剑的劈砍,只能说顶尖的大能都是有点说法的。 他之前那妄想凭借多体验过几次死亡,就摧垮这个大能的想法,还是过于稚嫩。 “不过这也算是好事吧。” 杜乘锋这样想着。 意识到自己的稚嫩,才能得到更好地成长,知道了自己的菜,才能明白变强的路在哪里。 连百万人分量的煞气,他都能一并背负,些许错误,他又怎么会背不住呢? “要有担当!” 杜乘锋这样为自己加油打气。 虽然这场胜利对他来说,甚至堪称一次失败,但也就是这场失败,反而让他隐约看清了,眼前的那条道路。 以前的杜乘锋是没有想过这些的,他总觉得天下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所以选择任何道路框死自己,都是一种愚蠢的行为——这也直接导致他成为了极少数的,没有选择自己前路的大能。 可现在的话…… “我那边已经搞定了!” 半空中的杜乘锋对着远方的那片丛林大喊着。 “你那边……呃。” 喊到一半,杜乘锋却噎住了,只因为郊狼这边看起来比他结束得还要更快。 只见月色之下,那魁梧的狼躯已然站在了尸山的顶端,刚刚那些尸骸士兵此刻都已经变成了满地的碎骨烂肉——而在那郊狼的口中,更是死死咬着一个钓鱼老头,甚至连那根鱼竿都已经被撅折扔到一边。 只看那郊狼扬眉吐气的样子,就已经能感受到,这郊狼正在充分践行着他的路子。 以弱肉强食的姿态,杀死曾经那高不可攀的强者,哪怕杀的仅仅只是一个被复活过来的残破尸身,也足以让这郊狼的心境更进一步。 “了不起!” 杜乘锋不禁抚掌赞叹。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月下的巨狼,也跟着抬起了头。 “你……没死?” 郊狼使劲睁大了眼睛,他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 “你居然还活着?你居然能打赢丧门星?” “丧门星?怎么起这么个名字?” 杜乘锋不禁挠起了头。 那活尸如此之强,他本以为对方还会有什么响亮的名号,可是丧门星这个,实在是有点太…… “外号,骂街用的。” 郊狼随口解释着。 “你也知道,这高手研究的是死亡本身,所以人缘很差……他自己又不出来起名号,那自然是随便别人怎么叫了。” “啊这。” 杜乘锋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一层,他还以为这名号是上了天就有的。 不过想想也是,虽然这郊狼是有贪狼星君的名头,但是比郊狼更强的钓鱼老头就只会被叫成钓叟——这就和星君完全不沾边了,哪怕这钓鱼老头住在天上的时间远比郊狼要早太多。 那么他自己,又会有什么名号? “你的话……还不知道,毕竟其他大能跟你也不熟。” 听到了杜乘锋的疑惑,郊狼继续解释着。 “名号这种东西都是外人给的,就看别人怎么称呼你……不过在凡间的话,伱那个太白星的名头倒是流传的挺广,感觉你以后可以用这个。” “倒……也行吧。” 杜乘锋一时间也没想到什么好名字,又或者说他对于名号这种东西一向是无所谓的。 也就是这片刻的闲聊,刚才那份肃杀的氛围也已经被冲淡,或许这也是他们两个的本能反应,毕竟刚才那场战斗实在是让他们的精神太过紧绷——尤其是郊狼这边,在杜乘锋这个队友被抬走之后,他可以说是彻底的陷入了绝望之中。 “不过也算是好事,至少有这一遭,我算是真正领悟了弱肉强食的真谛。” 伏在尸山上的郊狼稍微轻松了些,甚至连身形都已经变回了原本的野狼大小。 “如果完全践行弱肉强食,那就要承认自己也会被吃,这一点很麻烦,也是这套路子里面的死意……好在这一次真正被打得濒死,反而让我明白了,关键时候只要拼命就可以了,不用想那么多。” “那确实,只要你够强,你就可以把他们都吃了。” 杜乘锋不禁点了点头,为这郊狼感到欣慰。 原本弱肉强食的路径,在杜乘锋看来,几乎就已经升无可升了,这郊狼迟早会被更强者吃掉,这是走在这条道路上的必然——但经此一役,这郊狼却已经在这条路上做出了突破,甚至更上一层。 弱肉强食,弱肉强食,什么是弱,什么是强? 是比拼力量吗?是比拼技术吗?还是说比拼对于世间的理解,比拼意志上的坚定? 都不是。 答案很简答。 死了的就是弱,活下来的就是强。 “所以说……你这是在提醒我吗?” 想到这里的杜乘锋不禁抬起了头。 “你看出来了?” “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郊狼叹息一声。 “你这心境上的不稳,都已经写到脸上去了……你明明都已经活着回来了,怎么还把自己搞成这样?” “我……哎。” 叹了口气,杜乘锋将自己的经历和盘托出,只是没有提他磨刀看到记忆的事情,而是说成了自己对死亡有了点理解。 不过这点小事无关紧要,毕竟问题的来源不是这个,真正出现问题的地方还是在于,对方要跟他比拼对于死亡的理解,他这边反倒是直接下了死手——是,从结果上来说是他赢了没错,但心里那道坎,却多少有点不好过去。 “大概就是这样了,多少有点没出息了,别笑话我。” “为什么要笑话你呢?你这明明也是好事啊。” 郊狼疑惑的看了杜乘锋一眼。 “为什么你会觉得这是过不去的坎呢?如果没有这个事情,你能看清楚自己的道路吗?” “我也想过把这件事当成好事,可实在是……” 杜乘锋开始挠头了。 “看清道路完全可以用别的办法,没必要非得这样,这种事多少有点……” “不,只有这样。” 郊狼摇了摇头。 “想要看清自己的道路在哪里,还真就只有这一种办法。” “……啊?” 杜乘锋听愣了。 他一时间有些不明白,这郊狼到底是在说什么。 “你的话应该也能感觉得到吧,有了力量之后,你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看到杜乘锋还有些不明白,郊狼继续说了下去。 “如果做什么都可以,那就相当于你往哪边走都行,这就没有道路可言,你就会陷入迷茫……但是现在的话,就是因为这些挫折,这些艰难困苦,你起码已经知道了,你不想做什么。” “我不想……做什么?” 杜乘锋隐约有了些感觉。 “你的意思是……” “你不想做的事情,就好像路边的沼泽泥泞,就好像那些常人无法进入的幽深丛林……凡间的所谓道路,其存在的意义,不就是为了避开这些危险的,不能去的地方吗?” 这样说着,郊狼在爪下的头盖骨上,刻出了一副简易的地图模样。 “当然,有些时候,这些道路也会从这些危险的地方穿过去……就像这样,在水流湍急的大河上搭建桥梁,这也是一种道路的表现形式,不过究其根本,道路存在的意义,还是为了让你远离那些会损害你的。” 说到这里,郊狼一把拍碎了爪下的头盖骨。 “我倒是没想到,你怎么现在才开始摸索到自己的道,我那便宜恩师到底是怎么输给你的?早知道我就自己上了。” “啊这。” 杜乘锋倒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被这郊狼给鄙视了。 不过郊狼的意思他倒是也听明白了,他这确实不是什么坏事,郊狼的话甚至印证了他之前心中的那份感觉,这场胜利对他来说确实是有提升的。 “更何况,你这也不算是真正的胜利。” 也就是这个时候,郊狼却再次开口了。 “面对一个精研死亡的高手,你不会觉得只杀他一次就能把他给宰了吧?” “我……” 杜乘锋噎住了。 好像还真是这样,他倒是忘了,凡间的那些什么山神河伯之类的,都有着大量的保命法门用来随时复活,而一个精研死亡之道的丧门星,仅仅只是肉身被搅碎一次,又怎么可能真正的死亡呢? “不过……我有个问题。” 想到这里,杜乘锋突然有了点疑惑。 又或者说,这这份疑惑其实算是很久之前的了,甚至可以追溯到跟武昭打的时候——那个时候的李木匠被武昭突袭杀死了,拒绝相信现实的他干脆靠着自己那份还显得颇为稚嫩的,对于煞气和香火愿力的理解,直接将李木匠复活了过来。 当时的他还沉浸在李木匠复活的喜悦中,因此也没有想太多,可是后来想想的话…… 若是他都能把李木匠复活,那岂不是意味着,只要心力足够,人人都能复活? 甚至就连这郊狼在跟他讲生死之别的时候,也印证了这一点,不止是他用过这种复活的手段,郊狼也是一样用过的,甚至就连曾经跟他交手的皇天,乃至于各路山神河伯,他们都有自己的复活手段,这甚至不是简单的躲避死亡,而是真正的死而复生。 只要提前做好布置,谁都不会真正的死亡。 这是杜乘锋得出的结论。 也是最令他无法相信的地方。 “这个世界,难道就没有真正的死吗?” 说完了这些之后,杜乘锋看向了郊狼。 “只要有力量,谁都能复活,谁都不会轻易死去,这世界上难道就没有真正的死吗?” “我不知道你嘴里的死到底是什么,我记得我已经跟你讲过了生与死的区别。” 郊狼皱起了眉头。 “但如果是你眼里的那种死……应该是没有的。” “……” 杜乘锋陷入了沉默。 手中握着那柄来自于活尸的短剑,此刻的杜乘锋竟隐隐感受到了那个活尸的想法,他突然意识到了,那个活尸为什么会对死亡如此执着,甚至精研死亡如此之久。 只因为这个世界的死亡,本身就存在问题。 又或者说,这个世界压根就不存在真正的死亡,死亡本身是缺位的。 (本章完) 第530章 魂与魄 曾经的杜乘锋一度以为,这个世界很正常。 起码看起来像是很正常,尤其是他初来乍到的时候,那淳朴却又充满了野性的乡间地头,一度让他以为,这是什么普通的古代社会,只要依靠他那些超越时代的见识,就能让自己越过越好。 但在这之后,他也算是体验到了这个世界里不正常的一面,那些兵荒马乱还好说,甚至就连煞气也能理解成另一种形式的神奇内力,但是煞气能让人变成怪物,这个事他是真没想到的。 不过就算再怎么离谱,到这个程度,也应该是极限了。 然而很可惜的是,这仍旧不是极限,尤其是在他接触到心力这种抽象力量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这到底是個什么地方——一个只要有坚定意志就能做到一切的世界,一个心想事成的世界,天知道这种不稳定的世界到底是怎么维持下来的。 而在心力之后,逐渐接触到香火愿力之类的更离谱的东西时,杜乘锋甚至都已经有点麻木了,这个世界都已经离谱到这种程度了,就算再怎么离谱大概也就这样了,一个强唯心的世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没什么是不可能的,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能适应一切,一切都很正常。 可现在的话,他却发现,自己好像还是过于天真了。 这个世界压根就没有正常过,又或者说,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不正常。 这个世界,连死亡都没有。 死亡在这个世界是缺位的,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存在过真正的死亡,那些所谓的死,只不过是一种类似长眠的形式,只要有新的力量注入,只要再一次被唤醒,这些死者就会再一次出现在这个世上,再一次活过来。 “这……” 这不经意间得到的消息,其背后的信息量实在是过于巨大,以至于杜乘锋一时间竟有些呆愣。 这好像不是什么好事,毕竟所有人都死不掉,也就意味着他的敌人实际上也都没死,他们总能再活过来,总能再找他的麻烦——但细想一下,这好像又是好事,起码这也证明了,那个被他复活过来的老哥哥李木匠,是真正意义上的复活,而不是召唤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出来。 当然,这种复活严格来说不算完全,毕竟木头人李木匠实际上是丢失了一些记忆的,而李木匠的另一部分,则附在了那根长棍之上。 这根棍子原本做出来,是用来当作长柄武器的长杆,武昭抢走了它,顺带杀死了李木匠,而现在,这根杆子被木头人李木匠送给了他,留作念想。 他能感受到这杆子上的脉动,就好像这位老哥哥还在他的身边。 “所以在这个世界里,性命这种东西,居然也是可以分部分的?” 这样想着,杜乘锋看向了郊狼。 “那个,我有个问题。” “说。” 郊狼点点头。 “只要我知道的,都可以回答。” “其实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事。” 杜乘锋努力组织着语言。 “就好比我现在把你宰了……” “你果然叛变了!” 郊狼登时炸了毛。 “我就知道!你怎么可能就这么回来……” “不是,你先听我说完。” 杜乘锋尴尬的挠了挠头。 “我的意思是,比如我现在把你宰了,你死了,然后我复活你,但是这个时候你只有一部分记忆的话……” “哦伱说这个。” 听到杜乘锋这么说,吓了一跳的郊狼便又趴了回去。 “不对啊,你都已经练到这种地步了,居然还不知道魂魄的事情吗?” “魂魄?” 杜乘锋愣了愣。 这个词他是知道的,毕竟这也不是什么罕见的词汇,甚至别说这个世界了,就算是很久以前的时候,他也是经常用的——不过一直以来,他都把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当成封建迷信,毕竟在他的眼里,人被杀就会死。 可现在他却已经知道了,人就算被杀了也不会死,所谓的死亡不过是一种长眠,既然是长眠,那就还有醒转的可能。 那么魂魄这个说法…… “魂魄就是你的意志,是你用来主宰身体的东西,也决定了你刚才说的记忆。” 看到杜乘锋还有些不了解,郊狼干脆继续解释下去。 “你以前既然不知道这个,那现在就一定要记住,虽然理论上来说死了之后还能复活,但能不死的话尽量还是不死,草率的复活只能唤醒你的一部分魂魄,其余的部分还需要你自己去找寻才行。” “自己去找?” 杜乘锋有些疑惑。 “你的意思是……” “去寻找那些丢失的记忆。” 郊狼言简意赅。 听到这里的杜乘锋,也大概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所谓魂魄,是记忆的载体,走过的路,曾经的经历,会决定一个人的性格,会决定一个人做事的办法——所以只有在记忆全都回来的时候,你才是完整的,不然缺掉了一部分记忆的话,这个人很有可能会直接性格大变,甚至如同变了一个人一样。 “所以说,我还有个问题。” 杜乘锋再一次举起了手。 郊狼这边脸色已经开始有点僵硬了,他倒是没想到这铁皮人居然有这么多问题,眼下问题一个接一个,就好像无穷无尽一般,合着这铁皮人居然是什么都不懂吗? 不过在看到这铁皮人的表情时,郊狼突然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是了,就是这个表情,就像是被困在钓叟那鱼塘里当猴子时候那样,每次出现这个表情的时候,这铁皮人总是会…… “我就最后一个问题。” 也就是这时候,杜乘锋开口了。 “假如,我是说假如,你的敌人想要搞你,然后把你的一部分给复活了……你剩下那一部分,还能继续复活吗?” “什么叫复活一部分?” 郊狼登时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主动等那丧门星打过来,实在是太蠢了。” 杜乘锋义正严词。 “我已经有点等不及了,我现在就想要跟他分出胜负,不过全盛状态的他我肯定打不过,所以我们先复活他的一部分。” “你这……” 郊狼听得瞠目结舌。 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但细想下去的时候,郊狼却愣住了,这个办法听起来好像确实可行——当然,之前的话肯定是不行的,毕竟那个精研死亡的丧门星还活着,可现在的话,那丧门星却已经死了。 死了就可以拿来复活,他们对死亡又不精通,确实只能复活那丧门星的一部分,而在缺了这一部分之后,那丧门星要是再通过自己的方式复活的话……那复活出来的,会是什么东西? 郊狼的大脑陷入了混沌,一直以来都在琢磨弱肉强食的他,从未想过这方面的问题。 “但是,但是……” 大脑在拒绝着这份混沌的思考,郊狼这边也在努力为不做这种事找着理由。 “如果要复活那丧门星的话,我们至少也得有个他的贴身物件,我们需要上面的气息,来唤回他的……” “贴身物件?有啊!” 听到郊狼这么说,杜乘锋干脆将那把短剑掏了出来。 说来惭愧,这把短剑他本来是准备昧下的,毕竟这柄剑连他那钢浇铁铸的身躯都能轻松割开,很明显,那个精研死亡的大能在这柄剑上投入了大量的心血——当然,现在这把剑是他的了,他本来准备看看能不能用同样的方式,来强化一下自己的兵刃。 可现在看来的话…… “算了,先不磨了。” 看了看手中的短剑,杜乘锋思考了片刻之后,还是干脆放弃了磨刀。 虽然打磨一下,能让他看到这柄短剑之中蕴含的记忆,顺带体会一下那个大能的过往,不过眼下的话,一方面是当着郊狼的面不太好下手,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有点犯懒,再一个就是因为,在将那大能复活了之后,他直接去拷打那个大能,效果也差不太多。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他自己犯懒,毕竟磨刀这种事情,他已经品鉴得太多了。 每次都要把兵刃持有者的大半生都看一遍,这种事情他也累,尤其是这种大能的记忆,天知道里面到底是过了几百年还是几千年——在经历了如此之长的时间跨度之后,再回过神来适应当下这只过了一会的时间,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个令人疲惫的事情。 他这边毕竟刚打完一场,已经很累了,偶尔偷懒,也是情有可原。 更何况这柄短剑又丢不了,大不了他事后再磨一遍也就是了。 至于现在的话…… “靠你了。” 杜乘锋将短剑递给了郊狼。 “能复活多少就复活多少,我想要看看他的实力。” “我突然有点后悔带你上来了。” 郊狼的脸色颇为微妙。 “总感觉你比我更适合当畜生……算了,我先干活。” 这样说着,衔过短剑的郊狼一歪脑袋,便将那短剑钉在了脚下的尸山上。 是了,对他们来说,复活那丧门星还真不算复杂,毕竟他们都是大能,也都有过通过愿力来进行复活的经历,而眼下他们虽然没有尸身,但也有那个丧门星的贴身兵刃——当然,只是这样其实还差点意思,他们还需要一些与那丧门星有关联的,也就是必要的死意,这场复活才算相对完备。 但巧也就巧在这里了,眼下遍地都是那丧门星派过来的尸骸士兵的残骸,这些残骸甚至都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眼下他们最不缺的,就是这份死意。 “更何况,我也想知道,我们如果把他给复活了的话,到底会出现什么情况。” 这样想着,那郊狼的眼神开始变得执着。 这是心力开始作用的表现,郊狼主动开始勾动起身上的三浊,而在这个过程中,郊狼也跟着抬起爪子,人立而起,尝试将眼前那些碎骨和尸骸拼凑成一个完整的人形——这一点只靠狼爪子其实不太够用,于是杜乘锋也参与进了拼凑当中。 杜乘锋的拼图手艺还算不错,很快一个骸骨人形便在他的手下拼凑完成。 只有骨头肯定是不够的,于是郊狼便去一旁抠了一些树心下来作为肌肉筋腱,树木的纤细纤维,看起来倒是与肌肉颇为类似,再加上郊狼又引动了洞府中那玄奇的月光,这些木质纤维在月光的照耀下,很快便与寻常血肉一般无二了。 而在一切的最后,郊狼将那柄已经充斥了死意的短剑,放到了这尸骸的手中,作为一切的引导。 “稍微离远一点,小心他醒了直接砍过来。” 这样说着,郊狼谨慎地退开几步。 “其实放在心脏位置更好一点,我们本来应该直接拿这个短剑来构建他的身躯的……谁让你这边非得把剑要回去,现在也只能用点危险的做法了。” “没事,都好说。” 杜乘锋这边已经准备好了,只要这尸骸睁眼,他一定第一时间把这短剑给抢回来。 虽然他刚才确实是说过,要和这复活过来的丧门星分个高低没错,但那也只是跟这丧门星分个高下——至于短剑的话,这把剑是他的战利品,已经是他的了,又怎么可能拿来资敌呢? “三,二,一……走!” 眼看得那个被复活过来的丧门星睁开了眼睛,杜乘锋一把便将对方手中的短剑夺了回来,力气之大,甚至差点扯断对方的半条臂膀。 但出乎杜乘锋和郊狼意料的是,复活过来的丧门星,完全没有对他们两个发起攻击的意思。 反倒是,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们。 “你们……是谁?” 那复活过来的尸骸疑惑的看着他们两个,随后打量四周。 “我这是在哪里?” 也就是这个时候,这复活过来的尸骸却察觉到,身下的尸山。 “我这……这里难道是地狱吗?我终于还是遭报应了?” “你是谁?” 眼看得这种情况,杜乘锋也忍不住开口了。 “你不是丧门星吗?” “我是……” 复活过来的尸骸一脸疑惑。 “我叫郑七星,你们又是谁?” “还有,你们为什么握着那把短剑?那不是我送给小妾的吗?” (本章完) 第531章 股份制复活 郑七星,这是杜乘锋和郊狼从未听说过的名字。 这让他们一度以为自己是复活错了人,毕竟这个自称郑七星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大能的样子——当然,这也有可能是那丧门星在意识到自己处于劣势的时候,本能的做出的伪装,身为一个大能,这点反应速度肯定还是有的。 所以杜乘锋第一时间就想要将其当场轰死,一方面是检验自己的实力,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防备这丧门星搞什么偷袭。 但郊狼的动作却比他还要更快,没等杜乘锋这边出手,皎洁的月光已经凭空勾勒出一头野狼的模样,那野狼只是瞬间便将那自称郑七星的男人扑倒在尸山上,血盆大口更是直接咬住了郑七星的脖子。 自称郑七星的男人已经很努力的挣扎了,但仍旧没有敌过那头月光勾勒而出的野狼。 “你们到底是谁!” 即将被咬碎脖子的郑七星拼命大吼着。 “为什么要对我下手!难道说这就是我的报应!” “这是……考验。” 郊狼沉默了片刻,还是将那月光野狼散去了。 随后拉着杜乘锋,飞到一边。 “不像是假的。” 郊狼的脸色有些微妙。 “如果真的是丧门星在伪装,那他不至于连一头野狼都打不过……虽然这野狼的实力已经跟普通的煞气高手差不多了,但是那毕竟是大能,他只要随手一挥,哪怕弹出来一点死意,都能直接……” “啊这。” 杜乘锋挠了挠头。 “你的意思是……” “我们复活出来的可能是真的。” 郊狼点了点头。 “但是复活的是哪一部分就不知道了……很可能是他没上天时候的那一部分。” “问问不就知道了。” 杜乘锋想了想,还是决定暂时先相信郊狼的判断。 紧接着,他们两个便又飞了回来。 也就是他们说话的这会,那個自称郑七星的男人已经在尸山上走了有一会了,面对着这些原本在丧门星手里如臂指使,甚至连蚂蚁都算不上的白骨尸骸,这郑七星的脸上竟浮现出了畏惧的神色——作为被复活过来的丧门星,居然连这点死意都会畏惧,这多少有些太过离谱了。 这也让杜乘锋和郊狼愈发地迷惑了,这可不是一个大能该有的样子。 “为什么要畏惧呢?” 杜乘锋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这些可都是你……” “都是我做下的杀孽是吗?” 郑七星叹息一声。 “也是,难怪我会有这般报应……我就知道,煞气这种东西,从一开始就有问题。” “啊这。” 杜乘锋和郊狼对视了一眼,半天说不出话。 对方的神情不似作伪,不管是刚刚的畏惧,还是眼下这副悲天悯人的姿态,看起来都像是真的——可问题也就在这里了,正经的丧门星可不是这样的,别说这点死人了,那丧门星干的事情可是要丧心病狂太多。 就比如钓鱼老头年轻的时候,就是因为撞破了丧门星的布置,导致那场本该死上几百万,甚至上千万人的大灾,只死了几万人就结束,很显然,相比起那堪称毫无人性的计划,眼下这点尸山连根毛都算不上。 可就是这片连毛都算不上的尸山,却已经让这郑七星胆战心惊,甚至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 “这么反差的吗?” 杜乘锋有点绷不住了,他突然想要当场磨一下那把短剑,看看这丧门星年轻时候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不过眼下的话肯定是不行的,一方面是他没时间,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还要处理这郑七星的事情——由于这郑七星实在是没什么威胁,原本预计之中的那场恶战也打不起来了,他们现在反而还要担心这郑七星,会不会被眼下这片地狱绘图给当场吓死。 毕竟这郑七星就算再怎么离谱,也是那丧门星的一部分,若是这郑七星也死了,不也就意味着那丧门星就能以全盛的姿态复活了吗? “其实这种事,不一定这么算。” 郊狼提前打好了预防针。 “我们只是复活了那丧门星的一部分,就……你懂我的意思吧?那丧门星复活的时候,很有可能也是全盛的姿态,他很可能不会丢什么记忆,毕竟这种事谁都没试过……” “那对我们来说也是好事。” 杜乘锋倒是不这么想。 “起码给了我们一个了解对手的途径……实在不行我们就把他培养起来,大不了多花点时间,我倒是想看看,那丧门星能不能打得过年轻时候的自己。” “你刚才不是还说,你想要跟他分出胜负吗?” 郊狼都已经听傻了,他从没想过还能这么打。 “我就说我总觉得,你比我更适合当畜生……哪有你这么干的?” “确实是分出胜负没错。” 杜乘锋义正严词。 “大不了我来教他,他用我的本事,来挑战另一个自己,那四舍五入也就等于,我跟那丧门星分了胜负。” “伱这……” 郊狼沉默不语。 他突然觉得,将这铁皮人带到天上,可能是他这辈子做过最错误的决定。 原本他以为自己放弃人身,投入到弱肉强食的野性之道,就已经算是够畜生的了,可谁能想到,居然还能见到高手。 而杜乘锋这边,在说完了小话之后,却已经凑到了那郑七星的身边,一把揽住了对方的肩膀——于是,在一壶老酒下肚之后,双方就已经直接开始兄弟相称。 郊狼甚至都没有看清楚,这铁皮人是从哪里把酒壶掏出来的。 “我岁数应该是比你大点,所以叫你一声老弟。” 揽着郑七星的肩膀,杜乘锋这边也浑然不顾对面明显看着就比他年长,直接开始超级加辈。 “你这心情我能理解,杀人确实是不好的事情,毕竟能正常过日子,谁不想正常过日子呢?” “那确实!大哥说得对!” 喝得面红耳赤的郑七星连连点头。 “可是没有力量的话,又什么都干不了,想要有能守护生活的力量,又只能去杀人……哎,都是这天杀的世道!” “那是!世道太坏了!” 杜乘锋也跟着点头如捣蒜,这也让那郑七星愈发认同了。 推杯换盏之间,两人一时间竟互相引为知己,恨不得当场结拜。 酒都喝了,自然也要吃饭,不过吃饭就不能在这尸山上吃了,于是杜乘锋便拉着这郑七星直接飞回了郊狼的丛林中,专门让那郊狼恢复了一些植被,于是月色之下,两人一狼便直接开始了野餐,觥筹交错之下,好不快活。 也就是他们这边沉浸在快活的氛围中时,远方的死亡之潮中,一朵鬼火,开始闪动。 鬼火的周围,是数不尽的尸骸兵卒,此刻它们都朝着鬼火的方向叩拜着,口中更是念念有词——于是在这份庞大愿力的加持之下,烂了半边面孔的丧门星便从那跃动的惨白鬼火之中,走了出来。 当然,丧门星只是外界给他起的一个侮辱性的名头,毕竟研究死亡这种事情总会招人厌烦,至于他自己,肯定是不叫丧门星的。 “我是……” 烂了半边面孔的活尸看着下方的那些尸骸士兵们,面无表情地宣布着自己的名号。 “本座回来了,本座是不死的,本座是……嗯?” 话说到一半,烂了半边脸的活尸却突然噎住了。 “本座,是谁?” 看着脚下的一众尸骸士兵们,活尸突然有些呆愣。 这一切本应该是水到渠成的才对,毕竟只是说个名字而已,他又怎么可能不记得自己是谁呢?这种简单的事情…… 这种简单的事情,他还真想不起来了。 不过这倒也是常态了,毕竟就算再怎么精密的复活,也终究会有些缺憾——如果将死亡看作一场长眠的话,那睡醒之后也总会忘掉一些必要的事情。 而这,也就是所谓魂魄的缺失,不过这对于精研死亡的他来说倒是不复杂。 魂魄缺失了,那就再聚起来就好了,反正他已经对这种事有了准备——就好像现在这样,只是忘了名字的话,他随便找个尸骸士兵就能问出来,毕竟他也经常说自己的名号。 “原来本座是郑七星啊。” 在片刻的询问之后,活尸便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但他想要的魂魄聚拢却没有出现,他甚至一度开始疑惑,郑七星到底是谁。 “……怎么回事?” 活尸愈发地迷惑了。 一个名字,也就意味着一段经历,正常来说,当他回想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与这名字有关的经历,也就会随之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可唯独这一次,他却完全没有想到任何经历,就好像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陌生的空壳。 “我这是怎么了?” 活尸努力的回忆着自己的过往,眼下这种情况多少有点不太正常。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才对,肯定有什么敌人在对他下黑手。 所以他必须要准备好对敌的办法,比如先找到自己的兵刃…… “……嗯?” 活尸下意识地探手一摸袖子,却摸了个空。 这也让活尸愈发地迷茫了。 兵刃?他好像确实是要用兵刃才对,可是他的兵刃又在哪里呢?又或者说,他经常使用的兵刃,是什么东西来着? “那个谁,你过来。” 想到这里,活尸便又叫了一个尸骸士兵过来,开始询问。 他又一次得到了答案,他用的应该是一把短剑,可是问题也就在这里了,他脑海中没有半点关于短剑的记忆——甚至来说,他都已经开始质疑起自己为什么要用短剑,毕竟短剑这种东西,怎么看都不如长剑好用,这种需要贴身肉搏才能发挥威力的兵刃,他怎么可能用这么久? “哦,你说还有煞气……等等,煞气又是什么?” 这一次,活尸倒是想起了答案,煞气就是三浊之一,可以拿来当作力量,但是也不能太过倚靠……可是问题也就在这里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他怎么可能会忘掉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 活尸已经变得有些暴躁了,这可是与平静的死亡完全不同的情绪。 原本行走在死亡之道上,应该与死亡一样古井无波的他,心境已然隐隐有些裂痕。 “这中间一定是出了什么变故……对了,本座想起来了!本座死过一次!” 想到这里,活尸终于回想起了一些记忆,那是他与一个铁皮人交战的时候,那个铁皮人自称认同了他的死亡之道,甚至扬言要在对于死亡的理解上超过他——所以当时的他便干脆开始放弃了寻常的争斗,转而开始与那铁皮人比拼起对于死亡的理解。 当然,事实证明,这阴险的铁皮人欺骗了他,压根就没有跟他比拼死亡之道的意思,反而直接趁着这个机会撕碎了他的肉身。 “但是,本座还是活过来了。” 活尸看着自己干枯的手掌,目露凶光。 “这一次,本座不会再上你的当了,本座要让你亲自体会一下,死亡之道的真意!” 没有谁能比他更理解死亡本身,活尸有着这样的自信。 不过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为什么这一次的死亡里,居然出现了他完全无法理解的事情? 为什么他的记忆突然缺损了?为什么好多事情他都想不起来……不,不止是好多,而是越来越多的事情,他开始想不起来! “有人在先本座一步,聚集本座的魂魄!” 罕见的,活尸大惊失色。 “谁!谁干的!本座要将他碎尸万段!” 这样说着,那死亡之潮也随之而动,涌向远方。 虽然还不知道到底是谁干的,但是活尸能感受到,自己的其他魂魄,就在那边。 “是你们……是你们!” 隐约回想起一些记忆的活尸,确定了那个方向的敌人。 那个贪狼星君,还有那个该死的铁皮人…… “一定是你们干的!” 活尸怒发冲冠。 事实证明,他的感受确实没错。 只因为,也就是同一时间,林地之间的烧烤架前,杜乘锋与郊狼,已经和足足七个郑七星一起,喝得酩酊大醉。 (本章完) 第532章 死亡与新生 七个郑七星的出现,纯粹只是一个意外。 主要还是因为酒的缘故,虽然杜乘锋和郊狼理论上不存在喝多的可能,但气氛到了的时候,做起事来也难免会有些不着调——当然,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郑七星的出现给了他们信心。 “其实你已经到了很多年以后了。” 酒桌之上,杜乘锋这样对郑七星说着。 “你信不信?” 郑七星当然不信,他只觉得自己是杀人太多遭了报应,到了神话传说里的阴曹地府,至于很多年以后…… 这个就有点太扯了。 “好,你不信是吧?” 杜乘锋将那郊狼叫了过来。 “那我们就让你看看,未来的你是什么样子!” 这样说着,杜乘锋和郊狼便按照刚才的办法,又做了一个郑七星出来。 这其实算是一场试验,毕竟他们也不能确定,在他们搞出了郑七星之后,远方那個精研死亡的大能到底会不会丢失这份记忆——当然,想要验证这一点其实也不复杂,直接等那个大能打上门就好了。 但是这样多少有点过于愚蠢,所以在思前想后之下,他们决定用一些更加可控的办法。 那就是,多复活几个郑七星。 多复活几个郑七星,然后对比他们的状态,一方面可以看看他们相较于原本的丧门星来说,到底保留了多少记忆,另一方面也可以根据这次对比,看一下他们彼此之间会不会出现记不住对方那段经历的情况。 虽然理论上来说,不管是杜乘锋还是郊狼,走的都不是死亡的道路,但是对于这种事,他们真的很好奇。 于是第二个郑七星理所当然的出现了,只不过这个郑七星相比起第一个郑七星来,明显有些暴躁——而在问了一下之后,杜乘锋和郊狼才知道,这个郑七星被自己心爱的小妾一剑捅死了,正是满腔怨气的时候。 而在见到第一个郑七星之后,这两个郑七星更是差点直接打起来,原因也很简单,第一个郑七星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自己的小妾会背叛自己。 直到第三个郑七星出现。 第三个郑七星比第二个郑七星还要更倒霉一点,要知道第二个郑七星被小妾背刺而死也就算了,但第三个郑七星却是又重活了一次的——原本在听到这一段的时候,第一个郑七星还颇有些高兴,觉得未来的自己这是善有善报了。 可在接着听下去之后,这第一个郑七星突然开始眼冒绿光。 “什么叫她早就偷人了!她是那种人吗!” 第一个郑七星当场便跟第三个郑七星扭打起来,两人一时间打得头破血流。 直到第四个和第五个郑七星过来,才将这两人拉开,也就是这个时候,第六个和第七个郑七星也过来帮忙了,相比较前面几个郑七星,后来的这四个郑七星明显更为沉稳,只是眼中的肃杀之气也更为浓重一些。 很明显,相较于前面三个郑七星来说,这后面四个郑七星已然是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 这自然也引起了前面三个郑七星的不满。 “你们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们绝对不承认你们是未来的我们!” 于是,前三个郑七星和后四个郑七星也打在了一起。 甚至连都城和郊狼都回来得晚了一步,毕竟这些郑七星本就是煞气高手,眼下对同样只是煞气高手的自己动起手来,自然是无比快捷的——但更令杜乘锋和郊狼讶异的是,变成尸体的却是后来那几个更为沉稳的郑七星。 三打四的结果,居然是三个的一方赢了,那四个更为沉稳的郑七星,反倒是一个照面就躺在了地上。 “啊这。” 杜乘锋和郊狼半天说不出话。 刚复活就给弄死了,他们这不是白干了? 还有,为什么他们看好的这四个郑七星反倒是死了,反而是那三个看起来优柔寡断的郑七星,出手会如此狠辣果决? “什么叫狠辣?” 第一个郑七星怒目圆睁。 “我这是在为民除害!未来的我绝对不可能变成这个样子!” “……” 杜乘锋和郊狼怎么也没想到,这郑七星居然会这样回答。 不过有了这个理由在,他们甚至能理解这三个郑七星胜出的原因了——一方面是为了研究死亡而去被动的杀戮,另一方面却是主动的去击杀那些狡诈恶徒,两者相较之下,确实是后者的驱动力要更强一些,而在这份驱动力之下,这三个郑七星的出手也会快上一步,甚至动起手来也会更加凶狠果断。 毕竟在这三个郑七星的眼中,自己是在做正确的事情。 不过只是三个郑七星,怎么看着都差点意思,于是杜乘锋和郊狼合计了一下,干脆废物利用,直接把刚才现杀出来的四具尸体也复活了过来——好在这四个尸体被复活了之后,也没了之前那副视人命如草芥的姿态,很显然,他们都还记得刚才的死亡。 “所以这到底算是怎么个机制?” 杜乘锋和郊狼有些摸不清了。 为了摸清楚这七个郑七星的信息,他们干脆将七个郑七星拉到一块喝酒聊天,可聊出来的结果,却让杜乘锋和郊狼愈发迷惑了——原本他们以为,只要复活了第一个郑七星,第二个郑七星就不会有第一个郑七星的记忆,可就眼下聊天来看,前三个郑七星却都记得他们身边的那个小妾。 但如果说复活的郑七星真的有着全部记忆,那也说不通,只因为后四个郑七星明显是忘了前三个郑七星的经历,甚至连那个至关重要的小妾都完全不记得,这四个郑七星除了研究死亡之外,好像就没有什么别的记忆可以回想起来了。 “至少他们还记得自己叫郑七星。” 趁着杜乘锋这边烤串的功夫,郊狼过来低声提醒着。 “这种情况很怪,又记得,又不记得……所以这个复活机制到底是怎么搞的?” “你岁数大,伱问我?” 杜乘锋也被眼下这莫名其妙的状况给搞懵了。 如果说死亡的缺失,已经令他大为震惊,那么眼下这个诡异的复活机制就让他更为迷茫了——原本按照郊狼的说法,复活的魂魄只需要恢复记忆就好,但眼下很明显的是,就算通过刚才的喝酒聊天,后四个郑七星都恢复了一些曾经的记忆,他们也不愿意认同曾经的自己。 “无聊的伪善,甚至还因为女人死的不明不白……这就是曾经的我吗?你们几个太软弱了!” 这是后四个郑七星在酒桌上,跟前三个郑七星说出来的话。 “我现在行在世间的大道上,对万物之理的研究才是最应该追求的东西……你们难道就没有对这个世界好奇过吗?你们难道就甘心一辈子这样浑浑噩噩的吗?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不过是一个女人,跟其他尸体也没什么区别……你们要干什么!” 于是,理所当然的,七个郑七星又打了起来,前三个郑七星虽然赤手空拳,但手中的烤串签子却迅如闪电,直接钉入了后四个郑七星的喉咙之中。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很显然,这前三个郑七星,和后四个郑七星,根本聊不到一块去。 如果只是记忆的偏差,杜乘锋和郊狼其实还能有时间慢慢琢磨,但是自己杀自己这种事,杜乘锋和郊狼真有点顶不住——再一个就是,后四个郑七星也实在是太菜了点,明明都开始研究什么天地至理了,结果竟然还打不过曾经年轻时候的自己。 四具尸体摆在一旁,看着都闹心,杜乘锋和郊狼也只能干脆再一次废物利用,又多复活了几次。 或许是因为每次复活过来的郑七星都不太一样的缘故,直到第二十八次复活,七个郑七星终于统一了意见——这时候他们不会再说彼此有什么伪善了,他们只认同拳头大就能随心所欲,至于那份对于小妾的感情,就算他们几个再怎么痛,也都不会否定这一点了。 当然,他们还有一个额外的共性。 那就是,对于未来的那个自己,所抱有的那份厌恶。 “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变成那个样子的。” 酒桌上,七个郑七星七嘴八舌的说着,但说出来的意思却也大致差不多。 “通过死亡获取力量,跟煞气那种杀人获取力量,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吗?我疯了才会走这条路子……如果我真的走上这条路子,那我也就不再是我了。” “……” 听到这七个郑七星的言论,杜乘锋和郊狼不禁对视了一眼。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郑七星,又或者说后来的丧门星,居然会是一个如此矛盾的人。 此时此刻,那个他们印象之中,那个精研死亡的大能,逐渐被揭开了神秘的面纱,而在这份恐怖的盛名之下,承载着它的,却是一个如此矛盾,甚至自己都会否定自己的,普通的人。 不,这甚至不能算普通了。 普通人甚至都能逻辑自洽,但是郑七星不能,年轻的郑七星和后来的郑七星,俨然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两派,甚至就算是后来的郑七星里,也有不认同自己做法的那一部分。 就比如刚刚被复活过来的,第二十五个和第二十八个郑七星,也就是眼下的第六和第七个郑七星,这两个就是杀了小妾和奸夫,又研究了死亡本身之后的情况,但这两个郑七星却不像另外的郑七星一样,展现出了对死亡的痴迷——又或者说,他们也曾经痴迷过,但随着研究的愈发深入,他们反而变得愈发空虚。 “死亡本身就是假的,又或者说,从来就不存在什么死亡。” 第六个郑七星和第七个郑七星一边涕泪横流,一边喝着酒哈哈大笑。 “假的!都是假的!死亡也是假的!她的感情也是假的!什么是真的!你告诉我什么是真的!” 一时间,七个郑七星都开始撒酒疯,很显然,那段对于小妾的感情,是他们心中永远的痛。 这也让杜乘锋有点于心不忍。 “要不想想办法,把他们的小妾也复活一下算了。” 杜乘锋想了个主意。 “反正他们有七个人,正好再复活七个……” “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郊狼被杜乘锋这不着调的想法惊到了。 “要不咱们换一下身体算了,你来当畜生,我去套铁皮。” “怎么就不是人话了?我只不过是想要给他们一个完整的家。” 杜乘锋疑惑的看了郊狼一眼。 “你难道半点恻隐之心都没有吗?” “……” 郊狼直接被问住了。 刚才他听到了什么?这怎么就成了他的错了? “总之这种事还是别干了,我还有最基本的道德。” 虽然不知道怎么就成了自己的问题,但郊狼还是选择了撂挑子摆烂。 七个郑七星已经让他有些头皮发麻了,如果再冒出来七个小妾……那场面会混乱成什么样,他都不敢想了。 一向奉行弱肉强食之道,甚至连身躯也变成野兽的他,第一次承认了自己胆小怕事。 “那算了。” 眼见得郊狼仍旧不愿意干,杜乘锋这边也不强求。 一方面自然是因为他也觉得这种事有点离谱,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已然看到了,远方那片一路压过来的,死亡之潮。 很显然,就在他们这边一通乱搞的时候,真正的郑七星,又或者说那个被称作丧门星的大能,已然完成了复活。 精研死亡的大能再一次杀了过来。 而这一次,这个精研死亡的大能就绝不会像上一次一样,对他们有所保留了。 就像之前杜乘锋这边被切碎的时候一样,对方一上手就绝对会是最为凶狠的杀招。 “所以说……我要告诉大家一个坏消息。” 想到这里,杜乘锋回到了酒桌之前,看着在座的郑七星们。 “就算你们否认自己的未来,也没什么意义,只因为还有个未来的你们,正在朝着你们这边杀过来。” “那就宰了他!” 七个郑七星顿时义愤填膺。 “我们绝不会变成那个样子!” (本章完) 第533章 谁杀了谁 当暴怒的活尸裹挟着死亡之潮,一路冲杀过来的时候,他没能看到自己的敌人。 钓叟留下的两个剩种,那个贪狼星君,还有最该死的铁皮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出现在他眼前的只是一片死寂的丛林——但这对于裹挟着死亡之潮的他来说却是无所谓的,他手里的尸骸士卒们多如山海,大可以将整片林子都挨个搜一遍,甚至将全部树木连根拔起都是轻而易举的。 “搜!” 伴随着活尸挥下的大手,尸骸士卒们便涌入了这片丛林之中,那彻骨的死意肆意弥漫着,刚刚恢复了一些青绿的草木只是瞬间便又回归了枯黄。 死亡是永恒的长眠,也是这世间万物的衰败,日月轮转之下,岂有长生不灭者? “挖出来!把他们都给我挖出来!” 暴怒的活尸呼喊着,这一次的他已然不在乎什么对于死亡之理的散播了,他只想要把那两个畜生揪出来,然后用最残酷的刑罚来让他们明白,惹怒他的代价。 换句话来说,上一次的时候还只是例行公事,但这一次,却已经是最为直接的私怨了。 “一個不留!一个不留!” 眼见的天上的乌云散开,皎洁的月光再一次在地面上勾勒出了那些野狼,暴怒的活尸便挥动起了臂膀,指挥着死亡之潮,向着那些野狼涌去。 这些月光野狼在那边,也就意味着贪狼星君也在那边,这些胆大包天的畜生……他要活剐了这些牲畜! “杀!” 暴怒的活尸咆哮着。 但那些冲入丛林中的尸骸士兵们,此刻却都呆立在了原地。 他的命令好像失效了,这些尸骸士兵们好像脱离了他的掌控,不管他怎么命令,这些尸骸士兵仍旧只是呆立在原地,半点动弹的意思都没有。 “你们怎么回事!动啊!动起来!” 活尸愈发地愤怒了,他一时间不知道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马上,他却脸色铁青。 尸骸士兵们传来了反馈,他们不是不想动,只是不知道该听谁的。 眼下对着这片死亡之潮发号施令的,不止是他一个。 而是,足足有三个。 “……三个?” 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不远处那片黑漆漆的丛林,活尸感觉自己的脑子开始不够用了。 如果说对面有另一个自己在对着死亡之潮发号施令,在跟他作对,这还在他的理解范畴之内——虽然他也不知道,那贪狼星君和该死的铁皮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说服那个被他们复活出来的自己,但眼下事实就摆在他的眼前,那也没什么话好说。 可是除了他之外,居然还有两个…… 这两个该死的畜生,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冤冤相报何时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活尸的视线中,有另外两个自己,从远处的丛林中升了起来。 只不过和眼下他这副活尸的样貌不同,远处的那两个他看起来更像是活人一点,虽然他们三个一样都是一副宽袍大袖的样子,但远处那两个他明显要更为英姿飒爽一些。 反倒是他自己这边,一副活尸的样貌,半边面孔甚至都是烂的,就连从袖子中露出的手掌和臂膊也是干枯如腐尸。 他能感受到,眼下那些尸骸士兵们都在热切的望着另外的两个他。 很显然,即便已经变成了亡灵,这些尸骸士兵们也想要多长点肉,也想要看起来像个人。 或许这才是让它们顿住的最大原因,从心理倾向上,它们已然倒戈。 “……也好。” 深吸一口气,活尸扬起了干枯的手爪。 “没有用的废物,那就不需要了。” 这样说着,活尸挥下了爪子,大片的尸骸士兵被他撕成了碎片。 眼见得活尸正愤怒地向着自己的方向冲来,那两个飞在半空的身影却愈发地摇头了。 “所以说啊,研究死亡又有什么意义呢?就算是这份研究本身,背后也不过是无尽的空虚……未来的我居然连这一点都想不通吗?被痴浊混进脑子里了吗?只是这种程度,还真是……” “你们有什么资格说本座!” 听到这两个身影口中的风凉话,活尸更是怒发冲冠。 “不过是曾经那个失败的我而已,连跨越艰难困苦都做不到,半点毅力都没有,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也就是这说话的功夫,活尸已然飞到了那两个身影的近前。 “既然你们敢冒头,那本座就先宰了你们,把魂魄都拿回来!” “果然,你已经被痴浊混入脑子了。” 那两个身影叹息一声。 “愤怒蒙蔽了你的心智,对于死亡的执着让你变得骄傲自满……你难道就没想过,我们会猜不到伱想什么吗?” 也就是这个时候,又有两个身影突然从林子里蹿上了半空,二人合力之下,登时便将活尸从空中砸下。 “你还有脸说我们是曾经,你自己就好意思当这个未来?” 那两个孔武有力的身影你一拳我一脚,配合得亲密无间,简直如同一个人生出了四条手臂和四条腿一样——而在这一连串的殴打之后,这两个身影甚至干脆一人一脚,踹在了活尸那张烂脸上。 “我们绝不会变成你这个样子!绝对不会!无论如何都不会!” 看着活尸那如同枯槁尸体的样子,那两个孔武有力的身影脸上多了几分嫌恶。 “就算老子要研究死亡,也不可能变成你这样!你看看你这幅样子……跟尸体有什么区别!她会喜欢吗!” “……她?” 刚准备对这些不疼不痒的拳脚进行反击的活尸,一时间听懵了。 “她是谁?” “果然!你这孽畜!” 听到活尸如此回答,这两个孔武有力的身影打得更加起劲了。 “你连她都忘了!你还是人吗!” “本座……” 活尸本想说,自己早就不是人了,在他一路飞到天上的时候,他就已经彻底放弃了那份不好用的臭皮囊,换成了更为方便也更为适配于死亡的躯体——可还没等他这边说完,一记耳光就已经直接将他的话语给抽了回去。 这也让活尸愈发地愤怒了。 开什么玩笑,居然敢打他的脸……要知道他已经在死亡之道上走了如此之远,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从来就没有人敢打过他的脸! 并且,还是这么弱的东西! “死来!” 愤怒的活尸张开了臂膀。 一二三四,足足四个自己,这些曾经的自己看起来是如此的孱弱,甚至连他手下的尸骸士兵都能轻松把他们切成碎块——连那些尸骸士兵都能做到,他自然也能! “既然都已经冒出来了,那就把命留下吧!” 这样说着,愤怒地活尸挥下了衣袖。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虽然动作确实是习惯性的动作没错,但预想中的华光却没有出现,眼前这四个身影依旧好端端的站在那里,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也就是这个时候,活尸才想起来,自己原本应该是有兵刃的,只是那柄从不离身的兵刃却已经被…… “噗哧——”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柄似曾相识的短剑,也重新回到了活尸的身上。 只是这回归的方式,跟活尸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锋锐的短剑刺穿了活尸的胸膛,顺手剖开了活尸的胸腹,这动作是如此之熟悉,熟悉到就好像他自己也做过千万次一样。 是了,这本就是他的剑术,这本就是他的剑路,只不过这段时间隔得实在是有些太过遥远了。 遥远到,他自己都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你……” 活尸低下了头,看向身前那个孱弱到仅仅只能算是煞气高手级别的身影。 恍惚之间,他像是看到了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 但这却不是他的结束,只因为那个意气风发的他,将手中的短剑交给了另一个他——那个他,脸上还带着些许的愁苦,但是手中的剑路却无比的坚定,仿佛承载着千钧的重量。 “当你否认她的时候,你就该死了。” 短剑再一次切入了活尸的身体,破坏着活尸的血肉和脏器。 “就算被她杀了,我也从没忘记过……你怎么能把这件事忘了呢?你怎么能忘了呢?” “你……” 活尸张了张嘴,一时间却发不出声音。 只因为第三个他,已然用短剑割开了他的喉咙。 “你后来做下来的事情,我大概知道了,这不是我该走的路子,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走上这条路……我是不会变成你这样的,你安心的去吧。” ……安心的去? 都已经被杀成了这副模样,他又怎么可能安心的去? 又或者说,就算是去,他能去到哪里?死亡吗? 开什么玩笑,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死亡这种东西吗? 所谓的死亡,不过是一场漫长的安眠而已,精研死亡的他又怎么可能不懂这件事情——但只要是安眠,那就还存在被唤醒的可能,这也就意味着,从来就不存在什么真正的死亡。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舍弃掉那一身臭皮囊,舍弃掉曾经的那些所谓外貌,只因为这些东西不重要。 他眼下这副姿态,才是最为接近死亡的姿态。 最接近死亡的他,反而最不会死。 对尸体进行殴打,刺穿尸体的胸腹,撕碎尸体的脏器,割开尸体的喉咙,只是做到这种程度,就能让尸体死亡吗? 不可能的。 尸体不存在死亡这一说,所以这种程度的外伤对他来说,毫无意义——除非将他彻底碾成齑粉,就像上次一样,直接让他的身体破损到完全不能用,他才需要换一副新的尸体来承载自己的意志。 是了,所谓的身体,不过是一个承载魂魄的平台,只要魂魄本身还在,肉身完全可以随便更换。 就好像现在一样。 “你……哎?” 那个割开活尸喉咙的郑七星突然愣住了,就连眼神都已经变得呆滞。 也就是这个时候,活尸一口咬上了这个郑七星的肩头。 也就是这一咬之下,这个郑七星的眼神就开始不对了,那眼神一会变得怀念,一会又开始目露凶光,只看那不断扭曲着的狰狞面孔,竟好似在不断地变脸一般! “我被他上身了!” 用尽最后的力气,这个郑七星拼命的大喊着。 “我不行了!别靠近我!” 说着话,这个郑七星便反手一挥短剑,直接刺入了自己的心脏之中。 很显然,这个郑七星就算是死,也要跟未来的自己同归于尽。 但只是这种程度的伤势,却伤不到那个连肉身都已经舍弃的活尸。 “就算是心脏被刺穿,也比本座之前的身体好了太多!” 心脏被刺穿的郑七星睁开眼睛,说话语气竟变得如同那活尸一样。 “对!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本座应该感谢你们才对,年轻的魂魄影响出来的年轻肉体,比本座自己那个老迈肉体好了太多……你!” 也就是这个时候,却有另一个郑七星飞身过来,直接抓住那柄尚未拔出的短剑,横向一划。 被活尸附身的郑七星登时便断成了两截,这样的身躯显然是没办法再用了。 但落在地上的,却仅仅只是下半截。 上半截郑七星,还挂在另一个郑七星的脖子上。 “哈哈!更年轻的躯体!” 活尸猖狂的大笑着。 “好啊!好!这就是你们给本座准备的美餐吗!” 这样喊着,那活尸竟直接对着另一个郑七星的脖子,咬了下去。 和刚才的情况如出一辙,这一次撕咬之后,另一个郑七星的表情也开始阴晴不定,只看那狰狞的面孔,竟是要再一次活尸化! 但这个郑七星,也用短剑撕开了自己的喉咙。 很显然,这个郑七星也不接受,不接受自己会变成这活尸的样子,所以宁可自己去死,他也要与这活尸同归于尽。 “但是,毫无意义。” 只剩下头颅的活尸再一次咬住了另一个郑七星。 “你们前面能打赢本座,是因为本座给了你们机会……现在你们既然都出现了,那本座自然也就能把你们全都拿回来。” “你们或许是曾经的我,但是你们对死亡本身一无所知。” (本章完) 第534章 自己的战斗 事实证明,即便原身都是同一个人,但其实力之间,亦有差距。 郑七星这边就算再怎么意志坚定,也不过只是普通的煞气高手,就算其中有两个已然领悟了一些死亡之道的佼佼者,那也只能说是刚刚接触到天地之理——可他们面对的,却是一个精研死亡之道不知多久的真正大能。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状态再差的大能也是大能。 虽然七个郑七星的埋伏确实有了点效果,甚至一度将那活尸打落云端,但当这活尸真正开始发力的时候,这七個郑七星却终究还是落入了下风——即便他们已经使用了那柄被活尸祭炼了不知多久的短剑,也毫无意义,只因为活尸本身就已经极为接近死亡,甚至毫不吝惜自己的身躯。 于是,只消片刻,这七个郑七星,便全都被那活尸吞吃殆尽。 这七个郑七星已经拼尽全力,但实力上的差距还是太大了,最开始的几个郑七星还能稍微打出一些战果,还能对不断附身的活尸造成一些伤害,但随着活尸吞吃的越来越多,剩下的几个郑七星甚至连那柄短剑都没摸到,就已经被咬碎了喉咙。 “这就是你们的手段吗?这就是你们的本事?” 顶着郑七星的身躯,活尸仰天长啸。 “就只是这样?就只是这种程度?” “这种程度就够了。” 就在活尸这边准备挥下短剑,彻底掀翻这片密林的时候,杜乘锋和那郊狼,却直接从林间走了出来。 “毕竟你都被打成这个样子了……自己杀自己的感觉如何?” “……” 看着主动出现在面前的两个生死大敌,活尸沉默了片刻。 随后,竟笑了起来。 “其实本座倒是应该谢谢你们,如果没有你们做下这等事情,本座的状态也不会如此之好……如今,本座已经将那些残破都收回己身,你们还有什么最后的遗言吗?” “你看,他又开始了。” 杜乘锋这边没有搭理活尸的意思,反倒是跟身边的郊狼聊了起来。 “越缺什么就越要说自己有什么,状态越差就越是要嘴硬……不过这种情况倒也正常,毕竟不能给外人看到自己虚弱的一面。” “这就是虎死威犹在。” 郊狼样跟着点了点头,随后继续给杜乘锋解释了下去。 “这还是我在观察老虎的时候总结出来的,越是濒死的老虎就越是猖狂,只因为如果不猖狂的话,作为捕食者的它恐怕马上就会被别的猛兽吃掉……所以必须要显得像自己没事一样,甚至还要比以前更加威猛,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学到了,学到了。” 杜乘锋对着郊狼连连拱手,一副虚心好学的样子。 但这旁若无人的交流,却多少有点不把活尸当回事了,这也让活尸愈发地愤怒起来。 “你们这两个畜生……本座要剥了伱们的皮!” “那就来啊。” 直到这个时候,杜乘锋才回过头来。 “是不想动手吗?还是说,动不了?” “你……” 愤怒的活尸登时就要扬起短剑,一剑削过去。 但他的臂膀,却没有挥动。 不止是臂膀没有动作,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动作,他的身躯在这一刻好像有了自己的意志一样,突然就完全不听他的使唤了。 “你们这些畜生……” 活尸的脸色登时便阴沉下来。 “你们这些畜生!” “开始了。” 杜乘锋和郊狼完全没有搭理活尸的意思,只是谨慎地盯着活尸的身子,随后放声大喊。 “你们那边能搞得定吗?” “能搞定!放心!” 活尸下意识地开口应答着,就连那阴沉的脸色似乎都放松了几分。 但马上,这活尸的脸色,却又变得铁青。 “你们这些畜生……本座要剐了你们!” “你剐不了我们。” 杜乘锋摇了摇头。 “毕竟,这不是我们的战斗。” 是了,这场战斗虽然看似是他们两个和这丧门星之间的恩怨,但此刻却已经完全不是这回事了——而促成这一切的关键,便是那些被吞吃下去的,郑七星们。 这是郑七星的战斗,是郑七星与丧门星的战斗。 “只靠我们的力量,不可能打得过未来的我。” 杜乘锋还记得,在接敌之前,那两个空虚的郑七星所说的话。 “如果未来的我真的做到了这种地步,能够操控如此大范围的死意,那我们几个恐怕连他的面都见不到,就会被他手底下的尸骸淹没……所以想要赢的话,我们其实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主动去死。” 当时的杜乘锋在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整个人都听愣了,甚至不止是他,就连其他几个郑七星也听得瞠目结舌。 面对强敌却要主动去死,这真的不是在帮对面说话? “死亡没有那么可怕,又或者说死亡仅仅只是一瞬间的肉体痛苦……只有超越了死亡本身,我们才有胜利的机会。” 于是,在这份思路的指导之下,七个郑七星,制定出了他们的作战计划。 而这份计划的第一步,便是主动送死。 之前那令人眼花缭乱的战斗,不过只是表象,一切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让那活尸将他们彻底吞食——毕竟那活尸需要他们几个,需要他们几个的记忆与残魄,一定会做出这种事情。 在被吞吃殆尽之后,这七个郑七星,便也化为了这活尸的一部分。 “从外面跟你打,我们是不可能赢的。” 活尸再一次不由自主的开口了。 “但是从里面的话……你只有自己一个,但是我们有七个。” “你们,你们这些孽畜……” 活尸咬紧了牙关。 “为什么要帮他们!我们才是自己人!我们明明是同一个人!你们为什么要背叛本座!” “我们从来都没有背叛过你。” 一番话说完之后,活尸却又变了一副面孔,义正严词。 “是你背叛了我们!是你背叛了你自己!你已经忘了你当初走过来的路,那我们就来帮你想起来!” “你……” 活尸的面孔阴晴不定,一时间竟是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很显然,活尸的内部,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 “他的心境碎了。” 一旁掠阵的郊狼做出了判断。 “现在是动手的好时候!” “现在下手,他就又有了复活的机会。” 杜乘锋摇了摇头。 “不如稍微等一会,看看郑七星能打出什么效果……相信他吧,我觉得他能行。” “相信……吗?” 郊狼马上便明白了杜乘锋的意思。 虽然一直以来,都是他们在使用别人的信任,也就是那些香火愿力,但这一次,提供香火愿力的反倒成了他们——这也是除了掠阵之外,另一项需要他们来完成的事务。 那就是,提供自己的心力,来作为那些郑七星对抗活尸的力量。 “绝对可以……一定可以!” 这一刻,杜乘锋和郊狼的意志坚定如铁! “七打一,怎么可能输!” “七打一?” 活尸的脸色突然再一次恢复了阴沉,但嘴角却已然挂上了一抹癫狂的笑容。 “你们真以为,我是独自过来的吗?” 这样说着,那片由尸骸堆成的死亡之潮,却已经蜂拥而至! “我们就是死亡本身!我们绝不会倒下!” 伴随着这样的话语,那些死亡之潮中的尸骸们也纷纷跪拜下来,朝着活尸的方向,他们虔诚地看着活尸,就像是看着拯救他们的神明。 毕竟就是因为这位大能,他们才得以从场面之中醒转,拥有第二次生命——虽然这份复活的方式颇为微妙,但这仍旧是让他们活了过来。 在这份堪称海量的心力加持之下,活尸的脸色,竟逐渐变得稳固! “你们以为,你们是谁!” 活尸的脸上已然多出了几分快意。 “不过是曾经的本座而已,不过是本座软弱无能的那部分,你们真以为只靠这点手段就能战胜本座?真以为只靠这点伎俩就能翻得了天?” “只靠这点,当然不够。” 也就是这个时候,活尸的脸色突然再一次变化了。 “只靠我们七个,也就只能勉强跟你相等……可现在的话,是你主动把它们叫过来的。” 这样说着,活尸突然笑了起来。 “它们可分不清,我们之中,到底哪个才是我。” “你……” 活尸刚想要再次开口,整个身子却又突然僵在了原地。 很显然,那些来自于亡灵们的庞大愿力,不止加持在了原本的活尸身上,其他七个郑七星,也同样在享受着这份庞大的力量。 在这份愿力的加持之下,郑七星们的意志变得愈发坚定,那钢铁一般的意志仿佛一柄锋利长剑,竟是要将活尸本身的意志赶尽杀绝! 活尸记得很清楚,这是他年轻时候,最喜欢用的剑。 是了,那个时候的他用的可不是什么短剑,而是一柄斩奸除恶的长剑,也就是在被小妾背叛之后,他才在极度的仇恨之下,选择了这柄短剑作为自己的随身佩兵,这柄短剑是他此生憎恨的凝结,是他毕生杀意的凝聚,所以用起来无往不利。 但是现在,那柄已经被他遗忘不知多久的长剑,却再一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只是这一次,长剑要斩除的,却已经不是什么狡诈恶徒了。 而是他自己。 “你们,你们居然……” 活尸拼命控制着自己的双手,但那双颤抖的手还是坚定的扬起了那柄短剑。 随后,这柄短剑猛地刺入了他自己的心房。 只是这样的伤势是不可能杀得掉这活尸的,活尸自己心里也清楚,但最令活尸惊惧的是,那柄短剑居然从他的心口拔了出来,那些凝聚在短剑之上的鲜血,混合着被搅碎的心脏,一时间竟直接将那柄原本只该存在于他脑海中的长剑,勾勒成型! “说起来,我们还要感谢你。” 活尸,又或者说郑七星,突然开口了。 “如果不是你这么有本事,学了这么多玄奇的秘法,我们也很难再摸到这把剑……用意志凝成的兵刃,对吧?那就让你看看,你自己的意志!” 这样说着,那柄长剑直接彻底从郑七星的心房中拔出。 而那份原本应该属于活尸的面孔,也再没有出现过。 “……结束了?” 看着那柄尚在滴血的长剑,杜乘锋和郊狼对视了一眼。 好像确实是结束了没错,起码就眼下的战况看来,好像是郑七星赢了——不过这郑七星赢的好像也不是那么彻底,只因为这把看似刚正朴实的长剑之上,还在散发着浓重的死意。 那是属于活尸的气息,很显然,这位精研死亡的丧门星,不是这么容易杀的。 “但是他也已经活不过来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手握长剑的郑七星却对着杜乘锋的方向笑了起来。 “辛苦你们了,帮我掠阵助拳……不过很可惜,我们实际上没有办法真正杀死这个未来的自己。” “能理解。” 杜乘锋和郊狼点了点头。 既然死亡本身都不存在,那自然也就没有真正的杀死这一说——不过他们更好奇,眼下的郑七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状态。 “还好吧,至少现在的我已经恢复了理智。” 郑七星这样说着。 “理智的我,就是郑七星,但是如果心生邪念的话,我就又会变成刚才的丧门星……这种事没什么办法,毕竟我们本就是一体,我也不敢保证,未来的我不会变成他这个样子。” 这样说着,郑七星递出了手中的长剑。 “所以这把剑给你们,若是我再心生邪念,你们就用这把剑把我斩了,也好让我不要再祸乱人世。” “这……你真的没问题吗?” 杜乘锋迟疑了片刻,一时间竟有点不敢接过这柄长剑。 “你现在这样子……你觉得自己没问题吗?” “我怎么了?我这幅样子没问题啊。” 一边晃悠着脖子上顶着的八个脑袋,郑七星一边疑惑地打量着杜乘锋。 “怎么,我现在看起来难道很奇怪吗?” (本章完) 第535章 死而不僵 杜乘锋终究还是接过了那把长剑。 虽然顶着八个脑袋的郑七星,仅仅只是看上去就有一种生人勿进的感觉,但唯独最凶神恶煞的那张面孔却已经闭上了眼睛,而剩余其他的七个面孔,却都是刚刚与他们喝过酒的样子——所以在深吸一口气之后,他还是答应了郑七星的请求。 那看起来通体腥红的长剑,入手之后却温润如玉,丝毫看不出刚才的血煞之气。 尤其是握住剑柄的时候,杜乘锋甚至感觉到,那些郑七星,正与自己站在一起。 这是八个郑七星所留下的心血结晶,拿来杀别人或许不一定能好用,但是拿来杀郑七星自己,却是一杀一个准。 死亡之潮也跟着离开了,郑七星带着他们回去了,虽然此刻生着八個脑袋的郑七星,已然不再是曾经的那个丧门星,但他还是准备将未来的自己做下的这些事情,全部都担起来——他或许没办法完成所有亡灵的愿望,但他至少还能约束这些亡灵们不要出去惹事。 而在这个过程中,郑七星也会努力让这些亡灵们回归长眠。 “这才是我应该做的。” 在离开之前,郑七星留下了这样的话语。 “让死者复活,这与其说是对于死亡的研究,倒不如说是对于生的眷恋……大概就是因为死过一次,所以未来的这个我无论如何都不想死,他看起来像是在研究死亡本身,实际上要找的却是永生的办法。” 说到这里,郑七星的一个脑袋摇了摇头,脸上更是无尽的空虚。 “所谓永生到底是什么呢?是永恒的幸福,还是永恒的折磨?未来的我大概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只是把活下去作为了他最终的信念,但是他却忘了,只是活下去本身,半点意义都没有。生命这种事,本来就是……” 眼看着郑七星脖子上的两个脑袋要开始念经,杜乘锋和郊狼连忙将郑七星送走了。 战斗本身永远都是最简单的事情,两方交战,短兵相接,刀来剑往,你死我活,这种快意恩仇的事情往往都是最为迅速的,真正麻烦的往往是战斗之后的事情——就比如现在,面对着一场大战之后的满目疮痍,杜乘锋和郊狼已然身心俱疲。 “其实……还是亏大了。” 郊狼叹息一声。 虽然理论上来说,他们确实扛住了外敌没错,不止没有被这个精研死亡的大能杀死,甚至还反过来击溃了这个大能本身,但作为双方交战的场地,这郊狼的洞府,却早已被打得满目疮痍。 修复洞府本身不是什么难事,毕竟郊狼开辟洞府的时候用的也只是心力,但想要祛除这洞府中的死意,却不是一时半会能搞定的——甚至来说,郊狼自己都不能经常在这片洞府中多待,毕竟在那份浓重死意的熏陶之下,他也不敢保证自己就能完全保持清醒。 一旦不清醒的话,就会像他那便宜恩师,也就是那钓鱼老头一样,不声不响就突发恶疾,以各种奇怪的方式整死自己。 “要不先住我那里吧。” 杜乘锋再一次慷慨解囊。 “正好我多了一个洞府出来,里面很大,环境也很适合你住。” “你……” 听到杜乘锋这么说,郊狼的脸色突然变得微妙起来。 是了,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这场战斗他们的确是吃了大亏没错,但吃亏的一直都是他自己这边——反倒是这铁皮人,非但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反而白拿了一把可以击杀大能的长剑,虽然这柄长剑只能针对这郑七星这一个大能,但那也是拿了东西回去的。 不止没有任何损失,甚至还没有空手而归,反观他自己这边,这简直…… “其实我们也还是有收获的。” 眼见得郊狼的脸色开始变得有些不对,杜乘锋也察觉到了这份分赃不均。 “就比如这把剑……” “只有一把剑。” 郊狼的脸色愈发微妙了。 “你难道还能把这剑对半分开吗?” “我不是说剑本身。” 杜乘锋摇了摇头。 “我的意思是,制造这把剑的技术。” “……哦?” 郊狼顿时来了兴趣。 刚才的时候,郊狼也看到了,那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兵刃打造,更像是郑七星将自己的一部分抽了出来——很显然,这份技术来自于那丧门星对于死亡的研究,毕竟他们两个用的兵刃可不是这么来的。 “技术共享。” 杜乘锋言简意赅的提出了分赃方案。 知识通过交流之后就会变成两份,这样他们也就都不会太吃亏。 杜乘锋一向都不是那种会吃独食的人,自然不会让郊狼独自承受这一切的损失。 “你这……多不好意思。”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郊狼的脸上却看不出半点的不好意思。 “所以怎么说,这种兵刃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摸一下就知道了。” 这样说着,杜乘锋将这柄剑,递给了郊狼。 而在郊狼咬住这柄剑的时候,他便也隐约感觉到了,那份与郑七星站在一起的感觉。 这也让郊狼明白了这柄兵刃的来历。 兵刃这种东西,说到底还是外物,是外来的东西——不过以前的郊狼是没想过这个的,对他来说兵刃就是兵刃,这一点从他还是凡人的时候就已经确立了。 当然,没有哪个武人不想要一柄如臂指使的兵刃,郊狼也是一样。 所以问题也就在这里了,怎么样能做到让一柄兵刃,与自己心意相通呢? 想做到这一点其实很难,毕竟持有者和兵刃之间往往要互相适配,但这份适应,也就意味着持有者和兵刃实际上都没办法发挥自己的全部——从这个角度来看,那些妖类反倒是有优势的,它们会直接将自己的爪牙祭炼成兵刃,那本就是他们身体的一部分。 但这仍旧不能算是最好的方法,毕竟爪牙这种东西也有不好用的时候。 然而也就是面对这无解的难题时,那丧门星,却另辟蹊径。 出于对死亡和魂魄的理解,那丧门星直接选择了更进一步的解决方式——那就是直接抽取自己的念头作为武器,当然,这武器同时也需要一个载体,那么最理想的载体,也就是自己的血肉。 “我当时还好奇,那丧门星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只用一把短剑就把我给大卸八块,毕竟我这身躯强度你也是知道的,只靠一柄短剑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 回想着曾经的那场战斗,杜乘锋不禁叹息一声。 “可现在看来的话……答案其实很简单,那把短剑曾经被那郑七星的小妾拿来杀他,剑刃上全都是郑七星自己的血,所以在郑七星变成丧门星之后,这把短剑也就成了他的研究材料。” 是了,虽然从明面上来说,砍在他身上的只是一柄短剑,但是实际上,斩在他身上的,却是一个大能的意志,是那份意志直接衍生出来的死意。 短剑自然是切不断钢铁之躯的,但是意志可以。 毕竟坚定的意志,可以改变一切。 “那……确实是不亏了。” 理解了这一切之后的郊狼缓慢点头。 “只凭这份知识,就已经能抵消洞府的损失了,那郑七星出手也还真是大方……这么看的话,我们其实也没有亏多少,毕竟我们收获的也不止是这份知识本身。” “确实。” 杜乘锋也跟着点了点头。 他们收获的不止是这份知识,还有郑七星的友谊。 不是煞气高手郑七星的友谊,而是大能郑七星的友谊,虽然这位大能的人缘不是太好,甚至还一度被骂成了丧门星,不过能结交到这样一位精研死亡的大能,怎么看也都不是什么坏事。 多个朋友多条路,这也是杜乘锋一直以来的想法。 于是在分赃结束之后,杜乘锋也再一次和郊狼分道扬镳。 郊狼要去另一个洞府歇息一会,这场大战已然耗尽了他的心力,至于杜乘锋这边,也是要去那钓鱼老头的洞府里休息一阵,顺便处理一下自己的战利品。 他可还是记得,这柄用来当作长剑剑柄的短剑,他还没磨过呢。 这柄郑七星留下来的长剑,严格来说是一把子母剑,那腥红的剑刃,同样也是剑鞘,作为剑柄的短剑随时都能从剑鞘里拔出来——这倒是省去了杜乘锋的一番功夫,毕竟这玩意如果锁的太死的话,他还真不好拔。 “这才是真正的收获。” 回到洞府中的杜乘锋端坐在池塘边,那柄长剑也横在了他的膝头。 那份以魂为兵的技术,只能算是郑七星馈赠给他们两个的礼物,眼下这柄短剑上附着的记忆,才是杜乘锋真正的战利品——只要打磨了这柄短剑之后,他就能得到一个大能的全部精力,从中窥探到这个大能的毕生所学。 这份经历,堪称一座宝库,尤其是对于眼下还不太了解这天上世界的杜乘锋来说,更是如此。 此刻的杜乘锋,已然有些迫不及待。 “让我看看,你都经历了什么……” 这样想着,杜乘锋便拿出了磨刀石,开始打磨起手中的短剑。 依旧是熟悉的恍惚,杜乘锋眼前的画面也跟着变得混沌,千锤万击的感觉砸在身上,那是被锻造出来的感觉。 明明是粉身碎骨一般的疼痛,但却让杜乘锋有些怀念,有段时间没磨刀的他,已经有日子没感受过这样的锤击了,这甚至让他一时间有些忆往昔。 但出乎杜乘锋意料的是,在经历了这锻造之后,他熟悉的那份淬火,并没有出现。 眼前的画面再一次恍惚了,四周的环境也变得一片漆黑。 “怎么回事?” 杜乘锋心头一凛,他还是第一次在磨刀的过程中感受到这种情况。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一张,烂了半边面孔的大脸。 “终于等到你了!” 那张活尸面孔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居然敢和这把剑交感,今日就是伱的死期!” “你……没死?” 杜乘锋都看愣了,眼前的情况有些不太对头。 他明明记得,这活尸应该是已经被郑七星压制住了才对,而在这时候,郑七星更是直接将被压制住的活尸带了回去——换句话来说,这丧门星本就与郑七星是一体的,眼下郑七星走了,这丧门星也应该…… “怎么,觉得本座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丧门星的那张大脸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说起来倒是要感谢你们啊!若不是你们把曾经的本座召唤出来,本座还想不到,死亡居然是如此的奥妙无穷……这把剑是曾经的本座给你们的对吧?你们难道就不好奇,本座为什么会输给曾经的自己吗?” “……因为你赢不了。” 杜乘锋冷静的回答。 这并非是什么豪言壮语,而是客观的事实,面对着七个意志坚定如铁的郑七星,这丧门星真的不可能有半点赢面。 所以这丧门星,干脆选择了认输。 想到这里,杜乘锋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郑七星在离开的时候,脖子上的八个脑袋里面,有一个脑袋是无精打采,双目紧闭的——只因为这个本该属于丧门星的脑袋,从一开始就有自己的布置! 就像郑七星们足够了解丧门星一样,丧门星,也极为了解过去的那些自己。 “啊,看你的表情,你应该也明白了。” 丧门星笑得愈发猖狂了。 “确实,这的确是本座故意的,既然本座没办法战胜这些曾经的自己,那不如干脆将计就计……反正他们为了保险起见,一定会给你们留下点东西,这是他的优柔寡断,也是他致命的弱点。” 说到这里,丧门星的脸色瞬间狰狞。 “但是本座没有!本座没有这些弱点!本座已经看穿了你们的一切!现在轮到本座来用一样的办法来对你动手了!” 这样说着,丧门星那张活尸一般的大脸,已然对着杜乘锋的方向,猛地扑了过来。 “把你的身体,你的魂魄,你的一切,都拿过来!” (本章完) 第536章 魂魄 眼看得那活尸面孔居然大吼一声朝着自己扑过来,杜乘锋看得瞠目结舌。 一方面自然是吓到了,他完全没想到这活尸居然还有这一手,更何况他之前还是在磨剑来着,结果这个无往不利的本事,居然磨着磨着就磨出这么一个玩意来,这是不是意味着他这份能力本身实际上有点问题? 至于另一方面的话,就是吃惊了。 这份吃惊倒不是因为恐惧,反而是因为熟悉,毕竟这副场景怎么看,都有点过于眼熟——尤其是在这活尸嚷着要拿走他的一切时,这种熟悉的感觉就更为明显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类似的场面,他可是经历过的。 “别睡了!来活了!” 这样说着,杜乘锋一拍自己的右手。 伴随着这一拍,那原本只是纹路图样的灰黑火凤竟直接展翅飞起,变成了真正的火凤模样。 而在看到那张活尸大脸之后,灰黑火凤也愣住了。 “这是……” “来夺舍的。” 杜乘锋言简意赅,随后又拎了一把大刀出来。 伴随着火光的煽动,一个背着投矛的年轻人也逐渐凝聚成型。 眼看得那个年轻人将背上的投矛摘下,灰黑火凤也展开了双翼,这一次瞠目结舌的就变成了活尸了——原本只是一场一对一的战斗,却突然变成了他一個单挑对面一群,并且对面明显没有就这么停下来的意思,甚至还在往外掏东西。 “抱歉,家伙事有点多,不好意思。” 一边这样对那活尸大脸说着,杜乘锋一边在身上摸索着,直到从左臂中摸出一柄看似虚幻,但却又隐隐散发着王者气息的长剑,这才站定身形。 “我准备好……等会,还有。” 刚想要开打的杜乘锋再一次举手示意,随后对着自己的身后挥了挥手。 在他的背后,那些曾经被他杀死过的亡魂们堆砌在一起,成千上万,如山如海。 “好了,现在就差不多了。” 回过头来的杜乘锋对着那张活尸大脸连连致歉。 “实在是不好意思,知道你这边要夺舍的时候,他们也准备出来跟你碰一碰……好了,现在已经没什么别的要准备的了,你这边怎么说,还需要再准备一下吗?” “……” 面对着严阵以待的杜乘锋,还有杜乘锋身后的那一大片,活尸大脸陷入了沉默。 “打扰了。” 这样说着,活尸大脸扭头就走,眼看着就要隐入黑暗之中。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灰黑火凤却一马当先飞扑出去。 “别让他跑了!” 灰黑火凤兴奋地鸣叫着,它已经有日子没动过手了,虽然它这边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天下第一刀的身份,但平日里也几乎没被杜乘锋拿来杀过多少人——空有一身本事却只能拿来切菜,这便是灰黑火凤一直以来最为尴尬的地方了。 眼下既然难得有了动手的机会,它又怎能不兴奋? 甚至不止是灰黑火凤,就连那背着投矛的火焰人形都跟着兴奋起来——这份杨三郎残留的意志虽然算不上多么强大,但也跟随杜乘锋征战四方许久了,但随着杜乘锋这边的水平越来越高,参与的战斗层级越来越高,那柄厚重大刀,也越来越没了出手的空间。 眼下难得找到一个可以厮杀的机会,他又怎么可能任凭其就这么溜走! “嗖——” 燃着烈焰的投矛甚至快过了那灰黑火凤的速度,直接钉在了那张活尸大脸上。 紧接着,那些被杜乘锋杀过的亡魂们,也跟着一拥而上。 那活尸大脸转过头来,尝试着钩动这些亡魂的愤怒,但出乎它意料的是,这些亡魂却半点搭理它的意思都没有——这也让活尸大脸颇为费解,毕竟它能感觉到,这些亡魂的本质,都是那些最为凶悍的煞气。 可为什么,这些本应该噬主的煞气,这个时候反而半点反打回去的意思都没有。 这简直…… “你们难道就不恨他吗?” 活尸大脸继续挑动着这些亡魂的情绪,它觉得自己才应该是更理解这些亡魂的才对。 “明明是他杀了你们,你们难道就没想过让他遭报应吗?” “杀不掉!” 亡魂们给出的回答也极为简单。 “他能杀我们一次,就能杀我们第二次!” 所以与其去杀他,不如先来杀你。 虽然亡魂们没有把这句话说在明面上,但他们的行动却已经代替了回答,只看那蜂拥而上的姿态,竟是半点倒戈反打的意思都没有。 “你们……” 那张活尸大脸甚至都没来得及干点什么,整张面孔就已经被撕成了碎片。 如此场面,就连杜乘锋也看得目瞪口呆。 “不是,伱们。” 杜乘锋张了张嘴,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们就这么着急吗?就不能给他留点才艺展示的时间吗?我都还没看到他能用什么本事来搞我……” 但此刻他就算再怎么说也已经晚了,只因为那活尸大脸碎得实在是有点太过彻底,不止是灰黑火凤和杨三郎都抢到了一片,甚至连那些为数众多的煞气亡魂们,也都抢到了一片大脸的残骸。 在杜乘锋的视线之中,那活尸大脸的残骸,竟与这些煞气亡魂们融在了一起。 这也让那些煞气亡魂们看起来更加凝实,甚至脸色都稍微变得红润了几分。 “这是……吃了?” 杜乘锋看愣了,他完全没想到,刚才还威风赫赫的丧门星残魂,居然会落得如此结局。 但这也让他想起了,一些别的问题。 “这个世界上,真的不存在死亡吗?” 杜乘锋挠起了头。 若是之前的话,他或许会说,确实是不存在,毕竟不久前那场战斗也已经给了他一个生动形象的例子,就比如那个丧门星,不管死几次,都会重新复活过来——可现在的话,他却看到了另一种与之相悖的方式。 就好像现在这样,那丧门星的残魂,都已经被其他的亡魂分而食之了,那么丧门星,真的还会再复活过来吗? “我之前的想法,可能还是有点……太粗糙了?” 杜乘锋微微皱眉,他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中的死亡,好像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但同样也不是丧门星想象的那么简单,起码那种复生的亡灵跟死亡没有半点关系,当然,丧门星有一点是想对了的,那就是死亡确实是永恒的长眠,只要做好布置,那起码在这个世界里,还是能再一次复苏的。 可问题也就在这里了,事情真的有这么绝对吗? “好像……都成立。” 杜乘锋的脸色变得微妙起来。 这也是令他觉得最为离谱的地方了,那丧门星的办法确实能将人从死亡中唤醒,但眼下这些亡魂们采用的杀戮方式,也确实消灭掉了丧门星的残魂——被分食的亡魂还能再一次被唤醒吗?这种分而食之的方式到底算不算真正的死亡? “不是取决于算不算,而是取决于,想不想算。” 想到这里的杜乘锋,神色一凛。 是了,他已经察觉到了这一点,如果他想要把这里定义成那丧门星的死亡,那丧门星就确实已经死了,就算再有丧门星被唤醒,也不过是另一个丧门星——但他如果不想这么说的话,那他大可以说郑七星也是丧门星,真正的丧门星还沉眠在郑七星的身体中,随时都有可能醒过来。 “一切都是会变化的,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本身。” 杜乘锋又想起了,自己曾经做过的总结。 但这一次,他对这句话的体会,却变得更深了。 在这个见了鬼的唯心世界里,就没有过那种极度确定的事情,极度的唯心,带来的是极度的自由,只要他想,只要意志足够坚定,一切就皆有可能。 一切皆有可能,在这里已经不止是一句普普通通的鸡汤话了,而是这个世界最为底层的逻辑。 就算是相悖的道理,也可以同时存在,就算是两套完全冲突的体系,也可以同时出现,只要想到,就能做到,所谓的客观规律已经完全消失。 只要意志足够强横,一切皆有可能。 直到被更强横的意志所取代。 “这……” 想到这里的杜乘锋,脑海中已然一片混沌。 不知不觉中,他却已经退出了那个磨刀的状态,看着眼前那片平静的池水,杜乘锋这边却久久没有回过神来——虽然对世界的理解,本身就是力量的来源,但他眼下所理解到的东西,委实有些太过惊世骇俗。 又或者说,这份知识,对于一个人类来说,实在是有些太过震撼。 原本在之前的经历中,他还以为,天上这些开辟了洞府的大能们,是因为感悟到了天地之理,才有了如此强横的力量,才高居于天上,可现在看来的话……他们感受到的可未必就是什么天地之理。 这些大能们所谓的天地之理,很有可能只是他们愿意相信的东西,他们愿意相信自己摸索到的事情,并强行将其定义为规律,甚至开始靠着这份规律来影响整个世界。 的确,在这个见了鬼的唯心世界里,不存在什么规律可言,但这不妨碍那些大能们自己写一套出来。 在这些大能们编写出来的规律中,最如鱼得水的自然是这些大能们自己。 “以一己之力,影响整个世界。” 想到这里的杜乘锋,不禁叹息一声。 原本他以为自己对这个世界已经足够了解,可现在看来,他还是有点小看了这个世界的癫狂。 “这么看来的话,你这边反倒是相对平和的那一个。” 看着手中那柄短剑,杜乘锋不禁想起了丧门星那张活尸大脸。 原本他还以为,这丧门星是一众大能里最为疯狂的那个,可现在看来,这个他眼中最为疯狂的,竟还是有些过于保守了——从刚才那最后的死亡来看,这活尸大脸竟真的在努力研究死亡本身,甚至还因此而循规蹈矩,以这种极为科班化的方式来对他进行夺舍。 相比之下,那郊狼甚至都能算是有天资的。 这一点从郊狼对战那钓鱼老头的尸身时,就表现得很明显了,郊狼一直以来信奉的都是弱肉强食,这也就意味着遇到更强者的时候,被吃就变成了它的宿命——但也就在这必死的劫难中,郊狼果断选择了灵活运用自己的理解,修改了自己关于强弱的定义,变成了活下来的才是强者。 也正是这份修改,让郊狼突破了自己的极限,也冲破了它一直以来的恐惧,直接将那钓鱼老头的尸身当场击杀。 这样的郊狼,碰上真正的钓叟,甚至都不一定会输。 杜乘锋能感觉得到。 只能说,或许有叫错的名字,但绝对没有起错的名号,这一点从那丧门星被称为丧门星,但郊狼这边却被尊称为贪狼星君,就已经可见一斑。 或许其他大能们也都已经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会看不起那丧门星。 毕竟,被自己定下的规则束缚,这实在是差点意思。 “可就算这样,那首先也得有规矩才行。” 想到这里,杜乘锋开始牙疼。 是了,就算是丧门星这样的,不太合格的大能,实际上也有自己坚信的东西,它坚信自己对于死亡的研究是正义的,因此甚至不惜背叛曾经的自己——即便事实也证明了,丧门星这个路子有点跑偏了,但这份坚信却是实实在在的。 又或者那郊狼,也一直都在坚信着“弱肉强食”的道理,虽然这四个字的内容很可能会因为临时要面对的情况,产生各种各样的变化,但不管再怎么灵活,却始终都是依托在弱肉强食的基础之上。 换句话来说,大伙都有自己相信的东西,这也是他们强大的根本,也是他们用来影响整个世界的工具。 “所以问题就在这里了。” 杜乘锋陷入了沉思。 “我自己的话,相信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杜乘锋摸着下巴,他也尝试着在自己的理解和记忆里,寻找着那些能让他相信的事情。 只是结果,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他好像,不相信任何东西。 (本章完) 第537章 心之所向 原本被杜乘锋开辟出的洞府中,郊狼,又或者说贪狼星君,正在养伤。 这倒不是什么身体上的伤势,又或者说,身体上的伤势严格来说不能算什么伤势,毕竟他连外形都已经能完全改变,那只是愈合一些伤口,对他来说就更轻而易举了——但身体上的伤口好愈合,精神上的伤口却没那么好愈合。 尤其是在与另一个大能对战之后,那份精神上的碰撞,所带来的心境不稳,这个需要相当一段时间才能将其平复。 “还是太弱了……差点就被吃了。” 伏在地上的郊狼这样想着。 这并非是什么战斗力上的弱小,而是道理的弱小,当他真正接触到那丧门星对于死亡的理解时,当他真正体会到那份坚定的时候,即便他自己这边再怎么相信弱肉强食的道理,也不禁有所动摇。 他甚至一度觉得,这死亡之道,和他的弱肉强食,没有任何冲突,他自己或许也可以走这一条道路。 但这,也同样是问题所在。 当他心中升起这个念头的时候,他对于弱肉强食的坚定就也被削减了,换句话来说,领悟新的道理非但不能让他变强,反而让他一度变弱。 “更何况……我又不是他。” 想到这里的郊狼咬了咬牙。 是了,他又不是那丧门星,他有自己的路子要走,又怎么可能去转过头来,和那丧门星一样,去研究什么死亡——但最令他牙疼的地方也就在这里了,已经摆在眼前的东西,那份强横的道路,他想要装看不见,也不可能。 只要看到,就会被影响,只要被影响,就会开始相信。 “如果能不相信这种东西就好了,可是……哎。” 想到这里的郊狼愈发难受。 拒绝相信,这种事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却是极为困难的——这不是随便张嘴一说那么容易,而是要从心底里不相信看到的听到的,乃至于亲身体会到的那些东西。 这才是拒绝影响的最佳方式,完全不给对方剑锋插针的机会,从一开始就拒绝被影响。 但这样又意味着闭门造车,意味着无法继续变强。 或许获取力量就是这么困难的事情,不管什么时候都有可能陷入到两头堵的境地——就好像郊狼现在这样,一边被那死亡之道的诱惑所吸引,尝试理解其中的道理,另一边却在努力抗拒着这份力量,抗拒着被其侵染。 “如果能简单直接的,说不信就不信,那就再好不过了。” 郊狼不禁叹息一声。 以前的时候,在他还年轻的时候,他认为人是要追逐知识的,只有将那些知识都学会吃透,才能变强——可现在的话,他却已经隐隐感受到了,并非是人在追逐知识,而是这些知识在追逐人。 当然,若是那个被知识追逐的人,想要的恰巧是这份知识,那自然是极好的,可以说是双向奔赴,皆大欢喜,人得到了想要的知识,知识也找到了合适的宿主,大家都有着光明的未来。 但实际上,更多的时候,那個被知识追逐的人,其所面对的知识,未必就是他想要的,甚至极有可能是有害的——于是在这个时候,原本甘如蜜糖的知识便成了毒药,一旦毫无顾忌的将其吞下,等待着这个人的很可能是比死亡更惨痛的事情。 而现在,郊狼所面对的,也正是这个。 关于死亡的知识追上了他,强行将那些他完全不需要的信息灌入了他的脑子里,若是他做不到消除这份影响,他就只会被这份信息影响。 对于弱肉强食的坚信会离他远去,他也会逐渐被死亡之道所侵染。 丧门星确实是死了没错,但他也会变成第二个丧门星。 “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这样。” 想到这里,郊狼干脆出了洞府,从高空之中一跃而下。 那份与普通野狼一般无二的身躯落在了地上,甚至开始像普通野狼一样行动起来,扑向兔子,扑向田鼠,甚至寻找狼群,开始跟着狼群一同四处捕猎。 这便是郊狼恢复自己的方式了,通过融入自然本身的方式,来寻回那份对于弱肉强食的坚信。 郊狼这边是寻找到了自己的办法,而在那丧门星的洞府中,带着一众尸骸们回来的郑七星却也开始了他的疗养——或许丧门星称得上是大能没错,但郑七星本就不是什么大能,即便眼下的郑七星有八个脑袋,但真要承接起丧门星留下来的那份,对于死亡的研究,实际也是一份巨大的工作量。 更何况八个脑袋里面,真正能动用起来的只有七个,至于最后的那个最好用的,也就是丧门星自己的脑袋,却已经被压入了沉眠,很难再醒过来了。 “再者说……他对于死亡的理解,还是有些太过偏颇了。” 生着八个脑袋的郑七星,这样评价着未来的自己。 这并非只是一个郑七星的评价,而是七个郑七星的共同评价,哪怕是最后那两个,因为研究死亡而陷入空虚和迷茫的郑七星,也不觉得未来的自己是真的走上了一条正确的道路。 这一点只看那些如山如海的尸骸就已经能感受到了,复活了这么多亡灵,却只是做到了这么浅显的程度,未来的那个自己,水平还真是差劲。 要知道郑七星可是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了煞气高手,甚至一度杀成了当时有名的大侠,他的做事风格可不会这么拖泥带水。 并且真换成他的话,其实也不会去研究什么死亡之道。 “就像是煞气一样,这种东西都是有副作用的。” 想到这里,郑七星不禁摇了摇头。 当年的他虽然是成了煞气高手没错,但他一直以来对于煞气这种东西都很谨慎,眼下对于死亡的理解,也是一样差不多的感觉——就像越是使用煞气,就越是容易被煞气影响一样,越是研究死亡,就也会被死亡本身所影响。 这一点只需要看之前的丧门星,就已经表现得很明白了。对死亡的过度探究,甚至侵扰了丧门星的心智,以至于相对于郑七星本人来说,这丧门星就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一样。 就像是那句老话说的,手里有锤子的时候,就看什么都像是钉子。 顺着这句话延伸下去的话,也就意味着,握锤子的时间变久了,拿着锤子的人也会变成一个只知道挥动锤子的架子,这个时候,除了挥动锤子本身,这个人已经什么都不会了。 “不能让力量操控人,而是人要去操控力量。” 郑七星这样想着。 虽然郑七星也不是很清楚,自己眼下这生着八个脑袋的样子,到底还算不算人,不过眼下他都已经不在凡间了,那也就无所谓了——是了,在郑七星自己的理解里,他是死了之后被带到了地府,又或者是天上,反正是那些奇奇怪怪的,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地方。 那么,既然都已经神话传说了,长成什么样自然也就都可以了,毕竟在那些神话传说里,生着十个脑袋的都有,他这八个脑袋甚至还算少了。 “更何况……眼下还需要大家互帮互助。” 看着眼前那如山如海的亡灵们,郑七星一时间也没心思去纠结什么外貌的问题了。 长相什么的已经无所谓了,眼下他真正要处理的,还是那丧门星留下的烂摊子——这些尸骸是那丧门星在研究死亡的过程中,所产生的副产物,很多时候也会被丧门星作为力量的来源,但这份庞大的力量,对于郑七星来说,却完全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他可没有操控亡灵的意思,他甚至都不想接受这份死亡之道,这些亡灵对他来说,纯粹是一种负担。 “但是,也是一个机会,不是吗?” 想到这里,郑七星的两个脑袋转过了头,看向自己。 “这也是一个机会,不是吗?你正好可以把他们妥善安置,而在这个过程里,你也能逐渐领悟到新的力量……按照那个未来的我们所研究出来的,死亡本身都已经能够拿来当力量,那么跟死亡相对抗的,又怎么不能拿来当力量了?” “这……确实。” 为首的郑七星点了点头,他明白了另外的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 如山如海的尸骸们确实是一个庞大的负担,但也同样是一个历练的机会——就像对方说的那样,将这些亡灵唤回来,是一种力量,那么重新让这些亡灵回归安眠,自然也是另一种力量。 甚至来说,这反而是更好的力量。 不是将亡灵唤醒,而是让亡灵回归沉眠,这条路子,明显更贴合真正的死亡之道。 死亡是永恒的沉眠,既然都已经睡着了,那也就不要再醒过来了。 贸然打扰亡者的沉眠,才是对死者不敬。 “确实。” 想到这里,郑七星那最边缘的两个脑袋,也跟着连连点头。 这两个脑袋是最后的两个郑七星,同样也是对死亡研究最深的郑七星,只不过和后来那个钻研死亡到魔怔的丧门星不同,这两个郑七星还没走到这一步,就已经陷入了空虚与迷茫——但此刻,就看这两个郑七星的眼神,哪里还有半点迷茫可言。 这两个郑七星的眼中分明闪烁着坚定,他们看到了这条道路未来的辉煌! “就该这么干!” “早就该这么干了!” 这两个郑七星的脑袋七嘴八舌地吵了起来。 “我说当初怎么越研究越迷糊,合着路子从一开始就走错了!对于复活的执念是来自于我们的死亡,又不是死亡本身……我们走的一直都是弯路!这个才是我们真正要做的,想做的!” “又或者说,只是我们自己不甘心就这么死过去罢了。” 中间的郑七星,也就是为首的郑七星,不禁叹息一声。 是了,作为最接近当初那场死亡的郑七星,他对这份心思的感受也是最深的——就算他确实杀人如麻没错,但他心底却从来都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毕竟他一直以来主打的就是为民除害,他可不会做什么杀良冒功的事情。 但也就是这份坚持,才导致了他无故被杀的之后,那份无解的怨恨。 为什么,为什么他明明没做错什么,反倒是他被杀了? 或许就是因为这份怨恨的存在,才导致了他后来路子的一路走偏,他不想就这么死去,他还想要活过来,所以他对于死亡的研究,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了自身的复活而已。 他不甘心就这么死,他不甘心。 “但是现在的话……” 想到这里的郑七星摇了摇头。 现在的话,在看到了未来的自己变成了这幅样子之后,他心中却已经没有那些诸多怨恨了——更何况听其他自己的说法,他甚至连仇也早就报了,这就更没有什么怨恨可言。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眼下的他,心中更多的,其实是迷茫。 这也跟那两个空虚的郑七星比较接近,大仇得报,也不再执着于复活,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好像什么都可以干,但却又对一切都没什么兴趣,这便是郑七星眼下的状态。 从这个角度来看,未来的他,也就是那个丧门星,倒是给他留下了一份丰厚的遗产。 “先让这些亡魂们都睡过去吧。” 郑七星这样想着。 让这如山如海的亡魂陷入安眠,这也正好符合郑七星眼下的心境,毕竟他自己也已经疲惫不堪了,也想要追求这份永恒的宁静——不过他倒不会就这么选择死亡,毕竟这种事情太过不负责任,他怎么也要等到这些亡灵们都陷入了沉眠,才会考虑自己要不要也跟着一同睡去。 “或许在这个过程里,我又找到了不用睡过去的理由了呢?” 另一个郑七星的脑袋开口了。 “或许在这个过程里,我又有了新的发现呢……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个世界很大,我们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不是吗?” 这个郑七星的脑袋,没有得到什么回应。 只是第八个郑七星的头颅,跟着点了点头。 (本章完) 第538章 他乡遇故知 闭关,或许是每个大能都要经历的一环。 当鱼塘边的杜乘锋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之后的事情了,或许是由于精神集中的时候,时间流逝的速度就会变快,他甚至一度没有察觉到过了如此之久——他明明记得自己只是坐在池塘边想了一会,最多也就是这个问题稍微复杂了点。 当然,若他还是肉体凡胎的时候,是绝不可能撑这么久的,那个时候他还会疲惫,也会饥饿,不管是吃饭还是睡觉,都会打断他的沉思。 从这個角度来看,难怪其他的大能们都有着“脱离肉体凡胎”的说法,只因为这些闲杂的俗务,实在是有些耽误事。 “但是这也是生活的一部分。” 杜乘锋这样想着。 又或者说,他其实还不太适应眼下的生活。 明明钢铁之躯不会有半点饥饿的感觉,但他主观上却很想吃点什么,明明身体上没有半点疲惫,但他却还是想要躺一会,他总觉得这样才能算得上是生活,才能算的上是过日子。 生活应该是锅里飘出的饭菜香气,应该是床榻之上的畅爽睡眠,应该是每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是雨后带着泥土气息的新鲜空气。 而不是在一个池塘边枯坐着,一坐就是两个月。 “更何况这样闭门造车,也造不出什么东西。” 想到这里的杜乘锋不禁摇头失笑。 虽说他确实是闭关了两个月没错,但他身上的问题却一点都没解决,两个月的思考中,他仍旧没能找到自己真正愿意投入相信的东西——又或者说,他一向都觉得,要有质疑的精神才行。 如果一件事情是真实的,一个道理是能说得通的,那它一定是经得起质疑的,也是经得起考验的。 这便是杜乘锋的想法,年幼时受到的教育已然根深蒂固。 这份想法放到正常的世界里,自然是没问题的,比如杜乘锋以前生活的,那个唯物的世界里,万事万物都是有规律的,都是有迹可循的,用这样的方法来探究规律,自然是可以的——正所谓真理越辩越明,说的便是这个,越是禁得起质疑的道理,就越是稳固,越是值得相信。 可是现在的话,就完全是两码事了。 在这个见了鬼的唯心世界里,从来就没有真理越辩越明这个说法,又或者说,这个地方压根就不存在什么真理——唯一的真理就是相信,只要全身心的去投入相信,哪怕把白的说成黑的,那白的也一样会真就变成黑的。 在这一片混沌之中,杜乘锋原本保持着的习惯,反而变成了他的阻碍。 他已经习惯了质疑,习惯了谨慎对待任何信息,他已经很难再去彻底的相信什么东西了,他永远保持着必要的警惕。 就好像,对于自身拥有的,那份令他走上这条路子的,磨刀的本事,他实际上也一直都没有彻底将其作为依靠。 若是换成旁人,在发现自己有了这份异于常人的本事之后,恐怕也就要靠着这份本事一条道走到黑了,但杜乘锋却没有这么做,他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定下了“两条腿走路”的战略,一方面的确要通过磨刀来快速增进实力没错,但另一方面,他也没有放松对自己的要求,也在自己积累着那部分属于自己的实力。 虽然刚起步的时候很慢,但事实却证明了他的想法没问题,而到了现在,已然拥有强横实力的他甚至可以说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原本那份异于常人的磨刀,此刻对他来说反倒是变成了可有可无的,只有闲的没事的时候才会去干的事情。 “所以说……到底该相信什么呢?” 杜乘锋开始挠头了。 眼下这份感觉有点像是那种,打游戏到了转换职业的时候了,面对着琳琅满目的选择,他直接挑花了眼——虽然每个途径每个方向,看起来都挺不错,但本着先质疑再质疑的原则,他总感觉每个方向又显得不是那么的完美。 又或者说,这份熟悉的感觉,又像是另一件事。 “今天晚上吃什么?” 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却是千百年来所有人都难以回答的问题,尤其是面对着诸多选择的时候,这个问题就更难被果断回答了。 每样菜式看起来都不错,但细想之下却都不太好选,吃肉太腻,吃菜太素,口重了太咸,口清了太淡……就算杜乘锋自己就是个好厨子,在面对这诸多选择的时候,一样会被难住。 “不过这倒也不是坏事吧。” 杜乘锋这样安慰着自己。 是了,人之所以会迷茫,无非是因为选择太多,人往往只有一个时候才不会迷茫,那就是没选择的时候——但没选择可不一定是好事,很多时候,没有选择,往往意味着被逼到了死路,比如他初来乍到的时候,在蓟北的那阵,那个时候的他是不怎么迷茫,但他也没别的路子可选。 反过来说,他现在有了这么多的选择,反而是日子过好了的象征。 “总之……还是找人问问更稳妥一点。” 吃饱喝足之后,杜乘锋决定出去串门。 他在天上也没多少熟人,说找人问,其实也就是去问那贪狼星君,对方比他上天早,也早早的就确立了自己的道路,很明显是能在这方面给他一些指点的。 好在他的运气也算不错,他过去的时候,正好赶上那郊狼回来。 “死意太重了!” 这是郊狼在看到杜乘锋第一眼时,做出的评价。 杜乘锋当然不会接受这种评价,毕竟他活得好好的,甚至肉眼可见的能活更久,再者说那个精研死亡的丧门星也已经被郑七星取代了,怎么突然就死意太重了呢? “我记得我跟你讲过的吧,生死之别。” 那郊狼疑惑的看了杜乘锋一眼。 “我记得当时我们说的已经很明白了,有些人年纪轻轻就死了,只是七八十岁才入土埋了……你现在不就是这幅样子吗?没有信念,没有目标,也没有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事情,只是为了活下去而活下去,你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 杜乘锋一时间怔住了。 但那郊狼却没有停下的意思,仍旧在继续往下说着。 “的确,你大可以说自己现在还活着,但也仅仅只是还活着而已,当你寿元耗尽的时候,在你身体走到极限的时候,你打算用什么支撑你继续走下去?活着本身吗?” “……” 杜乘锋大概明白了这郊狼的意思。 在这个见了鬼的唯心世界里,虽然万事万物都会随心而动,一片混沌,但唯心也有着一些唯心的规律——比如坚定的意志能够改变一切,那自然也是能改变寿命的。 当然,这句话也可以反过来说,那就是意志不够坚定的时候,就什么都改变不了。 包括寿命。 一份坚定的相信,一条属于自己的道统,原本在杜乘锋的眼中,这是这些所谓大能们的力量来源,可现在看来,这却是比力量还要更为重要的东西——这分明就是他们生命的来源,是他们活下去的倚仗,只有坚定的相信着某些不可动摇的东西,这份意志才能让他们超越所谓的死亡。 “不然的话,就会像那老头一样。” 郊狼又一次拿自己的便宜恩师当例子。 “以前他钓鱼的时候还知道出门钓,后来他直接把鱼塘搬进了洞府里,再后来他就连门都不出了,毕竟在洞府里就能钓鱼……接下来的事情伱也知道了,他老死了。” 在这个意志能够改变一切的唯心世界里,一个意志坚定的大能居然会老死,这本就是极度不可思议的事情。 当然,这其中自然有丧门星暗地里下黑手的缘故,但若不是老头自己被引动了心中的懒惰,丧门星也不一定能有下手的机会。 “死亡是永恒的安眠,这一点在我们跟郑七星喝酒的时候,都已经聊过了。” 郊狼做出了总结。 “所以说,当你选择安逸的时候,你就已经离安眠不远了,当你真正开始安眠的时候,你这一觉睡过去,可就未必能醒过来了……总之,多出门转转。” “出门转转?” 杜乘锋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他不知道这跟刚才的话题有什么关系,他想要问的明明是自己眼下的境况,自己这种什么都不太信的状态正不正常,怎么突然话题就拐到出门转转上了? “因为这就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这一次,郊狼拿自己作为例子。 之前的交战中,他同样也被死意侵蚀,不止是身体疲惫想要休息,甚至一度要沉湎于那份死亡之道——所以他干脆果断地跳了下去,随着自己的性子当了两个月的野狼。 两个月的时间过去,他当野狼当的颇为快活,而在这段充满了野性的时光里,他也重新焕发了活力,确立了自己对于弱肉强食之道的信心。 “所以你也可以试试,红尘练心,心里有疑惑的时候,就下去练练,毕竟你这个情况很特殊,没确立自己的路线就先改变了身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所以去练练吧,万一练出什么东西来呢?” “好像……有点道理?” 听完了郊狼的话,杜乘锋连连点头。 郊狼的话还是有点道理的,并且很对他的脾性——这并不是强行给他灌输一个什么样的理念,而是鼓励他去多次尝试,在不断的实践中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 这就没什么需要质疑的地方了,毕竟做出尝试的也是他自己,真得出什么结论,也是他自己总结出来的。 “那好,我去了。” 杜乘锋的行动力还是很充足的,在决定了要这么做之后,当场就迈出洞府,直接来了一个无绳蹦极。 这份果决的执行力,看得郊狼目瞪口呆。 “你等一会!” 郊狼连忙从洞府中探出头去。 “我还没说完……” 但此刻的杜乘锋已经听不到郊狼的声音了,沉重的钢铁之躯正在飞速下坠,由于坠落的速度实在是太快,杜乘锋的身体甚至一度冒出了火光——而在这片烈焰之中,杜乘锋的身形也在吹气球一般的变化着,原本只有三尺不到的银白身躯逐渐膨胀,重新化为了六尺左右,也就是大概一米八的人形模样。 至于他的皮肤,自然也逐渐变成了健康的古铜色,虽然仍旧带着点金属的光泽,但至少看起来已经很像人了。 杜乘锋还记得,郊狼是直接去当了野狼,那么他想要寻找自己的路子,自然也是要在人类社会里行动。 好在杜乘锋本就上天没多久,眼下融入凡人的世界倒也不算困难,不过到底要怎么练心,他也还没个头绪——所以他干脆就像那些煞气高手一样,随便找了个酒肆,一边喝着便宜酒,一边看着街上往来的行人。 当然,在这之前,他以比武的名义在野外抢了一个煞气高手的衣服和斗笠,不然就他之前那副光腚的样子,确实是不好见人的。 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却有意外发生了。 有人在酒肆门口厮打起来,吵吵嚷嚷的围了一大群人,只听这吵嚷的内容,大概就是有个高手吃饭不给钱——如此行径,自然惹怒了其他的煞气高手,凭什么我们都给钱,就你敢不给? 但在一番打斗之后,这些煞气高手竟都没打过这个吃霸王餐的,眼见得人群开始散开,那吃霸王餐的竟要就这么扬长而去。 杜乘锋一向是懒得管闲事的,但他也看不得这种,酒肆老板也是小本经营,怎么能真就一分钱都不给呢? 于是杜乘锋便迈过人群走了过去,一把便薅住了那小子的后领。 “你跑什么……嗯?” 入手一抓,杜乘锋突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就好像他抓住的不是什么简单的衣领,而是一团燃烧的火焰! “哪来的畜生!敢管老子的闲事!” 也就是这时候,那吃霸王餐的高手直接回身一拳打了回来! 拳头打在杜乘锋的胸腹,竟如同砸在铜钟上一般。 如此手感,这煞气高手一时间也愣住了。 紧接着,他们两个都看到了彼此的脸。 “怎么是你?” 这一刻,杜乘锋和赤发紅髯的火德星君异口同声。 (本章完) 第539章 他乡又遇故知 酒肆中,杜乘锋和火德星君相对而坐,两边都是一脸晦气。 由于是熟人的缘故,杜乘锋这边也就干脆把酒钱付了,反正无非就是多添个杯子的事情,对他来说又不是什么大事——可谁能想到他这表示友好的举动,反而让火德星君更加生气了,这赤发紅髯的老头甚至差点再一次跟他打起来。 “不是,付账也是错了?” 杜乘锋百思不得其解,这老头都是大能了,怎么还玩吃饭不给钱这一套? 但随着火德星君的讲述,杜乘锋才知道,根本不是那回事。 火德星君眼下的状态,跟他其实差不多,他这边一方面是没找到自己合适的道路,另一方面也是被死意有点影响,所以才会选择下来转转,而火德星君这边,却是因为之前被那钓叟伤了一次,所以也需要出来转转,从而弥补心境上的破损。 而眼下这吃饭不给钱,就是火德星君给自己选的路子。 又或者说,是这条路子的初始。 那也是一个大能,名叫郑七星的大能。 杜乘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杜乘锋收集到了足够的信息,这对他来说倒不是什么危险,反过来说,这危险的感觉,反而令他觉得颇为刺激。 “还是得找点没那么安逸的事情来干。” 不过在整个过程中,他们都很有默契的,没有使用那些过于超凡的力量。 “误会,都是误会。” 只不过和之前分别的时候不同,眼下的郑七星却只是顶了一个头,只看这慈眉善目的样子,竟与凡间的富家翁一般无二——但这郑七星接下来的话就有点让杜乘锋上火了,只因为这郑七星居然让他把这尸骸士兵放下来。 说到底,他们是下来修复心境的,而他们选择的环境,也是他们用来修复心境的场地——又或者换个更容易理解的话来说,周围的环境,就相当于炒菜的锅。 杜乘锋这样想着。 “甚至连我那女儿,我那苦命的女儿也……” 酒钱给了,甚至连打人的汤药费都一并给了,杜乘锋处理起事情来从来都是面面俱到的。 “你也看到了,刚才那么多人围着老夫打,但是全都被老夫打趴下了。” 事情确实是这个事情,毕竟能够以一己之力飞上天的大能,其实力都已经远超凡俗的理解,就比如眼下的杜乘锋,即便他一个人面对整个南陈帝国,大概也能从里面杀上几个来回——所以如果一定要动用这份力量的话,就有点像是打游戏的时候开了修改器一样,这虽然能让他快速通关没错,但也直接让他失去了游戏的乐趣。 而杜乘锋的脸色,也变得愈发晦气了。 杜乘锋有些上火,他想要跟这老登打一场泄泄愤。 “你给老夫等着!” “意思是这鬼还能杀人。” 原来这王员外的女儿是个胆大的,平日里也使得一手好剑法,所以在第一次闹鬼的时候,王员外的女儿便干脆直接闯了进去——可谁成想才过了一刻钟,这王员外的女儿便倒飞了出来,满身伤口,当时就活不成了。 “说起来这孩子也是命苦,因为有了点姿色,就被这王员外设计破了家,随后强娶了过来,过了门之后又不被大妇所容,结果就……” “好起来了,这次是好起来了。” “放心,这种事伤不到我。” “还有你身上这刀砍出来的痕迹……我是不是劈过你?” 说到底,他们是过来练心的,是过来修复心境的,是过来寻找灵感的,又不是过来杀人的。 他莫名的感觉到,事情开始变得烫嘴。 杜乘锋一把便掐住了那尸骸士兵的脖子,随手便将其拎在了半空。 “嘶……” 但这火德星君却没有跟他动手的意思。 于是,他真的挨了一刀。 “怎么身上还有牙印……这是被狼咬出来的?” 眼看得杜乘锋这边还没撒手,郑七星连忙继续劝到。 不过办法虽好,但执行起来,却总还是有点难度的。 这种事一般都是找和尚道士之类的,但有些时候,煞气高手实际上也能做得来,毕竟这些被煞气入了脑子的武疯子们,大多都是不怕鬼的,他们觉得自己手中的煞气兵刃连活人都杀得,死鬼自然也是一样杀。 “要不找个地方练练吧。” “那王员外本就是奸恶之徒,为了聚敛财富做了不少恶事,眼下兄台松开这亡魂,也是惩奸除恶……” 那脸色,竟与看到火德星君的时候,如出一辙。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知道,这尸骸士兵来这里,不是没有理由的——原来那王员外家里死了的小妾,本是这尸骸士兵的血脉后裔,而这尸骸士兵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看一眼自己的后代过得好不好。 杜乘锋回想起那郊狼之前说的话,再对比眼下这火德星君的行径,杜乘锋大概总结出了一些路数。 杜乘锋隐约想到了一个方向,紧接着连连摇头。 一边摇头,这火德星君一边站起了身子。 “要不……还是从兴趣入手?” “不是吧……” 事实上在出手的时候,他心中已经隐隐有点感觉了,那时的他一度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将行侠仗义作为自己行动的方针,起码这个理念能撑一阵子——可谁能想到被他逮捕的居然是个熟人,这個熟人居然还是个大能。 “也罢,今天遇到你也算是老夫倒霉,算了,老夫继续找事情去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下次别再妨碍老夫做事了。” 又或者说,这其实不太能算是鬼,虽然对方那顶盔掼甲之下的身躯,确实是一具尸骸没错,但这副尸骸士兵的模样,他却怎么看都觉得有点眼熟。 从兴趣入手,那就是找个地方当厨子了,但也就是这个想法,却让他想起了三山镇的那段经历——那段时间他确实是在当厨子没错,但那段平淡如水的时光却完全没有任何说法,那种安逸的生活,明显更接近于永恒的长眠。 “更何况,什么都用那些超出常理的力量来解决,也太简单了点。” 一口酒喝下去,火德星君脸上写满了愤懑。 杜乘锋的脸色也颇为难看,但他还是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手,毕竟他确实有武德,也不会趁人之危。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杜乘锋一脸的晦气,他也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个事情。 然而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于是他还是悄悄跟着火德星君走了两条街,随后直接在一个无人的小巷里,将那火德星君套了麻袋,揍了一顿。 就比如杜乘锋眼下这样,虽然办法是有了,但他自己却仍旧是一副漫无目的的状态,虽然他也知道自己是要在这凡间,寻找点自己能相信和坚持下去的东西,可就像当初他在鱼塘旁边枯坐的时候一样,他也不知道到底该从哪入手。 说到这里,郑七星也是一脸唏嘘。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或许也能找到自己想要坚信的东西,找到自己想要走的路子,找到那个能支撑自己一直走下去的事情。 “我不是在说这个。” 半空中的尸骸士兵浑身颤动着,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吃饭是可以的,吃饱也是可以的,但是一边吃饭一边砸锅,这事情就是不对了。 “老夫做下这等恶行,自然会有诸多人来讨伐,到时候老夫将他们一一击垮,便也能吸引来更多的人,这样持续不断的做下去,老夫就能收割的到一次又一次的胜利,他们那如烈火一般燃烧的激情,也能让老夫重燃道心。” “那,我已经完全理解了。” 郑七星连连摆手。 白天的时候,鬼自然是不闹的,于是杜乘锋干脆一直等到了半夜——而在这个过程中,没什么事干的杜乘锋便也开始琢磨起了自己的个人发展规划,眼下既然有了一个好的开头,那他或许可以顺着这条路子往下走,顶着这个降妖除魔的身份,去解决各地的奇闻轶事。 太简单的解决,也就意味着很难感受到中途的那些细节,但真正能触动他们的东西,却往往隐藏在这些细节之中。 想到这里的杜乘锋不禁连连点头,这还真是个好办法。 “老夫眼下心境受损,出不了全力,在这个时候决斗,你小子是不是有点不讲武德?” 感觉有些痒的杜乘锋痛呼一声,紧接着突然睁开双眼。 如果再算上这一身铜皮铁骨,虽然这只能算是钢铁之躯的弱化版本,但也已经不是什么煞气高手能伤到的了,这也就意味着,就算是所谓的超一流高手来了,他这边恐怕也能只靠拳脚就将其打翻。 只因为眼下出现在他面前的,也确实是跟火德星君差不多的人物没错。 这也是他故意卖出来的破绽,毕竟他都等到半夜了,那鬼都没出来,那也就意味着,这个所谓的鬼,很有可能已经隐约感觉到了危险——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哪怕杜乘锋这边不用那些大能的力量,甚至不用任何力量,只靠单纯的拳脚功夫,他眼下也是个一流高手的水平。 说到这里,王员外已然泣不成声。 计划很丰满,但执行起来就完全不是这回事了,这立志要当一阵大魔王的火德星君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一套仇恨连锁的操作还没起步,就直接被突然冒出来的杜乘锋给摁住了。 在撂下这一句话之后,杜乘锋便理所当然的住了进去。 而杜乘锋,也就顶了一个煞气高手的名头,进了这王员外的宅子。 闹鬼的房间在后院的厢房,据说那间屋子原本是王员外的小妾住的,只不过因为突发恶疾,这小妾死了,所以眼下便空置了下来——但也就是这间空置的房间里,却经常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 如此的战力,不管隐藏在暗处的那个存在到底是不是鬼,显然都是不太敢动的。 挨了一顿胖揍的火德星君爬了起来,他能感知到这是谁干的,可就在他起身想要还手的时候,杜乘锋这边却已经直接跑得没影了。 “所以我这边也只能让这亡魂放手施为了,毕竟他只有在惩戒了这作恶多端的王员外之后才能安息……这也是小弟的修行,还望兄台谅解。” 或许是他运气足够好的缘故,还真给他打听到一个事情——这是镇子上王员外家里发出来的告示,说是家里闹鬼,扰得家宅不宁,所以想要找高人帮忙收拾一下。 换句话来说,他要是真这么干了,那大概率就离着真正的长眠不远了。 “哎呦!” “你也别让我再碰见你,再碰见你的话,把你早晨饭给伱打出来。” 可谁能想到,这尸骸士兵被带回来,远远的看上这一眼时,正好看到了王员外的正妻,带着人将这小妾活活打死的场景。 这样想着,杜乘锋便开始四下打听一些奇闻轶事。 所以既然没有机会,那杜乘锋也只能主动给对方创造动手的机会,就像眼下这样,他四仰八叉躺在床上,身体没有一点防御的架势,完全就是等着别人砍过来。 这样想着,杜乘锋躺在床上,进入了梦乡。 出乎杜乘锋的预料,他居然真的看到了鬼。 “你这意思还是我给钱给错了是吧?” 一味的诉诸于力量,反而是本末倒置了。 都已经大能了,居然还想这种损招,是,这火德星君能收获心境上的圆满,那些被打翻的煞气高手们大概也会收获一些经验上的进步,但是这酒肆老板找谁惹谁了?不还是白亏了一顿酒钱? 哦,酒店老板也没亏钱,毕竟钱最后还是他出的。 将那亡灵丢到一边,杜乘锋的脸色愈发地微妙了。 事实证明,火德星君虽然是大能没错,但是在凡人层面上的格斗技术却还是有些生疏了,这也让杜乘锋很不看好这火德星君走的路子,想要靠打败高手们来收获热血和激情,这火德星君可能还差点意思。 “又或者说,尽量不要破坏周围的环境。” 杜乘锋不禁抬头看向了房梁的方向。 “我是想说,怎么走到哪都能碰见熟人?” “你们是修行了,我修什么?” (本章完) 第540章 熟悉的三拳两脚 “这……实在是不好意思。” 简短的交流之后,郑七星还是向杜乘锋赔礼道歉。 郑七星这边都已经退了一步,杜乘锋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更何况严格来说,这次也属于是他破坏了郑七星的好事——这甚至确实能称得上是一件好事。 只剩一缕执念的老祖宗在即将长眠之前,还出手帮后裔和本地百姓们惩治了为富不仁的王员外,这甚至都能称得上是一桩美谈。 就算杜乘锋这边想了一会之后,也没想出什么比这更好的处理办法,毕竟换成他自己动手惩戒的话,快是快了,但也算是直接将这王员外一家子无痛安眠。 相比之下,这尸骸士兵将王员外全家上下闹得鸡犬不宁,反而更符合惩戒的用意。 “那没事了。” 想通了个中关节的杜乘锋转身就要走,反正这是人家选的修行地方,他在这里待着也是多余。 但也就是这时候,那郑七星却叫住了他。 “兄台莫急,小弟这里倒是知道一个好去处。” “怎么说?” 杜乘锋不禁回过头来。 看了眼郑七星的表情,杜乘锋就已经明白,他们两个想到一块去了——事实上他刚才选择离开的时候,心里也有点没底,毕竟他这所谓的凡间历练,都已经接连撞上两个大能了,万一自己去找的话,再撞上几個熟人大能,那他这修行到底还修不修了? 可眼下只看郑七星的脸色,杜乘锋却已经意识到,对方明显是知道一些,没有其他大能过去的修行场所。 “出城往南走,过了草窝子再往东,有个黑虎庙,那里有一窝匪类盘踞。” 眼见得杜乘锋这边回过头来,郑七星也就抬手指了路。 “这伙匪类常年骚扰来往行人,惹得本地百姓苦不堪言,兄台若是想找点事干,不妨过去把他们料理了……” “剿匪啊。” 杜乘锋一听就没了兴趣。 匪肯定是要剿的,但是这件事本身却意义不大——只因为这种事情,就算他当初还是煞气高手的时候,也已经品鉴太多了。只是一窝普通的山贼路匪,以前的他也只需要随便一刀就能搞定,这种事甚至都不值得单拎出来说。 “可以试试不使用任何力量,也算是多一些挑战性。” 看到杜乘锋这边没什么兴趣,郑七星无奈苦笑。 “再者说,剿匪这个事也不是真就这么平淡,里面也能看出不少关节……一方面是这些匪类们,他们为何为匪?心境如何?兄台你是觉得他们全都该杀,还是说这些人也是有苦难言?更何况做了这件事之后,还会引动百姓们的赞誉,这个时候兄台你是觉得开心,还是觉得无所谓?” “这……” 听到郑七星这么说,杜乘锋不禁跟着琢磨下去。 好像,确实是有点说法啊。 之前听那郊狼说下凡历练的时候,他也只能算是听了个大概,倒是之前撞到火德星君,跟那老头喝酒聊天的时候,他才算是对这下凡历练有了些模糊的概念。 就比如火德星君的做法就是寻找对手,用那些挑战者的热情来点燃自己的热血,这个就比郊狼的“变成野狼感受野性”的说法要详细了不少。 而现在,伴随着郑七星的讲述,他却听出了一套,更为具体的方案。 重点其实一直都不在于事情本身如何,对于他们这些大能来说,只要他们愿意动手,愿意使用那些超凡脱俗的力量,解决这些凡间的事情基本都可以说是手到擒来的——但这不是真正的重点,真正的重点,还是来自于自己对这件事的感受。 如果一定要换个更形象一点的说法,其实有点像是,照镜子。 人对自己的所谓自知,实际上大部分时候还是来自于思维上的判断,换句话来说,嘴上说的,心里想的,都未必就真的是自己真正想要的——而在这个时候,事的作用也就凸显出来了,通过经历事情,通过与其他人的碰撞,从而反过来感受自己那份真正的想法,真正的明悟本心。 就像有句老话说的那样,以铜为镜,可正衣冠,以史为镜,可知兴亡,以人为镜,可知得失。 而现在,听这郑七星的说法,是要用过事来作为镜子,从而照见自我。 这听起来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当然,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 郑七星说出了最后的理由。 “就像兄台你刚才看不上这点小事一样,别的大能自然也看不上这点小事,这反而意味着,不会有别的大能参与其中。” “这……有道理。” 杜乘锋不禁连连点头,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一下来就连着倒霉两次,他已经不想再倒霉第三次了。 “那这次就谢过了,回头有时间找你吃酒。” 拜别了郑七星之后,杜乘锋便一路出了城。 黑虎庙的位置倒是不难找,毕竟就算是破庙,以前也曾是享受香火的地方,自然不可能盖得过于隐秘,而那些郑七星口中的路匪,也都在这破庙里,围着火堆聚在一起,锅上正煮着杂粮粥。 “手艺有点差了,材料也一般。” 只是嗅着锅中传来的饭食气味,杜乘锋就已经判断出了这锅饭食很一般。 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伙匪徒日子过得也不怎么好,一锅饭食没有半点荤腥,看起来不太像那些杀人越货的大盗,倒像是走投无路的饥民。 “要是给他们找点活干,能有个安身立命的营生,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抢劫了?” 杜乘锋不禁这样想着。 紧接着,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心中升起的这份念头。 这一刻,他对郑七星之前说的那些,有了更深的理解。 “确实,那小子说的是这回事。” 想到这里的杜乘锋连连点头。 遇到事,心里就会升起念头,通过这份念头,也就能照见自己的想法——很显然,从刚才那个想法上来看,他起码能算是一个善良的人,毕竟他甚至一度想要让这几个强盗改邪归正。 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那几个强盗,却已经抄起家伙朝他走了过来。 毕竟杜乘锋这边光顾着想事情了,也没想过要隐藏什么踪迹,再者说他本就是来剿匪的,也不需要顾及什么隐藏行踪——但很显然,破庙里的几个强盗还没意识到自己遇到的是什么东西,他们只觉得自己是遇到了一个体格强壮一些的路人。 虽然杜乘锋这边用的已经是战斗力相对较弱的姿态了,但那隐隐泛着铜光的强壮身躯看起来还是颇具威慑力的,再加上那块块隆起的筋肉,一眼看上去就是很能打的样子。 这一看就是来剿匪的,那几个强盗只是一眼就已经做出了判断。 但那几个强盗却没有逃跑的意思,反而将杜乘锋围了起来。 “刚还说那一锅粥太淡,这不,就有鲜肉上门了!” 强盗们的眼中不仅没有畏惧,甚至看起来还颇为兴奋。 “这小子赤手空拳,连兵刃都没有!哥几个炖了他!” “啊这。” 杜乘锋刚刚升起的那点恻隐之心,登时便消散无踪。 当匪或许还能说是生活所迫,但把他当菜就是这些强盗的不对了——并且只看这些强盗熟练配合的样子,这种事情怕是已经做过好几回了。 甚至就连那些看起来粗制滥造的铁片子刀和削尖木矛之上,也已经沾染到了浓重的煞气。 这些看似饥民的盗匪,竟各个都能算得上是煞气入体! 但是,也仅仅只是煞气入体而已。 斜着沛然大力的长矛和刀片砍刺在杜乘锋的身上,却连他的皮肤都没捅破,这些攻击唯一的作用,就是破坏了他套在外面的那件便宜外套。 只是这种攻击,杜乘锋甚至连躲避的必要都没有。 毕竟双方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哦对,最好来点挑战性。” 想起郑七星之前的叮嘱,杜乘锋放弃了使用超凡力量的想法。 又或者说,只是几个毛贼,根本不值得他大动干戈。 一个顶肘下去,离他最近的那个强盗胸口已然塌陷了大片,只看那一边倒飞一边喷血的样子,俨然是活不成了。 此时此刻,其他几个强盗们也已经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头,他们手中那些无往不利的兵刃,此刻竟连这大汉的油皮都没擦破——只是这一点,就已经高下立判,他们连对方的皮都破不了,这还怎么打? “跑啊!” 强盗们扭头就跑,那面黄肌瘦的样子,跑起来竟是迅捷如风。 但杜乘锋却没有放他们走的意思。 脚尖挑起刚刚落在地上的破刀,杜乘锋抬腿便是一记大力抽射,沾染了煞气的凶刃打着旋飞了过去,直接将一个强盗钉死在原地——紧接着,这个强盗手中的兵刃就落到了杜乘锋手中,那是一杆木矛。 这一次,飞出去的木矛将两个强盗钉在了地上,只看那整齐的姿态,足以见得杜乘锋投矛技术之精湛。 剩下的还有三个强盗,只是这三个强盗却连跑都不敢跑了——逃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们能做的也就只剩下磕头求饶。 “再也不敢了!我们再也不敢了!” 三个强盗连连磕头,只希望杜乘锋能大发慈悲。 杜乘锋给出的回答,是丢出去的两柄生锈菜刀。 “现在想起来说不敢了?我看你们刚才不是挺敢吗?” 两柄菜刀飞了出去,落在地上的却是三颗人头。 就像杜乘锋自己之前说过的那样,只是剿几个匪而已,这真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 匪是剿了,但事情到这里还不算完,随手拎起一把破刀,杜乘锋便开始割起脑袋来——这倒是不是因为什么残暴,而是因为这些匪类在城门口那边都是挂了悬赏的,他这边剿完了匪,自然是要把脑袋拿回去通报一声,顺便把悬赏的钱拿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我其实还是有点私心在的。” 杜乘锋感受着心里刚刚浮现出来的念头。 他之所以对这几个盗匪生气上火,到底是因为这些盗匪行径恶劣,还是因为他们盯上的目标是自己?还有眼下这把脑袋带回去的行为,到底是为了让本地百姓知道匪患已除,还是只是为了那点悬赏的钱财? 杜乘锋很想说是因为前者,毕竟不管是惩奸除恶,还是惠及百姓,听起来总是更高尚一点,但感受到那份念头之后,他心底其实也明白,若不是这盗匪犯到了他的身上,他也未必就会这么杀伐果决。 说到底,天下盗匪如此之多,杀完一茬就又会冒出一茬,他哪里杀得完呢? “但是见到了,那肯定也要弄死。” 感受着心底的那份细微波动,杜乘锋逐渐明白了这炼心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面对抉择的时候,面对选择的时候,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会选择什么样的方向?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心里又是怎样的心思?这份心思真的站得住脚吗?真的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无坚不摧吗? 想象中的无坚不摧,说再多也只是空谈,只有经过验证的坚定,才是真正的坚如磐石。 “原来是这个意思……我明白了!我已经完全明白了!” 这一刻的杜乘锋,颇有一种恍然大悟之感,甚至一度觉得自己之前那些经历,都只能算虚度光阴。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破庙里那尊被供奉着的黑虎雕像,也跟着开口了。 “你明白什么?你什么意思?” 黑虎雕像跳下供桌,对着杜乘锋怒目圆睁。 “吾好不容找了几个好苗子,准备拿来养上几分恶气,结果让你小子给就这么宰了……坏了吾的修行还想走?伱想往哪走?” “我哪也不走。” 眼见得这那原本残破的黑虎雕像,居然化为一尊活着的黑虎堵在自己面前,杜乘锋这边脸色也黑了下来。 “合着居然是你干的,那也好,今天就把你打死在这里,正好省得你在那算账了。” “无知小儿也敢口出狂言,那就让你见识见识吾黑虎星君的……噗!” 体型庞大的黑虎刚要飞扑过来,杜乘锋的拳头却已经狠狠地砸在了虎头上。 (本章完) 第541章 罪恶克星杜乘锋 于是,在回去的时候,杜乘锋手里除了多了几个盗匪的脑袋之外,也多了一头黑虎的尸体。 普通层面上的战斗,他还会稍微约束一下自己的力量,但是两边都是大能的话,就没什么话好说了——于是他只用了一拳,就震碎了这黑虎的脑浆,给了对方一个婴儿般的睡眠。 当然,死的只是黑虎,不是黑虎星君,作为一个大能,也不会这么简单就被杀死。 “吾还会回来的,你等着……” 在彻底倒下之前,黑虎留下了这样的话。 听起来像是在威胁。 “我等你,别不来。” 面对着黑虎星君的威胁,杜乘锋反而久违的兴奋起来。 之前在对阵那丧门星的时候,主攻手其实一直都是郑七星,反倒是他自己这边,实际上是没怎么出手的——再之前的话,对上那钓叟的时候,那钓鱼老头是自然老死的,他也是没出手的。 有日子没出手跟人过招,这让杜乘锋有点闲得发慌,虽然在天上有了洞府的他,确实成了这所谓的大能没错,但严格来说,他还没跟别的大能正经交过手来着。 心中那股好战的念头又升起来了,他想要找几个大能练练,看看大伙都是個什么水平。 而这份念头,也被杜乘锋敏锐的捕捉到了。 “刚才的是善良,公义,自私……现在或许还要再加上好战?” 杜乘锋开始挠头了,事情跟他预想的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按照之前从郑七星那边听到的说法,当他以事件为镜的时候,就能照见己身,同时按照郊狼和火德星君的说法,这种凡间历练是可以修心,找到自己想要的,逐渐让自己摆脱杂念,变得愈发纯粹。 所以问题也就在这里了,在照见己身之后,他不是应该越来越坚定,越来越纯粹吗? 可为什么他越是照见己身,照出来的东西反而变得越多? “总之先把东西带回去。” 杜乘锋想了想,还是觉得干活要紧。 “哦对,还要加上一个注重效率。” 杜乘锋再一次捕捉到了自己的念头,他已经开始有点习惯这种审视自己想法的感觉了。 当杜乘锋拖着几个脑袋,还有一具黑虎尸体,一路回到城里的时候,当地百姓们都吓到了——那几个脑袋倒是其次,主要是这黑虎尸体看着实在是太过骇人。 要知道这可是一头老虎,还是一头黑虎,对于来往行人可是致命的威胁,其危险性甚至还超过了那几个强盗。 毕竟强盗再怎么说也是人,是人就有迹可循,可是换成神出鬼没的老虎,恐怕就算找煞气高手来都不一定能轻易剿掉——这倒不是打不过,主要还是找不到,老虎又不会跟人硬拼,这玩意可是会到处乱跑的。 “了不起!” 当杜乘锋将这些东西都交上去之后,本地县尊大力夸奖了他,甚至招呼着百姓们一起,给杜乘锋这边安排了一个“打虎英雄”的名头。 这个打虎英雄的名头甚至不是单纯的摆设,那县尊甚至还为他安排了工作,在城里当捕头,每个月除了俸禄甚至还有补贴。 “啊这。” 杜乘锋其实不太想接这个官职,他自由自在惯了,真要每天定时上班,多少会有点让他觉得不自在。 更何况捕头这官职对别人来说可能还好,但对他来说,却多少有点太小了。 “等等,我为什么会这么想?” 正在审视自己想法的杜乘锋突然愣住了,只因为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想法实在是有些不对劲。 的确,从官职角度来看,他确实一度官拜太师,甚至做过最小的职位也没有小到捕头这个地步,但他会在意官职的高低,本身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要知道官职的大小对他来说本就是毫无意义的,他又不可能真指着这个吃饭。 “这个,应该就是他们嘴里的杂念了吧?” 杜乘锋不禁这样想着。 这份杂念看起来不怎么重要,对他来说甚至都算不上什么事情,但就在刚刚,这份杂念却一度几乎要影响他的行为——若是因为觉得上班打卡不自在,才推了这份工作,倒也还说得过去。 可若是因为嫌官小就不干……那他还是他吗? “干了!” 想到这里,杜乘锋干脆一拍巴掌,接下了这个活计。 不就是当捕头吗?又不是什么大事,每天上班点卯也还好,就当自律了——至于官职的大小,这个没所谓,又或者说,他就是在通过这种方式来消除杂念。 老话说得好,辉煌一刻谁都有,别拿一刻当永久,他之前是干过更高的职位,但也不代表这捕头的活他就不能干了。 “迎难而上,这才是我!” 在做出了决定之后,杜乘锋甚至久违的产生了一点喜悦。 他抹除了一份杂念,也战胜了一次自己。 但面前的县尊显然不知道这份喜悦到底意味着什么,他还以为杜乘锋这边是听到能当捕头才会如此开心——于是,几乎是最快的速度,杜乘锋的官服,还有那象征着捕头身份的腰刀和腰牌,便都发了下来,落到了杜乘锋的手中。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好像生怕杜乘锋会反悔一样。 不过杜乘锋眼下倒是没有在意这点小事,他的主要精力还是集中在刚才那份感觉上——如果他判断没出错的话,刚刚划过心头的那一抹喜悦之情,应该就是象征着他摸到正确的道路上了。 郊狼下凡是为了给自己补充野性,火德星君下凡是为了给自己补充激情,郑七星是为了完成亡魂的执念,就连刚才那黑虎都是为了养一口恶气。 而现在,杜乘锋这边虽然仍旧没确定,自己到底要坚持走哪条道路,但很显然,他刚刚的决定,顺应了自己的想法。 顺应了那些,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想法。 “不过这县尊……又是怎么回事?” 思路捋顺了,杜乘锋也就有多余的精力来关注周围的变化了,而县尊这反常的表现,自然也逃不过杜乘锋的视线——明明是给他奖励,但是又生怕他跑了,这是什么道理? 心里有疑惑,杜乘锋自然不会憋着,于是他干脆当场问了出来。 “这……实不相瞒,这其实不是个好差事。” 眼见得心思被看破了,县尊也只得叹息一声,如实相告。 在寻常人眼中,这一身官服的捕头或许看起来威风八面,但问题也就在这里了,眼下不寻常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就不说那些煞气外放的杀神了,就算只是煞气入体的武夫,也有着两膀子勇力,等闲三五个人根本拿不下,若是拼起命来,十几二十个人也一样杀得。 高手们的实力强过了头,捕头手里的腰刀也就成了摆设,没有谁会怕这柄连煞气都没有的腰刀,至于那个象征着官身的腰牌,更是没人会在意。 大不了就杀,杀了就跑,你通缉我就落草为寇,大不了你就叫人来剿。 这样的人如果只是一个两个,那其实还有处理的空间,毕竟官府也养了一些煞气外放的高手,处理少数乱贼还是相对轻松的——但随着乱贼越来越多,那少数的几个高手就算到处救火,也已经很难面面兼顾了。 “只有州城那边,才能请得起高手来坐镇一方,至于像本地这样的偏远小县……” 县尊沉默了一会,那表情看起来像是难以启齿。 但杜乘锋也已经明白了这县尊的意思。 由于缺少能够压服一方的煞气高手,官府的约束力已经无法作用到县一级的层面了,这直接构成了另一种形态的“皇权不下县”,就像眼下这个小县城一样,这位县尊实际上什么事都管不了。 就好像杜乘锋曾经待过的蓟北一般,原有的秩序已然逐步崩塌,眼下在这里只有最为原始的规则,那就是拳头大的才是老大。 这甚至不一定能算规则,只因为在那些煞气高手的眼中,拳头大的也不一定是老大,煞气的催动之下,他们反而会更倾向于将这拳头更大的人给宰了,从而让自己变成更强的煞气高手。 好在大部分煞气高手至少还有最基本的脑子,知道米面粮油不是从粮食店的货架上长出来的,所以他们很多时候也都有意识的在克制对普通百姓的出手,但也仅仅只是克制。真遇到个着急上火,他们一样会毫不犹豫的挥刀,反正没人管得了他们。 “大概就是这样了。” 在陈述了本县的实情之后,那县尊见得四下无人,甚至干脆对着杜乘锋纳头便拜。 “就算是看在百姓们的份上,英雄也一定要留下来!” “没事,都过去了。” 杜乘锋拍了拍这县尊的肩膀。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那些高手闹事,没人能管,现在的话,他们管不了的事,我来管。” “那就再好不过了!” 听到杜乘锋这边真的答应下来,那县尊大喜过望。 而杜乘锋这边,也算是正式入职。 直到现在,他甚至都还不知道这个县城叫什么名字。 他的注意力还集中在自己心中浮起的念头上,这才是他这次历练的目的,察觉到自己真正想要贯彻下去的想法,然后以此作为活下去的核心——当肉身无法支撑他继续走下去的时候,这份坚定的意志就会成为承载他的船,让他继续活下去,带他驶向更远的地方。 所谓长生,大抵便是如此了。 并非只是肉体上的永恒不死,而是精神层面的坚定不移。 起码在这个见了鬼的唯心世界里,是这个样子。 “也就是说,我其实还是希望有一些秩序存在的。” 杜乘锋捕捉到了自己心中升起的念头。 “混乱其实不是我想要的,又或者说一味的混乱只会让谁都过不好……就好像现在一样,想要正常在这个县里生活下去,那起码要有一些最基本的秩序才行。” 想到这里,杜乘锋不禁想起了黑虎庙那几个强盗,若是任由这几个强盗做大下去,那迟早有一天他们会截断交通,阻断物流,外面的货物也就贩不过来,这很可能会导致他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买不到。 毕竟这县里虽然也有一些基本的生活物资产出,但在纺织这一块却是弱项,街上的裁缝店,用的主要还是从南边贩来的布匹。 当然,杜乘锋以前对这些还是不太了解的,眼下之所以突然意识到这一点,主要还是因为他就在裁缝铺里——之前和那些黑虎庙的强盗打斗的时候,因为他没想过躲闪,身上那套衣服直接被撕烂了,眼下虽说有了一身官服,但他还是准备过来订做两件作为替换。 但也就在他这边正在裁缝铺里坐着,等着老裁缝过来给自己量体裁衣的时候,这裁缝店的门头,却突然被一记火刀劈成了两半。 “谁干的!” 破碎的门头残骸砸在脚面上,这也让杜乘锋登时就起身冲了出去。 当着他这个捕头的面还敢做这种事,真当他手里的腰刀是假的了? “那个谁!你给老子……怎么又是你?” 杜乘锋这边腰刀才抽出半截,却突然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只看那之前才见过的面容,还有这标志性的赤发紅髯……这不就是那火德星君吗? “怎么又是你?” 火德星君这边也愣住了,明显也是没想到又能碰到杜乘锋。 “算了,不管你要干什么,现在都给老夫滚远点,这是老夫的修行,上次的账还没跟伱算……你这是要干什么!” 没等火德星君说完,一副泛着金光的镣铐便套在了他的腕子上。 这便是杜乘锋给出的回答。 “带走!” 虽然身后一个衙役都没有,但杜乘锋还是抬手一挥。 如此做派,也让火德星君愈发地愤怒了,毕竟他这边可是还记得之前的仇怨来着——但就在火德星君准备挣脱镣铐,好好教训这铁皮人一顿的时候,他却突然发现,这看似凡铁的镣铐,他竟挣不脱。 哪怕他已经用了堪比煞气外放的强横力量,这看似凡铁的镣铐却依旧锁在他的腕子上,半点裂开的痕迹都没有。 “你这……” 火德星君一时间瞠目结舌,这镣铐实在是有点太反常识了。 连他都挣不脱的镣铐……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存在? “废话,这铐子是用我自己做的。” 打量着火德星君那憋在原地疯狂使劲的样子,杜乘锋嗤笑一声。 “铐子用的是我身上的铁,就是看见你了才给你准备的,你今天要是能挣开,那算你厉害,你去哪我不拦着。” 说到这里,杜乘锋却一把拽住了锁链。 “但是你要挣不开,那就跟我回去,牢里面待着。” (本章完) 第542章 善与恶 火德星君是第一个被抓的,杜乘锋亲自负责了对他的看管。 主要也是因为除了他之外,也没人管得了这火德星君,甚至都不用说火德星君了,就算是普通的煞气高手,那些身手一般的衙役们也没办法将对方好好关进牢里。 所以,作为自己亲手抓到的第一个犯人,杜乘锋决定亲自坐镇监管。 “拘留十五天。” 这便是杜乘锋对火德星君的判罚。 “不错了,本来打算先关你俩月给你醒醒脑子,结果老子去问了县尊才知道,你这点罪名关十五天就算顶格了,你就偷着乐吧。” “你……” 火德星君气得半天说不出话。 “你难道就半点情面都不讲吗?不是说好了要公平决斗……” “一码归一码。” 杜乘锋摇了摇头。 “公平决斗,那是你恢复之后的事情,至于现在,我也要修行的。” “这就是你的修行吗?” 被关在牢房里的火德星君听得瞠目结舌。 “把老夫关起来就算修行?伱这是修的什么?” “修行这种事,都是个人隐私,我问过你在修什么吗?” 杜乘锋开始挠头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杜乘锋其实也不太摸得清,自己这到底是在修什么——若是以前的话,他大概会直接说我这是为了公平正义,又或者干脆找个人理由,说这火德星君劈开的门头砸在他脚面上了。 但眼下的话,他却已经学会了如何审视自己的念头,因此也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些说法也只是表面上的上的理由罢了。 真正驱动他去做这件事的,远不是这些流于表面的东西。 而是某种潜藏在心底的,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清晰感受到的想法。 “你好像在想一些危险的事情。” 也就是这时候,那火德星君突然开口了。 “你的脸色不太对,看起来像是要沦入魔道……老夫劝你一句,不要做这种傻事。” “不是,我怎么就做傻事了?” 被打断了思路的杜乘锋颇为不满。 “我就在这里坐一会,你怎么就又知道了?” “老夫当然知道。” 火德星君点了点头。 “因为老夫年轻的时候,也曾做过这样的事情。” 说到这里,火德星君便也聊起了他的一些经历。 “那时候老夫刚刚修为有成,才飞到天上不久,当时的老夫就跟现在的你一样,说不迷茫那是假的,毕竟第一次知道人外有人,第一次知道天外有天,第一次知道世界如此之广大,第一次知道生命居然是这么一回事……那個时候的老夫还没被称为火德星君,也没有选择眼下这条道统。” 这一点倒是有些出乎杜乘锋的意料,他本以为这火德星君是跟那郊狼一样,先有了自己的选择,到了天上之后便也继续坚定自己的道路。 可现在看来……这火德星君居然是跟他一样? 居然还能改变自己的道路?又或者说,道路这种东西居然还是能改变的? “自然是能变的。” 火德星君倒是一脸无所谓的点点头。 “不管在凡间有多么大的成就,那也只是凡间的成就,在飞到天上之后,在见识了更广阔的世界之后,就会发现,自己一直都是井底之蛙……这种时候,心中有所触动也是理所当然,改变道路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嗯……” 杜乘锋沉默了片刻。 他倒是能理解火德星君的说法。 照这么看来的话,火德星君的情况跟他其实还不一样。火德星君是原本有自己的意志,但是上天之后改变了路径,至于他这边的话……他是从一开始就比较混沌,上了天之后也还是一样混沌。 两边的情况其实严格来说不太一样,不过在寻找新道路方面,倒也是有点共通性。 “所以你说这些,是想要表达……” “先听老夫说完。” 火德星君摆了摆手,示意杜乘锋不要打岔。 “在那个时候,老夫做了许多的尝试,毕竟当时老夫还年轻,也不知道哪条道路更适合自己,所以干脆就都先试一试,试着走一走看一看……也就是因为这诸多尝试,老夫才总结出了一些,能被称为经验的东西。” “哦?” 听到火德星君终于开始说到了点上,杜乘锋的精神开始集中起来。 他倒是有点好奇,这个老头能总结出什么东西来。 “所谓道路,又或者说驾驭一切之心法,万般法门,无非两条路子。” 说到这里,火德星君指了指周围,又拍了拍胸口。 “一为向外求,一为向内求,不管是什么路子,基本都脱胎于这两者。” “这……确实。” 杜乘锋点了点头。 虽然他没有做过这方面的总结,但眼下听到火德星君这理论,他也是本能的有了些信服——毕竟这个总结虽然相对模糊,但从归类方面却也已经足够精确,反正就只分成里外两种,不是往外,就是往里,这种归类的角度倒也有点意思。 “也就是说,向内求肯定比向外求好不少,所以你才……” “这就是老夫为什么要叫住你。” 火德星君的脸色严肃了起来。 “你真的觉得,向内求是一件好事?” “……不然呢?” 杜乘锋颇为不解。 毕竟这种事听起来,就像是那些武艺训练一样,那么内家功夫肯定就比外家功夫要好一些,这种事稍有常识的都能想到,怎么看这火德星君的意思,好像还不是这样? “向内求确实是一件好事,它能让你可以不用假于外物。” 出乎杜乘锋的意料,火德星君首先承认了他的说法。 然后,这赤发紅髯的老者便摇了摇头。 “但是就像那些煞气又或者心力一样,还有那什么香火愿力,没有什么事情是完全没有隐患的,哪怕是向内求,也是一样……你仔细想想,向内求和向外求,哪个更困难?” “肯定是向内……等等。” 刚准备说出答案的杜乘锋,突然卡了壳。 好像,还真不是这么回事。 原本在他看来,向内求才是更为困难的,毕竟那意味着要抓住自己的念头,明晰自己的内心,从而在内心中翻找出那些最为坚定的东西——但仔细想想的话,这个事真的很困难吗? 很困难,但是好像又没那么困难,只因为这种事情,他自己就能做到。 但向外求的话,只靠他自己,可不一定能做到。 “所谓向外求,就是要去遍历诸行,去行万般事,从中寻得妙法。” 火德星君继续说了下去。 “但是事情未必会按照你想的发生,你得到的也不一定是你想要的,外界不一定会围绕着你的意志来转动,你的意志很可能会被别的意志抓住……就好像你现在抓住老夫一样,老夫被你关进了牢里,原本的修行也全都打了水漂。” “啊这。” 话说到这个份上,杜乘锋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老头人其实不错,甚至还愿意给他指点迷津,反倒是他这边,不止之前把老头套了麻袋,甚至还把对方关进了牢里。 当然,人不错归人不错,放人那肯定是不行的。 “所以说……向外求,反而更为困难?” 杜乘锋继续着刚才的话题说了下去。 “那你的意思是……” “困难的路,走起来反而会更为安稳,轻松的路,走起来反而更为危险。” 火德星君的脸色黑了片刻,但还是跟杜乘锋继续讨论了下去。 “你刚才就是走上了轻松的路子,走上了向内求的道路……你知道这里面有多大的隐患吗?” “什么隐患?” 杜乘锋有些不解,他还没遇到过这种隐患。 并且火德星君这说了半天,实际也没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个事情,他这边就听到,绕了半天之后,绕到了自己被关的这件事上——很明显,这火德星君最终的目的,还是想要让他把牢门打开。 那肯定不行,说了半天没一句干货,他怎么可能开门。 “你先说说什么隐患。” “这种事情……很难说清。” 火德星君叹息一声,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当年那个年轻的火德星君,和眼下的杜乘锋一样,同样都是走的向内求的路子,尝试以照遍己身的方式,来从自己的心底挖出那个真正想要做的念头,年轻的火德星君甚至一度成功了,当时的他真的挖出了自己心中潜藏着的执念,那份力量甚至让他强得无与伦比。 “然后,那个时候的老夫就有了一个称号。” 回忆着昔日的事情,火德星君的表情有些唏嘘。 “火德魔君,这便是老夫当时的名字。” “……有区别吗?” 杜乘锋开始挠头了。 他是没看出这两者之间区别在哪,在他看来这无非就是改了一个字——把星改成魔,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好像也没多大,这种事真的值得单拎出来说吗? “区别?区别那可太大了。” 火德星君叹了口气。 那确实是有着区别的,甚至还是很大的区别——火德星君的话,是受人尊敬的大能,其他大能见了之后也是要拱手行礼,互相抬举一番的。虽然身为大能的他们确实都是竞争关系没错,但至少在表面上,火德星君还是有着自己的威严的。 但是换成火德魔君的话…… “一个魔字,就注定了你是恶的,你是恶人,自然是人人喊打……也就是老夫及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不然的话,怕是早就被封印镇压,尸体都要被大卸八块了。” “啊这。” 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他倒是没想过居然还有这一层。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跟向内求和向外求,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说向外求,就是火德星君,向内求,就变成了火德魔君?这两者之间到底是怎么产生的联系?怎么突然就被连在一块说了? “那自然是要连在一块说,毕竟这两者之间本就是一回事。” 说到这里,火德星君看向了杜乘锋。 “你觉得善和恶,是什么?” “善和恶,不就是善和……嗯?” 杜乘锋刚想要回答,但马上却突然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善和恶,就是善和恶,这是杜乘锋一直以来的认知,主要是这种事情也没有什么太多的说法——善就是善,恶就是恶,这种简单的概念好像没有什么需要聊的地方。 当然,很多时候,善恶这种事情本身就是模糊的,很多事情里面,也不能单纯的用简单的善恶二元论来分辨,所以这种事就更不值得聊了。 但当杜乘锋说起自己的想法时,火德星君却摇了摇头。 “善和恶,这种事很简单,又或者说,这一直都是很清晰的事情……” 这样说着,火德星君举起了自己的手指。 “什么是善?利他即为善,当你的行为对他人有好处的时候,不管你做的是什么事情,在别人眼里,这都是善。” 紧接着,火德星君又举起了另一根手指。 “什么叫恶?利己即为恶,当你的行为对自己有好处的时候,不管你做的是什么事情,在别人眼里,你就是恶。” “这……” 杜乘锋第一次听到这种划分的办法,他从没想过善恶这种事情居然能如此划分。 但细想之下……这套东西听起来,好像还有点道理? 确实是有点道理,他甚至一度被这火德星君说服,甚至开始有些理解,火德星君为什么一度被称为火德魔君——若是像火德星君自己说的那样,年轻时候的火德星君是向内求的,只知道践行自己的路子,却忽略了其他大能的感受,那自然会被称之为恶,会招来诸多大能的联手讨伐。 而现在,火德星君之所以被称为火德星君,除了改变想法之外,眼下这大方分享经历的豪爽姿态,恐怕也是起了很大作用的。 “所以说啊,不要单纯的作恶,单纯的作恶只会平白为自己树敌……哪怕要利己,也要行善事。” 这样说着,火德星君指了指监牢的大门。 “把这个打开,放老夫出去,老夫会记住你的善心。” “不开。” 杜乘锋果断地摇了摇头。 “按照你的说法,我现在是恶人,怎么可能给你开门呢?” (本章完) 第543章 杜捕头心善 作为对火德星君耍弄自己的惩罚,杜乘锋对火德星君的看管也变得更为严厉。 或许他眼下这个身份不好对这火德星君干点什么,比如套麻袋或者揍一顿,但他至少也能让这火德星君什么都干不了——就好像现在这样,在知道了自己会被硬关半个月之后,火德星君就想要干脆靠修炼硬顶过去。 别说大能了,就算是普通的煞气高手,一练就练上个十天半个月,也是常有的事情,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他们甚至还能有收获。 但杜乘锋怎么可能让火德星君过这么好。 别说修炼了,他甚至连觉都不让火德星君睡。 “起来!干什么呢!” 眼看得火德星君要悄悄闭上眼睛,杜乘锋这边便一脚踹在了牢门上。 这一脚很轻,牢门也很结实,但捆在牢门上的锁链却被震得哗啦啦作响——也就是这一片刺耳金铁交击之声下,刚刚进入状态的火德星君直接被打断了思路。 火德星君愤怒的抬起了头,怒视着杜乘锋。 眼下摆在火德星君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就是直接不再掩饰身份,当场冲破牢笼,跟这狗种铁皮人干上一场——但很显然,这种发泄也不是毫无代价的。 修行被打断,说出来的话自己吃回去,自己破坏了自己定下的规矩,这会让心境蒙尘,后续的修复可能会变得更麻烦。 可若是不着这样做的话……那也就只有另一种办法了,以大无畏的姿态,硬扛过眼前这场折磨,这样自然是有好处的,能够让他的心境变得更为坚韧,也能让他的毅力变得更为浑厚。 但这样做也有缺点,那就是忍一时越想越气。 “干什么呢!让你走神了吗!” 也就是火德星君这边还在思索的时候,门口的铁链却又被踹了一脚。 铁链被踹得哗啦啦作响,火德星君的思路又被打断了,这也让火德星君不得不抬起头,看向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真是……” 千言万语最终还是化为一声叹息。 “谁能坏的过你啊……老夫闭会眼都不行吗?” “不行。” 杜乘锋果断摇头。 这老登还有脸说他坏?他可还记得这老登之前是怎么忽悠他的——若是他没有及时反应过来,恐怕就要让这老东西给当场洗脑了。 尤其是那套听起来颇为靠谱的善恶论,哪怕到现在,他都觉得这套东西有点说法,甚至一度觉得这火德星君说的是对的。 但这,本身就是问题了。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种事其实还好,一個人承认了另一个人的想法,这种事很正常——但对于大能来说,这就很不正常了,今天他要承认这火德星君的想法,那明天他是不是就要承认这火德星君的道统? 当他承认了这火德星君的道统时,他自己又算是什么?火德星君座下童子吗? “大能之间,不存在和平相处的可能。” 在天上待了有段时间的杜乘锋,已然开始逐渐清楚这一点。 或许大家表面上还会维持一团和气,但实际上所有大能,彼此之间都是竞争关系——毕竟大家都有自己的道统,都有自己的法门,而在这个见了鬼的唯心世界里,只有对自己的道统足够坚信,才能变得更强,才能走得更远。 承认别人的道统是对的,那也就意味着承认了自己的道统不太行,这甚至可以说是对于自身根本力量的撬动,是自毁根基的做法。 所以杜乘锋也不太清楚,这火德星君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毕竟对于自身道统的坚信,是每个大能都会做的事情——从这个角度看来,他对火德星君的拷打其实没什么道理,毕竟这老头只是习惯性的在散发自己的影响力,会被影响到,主要还是因为他自己不够坚定。 简单来说,菜是原罪,这种事不能怪老头,真要怪还是得怪自己不够坚定。 “但是我都是恶人了,恶人当然要做坏事。” 这样想着,杜乘锋干脆又把狱卒刚给火德星君端过来的牢饭给踹了。 这也让火德星君愈发地气结。 “你小子这么闲吗?” 眼见得这铁皮人真摆出一副要跟他耗上半个月的架势,火德星君也有点麻了。 “你自己就没有自己的修行吗?非得找老夫的麻烦?” “这就是我的修行。” 杜乘锋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 这甚至不是什么气话,而是他从心底捕捉到的念头——虽然这种事情跟战斗无关,甚至跟他向往的美好生活也无关,但他却惊讶的发现,自己在其中得到了一些,奇怪的快乐。 就像是小的时候,在夏日的晴天,用放大镜去烫蚂蚁,又或者把虫子腿掰下来,看看这玩意能自己爬多远。 这是一种简单却颇为纯粹的快乐。 是一种久违的快乐。 “但是这样做,太残忍了。” 捕捉到这份念头的杜乘锋,第一时间摇了摇头。 是了,用这种办法来处理虫子,自然没什么说法,但用这种办法来处理人,那就有些过头了——从这个角度来看,火德星君的说法还真没错,若是他任由着这份心思发展下去,迟早也会像折磨虫子一样,开始折磨人。 说到底,杜乘锋心善,他看不得这个。 “但是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只有废物的人,没有废物的技术。” 想到这里,杜乘锋不禁看向了牢里的火德星君。 是了,就像他刚才说的那样,从来就没有废物的技术,只有不会使用这份技术的人——残忍的拷打,拿去给普通人肯定是不合适的,但拿来给火德星君这样的老坏种,却是刚刚好。 同样的折磨拷打,拿来放到普通人身上,就是泯灭人性,可放到已经不是人的火德星君身上,那就是还要加大力度。 说到底,还是杜乘锋心太善,他看不得那些煞气高手受苦。 “所以就只能你来受苦了。” 这样想着,杜乘锋干脆推门走进牢里,随后将那副用自己身上的铁做成的镣铐,又拷在了火德星君的身上。 “这样就差不多了。” 眼见得火德星君已经被吊在了半空,那扭曲的姿势甚至连集中精神都做不到,杜乘锋这边心里也就莫名的踏实了不少。 “你说的对,我确实是应该出去修行,回头见。” “你……” 被挂起来的火德星君半天说不出话,这捆生猪一样的扎法让他甚至都没法做到正常呼吸。 “等老夫出去了,等老夫出去了……” “等着吧,再等个十来天就能放出去了。” 杜乘锋拍了拍火德星君的肩膀以示勉励,随后便转身出了牢房。 虽然就立场上来说,他不能承认火德星君的道统,但他也承认,这火德星君偶尔也会说上两句靠谱的话——就比如那句他也要修行,这个就给了他一点灵感。 他确实也是要修行的,他甚至有了点修行上的目标。 虽然只是一个小目标,但杜乘锋眼下还是很有干劲。 “先看看能不能把牢房装满。” 这便是杜乘锋的小目标了。 当然,他立下这个目标,倒不是想要搞什么屈打成招的事情,而是因为在这个混乱的小县城里,值得被抓的实在是太多了——就好比那些走在大街上的江湖侠客,哪个身上没有背着几条人命案子,真要算起来,他们其实都该被抓到牢里。 当然,考虑到有些人命案子事出有因,杜乘锋也没想过要一杆子全部打死,再加上很多事情都不一定是在本地犯的,他想要追溯源头也追不到,所以在思考了片刻之后,他便简单的做出了划分。 也就是,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以前犯过的事情,他不知道,那自然也没法管,管了也只会是一团乱麻,但在他辖区里新犯的事情,这种罪恶之举他就绝不会姑息了。敢在这县里动手杀人的,一个都跑不了,一切罪恶都将被绳之以法。 “什么?你说县里没有律法文书?” 当杜乘锋抱着这样的想法,一路跑去县衙,准备先看看本地法律法规都是些什么的时候,他却听到了一个令人惊愕的答案。 “那伱们平时都是怎么断案子的?就靠记忆力吗?” “这……说来话长。” 听到新来的捕头这么问,县尊一时间也有些头大。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伴随着县尊的讲述,杜乘锋这边也逐渐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县里原本还是有大陈律的,毕竟这里好歹是县衙,怎么可能连一套大陈律都没有——但问题也就在这里了,前不久的时候,有两个煞气高手在附近比斗,两个高手一路打到了县衙附近,刀光剑影之下,甚至连县衙都被轰塌了一半。 虽然后来县衙算是重新修好了,但是县尊之前留下的那本大陈律却已经被切得稀碎了。 “新的大陈律确实是订了,但是路途遥远,到现在还没送过来……” “啊这。” 听到这里的杜乘锋一阵牙疼。 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毕竟城外的山贼路匪也不算少,这个县城的物流渠道其实很不稳定,而这也就意味着很多东西想要送过来,其实是很麻烦的事情——就比如这缺了的大陈律,眼下就是因为物流被阻断,直接给卡在了外面。 “那……算了,打扰了。” 叹息一声,杜乘锋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虽然看不到法律法规有些可惜,但这对于杜乘锋来说本就是无所谓的事情,毕竟他除了这捕头的身份之外,还有着一个大陈国师的身份——简单来说,若是真找不到什么律法的话,他大可以自己当场写一份。 反正回头拿去建康城,找那小皇帝盖个章就可以了,皇宫里面都是熟人,没有人会不承认他的话。 “可是自己写的话……我要写点什么呢?” 提笔研磨,杜乘锋一时间却有些茫然。 这种事对于他来说有点过于烧脑了,他还真没想过这方面的问题。 “要不来点通俗易通的吧。” 想了片刻之后,杜乘锋开始下笔。 “杀人的关进去,伤人的还有偷抢东西的,一律都关进去……这样应该就差不多了。” 确实是差不多了,再多的话,他一时间也想不出来了,眼下这点规矩虽然粗糙,但这种简单的路子对他来说却正合适。 而在立下这些之后,剩下的就是等人犯事了。 这个对杜乘锋来说倒是不算遥远,当天中午他就碰到了一起杀人案件——这甚至都不用进行什么侦破,只因为就在他吃馄饨面的时候,那两个煞气高手就直接当着他的面在提刀对砍。 这种恶劣的行为,杜乘锋又哪里忍得了,更何况这两个煞气高手的刀光剑影还冲着他飞了过来,这就更是令他难以忍受的事情了。 打个架还不注意余波,这玩意砍到路边的无辜路人,那还了得? “别跑!” 想到这里的杜乘锋干脆面都不吃了,直接飞身冲了过去。 链子一晃,一个煞气高手就已经被他锁在了半空,紧接着腰间麻绳一捆,另一个煞气高手也被他摁在了地上——但出乎杜乘锋预料的是,另一个煞气高手好像跟他认识,起码看向他的那眼神,明显已经带起了凶光。 “怎么又是你!” 那个被摁在地上的煞气高手怒目圆睁。 “两次了!你坏吾修行已经两次了!” “两次?什么两次?” 杜乘锋一时间却有点没认出这是谁来,怎么突然就两次了?他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煞气高手才对,这小子怎么张嘴就是两次? 不过这熟悉的语气,还有那个奇怪的自称……他好像确实是有点印象的。 “……等等?” 杜乘锋隐约有点想起来了。 “你是那头黑虎?” “你……噗!” 被摁在地上的,那个黑虎星君化成的江湖侠客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杜乘锋一脚踩在了背上。 “找的就是你啊!” 杜乘锋大喜过望,只看那快活的样子,竟是比抓到煞气高手还要兴奋。 而杜乘锋自己,也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念头。 他突然发现了,他快乐的来源,从来就不是什么维护县里的治安。 他只是单纯的想要把这些妨碍他修行的大能,都关起来。 (本章完) 第544章 越狱 在抓第一个火德星君的时候,杜乘锋心里其实还是有些忐忑的。 倒不是抓捕过程中会有什么困难,主要是他一向都不是太习惯这种给别人添麻烦的事情,尤其是在知道了火德星君并非是在胡闹,而是很认真的在完成自己的修行时,虽然杜乘锋这边大可以说自己抓捕得有理有据,但心中那份“给别人添了麻烦”的想法却总还是挥之不去。 然而抓捕这种事情,属于是一回生,二回熟。 第二次抓到的是黑虎星君,这一次杜乘锋的心中就没有半点感觉了——虽然这其中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跟这黑虎星君不熟,但起码在杜乘锋自己看来,他心中那份“给别人添麻烦”的感觉,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份油然而生的,成就感。 “就该这么干……不,是只能这么干!” 杜乘锋突然察觉到,自己已经有点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这其实有点反常,毕竟这种感觉没有任何理由,他以前也没有这方面的爱好,他的爱好一向都在生活方面——比如做菜或者打铁,这些玩意是能算作爱好的,至于抓人……他真的没有这方面的喜好。 可眼下,心中的这份快乐,却不是假的。 “难不成我真入魔了?” 杜乘锋尝试体察着这份反常的情绪,试图从中分析出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这么想。 不过很显然,这种分析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起码眼下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眼下的他还在被这份喜悦之情包裹着,就像是鱼被包裹在水中一样——这时候一定要让鱼感受到自己到底是在什么样的水里,那对于鱼来说多少有些过于苛责。 “总之先把事情办了。” 这样想着,杜乘锋便先将那黑虎星君也关进了牢里。 眼看着一间牢房里已然关了两个星君,杜乘锋心中那份喜悦之情愈发地强烈了,成就感混杂着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他还想要把更多的人抓进来。 又或者说,抓更多的大能进来,只是抓人显然是满足不了他的,必须要大能才行。 “所以你们谁能告诉我,这县里到底有多少像你们这样的星君?” 打量着牢房中的两个俘虏,杜乘锋不禁摸起了下巴。 “坦白从宽的道理,我想你们也都应该明白,如果有重大立功表现,我可以考虑给你们减几天。” “加起来也没几天吧?” 听到杜乘锋这么说,牢里的火德星君登时便吹胡子瞪眼。 刑期确实不算长,毕竟他们犯的事情也都不算大,不管是火德星君还是黑虎星君,都没闹出人命,撑死也就是个打架斗殴,杜乘锋觉得关半個月也就差不多了——只是半个月的时间,对于这些动辄寿数成百上千年的大能们,真算不了什么。 当然,如果没有那些令人度日如年的拷打就更好了,可就算真的度日如年,那也只是十五年而已。 十五年的时间,对于这些大能们来说,不过是弹指一瞬。 “真的吗?我不信。” 杜乘锋挠了挠头。 “十五年对你们来说真的只是弹指一瞬吗?那要不我把刑期也换成十五年?” “你这!” 火德星君和黑虎星君噎在了牢房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你伱,你怎能如此!” “我怎么就不能了?” 杜乘锋抬手一指周围的那一堆刑具。 “这里是牢房,我是这里的捕头,这是我的地盘……等等?” 杜乘锋敏锐的捕捉到了心中泛起的,这份念头。 是了,好像就是这样。 不是什么“为了本地治安”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也不是什么突然就在拷打之中发现了乐趣,就在刚刚,他已经在无意间说出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这里是他的地盘,仅此而已。 这里是他的地盘,是他的辖区,是他的职权范围之内,所以自然容不得别的大能过来撒野。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其实能归类成一种,领地意识。 从这个角度来看,他心中这份喜悦的感觉就很清晰了,这并非是觉醒了什么古怪的癖好,仅仅只是完成了工作之后的成就感——至于这份感觉如此强烈的原因,现在也找到了,说白了就是他太久没有干活了。 因为太久没有干活,所以哪怕只是稍微完成一些分内之事,就会有很强的成就感,再加上对方可是以一己之力飞升天上的大能,眼下却被他关进了牢里,这份反差感就更加令人心旷神怡了。 “合着我想要的,居然是一份工作?” 察觉到自己心底欲求的杜乘锋,一时间瞠目结舌。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不应该是这样的,明明他一直以来向往的都是那种,那种手里有点闲钱,却又过得悠闲自在的生活,为了挣出这份生活并保卫它,他甚至一路变强到如此地步,结果他心底真正的想法,居然还是想要找个班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杜乘锋果断地摇头,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承认这种事情。 一定是他有什么地方搞错了,事情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他的想法也不该是这个样子,这绝对不是他的本意。 就算是,那也一定不是,他怎么可能会这么想呢?难道他真的疯了吗? “这小子看起来真的疯了。” 就在杜乘锋这边还在沉思的时候,牢里的黑虎星君却已经将火德星君拉到了身边。 “老兄,这怎么回事?你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吗?” “老夫能知道什么?” 火德星君也是一头雾水,不过他至少能看出,眼下这个铁皮人暂时没空管他这边。 铁皮人没空,抓住机会的火德星君便直接开始闭目养神,这可是难得的休息机会,他都已经被骚扰了好几天了——然而事实证明这觉他就睡不利索,就在他这边才闭上眼没多久,那黑虎星君却又开口了。 “看样子,老兄你也是被这狗种给抓进来的,这狗种……” 火德星君这边没心思搭理,但那黑虎星君却颇有点滔滔不绝的架势,只是片刻的时间,便将自己之前接连两次被坏了修行的经历,全都说给了火德星君。 被吵得睡不着的火德星君怒发冲冠,要不是身上还套着镣铐,他非得把这黑虎星君的脑浆打出来。 不过在沉默了片刻之后,火德星君还是没有选择当场发作。 一方面自然是因为他都已经是大能了,早就已经不会被情绪操控,另一方面自然是因为,对方也是一个大能。 大能之间的交流,需要保持必要的谨慎,这跟和凡人交流是完全不同的——毕竟跟凡人说再多,凡人也很难对他做些什么。可换成大能的话……两句话没说利索,就有当场被碎掉心境的可能。 就像他之前也尝试过,用意志来影响那铁皮人,尝试让对方将自己放了一样,这黑虎星君对他说这么多,又何尝不是在尝试对他施加影响? “所以说,吾们有共同的敌人。” 果不其然,这黑虎星君图穷匕见。 “吾们应该联合……” “哈哈。” 一口唾沫被啐到了黑虎星君的脸上,这便是火德星君给出的回答。 大能之间的交流往往就是这么朴实无华,甚至都不用找什么拒绝的理由,行动便已经先一步给出了反馈。 但那黑虎星君却随手抹掉了脸上的唾沫,竟是完全没当回事。 “吾们真的要联合,你难道真想被关在这里十五年吗?” 回答黑虎星君的,是火德星君啐出的第二口老痰。 如果说第一次还只是试探,那么这一次就真能看出问题了——都已经被人一口唾沫吐在脸上了,这黑虎星君还不生气,那火德星君这边也就直接可以确认了,对方所图的属实是有点大了。 甚至大到足以让这黑虎星君压下眼前的耻辱。 但是所图甚大,就值得合作吗?火德星君觉得未必,只因为这黑虎星君怎么看都有点小心眼了——无非就是修行被坏了而已,这种突发状况谁没见过,一点小事纠结到现在,甚至为了报仇连面子都不要了。 所以说,今天这黑虎星君能因为那铁皮人的事情,压下火气来找他帮忙,明天的话,这黑虎星君会不会因为他刚才啐出去的那一口痰,找别的大能来收拾他? “并且这小子看起来是生面孔……应该是最近几十年飞升上来的吧?” 一边上下打量着黑虎星君,火德星君一边想着。 “看这个为人处世,也不像是那种挨过毒打的老牌大能……也罢,这是你自己找死,真怪不得老夫。” 想到这里,火德星君扬起了下巴,指了指身上的镣铐。 “先帮老夫把链子解开。你能解开,老夫就帮你。” “哦?” 黑虎星君有些讶异,明显是没想到火德星君这边居然会突然答应。 不过既然有了合作的基础,这黑虎星君便也开始尝试释放自己这便宜盟友。 想要打开镣铐,自然是不可能的,毕竟那制造镣铐的金属是杜乘锋从自己身上取的,严格来说算是他身体的一部分,甚至可以说是还活着的一部分,眼下这用镣铐锁上,跟伸出一只手去攥着也没多大区别——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那镣铐上自然也是没有锁眼的,想要靠寻常的技术把镣铐撬开,这是绝对无法做到的事情。 但这黑虎星君使用的,也不是什么寻常的技术。 “你往这边靠一下,对一下蜡烛的光线……好。” 将那火德星君被锁住的手脚拉到了蜡烛的光线之下,这黑虎星君却转头看向墙上的影子——紧接着,黑虎星君自己的双手也借着烛光映出了影子,这双手的影子也凑到了镣铐的阴影之上。 紧接着,墙上的那双影子手掌,便摘下了镣铐的阴影。 而套在火德星君身上的镣铐本身,也随之落在了地上。 “是……阴影的力量?” 这一次轮到火德星君诧异了,他倒是没想到,这个被新关进来的,被称为黑虎星君的大能,所掌握的能力却并非是他预料中的化为黑虎。 这黑虎星君的能力,是操纵影子,通过干涉影子的方式来影响现实本身。 “有点意思。” 火德星君瞳孔微缩,他甚至一度对这份力量起了兴趣。 这份阴影之力,对与他所践行的烈焰之路,倒是能在不少地方做出一些补充。 不过眼下真正令火德星君在意的,却不是这个。 “这份力量,已经不是凡俗的东西了吧?” 火德星君微微皱眉。 “你怎么能用凡俗之外的力量呢?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 “吾当然知道!” 黑虎星君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但是力量就是力量,这又有什么了?有了力量,那就是要拿来用才对,不然就只是当摆设看着?那有力量又有什么意义?” 说到这里,黑虎星君疑惑的看了火德星君一眼。 “再者说了,吾刚才不是就已经跟你说过了吗?之前在黑虎庙的时候,吾就已经展露过自己的本事了,不然那些凡人又怎么会……” “啊,你说这个,老夫就想起来了。” 火德星君沉着脸点了点头。 随后猛地放声大喊。 “快醒醒!有人越狱!” “谁!” 被打断了思路的杜乘锋登时便回过神来,转头四顾。 “谁要越狱!哪个!” 只是四下一扫视,杜乘锋这边便已经看到了地上的锁链,还有那个已经站起身子的火德星君。 “你小子……” “不关老夫的事情。” 火德星君两手一摊,随后一指身边的黑虎星君。 “他给我解开的。” “什么?” 面对着盟友的背刺,黑虎星君一时间瞠目结舌。 “你你你,你怎么能……” “怎么不能?” 没等黑虎星君这边有所动作,火德星君的手掌却已经整个刺入了黑虎星君的胸膛。 紧接着,当着杜乘锋的面,这黑虎星君,就已经被直接大卸八块。 “别光看着,过来帮忙。” 火德星君对着杜乘锋招呼着。 此情此景,看得杜乘锋目瞪口呆。 他一时间有点没办法明白,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突然两个犯人就死了一个?这黑虎星君到底是怎么了?这火德星君又是在发什么疯? “不是发疯,是这小子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火德星君言简意赅。 “这小子做了绝对不该做的事情,他不该让那些凡人见到那些不凡的力量。” (本章完) 第545章 远古记忆 有些规矩是定在表面上的,有些规矩则是不成文的。 随着火德星君的讲述,杜乘锋这边才知道,这些大能们之间,居然还存在着一条不成文的潜规则。 “能不用超凡脱俗的力量,就尽量不用,如果一定要用,那就最好别被看到。” 原本杜乘锋还以为,这个说法最大的目的是给自己上强度,毕竟大能们一旦使用了自己专精的那份力量,那基本所有事就都能被解决,正所谓一力降十会,没有什么事情能拦得下这份无可匹敌的力量——但这样做也会让事情结束得过于快速,个中的体验也会减少很多。 说到底,大能们潜入凡间,最重要的还是体验过程,至于事情能不能被解决……这点事也叫事? 当然,也有一些例外的情况,会让这些大能们就算用了超凡的手段也解决不了事情,比如正好撞上另一个大能,两边直接斗起来——但这就又是另一种不一样的修行了。在克制着彼此手段的情况下,只用凡俗力量来分出胜负,这对于大能们来说更像是一种特殊的娱乐。 但无论什么情况,都有一个不约而同的前提。 那就是尽可能的,不要让别人看到,那些超凡的能力。 “为什么?” 就是因为听明白了火德星君的话,杜乘锋才更加不解。 “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本事,怎么就不能用了?这种事真没什么道理吧?” “你这……也罢,那老夫就换個说法。” 火德星君想了想,随后反过来问起了杜乘锋。 “你之前,见过老夫这样的天上仙人吗?” “……” 杜乘锋刚想说这不是废话,他之前怎么可能认识这老头,但马上他却意识到,这火德星君想说的是另一回事。 火德星君想说的并非是见没见过自己,而是在问他,有没有见过其他的天上大能。 那自然是没见过的,虽然他也曾经见过不少自称仙人的东西,但很显然,这些玩意和天上的大能之间终究还是有着相当程度的差距——甚至来说,这些地上的所谓仙人,实际上也是没有见过这些天上大能的。 真要见过的话,他们就会知道,自己那点所谓的本事,在真正的不死不灭面前,到底是多么的粗陋可笑。 就好比那灰黑火凤,若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只靠坚定的意志,一样可以长生久视,那大可不必从故纸堆中翻出什么兵解的秘法来,还把自己附到什么兵器身上——从这个角度来看,武昭其实也算是吃了没文化的亏,那自以为是的长生方式,反而是绕了远路。 至于皇天……若是这小子的家里人能意识到,自己终其一生不过是在一个类似洞府的地方不断的往深处打洞,那他们大概也不会如此魔怔。 “看来你明白老夫的意思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火德星君却又开口了。 “那么,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若是你之前见过老夫这样的天上仙人,那你会不会,想要变成老夫这样?” “……” 杜乘锋缓缓地点了点头。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的话,若是那楚人的末裔真的见过大能的本事,那也就走不了什么弯路了,有着现成的模版摆在面前,那楚人的末裔从一开始就能走上正确的道路——至于殷人武昭,怕是只会更进一步,毕竟这小子可以说是差一点就走到了正确的道路上。 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说的就是这个。 当他们前面没有什么先行者的时候,当他们只能凭借自己那点单薄的学识,去闷头试错,去不断地瞎撞的时候,就算偶尔得到了一些看似可行的成果,也未必就真的是最好的路径。 这一点的话,皇天体现的最为明显,这一家子人几乎都已经与杜乘锋认识的那些大能一般无二,其思维领先程度甚至可以说是超越版本,可固有的思维路径终究还是框死了他们,将他们自己逼进了一条死胡同里。 还有那南陈太祖,因天下无敌而孤独一生,这个就更加…… 若是给他们看到,真正的大能是什么样子,哪怕只是让他们见识到那份超越凡俗想象的力量,他们会不会走上不一样的道路? 会的,一定会的,毕竟能走到那个地步,他们本身也已经不是什么凡夫俗子,他们需要的仅仅只是一点必要的灵感,一点最重要的点拨。 只要看到大能,他们就能非常迅速的成为大能。 这一点只需要看杜乘锋自己就能知道了,成为大能这种事,真的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 “这也是为什么,会有这份不成文的规矩。” 眼看着杜乘锋点了头,火德星君也继续说了下去。 “因为,不需要有这么多的大能。” “不……需要?” 杜乘锋咀嚼着火德星君的话语,体会着这老头想表达的意思。 什么叫不需要有这么多大能?这种事情难道不是修到了就能上来吗?怎么还会有这么一句…… “老夫上天的时间,其实还算是晚的。” 看到杜乘锋这边还有些疑惑,火德星君也跟着叹息一声。 “老夫上天的时间还算是晚的,所以没有经历过那件事情,老夫也是听别人说的,不过这种事情大概聊一下,你也就能明白了。” 说到这里,火德星君指了指地上的,黑虎星君的残躯。 “能够飞升天上,也就意味着大多数时候,是不会死的,这个你应该也清楚吧?” “那确实。” 看着地上那还在颤动着的尸块,杜乘锋缓缓点头。 就像地上的黑虎星君一样,即便被大卸八块,躯体却依旧保持着活力——说到底,在这个见了鬼的唯心世界里,只要心思坚定,百折不挠,那么只要自己不想死,恐怕就真的不会死。 毕竟这种事情杜乘锋自己也体验过,之前与那丧门星交手的时候,别说大卸八块了,他都已经被打成铁砂了,但他一样还是活得好好的,甚至反过来撕碎了丧门星的肉身。 甚至就算是死亡本身,也不过是永恒的长眠,那么既然是永恒的长眠,自然也存在被随时叫醒的可能——从这个角度来说,压根就不存在真正的死亡,也就意味着能飞上天的大能,真的很难死。 所以麻烦的地方,也就在这里了。 只是想了想,杜乘锋就已经头皮发麻,只因为他已经有点意识到,火德星君到底要说什么了——拥有强横力量的大能基本是不死的,并且随时都会有新的强者成为大能,飞到天上,成为诸多大能之中的一员。 一个拥有强横力量的群体,非但不会减少,反而会越来越多……从这个角度来看,或许还不太清晰,但若是将大能比作老虎,一切就都简单明了了。 想想吧,一片林地里住着一群老虎,并且这群老虎的数量不会减少,甚至还会越来越多,但不管有多少老虎,林子却始终只有这么大。 这会是一场怎样的灾难? 杜乘锋已经有点不敢想了。 “看来你已经有些明白了。” 只是看了眼杜乘锋这边的脸色,火德星君便已经知道了,杜乘锋已经想到了些什么。 “没错,就是伱想的那样,随着大能越来越多,混乱也就随之降临……老夫上天的时候比较晚,所以没有经历那场战争,你能想象吗?两条星河对撞的场景?” “……” 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他已经明白了火德星君想要表达的事情,毕竟他自己刚刚也想到了——随着大能越来越多之后,这些大能们也不可避免的分成了两派,其中一派应该是觉得维持现状也没什么不好,反正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过来的,但另一派却明显是想要限制大能的数量,想要让大能没有那么多。 然后就像火德星君说的那样,随着世间的推移,两派人马的分歧已然彻底无法调和,那随之而来的便是血腥的厮杀。 大能们在天上开辟了洞府,如同明亮的星辰,所以两条星河对撞,也就意味着两派人马已经打出了真火,随着战争的持续,他们不计后果的压上了自己的一切,只为了杀死他们的对手,杀死那些敢于拦在自己面前的绊脚石。 于是,从结果上来看,是想要限制大能数量的那一派,获得了胜利。 想想也是,毕竟这一派是不甘于现状的,那他们自然也会被不想改变现状的老一派所排斥,但也就是因为这份排斥的存在,他们反而会变得更为团结——团结就是力量,是力量就能杀人,所以他们的胜利,也显得理所应当。 “但是……也没办法彻底限制大能的产生,对吗?” 想到这里的杜乘锋抬起了头,看向火德星君。 是了,这条路也不是完全被封死,不然那郊狼也不会把他带到天上——更何况那郊狼自己,也有钓叟作为引路人,从这个角度看来,天上这些大能们,对于新生大能的出现,其实也没有太过限制。 毕竟这种事,没办法做到绝对的封死。 只要路径还存在,那就会有人能走上去,除非这些大能们能直接否定自己,否定自己一直以来的路子,不然以这天下之大,总会有人走上这条道路,也总会有人摸索到上天的方向。 “是这回事。” 果然,和杜乘锋想的一样,火德星君点了点头。 “老夫上天之前,那些古老的大能们也曾想过用堵的办法,但这种办法终究还是失败了……就像治理水患一样,始终是堵不如疏,所以大家选用的是另一种方式。” 是了,那些古老的大能们也都不蠢,他们都看出了硬性封堵之下,很可能会生出更加难以预料的混乱,所以就像火德星君说的那样,他们选择了相对柔和的方式。 也就是,眼下的方式。 “想要限制大能的产生,只靠击杀新生大能是没有用的,真正要做的,还是封住关于大能的信息。” 火德星君缓缓开口了。 “只要知道的人不多,那么产生的大能自然也会变少,至于那些只靠自己的本事,就在凡俗的世界中摸到了边的,这种终究只是少数,百十年也不一定能出一个,只是这点数量,就算将他们接引上天,也不会有什么乱子……但是。” 说到这里,火德星君再一次指了指地上那些还在蠕动的,像是要将自己拼回去的尸块。 “但是,如果是他这样的做法,让那么多凡人看到了,大能的力量究竟是什么样子……你也能明白吧,这样做的危害到底多大。” “啊这。” 杜乘锋摸起了下巴。 好像还真是这样,毕竟这些大能的力量,远超凡俗世界不知多少个版本——要知道眼下的世间主要还是在卷煞气,能摸到心力的其实都没几个,更别说那些更复杂一些的香火愿力了,能做到的还真不多。 而对于大能的话,不管是煞气心力还是香火愿力,都已经只能算是凡俗了,他们真正能发挥出来的本事,远不是这些被归于“三浊”的力量所能比拟的。 然而这种本事,一旦被普通人看到的话…… “大丈夫当如是!” 杜乘锋心头不禁升起了这样的说法。 “甚至还会有那种,就,彼可取而代之!” 谁不想变强,谁不想拥有超凡脱俗的力量,只不过以前他们看不到,所以才只能选择眼前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道路——但这些道路终究是有隐患的,不管是煞气,心力,还是香火愿力,终究都是有隐患的,若是只在这上面卷,他们终究不可能卷出什么说法来。 可若是给他们看到真正的路子…… 能成为高手的,都不会是什么傻子,他们缺少的未必是力量本身,他们实际上不缺对力量的执着。 就像杜乘锋自己刚刚回忆起来的那些对手们一样,这些高手们从不缺少力量,他们缺少的只是一个机会,一个更进一步的机会。 “所以不能给他们机会,不能让他们看到。” 这样说着,火德星君对着杜乘锋伸出了手。 “来帮老夫一个忙,把这黑虎星君封起来。” “他犯了忌讳,那就该长眠了。” (本章完) 第546章 生死轮转 一个大能对于另一个大能的处理,这还是杜乘锋第一次接触到。 丧门星那次只能算是意外,并且杜乘锋和郊狼实际上也没有争取到对丧门星的处理资格,真正负责收尾的是郑七星,也就是以前的丧门星自己,他用自我迭代的方式完成了对一个大能的镇压。 这个方法虽然有效,但明显不是常规办法,所以杜乘锋也很好奇,真正要处理一個大能的时候,要怎么做。 毕竟强到这个级别,几乎无法用常规的方式来杀死,只要这个大能还想要活,那这个大能就几乎不存在死的可能——不是每个大能都像那钓叟一样倒霉,在状态最差的时候遇到最能点爆自己心中死意的对手。 起码就眼前的情况来看,火德星君不像是那种精研死亡的选手,而黑虎星君的状态明显也没差到接近灯枯油尽的地步。 换句话来说,眼下他见到的,才是大能们之间正常的厮杀办法。 “所以说……然后呢?” 在协助火德星君,将那黑虎星君大卸八块之后,杜乘锋看向了这个赤发紅髯的老头。 只是简单的分尸可搞不定一个大能,要知道这黑虎星君的尸身现在还在尝试主动把自己往回拼。 而那一颗脑袋,甚至都已经睁开了眼睛,只看那嘴唇翕动的样子,明显是想要骂些什么。 然后这颗脑袋就被火德星君抬手一个火球烧成了灰。 “然后的话,就是分头行动。” 这样说着,火德星君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个罐子,随后将那黑虎星君的头颅骨灰收了起来。 “你负责带着那一部分断手断脚,找个你觉得不太容易被发现的地方埋起来,我这边就带着脑袋和躯干的切块,还有这些剩下的零碎,埋在别的地方……” “……等会?” 杜乘锋突然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 “就,只是这样吗?” 杜乘锋疑惑的看着火德星君,这跟他想象中的办法可是差了太远了——要知道他想象中的封印镇压起码得是那种,要么就找个崇山峻岭,然后弄些什么阵法给封个严实,要么就找一些奇门道具,把这些要被封印的东西封进棺材里钉死。 好吧,就算这些玩意都没有,最次也得画两道符吧? 连一点安保措施都没有,这种真的算镇压吗? “放了安保措施就有用了吗?” 火德星君看向杜乘锋的视线中也带了几分疑惑。 “你为什么会觉得那种事情能有用?你给一个地方上了锁,那这个锁不是就一定会被破开吗?” “啊这。” 杜乘锋直接噎在了原地。 这老头说的好像有点道理,他一时间竟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 毕竟这种事说起来还真是这样,可能东西本身不一定有多好,但如果把这玩意装进一个看起来就很厉害的保险柜里,那就算再怎么便宜的东西,恐怕也会天天被贼惦记——接下来就会像火德星君说的那样,只要上了锁,那就迟早会被破开,尤其是一把显眼的锁头,更是会吸引无数人想要尝试将其破解。 “以前的话,或许还有人这么做,但是现在的话……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过这种麻烦的办法了。” 看到杜乘锋这边还有些不理解,火德星君便继续解释着。 “只需要扔得远一点就好,毕竟结果其实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过程。” “重要的是过程?” 杜乘锋一时间有点没听明白,这话听起来有点前言不搭后语,扔得远一点,这跟过程又有什么关系了? 但随着火德星君的解释,杜乘锋也才意识到,对方嘴里的过程,说的不是他们镇压尸体的过程。 而是这黑虎星君,复活的过程。 “你也知道,大能很难杀,只要不是被死意追上,那就几乎不存在正常死亡的可能。” 火德星君两手一摊,显然是对这一点颇为无奈。 “所以他迟早都会复活,这种事也是没什么办法的,是一个一定会出现的事情,只是早晚而已。” 杜乘锋明白了火德星君的意思,对方是想要尝试描述,大能的复活是一个客观事实,是不以他人意志为转移的事情——可是在这个见了鬼的唯心世界里,听到客观事实这种说法,本身就已经颇为荒谬了。 更荒谬的是,火德星君,又或者说那些老派大能们,还真根据这种情况,搞出了相对应的处理办法。 被杀死的大能确实是迟早会复活没错,但至少在这个大能死了的时候,大伙就可以尽可能的影响一下他复活的进度——而这,也就是火德星君口中的过程了。换句话来说,他们的确阻止不了复活本身,但他们完全可以让对方的复活过程变得恶心与艰难。 就像火德星君刚才说的那样,直接把黑虎星君的残躯扔向天南地北,这黑虎星君光是要拼凑残躯,就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光。 “并且在这个过程中,你还可以随时再过来搞他。” 这样说着,火德星君指了指地上的残躯。 “就好比这个,他全盛时期都打不过老夫,那只剩一手一脚的时候,就能从老夫手里撑过去了吗?” “你这……” 杜乘锋听得瞠目结舌,他怎么也没想到,还有第二重保险等在这里。 这种打法听起来过于不要脸了,但细想之下却莫名其妙的好用——想想吧,就在黑虎星君自以为拼凑出半边残躯,即将迎来真正复活的时候,赤发紅髯的火德星君以绝强的姿态从天而降,一个火球就又将这孱弱的残躯炸碎,骨灰也再一次被抛去大江南北。 这种希望之后的绝望,这种无能为力的迷茫,这种做什么都改变不了的痛苦,就算是意志坚定的大能,也不一定能扛得住。 尤其是,这种打击还不是一次两次。 而是每一次。 每一次尝试复活,甚至到每一次尝试将自己拼凑,每一次寻找到自己的一部分,都意味着要将自己正在复活这件事情,暴露在敌人的视野之下——换句话来说,努力复活的他是没有选择的,一切主动权都在敌人的手里,当敌人选择现身动手的时候,这个才复活到一半的倒霉鬼就只能拖着残躯去拼命,然后再一次迎接自己的失败。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能被称作,永世不得翻身。 “大概就是这样了。” 火德星君长出一口气,他很高兴杜乘锋这边终于弄明白了他的意思。 “时间长了的话,这小子一个撑不住,大概也就被死意追上,选择长眠了,毕竟做事总是艰难的,但是放弃只需要一个念头……什么?你说会不会养出怪物?” 听到杜乘锋的疑问,火德星君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养出怪物那就养出怪物,若是他只靠残躯就能与老夫交战,那只能说明老夫还不够强,不够强,那变得更强就是了,明确的敌人反而会给老夫指明新的方向。” “啊这。” 杜乘锋倒是没想到,火德星君在这方面居然会如此坦然。 并且看火德星君这个说话的语气,很明显,这不止是火德星君自己的想法,而是很多大能们都会有的想法。 想想也是,能够凭一己之力飞到天上开辟洞府,这本就已经不是什么凡俗人物了,哪怕是被火德星君打死的这个黑虎星君,活着的时候,恐怕也是一个战天斗地的猛人——都已经战天斗地了,自然不会在意什么敌人的出现。 又或者说,对于这些真正的强者而言,敌人的存在,反而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一个好的敌人,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最好的养料,在与这个敌人的交战之中,自己的手段和能力也会变得愈发高超。 换句话来说,若是这黑虎星君真的能做到,在复活的过程中磨炼意志,更进一步,将自己的精神练得坚如钢铁,甚至只靠残躯就能扛下火德星君的袭杀,那对于火德星君来说,反而是中了头彩。 这意味着火德星君这边,还能藉着对手的存在,再往前迈一大步。 “大不了老夫就也被他杀几次,也走一遍他的路子,反正他都能扛下来的东西,老夫若是扛不下来,那只能说明老夫确实不行,死了活该。” 火德星君做出了总结。 随后,拎起了他负责的那一部分残躯。 “对了,伱记得回头把埋在哪里都跟老夫说一……算了,不用说了,老夫让他一手,就让他先凑齐半个身子又如何。” “你这……也行吧。” 眼见得这老头如此豪气,杜乘锋便也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工作本身不算复杂,就只是简单的扔掉残躯而已,火德星君自告奋勇往西飞,那杜乘锋也就飞到了东边——很显然,这是对他这个新手的照顾,因为东边是海,不需要刻意的去找什么地方。 只需要简单找几个小岛,把黑虎星君的残躯往上面一扔就行,如果还觉得不到位,那大可以再细致一点,将这黑虎星君的残躯细细切成臊子,随后捏成一寸见方的小肉丸,走到哪里抛到哪里。 而这也是杜乘锋现在正在做的工作,他那精湛的刀工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而在他绕着海面转了一大圈之后,手中那一口袋肉丸子也就都被丢了个干净。 “看来就算是有复活的手段,也不一定保险。”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杜乘锋一时间也有点心有余悸。 原本他以为无限复活就已经是极限了,谁能想到这些大能们还真有针对无限复活的办法——并且只看那火德星君离去时候的姿态,怕是也不完全是为了镇压黑虎星君的残躯。 此时此刻,那黑虎星君就算在别处有什么隐秘的复活手段,恐怕也已经被火德星君一一捣毁了,换句话来说,这黑虎星君想要复活,那就必须要顺着火德星君划定的路线来走。 也就是这时候,杜乘锋才更加深刻的体会到,为什么在他提出要不要用什么特殊的镇压办法时,火德星君看他的视线会那么奇怪。 只因为,这种大能之间的镇压,从来都不是靠几个阵法,几份奇珍异宝,就能搞定的。 就像那火德星君说的一样,镇压的关键是过程,是将敌人压进自己这边规划好的路程里,让敌人只能顺着那套被划定出来的既定路线来行动,只能一次又一次的走上这条毫无希望的死路。 “这……就是天上的世界吗?” 仅仅只是想一想,杜乘锋都已经有些后背发凉。 天上的世界,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凶险太多。 而那些看似彬彬有礼的大能们,也远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人畜无害。 “一定能不能让自己沦落到这种境地!” 在将最后一个肉丸子扔进海里之后,杜乘锋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紧迫感。 虽然他仍旧没有找到自己坚持的那个方向,但他却已经再一次燃起了变强的斗志。 毕竟,如果不变强的话,黑虎星君的今天,很可能就会变成他的明天。 “谢谢你,黑虎星君。” 看着那颗向下坠落的肉丸,杜乘锋不禁叹息一声。 虽然他对这黑虎星君做的事情也有些过分,但这黑虎星君的遭遇,终究也还是算给他上了一课。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堂课程对他的教育意义,甚至超过了他那便宜恩师。 “变强!一定要变强!” 带着这样的思路,杜乘锋一路飞了回去。 他还要继续自己的修行,继续自己的体悟,又或者万一火德星君真趁着这个机会逃狱的话,他还得把老头抓回来。 只是杜乘锋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这边刚走没多久,那颗被他扔进海里的肉丸,便已经被一条路过的鲨鱼一口吞下。 泛着血腥气的鲜肉,本就是鱼类最喜欢的食粮,但凡生活在海里的生物,都不会拒绝这份馈赠。 但命运的馈赠,往往暗中都标着价码。 就好比这头鲨鱼,在吞下肉丸之后,连一刻钟都不到,便已经双目猩红。 “更多!还要更多!” 双目猩红的鲨鱼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想要更多的什么,它只是本能地向着脑海中指引的那个方向游去。 而在那个方向,还有更多双目猩红的鱼虾螃蟹,正厮杀在一起,打得不可开交。 很显然,此刻的它们都已经失去了理智,它们只想要吃了彼此,又或者说,它们只是单纯的想要掠夺彼此的血肉。 毕竟那些血肉之上,有着它们想要的东西。 厮杀持续了足足七天,那一片海水都已经被染上了暗红,而在一切的最后,一头虎鲸杀掉了所有的敌人,笑到了最后。 但这虎鲸,也不算是真正的胜利者。 只因为,一只手掌,已然破开了虎鲸的脊背。 “吾又回来了!” 手掌之上,一张嘴巴正在放声大笑着。 他才是这场厮杀的胜利者。 虽然仅仅只有一只手,那张嘴巴上甚至都还能看出些鱼嘴的痕迹,但不论过程如何,黑虎星君,又或者说黑虎星君的一部分,终究还是复活了。 “火德星君……火德星君!” 回想着那个背刺他的,赤发紅髯的面孔,这只断手上已然散发出来刻骨的恨意。 (本章完) 第547章 复活之路 黑虎星君的残躯是如此憎恨火德星君,但只靠憎恨本身没有任何意义。 由于复活的是手不是头,此刻的黑虎星君已然丢失了大半的记忆,但他依旧还记得,在被那火德星君背刺的时候,他其实已经做了第一时间转移意识的想法——毕竟他这个星君的身份也是靠自己一路战天斗地打上来的,或许对于天上的理解,他还有些欠缺,但真要生死交锋,他可不能算什么庸手。 但就算他再怎么强悍,在那一刻也已经没了意义,火德星君本就比他更强,更是占了先手的优势,他这边还没有发动,火德星君就已经将他大卸八块。 奸诈的老东西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封死了他用其他方式复活的可能。 “也就是说,老东西应该已经对吾那些备用的复活之处下手了。” 想到这里,黑虎星君不禁一阵痛苦,要知道这些复活的手段都是他多年以来攒下的家底,那些为他提供香火愿力的信众更是传承了数代的忠贞之士——但很显然,这一切都要随着火德星君的降临而灰飞烟灭了,那个老头会将他们全都烧成灰。 眼下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力量。 只有自己这钢铁般的意志,和那份打不垮的决心。 “火德星君……火德星君!” 手掌中央的口器,一遍又一遍地念着仇人的名字。 他要杀了这老东西,他一定要杀了这个恶贼! 所以他要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活下去,拼凑起自己的身躯,然后报仇雪恨! “杀!!!” 伴随着口器中传出的怒吼,那头虎鲸也再一次扑向了远方。 那并非是火德星君的方向,而是那些带着新鲜血肉气息的方向。 是了,就算要报仇,首先也是要活下去才能报仇,而眼下这伤痕累累的虎鲸,眼看就要活不成了——若是这作为载体的虎鲸死了,那么只靠他眼下这一只断手,甚至都没可能离开这片海域。 随便一个浪头就能让他沉底,此刻的他已经孱弱到了这种地步。 “至少要先让这虎鲸恢复一下……好在畜生的心思都很单纯。” 心思单纯是一件好事,这意味着心力的纯粹,虽然大部分兽类的脑子一片混沌,压根就没有能拿来驾驭这份心力的理智,但对于黑虎星君来说,这不算什么大事。 被称为黑虎星君的他,本体本就是一头黑虎,本就是兽类出身的他,对于如何安排兽类,自然是手到擒来。 “你会明白的……你会明白一切。” 于是,在黑虎星君那水准高超的教育之下,这虎鲸仅仅只用了半天,就已经初步掌握了心力的使用技法,紧接着只用了一刻钟,那之前被打出来的满身伤口,便已经全部愈合。 或许是由于愈合速度过快的缘故,这虎鲸身上满是疤痕,看起来颇为凶恶。 但这反而更符合黑虎星君的审美了。 在将自己眼下栖身的虎鲸修复好之后,黑虎星君便驾驭着虎鲸一路远遁,此刻的他已经能感觉到,自己其他的残躯,也一样都散落在这片大海里——只是这個散落的范围实在是有点太碎了些,天知道他的残躯到底是被切成了多少块。 “又或者说,这真的是切块?” 一路追寻下去,黑虎星君的断手总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如此之广的散布范围,与其说是切块,倒不如说是剁馅来得更为准确一些——一想到那无耻的火德星君不止对他进行了阴险的背刺,甚至还将他剁成肉馅喂鱼,黑虎星君就更为憎恨了。 “但是……这反而也是好事。” 想到这里,黑虎星君的断手不禁攥起了拳头。 是了,这行为本身虽然极为无耻,但对眼下的他来说确实能算是好事——毕竟那老登如果真的将他的身躯分成几块,分别镇压在各处,上面再压上各种阵法,又或者神兵宝器,那么只凭借他现在这个孱弱的样子,他还真不一定能把自己重新拼起来。 但是现在的话……他的对手不是什么神兵宝器,也不是什么身手高强的看守,更不是什么极度危险的,甚至一碰就会爆炸的阵法。 他的对手只有鱼,只有那些最普通的鱼。 靠着这头虎鲸坐骑,他在这片海域几乎没有对手,而那些吃下他血肉的鱼,也会不断地向他靠近——说到底,他的每一寸血肉都在渴望着重新聚合到一起,都在渴望着复活,渴望着复仇。 将他的尸骨丢到海里,这无疑是那火德星君最大的败笔。 那老登会为自己这份轻敌的行为付出代价。 “而现在,吾先要恢复身躯。” 这样想着,黑虎星君再一次操控着虎鲸,投入到了血腥的厮杀之中。 当然,在外人看来,这是大片的鱼类正在彼此厮杀,但只有黑虎星君知道,这是一场融合,通过进食这份外在的表象,这些残破的血肉彼此交汇,彼此融合,最终汇集在一起,成为它们原本该成为的样子。 “成了!” 三天之后,结束了一切的黑虎星君终于兴奋的呐喊起来。 但马上,黑虎星君又突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成是成了,眼下他甚至已经修复出了一条手臂,还有一条腿,但只看那手臂和腿上坑坑洼洼的状态,显然是缺了不少血肉——甚至连骨头都缺了不少,最离谱的是有些骨头居然还是缺了一半,让他这手臂和腿看起来像是狗啃了一样难看。 很显然,剩下那些缺失的血肉,不在水里。 “火德星君……老畜生!” 黑虎星君不禁骂起了街。 老登实在是太恶毒了,黑虎星君本以为自己已经算凶残了,可他却从没见过如此恶毒的老东西——合着他的血肉还不是全都扔海里的,还有一部分血肉是扔在了附近的一些小岛上。 这事就做的太恶心了,甚至比扔海里都要麻烦,毕竟扔海里的话,鱼还能顺着水流,可是扔在岛上的话……岛上的动物能顺着水漂过来吗? 显然是不能的,只是一些残破的碎肉,还战胜不了这些动物本身的求生意志,只要它们还怕死,它们就不会把自己卷到洋流里。 换句话来说,还是得它自己去找。 “老畜生……你给吾等着!等着!” 黑虎星君心中的憎恨愈发地深了。 但就算再怎么恨,也得先把自己再拼一拼才行。 水里收集的速度还算是快的,但找岛的速度就慢了太多,即便这黑虎星君的残躯能感受到自己剩下的部分大概在什么方向,凑齐残躯也足足花了他半个月的时间。 好在这一次他依旧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他的对手也依旧都是些兽类,虽然虎鲸的身躯不擅长上岸搏杀,但他大可以把虎鲸送上岸去等着被吃掉——对于虎鲸来说,这自然是飞来横祸,但对于黑虎星君来说,这其实是没什么所谓的。 谁吃掉谁都没什么所谓,反正最后的结果终究还是他的血肉融合在一起。 于是,就在这不断地彼此相食之中,黑虎星君的一手一脚,也终于彻底恢复。 “看来那老畜生,还是有些粗心大意了。” 想到这里,黑虎星君不禁稍微有些放松,原本他还以为,那老东西会设计什么阴险的布置,在他搜寻残躯拼凑躯体的时候,不声不响给他来个狠的——比如把尸体埋进某个墓里,然后在他开棺的时候直接触发阵法,原地给他炸一个火球。 虽然这种打法怎么看都有些过于不要脸,但那老畜生绝对干得出来。 不过现在看来,他都已经拼起一手一脚了,却还没有遇到这种情况,那或许火德星君也没想过用这种办法来针对他——想想也是,把他剁馅这种事就已经够恶心了,如果还非得再阴他一手,怎么看都有点多此一举。 “总之,先把头找回来。” 在集齐了一条胳臂和一条腿之后,黑虎星君开始制定下一步的计划。 虽然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到底被分成了多少份,但如果一定要从里面挑出来一个优先级最高的部分,那头颅肯定是要比其他部分更值得优先寻回的——虽然眼下怎么看都是先找回身躯才更像回事,可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优先拿回脑袋。 拿回脑袋,也就意味着智力与记忆都会完整,他的力量也会得到最大程度的恢复,至于身躯的话,这个没什么所谓,实在不行临时凑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就好像现在,在上了岸之后,他就随便找了一个身量与自己相仿的煞气高手,以更进一步的力量作为引子,将对方引诱过来,然后直接砍掉手脚,把自己的胳膊腿接了上去,再以手脚操控这具身躯,倒也已经能正常行动了。 “找到吾的头,你也会得到新的力量。” 黑虎星君这样对那煞气高手说着,装成一副前辈高人的做派。 “你怎么会止步于此,你会得到一切!” “就算是为了我自己……也只能这么干了。” 那煞气高手也跟着叹息一声。 实际上从被砍掉手脚的时候,这煞气高手就已经开始后悔了,眼下他自己的身上,却装着别人的胳膊和腿,哪怕对方自称是天上的神仙,甚至真的有着神仙一般不可思议的能力,但身上带着别人的配件……这种事多少也是让人觉得有些膈应。 可现在的话,他就算想要回头,也已经来不及了。 一方面是身份上的来不及了,在得到了这份新的力量之后,他忍不住小试牛刀,杀了几个仇家,因此正在被更多的煞气高手追捕着,至于另一方面,却是因为他已经习惯了这份伟力。 不用煞气,甚至不需要刀兵,只需要有影子,就能杀人,这种力量,这种奇迹,这简直…… “如果得到更多的部件,这份力量又会是何等程度?” 这煞气高手心中,也隐隐有些期待。 其实他自己也能察觉到,自己应该是被这断手断脚给利用了,但他宁可觉得这是他们之间在互相利用——或许有一天,这份神仙一样的力量也能变成他的,虽然他没有明着说过,但他心底偶尔也想过这样的念头。 然而他唯独没想到的是,他等不到那一天了。 就在他这边带着那一手一脚,找到对方口中的头颅骨灰时,那个被埋在深坑大墓中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罐子,却突然原地爆开——以那便宜罐子为中心,硕大的火球焚尽了周围的一切,自然也包括这煞气高手的肉体凡胎。 还有那黑虎星君的一手一脚。 但相比起这个平凡的煞气高手,黑虎星君却不会就这么轻易死亡,突如其来的爆炸确实也将他好不容易凑起来的断手断脚炸成了碎片,但这些碎片崩飞的位置终究还是不远——毕竟这个墓室是封闭的,就算烧成灰也不会到处乱飞,这突然冒出来的火球,完全不影响黑虎星君的恢复。 只是这一手,有些过于恶心了。 “老畜生……老畜生!” 灰烬拼凑而成的黑虎星君怒发冲冠,此刻的他已然恢复了一手一脚,还有一颗头颅,不过鉴于这三样肢体都已经被焚成灰烬,黑虎星君干脆便不再保持原来的形态,而是用这三样躯体的灰烬,拼成了一头小一号的黑虎模样。 由于个头实在是太小,此刻的黑虎星君看起来反而更像是猫。 而就当这初生的黑猫抬起头的时候,他看到了熟悉的赤发紅髯。 那是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面孔。 “终于拼好了?” 赤发紅髯的火德星君笑了起来。 “你拼好了,那就该老夫来了!” 这样说着,刚刚算是凑活着完成复活的黑虎星君登时便燃了起来,紧接着再一次被当场大卸八块。 残躯再一次被抛了出去,依旧是分别丢在不同的地方,只是这一次,黑虎星君就没有着急恢复自己了——又或者说,他眼下还处在迷茫当中,又一次被击杀的他已然彻底陷入了彷徨。 还是那句话,能一路打到天上,黑虎星君或许别的地方做的不够完美,但唯独在生死交锋上,他真不是什么庸手。 就像现在一样,仅仅只是一次失利,他就已经看清了现实。 他自以为是的复活,分明就是那火德星君给他划出的道路,而这也就意味着,那老畜生永远都能抢在他恢复全盛之前来打他——他这边是残缺状态,但那老畜生每次却都是状态全满,永远都是全盛打残缺,这种仗他怎么可能赢得了? 这才是真正的杀局,按照那个老畜生定下来的路子来走,他永远都不可能有翻身打回去的机会。 “吾难道要死在这里了吗?难道吾一辈子就只是这样了吗?” 在察觉到这一点之后,黑虎星君已然愈发地绝望,这种必死的局面,他看不到一丝胜利的可能。 但是他不服。 无论如何都不能服气,就像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就这么死去,他还要报仇,他还要杀了那老畜生,他不会就这么倒在这里,绝对不会! “绝对不会!” 只剩下半个脑袋的黑虎星君咬紧了要关。 或许相比起那些人类来说,他永远也学不会那份聪明,但是兽类出身的他,最不缺的就是狠劲。 那份从幼时一直绵延到现在的野性,让他永远都学不会低头。 “吾不会死在这里……吾一定能重新活过来!” 又一次被埋在地里的黑虎星君,无声地咆哮着。 没有谁能听到这一声咆哮,毕竟这里是如此的偏远,这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沙漠,甚至连动物都见不到几个,只有风吹过地上的沙子,带起一片尘埃。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黑虎星君却听到了,一声回应。 “好小子,有志气。” “……谁!” 黑虎星君第一时间便要寻找声音的来源,但此刻只剩下半个脑袋的他,却连转头都做不到了。 “到底是谁!谁在说话!”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都有共同的想法……你想要报仇,我也想,在这方面,我们是相同的。” 那声音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我们或许可以互相帮助,我帮伱,你帮我,我们都能杀死自己的仇人,我们都能重新回到我们该在的地方。” “……该在的地方?” 黑虎星君沉默了片刻,他隐约感觉到这句话有些不对劲。 听这意思,眼下这个声音的主人跟他一样,都是残缺的状态?合着不止是他一个遭受了这样的苦难? 原来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你是谁!出来!” 想了片刻,黑虎星君还是决定先问清对方的来历。 “你在哪!” “我就在你的身边。” 那声音再一次响起了。 “你感觉不到吗?” “……嗯?” 黑虎星君有些迷惑了。 他身边可没有什么残缺的肢体,这个他还是能感觉到的。 难不成是他的感知出错了?这种事没道理…… “我就在你的身边。” 似乎是察觉到了黑虎星君的疑惑,那声音再一次开口了。 “又或者说,我就是这片沙漠本身。” 此言一出,黑虎星君剩下的半个脑袋之上,登时便满头大汗。 虽然只剩下半个脑袋,但黑虎星君却仍旧有着思考能力,所以他才更能意识到,这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如果这片沙漠只能算是对方的一部分残躯,那这个陌生声音,在全盛的时候到底有多强,他已经有点不敢想了。 不过在短暂的惊恐之后,黑虎星君的心中,便只剩下无边的狂喜。 有这样的存在帮忙,他又怎么可能报不了,这血海深仇? (本章完) 第548章 世界的一角 远方的小城中,杜乘锋还在进行着他的修行。 火德星君倒是意外的很讲信用,在埋了黑虎星君的当天竟直接飞回了牢里,但嘴上却依旧还在说着,让杜乘锋把他给放出去——这种奇怪的执拗,杜乘锋也搞不太懂,于是他干脆也信守承诺,将火德星君关了足足半个月。 “你小子等着,下次就该是老夫打你了。” 终于到了刑满释放的时候,火德星君骂骂咧咧的从牢里走了出去。 这老头似乎很执着于走出去和飞出去的区别。 “可能这种修行方式,真的有用?” 杜乘锋捕捉到了这份不寻常的地方。 普通的监牢根本关不住大能,哪怕有杜乘锋在也是一样,毕竟杜乘锋这边也不可能时刻都蹲在牢里,他总也还是要吃饭睡觉,要出门巡街的——换句话来说,火德星君其实有大把的机会可以逃跑,只要这老头愿意使用那些超凡的力量。 但唯独在这个时候,火德星君表现出了出乎意料的坚持。 “要不,我也试试?” 对于修行还没什么概念的杜乘锋,直接选择了抄作业。 白天的时候,他会像一个正常的捕头一样巡视这座小城,偶尔遇到一些冲突,他也只会使用拳脚功夫来摆平局面,至于下班之后,他则会花点时间总结一下自己这一天的经历,然后做两个菜犒劳一下自己——一切好像没什么变化,倒像是跟他在三山镇的时候差不多,但随着这种平淡日子的继续,杜乘锋心里却莫名的逐渐踏实下来。 杜乘锋将其归咎为,工作的原因。 有個岗位在,他的作息便得到了归正,生活变得规律,甚至连睡觉都变得沉了不少,而在这规律的生活之中,他甚至开始有闲心去观察城里的情况。 原本这样的小城,在他眼中是会被直接忽略过去的,毕竟这座小县城的体量甚至不如蓟北,更别说后来的大城兖州了,这种小城里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对于如今的他来说都只能算是小场面,根本没有让他全力尽出的可能,甚至连出一半的力都用不到。 也就是有这个捕头的身份在,他也才算是开始了解到,这世间的一角。 其实一直以来,杜乘锋都很疑惑一件事,那就是这个世界明明有那么多的煞气高手,癫狂到如此地步,为什么最基本的秩序居然还能得以维持——这种事其实是有点不可思议的,毕竟煞气高手们只需要杀人就能变强,这也就意味着对于那些高手们来说,百姓们不过只是用来增进实力的资粮。 至于其他的力量,不管是心力,还是香火愿力,这些东西看似没有煞气那么凶恶,但本质上却终究还是以人为食那一套,毕竟力量这种东西修出来,就是杀人用的,而杀人也确实是最好用最方便的,是能直接将大部分问题解决的办法。 以前的时候,杜乘锋一度以为,秩序的存在是因为南陈朝廷做出的限制,不管是对于煞气高手的打压,还是对于凶杀案件的禁绝,这些都能有效从根源上压制住煞气高手的产生——起码就他原来的经历来看,这套说辞勉强还是能说得通的。 但细想之下,这套想法,终究还是有些问题。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北边的草原人,那边可没有南陈这种严苛的律法,可是草原人那边打归打,却也没听说真就冒出过什么杀人不眨眼的惊世魔头,那些草原上的煞气高手们一样会团结在可汗的大帐之下,一样也维持着最基本的秩序。 以前的时候,杜乘锋还一度对这些问题有所不解。 但现在的话,杜乘锋却已经隐约有些明白了。 这从来都不是这个世界的问题,这本身其实是他自己的问题。 一直以来,他都把头抬得,太高了。 出于对变强的渴望,出于对力量的追求,一直以来他的目光都是注视着上方的,他的眼里只有那些比他更强的对手,至于那些不够强的,又或者说输在他手里的,对他来说只能算是过眼云烟,算是生命中的过客——毕竟他还要赶往下一个战场,去迎接下一场战斗,路途之上是如此的匆忙,仅仅只是对于变强的准备,就已经花光了他的大半精力。 可现在,当他真正低下头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个世界,好像从来就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样子。 以前的时候,他的眼中只有那些高手们,由于起步太快,煞气入体甚至都已经不被他放在眼里了,只有煞气外放的,也就是普通人眼里的真正高手,才勉强能算是有进入他视线的资格,那个时候他觉得煞气高手这么多,这世道怎么看都好不了了,再加上北边草原人和南陈朝廷的争斗,这个世界已然危如累卵。 然而在当了捕头之后,在这些日子的巡街里,他却突然发现,煞气高手,好像也没有他之前判断的那么多。 当然,煞气高手的数目也确实不能算少,不管是那些膀大腰圆的煞气入体,还是高来高去的煞气外放,杜乘锋甚至还发现了几个心力的使用者,明显是一些不知名的隐秘门派传承——但相比起这些所谓的高手来说,普通百姓的数量却要大了太多。 百姓们或许没有高手们那样强横的力量,但也没有高手们那样腥风血雨的生活,他们或许会羡慕那些高手们威猛的姿态,但他们终究也只是想想而已,他们还是要赚钱养家,要维持生活,打打杀杀这种事或许离他们很近,但也离他们很远。 “小老儿年轻的时候倒是也想过要当什么大侠,直到后来看到镇子上的那个大侠被人砍断一条胳膊,然后小老儿就知道了,这种事绝对是干不来的。” 这是城里裁缝铺的老裁缝在面对杜乘锋的疑问时,所说的话。 问话的时候,是杜乘锋刚把火德星君捉进去那阵,由于这家裁缝铺的门头在混乱中被一刀劈了,杜乘锋便也从火德星君身上刮了一些银钱作为赔偿,过来慰问——可谁能想到,这老裁缝居然会是这样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这跟杜乘锋想的可完全是两码事。 要知道在杜乘锋的预料之中,这老裁缝既然平白遭了这份横祸,难免会心怀怨恨,甚至干脆找些煞气兵刃,直接化身煞气高手,来个老夫聊发少年狂,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他唯独没想到是这个结果,这老裁缝居然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隐约意识到,自己之前那份疑惑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虽然这个世界确实存在煞气这条方便快捷的途径,但是愿意走上这条血腥之路的人终究还是少数,大多数人其实跟以前的他差不多,有一份能糊口的营生,有一份能过下去的日子,这就已经能让他们满足了。 至于拿去更多,得到更多,虽然看起来诱人,但他们也都能看到,这其中的危险。 不是谁都像当时在蓟北的他一样走投无路,又或者说那个时候的他其实也没真就到走投无路的地步,他大可以选择带着力量往南边逃,完全不去管那个在当时可以说是无可匹敌的纥奚青。 然而结果就是,他还是选择了打,还是选择了正面将那纥奚青打死。 从这个角度来看,他实际上,远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和善。 和那些煞气高手们一样,他也有着热衷于战斗的一面。 “但是战斗只能解决掉人,解决不了别的问题。” 正在吃着馄饨面的杜乘锋这样想着。 这个面摊,还是上次他抓黑虎星君的时候吃过的,由于味道不错,他便也经常过来光顾,哪怕以他那颇为挑剔的口味,这馄饨面做的也是挺不错的——当然,眼下他想的倒不是什么烹饪方面的事情,他更在意另一件事。 那就是,馄饨面不可能凭空从桌子上长出来。 一碗馄饨面想要做出来,首先得有人种麦子,然后还要将麦子磨成面粉,面粉买回来也只能做面,要做馄饨的话还要从屠户那边收肉,材料都备齐了之后,还要有厨子来把食材煮成食物,可单有食物还不行,还要有人做碗做筷,甚至还要有木匠做出这桌椅板凳,眼下的他才能坐在街边,吃上这一碗面。 只是这些,他其实还是说少了的,而这个过程里的所有环节,没有哪怕一环是需要用得到煞气的。 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打打杀杀,都只能算是这个世界中,微不足道的一角。 “难怪那些人,哪怕是飞到天上成了大能,也一定要再回来历练。” 一碗面下肚,吃饱喝足的杜乘锋长叹一声。 “以前的我,还是太浅薄了。” 在将汤也喝光之后,杜乘锋再一次承认,自己以前确实是太浅薄了——他本以为自己掌握的那些烹饪技法已经足够精妙了,甚至拿去皇宫当御厨都未必能落到下风,可现在看来的话。 可现在的话,这那些菜肴就算再怎么精美,也只能算是空中楼阁,远比不上这一碗馄饨面中吃出的市井百态。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刚巡街结束,确实是有点饿了。 “不用找了。” 虽然也不知道自己这到底是悟到了什么东西,但是心情不错的杜乘锋还是摸出一串铜钱递给了摊位老板。 只是一碗馄饨面,肯定用不了这么多钱,不过杜乘锋是觉得物有所值,那剩下的便也就都当作打赏了——如此豪阔的行为,自然让百姓们对他愈发心生好感,毕竟上一任捕头别说打赏了,甚至连吃饭的时候都是不给钱的。 两相对比之下,愿意掏钱的杜乘锋甚至都能算是高风亮节。 “应该做的,都是应该做的。” 面对着摊位老板的殷切目光,杜乘锋都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于是他干脆探手一抓,将正好路过的火德星君给薅了过来。 “衙门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你等会!老夫也没犯罪吧!你这是什么意思!老夫招你惹你了!” 被突然攥住衣领的火德星君瞠目结舌,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没犯事都会被逮捕。 但很可惜的是,杜乘锋没给他什么辩解的机会,而是一路拽着这老头,向着大牢的方向远去了。 只留下面摊老板手捧着这一串铜钱,激动得不能自已。 或许在杜乘锋看来,一串铜钱不算什么,甚至在大部分煞气高手看来,一串铜钱也称不上是有多少价值——毕竟他们有力量在身,也就意味着随时都能干点不需要本钱的买卖,随便找几个对手砍了,就足以让他们买东西不再需要看价格。 但对于小本经营的面摊老板来说,这一串铜钱,已经足以抵得上他好几天的经营。 当然,这赏钱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却是因为这新来的捕头是个好说话的,来吃了好几天,却没有找他要好处的意思,这也让他又省下了不少钱——这无疑是双喜临门,他明显又能多挣不少。 “难道说是老天爷开眼了?神仙显灵了?” 这样想着,面摊老板干脆就准备回头下了工,去庙里还愿。 说是去庙里,不过这庙却不是什么正经庙,毕竟正经的庙香火钱太贵了,也不接待他这种地位低下的摊贩,好在他们这些摊贩也不是真就没地方烧香,他们有自己的去处。 那香火,甚至比正经的寺庙都要来得更加旺盛。 “往生弥勒保佑,往生弥勒保佑……” 一处僻静的宅院中,那面摊老板一边这样念叨着,一边将那一贯钱拆了一半,放进了功德箱里。 这个往生弥勒是谁,面摊老板其实不太清楚,他只知道这个外边传过来的神仙据说很灵验——而事实也证明了,这个神仙确实灵验,他只是过来烧过几次香,日子就开始好起来了。 而他这虔诚的表情,也被里面的人,看在眼里。 “这人不错,就让他留下吧。” 伴随着这样一句话,宅院的大门轰然紧闭。 接下来的几天里,杜乘锋又去了几次面摊,可是他始终都没有再吃到那一碗馄饨面,只因为面摊老板据说是出门了。 “或许是真的有事吧。” 杜乘锋这样想着,毕竟这种事也很正常,谁没个头疼脑热之类的,家长里短也会耽误时间,眼下这面摊老板几天没出摊,倒也算正常。 只是杜乘锋没想到的是,当他再见到这面摊老板的时候,居然会是在案发现场。 有人在镇子外的河边发现了残破的尸体,根据邻里街坊的辨认,那尸体正是失踪的面摊老板。 (本章完) 第549章 往生弥勒 偏僻的小院中,香火还在继续燃烧着。 不管是混乱的年代,还是平和的光景,野心家是从来都不会缺的,而随着煞气高手们越来越多,人们自然也会认为,这世道开始变得越来越乱了——正所谓乱世出英雄,草莽多龙蛇,眼看得南陈朝廷逐渐式微,一些原本潜伏在暗地里的势力,也就逐渐打起了一些歪心思。 就好比眼下这个崇拜往生弥勒的教派,就是其中之一。 往生弥勒这个神仙具体是怎么回事,距今已不可考,又或者说,这些崇拜往生弥勒的人压根就没想过这方面——下面的信众不需要想,他们只需要知道这个神仙很灵就可以了,而那些收敛香火的也不太在意这个,他们只需要聚拢更多的人过来烧香就可以了。 至于名头,随便编一個也就是了,反正只要能有人信,那就是没问题的。 “世道为什么不好?年景为什么不行?你们的日子为什么越过越差?” 面对着院子中的诸多信众,立在院中的头领抬手指天。 “都是这贼老天的问题!是这老天爷瞎了眼!” 此言一出,在场的信众们纷纷点头称是,又或者说,他们只能点头称是——一方面是因为周围的人都在点头,自己不点头就显得很不合群,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们自己也想不出,自己日子过得这么辛苦,到底是因为什么。 或许确实是因为老天瞎了眼,毕竟不管什么事情,都可以说是老天爷瞎了眼。 所以他们才会聚在这里,崇拜那位往生弥勒。 往生弥勒,这四个字实际上要拆开来念,往生和弥勒是两个词,也就是说,他们祭拜的是已经往生了的弥勒——就是因为能给大伙带来极乐真土的弥勒死了,顶在他们头上的才会是眼下这瞎了眼的老天爷。 但神仙是不可能真死的,往生了的弥勒也终究还是会回来的,只要大伙足够虔诚,总有一天,这位往生的弥勒会复活过来,带领大家去到那无忧无虑的净土里。 “往生弥勒保佑,往生弥勒保佑……” 想到这里,在场的一众信徒们便纷纷念起经来。 虽然翻来覆去就这两句,但是传香的香头都说了,往生弥勒不是老天爷,不用大伙学道士那样念什么经,大伙只需要念诵往生弥勒的名号,就能得到往生弥勒的庇佑了。 只需要念诵往生弥勒的名号就好,只需要铭记往生弥勒的名号就好,只要香火不断,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所以找这么一堆人过来真的有用吗?” 就在那传香的头领主持完法会,回到后堂喝水的时候,有年轻的汉子拉住了他。 “就只靠这么一堆平民,他们能干什么?要我说,想做大事,那还是得找些高手……” “找高手?找什么高手?” 眼看得自家兄弟居然说出这种话,那传香的香头登时便连连摇头。 “你小子傻了吗?找高手来有什么用?高手听你的还是听我的?哪个高手没点脾气?” “啊这……” 年轻的汉子直接噎在了原地。 好像确实是这样,虽然他们也曾吸引过一些煞气高手过来传香,但那些高手却往往都有着自己的想法,要么就是想要直接冲到街上杀个狠的,要么就是想宰了他们兄弟两个取而代之——总之,寻找煞气高手来成就大事,明显是一种不太靠谱的行为。 但他们眼下正在做的事情,明显更不靠谱。 只是聚集一群毫无力量的平民,这和聚拢一群蚂蚁没有任何区别,真要闹起事来,随便来个煞气高手就能把他们给全都杀了——所以这年轻汉子到现在都有点搞不清楚,自己大哥这到底是在搞些什么。 “我在搞些什么?你如果信了,你就知道我在搞什么了。” 摇头叹息一声,那香头干脆抬手一指外面。 “你觉得那些煞气高手,怎么样?” “……武疯子。” 年轻汉子想了想,做出了一个相对靠谱的评价。 这确实是一个合适的描述方式,那些煞气高手们确实很能打,但也有着很强的不可控性,这些人本身就掌握着力量,甚至还能越战越强,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完全可以不依靠任何势力来做事,只靠自己单打独斗,这些煞气高手就已经能纵横江湖,横行天下。 如果一定要说缺点在哪的话,就是过于好斗,这也是不可控的一方面。 “对吧,你也知道,他们其实是有点问题的。” 这样说着,那香头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看起来像是他们在执掌刀兵,但实际上来说,他们更像是被自己的兵刃给控制住了……你有没有发现,一个煞气高手一旦没了兵刃,就是去了大半的实力,而他们那所谓的杀人变强,实际上也只是让兵刃本身更凶更煞,至于他们自己,除了身体强壮了一点,又有什么变化呢?” “这……” 年轻汉子缓缓点头。 好像,还真是这样。 起码大部分煞气高手是这样,他们嘴上再怎么说自己是在修炼武艺,但实际上大部分战斗力还是要倚靠手中的兵刃,所以反过来说,这些人是被兵刃掌控的,倒也没说错。 可是,这难道不是唯一的变强办法吗? 大伙都在这样做,大伙都在倚靠兵刃,煞气凶兵本身就是最好用的东西,任伱习武十年,也敌不过凶兵一刀——当然,也有过那种高明的武者,偶尔可以打得过一些煞气高手,抢走对方的兵刃,但这种出类拔萃的人,别说百里挑一了,就算一万个人里也未必就能出一个。 而现在,他们可是要准备做大事的,想要做大事,肯定就需要有武力来对付南陈朝廷的兵马,甚至去对付南陈朝廷养起来的那些煞气高手。 所以他们的力量,又从哪里来呢? 只靠念那两句经,就能念出力量来吗? “只靠念着两句经,真能念出力量来。” 出乎年轻汉子的意料,那香头还真点了点头。 “你不信,所以你到现在都用不出来,我信了,所以……” 这样说着,那香头抬手一挥。 桌上的茶杯悄无声息的被划成了两截,残余的茶水散落满桌。 眼见得此情此景,那年轻的汉子当场愣住了,就连茶水淌到身上都未曾察觉。 他只是呆愣愣地看着眼前那被斜斜切开的茶杯,看着那平滑的切口。 这样的切口……就算是名刀宝剑都不一定能做得到! 可眼前的香头,却只用空手,就将其划开。 这份本事……已然堪称神迹! “你是……怎么做到的!” 年轻的汉子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此刻的他,已然开始有些心生羡慕。 只是一直以来的固有思维还是让他没办法相信,没办法相信眼前的这一切是事实,明明连兵刃都没拿,明明只是赤手空拳,居然能做到如此境地…… “难道说,你练过武?” 年轻的汉子隐约想到了一个结果。 听说那些精研武艺的拳法家,就连手脚都能当作兵器来使用,眼下这空手一划,想必也是…… “不,我完全没练过。” 面对着年轻汉子的跳脱想法,香头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不是什么武艺,我也没练过什么拳法……算了我再给你来一次吧,你看好了。” 这样说着,香头直接看向了面前的茶杯残骸。 这一次,香头没有伸出手去,他只是看着,只是凝神盯着那残破的半个茶杯。 紧接着,只听得“咔嚓”一声,那已然被削去半截的茶杯,竟再一次从中间裂开。 切口整齐,依旧是平滑如镜。 可这一次,他却连手都没动。 “这是……怎么做到的?” 这一次,年轻汉子的脑子彻底不够用了。 出手划一下,这还在他的理解范畴之内,可现在这种连手都不动就能切开茶杯,就已经完全超出他的理解能力了——明明没有任何接触,那茶杯却偏偏从中间裂开了,怎么可能?这种事怎么可能? “这就是,那些凡夫俗子没办法理解的力量。” 眼见得年轻汉子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这香头便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这就是,意志的力量。” “意志的……力量?” 年轻的汉子努力的咀嚼着这几个词, 意志的力量……意志居然也是有力量的? 只靠意志的力量,就能做到这种地步? 那外面那些挥舞着凶煞兵刃的高手们,那些一挥兵刃就是刀光剑影的高手们,他们的力量又算什么? 和这种堪称神迹的力量相比,那些随时会被煞气侵蚀的高手们,又算得上什么?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找什么煞气高手了吧?” 香头笑了笑。 “因为他们愚蠢,也太弱小,他们根本不懂什么叫真正的力量,只知道拿个剑挎个刀,就一副多了不起的模样……你现在还觉得,我们需要他们吗?” “等等,你的意思是……” 年轻的汉子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 “这份力量,它,它……” “对。” 香头点了点头。 “这份力量,谁都可以学。” 嗡—— 就像是有洪钟在脑海中炸开一般,年轻的汉子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正在嗡嗡直响。 要知道想要成为煞气高手,其实标准非常严苛,首先能拿到煞气刀兵已经殊为不易,可就算拿到了煞气刀兵,也仅仅只能算是个开始——大多数人实际上都很难扛过凶煞刀兵的煞气侵蚀,他们只会被煞气侵入脑海,成为只知道拎刀砍人的武疯子。 只有少数人能扛过这一关,避免被煞气迷掉心智,但这却并非是什么结束,这仅仅只能算是一个开始。就算扛过了煞气的侵蚀,执掌刀兵的人若是杀戮过多,那也很容易再一次被煞气蚀穿脑子,甚至干脆当场变成怪物。 只有极少数的罕见天才,才能扛过这个阶段,才能稳定自己,不变成什么怪物——也就是这个时候开始,煞气入体才会变成煞气外放,也就是常规意义上的那些,能够随手挥出刀光剑影的真正高手。 能够挥出剑气,劈出刀芒,这在大众的眼里已经是极为顶尖的手段了。 至于再往上,好像也没有再往上了,这就已经是煞气的极限。 但很显然,这只是煞气的极限,不是眼下这份力量的极限。 “只要意志足够坚定,你就什么都能做到,只要意志足够坚定,你就无所不能……” 那香头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揽住了年轻汉子的肩膀。 “你想想,若是人人都有了无所不能的本事,这世道,难道还不能变成极乐真土吗?” “这……” 年轻的汉子已然有些战栗,他在为自己的想象而兴奋着,他已经有点不敢想那个画面了,那个只存在于幻想之中的画面……原本他一直以为,极乐真土这种说法,只是拿来骗香火钱的。可现在看来,这居然会是真的! 这居然会是真的!极乐真土居然会是真的! “但是这个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香头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 “不要往外传,不然被那些用煞气的魔头知道了,我们都好不了……不然的话,你知道下场。” “……我晓得。” 感受到话语里的那份森然,年轻的汉子不禁打了个哆嗦。 虽然这香头平日里看起来是慈眉善目的模样,但他可还记得,之前那个面摊老板是怎么被扎成破口袋一样,然后丢出去的——当初的他还以为,这面摊老板是犯了什么忌讳,又或者说做了什么危害教门的事情,他还一度疑惑来着,毕竟那面摊老板一直都颇为虔诚。 可现在看来,就是因为那面摊老板足够虔诚,香头这边才会想着要传下妙法,可谁能想到那老东西居然想要私自泄密,于是横尸荒野也就是理所当然了。 “所以说……等等?” 那香头刚要说话,眉头却突然皱了起来。 “怎么回事?谁在煮面?” “是我在煮面,刚煮的。” 也就是这时候,阴影中却突然有声音传来。 “我常吃的那家馄饨面没了,所以我只能来你家煮了……正好你也在,你挑一碗吧。” 这样说着,那坐在阴影中的身形站了起来。 “你是打算吃板刀面,还是要吃活馄饨?” 第550章 极乐真土 随着阴影中那身形站起身子,香头和那年轻汉子便也都看清了,对方身上那套捕快官服。 “我还当是谁,原来是杜捕头。” 看到这身官服,香头和那年轻汉子也就知道来人的身份了——虽然他们还不太清楚,这个县里新来的杜捕头是怎么悄无声息摸进来的,但只不过是一个捕头而已,对他们来说倒也没什么。 当然,真要青天白日里弄死一个捕头,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所以这两人对视一眼之后,那香头便直接对着眼前的杜捕头伸出了手。 “杜捕头既然来了,要不干脆也烧上一炷香?” “烧香?给你吗?” 回答那香头的,是一碗迎面泼来的汤面。 刚出锅的汤面还是滚烫,迎面挨上这么一下,怕不是皮肉都要烫烂——但那香头的脸上却丝毫看不出惊惶,反而干脆抬手一指。 仅仅只是抬手一指,那泼出来的汤面却直接悬在了半空,那些冒着热气的汤水竟仿佛失去了常理束缚一般,半点往地下落去的意思都没有。 “看来杜捕头脾气有点暴了。” 那香头随手一挥,这悬在半空中的汤碗便摔在了一旁的地上,只留下那一团滚烫的汤水悬在半空,好似游龙。 而那香头的脸上,也已经隐隐透出几分狰狞。 “今日你若是把这香烧了,那以后就都是教门里的兄弟,这点小事自然不用计较……但你今天若是不烧这一把香,你觉得你还能走出这個院子?” 当啷—— 伴随着瓷碗摔碎在地上的声响,外面那些过来烧香的百姓们也都听到了屋内的响动,不明所以的他们本能的冲过来想要一看究竟,却正好看到那一团汤水悬在半空之中的奇异景象。 如此手段,简直就是…… “仙法!这是仙法!” 那些烧香的百姓们顿时瞠目结舌,不少人甚至当场涕泪纵横,若不是眼下这后堂门口是个人挤人的场面,恐怕他们当场就要跪拜下去。 但马上,他们却看到这后堂之中,还有一个人。 只看那身官服,这些烧香的百姓就已经心生畏惧,尤其是在这种场合见到这身官服,就更是令他们胆战心惊——毕竟他们自己其实也清楚,这磕头烧香是件隐秘事情,眼下被这衙门的人现场活捉……那还了得? 心里有鬼,自然也就恶向胆边生,虽然顾及着那捕头腰间的腰刀,这些烧香的百姓都有些不敢上前,但他们的视线中,却已经隐隐带上了几分危险的气息。 就像他们的首领,那个香头,说的那样,若是这捕头真愿意与他们同烧一炷香,那今天这事还能过去,可若是这捕头不干的话…… “所以说,你最好还是听话,这样对你我都好。” 那香头同样也感受到了这些百姓们的变化,看向那捕头的视线中,也多了几分蔑视。 “确实,你是打虎英雄,但是那又如何呢?衙门一个月能给伱多少俸禄?就那么几贯钱,你玩什么命?” “嗯?” 杜乘锋一时间整个人都被问得愣住了。 他不是很明白,这香头哪来的底气跟他这么说话,即便这香头刚才露了一手对于心力的应用,但这种用法也只能算是粗浅,甚至连一个煞气高手都打不过。 这香头,到底哪来的底气,要把他留在这里? “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处境吗?” “你就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吗?” 那香头干脆反问过来,那悬浮在半空中的汤水圆球更是隐隐绽出了锋芒。 “你就没看到这里有多少人吗?你觉得靠你那把腰刀就能走出去?” “不是,你是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处境吗?” 杜乘锋挠了挠头。 随后,探手拔出了钉在那香头心口的筷子。 腥红的血液溅在了那片悬在空中的汤水上,很快便将那片汤水染得一片腥红。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香头,乃至于门口的那些百姓们,才意识到,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你……什么时候?” 感受着胸口传来的剧痛,香头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怎么……可能?” “杀你还用拔刀?” 杜乘锋随手将筷子丢到一边。 他实在不知道这香头到底哪来的自信,明明从刚才接住汤面的时候就已经被筷子钉穿了,却还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跟他叫嚣——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话,他确实用不着拔刀,他只用手里的筷子就能把在场的所有人全都宰了。 当然,说是这么说,事是不会这么干的,毕竟这些百姓之中,也有很多人是被这香头裹挟的,他们只是想烧香求个念想,未必就跟这香头一条心。 他这次来,只是为了将那面摊老板的死因查清楚,然后该关押关押,该杀头杀头。 这对他来说再简单不过了,就像吃一碗面一样轻松写意。 但也就是这个时候,那胸口淌血的香头,却再一次开口了。 “你居然,你居然敢……” 明明胸口还在往外喷血,那香头却逐渐挺直了身子。 “你居然胆敢如此!” “……身板这么硬的?” 杜乘锋诧异地看了一眼,颇为意外。 硬骨头他见过不少,但像这种都已经受了致命伤,却还在跟他叫板的,他还是第一次见——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一个罕见的硬骨头了,要知道他打过的很多敌人都做不到这么硬气。 但马上,杜乘锋却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硬气,这分明就是心力的作用! 在心力的加持之下,这香头一时间竟已经压制住了肉体,拒绝了死亡! “往生弥勒保佑!” 只见那香头大吼一声,猛地向着他所在的方向扑了过来! 仅仅只是这种程度的粗糙攻击,对于杜乘锋来说自然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抬腿一踹,这香头的身子便已经倒飞出去——但眼下已经不止是这香头了,门外那些百姓们也已经冲了进来。 哪怕杜乘锋这边腰里还挎着腰刀,但这些百姓们脸上却没有半点惧色,他们的眼中已然完全没了对于官差和兵刃的恐惧,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挥之不去的癫狂! “往生弥勒保佑!” 只是片刻,这些百姓们便蜂拥而至,那靠得最近的十余条手臂已然从四面八方对着杜乘锋抓了过来! 即便杜乘锋腰间的佩刀已然出鞘三寸,他们也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 “你们……” 深吸一口气,杜乘锋还是将刀锋按回了鞘中。 一方面自然是因为这柄腰刀只是凡铁,拔出来也没什么用,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压根就不需要非得拔刀——就算面前的人数再怎么多,也仅仅只是一群普通人而已,只是这种程度的话,他甚至连手都不需要动。 “退开!” 伴随着一声暴喝,杜乘锋怒目圆睁。 无形的力量猛地绽开,那是比香头还要更为狂暴的心力,如果说那香头展现出来的心力技巧已经可以切断一棵小树,那么眼下杜乘锋所使用的,就已经是连整片树林都能连根拔起的疾风怒涛。 在这份庞大力量的作用之下,那些飞扑而来的烧香百姓们尽皆被钉在了半空中,伸出的手臂更是直接僵在了原处,再也难以寸进。 但杜乘锋的脸色,却沉了下来。 不该是这样的。 一切不该是这样的。 原本在他的估算中,这些烧香百姓本该被这份心力激荡直接崩飞才对,这样又能稳定眼下的乱局,又不至于伤到这些百姓的性命——但现在,预想中的画面却没有出现,这些烧香的百姓,竟一个被崩飞的都没有。 杜乘锋能感觉到,有某种力道,刚刚在与他抗衡。 那份力量的味道,很熟悉。 微弱,却颇为坚定。 这是,心力的味道! 眼下在这里烧香的百姓,竟已经人人都在使用心力! “你以为靠那点武夫手段,就有多大能耐了吗?”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满身是血的香头,却已经再一次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你以为,靠这点本事,就能杀我?” 这样说着,那香头竟直接摸出一把线香,随后就这身边的烛火,直接将线香点燃。 只是片刻,香火的气息便浓郁起来。 而在闻到这线香的气味之后,那些百姓们的神情,也变得愈发癫狂。 同样,那些缠绕在他们身上的心力,也变得愈发旺盛起来。 “这个气味……” 杜乘锋只是闻了闻,便已然眉头大皱。 “你居然往线香里面掺五石散!” “五石散?这可不是那种烂货。” 香头嗤笑一声。 “这是往生弥勒的庇佑,是专杀你这武夫的利器!往生弥勒保佑!” 伴随着一声大喝,那香头竟直接将手里拿一把线香捅向自己的胸口! 紧接着,那香头的表情,也开始变得癫狂起来。 “弥勒降世!极乐真土!” “弥勒降世!极乐真土!” “弥勒降世!极乐真土!” 那些烧香的百姓们也跟着呼喊了起来,原本嘈杂的呼喊声逐渐开始变得整齐划一,伴随着这呼喊声,那些原本还有些缥缈的熏香烟雾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变得浓重起来,甚至将整个后堂都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入目所及,只有灰蒙蒙的一片,哪怕是杜乘锋,都已经有些看不清周围的环境。 这就更不对劲了。 要知道杜乘锋虽然眼下看起来与常人一般无二,但实际上用的却还是那副钢铁之躯,换句话来说,比起双眼所带来的视觉,他其实更多还是依靠本身的感知来掌控周围的环境——但眼下,伴随着这片熏香烟雾的弥漫,他的感知甚至都已经被混淆了,就好像周围已经不是刚刚的厅堂,而是一大片虚无的空地。 “居然还有这种手段……” 杜乘锋不禁心头一凛。 原本他还以为,这香头张嘴就要将他留下,无非是无知之下的夸大其词,可现在看来,这香头敢夸下这等海口,也不是完全没有依仗——起码就这一手露出来,若是换成普通的煞气高手过来,怕是早就已经死无葬身之地。 不过换成他的话,那也就是另一回事了。 有利刃从烟雾中探了出来,卡在了他视线的死角,那柄锋利的刀刃悄无声息,直接钉在了杜乘锋的腰间——但这必杀的一击却没有任何意义,只因为这一刀戳过来,竟直接戳出了金铁交鸣的声响。 就算站在这里让他戳,都不可能被戳破防,这便是杜乘锋敢于大大咧咧站在雾里的底气。 “但是……怎么出去呢?” 看着眼前这片灰蒙蒙的雾气,杜乘锋微微皱眉。 他尝试按照印象中门框的方向走过去,但他却没能摸到任何东西,就好像刚才的厅堂已然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灰蒙蒙空荡荡的一片,这片灰雾中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存在,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的话,大概也就只有那几柄正在追着他捅刺的刀刃了。 刀刃捅在身上叮当作响,嘈杂的声音也让杜乘锋变得愈发烦躁了。 “不对,这片灰雾在影响我的心态!” 杜乘锋敏锐的察觉到了自己心境上的变化,看向这片灰雾的目光也变得更加谨慎。 很显然,这份手段远比他预料中的还要更为麻烦。 连他的心境都会受到影响……这片灰雾,根本就不像是一群普通百姓能掌握的东西! 还有那往生弥勒,这个从没听说过的名号…… 这个奇怪的教门到底是什么来头? “不过,你以为靠这种东西就能困住我了吗?” 深吸一口气,杜乘锋双掌合住。 的确,这片灰雾本身极为危险。 但很可惜的是,眼下操纵着这片灰雾的,却并非什么身经百战的强者。 再凶险的力量,也要分让谁来用。 就好像杜乘锋,就算他不使用任何力量,只靠纯粹的心力,也能破开眼前的一切。 “开!” 伴随着杜乘锋双掌一拍,厚重的心力如惊涛般炸开。 而那些挥之不去的灰雾,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你有点意思。” 眼看着视线之内的一切已经恢复了正常,杜乘锋一把拎起了那个香头。 但被他拎起来的,却只是一具尸身。 那香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死透了。 第551章 人也是兵刃,也可以磨 一具死尸自然是问不出什么东西的,起码对其他人来说是问不出什么东西的。 但对于杜乘锋来说却是两码事,毕竟他早已知道这个世界不存在真正的死亡,就像刚刚那香头即便受了致命伤,也能通过心力加持来硬挺一样,他这边也完全可以做到将已经死亡的香头再一次从长眠中唤回来。 虽然他自己确实不擅长这方面没错,但是精通于死亡的郑七星,也正好还在镇子上徘徊着没有离开。 “这……不太好吧?” 当杜乘锋去到王员外的大宅时,还在管着那尸骸士兵的郑七星有些犹豫。 “小弟是要让这些亡魂安眠,又不是像以前一样要让这些亡魂不得安宁,这种事做起来,实在是有些……” 话说到这个份上,其实就已经有拒绝的意思了,并且理由甚至都很充分,这种事情跟郑七星自己的修行有着严重冲突——若是以前的丧门星,做这种事情自然不在话下,但眼下郑七星的修行方向却已经是南辕北辙,自然就不好再做这种让亡魂复活的事了。 “啊这,要不我自己来?” 杜乘锋开始挠头了。 他自己来也不是不行,但是能不能成就不好说了,毕竟这次他要复活的可不是什么意志坚定如铁的强者,而是一个烧香的普通人——或许对方在五石散的加持下,能让意志坚定到堪称癫狂,但在药效褪去,甚至人都变成尸体之后,这个人的精神还能不能撑住复活,杜乘锋其实也说不准。 不过事情被架在这里了,也不能不做,所以杜乘锋干脆准备硬来。 “算了,还是小弟来吧。” 眼看得杜乘锋这边真准备要硬来,郑七星叹息一声,还是答应下来。 毕竟他自己来,事情还会控制在可控的范围之内,可让杜乘锋来做的话,天知道这亡灵会变成什么样子——虽然听杜乘锋这边说,这亡灵生前是做了些罪孽的,但在郑七星眼里,这亡灵就是亡灵。 罪孽是留给生者的,对于安眠的亡魂来说,郑七星一向都一视同仁。 “还好,这尸身还算热乎,倒是不用做什么别的准备……但是提前说好,兄台你问完了话之后,可是要让这亡灵好好安眠。” “放心。” 在看到尸体已经逐渐睁开双眼后,杜乘锋这边也缓缓点头。 事实证明,郑七星的秘法确实是靠谱的,仅仅只是片刻,这已经死透了的香头就已经再一次醒转过来——但这香头醒来的第一件事却并非是什么惊恐,而是狂喜,那喜悦的表情简直无与伦比。 “往生弥勒保佑!我是不死的……” 啪—— 话还没说完,看不下去的杜乘锋就已经一记耳光抽在了这香头脸上。 或许是由于死过一次的尸身有些太过脆弱,哪怕杜乘锋这边已经很小心的控制了力道,这香头的脖子还是当场拧了两個圈,脑袋也看向了后背的方向。 可即便如此,这香头却也还有着意识,甚至主动将拧成麻花的脖子又拧了过来,还继续对着杜乘锋叫嚣着——至于叫嚣的内容,无非是往生弥勒庇佑,自己是不死的,不管杜乘锋这边用什么办法都是没意义的,等到往生弥勒降世,他就一定会遭报应的。 面对着没办法交流的香头,杜乘锋也只能转头看向郑七星。 “你有什么办法吗?” “这……” 郑七星也看得有些迷惑,很显然,曾经当过侠客的他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但这种恶人他却是真没见过。 而那往生弥勒的名号,郑七星就更不知道了,哪怕杜乘锋这边一再打听,郑七星也是一脸茫然——这甚至不是他见识少的问题,在继承了丧门星的位置之后,郑七星也继承了这个未来自己的一切,包括力量,学识,见识,乃至于各种方面。 可是在搜索了脑海中的那些信息之后,郑七星却始终没有找到任何与“往生弥勒”有关的蛛丝马迹。 “这就不对劲了。” 郑七星也皱起了眉头。 若是换成旁人,没听过也就是没听过,毕竟大伙都有自己的生活,没听说过倒也很正常——但对于郑七星来说却不是这样,他手下可是还管着大量的亡魂,这些亡魂的见识和信息,就约等于他自己也了解过。 亡魂们的信息来自凡间,郑七星本人的信息来自于天上,两边都找不到相关的信息,也就意味着,不管是大能们之间,还是凡人们之间,他们实际上都不太清楚这个往生弥勒是怎么回事。 但看着香头的样子,这往生弥勒,甚至不像是什么新冒出来的东西。 “……还真有说法?” 杜乘锋也有些意外,他倒是没想到郑七星居然反应会这么大。 “你不是说这个事跟你无关吗?” “这……” 郑七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确实是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他最早确实是不太愿意帮忙的,不过眼下听到“往生弥勒”这个名号,郑七星的心中却莫名的泛起一份危机感——尤其是那“往生”二字,听起来是如此的扎眼,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已经让郑七星屏息凝神。 毕竟他自己现在,也是在干着同样的活计。 他在尝试让这些亡魂们回归永恒的长眠,四舍五入其实也等于在送这些亡灵们往生。 “合着是因为同行啊!” 杜乘锋一下便明白了郑七星的意思。 正所谓演戏的盼着能得奖,说相声的盼着死同行,郑七星不是说相声的,但这种同行所带来的危机反而更加强烈——毕竟说相声的好歹不会拎着家伙对砍,但是大能之间可是真的会往死里掐。 尤其是这种道统极度相近的情况,几乎可以说,两边是必定要分出一个高下的。 而对于这些大能们来说,看到一个相同道统的人,走到了比自己更高的位置上,那几乎就是否定了他的一切,跟杀了他也没什么区别。 甚至来说,死亡都能算是更好一些的结局,毕竟死了就不用被吃干抹净了。 但是对于郑七星这种精研死亡的大能来说,他们有一万种办法让对手连死都死不掉,毕竟就算是亡魂也有着亡魂的价值,在没有贡献出最后的价值之前,死亡实在是过于奢侈的事情。 “反正你先试试把话问出来吧,这小子……” 看了眼还在叫嚣着的香头,杜乘锋这边不禁一阵头痛。 很显然,这香头就是被吃干抹净的那种,哪怕眼下都已经死过一次了,却还在叫嚣着往生弥勒的名号——虽然这香头看起来还有自主意识没错,但其思维和想法,基本都已经被那个来历不明的往生弥勒给吞吃殆尽了。 只知道念诵往生弥勒的名号,张嘴就是弥勒要来了,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有理智的正常人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更何况,这样也太吵了。 “还是让小弟来吧,这次小弟心里就有数了。” 在意识到了很有可能是同行作祟之后,这郑七星便也没了留手的意思,于是只见这郑七星抬手一挥,原本还在叫嚣着的香头便陷入了呆滞。 这是压制住了香头的大半意识,也是郑七星平日里压制那些亡魂们的办法,这才是正经问话的姿态。 不过杜乘锋却在这个时候按住了郑七星,他可不想让郑七星张嘴就问什么“往生弥勒”的事情,毕竟真要这么问的话,那也太没技术含量了,并且这香头必定还会像刚才一样长篇大论。 身为捕头的杜乘锋有着自己的职业素养,他也略懂一些审问的办法。 “你们这个教门,大概有多少人?平时都在哪里聚会?” “不知道。” 呆若木鸡的香头僵硬的摇了摇头。 “不知道,不知道。” “……嗯?” 杜乘锋微微皱眉。 怎么会不知道有多少人呢?连聚会的地点在哪都不知道?这帮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说你知道的。” “往生弥勒……” 香头张嘴就是老三样,这也让杜乘锋直接一把摁住了对方的嘴,将其按了回去。 询问不成,杜乘锋一时间有些挠头了,现在看来,这种拷问审讯果然不能算是他的强项——若是这香头身上有什么兵刃,其实也还算好的,他可以直接通过打磨兵刃的方式,来了解到这香头的过往,四舍五入约等于直接调监控,事情马上就会变得无比清晰。 可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这香头身上,没有武器。 这香头是用心力的,压根就不需要武器,坚定的意志就是他的锋刃,混了五石散的线香就是他的刀柄,这种办法用起来,等闲江湖人都要死于非命,那确实是用不着什么兵刃。 但这也让杜乘锋一时间有些麻了,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没有兵刃可磨的情况。 “除非……” 杜乘锋不禁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场战斗。 那是他与南陈太祖的那场打斗,也是他少数没有打磨兵刃的战斗——只因为,南陈太祖自己就是那件兵刃,当时的他触摸了南陈太祖,从而直接被拉入了南陈太祖昔日的经历之中,这也是极为稀罕的特殊情况。 那么就现在来看的话…… “人,是不是也能算是兵刃?” 杜乘锋开始陷入沉思。 理论上来说,是不算的,毕竟人没有锋刃也没有刀柄,更不是铁打的,自然跟兵刃不沾边——但如果从抽象的角度来说,人还真是能算成兵刃,甚至来说,人或许还能成为最好用的兵刃。 当然,这不是说把人拎起来,拿来做什么独脚铜人槊,而是说人本身确实是有着作为兵刃的可能性。 又或者说,人本身,有着做为工具的可能性。 就好比这香头,对于那隐藏在背后的往生弥勒来说,就是一件好用的工具,这个好用的工具可以为自己增加信徒,收割香火愿力,甚至可以在关键的时候扔出来引发祸乱,将事件局势导向自己需要的方向——当然,必要的时候,这个好用的工具甚至真的可以拿来杀人,毕竟看这香头的意思,就算是让他为了往生弥勒去死,他也是愿意的。 反正这香头从一开始就相信那往生弥勒的说辞,觉得死亡这东西压根就不存在,自己不管死多少次,都还能再复活过来,直到去往那极乐真土。 “从这香头的说法来看,背后应该是大能在下手。” 郑七星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 “死亡已死,这种事情不该传下来的,能知道用这种事情来作伐,不会是什么普通人。” “所以我来找你啊。” 杜乘锋这么说着,但心里却还在想着刚才的念头。 如果人也能作为兵刃的话,那人确实也是能被打磨的——又或者说,他连山川和河流都已经打磨过了,没道理人就打磨不了。更何况眼下摆在他面前的甚至都不能算是人了,只能算是亡灵,而亡灵这种东西,之前的丧门星也曾将其作为武器。 换句话来说,亡灵本身就是可以打磨的,本身就是可以提取记忆的。 又或者说,这世间万事万物,就没有不能打磨的东西! “伱……怎么了?” 一旁的郑七星已然察觉到了,眼下的杜乘锋表情有些不太对劲。 “是出了什么事吗?看你这脸色……” “没事,只是领悟到了一些东西。” 杜乘锋笑了笑,心头却一阵轻松。 这是真的领悟到了一些东西,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这样轻松的感觉了,虽然只是思路上往前跨越了一小步,但就能力上来说,却是往前跨越了一大步。 既然在这个见了鬼的唯心世界中,只要意志坚定,一切就皆有可能。 那么当他坚定的认为,眼前这香头的尸骸是兵刃时,他也就能像打磨兵刃一样,打磨这具尸骸本身! “帮个忙,让这王员外家里弄个大木桶过来,还要热水和手巾,最好再来点皂角。” “……你要干什么?” 郑七星都听愣了,一时间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突然就要上这些东西了?这跟问话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 杜乘锋指了指面前的香头尸骸。 “我要给他搓澡。” 第552章 磨人 将人当作器物来打磨,严格来说对于杜乘锋还是第一次。 虽然他之前有过一次类似的经历,但那个时候更近似于意外,而这一次,才算是真正的全副武装的在做这件事情——为了保证打磨的效率,他甚至连使用的工具都变了,比如磨刀石,就已经换成了搓澡巾。 “这里的骨骼结构有磨损,带得里面的筋都出了问题,这明显是平时体态上有些……嗯?” 才刚已入手,杜乘锋就一阵发愣,这种熟悉的感觉,还真跟他磨刀的时候没什么区别——就像他磨刀的时候,只看刀身上那些缺口和划痕,就大概能判断出刀具的经历一样,眼下这人体上所表现出的各种问题,还有那份从脑海中浮现而出的对应印象,两者之间竟是如出一辙。 “也就是说,居然还真行?” 杜乘锋大为诧异,合着这人居然还真的能当成刀来磨。 这甚至不是专指南陈太祖那种人形兵器,也不是说眼下这个被郑七星复活过来的香头,而是说所有的人,好像所有的人都能用类似的办法来打磨。 “这……” 杜乘锋一时间有些恍惚。 要知道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这点特殊的本事只在磨刀上,所以在掌握了力量之后,这份与力量没什么关系的能力,他也就有段时间没用过了。只有在需要提取一些信息,并且恰好拿到了对方兵刃的时候,他才会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个本事来。 可现在看来的话…… 不是这个本事不好用,而是他之前对这份本事的认知有着某种本质上的错误。 比起单纯的打磨兵刃,这套技术,明显有着更为广阔的应用空间。 不过眼下的杜乘锋却已经没时间细想这些了,只因为熟悉的画面感已经出现在他的眼前——如果说打磨刀剑的时候,他经历的是千锤百炼,那么打磨人体的时候,他经历的就是出生的过程了。 熟悉的出生过程之后,杜乘锋再一次见到了光亮。 这也让他逐渐了解到了,这香头的一生。 和大多数普通人一样,这香头年幼时候的生活没有什么波澜壮阔,幼年时候跟着父母学做活,长大了去学堂稍微念個一年,就回来做工贴补家用,说不上凄惨,但也说不上有多好,起码对这香头来说,这样的生活远远不是他想要的。 但就算不想要也没意义,只因为这香头家里也不是那种真正活不下去的饿殍,他家虽然贫寒,但也没到要饿死人的地步。 解决了温饱,自然也就失了那股搏命的狠劲,贫寒的家境却又让他什么都做不了,又没有做事的本钱,又不够狠,这香头的前半生可以说是一事无成。 甚至就连这香头自己都迷茫了许久,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他好像一辈子就会这样上工做活,一辈子这样下去。等到了合适的年纪,家里大概会给他找一个同样家境贫寒的妻子,然后花掉家里的全部积蓄将其娶回来,甚至有可能还要因此而负债。 然后他会有孩子,他的孩子也会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多了一张吃饭的嘴,家里只会愈发地入不敷出,直到他的孩子也长成跟如今的他一边大,再像他一样去上工做活,去继续这吃不饱但是也饿不死的日子,日复一日。 这样的日子好像一眼就能望到头,又好像永远都望不到头。 “绝不!” 香头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他却本能地拒绝着这样的生活。 这样是活着,但也仅仅只是活着,他不知道这样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他想要摆脱这种境地,他想要去看到外面那更大的天空——但他也只能想想而已,连填饱肚子都做不到的他,什么都干不了。 “但是,真的就什么都干不了吗?” 这是香头第一次去听传法的时候,那传法的老香头对他说的话。 这种传法并非是传授什么真正的法术,仅仅只是给人们一个抱怨的地方——毕竟正经寺庙都是要收香火钱的,身为普通人的香头想要找个求神拜佛的地方都没有,眼下能有个人听他唠叨一下平日里积累的苦楚,这对他来说就已经是很大的慰藉了。 但出乎年轻香头意料的是,就在他向眼前的老香头说了自己的所有痛苦时,那老香头却对着他,露出了笑容。 “你能做到的,你肯定能做到的……你的意志这么坚定,又怎么会有做不到的事情呢?” 那是年轻的香头第一次受到夸赞,这个时候的他甚至还不是香头。 心底最深处的这些想法,香头是不敢对父母袒露的,只因为他知道,这些东西如果说出来,只会被父母责骂,说他只知道胡思乱想,不知道好好干活——然而就是这些胡思乱想,就是这些了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太行的说法,居然得到了夸赞。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他烧香的次数就变得更多了。 烧香令他愉悦,那老香头的话语更是令他欣喜,每次过来烧香,他都像是回了家一样喜悦——于是很快,他便被提拔上来,成为了一个新的香头。 最早的时候,他还是跟着老香头一块烧香,算是那老香头的副手,但随着老香头故去,他自己这边也就主见开始掌控全局。 某种意义上来说,老香头可以算是他的恩师,他在老香头这里学到了很多东西,像是如何进行管理,怎么带着人们烧香,出远门的时候该注意什么,还有教门里常用的一些黑话贯口——从这个角度来看,老香头可以说是他的义父也不为过。 或许也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情谊在,老香头在去世之前,专门将他叫了过去。 “我教分布甚广,若是有事,可以派人带上往生弥勒的印记去求援,周围的师兄弟们都会帮你……” 气若游丝的老香头做着最后的嘱托。 “还有,若是遇到那些入煞的强人要杀你的话,你一定要记得,你那坚定的意志,什么都能做得到。” “记住了,我会记住的。” 虽然当时嘴上这样说过,但香头自己对最后的这句话,却有些不以为意。 意志坚定就什么都能做到?怎么可能存在这种事情。要知道他又不是那种一无所知的毛头小子了,跟随老香头这些年也算是涨了不少见识,自然知道很多时候,事情不是只靠努力就能搞定的,更何况他跟在老香头身边,也早就算是半个内行人了。 换句话来说,这种话语,拿去骗骗新信徒可以,至于像他这样的内行……他自己其实一直都很清楚,所谓的往生弥勒不一定存在,极乐真土也不一定存在,一直以来他们只是在用说话的方式,尝试为那些普通百姓开解一下心中愤懑,仅此而已。 但很快,香头就知道了,完全不是他想的这回事。 只因为往生弥勒真的对他显灵了一次,就在他念诵往生弥勒的名号时,明明他才是最不信的那个,但他却突然感觉到了一股莫名涌动的力量——就好像往生弥勒的力量真的与他同在一般,就好像这隐秘的神佛真的在庇佑着他一般。 “这……这种事居然也能行?” 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头的香头,连忙开始尝试了解这份力量,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隐约有些明白,他那便宜师傅之前的行为,未必就只是单纯的谈话疗法——意志真的是有力量的,甚至可以说是一股相当强悍的力量,这股力量是如此的凶猛,甚至比起煞气来说都不遑多让。 只是之前的时候,他的老恩师,那个老香头,一直都没把这件事告诉过他。 就像是,要刻意对他进行隐瞒一样。 “这……倒也正常吧。” 香头对于这种事倒是见怪不怪了,毕竟这年头学个手艺活也还得给师父先白干三年,至于这种压箱底的本事,师父不入土是传不下来的,所以这种事在他看来倒也没什么。 又或者说,他已经没时间在意这种小事了。 他更在乎,这份力量本身。 和煞气不同,这份力量明显更为方便,不需要兵刃,也不需要杀人,只需要集中意志,就能施展出诸多神通——在刚接触到这份力量的时候,香头一度以为自己已经超凡脱俗,成为了传说中那些使用法术的仙人。 但很快,香头便意识到,掌握了这份力量的,其实不止是他一个。 说来也怪,以前他明明没听说过这种奇怪的力量存在,但随着他的便宜恩师故去,随着他逐渐掌握这份力量本身,其他那些能够使用这份力量的人,也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虽然这些人的人数还很少,但也足以让这香头开始有了些危机感。 这份力量不是他独有的,他甚至都不一定能算是这些人里面最能打的那个。 “但是……我绝对会是最刻苦的那个。” 香头确实很刻苦,但他刻苦的方式却是用这份奇门妙法来敛财,靠着这份真正堪称出神入化的技法,他很快就聚拢到了一大批信徒,成为了本地的地头蛇——手里管的人多了,这香头也难免生出了一些不该有的野心来。 只是这样还不够,他还想要做的更多,做得更大。 不过这种事显然不是拍脑袋就能搞定的,起码眼下的他是搞不定的,虽然他已经掌握了这份玄奇的力量,但那也只能算是一个煞气高手的级别,甚至来说,真要正面对战,没动过几次手的他还真不一定能打得过那些煞气高手们。 “所以要从这力量上下功夫。” 香头一度升起了这样的想法。 若是能变得更强,大概也就有办法了,就算没办法正面杀死那些煞气高手,能做到自保也已经是最好的事情——但出乎他的意料,这个时候的他却再一次得到了往生弥勒的庇佑。 当那一抹灵光划过脑海的时候,他第一次意识到了,这份力量,到底该用在什么地方。 “连我都能学会怎么用这份力量……那么这份力量,岂不是人人都能学?” 是了,这或许才是这份力量的凶险之处,不是在于有多强,而是在于这玩意的普适性——只要能正常思考,能张嘴出声,能喊上两句“往生弥勒庇佑”,就很有可能掌握这份力量。 并且要追加强度的话,也不是完全没办法,起码在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中,这香头已经隐约掌握了,这份力量的关键。 那就是,越颠越强。 这是一个很反直觉的事情,毕竟通常情况来说,风轻云淡解决战斗的高手,总比那些癫狂的武疯子看起来更强一些,可这香头却清楚,眼下这份力量完全是另一回事——这份力量需要的并非是普通高手那种,驾驭煞气的理智,而是超越理智本身的,堪称极端的癫狂。 理智毫无意义,理智只是束缚,只有超越理智,超越常理,才能更好的运用这份力量,更好的到达那极乐真土。 所以为了让更多的人都能体验到极乐真土,体验到这份力量的玄奇,这香头甚至还专门打造了配套的设施——那是混杂了五石散的线香,平日里看起来和真正的线香一模一样,可这东西一旦燃烧起来,那些吸入香气的百姓们很快就会变得意识模糊,逐渐走入癫狂。 而这,也就是他想要的东西。 这香头仍旧不相信什么往生弥勒,但他却相信力量,相信着这份绝强的力量。 “这份力量,人人都能拥有,这份力量,人人都能做到!” 那一刻,这香头雄心壮志。 “我便是要让这世间人人如龙!” (本章完) 第553章 人人如龙 “人人,如龙?” 在看到这香头喊出口号的时候,杜乘锋一度惊到了,他倒是没想到这香头居然还有这样宏大的愿望——和这香头的话一比,他倒是显得有些过于胸无大志了,并且这香头还因为他的突袭死了,这怎么看都像是他做了坏事一样。 但细看下去,杜乘锋才意识到,事情好像和他理解的不太一样。 这香头确实是有过这样的雄心壮志,起码口号喊得很利索,但真正做起来的时候,就完全是两码事了——这香头确实是在用他的方式传播力量没错,但这传播力量的方式却并非是普及什么意志的力量,而是很朴实的直接教人烧香。 “啊这。” 眼看着香头收获的香火钱越来越多,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烧香这种事也不能算是完全没用,毕竟这香头用的香是他特制出来的,里面不止掺了五石散,甚至还混了大果壳,这玩意点火烧起来,再怎么理智的人也要直接犯迷糊——但也就是这份迷糊,反而歪打正着了。 人一迷糊,理智溃散,这时候心中唯一坚定的,也就只剩下所求的那点欲望了。 坚定的意志能改变一切,就算做不到主动坚定,那被动坚定一会也是一样。 心力引动之下,很多事就算原本成不了,也会微妙的成一部分,这也让这香头的香火显得愈发灵验起来——也就是靠着这份特殊的香火,这香头很快便超越了他的便宜恩师,一跃成为了镇上教门的龙头人物。 或许是因为地位提升了,这香头的心也就开始野了,他逐渐开始不再满足于这些许的香火钱,他开始想要做真正的大事。 至于这个大事到底是什么,这香头自己甚至都没想好,毕竟能做的大事其实有点多——比如从世俗意义上来说,他们这些拜往生弥勒的大多都对眼下的世道有所不满,而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是和朝廷有冲突的,从这个角度来看,起码他们应该想办法掀翻南陈,另立新朝。 又或者从神佛的角度上来看,往生弥勒保佑了他们这么久,那他们怎么也都要为往生弥勒的降诞出一份力,等到往生弥勒出现,极乐真土降世,那也是人人都有好日子过了,起码说是这么说的。 最后就是从自己的角度上来说,若是真能心想事成,那也算是无所不能,这比起什么煞气高手来就是更高一层了,别说荣华富贵了,就算成佛作祖,长生不老,恐怕也是能实现的。 不过细想之下,这些所谓的大事,其实也都有着自己的问题。 就好比无所不能,甚至成佛做祖,长远上来看确实有可能,但由于积累还不太够,一时间却还是难以做到——毕竟药物带来的迷幻并非是真正的坚定,他显然还得再多练几年。 至于复活往生弥勒,这就更不用提了,毕竟这香头自己实际上都不太清楚,自己拜的这个往生弥勒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连平日里讲经说法,其实都是这香头自己编的,他对这往生弥勒压根就没什么了解,也没想过要去了解。 至于和南陈朝廷起冲突,这个就更没必要了,的确,眼下的世道确实不太行,但那也只是烧香的百姓们觉得不太行,在收到这些百姓们的香火钱之后,这香头却意外的觉得眼下的世道倒也还不错——毕竟如果不是这见了鬼的混乱世道,又哪里还会有这么多的百姓过来烧香送钱呢? “你这……” 香头是捋清了思路,但杜乘锋这边却噎住了。 虽然他觉得这香头弄出那掺了大果壳的线香就已经够离谱了,但他也没想到这香头还能更离谱——满嘴要做大事,结果一個都不想做,这又算个什么? 不过这香头虽然没确定自己真的要做什么,但对个人实力的提升也是一直都在干的,或许这是出于最基础的安全感,又或者说他真的想准备点什么,总之,在心力这方面,这香头还真就练出点玩意来。 然后他便真的开始挑选人手,传授这份力量。 这香头倒是没有敝帚自珍的意思,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确实是需要一些骨干成员来帮忙,所以他便专门挑了几个看起来虔诚的,这种也相对容易入门一些,毕竟足够虔诚,意志也就会更坚定一点,也就意味着更容易掌握力量。 于是那面摊老板,理所当然的被选中了。 “合着这还能算好事?” 眼见得画面中出现了熟人,杜乘锋的眉头微微皱起。 好像确实算好事,起码一开始的时候算好事,那面摊老板被点名留下的时候,看着也是一副颇为兴奋的样子,而那香头也确实是在认真的教授,还将自己压箱底的手艺给拿了出来。 压箱底的手艺,也就是那做线香的手艺,毕竟涉及到多种药物的融合,这种事马虎不得。 但也就在这香头传授秘诀的时候,那面摊老板却皱起了眉头。 “这不是大果壳吗?” 合着这面摊老板也是吃过见过的,毕竟大果壳这玩意除了致幻作用之外,有些时候也被拿来当作烹饪时候的香料——不过这种东西很多摊子只会偷着用,从来都不会把这玩意摆在明面上,毕竟他们卖的是饭食,又不是大果壳,真被人知道了,说出去总是有些不好听。 也正是因为认识这大果壳,又认出了五石散,这面摊老板登时就不乐意了。 “合着你们居然是一群骗子!” 面摊老板勃然大怒,明显是想起了自己烧香时候那迷迷糊糊的状态——看着脸色就知道,这面馆老板明显一度以为自己那是受到了往生弥勒的感召,是虔诚的象征。 结果现在看来,合着是被人给药过去了,那还了得? “香火钱还给我!我不干了!” 愤怒的面摊老板登时就要走,这让那香头一时间头皮发麻,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看起来最虔诚的信徒居然会是这么一副嘴脸——最令他难以接受的是,这面摊老板甚至扬言不退钱就要报官,就要将他私用大果壳和五石散的事情给说出去。 虽然理论上来说,五石散这东西连不少达官贵人都在用,但是在官府层面,这东西却还是不允许民间私自持有的,别说贩卖了,就算配制也不行,抓到就要直接送进去吃牢饭。 香头不想去吃牢饭,一点都不想。 他还有那么多美好的生活没有体验,他还有那么多的大事没有做,他还有那么多的日子要过,他怎么能就这么折在这里呢? 但他却打不过这面摊老板,毕竟他每天做的也就是收些香火钱的活计,可这面摊老板却整日里都要做工,颇有一把子力气,只看那粗壮的胳膊,怕不是随便一拳都能把他打得躺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可是,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这面摊老板离开,毕竟这面摊老板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甚至一度扬言要拉他去报官。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面摊老板离开。 无论如何都不行,无论如何都不行。 “无论如何都不行。” 那个时候,香头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一句。 于是,当这香头回过神来的时候,那面摊老板,就已经倒在血泊之中了。 “咎由自取!” 深吸一口气,香头迅速的选择了抛尸荒野。 这是香头第一次杀人,心中难免有些过不去,但也就是这一次杀人,却让这香头第一次感受到了某种说不出的感觉——这是一种力量的彰显,一种权力的把持,原本只能算是普通人的他,竟能轻松夺取另一个人的性命,这种感觉,这简直…… “难怪那些煞气疯子们,会喜欢杀人。” 香头握了握拳头。 明明拳头上没沾到什么血迹,但他却总觉得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这股气味,并不讨厌。 他甚至开始有点喜欢上这种感觉。 “对,就是这样……只靠吃苦,是当不了人上人的。” 那一刻,香头这样对自己说着。 像是在感叹,又像是为了说服自己。 在这之后,香头就已经有些改变了,他是真的想要做点大事了,毕竟如今的他已经今非昔比,他觉得只有真正的大事才能配得上自己这无所不能的力量——并且也就是因为这一次经历,这香头甚至感觉自己许久未曾进步的力量,突然就变得更强了。 “对了,就是这样,癫狂才是力量,理智只是枷锁……” 这样想着,香头开始叫起信任的人手,他又开始推行起他的计划,他想要打造出更多的骨干,他想要做的更大,做的更多! 然后没过多久,这香头的视线中,就出现了杜乘锋的那张大脸。 “啊这。” 从画面中退出来的杜乘锋揉了揉眉心,他一时间竟隐隐感觉有些不适。 倒不是什么身体上的不适,主要还是精神上的折磨,要知道他磨刀也算是见过诸多人物了,那些强者也算是各有特色,可是这香头……杜乘锋也只能说,对方当不了煞气高手也不是没道理的。 起码就这心态上来看,别说走到煞气外放了,这香头恐怕连最基本的煞气侵蚀都不一定能抗住,怕不是刚一摸到煞气刀兵,就会直接当场变成只知道杀人的武疯子。 从这个角度来看,这香头的意志,其实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定,就算知道了心力的秘密,也未必就能发挥出多少力量。 但是,真的发挥不出来吗? 明显不是,这香头虽然确实是菜得离谱,但杜乘锋却也还记得,自己可是连五感都一度被这香头蒙蔽,若是换个普通的煞气高手过来,恐怕还真会折在这香头手里。 可这就不正常了,这也是最大的问题所在。 这香头明明如此之菜,怎么就能做到那种地步呢? “除非这往生弥勒,真的有什么说法在里面……” 想到这里的杜乘锋,突然想到了另一个疑点。 这香头自己是不学无术,连自己拜的往生弥勒到底是什么,都搞不清楚——但这香头的便宜师傅,也就是当年的老香头,却明显是知道这个的,甚至早一步发现了意志坚定的力量,也就是心力的妙用。 换句话来说,这份被昔日的楚人王室,视作皇族才能传承的秘法,在楚人灭亡的后世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起码有一部分人是知道这份力量存在的,只是由于用煞气的实在是太多,真意志坚定如铁的人,可以直接去走煞气路线,相比起心力路线来说,煞气路线明显会有更好的发展——但对于心力的使用,确实是传承下来了,甚至被开发出了专门的配套用法。 比如这香头所使用的药物流派,虽然本身有些过于离谱,但对于大部分初试心力的使用者来说,确实也能算是一个没办法之下的办法。 “也就是说,那些风流雅士搞得那什么玄之又玄之类的……居然还真是有说法的?” 杜乘锋不禁想起了自己在沂州城的时候,见到的一些不太好回忆的光景,原本在他看来,那些所谓的雅士怕是行五石散行疯了,可现在看来,这很可能有着另一层含义。 不过他还是没办法认同这种做派,也不认同这种心力的修炼方式,只靠这种办法来修炼心力,明显是走了邪道。 “但是……用这法子的,可能会不少。” 想到这里,杜乘锋皱起了眉头。 这香头能想到的,其他人未必就想不到,毕竟不管是五石散还是大果壳,其实都不算事太过难弄的东西——而心力这玩意的秘密,也早已算不上秘密,换句话来说,还有更多隐秘的心力修炼者,正在用这种特殊的方式修炼。 “心力……痴浊啊。” 杜乘锋不由得想起了,那一套三浊的说法。 癫狂带来力量,理智只是枷锁,这便是那香头对心力的理解。 恐怕,这么理解的,不止是这香头自己。 第554章 愈发癫狂的世界 当杜乘锋从浴室中出来的时候,郑七星也跟了上来。 很显然,郑七星对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所谓往生弥勒颇为关心,虽然言语上还有些矜持,但话里话外都在尝试在杜乘锋这里打听那往生弥勒的事情——当然,关于杜乘锋用的什么秘法,他还是很知趣的没有去问,毕竟谁都有点看家的手艺。 也就是杜乘锋这手艺实在是有点让人看不懂就是了,提取记忆的手法,郑七星不是不知道,但是给人搓澡来提取记忆,他还是头一回见。 可能是什么特殊的个人癖好? 毕竟连人都不当的也不是没有…… “我总觉得你好像在想一些不太礼貌的事情。” 看着郑七星那不断变换的脸色,杜乘锋隐约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此刻的他突然有点后悔了,之前非得说自己有秘法不能让别人看,这郑七星倒是尊重了他这个说法没过来看,不过现在看来,他好像还不如直接了当的把自己的情况说了——反正大伙都有压箱底的手段,那么多一个提取兵刃的记忆其实也没什么,反正他眼下的力量又不是靠这個来的,大可以直接说出来。 “反正就……往生弥勒的话,没多少信息。” 摇了摇头,杜乘锋还是决定先说正事。 他能看到的,也只有往生弥勒有一个潜在教派这件事,至于更多的,也就是郑七星关心的部分,他就不知道了。 不过这起码也能看出来,对方并非什么庸手,若不是这一次赶得实在是太过凑巧,正好撞到杜乘锋的脸上,他们甚至都未必能知道这个名号的存在。 “反正你小心点,我看他所图不小。” 想起自己之前看到过的那些癫狂经历,杜乘锋思考了片刻,还是嘱咐了一句。 虽然一切都是那香头自己做的没错,但杜乘锋总觉得,这往生弥勒本身其实也是有点问题的——毕竟他可是还记得,火德星君之前说过,他们或许会在地上游荡,但却绝对不会主动传播什么力量。 就表面上看来,这往生弥勒好像也没主动传播什么力量,但是就实际上来看……他起码也没刻意去压制。 并且接下来的巡查中,这一点也得到了证明。 只是打掉一个香头还不算完,毕竟这香头仅仅只能说是教门的一部分,甚至是一小部分,百姓们烧香又不是只烧一家,他们实际上会去不少地方烧香——于是在那些被打晕的烧香百姓们醒了之后,杜乘锋这边便也顺藤摸瓜,尝试将那些隐藏在背后的大鱼给抓出来。 但在这个过程中,他却遇到了阻碍。 不是所有的信徒都像之前那个香头一样菜得离谱,有不少信徒其实还是有点本事的,再加上他们想的不多,甚至心思也不多,这也直接导致了他们发挥出来的力量远强于那个胡思乱想的香头——那香头做个事还会瞻前顾后,但这些信徒却不用,他们真的会只因为哪怕一个眼神不对,就当场拔刀冲过来。 “果然……往生弥勒这个教派有问题。” 在用刀鞘拍翻了第十五个癫狂的信徒后,忙了好几天的杜乘锋深吸一口气。 虽然每个信徒看起来都是个例,动手的理由也不尽相同,烧的香甚至都不一样,拜的神仙也并非都是用往生弥勒的名号——但这一套烧香拜神的组织模式却是如此的眼熟,很明显,这些都是换汤不换药的办法,并且每一个癫狂的信徒都不是因为煞气而癫狂,而是因为心力变得癫狂。 哪里有往生弥勒的痕迹,心力疯子就会在哪里泛滥成灾。 “看起来像是故意在传法,但是这种事情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杜乘锋开始挠头了,事情开始变得有点让他看不懂,只因为从一个大能的角度来看,这种传法毫无意义——毕竟这甚至不能称之为道统,只是简单的撩拨起人们心中的那份心力而已,不像是什么大能会干的事情。 “起码对他们没有什么好处。” 杜乘锋这样想着。 没有好处,却有麻烦,在捅开往生弥勒的事情之后,杜乘锋这个捕头总算是有活干了——人一批一批的被他抓进牢里,那些与往生弥勒有关的百姓都被他挨个找了过去,当然,出于人道考虑,杜乘锋也没有做那种都杀了的事情,但一顿教训总是免不了的。 然而也就是杜乘锋这边忙的热火朝天的时候,那许久未曾露面的县尊,却将他找了过去。 “英雄,还是先停一下吧。” 看着面前比自己壮了两个圈的杜乘锋,县尊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此事关系重大,英雄要不还是……” “怎么就要停下了?” 杜乘锋颇为不解。 “处理这教门,难道不是我份内的事情吗?” 这还真是他份内的事情,像这种乡野之间的奇怪信仰,必须要被官府承认之后才能被正常祭祀,不然的话就是邪法,官府有权力去把这些东西给打掉——而现在杜乘锋正在做的也是这个,这确实是他份内的事情。 但在他的面前,县尊却摇了摇头。 “差不多也就行了,他们又没真做什么。” 说到这里,县尊叹息一声, “人抓的实在是太多了,城里都快没办法正常运转了……他们又没干什么,只是烧个香而已,你不让他们烧香,那能让他们干什么?读圣贤书吗?” “啊这。” 听到这话,杜乘锋不禁抬头看向面前的县尊。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察觉到,这县尊虽然看起来一副魁梧有力的样子,但只看这温文尔雅的气质,像文人却远多过像武人。 “原来你是……” 杜乘锋不禁一拍脑袋。 他倒是把这一茬给忘了。 若是说操弄人心的话,往生弥勒这种需要使用药物的流派还得往后排,真正厉害的流派眼下就站在他的面前——这些所谓的读圣贤书的读书人,正是操弄人心的高手,他们虽然没有接触到心力相关,但他们的手段却明显比这所谓的癫狂更加高明。 所以从这个角度,也就能理解了,在县尊看来,这些百姓们去烧香反而是一件好事,起码烧香烧到底也烧不出什么东西来,但若是百姓们连香都不烧了,都开始跑去读书的话…… 那对于县尊这个读书人来说,恐怕好像武夫看到百姓们拿起刀,一样骇人。 煞气兵刃是要被妥善保管的,读书人之间的那些手段自然也是要被束之高阁,这些凡俗之间的强者们都有意识的控制着力量的传播,完全没有让其广为流传的意思。 从这个角度来看,地上和天上,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我就先不干了吧。” 杜乘锋叹息一声,他也觉得自己最近抓的人好像有点多了。 “不过总得给镇上的人找个事干,不然只是烧香的话,天知道他们会干出什么事情来……这个你同意吧?” “那确实。” 县尊也点点头。 “所以本官决定找几个先生过来,为百姓们开蒙。” “开蒙?” 杜乘锋摸起了下巴。 这所谓开蒙,也就是教人认字念书了,就像是阮山涛阮老头以前在滋阳山的书院里做过的事情一样,这看起来确实是好事情——但问题也在这里了,这可跟县尊刚才说的东西有点冲突来着。 这县尊之前可是刚说了,没打算让百姓们读圣贤书,虽然嘴上没有明说,但杜乘锋也能看出来,这是因为关系到力量的传播……可现在怎么又该性子了呢?这中间难道有什么说法? 事实证明杜乘锋的预料是对的,这里面还真有点说法。 “开蒙是开蒙,念书是念书,这是两件事。” 眼见得杜乘锋的脸上还有疑惑,那县尊干脆便多说了两句。 “英雄莫要担心,不会有什么乱子的。” “嗯……” 杜乘锋微微点了点头,他倒是要看看这开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由于城外已经没什么盗匪的缘故,几个教书先生很快就被请了过来,而在跟县尊密谈了一个中午之后,这些教书先生便也开始了他们的授课——百姓们倒是对这些教书先生很感兴趣,毕竟在他们眼里,能读书认字,甚至能写出文章,这都是能值得吹嘘的事情。 不过这些教书先生们却没有教他们写文章的意思,仅仅只是在教他们读书认字,至于教书的内容,也无非就是一些忠勇仁义之类的大道理。 起码就听上去来看,里面没有半点力量可言。 “这……” 听完了几堂课的杜乘锋瞠目结舌。 他隐约意识到了,这县尊要做的,到底是什么事情。 原本他还以为,这世上的读书人大抵都是他见过的那种,阴险狡猾,动不动就想要撩拨他的念头,面对这种对手,最好一上来就动手将其拍死,不然真让对方张开了嘴,那多多少少总会带来点麻烦——但眼下看到的这些就完全是两码事了,这种纯粹的宣扬什么大道理的事情,哪怕是以方正著称的阮山涛阮老头,都干不出来。 虽然杜乘锋没听过阮老头的课,但他却打磨过阮老头的方正之剑,因此他也知道,这老头虽然看起来食古不化,但实际上却是个很懂变通,很知道该怎么做事的,不然也不会一路扶摇直上,甚至身居高位了。 换句话来说,圣贤书虽然没办法让人涨煞气,但也还是能让人长本事的,更有甚者,比如阮山涛阮老头,甚至连煞气都可以不用,只靠一身正气就磨练出如同心力一般的力量。 可现在的话…… 这些教书先生教的东西,是不全的。 他们教授的东西是有缺漏的,仅仅只是教了明面上的道理,却完全没有教这个道理到底是怎么回事,该如何去使用——这也就意味着,百姓们就算听了这些东西,也修不成任何力量。 他们只是听到了这些,仅此而已。 又或者不止是仅此而已,这些所谓的大道理甚至还会影响到他们之后的行为,毕竟在他们眼中,这些教书先生说的东西肯定不会有错的——换句话来说,他们会觉得这世间就该按照这些道理来运转,这世间就该是这个样的。 “这……只靠这些所谓道理,怎么做事?” 杜乘锋开始挠头了。 “这不是纯粹的浪费时间……等等。” 杜乘锋一拍脑袋,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好像还真是这样,就是要浪费时间。 就是要浪费时间,这就是那个县尊想要做的,那县尊从来都没想过靠这些教书先生能成得了什么事情,那县尊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浪费这些百姓的时间——只是浪费几天几个月,或许还算不了什么,可若是这时间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浪费几年几十年,甚至一辈子呢? 一辈子浪费掉,时间也就这么过去了,这些曾经烧香信教的百姓,也已然在稀里糊涂之间入土为安了。从长远的角度来看,这县尊确实是解决了本县的危机,甚至可以说是完美的解决了这巨大的隐患。 其手段,远比杜乘锋这种将人抓进牢里,要高出了太多。 “真是……果然不能小看任何人!” 杜乘锋不禁拍了拍胸口,亏着他之前还觉得这身为普通人的县尊实在是过于软弱,不止什么都干不来,甚至还搞这些迂腐的事情——可是现在看来,这县尊心里分明已经有了自己的计较,并且这事办得远比他漂亮太多。 “不过这种事情……” 虽然县尊确实是把事情解决了没错,但杜乘锋心中却隐隐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只因为这县尊的做法虽然看起来是没问题的,但实际上却终究还是用了软刀子杀人,将这些百姓们的一生都浪费了一个干净。 这其实也不是杜乘锋的本意,他抓人过来又不是为了杀头,若是他只是想要杀人,他大可以一个人都不抓,直接当场全都砍了。 或许他其实是想要做点什么的,毕竟这点事对他来说其实不算什么,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自然也是会有一些恻隐之心。 “怎么感觉跟那个香头的想到一块去了?” 杜乘锋隐隐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 心中升起的这个念头,明显不是他的。 第555章 念头寄生 若是换成以前的杜乘锋,很可能完全察觉不到这份异常。 但如今的杜乘锋却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正在进行着修行的他早已习惯了,随时审视自己心里冒出来的想法——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第一时间察觉到,眼下心中升起的这个念头,实际上不是他的。 毕竟他如今其实就两个想法,一个叫修行然后变得更强,另一个叫变强了之后过几天安生日子,或许说起来多少显得有点胸无大志,但杜乘锋也从不否认,自己想要的其实就是这点东西。 只不过即便这点小事,在这個见了鬼的唯心世道里也很难做到,所以他才会不断地走下去,一直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至于像是“人人如龙”这样的宏愿……听起来是很不错,但对于他来说,却多少有点大过头了。 “应该是从那香头的记忆里看到的吧。” 杜乘锋尝试着总结这个念头的来源。 不过这个说法,其实有点站不住脚。 宏大的愿望,一听就很厉害的想法,他之前也不是没在别的对手身上见过,但见过归见过,他也不会自己生出想要跟着做的念头——可唯独这次是不同的,在心中升起这个念头之后,他居然真的觉得这个想法很有道理,甚至一度想要也跟着做上一次。 并且这件事情细想起来还真是可行的,毕竟在这个见了鬼的唯心世界里,只要想到就真能做到,换句话来说,这里不是什么唯物世界,也不存在“资源有限”这个限制,只要人们想做到,那就真的可以人人如龙。 “难怪,难怪我之前看那县令这么不顺眼……” 杜乘锋不禁想起了,自己之前对县尊行为的反感,这种反感其实多少有点没道理,毕竟那县尊做的事情,不管是从县尊自己的角度,还是从眼下这个世道的角度,其实都没什么毛病。 毕竟不管再怎么说,那些教书先生终究还是县尊花钱请来的,而那些百姓们,也是很乐意去学习读书识字的——至于教授的东西是不是真的有用,这对于县里的百姓们来说还真不重要,他们只需要知道自己能学会识字,甚至能学会念书,甚至还能将这份知识传给子孙后代,这就足够了。 对于县尊来说,这就更是好事了,从名声角度,这算是教化万民,从实际角度,这些百姓们把时间都花在了学习上,也就没工夫去烧香了。甚至来说,这还能有效压制本地煞气高手的产出,毕竟大伙的时间都拿去读书了,也就没几个人会有空拎刀子砍人了。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这都是赢了好几次。 唯独从杜乘锋的角度来说,他很难接受。 “知识怎么能是假的呢?” 即便早已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杜乘锋还是有点难以接受,毕竟在他的认知里,教肯定要教点真东西才对,像这种教一堆没用的东西来浪费别人时间的行为,在杜乘锋眼里跟谋财害命也没区别——甚至可以说,这县尊就是在用软刀子杀人,只是整个过程被放大到了几十年而已。 “还是要教点真的……” 心中那股念头如同大树一般疯涨,杜乘锋一时间竟也有些按捺不住。 又或者说,根本没必要按捺,毕竟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这念头是没问题的。 人人如龙有什么问题?这世间就该人人如龙才对!每个人都有本事,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觉悟,这不是极好的事情吗? “又或者说,人人都如龙了,那人与人之间,也就真正平等了。” 想到这里的杜乘锋不禁连连点头。 是了,就是这样,就该是这样,人就是人,不存在什么高低贵贱之分,每个人都能凭自己的努力得到收获,这就是最大的公平所在。 “公平!对!公平!” 这一刻的杜乘锋已经不再去留心那个念头了,又或者说,那个念头早已化作了他自己的念头,就像之前的那个香头一样,他也已经认可了这份人人如龙的理念。 只是和那个只知道借此牟利,也没什么想法和行动力的香头不同,杜乘锋这边不管是想法还是行动力,都充足得很。 “想要把这个想法做下去的话,只靠超凡的力量未必能行。” 决定做下去的杜乘锋马上便开始了思考,而在思考之初,他第一时间否决了使用超凡力量的想法——毕竟超凡力量这种东西真用起来,未必会做到他想要的效果,更有可能出现的,反而是之前济水镇时候的场景。 也就是大伙都把他当作神仙来拜,毕竟使用了超凡力量的他,在普通人眼里确实与神仙无异。 但这也就失去了他想要做的本意了,毕竟他想要的是人人如龙,又不是自己去成佛作祖。 “更何况眼下这也是在修行,要克制一下自己……算了,总之先把人手拉起来!” 这样想着,刚出了县衙的杜乘锋一拍脑袋,又直接返了回去。 他要找县尊那边要个名头,就说自己要招一批人训练一下,当成捕快来用——当然,这只是名义上的说辞,实际上的话,这就是在跟县尊请来的那几个教书先生抢人。 先抢到一点人教一下,剩下的再说剩下的。 虽然平日里杜乘锋往往都是一副惫懒的样子,可一旦确定了要做的事情之后,杜乘锋动起来的速度就堪比迅雷闪电了。 杜乘锋这边是正在跟县尊吵着要人,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在远方的沙漠之中,残破的黑虎星君也正在艰难的前行着,践行着他自己的愿望。 黑虎星君最大的愿望当然是复活,然后狠狠的报复那个三番两次针对自己的火德星君,不过在完成复活之前,他却要先完成一个前辈高人的考验——眼下穿越这片沙漠,就是对方的考验之一。 “如果你连这点实力都没有,那出去也是送死。” 黑虎星君还记得,那位不知名的前辈是这么说的。 前辈的话其实没错,又或者说,对方仅仅只是残躯都已经是整片沙漠,这种等级的大能,就算说的是错的,那也一定会是对的——毕竟普通人只能理解现实,但强者却能改变现实,而到了这种等级的大能面前,现实甚至都要主动为它让路。 就像现在这样,明明黑虎星君都已经记得自己走了十来天了,可他依旧没有看到这片沙漠的边缘,眼前依旧是一望无际的黄沙,这片沙漠仿佛无穷无尽一般。 就算再大的沙漠也不可能真的无穷无极,唯一的解释,就是现实在为那位前辈高人让路。 本不该存在于世间的沙漠眼下就摆在他的面前,仅仅只是因为那位前辈高人想要对他进行一次考验。 “这种手笔……” 明明身子都已经碎得残破不堪,甚至可以说只剩下了半个脑袋,但黑虎星君却愈发地心潮彭拜。 只要撑下去,只要撑过这份考验……前辈高人是不会放弃他的,他一定能做到的! “你倒是有骨气……那就给你点好处。” 就在这黑虎星君咬牙继续坚持的时候,那声音却再一次响起了。 紧接着,漫天黄沙,对着黑虎星君席卷而来。 扑面而来的沙暴瞬间便将黑虎星君卷入其中,将只剩下半个脑袋的黑虎星君吹得手忙脚乱——如果他真的还有手脚的话。他明明记得自己的手脚都已经被那该死的火德星君砍掉打碎,封在了天南海北,怎么突然就…… “……咦?” 黑虎星君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掌。 是了,手掌,他的手掌回来了。 只不过这手掌却并非是他原本的手掌,而是由黄沙所凝聚而成的粗糙手掌,包括腿也是,身子也是——当他抬起手的时候,他甚至摸到了自己缺失的另外半个头,只是这半个头也仍旧是由流沙所化。 “这是……” 黑虎星君久违的活动着身体,哪怕仅仅只是一副流沙身体,但就算只是一堆沙子,也比他之前那残破不堪的样子要强了太多。 这简直…… “这是你用坚持换来的回报。” 那声音再一次开口了。 “你通过坚持证明了你的意志,证明了你有资格出去,起码现在的你,确实已经有了报仇的可能了……不过伱想没想过,要怎么报仇?” “杀了他们!” 黑虎星君的回答言简意赅。 “都得死!” “哎,你这就落了下乘了。” 听到黑虎星君回答得居然如此干脆,那声音不禁叹息一声。 “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难怪你会……动动你的脑子,你能杀得了他吗?他能杀得了你吗?他若是真能杀得了你,你还会是现在这样?” “吾……呃。” 黑虎星君噎在了原地。 好像,还确实是这样。 刚才的他被恨意蒙蔽了头脑,所以本能的就想要杀了那火德星君来复仇——但眼下稍微冷静下来之后,他也已经意识到了,打打杀杀这种事,或许对凡人有用,但就像那火德星君杀不了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折磨他一样,他其实,也没办法真正将那火德星君杀死。 他能做到的最好结果,也不过就跟现在火德星君对他做的一样,将其大卸八块,然后分别封在大江南北,等对方哪个零部件复活了,就追过去再打死封起来,再复活就再打死,如此循环。 直到他们两边哪一方玩腻了这个猫鼠游戏,,又或者说他们其中一边实在是撑不下去了,这场争斗才会宣告结束。 这显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只是这种程度,还是太便宜那火德星君了,这明显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你看,你其实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那声音再一次开口了。 “就像你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对你下手一样。” “为什么要对吾下手?” 黑虎星君被问得愣住了。 “难道不是因为那火德星君他坏?” “坏?” 那声音明显也愣了一下,紧接着话语间却多了几分笑意。 “你这解释倒是有意思,确实是因为这些天上的星宿太坏了……别这一副表情,又不是在骂你,更何况你就不想知道,你到底为什么会被戮害吗?” “到底是为什么?” 黑虎星君被问得愈发迷惑了,毕竟火德星君对他下手的时候实在是太过迅捷,他甚至根本都没想到火德星君会突然对他下死手。 大伙都只是下到凡间来历练而已,至于搞这么凶残吗?还非得把他大卸八块,让他永世不得翻身……这是有多大仇怨,他到底是做错了什么? “像对你用的这种戮害方式,其实不太常见,尤其是这种要把你打到永世不得翻身的样子,只会是一种情况。” 那声音再一次开口了。 “这种情况就是,你对凡人展现了你超凡的力量,你让凡人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你打破了这些所谓的星宿对于知识的垄断,所以你必须死,必须永世不得翻身。” …… 一番话说下来,黑虎星君听得瞠目结舌。 居然……是因为这个吗? 那火德星君对他下手,就是因为这件事? 他不是没想到过这个可能,但当这个可能成真的时候,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毕竟这种事没道理的,什么知识的垄断,什么永世不得翻身……哪个大能不是从凡间升上去的,凡人又怎么可能真就对他们一无所知,偶尔被看到一点,这又怎么了?这就该死吗? 不过听这前辈高人的意思,好像是话里有话? “前辈。” 想到这里,黑虎星君不禁下意识地开口。 “您怎么对这些这么清楚?难道说您也……” “是啊,我也是一样。” 那声音叹息一声。 “那个时候的我本以为,这世道应该是人人如龙才对,知识就应该传播出来,人人都该有获得力量的机会……直到那一场可耻的背叛。” 说到这里,那声音开始咬牙切齿。 “那是一场可耻的背叛,他们垄断了前进的路途,他们飞到天上,然后把我封在地下……” “该死的是他们才对。” 第556章 选择你的对手 得到了新身体的黑虎星君终于离开了沙漠。 刚开始的时候,黑虎星君心中其实还是有些埋怨在的,毕竟他得到的只是一副沙子制造的新身体,可他担上的干系,却远不止这些——也就是那位前辈高人感叹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到底是怎样的对手。 那是他来的地方,那是漫天星斗,是这诸天之上的所有大能。 “开什么玩笑?” 在意识到自己居然需要承担这样的重任时,黑虎星君都惊呆了。 原本他以为自己跟火德星君的仇怨就已经算大事了,毕竟他们连不死不休都做不到——两个完全没办法用常规方式杀死的大能一旦结怨,那必然是一路战到天荒地老,直到一方实在撑不住选择安眠才能停下,但他们两边又显然都不是会停下的样子。 仇恨会坚定他的意志,仇恨也会让那火德星君烧得更旺,两边这样一直打下去,甚至对彼此的寿命都有所延长。 是了,黑虎星君一直都清楚这一点,他相信火德星君其实也清楚这一点,虽然他们彼此都有默契的保持着这份仇怨与憎恨,但是就事实上来说,这场仇怨对他们两个来说确实都算是一件好事情。 但是问题也就在这里了,黑虎星君也很清楚,自己上天的时间其实也不算长,成为大能的时间也就那么点,跟火德星君这样的老登打一打,他或许还能有点勇气,可若是让他去对抗那高悬于天上的诸天星斗的话…… 这多少有点太看得起他了,他是这块料吗? 但很显然,就像他寄生在那些凡人身上的时候一样,那时候的他是没有在意过这些凡人想法的——眼下这前辈高人既然已经支配了他,自然也不会在乎他的想法。 或许他与那些凡人之间,也没有什么不同。 那些凡人是他用来复仇的棋子,他又何尝不是这位前辈大能用来复仇的棋子? 并且肉眼可见的是,这前辈大能远比他要高明了太多太多,这也就意味着即便只是这点踟蹰不前的小心思,也不可能瞒得过那位前辈高人的法眼——只不过那位前辈高人倒是没有对他进行什么喝骂,只是简单的叹息一声。 “胡思乱想。” 这便是那前辈高人对他的评价。 但黑虎星君可不觉得自己这是在胡思乱想,毕竟眼下扛着事的可是他,要替这前辈高人去面对所有大能……只是想想,他都已经满头大汗。 “看你这点骨气!” 那声音再一次开口了,这一次,声音的语气中终于多了几分不满。 “就这点胆子,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混到这个地步的……这对你小子也是好事,你难道就看不出来吗?” “对吾……也是好事?” 黑虎星君有些迟疑,他实在是看不出这件事好在哪里。 给他一个身子,然后就让他出去对上诸天之上的所有大能,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真的能算是好事? “就算退一万步,你难道还会死吗?” 那声音再一次开口了。 “你看,你又不会死,你都不会死了,那伱还怕什么?” “吾……嗯?” 黑虎星君突然愣住了。 好像,还真是这回事。 好像还真是这回事,反正他又不会死,不管那些大能们怎么往死里打他,他又不会真的死——在成为大能的那一刻,他的意志就已经坚定到了足以超越死亡,剩下的其实也就看他这份坚定的意志,到底能坚定多久而已。 当意志足以坚定到超越死亡的时候,常规的攻击就已经毫无意义了,能让他死的只有一种方式,那就是他自己想死。 当他挺不住那万般折磨的时候,当他扛不住那些艰难困苦的时候,当他自己都已经失去生的意志,觉得死亡是一种解脱的时候。 死,也就成为了一种必然。 所以问题来了,他会死吗? 明显不会。 火德星君将他大卸八块,他没有死,火德星君阴谋埋伏,也没能把他弄死,眼下的他确实是残破的,但他的意志却刚硬如铁,就是这份仇恨的意志支撑着他活了下来,甚至一路走到了这里。 仇恨支撑着他的意志,在杀掉火德星君之前,在让火德星君体验他所经受的痛苦之前,他是不会就这么倒下的。 “你看,你也明白这一点。” 那声音似乎也察觉到了黑虎星君眼下的想法。 “你既然都已经明白了,那你为什么还会觉得,这是一件坏事?” “这……不能连在一起说吧?” 黑虎星君还是有些犹豫,只因为这说法多少有些强词夺理——他是不会死没错,他也不怕死,可这跟他去面对那诸天星斗又有什么关系呢? 合着就是因为他不怕死,所以就要把他往火坑里推?还说这是好事? 这是哪来的道理? “看来你还是完全不懂啊……” 那声音叹息一声,语气间也多了几分疲惫。 “这么说吧,你觉得,让你变强的,是什么?” “让吾变强的……” 黑虎星君被问愣了。 让他变强的是什么?这個事情他还真没细想过,毕竟一路走来,他都只专注于变强本身,至于这些细枝末节,他没心思也没时间关注——不过眼下盘算一下的话,他倒也是能盘算出一些东西来。 首先自然是一身勇力,这是他强大的根本,若是没有这一身勇力在,那他这条性命也只会是风中浮萍。当然,只有勇力肯定是不够的,驾驭这份勇力的心态也很重要,而在这方面,黑虎星君觉得是因为自己够狠。 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一路走来,他经历过数次以伤换命的战斗,也正是因为这份凶狠的存在,才让他在短期内接连击杀数个强敌,搜刮了他们的毕生积累,完成了自己的最初累积。 不过只靠勇和狠,其实还差点意思,只知道好勇斗狠,那其实也走不了多远,所以在好勇斗狠之余,黑虎星君觉得自己也能算是有一些最起码得智慧,如果将勇力看作马匹,将凶狠看作车轮,那么智慧就是赶车的马鞭,负责引领整辆大车的方向。 “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运气。” 深吸一口气,黑虎星君还是说出了一个他不太想承认的事实。 不过这种事就算不想承认也得承认,能够打出以伤换命的战绩,除了足够的凶狠之外,运气好也是很重要的原因,不然一个运气不好,别说以伤换命了,他怕不是连以命换命都做不到,早就不知道变成尸体躺在哪里了。 所以就算他自己不太想承认,也必须要说,运气,也是让他变强的一部分。 他也想说,自己一路走来靠的都是自己的努力和拼搏,但没有那一丁点必要的运气,他真走不到今天。 “勇力,凶狠,智慧,还有运气。” 黑虎星君做出了总结。 “这些就是我变强的原因了。” “你居然是这么想的吗?” 那声音直接噎住了。 “你难道就没想过别的吗?” “别的……还有什么别的?” 黑虎星君也愣住了。 “不是只有这些就够了吗?” “狗屁!” 那声音忍不住骂起了街。 “只有这些东西,你能做得了什么!” “……啊?” 黑虎星君一时间目瞪口呆。 不是……只要这些就可以了吗?又或者说,这些都还不够吗?要知道他甚至都已经连运气都算上了,连他最不想承认的运气都算上了,连运气都已经被加进去了,这还不够吗? “罢了,也难怪你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那声音叹息一声。 “既然你什么都不懂,那今天就学着点……真正决定你能不能变强的,其实是你的对手。” “……哈?” 黑虎星君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没道理的,这种事完全没道理的,要知道他这一身本事都是他自己练出来的,都是他自己一拳一脚打出来的,他这份凶狠,他这份智慧,他一路走来的那些艰难困苦……这些不都是他自己经历过来的吗? 这跟对手又有什么关系呢?对手怎么可能决定他能不能变强? 若是他的对手真能决定这一点的话,恐怕哪个对手都不会希望他能变强才对,毕竟孱弱的他才更好杀死,才更容易捏扁搓圆,但现在他依旧站在这里,依旧挺到了现在,这就足以证明…… “能证明什么呢?” 就在黑虎星君这边面红耳赤,准备开始辩解的时候,那声音却再一次开口了。 “你既然不明白,那就说个最简单的……没有对手,你会想要变强吗?” “吾……” 辩解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直接卡了壳。 黑虎星君直接愣在了原地。 没有了对手的时候,他还会想要变强吗? 好像……还是会的吧?毕竟变强这件事已经被刻进他的骨子里了,他不可能停下变强的脚步,毕竟这已经是他生活的一部分——或许那个时候的他会不知道强是什么,毕竟没了对手,也就意味着他看不到更强的方向,但他还是会坚持变强,还是会坚持这份生活方式。 但是这样做真的还算是变强吗?真的还能变强吗? 黑虎星君不知道,这个问题有些深奥。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比这个问题更为深奥,那就是一个黑虎星君想到了,却不太愿意面对的问题——若是这个没有对手,指的不是现在,而是他初出茅庐的时候,在他还没有成为大能的时候,甚至在他还没有走上变强这条道路的时候,他就已经没了对手的话。 那个时候的他,真的还会想要变强吗? 黑虎星君有些不太敢面对这个问题,只因为答案实在是过于显而易见。 不会。 如果真的没有对手的话,那个时候的他真的没有变强的必要。 毕竟那个情况下,他对变强也没有需求,他本身就已经是最强的了,他大可以就这样直接过完一辈子。 过完一辈子,这对于普通人来说看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 但对于一个大能来说,问题就太大了。 普通人过完一辈子,无非就是寿终正寝,但是对于超越了死亡的大能来说,过完一辈子,却意味着当场寂灭——这种事就像是祝一个本就已经百岁,甚至一百零一岁的老人长命百岁一样,本身就是一种讽刺。 好在,黑虎星君并非是什么普通人。 他有着足够的智慧,也有着足够的理解能力。 他敏锐的抓住了那位前辈高人想要表达的想法。 “您的意思是……对手,才是关键?” 甚至都没等那位前辈高人说些什么,黑虎星君这边就已经联想到了更多——好像确实是这回事,对手才是一切的关键,能选到好的对手,才是最有效的变强手段。 黑虎星君甚至都能找到反例,比如所谓的狮子搏兔亦需全力,但狮子如果只知道抓兔子,只知道将兔子作为对手,那么长此以往,狮子能练出来的,也就只有抓兔子的能力,当它再去面对那些比兔子更为强壮威猛的豺狼虎豹的时候,动作就会变形,也会不知道怎么处理,就很有可能当场殒命。 从这个角度来看,决定他能不能变强的,还真的取决于他的对手。 又或者说,选择了什么样的对手,其实也就意味着,选择了什么样的未来。 “啊,你现在明白了。” 那声音明显放松了不少。 “那你现在应该知道,这确实是一件好事了吧?” “这……确实是一件好事。” 黑虎星君深吸一口气,随后缓缓点头。 面对诸天星斗,这确实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但是选择与这所有的大能为敌,其实也是选择了一个能让自己变得更强,甚至强到难以想象的未来。 更何况,就像这前辈高人说的一样,就算做不到,他也不会死。 就算做不到也不会死,大不了就是被重新封印而已,只要他还愿意继续战斗下去,那他就总还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更何况,在这之前,我也不会亏待你。” 那声音再一次开口了。 “你的仇人在哪?我们先去给你报仇,用你的仇人来祭旗。” 第557章 弱者的复仇 一路从沙漠中走出来,黑虎星君才意识到,这位前辈高人,其实也并非纯粹将他当作拿出来顶雷的弃子。 首先就是那些来自火德星君的袭杀,原本黑虎星君还以为,自己又会像之前一样,刚好起来就被火德星君袭击,可他走已经走出沙漠有段时间了,预想中的袭击却完全没来——甚至不止是来自火德星君的袭击,就连那些应该来自其他大能的袭击,也完全没来。 是了,在听完这位前辈高人说的那些话之后,黑虎星君便也意识到了,这位前辈高人跟自己,恐怕是一个处境,他们都被人大卸八块,却都没有完全死去,所以只要他们但凡表露出一点要复苏的痕迹,就一定会招来致命的打击。 但是,预想中的攻击却没有到来。 黑虎星君可不觉得,这会是什么偶然。 很显然,这是前辈高人给出的诚意。 “还真是高人啊……” 感受到这份善意的黑虎星君,不禁想起了自己附身那些凡人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他可远远没有这么好说话——他只把那些凡人当作蝼蚁,当作用来实现复活的道具,他甚至都不需要那些凡人活着,毕竟他需要的只是一具相对完整的,能够承载他的身体。 但是这么做的坏处也是很明显的,那些凡人对他来说确实做到了可有可无,那点连战斗力都称不上的力量虽然没给他拖后腿,但也完全没给他帮上忙,他还是逃离不了火德星君的追杀,还是会被一次又一次的打死。 可是现在的话,这位前辈高人,却给他指出了另一条路。 那就是,认真的合作。 虽然那位前辈高人比他强出不知多少倍,但他们之间却没有谁支配谁这一说,他们的方向是契合的,他们的目的也是契合的,前辈高人甚至先他一步给出了诚意,为他规避了可能存在的部分风险。 黑虎星君还是第一次体验到,这种感觉。 “这种事情……居然能行?” 黑虎星君甚至一度感觉到不可思议。 这位前辈高人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就不怕他中途撂挑子不干吗?要知道这可是让他面对天上的所有大能,他完全有理由说自己来不了这个——他甚至可以在搜集齐自己的身躯之后,主动抛弃这个所谓的前辈高人,毕竟他也是大能,他完全有说不的实力。 甚至来说,这种事他还真能干的出来。 若是换成普通人的话,白拿了所有的好处然后一点事都不做,那脸皮多少有点厚过头了,就算再怎么凶狠毒辣的人,也有点属于自己的坚持——若是真这么干了,恐怕这個人的心境就要遭受重大考验,甚至当场破碎都有可能。 可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他是黑虎星君,他不是什么普通人。 普通人或许还会受困于什么所谓的道德标准,但对于大能来说,道德标准反而是最没有意义的东西——毕竟他们手握着强横的实力,很多时候他们自己就是道德本身,并且他们也确实有能力,让自己的意志蔓延开来,哪怕他们的行为再怎么离谱,再怎么离经叛道,当他们挥舞起手中的力量时,一切就要围绕着他们的意志来运转。 换句话来说,就是身为大能,很多时候是可以不要脸面的。 不管是坑蒙拐骗,还是杀人越货,做了就做了,大不了你就打死我,只要你打不死我,那你就拿我没办法,我就还是会接着做,直到做得不想再做。 而这,也是黑虎星君原本的想法。 “大不了就骗他一手!” 这才是黑虎星君埋在心底的想法,哪怕这位前辈高人帮了他,他实际上对其也没有丝毫敬畏可言——毕竟对方怎么说那是人家的事情,唯有拿到手的利益才是自己的。 正所谓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嘴里,这种事他还没飞上天的时候就已经学到了一次又一次。 可是现在的话…… “起码,这种感觉不算坏。” 黑虎星君的心中,升起了这样的念头。 被一个实力远超于自己的大能掩护着,这种感觉真的不算坏,要知道之前他每次复活的时候,都有一种被注视着的感觉,毕竟面对着满天星斗,他本就无所遁形——可是这一次,那些来自于天上的窥视目光,却全都消失不见了。 这可不是眼下的他能做到的,甚至全盛时期的他也做不到。 他知道这前辈高人可能很强,但他从没想过,是如此的大手笔。 这种几乎等同于隐身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就好像隐匿在林间一般,他随时都可以对着自己的敌人发起突袭。 并且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火德星君的行踪,对于有心人来说其实不算难找,毕竟这老头只是隐藏了身份,又没隐藏行迹——又或者说,这老头想要的就是通过扬名立万来吸引众多挑战者,从而点燃心中沉寂已久的激情。 所以只需要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火德星君眼下又惹上了哪些煞气高手,那些煞气高手又会去哪里捉他。 “来得好!” 一处偏僻的山谷中,那赤发紅髯的火德星君面对着一众挟刀带剑的挑战者,反而哈哈大笑。 “那就让老夫领教领教诸位的手段……且看老夫的火焰刀!” 面对着一片明晃晃的兵刃,这火德星君却是赤手空拳,以掌代刀,手刀接连劈出,将周围烧得一片火红! “来啊!你们倒是来啊!” “这……” 面对着眼前那数不尽的手刀虚影,这些前来寻仇的煞气高手们犹豫了半天,一时间却谁都不敢上前。 虽然他们只是煞气高手,但他们却不是什么庸手,因此也更能看出,这赤红的手刀虽然只是劲风,并非兵刃,但其杀伤力恐怕比兵刃还要更为凶狠——这也让他们一度对手中的兵刃产生了质疑,毕竟他们可打不出这么离谱的攻击。 尤其是,这赤发紅髯的老者还是赤手空拳,这就更为骇人了,这岂不是意味着,这普天之下除了煞气之外,还有别的通天大道可以走? “天杀的老贼,居然偷了我宗门秘法……” 有心思活络的已然开始骂出了声。 “真就不知羞耻!还敢使用我宗独门绝学!” “……” 此言一出,其他煞气高手们纷纷斜视过来,那视线尤其是停留在说话之人手中的利剑上。 一个使剑的人,张嘴就说火焰刀是自己宗门秘法,真就半点面皮都不要了——当然,最令人痛恨的是,这狗畜居然把他们的话给抢了。 这秘法竟能打出如此凶赫的威势,谁不想要? “管他呢!大伙并肩子上!” 在绝对的利益面前,这些煞气高手们在短暂的对视之后,竟达成了临时的统一。 “宰了这老狗!秘法不是人人有份!” “杀!!!” 此言一出,场面顿时杀气纵横。 而被围困在中间的火德星君,脸上却挂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是了,这本就是他想要的效果,虽然眼下的他已然逐渐没了当年的热血,但岁月却给他带来了足够的老奸巨猾——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若是不拿点彩头出来,这些凡人高手又怎么会主动站出来,让他挨个踩头呢? “不过这什么秘法……倒是还真可以给他们。” 火德星君想了想之后,却突然改了主意。 原本他是准备直接将这些煞气高手打倒就算了,但现在看来,这样做却多少有点没意思了——若只是一批又一批的将这些煞气高手打倒,那说到底也只不过是无谓的重复,他已经试过很多次了,甚至已经有点腻了。 但就在刚刚,这些凡人却给他提出了一点,新玩法。 “动用超凡的力量,是越线的事情,但是传授点拳脚功夫,又不是什么大事。” 想到这里的火德星君,已然暗自点头。 是了,他已经感觉到了,他需要的还真是这个,瞬间分出生死的刀光剑影虽然足够凶狠,但是距离他想要的热血终究还是差了点意思——但就在刚刚,他却已经捕捉到了那份必要的灵感,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的热血,到底是什么。 是了,就是这个,不需要什么刀剑,也不需要什么煞气。 真男人,就应该,拳拳到肉! 娘炮才需要舞剑!真男人就应该用拳头分出胜负!就应该面对面站着,你一拳,我一拳,直到一方彻底支撑不住,这才是热血的奔涌,这才是彻底的征服! “不过在这之前,老夫先要让你们见识见识,拳脚的力量。” 双掌并成手刀,火德星君甚至直接在自己面前划出了一圈烈焰圆弧。 如此奇景,更是将一众煞气高手们看得痴了,他们从未见过这种使用力量的方式,也从未见过如此酷烈的手段。 这简直…… “喝!” 伴随着火德星君的一声暴喝,这片烈焰圆弧当场炸开! 而那些煞气高手们手中的兵刃,甚至直接被当场削断! “只靠拳脚……就能抗衡兵刃?” 一众煞气高手们登时便大惊失色,手中的断刀断剑更是扔了一地。 说到底,他们之所以能成为高手,靠的还是手中的兵刃,当兵刃折断的时候,他们那一身所谓的本事便也就散去大半——于是,只是一招,双方之间的攻守之形就彻底颠倒过来。 失去了兵刃的煞气高手,就如同没了牙的老虎,面对着以拳脚作为武器的敌人,他们已经变成了待宰的羔羊! 而那赤发紅髯的魁梧身形,还有那鬼神莫测的恐怖拳脚,也已经在他们心中烙下了深深的阴影。 在这一刻,在他们的心中。 “强大”这两个字,已然有了具象化的体现。 而这也是火德星君想要的,他要的就是在这些煞气高手的心中植入畏惧,虽然这份畏惧会废掉不少人的心境,甚至废掉他们的一身修为,但也能让少数几个人发愤图强,甚至做到破而后立。 但是这些人就算想要变强,他们心中的强也已然有了形象,所以他们会开始习练拳脚,会开始锻炼出钢筋铁骨,最后按照他的心愿,成为他想要见到的那种,拳脚无双的热血男儿! “就是这个!老夫想要的就是这个!” 一想到这些人以后寻找到他,然后彼此之间激情互殴的场面,火德星君就忍不住有些心潮澎湃。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畅快的感觉了,尤其是在见到那个该死的铁皮人之后,自从前段时间碰到那个也在历练的铁皮人,他就没遇到过一件好事——不过现在的话应该算是好起来了,毕竟他故意躲开那个铁皮人有一阵了,而那个铁皮人自己有别的事要忙,应该也没时间来找他的晦气。 或许也正是因为远离了那个铁皮人,他的运气也就一下子好起来…… “……哎?” 火德星君诧异地低下了头。 在他的胸膛中,一只黑色的虎爪探了出来。 这只虎爪他认识,毕竟他前不久才将其大卸八块。 可问题也就在这里了,他明明记得自己一直都在盯着封印才对,就算那黑虎星君复活过来,他也还专门过去杀了几次——可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怎么突然就…… “老东西,你之前光说吾的不是。” 有声音在火德星君的背后响起了。 “你这不也是在传授技法吗?伱还有脸对吾动手?” “你……” 火德星君第一时间就想要反击,他的周身甚至已经冒起了火焰。 但那只虎爪的反应,却比他还要更快。 仅仅只是瞬间,火德星君的身体便被大卸八块。 也就是这个时候,火德星君才意识到,眼下袭击他的黑虎星君,甚至都不能算是残缺状态。 不,这已经不是什么残缺了,这黑虎星君眼下的实力,甚至要比全盛时期还要更强! “死!死!” 暴怒地黑虎星君旁若无人地挥动着利爪,复仇的感觉是如此的畅快,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复仇居然会如此的轻松。 不过这也仅仅只能算个开始,复仇还真不是轻松的事情,就好像现在,他还要将这火德星君分头封印起来才行,不然的话…… “没必要封印。”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个声音再一次开口了。 “封印再多次也没什么意义,这只会平白消耗我们的力量……没必要做这种无用的事情。” “不如把他重新拼起来,活过来的他才更有用。” 第558章 正确的路 在虎爪穿胸的时候,火德星君还没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当他被大卸八块的时候,他却已然清楚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毕竟他的视线中,有沙砾划过。 “沙子……是那片沙漠!” 只是瞬间,火德星君便已经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毕竟只靠残破的黑虎星君,是不可能做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从那片沙漠中脱困的——尤其还是在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这就更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了。 除非这黑虎星君,在那片沙漠里,找到了某种,更为强横的力量。 “老夫……” 想到这里的火德星君不禁有种要喷血的冲动,他怎么也想不到只是随便找到的一片沙漠,里面居然还蕴藏着如此凶险的东西——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甚至可以说是他单纯的运气不好,但凡他当时能换个地方扔,都不至于会如此的被动。 可现在的话,说什么都晚了。 若是当初的他能换个地方扔的话…… “换了地方,又有什么意义呢?” 也就是这个时候,却突然有声音在火德星君的耳边响起。 “就算你换了地方,我也一样能借着他的身体活过来……毕竟你能去到的地方,都是我的残骸,你能看到的一切,都不过是我腐朽的身躯……” “……谁?” 仅剩下头颅的火德星君猛地拧起了眉头。 这声音与其说是在他的耳边发出的,倒不如说是在他的心底出现的,并且这口气怎么听,都有些大得离谱了——居然张嘴就说这普天之下都是自己的残躯,这东西以为自己是谁? “你们杀了我,把我封在了所谓的地上,现在你们居然把我忘了,还问我是谁?” 那声音笑了起来,最开始还是简单的嗤笑,很快便成了猖狂的大笑。 “你居然还问我是谁?你难道还不知道我是谁?” “你是……” 火德星君的脸色先是愤怒,再到僵硬,再到不可思议。 而后,竟是一片冰凉。 如果说刚才的他还仅仅只是觉得,这可能是某种隐秘的存在,那么现在的话,他却已经意识到,这个存在好像有些隐秘过头了——尤其是在对方亲口说出,被封在地上的时候,他已然想到了某种,绝对不可能,也不应该出现的结果。 “伱们……不是被杀光了吗?” 想起那個结果的火德星君,心头一片巨震。 “你们这些疯子,不是早就被杀光了吗?怎么还会……” “杀光?疯子?你们就是这么记录我们的吗?” 那声音中多了几分戏谑。 “看来你没有亲自经历那场战斗,你什么都不懂……” “老夫至少知道你们都是一群疯子。” 只剩下头颅的火德星君咬紧牙关。 “你们带来了混乱……” “我们是疯子,我们带来了混乱?” 那声音再一次开口了。 “你听谁说的?你是亲眼见过了?” “老夫……” 火德星君本能地想要说出什么反驳的话语。 但一时间,他的声音却卡了壳。 虽然他确实是想要奋力反驳没错,但他那份该死的理解能力却已经让他明白了这声音表达的意思——说到底,他上天的时间没那么早,他也没有亲眼见过当初那一场混乱的大战,所有关于那场大战的一切,那两条星河的对撞,这所有的信息,他都是从别的大能口中听来的。 换句话来说,他又不是亲历者。 他能知道什么? “这种事情其实很容易就能做成不是吗?” 那声音再一次开口了,如同恶鬼一般在他的耳边低语着。 “成王败寇,这是连凡人都懂的事情,胜利者大可以将自己书写的无比光荣,哪怕他们的手段再怎么卑劣,失败者就算做过再多的事情,只要他失败了,那就一定要被踩进地里……要砍掉他的双手,要拔掉他的舌头,要把他碎尸万段,然后踏上一万只脚。” 说到这里,那声音停顿了一下。 “啊,就像你现在这样,你能体会到吗?” “……” 火德星君说不出话了。 毕竟眼下的他,虽然够不到碎尸万段这个级别,但也已经被大卸八块了。 虽然他已经很努力的在抗拒这声音对他的影响,可眼下自己这份处境却不是假的,顺着那声音的描述,他也看到了那裹在老旧袍子里的黑虎星君——眼下这情况,正是这声音嘴里的“成王败寇”的局面,既然他这边已经被偷袭倒地,那等待着他的也只有地狱般的折磨。 砍掉他的双手,让他无法记录,拔掉他的舌头,让他无法发声,他以前的一切都已经成为了过眼云烟,只因为这黑虎星君即将为他盖棺定论。 这一刻,他已然切身的感受到了,那声音中所描述的大恐怖。 “老夫,老夫……” 用尽最后的力气,火德星君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老夫绝不与你们同流合污!” “同流合污?” 那声音再一次嗤笑一声。 “什么是污?我们就是污?谁告诉你的?你听谁说的?若是连人人如龙这个想法都是污浊的,那你又算什么呢?你这所谓的实力,所谓的星君之位,又算什么呢?” “老夫这是自强不息!” 火德星君破口大骂。 “老夫的一切都是老夫拼命换来的!老夫一路走来,从来都无愧于心!你们这些宵小又怎么能……” “是,你是拼命了,你是无愧于心。” 那声音沉了下来。 “所以说,谁不是呢?” “……?” 火德星君被问得愣住了。 但那声音却没有就这么停下的意思,而是接着说了下去。 “谁不是自强不息呢?谁不是凭本事换来了一切呢?若是你觉得人人如龙这个想法是污浊的,是混乱的,那你又算什么呢?你又是什么呢?” “老夫……” 火德星君下意识地顺着这个思路想了下去,他只觉得头痛欲裂。 毕竟好像还真是这样,哪怕是被他大卸八块的黑虎星君,也是凭本事飞到了天上,谁不是凭自己的本事换来了一切?哪个不是拼上了性命才超越了生死? “但是你们带来了混乱……” 火德星君努力维持着最后的理智。 “你们是祸乱的源头……” “我们带来了混乱?你觉得混乱是我们带来的?” 那声音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得愈发狂悖了。 “动动你的脑子好好想一想,混乱真的是我们带来的吗?是,现在是没了我们,但是混乱消失了吗?你们觉得应该抑制大能的出现,你们觉得应该维持你们所谓的秩序,然后呢?你们嘴里的秩序在哪里?” “秩序在……” 火德星君的大脑一片混沌。 秩序在哪里,火德星君一时间还真有点说不清。他很想说秩序一直都在,这世道就算再怎么混乱,也至少有点最基本的秩序在里面——但这点所谓的秩序真的存在吗? 又或者说,混乱真的消失了吗? “不要去相信那些所谓的口号,也不要去人云亦云,相信你的心,相信你感受到的真实。” 那声音在火德星君的耳边徘徊着。 “你其实知道答案的,不是吗?你其实知道答案……” “……” 火德星君彻底陷入了沉默。 确实,他其实是知道答案的。 虽然他不太想承认,但他确实是知道答案的,尤其是在那个声音的引导之下,答案已然无比的清晰——当年那场混战,那两条星河的对撞,那两派大能之间的彼此攻杀,或许从来就不存在什么正义与否。 不管是所谓的维持秩序,控制大能产出的数量,还是所谓的维持现状,让这世间人人如龙……这两派本身之间其实没有什么高下之分,也不存在什么正邪之辩。 仅仅只是最普通的成王败寇,仅此而已。 而现在,寇没有死透,而是再一次回来了,他能感觉到,这道声音之中蕴藏着的那份憎恨,他能感觉到,对方言语间的那份恨意,那份对于失败的憎恨,简直…… “你觉得我是因为憎恨,只能说明你还不够了解我,也不够了解这份想法,更不够了解这个世界。” 就在火德星君想到这里的时候,那声音却突然叹息一声。 “成王败寇,这就是你的理解对吗?从凡人的角度来看,这确实是没什么问题……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我都不是什么凡人。” “……你要说什么?” 火德星君的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不是凡人,又如何?” “既然你我都不是凡人,那你就应该明白,我是对的。” 那声音再一次开口了。 “既然你也不是凡人,那你应该明白,人人如龙并非是因我而起,甚至从来都不会因谁而起,这本就是那个时候的现实,甚至是现在的现实……退一万步说,若不是得到了更进一步的法门,你能飞到天上吗?你有什么资格长生久视?” “……” 火德星君陷入了沉默。 他的脸上已经多了几分挣扎。 “你看,你其实也能明白,不是吗?” 那声音继续说了下去。 “你其实是能想明白的,只是你自己不愿意想明白……你觉得天上的那些所谓星君,才是你的朋友,你自然是要维护他们的规矩,维护他们的利益,哪怕这个规矩再怎么奇怪,再怎么不合常理,你也从没想过,又或者说不需要想……” “够了!” 火德星君猛地大喝一声。 “别说了!要杀要剐的快来!” “为什么就要杀要剐了呢?” 那声音叹了口气。 “我不会杀你,也不会剐你,毕竟死亡是最大的浪费……我们都是为了活着不是吗?我们都是为了活下去不是吗?为了活下去,我们的意志甚至超越了死亡本身,那你又怎么能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死在这里呢?” 伴随着这样的话语声,火德星君那原本破碎的身躯,竟被逐渐拼了起来。 完成这份拼凑的,是黑虎星君,虽然那残破的半张脸上多少还带着几分不情愿,但黑虎星君还是这样做了——这也让火德星君一时间更为迷惑了,先是偷袭将他大卸八块,然后又将他的躯体拼凑起来往回修,这黑虎星君是几个意思? “仇已经报过了。” 像是察觉到了火德星君的疑惑,黑虎星君也跟着叹息一声。 “仇已经报过了,你偷袭吾,吾也偷袭了你,你把吾大卸八块,吾也把你大卸八块,两边已经扯平了……你这么看着吾是什么意思?吾难道还能把你怎么样吗?吾又杀不了你,又没办法要你的命。” “……” 好像还真是这回事。 大能都有着各种各样的复活手段,他们本身就很难做到完全灭杀另一方,哪怕彼此之间已经到了见血厮杀的地步,最多也就是将其封印,慢慢等待对方意志被消磨干净,被死意追上——甚至即便是这样都不能算完,还得保证对方死后不会被什么奇怪的手段从长眠中唤回来。 换句话来说,大能之间的厮杀,本就是毫无意义,甚至称得上是浪费时间的事情。 “更何况,吾也已经知道了,吾与你,本就是同路人。” 那黑虎星君言辞恳切。 “你是凭自己的努力上的天,吾也是,我们都是凭自己的本事有了如今的一切,反而应该多交流才对。” “老夫……” 已然被拼凑完成的火德星君张了张嘴,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算他能再将这黑虎星君杀上一遍,又能如何呢? 就算他能杀了这黑虎星君,又能如何呢? 黑虎星君还是会活过来,一切依旧不会有什么改变,毕竟他们都会活下去,他们都有着超越生死的坚强意志。 他们,还真是同类。 某种意义上来说,所谓的人人如龙,他们两个,就是两条已经脱颖而出的龙。 “所以说,人人如龙,真的有错吗?” 那声音再一次响起了。 “所谓的混乱,真的是我们造成的吗?” “我觉得你现在,心里应该已经有答案了。” 第559章 思维控制 直到离开那个偏僻的山谷,火德星君还有点头晕脑胀。 黑虎星君没有把他拦下来的意思,那个神秘的存在也没有,他们就这么看着他离开,仿佛胜券在握一般——火德星君一度不太能理解,这黑虎星君,还有那神秘的存在,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居然敢就这么放他离开。 毕竟在身形被拼凑完成之后,他的实力也得到了恢复。 实力恢复了,大能该有的水平也就回来了,眼下的他再回过头去审视自己刚才听到的那些东西,也已经不会再那么轻易地被影响了——那些话虽然听起来很有煽动力,很像回事,但也仅仅只停留在这个程度而已。 对付之前那只剩下一个脑袋的他,这些言语或许还是有用的,但在眼的他已然恢复了实力,这些看起来很唬人的话语,在他的眼中也已经开始变得漏洞百出。 每個大能的意志都坚如磐石,那坚定的意志甚至足以超越生死,这可不是三两句话就能撼动的,那神秘的存在多少有点小看他了。 “总之,先回去呼朋唤友,再做计较,这东西看起来很危险,只靠自己恐怕很难……嗯?” 刚准备起飞的火德星君,突然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人人如龙的念头再一次从他的心底升起,之前听过的那些话语也再一次浮现在他的心头——是,这些话语在他的眼中仍旧是漏洞百出,仍旧不足以撼动他的心神。 可问题是,他自己居然会想要,去相信这些。 哪怕那声音说出来的话再怎么离谱,但至少人人如龙这个愿景是美好的,这个愿景是美好的,也就是说这个声音本身践行的道路是靠谱的,都已经践行在这样的道路上,这肯定也不会是什么坏人,都已经不是坏人了,那他这种将其扼杀的行为…… “等等?这是怎么了?” 火德星君突然一愣,紧接着使劲敲打着自己的脑袋。 街上的行人看到火德星君这副样子,不禁纷纷避开,毕竟这赤发紅髯的老头光长相就是一副脾气火爆不好惹的样子,眼下又是当街开始发疯——若不是火德星君眼下手里没拿着兵刃,人们甚至要把他当成那即将杀性入脑的煞气疯子。 不过就算没拿兵刃,火德星君眼下这副样子也和煞气疯子没什么区别,于是在短暂的由于之后,百姓们果断选择了报官。 以前的话,这种事报官是没什么用的,毕竟捕快们手里的铁片子刀,真干不过那些煞气高手们手里的凶煞兵刃——不过现在的话,就完全是两码事了,毕竟县里这段时间新来了一个打虎英雄杜捕头。 要说起这杜捕头,那可是一等一的好汉,只是往那一站就如同铁塔一般,双拳能站人,臂上能跑马,可惜少了那巴掌宽的护心毛,不然就完美符合大伙眼里能打的形象了。 不过就现在的话,大伙也是对这个杜捕头颇为敬畏的,起码换个人说自己是打虎英雄,他们未必会相信,但这杜捕头往那一站,大伙就觉得再来三只老虎恐怕也会被当场打死。 觉得对方能打死老虎,这是畏,而在畏之外,自然就是敬了,和前面几任捕头不同,这位杜捕头是真的做事,每天都会出来巡街,但凡看到闹事的煞气高手都会当场抓回去。 那可是煞气高手,等闲十来个人都制不住的,甚至有不少人都能挥出剑气刀芒,这简直就是神仙一般的手段。 可就是这样的人物,说抓也就抓了,上去就是三拳两脚,跟抓鸡一样容易。 “难道说,我们这杜捕头也是个高手?” 这样的场面见多了,百姓们心中也难免会有些不靠谱的猜测,不过细看下来又不太像,毕竟他们这位杜捕头可是基本没碰过身上那把腰刀。 拿兵刃的,看着再弱也有可能是高手,不拿兵刃的,再怎么身强体壮也只是等闲之辈。 这一点,基本已经算是常识了。 但总有些人能突破所谓的常识,做到常人无法做到的事情。 这样的人,往往会让人心生信任。 “所以说……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呢!还不赶快把杜捕头请过来!” 一群百姓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便找到了正在巡街的杜乘锋。 接到报案的杜乘锋自然是一路赶了过来,毕竟赤发紅髯这个特征实在是太过显眼,若是让火德星君这个老头当街撒起泼来,天知道会死多少人。 不过问题也在这里了,在他的认知里,这火德星君明明是个相当守规矩的,虽然偶尔也会跟一些煞气高手打得遍地废墟,但至少不会出现这种当街撒泼的事情。 “所以说……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见得火德星君还在街头拍打着自己的脑袋,杜乘锋连忙将其拽到了没什么人的小巷子里。 “怎么搞的?你也煞气入脑了?” “老夫,老夫……” 哪怕双手已经被掐住,火德星君仍旧拼命的挣扎着,想要再给自己的脑袋来上几下。 或许在外人眼里,这是极度疯狂的行为,但只有火德星君自己清楚,这是他自救的手段——必要的疼痛可以让他保持清醒,也能让他维持住最基本的理智。 毕竟眼下的他,已经完全没办法抗衡那些声音。 那些曾经听过的声音,那些漏洞百出的话语,明明应该没办法撼动他的心神才对,此刻却一直都徘徊在他的心头久久无法消散——那些话语就像是有着生命力的蛇虫一样,正在往他的心里钻。 “他是对的,他说的都对……” 在失去了疼痛的刺激之后,火德星君甚至喃喃自语出声。 “就该是这样……不,只能是这样!假的,他们都是假的,那些所谓的规矩都是假的,是他们维持自己地位的手段,明明这个世界不该是这样的,明明人人都能做到的,明明……不对!” 火德星君一口咬在自己的舌头上,剧烈的疼痛感让他清醒了几分。 紧接着,他便抬起了头,看向了面前的杜乘锋。 “快!帮老夫一把!” “……怎么帮?” 看着满嘴淌血的火德星君,杜乘锋整个人都看愣了,他实在是不太理解这到底是出了什么状况,之前还没什么事的老头,怎么突然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至于帮忙……连状况都没搞清楚,他能怎么帮? 难道说要像火德星君自己之前做的那样,给这老头的脑袋来上两拳? “不是这个!” 眼看着杜乘锋这边已经抡起拳头,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火德星君果断摇头。 一方面自然是因为这样做没用,眼下他遇到的问题已经不是单纯的痛感能解决的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杜乘锋眼下有些兴奋过头了,他很怀疑这一拳下去会直接打碎自己的脑袋。 虽然这也可以当作解决问题的一种方式,但很明显,这问题还有别的解决办法。 “告诉老夫!” 这样说着,火德星君一把攥住了杜乘锋的双臂。 “告诉老夫!人人如龙是错的!告诉老夫!这世间就应该有上下尊卑!” “……就只是这个?” 杜乘锋微微皱眉。 如果说刚才的他还没意识到问题所在,那么现在的话,经过这一会的观察,他已然对这火德星君的状况有了一些判断——很明显,这火德星君眼下更近似于一种“心魔横生”的姿态,刚才那些击打也只是想要通过痛感来维持自己的理智。 而现在,暂时恢复了理智的火德星君已经想到了解决方案,这老头找到的办法,是寻求外界的认可。 换句话来说,只是这个,但也不只是这个。 眼下的他大可以直接复述一遍火德星君的话,但这种敷衍了事的复述解决不了什么问题,眼下的他对于火德星君来说已然成为了一面镜子,火德星君要在他的身上看到那份本该属于火德星君自己的坚定。 简单来说,杜乘锋要非常笃定的,不掺任何虚假的告诉这老头,人人如龙确实是错的,这世上就应该有上下尊卑。 换句话来说,杜乘锋自己,也要承认这个才行。 所以说…… “对不起,做不到。” 深吸一口气,杜乘锋还是叹息一声。 这也让火德星君目瞪口呆。 “你……说什么?” 火德星君瞠目结舌,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为什么做不到?你之前明明……你难道看不出这是什么情况吗?” “就是看出来了,所以才说做不到。” 杜乘锋再一次叹息一声。 “很抱歉,我没办法认同你的想法。” “你……” 火德星君当场就一口血喷了出来。 原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心境此刻已然彻底破碎,此刻的火德星君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本还以为这是一条能让他修复心境的活路,可谁能想到,这居然会是一条死路。 面前的铁皮人,甚至先他一步接受了这样的想法,走到了他的对面。 这简直…… “不……绝不!” 火德星君咬紧了牙关。 或许就是因为面对了最为深沉的绝望,火德星君心中的怒火反而被再一次点燃,而在这份火焰的燃烧之下,他那破碎的心境也已经变成了其中的燃料——他不服!他绝不会倒在这里!他绝不相信那些话语!他绝不会被这种东西影响! 他有自己的道路要走,他可是凭借一己之力飞到天上的大能! “所以说,伱跟他们也是一伙的了?” 火德星君的眼中已然跃起了火光。 “你也觉得,这世道就该混乱起来?” “这不是我觉不觉得的问题吧。” 杜乘锋开始挠头了。 “不管我想还是不想,这世道不是一样的乱吗?日子已经很难过了,我觉得没必要非得……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说不能在地上动手吗?” “既然你也认同混乱……” 火德星君握起了拳头,重拳之上已然泛起了火光。 “那老夫今日就要……” “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 杜乘锋挠头挠得更厉害了。 “你能不能别用我没说过的话找茬?这样有点蠢。” “……你等一会?” 火德星君听得一愣。 “你的意思是,你不认同混乱?” 眼看着杜乘锋点了点头,火德星君愈发地迷惑了。 “若是你不认同混乱,那你刚才又是怎么回事?你刚才明明就能直接……” “混乱确实不是好事啊。” 杜乘锋耸了耸肩。 “但是我也不认同上下尊卑,这个确实没法认同。” “你……” 火德星君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秩序难道不好吗?” “上下尊卑确实不好,起码对我来说不好。” 说到这里,杜乘锋不禁叹了口气。 “我之前的事,应该是没跟你聊过,所以你才会说出这种话……不过现在知道也是一样。我以前毕竟是流民出身,如果真要说什么上下尊卑的话……” “……” 火德星君说不出话了。 他倒是没想到,眼前这个跟他一样,凭自己的实力在天空中占据一席之地的铁皮人,居然会是这么一个身份,从这个角度来说,对方好像确实是没办法认同什么上下尊卑的道理——不过眼下这铁皮人都已经飞到天上,成为星君了,这点过往的小事,又何必还…… “也不是小事吧,更何况我也没觉得流民这个身份有什么不好。” 杜乘锋想了想,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总之,我的想法是,混乱确实不好,但是你嘴里那套所谓的秩序也不怎么样,这两个东西,我都没办法认同。” “那你想要什么?” 火德星君谨慎地举起了拳头。 又不要混乱,也不要秩序,他有点想不明白,眼前的铁皮人到底想要做到什么程度。 但马上,他却听到了一个,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在这个时候听到的词。 “我想要什么?当然是人人如龙!” 说起这个,杜乘锋甚至兴奋的挥动着拳头。 “我想要的就是这个!” 第560章 成龙之道 就在火德星君这边还在震惊的时候,黑虎星君这边却早已开始了他的动作。 那些过来围剿火德星君的煞气高手们,原本还惊骇于这赤发紅髯的老者为什么会有如此高妙的拳法,甚至一度心向往之,觉得这是一条超越了煞气的道路——可就在他们准备趁着这老者打败自己的机会,干脆要纳头便拜,磕头为师的时候,那赤发紅髯的老者却突然被大卸八块。 更恐怖的是,这老者即便被大卸八块之后,也没有死,甚至还在跟那袭击者聊着什么。 这场面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哪怕他们是见多识广的煞气高手,甚至连煞气怪物都杀了许多,可这大卸八块还能不死的场面,他们是真没见过。 但很快,他们又见到了更离谱的事情。 那使用爪功的袭击者在将这赤发紅髯的老头大卸八块之后,又将其破碎的躯体拼了回去,拼凑出来的姿态,竟是完好无损,如同没事人一样。 紧接着,那赤发紅髯的老者便离开了,只看那矫健的身形,还有那高超的身法,有哪里看得出刚刚那被大卸八块的痕迹。 “这……” 一众高手看得瞠目结舌,此刻的他们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过来的目的。 只因为眼前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过震撼,甚至彻底碎掉了他们的认知。 “这……怎么可能?” 这些煞气高手的心中,此刻都有着相同的想法。 但不管可不可能,这赤发紅髯的老者终究还是走了,而留下来面对他们的,却是更为可怖的凶物——要知道刚刚那个赤发紅髯的老者,他们已经无法面对,可眼下这浑身裹着黑袍的陌生存在,却只用了一爪就将其掏心挖肺。 这可不是他们能面对得了的东西。 若是真起了冲突,他们绝对不可能活下来。 “……跑!” 不知是谁先开始的,一众煞气高手们登时便狼狈逃窜。 没有人会在这种时候顾及什么高手的风度,至于散落在地上的残破兵刃更是没人会在意——哪怕这些兵刃对他们来说,曾经比生命都更加重要,但就算再怎么重要的兵刃,也不可能比得过生命本身。 求生的本能在这一刻替代意志做出了选择,谁也不想不明不白的就死在这里。 然而很显然的是,能不能离开,不是他们能决定的。 “停下。” 伴随着冰冷声音出现的,是一道巨大的爪痕。 四条爪痕撕裂了大地,在众人面前硬生生犁出四道沟壑,这份充满杀气的警告,也让众人登时便停下了脚步。 就是因为他们都是煞气高手,所以他们才更加明白,就像那些普通人违背他们的意志就会死一样,他们违背这黑袍人的意志,也会横尸当场。 说到底,弱者没有违逆强者的资格。 “您……有什么事?” 有煞气高手已然僵硬的转回头去,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 “您还需要我们做什么……” “吾让你说话了?” 回答这名煞气高手的,是一道迎面劈来的爪击。 四条爪痕,将这名煞气高手切成了均匀的五片,哪怕这名煞气高手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提剑格挡,但那柄剑也被均匀的切成了五片。 只是这一击,其他的煞气高手们便都原地立正,再也不敢多说半句。 只有那道声音,又在黑虎星君的耳边响起。 “你做得太过了,为什么要杀人呢?” 那声音徘徊在黑虎星君的耳边,语气颇为不满。 “这些人对我们都有用处,他们会成为我们散播出去的种子……你现在就这么把他们杀了,那多浪费?” “……抱歉。” 黑虎星君深吸一口气,还是选择了道歉。 其实按照他的性子,他非得把眼前这些人全都杀了才行,毕竟他刚刚还压着脾气将火德星君拼凑起来,眼下正好需要一个发泄渠道——要知道他甚至主动说了与那火德星君是同路人,还要跟这老东西多交流。 他跟这老东西有什么可交流的?他只想让这老东西的血流光! 但为了这前辈高人口中的愿景,为了能达成那份伟大的宏图,他还是选择了低头,还是选择了放过那个昔日的仇人——可低头归低头,不代表他没有火气,更何况他这条路子本就是要养出一份凶性来,杀上个把人过过瘾又怎么了? 反正人那么多!要多少有多少! “难怪你会打不过那個叫火德星君的,就你这水平是怎么上去的?” 也就是黑虎星君在这边因为压抑愤怒而喘息着的时候,那道声音也终于有点绷不住了。 “意气用事能做得了什么?你难道就没想过我们要做什么吗?” “事到临头须放胆,这本就是吾所修行的道路。” 虽然嘴上是这样说着,但是在沉默了片刻之后,黑虎星君还是低下了头。 “不过您说的对,这次是吾错了,确实是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你知道就好。” 那声音叹息一声,紧接着便再一次开口了。 “所以考虑到你不太会说话这方面,接下来我跟伱说,你复述出去就好。” “……好。” 黑虎星君点了点头。 紧接着,便抬头看向那些煞气高手们。 “这份力量,你们也看到了。” 这样说着,黑虎星君再一次扬起了利爪。 “这样的力量,你们想要吗?” “……我们?” 一众煞气高手登时呆若木鸡。 他们不是没想过,这位陌生的黑袍人会把力量传授给他们,可这明明只是濒死之下的最后幻想罢了——不,他们甚至连想都不敢想,哪怕只是放过他们就已经算得上是最大的恩赐了。 至于传授力量……这个就更不可能了。 这个强横如怪物的黑袍人跟他们非亲非故,又怎么可能平白就将力量传授给他们呢? 不可能的,这种事情绝对是不可能的,相比之下,这黑袍人将他们拿来血祭才是正常的,甚至来说,这黑袍人就算当场吃了他们都不奇怪,毕竟对方既然已经强得像怪物,那么做出点怪物的事情来也很正常。 可现在,最不可能的幻想,居然成真了。 这怪物,居然真的要将力量,传授给他们, “您……想要什么?” 有煞气高手壮着胆子开口了。 “您想要我们的什么?要我们的性命吗?要我们用命去给您做到什么事情?” “问得好!” 出乎这煞气高手的预料,这一次迎面飞来的却并非是无坚不摧的利爪。 而是拍打在肩膀上的,厚实手掌。 “问得好!说明你知道知恩图报!” 那黑袍人僵硬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既然你问了,那我就告诉你!” 这样说着,那黑袍人张开双臂。 “我想要,你们变强。” “……我们,变强?” 一众煞气高手都听愣了,这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回答。 他们甚至已经做好了卖命的准备,毕竟这神秘的黑袍人将他们留下,肯定是因为他们有用,而他们接下来能不能活下来,也只能取决于他们能不能发挥自己的作用——身为煞气高手的他们除了杀人还能干什么呢?他们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去刺杀皇帝的准备。 能够让如此高手将他们留下来,那肯定是大事,于是除了刺杀皇帝之外,他们也想不出自己能做出什么大事了。 而现在,这神秘的黑袍人,却给出了一个他们意想不到的答案。 那就是,变强。 这好像还真是他们能做的事情,除了杀人之外,他们还真能干这个——又或者说,他们甚至不需要刻意的去做,反正他们一直以来都在追逐着变强的道路。 就只是,变强? 这神秘的黑袍人将他们留下,居然只是因为这个? “对,你们变强。” 那黑袍人再一次点了点头。 “不过不是你们眼里的那种强,毕竟在对于力量的理解上,你们只不过是一群井底之蛙……你们对于强的最大理解又能到什么程度呢?砍死几个高手?还是说杀个什么皇帝?这就是你们眼里的强了?” “……” 一众煞气高手纷纷低下了头。 很显然,被点破了心思这种事,不是谁都顶得住的,尤其是他们眼中高不可攀的大事,被人用云淡风轻的方式说出来之后,这种感觉就更加的…… “不是!强不是这样的!” 有另一个煞气高手努力抬起了头,捏紧了拳头,憋红了脸。 “强是那种……对!劈山断石!起码要能劈山断石才行!” “劈山断石……哈哈哈!” 那黑袍人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再一次笑了起来。 只不过这一次,笑的就不再是那么僵硬了,而是猖狂的大笑。 那笑中,甚至还隐隐带了几分辛酸。 “在你们眼里,这就是强了吗?” 黑虎星君哈哈大笑着,甚至笑得眼泪都要流淌出来。 “难怪,难怪,难怪……” “你怎么了?” 那道声音再一次在黑虎星君的耳边响起了。 “你怎么不照着词说?” “吾只是,只是……” 黑虎星君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 “吾只是有点懂你的意思了。” 再次抬头看向面前这些煞气高手时,黑虎星君多了几分唏嘘,此刻他看向这些人的眼神,就如同看向昔日的自己——是了,当年还未曾修炼有成的时候,还没能飞到天上的时候,他也像这些年轻的所谓高手一样,觉得劈山断石就是强的象征,觉得杀掉什么大人物就是力量的体现。 可是当他真正掌握了力量的时候,当他真正触及到更高的水平时,当他再一次面对这些昔日的自己时。 他才意识到,自己曾经的想法,到底有多可笑。 就像那声音说的一样,井底之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真正的天空,他们以为井中的世界就是他们的一切,他们在井底厮杀搏命,自以为强横无匹,又哪能想到,他们眼里的所谓强横,对于真正的力量来说,不过是一场笑话。 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笑话这些井底之蛙呢? 好像,没有。 毕竟曾经的他,也是一只待在井底的蛙。 “所以你们要变强。” 这一次,黑虎星君没有再复述那声音的话了,而是自己说了下去。 “你们要变强,吾会把力量传授给你们,你们有资格看到更大更广阔的天空,有资格看到更大的世界……” 说到这里,黑虎星君抬起了头。 “所以说,你们,想要力量吗?” …… “要!” 短暂的沉默之后,距离黑虎星君最近的煞气高手,率先咬紧了牙关。 “我学!” “我也学!” “算我一个!” “也加上我!” 一众煞气高手们纷纷举起了手,不管是为了活下去,还是出于对力量的渴求,他们都不想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毕竟他们自己其实也都清楚,煞气本身有着各种各样的问题,就是因为常年使用煞气,所以他们才更加明白,煞气这东西好用归好用,但绝非长久之道——而现在,却有一条新的道路摆在他们的面前,他们又怎么会有放弃的可能? “既然你们都想学,那吾就教给你们。” 一边这样说着,黑虎星君一边压低了声音。 “拜托了,请您继续帮我遮掩。” “这本来就是我要做的。” 那声音再一次响起了,语气中透着几分满意。 传授的过程持续了三天三夜,黑虎星君将自己对于大能的所有理解都倾囊相授,还有那前辈高人做出的一些指点,他也一并都说了——他甚至很小心的没有传授自己的道统,而是去引导这些煞气高手们发掘自身的潜能。 事实证明,井底之蛙,未必就不能到井外的世界。 井底之蛙,差的只是那些必要的知识。 而现在,这些原本被封锁起来的知识,却已经被他补足。 “不用对吾说什么感谢,吾也不需要你们的感谢。” 传授的最后,黑虎星君拒绝了这些煞气高手的谢意。 “你们也有着自己的使命,你们也要将这些知识传扬出去,让更多人知道,让更多人变强……如果你们一定要感谢,那也不用感谢吾。” 黑虎星君想了想,还是补了一句。 “感谢往生弥勒吧,这是他的名字。” 第561章 强的食粮 虽然修行的时间只有短短三天,但这些煞气高手们却收获了许多。 首先被解决的,就是他们一直以来最为担忧,也是最为迷惑的地方,煞气这种伤敌又伤己的双刃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份力量到底能不能继续使用下去,这条道路还有没有更高的空间——而现在,他们却已经知道了,所谓煞气,终究只不过是小道,甚至连其他几种获得力量的方式,也不过是小道。 “煞气使人癫狂,愿力让人贪婪,心力让人痴傻……原来这些力量的使用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个结论虽然对于他们这些煞气高手有些过于残酷,但也让不少人放下心来,原来他们一直以来的担忧并非是毫无道理的,原来煞气这种力量真的有着自己的尽头,原来他们之前偶尔见到的一些异常是有解释的,原来真的存在煞气之外的力量。 “双刃剑吗……” 一众煞气高手们细细咀嚼着这个词。 如果那黑袍人只是教到了这里,那留给他们的就只会是最深沉的绝望,毕竟这个结论本身,基本也算是宣判了这些煞气高手的死刑——前面已经没有路了,所有的力量都有着自己的极限,那已经几乎走到尽头的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好在,那黑袍人也将后续的东西教给了他们。 那是被称为“道”的力量,但这却并非是道士们念诵的道经,而是贯彻自己的道路,坚定自己的意志——这看起来和战斗本身毫无关系,毕竟意志本身没办法像煞气又或者心力之类的力量一样挥洒出去。 然而就是这与战斗本身毫无关系的东西,却是驾驭那些力量的根本。 如果将力量看作锋利的刀刃,那么意志就是这把战刀的刀柄,如果将力量看作疾驰的奔马,那么意志就是驾驭这些奔马的缰绳。如果将力量看成枝繁叶茂的大树,那么意志就是这棵树的树根,如果将力量看作奔腾的江河,那么意志就是这些江河的源头。 就是因为有着意志的存在,力量才能流淌,就是因为有着意志的存在,力量才会稳固。 力量仍旧是双刃剑,这一点没有任何改变,但坚定的意志却能让人承受住这柄双刃剑带来的损伤,就像身强体壮的巨汉不会在意些许的伤风感冒,就像身家百亿的富豪不会在乎那点微小的开销,只要意志足够坚定,能够承受的力量也就会随之增长,只要意志足够坚定,世界本身甚至都会为之改变。 “这就是……更进一步的力量。” 每当想起这些如梦似幻的知识,这些煞气高手就如痴如醉,直到现在,他们都不敢相信,自己到底都听到了些什么东西。 就像是井底之蛙,第一次爬上了井口,就像是初生的雏鸟,第一次离开了巢穴。 他们第一次,看到了真正的世界,看到了真正的天空。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强!” 这些煞气高手们的心头,不约而同的浮现出了这样的念头。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强,原来天外居然还有天,和这广阔的世界相比,他们之前那些所谓的江湖纷争,那些所谓的生死搏杀,简直小如蚂蚁,小如跳蚤。 “要变强……要变得更强!” 这些煞气高手们,似乎听到了自己心中的呐喊。 能够成为煞气高手的他们,本就不是什么庸手,不少人所欠缺的,其实也就是这临门一脚而已,只是无人点拨之下,只靠自己悟,天知道要悟到什么时候才能探索出一些成果,而现在,他们却已经拿到了最为必要的知识。 眼前的迷雾被拨开了,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真正的通天大道。 “一定不要忘了感激那位往生弥勒,我们也一定要将这份理念继续分享下去!” 在分开的时候,这些煞气高手彼此之间做出了约定,一方面自然是感激那黑袍人传道授法,另一方面自然也是因为,天知道那黑袍人会不会什么时候再冒出来——若是被那黑袍人知道,他们没有认真去完成对方的要求,恐怕他们就算变强了,也会被当场杀死。 毕竟据那黑袍人所说,之前那赤发紅髯的老者也是一个超脱了生死的大能,可就是这样强横无匹的人物,不也还是被大卸八块了? “但是,就算是被大卸八块也一样还活着……” 一想到这里,这些煞气高手们心里就充满了对更进一步的渴望。 理论上来说,他们是要将知识分享出来的,并且就具体上来说,他们也很乐意将这些东西分享出来——但这种事总是有個先来后到,就算要让这世道人人如龙,那起码也得先自己变成龙才行。 “若是连我自己都修不成,那就算出去给人讲,又怎么可能讲得通呢?” 虽然这些煞气高手们已经各回各家,但他们的想法此刻竟出奇的统一。 修肯定还是自己先修,自己修明白了再出去教别人,至于这修明白要多久……这个就看他们各自的领悟能力了。不过还是那句话,他们本就不是庸手,这个修炼的过程也不会有多长。 就好像眼下众人中进度最快的那个,号称“五虎断门刀”的孟虎,就已然理解了一切。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这就是力量……这就是力量!” 仅仅只是在客栈中休息了一夜,这孟虎就已经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桌上的茶杯在他的意志之下凭空飞了起来,但这其中却半点煞气都没有沾染,这便是煞气之外的力量,是心力的作用——但使用这份力量却没有让他变得痴傻,只因为他还保持着那份坚定的意志,他十分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十分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而当这孟虎再一次抬起手来的时候,挂在远处墙上的九环大刀也飘向了他的手边。 只不过这一次,在他握住刀柄的时候,那份煞气带来的冲动杀意,却已经被压制到了极限,甚至可以说是消失无踪。 “对,就是这个,就是这样……” 刚刚得到了力量的刀客孟虎,就如同刚刚拿到了新玩具的顽童一般,不断地尝试着新的技巧,不断地试验着新的玩法——直到他的意志已然开始动摇,开始变得执着甚至充满杀意,这孟虎才深吸一口气,停下了诸多动作。 “可惜香火愿力这个还没有尝试过,回头有机会的话找人给我立个庙看看……不过感觉普通的立庙可能不太行,又或者说还是需要做出一些重大的事件来?” 正所谓一法通,百法通,虽然力量体系之间在细节上肯定有着差别,但在想明白个中关窍之后,大体流程上却也有着相似之处——起码对于刀客孟虎来说是这样,他觉得这是身为高手必备的素质。 “真不错……” 回味着刚才的尝试,刀客孟虎从未如此畅快。 有人说过,人类最大的快乐一般来自于两方面,要么创造,要么毁灭,但归根结底,还是能总结成同一件事,那就是用自身的意志来改变外界的现实——而现在,刀客孟虎品尝到的就是这份快乐的滋味,他从未想过,修行居然会如此美妙。 “原来这才是力量,这才是修行……我之前那些又算什么?之前那些煞气又算什么?” 回想起自己之前的那些所谓修行,回想起自己之前那些所谓力量,回想起之前自己那份,自以为是的强,此刻的刀客孟虎甚至都感觉有些可笑。 就像那黑袍人说的一样,曾经的他,真的是井底之蛙。 只是单纯的杀人,觉得杀人能累积力量,只是去夺取兵刃,觉得更好的兵刃就意味着力量,这种想法现在来看,多少有些贻笑大方了——毕竟现在的他已经知道了,真正的力量从来就不是这么肤浅的东西,真正的力量远比这些繁杂琐事更为单纯。 真正的力量,在于用自己的意志影响身边的一切。 真正的力量,在于做大事。 “做大事!” 这样想着,刀客孟虎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刚刚获得力量的他过于兴奋,甚至一度没办法入睡,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去做些大事了——至于是什么大事,他其实还没想好,不过他起码准备先践行一下自己的意志,用自己的意志影响一下周围的世界。 而他影响世界的方式,则是杀人。 连刀法的名字都叫“五虎断门”,足以见得这刀客孟虎的凶残程度,并且这“五虎断门”甚至不止是刀法的名字,还是他混迹江湖的诨号——正所谓只有叫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外号,这刀客孟虎平日里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就必定是灭人满门。 不过在孟虎眼里,这种事不算什么,更何况之前的他也需要用这种方式来增长煞气。 然而现在的话,他为的可不是什么煞气了。 他只是单纯的想要享受杀戮的喜悦。 “对!这个就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就是这个!” 在出门随手砍了两个同样住在这间客栈的旅客之后,满身鲜血的刀客孟虎享受着杀戮的快乐。 是了,就是这个,他想要的就是这个——又或者说,他早该想到的,这所谓的通天大道,本就是对过往道路的总结。所谓的用意志影响周围的一切,其最根本的具现化,就是杀死眼前的人,毕竟这是以一个人的意志去剥夺另一个人的意志,是最为本质也是最为明显的影响。 “原来是这样,原来这就是我的道……” 又是一刀砍翻了过来阻拦的客栈老板,刀客孟虎的心头再一次升起了明悟。 什么是道,又或者说,道到底是什么?那个黑袍人没有对这一点进行说明,而是任由他们自己去理解,说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都有自己坚持的方向——刀客孟虎一度因此而迷惑,但现在的他却已经不再迷茫。 他不知道别人的道是什么,但他就是喜欢杀人,他觉得这就是他的道,就是他想要走下去的方向。 所以,谁挡了他的道,他就砍谁。 “各位大侠快动手!别让这贼子再杀下去了!” “他已经疯了!已经疯了!” “快杀了他!杀了他!” 伴随着几具尸体的倒下,整个客栈顿时沸腾起来,尖叫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到处都是逃亡的惨叫,仓皇穿起衣服的声音,与拿取兵刃的声音混在一起,整个客栈都已经乱成一团。 但面对着这份混乱,刀客孟虎却表现得异常淡定。 “疯了吗?我疯了吗?” 刀客孟虎审视着自己的内心,紧接着便摇了摇头。 他可以确认,自己没疯,这不是煞气入体,他也没有被煞气影响的迹象——又或者说,眼下的情况,反而是他在驾驭着煞气本身,他在驾驭着所有的力量,来达成他想要达成的目的。 “原来……这就是修行!” 刀客孟虎福灵心至,心中竟再次升起明悟。 是了,这就是修行,尝试用手头掌握的一切,来达成自己想要的目的,这份坚定的实践,这份不会因外物而影响的行为,这就是修行!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此刻的刀客孟虎已然杀上了兴头,只因为他能感觉到,伴随着这份杀戮,他的意志已经开始愈发坚定,他的力量也正在高涨! 一次又一次的实践,一次又一次的行动,这简直,这简直…… “这就是我想要的!这就是我想要的!” 刀客孟虎又是一刀劈在了一个旅客的头上。 “这就是我想要的!” 厚重的大刀轻而易举的便将那旅客切成两半,就如同切开纸张一样轻松。 “我想要的,就是这个!” 眼看着远处的街道上甚至有官差一路跑来,刀客孟虎干脆抬手一挥。 锋锐的刀气远远飞了出去,眼看着就要将那官差劈成两截!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那刀气却如同划过空气一样,划过了那官差的身形。 那官差的动作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还对着他拔出了腰刀。 “怎么……可能?” 刀客孟虎都看愣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攻击居然会毫无作用。 “……你是?” “我是镇里新招的捕快!” 那官差即便手上还在哆嗦,但仍旧扯着脖子大喊出声。 “你又是什么东西!” 第562章 龙,亦有高低 “你又是什么东西?” 面对着那小捕快的呼喊,刀客孟虎皱了皱眉头。 虽然夜幕之下,那小捕快的身形看起来有些模糊,但刀客孟虎仍旧看得出来,这确实是一个陌生的捕快——是捕快而不是捕头,这中间的差距就大了去了,毕竟刀客孟虎也曾听过,镇子上那打虎英雄的名声。 当然,就算是所谓的打虎英雄,对于如今的他来说,也不过是随手就能捏死的蝼蚁罢了。 但是,蝼蚁之间,亦有高低。 换成稍微强壮一点的蝼蚁,刀客孟虎或许还会多看上两眼,毕竟那杜捕头之前也算是打出了赫赫凶名,他正好可以拿对方来检验一下自己的修行成果——但换成这个捕快的话,刀客孟虎感受到的就只剩下侮辱了。 区区一个捕快,也配出现在他的面前?也配跟他说三道四? “算了。” 摇了摇头,刀客孟虎再一次挥出一道刀气。 刀气撕开了挡在前面的桌椅板凳,撕开了坚实的木质门墙,甚至一路撕碎了地上的那些泥土和青砖,没有什么能拦得住这无可匹敌的一刀。 但就是这必胜的一刀,这必杀的一刀,却仍旧穿过了那个捕快的身躯。 就好像,这凶狠的一刀,只不过是拂过衣衫的微风。 “……嗯?” 刀客孟虎愣住了。 如果说这种事情出现一次,还有巧合又或者看错了的可能,那眼下接连出现两次,他就绝对没可能看错了——没道理的,这种事完全没道理的,要知道他的刀之前都杀了那么多人,怎么到这個小捕快这里就失灵了? “你小子……” 察觉到不对的刀客孟虎连忙欺身上前,想要一探究竟。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却听到,那浑身颤抖的小捕快,正在念叨着什么。 “都是假的,都是障眼法,都是变戏法,都是骗人的……” 浑身颤抖的小捕快喃喃自语着,只看那哆哆嗦嗦的样子,别说与人交手了,恐怕连鸡都不一定杀过。 但就是这样一个弱到不能再弱的,蝼蚁一般的人物,却硬生生挺住了两次斩击。 那无往不利的刀锋,此刻竟真如同那小捕快念叨的一样,成为了虚假的东西,成为了骗人的谎言,变成了障眼法,甚至如同变戏法一样可笑。 “你……” 刀客孟虎皱起了眉头。 隐约之间,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这是……意志的力量!” 刀客孟虎神色一凛。 是了,这熟悉的味道,这超乎想象的作用方式,简直和刚才的他如出一辙——但如出一辙,也不代表两者之间没有差别,眼下这小捕快身上的力量实在是太过弱小,意志也实在是太过薄弱,远远没有坚定到能称之为“道”的程度,简直就像风中残烛一样摇摇欲坠。 可就算是风中残烛,那也终究是点燃的火苗。 再薄弱的意志那也是意志,再孱弱的坚定那也是坚定,哪怕仅仅只是一粒石子,其坚硬程度,和一座大山也相差无几。 而现在,坚硬的石子化解了他的攻击。 “谁教你的?” 想到这里,刀客孟虎不禁心头一震。 他想起了,那个人人如龙的口号。 难道说,是参与那次行动的其他煞气高手?他们已经开始向外传授这份力量了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眼前的这个小捕快真的是某个他熟识的煞气高手教出来的,那他放过这个小捕快,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虽然他自己是想要动手的,但他终究也还是会顾及一下别人的面子。 可是这小捕快,却完全没有说出师承的意思。 这小捕快不仅没有说出自己的师承,反而继续拔出腰刀对准了他,那双手握住一把单手刀的样子,与其说是在拿刀,倒不如说是在给自己加油鼓劲。 就是摆着这样可笑的姿态,小捕快再一次抬起了头。 “大,大胆贼子!还不束手就擒!” “……哈?” 刀客孟虎眯起了眼睛。 他刚刚确实是想要放过这小捕快的,但眼下这小捕快自己上赶着来找死,那就怪不得他了。 是,这小捕快或许确实是在谁的教导之下,掌握了更上一层的力量,但是那又如何呢?人人如龙这个口号听起来是好听,可问题是这小子还真把自己当成龙了?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刀客孟虎再一次扬起了他的九环大刀。 就算掌握了更进一步又怎么样,就算看到了更广阔的天空又能怎么样,就算喊一万遍人人如龙,终究也改变不了一个最为根本的事实。 那就是,龙之间,亦有高低。 就算都触及到了这份无可匹敌的力量,但他们之间终究还是有着决定性的差距,先不说他已经先一步掌握了自己的“道”,单说意志本身,他们之间就已经是云泥之别。 一边是身经百战,还没悟道的时候就已经能以一敌百的煞气高手,另一边是鸡都没杀过,甚至连刀都没正经摸过的所谓捕快,两者之间,真的有所谓的可比性吗? 甚至来说,就算抛开意志本身,单说彼此掌握的力量方面,双方之间也是差别巨大,他这边本就有着煞气作为最凶狠的手段,眼下又掌握了心力的应用,香火愿力他虽然还未曾沾染,但也已经摸索出了一些应对的办法。 反观这小捕快,一没有煞气,二看不见心力,更别提什么香火愿力了。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一把破铁片子刀,就算已经窥见了更进一步的道路,又能如何呢? 或许他们确实是踏上了同一条道路,但他们的出发点,却实在是差了太远。 “人人如龙……呵,人人如龙!” 想到这里,刀客孟虎不禁嗤笑起来。 人人如龙?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可能存在,只因为人从出生开始就已经展现出了差距,强壮的就是能凭借力量去欺凌弱小,聪明的就是能凭借智慧去玩弄愚蠢,跑得快的就是能像遛狗一样遛着那些跑得慢的,跳的远的就是能一把抓住那些跳不远的。 这就是差距,是与生俱来的差距。 就算所有人都窥探到了那更进一步的光景,也总有些人,会优先于他人,先一步脱颖而出。 就比如刀客孟虎,他就觉得自己会是那快人一步的,并且他也确实做到了,他敢说自己绝对是那些人里第一批领悟到“道”的人——快人一步,这就拉开了差距,再加上人与人之间本就有着天资上的差别,这种差距只会拉开更大。 一步落后,就是步步落后,就是永远落后。 “这,也就是杀的真意了。” 这一刻,刀客孟虎竟再一次有所明悟。 所谓杀伐,从来都不是为了见血,又或者说,不止是为了见血。看似血腥的杀戮,实际上是更为质朴的行为,是对万事万物之理的具体表现,是自古至今从未消失过的事情。 而这个道理,便是最为原始,也是最为基础的,强者淘汰弱者。 世界是残酷的,只有强者才能生存下去,弱者一定会被淘汰,要么被世界本身淘汰,要么被强者淘汰——就像现在这样,区区弱者居然敢站在他的面前对他叫嚣,那就是没有智慧的体现,只有让这样的弱者死亡,将这样的弱者淘汰,强者才能继续强下去,人类这个族群也会继续保持着他的强盛。 “我是在践行天理!” 刀客孟虎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这一缕微不可查的脉动。 是了,在感悟到这一层体会之后,他变得比刚才更强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觉得自己是那快人一步的,只因为他真的有着别样的天赋。 “或许我应该感谢你。” 想到这里,刀客孟虎睁开了眼睛,看着面前的小捕快。 “若不是你的出现,我或许还想不到这一层,还想不到,这杀伐之道,居然也存在这般变化……也罢,作为谢礼,我会让伱死的没那么痛苦。” 这样说着,刀客孟虎再一次挥刀。 这一次就不再是刀气又或者刀芒了,只因为眼下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过接近——而这也是刀客孟虎想要的,这一次他准备直接用刀刃本身,将眼前这个小捕快直接劈开。 这是最为直接的意志,也是最为残酷的淘汰,同样,也是他心中最为深沉的仁慈。 毕竟他刚刚才说过,要让这小捕快死的没有痛苦。 所以,只需一刀…… “——铛。” 无可匹敌的九环大刀被架住了。 被一柄铁片子腰刀架住了。 “……?” 刀客孟虎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你……开什么玩笑?” 刀客孟虎突然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没道理的,这种事完全没道理的,要知道就算他还没悟道的时候,就算他还是煞气高手的时候……不,甚至他还不是煞气高手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普通武师的时候,像这样抡起沉重的九环大刀,也能轻松将眼前的破铁片子刀和后面的小捕快,一同劈成两半。 而现在,他不止是煞气高手,甚至还领悟了自己的“道”,这无可匹敌的一刀,这柄必杀的“淘汰之刃”,怎么就……怎么就能被挡下呢? “你怎么能挡得下来?” 脑海中的疑惑充斥着心胸,刀客孟虎甚至下意识地问出了声。 “你怎么可能挡得下来?你怎么可能挡得了?” “挡,挡住不是很正常吗?” 那小捕快也是一副吓傻了的样子,甚至还下意识地开口回答了。 “铁挡住铁,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你……” 刀客孟虎的脑子愈发地混沌了。 好像还真是这回事,刀都是钢铁做的,所以钢铁能挡下钢铁,这种事确实是…… 确实个狗屁! 他的刀怎么可能被挡下来!他的九环大刀怎么可能被挡下来!还很正常……这种事怎么可能正常! “你干了什么!” 刀客孟虎愈发感觉不对劲了,他的直觉已经察觉到了那份隐藏在心底的不安——就是因为眼下的一切看起来太正常了,甚至正常到近乎常理,所以这反而显得愈发地不正常。 要知道,他掌握的那些力量,本来就是超出常理的,超出常理的力量,本应该击碎这所谓的常理才对。 可现在……这正常吗? “什么是正常,什么是不正常?” 一时间,刀客孟虎的脑子已然有些不够用了。 “到底什么是正常?什么是不正常?什么是正常?什么是不正常?什么是……不,不对,不对,或许从来就没有正常,又或者说从来就没有不正常!” 深吸一口气,满面通红的刀客孟虎再一次抡起了大刀。 “杀了你!老子就是最正常的那个……” 噗哧—— 也就是这刀锋尚未落下的时候,刀客孟虎却突然听到了利器入肉的声音。 声音是从他自己的喉咙位置传来的,眼前的小捕快仍旧瘫软在地上,只是这小捕快的手中,却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短弩。 短弩之上,空空如也。 那本该搭在短弩之上的木制弩箭,此刻正钉在刀客孟虎的喉咙之间。 “嗬,嗬嗬嗬……” 刀客孟虎喘着粗气,血液已然倒灌进了他的肺里,此刻的他已然无法再说出什么言语,甚至连呼吸对他来说都已经是一种奢侈。 不应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明明他已经掌握了超越常理的力量,明明他已经掌握了长生不死的路途,明明他也应该像那赤发紅髯的老者一样,就算被大卸八块也不会死,就凭一支短短的弩箭,怎么可能就让他…… 但是弩箭钉在喉咙上,人确实是要死的,这件事也很正常。 刀也确实很难战胜弩弓,就算三步之内,刀再怎么快,弩弓也能做到又快又准。 而这也就意味着,他死在这里,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对,这不正常……” 用尽最后的力气,刀客孟虎抬起头,探手在虚空中抓着什么。 这不正常,完全不正常,不正常的甚至不止是眼前的这个小捕快,也不止是他的死。 生命的最后,刀客孟虎已然察觉到了。 整个镇子,都不正常。 第563章 比人人如龙更为危险的 “人人如龙,什么是人人如龙?” 县衙的班房里,杜乘锋还在和火德星君阐述着自己的理念。 “人人如龙,也就是说每个人都有变强的机会……你难道不觉得这种事本就是应该的吗?” “可是……” 火德星君眉头紧皱,明显是不太认同这个想法,毕竟在火德星君的概念里,这本就是极为不靠谱的事情——在他看来,放任所有人都掌握力量,无疑会滋生乱相,毕竟这中间还存在一个巨大的问题。 让所有人都掌握力量,不代表他们就能把这份力量用好。 毕竟很多人就没有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也做不到对自己的本心有着清晰的了解,真要说让他们去坚定的做些什么事情,其结果很可能是另一种情况——比如坚定的追求女色,又或者坚定的追求金钱,更有甚者,甚至干脆坚定的追求杀人。 他们确实坚定,甚至不能说他们不强,在捅破了这一层窗户纸之后,他们甚至拥有了践行想法的能力。 但很显然,让这些人践行自己的想法,只会惹出更大的祸患。 就好像眼下镇子上的客栈里,正在进行的那场屠杀一样。 身为大能的火德星君能感觉到那边的祸事,甚至能感知到做下这件事的到底是谁——这分明就是当初找他麻烦的那群煞气高手中的一人,而这也就意味着,在他失魂落魄的离开后,这些人也已经被黑虎星君所俘获。 并且从这个刀客的行为来看,黑虎星君已经将全部的知识,都说了出来。 那些本不该被凡人轻松掌握的东西,已然流了出来,天知道那黑虎星君是怎么做到,做下如此事情都没有被天上那些星宿察觉,但这事情终究还是做了下来,这些被封锁的知识,也终究还是流传了下去。 人人如龙这個口号,正在变成现实。 祸患,也已然显现。 “这就是你想要的人人如龙。” 深吸一口气,火德星君看向了杜乘锋。 “你也看得到吧,这种事,这就是你嘴里的人人如龙,让这些凡人掌握力量,就只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他们还没有承载这份力量的能力,你这么做只能让他们……这种事本来不会发生的。” “确实,你说的对。” 听到火德星君这么说,杜乘锋也叹了口气。 “早知道我应该多安排一些捕快巡夜的,这样就不会出现这种凶杀案了……不是,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难道你觉得我还能做到在他拔刀之前就把他摁住吗?” “不是,老夫的意思是……” 火德星君被问愣了,他想要说的明显不是这个——他自然也知道,煞气高手突然拔刀杀人这种事,谁也不可能控制得了,毕竟谁都有可能突然嗷一嗓子疯了然后提刀砍人,这种事不是有什么能力就能压得住的。 比起这种奇怪的问题,他更在意的是,这铁皮人对这件事的处理。 仅仅只是多派几个捕快过去,真的就能搞定这种程度的乱子吗? 毕竟这些捕快他都知道,这些人还是他看着这铁皮人招进来的,与其说是捕快,倒不如说是稍微强壮一点的本镇居民,或许让他们打打普通人还算可以,但也仅限于一对一的级别,普通人的数量但凡超过两个,这些捕快都要被反过来摁在地上打。 就是这种水平的捕快,甚至连战斗力都算不上,带出去帮忙都不一定能帮得上什么,他们又能干得了什么? 指望他们去面对那些已经踏入了更高一层的煞气高手?就指望他们? 别说那些煞气高手都已经踏入了另一层境地,就算他们还没有做到这种地步,还只是普通的煞气高手,也远远不是这些捕快能打得过的吧? 这种行为,跟让那些捕快们去送死,又有什么区别? “什么叫让他们去送死?” 听到火德星君这样说,杜乘锋登时就不乐意了。 “我不是都已经把那些东西教给他们了吗?他们都已经懂得人人如龙的理念了,心里也已经有了坚定的信念,又怎么可能会出事呢?” “可是伱教的那些东西……” 火德星君皱起了眉头。 那几天的捕快培训,他也是在一边旁观了的,就像这铁皮人说的那样,这些捕快们确实是学到了人人如龙的理念——可问题也就在这里了,这铁皮人压根就不知道人人如龙意味着什么,所谓的教授也只是单纯的在喊口号,这喊口号又能有什么意义? “这就是最大的意义。” 杜乘锋指了指火德星君,又指了指自己。 “人人如龙,什么是人人如龙?你也是龙,我也是龙,这就是人人如龙,你我之间没有什么根本上的区别,我们也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我们都是一样的人,都是平等的个体……什么?你还听不明白?那我稍微简化一点。” 杜乘锋想了想,再一次指了指火德星君,又指了指自己。 “你能杀我,我就也能杀你,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都能明白,你难道就不明白吗?” “老夫……” 火德星君的大脑一片混沌。 他确实是听不明白,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在说什么,毕竟这种事从根本上来说,就不可能成立——毕竟他可是大能,大能早已通过坚定的意志超越了生死,只要自己不想死,连被杀都一样还能保持着意志的存续,这怎么可能真就死了呢? “你看,你难道要说你跟我不一样吗?” 杜乘锋拧起了眉头。 “你要说你跟我不一样,那你就不是龙了,人人如龙,人人都是龙,你不是龙,你就连人都不是,你又不是龙,又不是人,那你是什么?” “……?” 火德星君只听得一阵晕眩。 明明每个字每个词他都能听懂,可这些词混在一起他就完全听不懂了,此刻的他已然再一次感受到了之前的感觉,那个陌生的声音所留下的话语徘徊在他脑海中的感觉——只是这一次,这铁皮人的话语却更为粗暴和混沌,甚至如同一根烧红的铁棍直接插入了他的脑子里。 之前那个陌生的声音说了什么,他至少还能听得懂,就是因为听得懂,所以他才会觉得有点道理,甚至一度对其产生认同。 可这一次,这铁皮人说出来的话,他就完全听不懂了,但就算他完全听不懂,他竟也觉得这套逻辑很有道理——最离谱的是,那陌生的声音说的话,他至少还能找到一些站不住脚的地方来辩驳。 然而这一次,面对着这铁皮人那简单粗暴的理论,他却连反驳的理由都找不到。 好像还真是这回事,这铁皮人说的还真是对的,人人如龙,人人都是龙,他不是龙,他就连人都不是,他又不是龙,又不是人…… “……老夫是谁?” 火德星君的双眼开始冒起了金星。 “老夫是……” “你是火德星君啊!” 杜乘锋再一次皱起了眉头,他有点搞不清楚,这老头怎么突然就这副德性了。 明明他也没说什么话,就是很正常的在阐述自己的想法,这老头是想到了什么东西?至于搞成现在这幅样子吗? “不过你刚才说的一句话,很对。” 杜乘锋想了想,还是对这老头表示了一定程度的认可。 “你刚才说的对,只靠事后去抓人这种事,本身是不靠谱的,毕竟人确实是死了,这套办法也确实做不到预防犯罪的出现……还得预防,这个你提醒我了,就算看在那几个死者的份上,我也得把这件事给做了。” “做?你能做什么?” 或许是因为新听到的话语实在是太过离谱,此刻的火德星君已然稍微有些回过神来了。 “别说预防了,你那些捕快连抓人都做不到,就凭他们……呃。” 话还没说完,火德星君却已然卡了壳。 身为大能的他已然感知到了,远处客栈那边的战斗。 最开始的时候,又或者说他刚才愣神的时候,事情还跟他想的一样,那已然更进一步的刀客大杀四方,甚至连那小捕快都已经被打得瘫坐在地上——可就是这个新招来没几天,甚至连刀都不会用的小捕快,却抬手一发弩矢,就把那刀客给射死了。 一个本就是煞气高手,此刻甚至已然成为了半步大能的存在,一个放到外面足以大杀四方,甚至能杀死成千上万人的存在,就这么被一支小小的弩矢,夺取了性命。 都已经坚定了意志,甚至已经开始超越生死本身的存在,居然被弩矢杀死了。 “……你干了什么?” 火德星君的背后已然渗出了冷汗。 虽然他还没有搞清楚,眼下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但直觉却提醒着他,这或许是比所谓的人人如龙更为恐怖的事。 如果那个小捕快,用一柄手弩就能杀死那个刀客……这岂不是意味着,那个小捕快只用一柄手弩,就能连他也一块杀死? 不死的大能也会被杀死?这种事怎么可能?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火德星君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但杜乘锋在听到这问话之后,却摇了摇头。 “我觉得这还是那刀客本身的问题。” 这样说着,杜乘锋指了指火德星君身上那些残留着的伤痕。 “如果他是真大能,真的超越了生死,那他就应该跟你一样,死了也能拼起来,现在他既然没做到,那就说明他是假的,问题出在他自己身上,怪不得别人。” “……” 火德星君陷入了沉默。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感知得很清楚,那刀客确实已经摸到了大能的边——虽然那刀客奉行的是最为血腥也是最为残暴的杀戮意志,但不管再怎么说,这份坚定仍旧让那刀客超越了生死本身。 换句话来说,那刀客本应该和他一样,变成无论如何都不会被杀死的姿态。 可是……这问题到底是出在了哪里? 直到那个小捕快带着几个帮手,将刀客的尸体拖回班房,火德星君都没想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眼前的尸身就是正常死亡,像个凡人一样死于咽喉的致命伤,但死者却偏偏不是凡人,而是一个已经超越了生死的大能。 “人人如龙……” 火德星君不禁想起了自己听到的那个口号。 这个口号本身,已然是混乱的代名词,毕竟他也曾听闻过,那个真正号称人人如龙的时期,虽然他只是从其他星君那边听过一些只鳞片抓,也已经能一窥其中的血腥。 可现在的话,摆在他眼前的,却是比人人如龙还要更加危险的东西。 “人人如龙……不对,已经不能叫人人如龙了。” 这样想着,火德星君看向杜乘锋的眼神,已然发生了变化。 “这或许应该叫……众生平等?” 只是说出这几个字,火德星君已然大汗淋漓。 这是远比人人如龙更为疯狂的想法,只因为这种事情压根就不切实际——人与人之间,从来就未曾实现过所谓的平等。王侯将相就是跟贩夫走卒有所差别,煞气高手就是比凡夫俗子强横更多。 甚至来说,他自己本身就是最好的例子,身为大能的他,跟那些凡人之间,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平等呢? 若是真平等了,那他这大能的身份,他这一身实力,又算什么?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种事绝不可能发生!” 火德星君再一次看向杜乘锋,那看似人畜无害的模样,此刻却变得如同神话传说中的恶鬼魔君一样狰狞。 以前的时候,他就对这铁皮人有一些奇怪的印象,毕竟这铁皮人或许可以算是最不像是大能的大能了,完全没有身为一个大能该有的威严,也看不出什么作为高手的姿态——那副样子与其说是大能,倒不如说更像是一个凡人,甚至在凡人里面,这铁皮人也远远不像是那些王侯将相一样出彩。 这样一个人,本不该成为大能才对,毕竟这些拧巴的地方实在是有些过于奇怪。 可现在的话,原本那些奇怪的地方,突然就都有了解释。 这铁皮人从来都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没有找到自己要坚持的道路。 只是这铁皮人心中的道路,实在是过于疯狂。 第564章 被封印的力量 和火德星君不同,杜乘锋完全没有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疯狂的地方。 毕竟这种事本就是这样的,人与人之间本就没有什么区别,没有什么三六九等,也没有什么高低贵贱——虽然就事实上来说,这样的事情怎么看都无法达成,但在眼下这见了鬼的唯心世界里,事实反而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只要意志足够强大,甚至可以扭曲事实本身,只要意志足够坚定,那就可以改变周遭的一切。 “或许,这才是这份力量的真正用法?”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杜乘锋的心中,竟隐隐升起明悟。 一直以来,不管是煞气,心力,香火愿力,又或者是如今所谓的“自己的道”,他更多时候是将其当作一种修行方式,一种让自己变强的工具——就像是人类之所以从当年躲在树梢上的猴子,演变成如今大杀四方的人类,靠的就是制造并使用工具。 但一直以来,杜乘锋做的也仅仅只是使用工具而已,他很少去想,这份工具到底能做到什么。 毕竟很多时候,这种事是不需要想的,大家都在这么做,只需要不断地使用工具,不断地去变强就好。 收割煞气,修炼心力,积攒香火愿力,收拢各式兵刃,坚定自己的意志,坚定到甚至足以超越生死本身。 都已经超越生死本身了,这难道还不强吗?这难道还不是这些力量能做到的最好吗? “还真……不是。” 想到自己领悟的那些东西,杜乘锋摇头失笑。 还真不是,仅仅只是个体的强大实在是过于狭隘了,起码在他看来,若是坚持某个路途,只是为了所谓的长生久视,那么这个所谓的长生久视,多少有点过于空洞了——或许这也是为什么直到现在,他都没能确定自己想要坚持的道统。 只因为,每个看起来都很不错,但细想下去又总是都有点问题。 就好像这個见了鬼的唯心世界一样,这个世界本身就显得有点问题。 既然在这个见了鬼的唯心世界里,坚定的意志可以改变一切,那么只要意志坚定,岂不是人人都能心想事成——曾经的杜乘锋也一度以为,这会是什么祸乱的根源,但此刻的他却已然察觉到了,或许就是这个令他诧异的地方才是一切的根本。 当坚定的意志真的足以改变一切的时候,当现实也要为这钢铁一般的意志让路的时候…… “人人,如龙啊……” 深吸一口气,杜乘锋站起身子,招呼着那个将刀客孟虎射杀的小捕快。 “你做得不错,胆子很大,没丢份。” “我,我我我……” 刚见了血的小捕快还有些哆嗦,甚至连说话都说不利索了。 于是杜乘锋干脆又找了一碗酒给这小捕快,虽然按照县衙的规矩,执勤期间是不允许喝酒的,不过特事特办,眼下这小捕快心神不定,正是需要喝点酒定定神的时刻。 更何况,这小捕快也值得这份特殊的嘉奖。 毕竟这小捕快的出手,其实也算是帮他证明了,某些事情确实是存在的。 “原来……” 安排好小捕快下去休息之后,杜乘锋这边也已经攥起了拳头。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杜乘锋一拳砸在了自己的掌中。 以他如今的养气功夫,已经很少有能令他生气的事情了,可是现在他探索到的这个事情,却没办法令他不生气——只因为这事情本身实在是太过离谱了,甚至已经超出了他原本的认知范畴。 要知道,在他原本的认知里,领悟煞气就已经算高手了,能摸到心力的层面,那就算是在高手中也已经是佼佼者,至于后来的香火愿力,乃至于所谓的“道”……这一层又一层的力量晋升,所带来的那份坚实的掌控感,简直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强是可以被具现化的,是可以通过力量表现出来的,强者就是能毫无压力的面对众多弱者,就是能凭借自己的意志顶天立地。 “但是……都是假的。” 杜乘锋看着自己的手掌。 “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此刻的杜乘锋心中甚至隐隐升起几丝后悔,他或许不该将自己领悟到的那份东西传授给这个小捕快,可是那个时候的他还沉浸在掌握了新技巧的兴奋当中,因此对这一切还毫无察觉。 至于这所谓的新技巧,说来也简单,也是从那“人人如龙”的理念中受到启发得来的——既然都已经“人人如龙”,那反过来说“龙龙如人”自然也是一样,换句话来说,他在教授那些捕快的时候,就已经故意的去模糊了强与弱的概念,刻意的引导这些捕快,让他们觉得,即是那些凶神恶煞的高手,跟他们之间,也是没有区别的。 没有区别,也就意味着他们能受的伤,这些高手们一样会受到,面对能杀死他们的攻击,这些高手也一样会死。 当时的杜乘锋一度以为自己是发现了某个漏洞的存在,毕竟坚定的意志能改变现实,这些捕快也已经有了最基本的坚定,他们足以将他们的对手,拉到与他们同一水平。 可是现在,当一个新生大能的尸体真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时,杜乘锋才意识到,自己到底探究到了多么不得了的东西。 “如果一个捕快只用一把手弩,就能轻松钉死一个煞气高手,甚至是大能的话……那这所谓的煞气高手,又或者说大能,他们的力量,又有什么意义?” 看着地上的尸体,杜乘锋有些发愣。 或许这个问题本就不该有,毕竟在心头升起这个问题的时候,杜乘锋的心中,便已经有了答案。 答案就是没有意义。 所谓的力量本就没有意义,在这个见了鬼的唯心世界里,所有的力量都不过是外在的表象。 真正决定一切的,还是意志本身。 只要想到,就能做到。 这份力量,从来都不是什么强者用来维系自身强大的工具。 这份力量,本应是弱者手中最后的武器。 在这份力量的作用之下,强弱之间的界限已然变得模糊,芸芸众生在这一刻真正达到了平等。 “这就是……” 回想起自己曾经的过往,此刻的杜乘锋甚至忍不住有点想笑,尤其是他还在辛苦追求煞气力量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他还觉得只要杀的人足够多,自己就能变得更强——可现在看来,这所谓煞气,分明就是一种封印,一种对真正力量的封印。 毕竟煞气这种东西,实在是太过好用了,只要杀人就能迅速变强,那干脆就去杀人好了,大家都在杀人,都在追逐煞气,也就没有谁能想到,他们本是可以不靠煞气的。 他们本是可以不靠煞气的,只用本身的意志,就能击杀他们的强敌。 至于所谓的心力,更是直接将人引入歧途,坚定的意志足以改变一切,但心力的修炼却明显更强调意志本身——虽然看似是距离那份力量最近的方式,但这也同样是最远的距离,一味的重复着坚定,那和一台复读机也没有区别,难怪会诞生痴浊这种东西。 到了香火愿力……这就更是南辕北辙了,毕竟香火愿力本身甚至都不能单拎出来作为力量,这更像是众多心力的集合体,只是它们选定了某个人作为它的宿主,同样,作为香火愿力寄托的方向,也就必须要完成这些香火愿力想要做到的事情,甚至会觉得这些香火愿力本就是自身的力量,这简直…… “这些流行于世间的力量,都是假的。” 想到这里,杜乘锋忍不住叹息一声。 甚至就连那所谓的“自己的道”,也只不过是对这些虚假力量的进一步应用。 真正的力量本身,远没有这么麻烦。 真正的力量,只需要一颗坚定的心。 在这个见了鬼的唯心世界里,只有这个才能决定一切。 “但是这些虚假的力量还是散播出来了,甚至大行其道。” 想到这里,杜乘锋不禁心头一凛。 虽然能够探索到这个层面,他一路走来也算是费了千辛万苦,但杜乘锋可不觉得,只有他自己探索到了这个层面——那满天星斗,那些所谓的大能,哪一个不是比他活得长。或许从现在的角度来看,这些大能们或许是误入了歧途,可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在这漫长的时光中,这些大能们,难道真的就半点问题都没发现过吗? 一定有谁也是发现过的,杜乘锋可不觉得自己会是这唯一的发现者。 可是,一切还是没有变化。 或许有些大能发现了问题所在,但一切还是没有任何变化,人们仍旧在追逐着煞气,追逐着心力,追逐着香火愿力,乃至于所谓的道统。 是他们没有改变过这一切吗? 还是说,他们发现了,但是不想改? “嘶……” 想到这里的杜乘锋不禁下意识地抬起了头,看向天上的满天星斗。 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像是一刻又一颗一眨一眨的眼睛。 杜乘锋能感觉到,那些星光正注视着地上的一切。 “但是还没过来找我……是他们还没发现吗?” 杜乘锋微微皱眉。 不应该是这样的,好像是出了什么变故,不然按照他刚才的估计,在做出了这种事情之后,他是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成为所有大能的敌人。 但是眼下好像出了什么事情,那些大能好像还没有关注到他这边。 不过有一个大能,应该算是例外。 “……你来了。” 想到这里的杜乘锋抬起头,正好看到推门而入的火德星君。 “想想也知道,你也要来了。” “或许老夫不该来。” 火德星君的脸色极为严肃。 “听你这么说,想必你也已经清楚,你到底都做下了什么事情……忘了这个事吧,就当从来就没有知道过,老夫也会当作今天什么都没发生。” “你这么说……哎。” 看了眼面前这赤发紅髯的火德星君,杜乘锋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倒是挺够朋友的,这么大的事都能给我拦下来。” “其实也不算是大事。” 眼看着杜乘锋这边有松口的意思,火德星君的脸色也稍微放松了些。 “毕竟就像这个人人如龙的口号一样,知道它的大能也有很多,但是只要伱不去做,那就什么事都不会有……所以说,只要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那你就什么事都不会有。” “……你话里有话啊。” 杜乘锋眯起了眼睛。 “你想说的是……” “只要把痕迹抹掉就可以了。” 火德星君指了指地上的尸体。 “只要把痕迹抹掉就可以了,这具尸体,那些捕快,那间客栈,甚至这个镇子……只要把这一切痕迹都抹掉,那这里就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这样说着,火德星君的手中已然绽出了火焰。 “眼下别的大能还在关注黑虎星君那边,他自以为带出来的东西能帮他遮掩,实际上这种遮掩反而暴漏了他们的行迹……趁着那些大能们还没有把视线转过来,我们还能争取到最后的时间……” 话还没说完,火德星君的腕子就被带住了。 “……你干什么?” 看着抓住自己腕子的大手,火德星君愣住了。 “老夫好心帮你,你难道还要阻止老夫?” “心意我领了,但是让这镇子上的人因为我就这么死了,那也说不过去。” 说到这里,杜乘锋也跟着抬起了头,看向了天上的星斗。 “更何况,你真的就觉得,他们什么都没看到吗?” “你……” 火德星君咬了咬牙。 “只要你还愿意……” 话音未落,火德星君却看到杜乘锋退开了两步,身体也从正面变成侧站,这分明是拉开了拳架的姿势。 “哦对了,想起来了,之前还欠你一场决斗没打……正好现在有时间。” 活动了一下手腕,杜乘锋对着火德星君招了招手。 “来吧,打一场吧。” “正好也让我检验一下,修行的成果。” 第565章 天上的星星都是敌人 如果有选择的话,火德星君其实不太愿意现在和杜乘锋决斗。 这和他原本预计中的决斗完全不一样,在火德星君的预计之中,他们两个的决斗或许会是一场无人知晓的对决,在山谷,在海岸,亦或者远在天边,在毫无顾忌的情况之下,他们两个可以使尽自己的浑身解数,用尽自己能想到的所有招式,大战三天三夜甚至七天七夜,直到最后一丝体力也消耗干净,只剩下纯粹意志的比拼。 当然,这只是理想中的状况,更大的可能是,这场决斗会是一场盛会,参与战斗的双方都准备完全,苍天和大地作为见证,在满天星斗的注视之下,他们都展现出了自己最为强大的那一面,决斗本身如同火一样炽烈,所有的大能都会为他们所展现出的力量而震撼,同时对决斗的双方献上该有的尊敬。 是了,这才是这场决斗的目的,并非是为了打生打死,毕竟他们早就已经超越了生死本身,这场战斗既能让火德星君自己重燃热血,也能让杜乘锋这边展现出自己的本事,这应本是一件双赢的事情。 可现在,这场决斗,已然变得与火德星君预想中的决斗,完全不同。 这场决斗,已经完全变成另一回事了。 没有事先的准备,也没有地点上的选择,在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就要开始战斗。 “为什么!” 火德星君的双拳之上腾起了烈焰。 “你明明还有机会……” 话才说到一半,火德星君自己却先沉默了下去。 这就是纯粹的废话,甚至连他的对手,在这一刻,都比他要更了解他自己。 眼前这铁皮拉开的拳架,就是证明。 对方确实足够了解他,甚至一眼便看出了他最想要的战斗方式,连战斗的方式都能看出来,那自然也能看出,他心底真正的想法。 确实,这个时候再多说什么都没意义了,毕竟最了解他的就是他的对手——虽然主观意识上,他这边或许还想着尝试劝说,但他的身体,他的拳头,却已经先他一步做出了决定。 不,甚至他的意识,也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决定。 刚刚他给出的处理方式看似合理,但依照他对于这个铁皮人的了解,他其实也清楚,这铁皮人不可能做出为了自己的安危,就让整個镇子的人全部化为齑粉的决定——换句话来说,这所谓的劝说,从一开始就是站不住脚的,他的话语,反而是替这个铁皮人做出了选择。 又或者说,这个叫杜乘锋的铁皮人,从一开始,其实就没有选择了。 当这个叫杜乘锋的铁皮人,开始尝试触摸那份疯狂的力量时,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若是对方所触摸到的这份力量是真实的,大能与凡人之间并无差别,那诸多大能这一路修行又算什么?他们掌握的这远超凡俗的力量又算什么? 没有哪个大能会允许这样的力量存在。 甚至连火德星君自己,也不允许。 “也罢,或许你对老夫来说,就是一场历练……” 这样说着,火德星君已然挥拳打出。 “那就让你看看,老夫这多年以来的积累罢!” 一拳之下,火光大盛。 他不需要使用任何兵刃,只因为烈焰本身,就已经是最好的兵刃。 自古至今,一直都存在着火攻的手段,用烈焰来点燃敌人的建筑和粮草,又或者干脆点燃敌人本身——武器和甲胄,或许还会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但唯独火焰本身,自古至今,从来都没出现过任何变化。 只因为火焰本身,压根就不需要变化,从人类发现它的那一刻起,它就已经是最好的武器。 小到手持火把驱赶野兽,大到烈火焚城攻城拔寨,这股焚尽万物的烈焰一直都是最好用的武器,那份灼热,那份暴烈,那份生生不息的意志……只要火焰还在燃烧,那又有什么东西能阻挡得了! “嗡——” 只是瞬间,杜乘锋的身形已然彻底被烈焰点燃。 这烈焰是如此的凶猛,甚至连大地都已经开始干裂,地上的草木更是早已化为飞灰,甚至连那一身官服都已经燃起了火星。 但是,也仅仅只是燃起火星而已。 炽烈的高温甚至连空气都已经扭曲,但却无法焚毁那一身简简单单的布衣。 更别说,穿着这套衣服的,杜乘锋本人。 “你……” 火德星君的拳都开始变得迟疑,眼前的一切实在是过于挑战他的认知。 他的火焰,居然无效。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这种事情,当然可能。” 浑身燃着烈焰的杜乘锋,探手拂过身上的火星。 “我也是玩火的,所以我对这些东西也很熟悉……更何况我已经领悟到了真正的力量,你只用虚假的火焰,烧不到真实的我。” “你小子……” 火德星君怒目圆睁。 居然敢说他的火焰是虚假的,居然敢说他这焚尽万物的烈焰是虚假的……那他这一身修为又算什么?他这千百年来的精进又算什么? 火德星君,愤怒了! 伴随着怒火的升腾,烈焰同样燃在了火德星君自己身上。 而伴随着烈焰的燃起,火德星君的气势一时间更是狂增,猛增! “来!” 刺目的火光直冲云霄,就连夜空在这一刻都被点亮。 如此浩大的声势,镇子上的人们就算睡得再怎么沉,也都已经从睡梦中惊醒,可眼下他们别说去看热闹了,甚至连逃难都做不到——只因为在这股汹涌的气势之下,他们连站起身子都已经办不到了,甚至连动动手指,都已经变成了一种奢侈。 只是单纯的气势外放,就足以镇压方圆百里之内的一切。 这份远超凡俗的力量,才是火德星君作为一个大能的真正实力。 “并且,不止是老夫。” 赤发紅髯的老者携着滔天的烈焰,迈步向前。 “每一个大能,都有着如此的实力。” 四目相对,火德星君看着杜乘锋的眼睛。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要我说,还是打吧。” 杜乘锋只是摇了摇头。 “你说这么多干什么,伱的拳头不是都已经憋不住了吗?” “也是。” 又一次,火德星君一拳挥出。 挥出的只是拳头,但汹涌的热浪却封死了所有可能存在的躲闪角度,这样的一拳,已然不存在避开的可能。 但杜乘锋,也没有闪避的意思。 他也挥出了,自己的拳头。 拳对拳! 这已经和任何拳法都没有关系了,甚至都称不上什么武技,仅仅只是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将彼此的拳头砸在了一起——他们甚至都不用刻意的去瞄准头颅之类的要害,毕竟如今的他们也已经没有的要害这一说。 这是拳的比拼,同样也是意志的比拼。 “但是,你的意志,还不够坚定。” 感受着拳锋之上传来的劲力,火德星君嗤笑一声。 “你或许确实摸到了什么力量,但这也不是你的道路……原来你还没有选定你的道心,你还没有坚定你的意志。” 这样说着,火德星君,再次发力。 “这样的你,又怎么可能战得过老夫!” 伴随着这一次发力,火德星君拳锋之上的温度竟然再次提高,如此之高的温度,甚至连钢铁都可以随便融化! 更何况,眼前的还是一块,不够坚定的钢铁。 只是瞬间,火德星君的拳头便穿透了杜乘锋的拳头,紧接着便是前臂,大臂,乃至于整个肩膀,原本钢浇铁铸一样的臂膀瞬间变被溶成了铁水,杜乘锋的整个肩头更是被直接一拳打穿! “你说老夫的力量是虚假的,那你这又算什么!” 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孔,火德星君咆哮着。 “弱就是弱!” “就连力量都是虚假的,你又怎么知道,你看到的就一定是真实的?” 即便已经被打碎了半边臂膀,杜乘锋仍旧面不改色。 “就好像现在这样,为什么你会觉得离我这么近,会很安全?” “什……” 脑海中的直觉疯狂报警,这让火德星君下意识地低下头。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看到,那条原本应该已经被他焚毁的手臂,竟从杜乘锋的胸腹之间再一次冒了出来,甚至已经化拳为指,那剑刃一般的指尖正稳稳地抵在他的胸腹! 但这双指也仅仅只是抵在他的胸腹而已,并没有就这么刺进去。 这可不是刺不进去,火德星君很清楚。 这纯粹是因为,对方留手了。 “……” 火德星君沉默着退开半步,脸上已然满是阴霾。 “是老夫……” “不,你还没输。” 就在火德星君即将咬牙认输的时候,杜乘锋这边却先一步摇了摇头。 “就像你想的那样,这次确实是我使诈,你也没真正用出你的本事,所以不算,我们还可以再来一次。” “你还要,再来一次?” 火德星君攥紧了拳头。 赢了一次居然还不够,居然还想要,再来一次? “对的,再来一次。” 杜乘锋点了点头。 “这一次,我来。” 伴随着杜乘锋的话语,一缕温热在他的指尖显现。 “让我试试,你的办法。” “你!” 火德星君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他当然看得出那一缕温热代表着什么,毕竟他自己就是玩火的行家,可现在,就在他这个以火为名的火德星君面前,这个铁皮人,居然开始玩起了火! 用火来对方他这个火德星君!这铁皮人想要干什么! “只是想要,试验一些东西。” 这样说着,杜乘锋扬起了手掌,并掌如刀。 “要来了。” 手刀直刺,分明是与火德星君刚才那一拳如出一辙。 火德星君也再一次挥拳迎了上去,他不相信这铁皮人能在火焰之上胜过他这个专精火焰之人,用火焰对付他,无疑是一种轻视,甚至可以说是一种羞辱——这也让火德星君的怒火愈发地盛了,甚至连那一身气势都再度飙升了几分。 沉重的压力镇压着方圆百里,所有生灵都已经被压得喘不过气来,那些身躯较为孱弱的蛇虫鼠蚁,甚至仅仅只是因为这些压力的余波,就已经顶不住重压,当场爆体而亡。 至于那些镇子上的百姓,也已经开始意识模糊了,虽然火德星君的压力没有针对他们,但那庞大的存在本身,就已经让他们连呼吸都几乎要做不到。 而这一切,自然也被火德星君的感知尽收眼底。 “所以说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众生平等,弱就是弱,强就是强。” 感受到这一切的火德星君握紧了拳头,这一切更加证明了他的正确性,也更加坚定了他的意志。 “你触摸到的力量才是邪路,你走上的道路才是真正的疯狂,你不该如此执迷不悟……你悔改罢!” 燃着烈焰的重拳,砸在了温热的手刀之上。 沉重的重拳如同重锤,哪怕只是擦碰,都足以让那脆弱的立掌骨断筋折。 可是在这一刻,被破开的,反倒是重拳本身。 温热的火苗看似不起眼,但直到接触的那一刻,火德星君才感受到,那指尖之上,到底蕴含着怎样的炽热——这是远超于烈焰之上的温度,是远超他想象的高温,这火焰之烈,甚至足以瞬间融化他的拳头!乃至于火焰本身! 那确实是火焰,但却不是他所使用的那声势浩大的火焰。 一切烈焰都被归于指尖一点,所有烈焰都被汇于一处,极致的汇聚诞生了极致的焦热,以至于连操纵火焰的火德星君本身,都在这一指之下败亡。 只是瞬间,火德星君的臂膀便被整个切开。 胜负,也就此分出。 “你是……怎么做到的?” 捂着那道将臂膀整个剖开的伤口,火德星君一时间瞠目结舌。 “你使用了,我的力量?” “我当然能做到,因为这种事本身就没有限制这一说。” 杜乘锋吹灭了指尖的烈焰。 “我能做到,你能做到,他能做到,所有人都能做到……只要想做,只要去做,就都能做得到。” “……所以说,这就是你想尝试的东西吗?” 火德星君眉头紧皱。 “这份力量,这份无所不能的力量,就是你要尝试的?” “其实不是。” 杜乘锋摇了摇头。 “我只是想要试试,能不能正面打赢大能。” “毕竟……” 说到这里,杜乘锋抬起了头。 夜幕之下,星如雨坠。 那原本高悬于天上的满天星斗,已然化为点点流光,向着地面一路坠落而下。 “毕竟你也清楚,他们不可能容得下我这个异类。” “那也就只能,打上一场了。” 第566章 漫天星斗为你而至 第一个出现在杜乘锋面前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中年文士。 杜乘锋认得这个人,虽然他还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但之前他们却都被那钓叟陷进过池子里,由于最终还是杜乘锋这边解决了钓叟的手段,以这中年文士为代表的一众大能们,便也都对杜乘锋礼遇有加。 但也仅仅只是在分赃的时候礼遇有加,仅仅只是在瓜分钓叟遗产的时候,大伙还保持着和气。 可现在,在这中年文士的脸上,杜乘锋已然半点和善都看不到。 “大胆狂徒,你可知罪!” 这便是见面之后的第一句话,没有半点寒暄,只剩下森然寒意。 杜乘锋只是笑了笑。 “要打就打,哪来这么多废话……” “等等!” 就在杜乘锋这边即将出手的时候,捂着断臂的火德星君却突然站了出来。 “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误会!何至于此!文曲星!你我之前不是都被他救过性命!还有你,你,还有你们……我们不是都因为钓叟的事情被他救了性命吗!你们难道就半点旧情都不顾念!” 面对着火德星君那满是怒火的视线,被点到名字的一众大能,要么转过头去,要么惭愧的低下了头。 很显然,他们中的不少人,也和火德星君一样,多少是有点不愿意和杜乘锋交手的。 然而还有众多的大能,脸上仍旧带着肃杀,看向杜乘锋的视线也充满了森然的杀意。 也就是这個时候,那须发皆白,号称文曲星的中年文士却再一次开口了。 “火德星君,难道你要站在这孽障那一边吗?你是觉得,还想让我们见识见识,当年伱火德魔君的威风?” “不是,老夫……” 火德星君张了张嘴,但面对着飞在半空中的,那成百上千的众多大能,他一时间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老夫,老夫只是……” “也罢。” 眼看着火德星君身上的火焰都跟着黯淡了几分,那号称文曲星的中年文士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看在你嘴里那旧情的份上,我等就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好让你也知道知道,你护着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样说着,那中年文士的视线,便转到了杜乘锋的身上。 “你可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你姓甚名谁,籍贯何处?” “你问这个干什么?” 火德星君一时有点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毕竟这种问法也实在是太古怪了点——姓甚名谁,籍贯何处,什么时候天上的大能们会在意这个了?大家出身不同时代,籍贯更是五湖四海,一直以来,大家都是靠力量论英雄,什么时候靠出身订生死了? 然而面对着火德星君的质疑,那中年文士,却只是摇了摇头。 “别问我等,你去问他。” “这……” 火德星君转头看向杜乘锋。 “你这到底是背着什么事情?能有什么大事?” “……” 杜乘锋沉默了片刻。 他本是懒得回答这种问题的,毕竟他跟这些咄咄逼人的大能也没什么话好说,但眼下发问的既然是火德星君,他在想了想之后,还是选择尊重这个刚刚与自己决斗过的好对手。 “杜乘锋,蓟北流民出身。” “流民……” 火德星君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虽然他早已成为大能不知多少年,甚至久到连王侯将相对他来说也不过只是等闲,但他至少还知道,流民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虽然他还没有认真去了解过这位对手的过去,但对方能年纪轻轻就修到如此程度,那也已经称得上是天赋英才之辈,甚至可以说是万中无一的逸才。 可是,流民出身,这…… 一介流民,要做到如此地步,这一路走来,到底要经历多少风霜?要拼多少次命? 仅仅只是想一想,火德星君就已经有些热血沸腾,他无法想象,也无法相信,一个流民,无家无业,无师无承,仅仅只靠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去拼上性命,到底怎么才能走到这种地步。 这简直…… “那老夫就更不能让你们动他了。” 深吸一口气,火德星君竟迈出一步,直接拦在了一众大能的身前。 “若只是因为出身低微,就让你们这般兴师动众……老夫可看不得这种事情。” 说着话,火德星君身上的烈焰竟明亮了几分,甚至远比他之前与杜乘锋交手的时候,还要更为旺盛! “以众欺寡,算什么本事,有能耐冲老夫来!” “火德星君,你被骗了。” 面对着气焰升腾的火德星君,那号称文曲星的中年文士只是冷着脸摇了摇头。 “你自以为你在袒护你的好朋友,但是你这位好朋友,可没跟你说实话啊……” 说到这里,中年文士再一次将头转向了杜乘锋。 “是,杜乘锋,流民出身,籍贯蓟北杨家堡,任谁过来都挑不出你这身份的毛病,毕竟普天之下,这流民甚至比蚂蚁还多……” 说到这里,中年文士顿了顿。 紧接着,眼神瞬间凌厉起来。 “所以,在这之前呢?” “在这之前?” 火德星君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叫在这之前?流民不就是流民吗?在这之前,不也都是爹生娘养的,这怎么……” 一边说着,火德星君一边转过头。 火德星君的视线中,杜乘锋仍旧冷冷的看着天上的一众大能,半点说话的意思都没有。 “你……怎么了?” 火德星君慎重的选择着词句。 “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要老夫说,这些人还是欺人太甚,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要揭人疮疤,这简直……” “你不说?” 也就是这个时候,半空中的中年文士却再一次开口了。 “那好,你不说,鄙人来帮你说……你以为说自己出身流民,就没有人知道了?你以为过去这么长时间,就没人晓得了?” 说到这里,那中年文士朗声大喝。 “杜乘锋!流民出身!籍贯蓟北杨家堡!但是在这之前,你无父无母!没有成长,也没有经历!你就是凭空掉下来的!你本不是此世之人!” “什……” 火德星君听得目瞪口呆。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你,你居然不是……” 火德星君不禁回头看向杜乘锋。 他想要说点什么,但纷乱的思绪却让他的大脑一片混沌——什么叫凭空掉下来的,什么叫不是此世之人,怎么会是这个样子?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不是此世之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又或者说,就算不是此世之人,又怎么了? “当然,若是你一辈子就甘愿当个无名小卒,那我等也不会如此兴师动众。”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中年文士却再一次开口了。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等也不是没有这容人之量,这世上少你一个不少,多你一个,却也不算多,你大可以找个地方了却残生,又或者跟那些凡人打生打死,甚至你就算想要去做什么王侯将相,也没有谁会搭理你……但是。” 说到这里,那中年文士眯起了眼睛。 “但是你还是把自己的尾巴露出来了,你还是开始触碰你不能触碰的东西,你终究还是显露了你的本相……你这域外天魔!” “域外……天魔?” 火德星君不禁转头看向了杜乘锋。 这一刻,埋藏在胸中的诸多疑问,好像都找出了答案。 为什么这个铁皮人都已经成为了大能,却还没有坚定自己的道统,为什么这个铁皮人会诞生“众生平等”这个癫狂的想法,为什么这个铁皮人明明看起来和大伙别无二致,但相处的时候,却总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太一样。 曾经的火德星君一度以为,这是经历的问题,他不清楚这个铁皮人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一些特殊的经历无疑是会塑造出特殊的行事风格。就像那句话说的一样,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所以杜乘锋这么一号人虽然罕见,但也不是特别奇怪。 可是现在的话…… “……真的吗?” 火德星君咬紧了牙关。 “杜乘锋,你真的是……” “我觉得我不是。” 看着火德星君那须发皆张的面容,杜乘锋不禁摇头失笑。 “我们认识也算是有段时间了,虽然我揍过你拷过你甚至套过你麻袋,但是我也没觉得我有哪点是不像人了……你应该很清楚,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从来就不是什么域外天魔,我头上也没有犄角,屁股后面也没长过尾巴。” 说到这里,杜乘锋抬起头,看向那些立在半空中的漫天大能。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真觉得我碍眼了,直接动手也就是了,没必要非得找个理由,还是扯出这么一个离谱的理由……还说我是域外天魔?” 看着那些满脸肃杀的大能们,杜乘锋不禁嗤笑一声。 “若我是域外天魔,那你们又算什么呢?” 正是因为立在一众大能之下,所以杜乘锋才看得更为清楚。 这些所谓的大能们,这些飞到天上的先行者们,他们可没有任何一个人,是手里拎着兵刃的。 这不禁让杜乘锋想起了自己还在蓟北的时候,那个时候他还以为,这世道就是以煞气为主的,兵刃就是决定一切的关键,想要变强,就只能使用煞气,就只能杀下去,只能持续不断的杀下去,只有杀得更多,只有杀到更强,才能掌握住足够的力量,才能保卫住自己这来之不易的平淡生活。 可现在看来…… “哈。” 想到这里,杜乘锋干脆翻手一拽。 那柄陪伴他许久的沉重大刀,再一次落入他的掌中。 “这次可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杜乘锋这样对自己的刀说着。 “说起来也是我连累了你,若是没有我的出现,你才会是继承这把刀的人……虽然我是不觉得那个时候的你,能继承得了这把刀就是了,不过也就是因为跟了我,才让你一路走到这么危险的境地……” 没等杜乘锋说完,厚重的大刀之上,便已经燃起了烈焰。 很明显,这柄心意相通的大刀,已然知道了杜乘锋想要说什么。 它在用实际行动证明着自己。 它,不怕。 不止不怕,甚至还带着几分兴奋。 毕竟一直以来,它只斩杀过兵将,只斩杀过煞气高手,最多也就再斩杀一些怪物,甚至斩杀一些凡俗层面上的顶尖强者。 它还没有,真正斩杀过,这些所谓的天上仙。 又或者说,它又怎么能不去斩杀,这些所谓的天上仙? 毕竟它与杜乘锋心意相通,也就意味着,它也能看到,天上那些所谓的星君们,可是没有一个人在使用兵刃。 又或者说,他们本就不需要什么兵刃,他们手中握着的就是力量本身。 若是那些也都算是力量,甚至算是比它更好的力量,那么它,又算什么? “大胆贼子,居然还敢亮出兵刃!” 也就是这个时候,半空中那号称文曲星的中年文士再一次高喝起来。 “这域外天魔居然还胆敢反抗!我等也不用再跟着孽畜客气了!一起动手!” “所以说啊,早这么干不就得了,废那么多话干什么。” 杜乘锋摇了摇头,紧接着推开了身侧的火德星君。 “好了,这里面没有你的事情了,毕竟你已经被我打败了,你又打不过我……现在,赶快跑,有多远就跑多远。” 说着话,杜乘锋已然扬起了大刀。 “不然的话,我可就要杀你了。” “你……” 眼看着那柄大刀就要对着自己的方向当头劈下,火德星君咬了咬牙,还是想要站定当场。 但炽烈的刀光却远比他的话语声还要更快,这一刻的杜乘锋完全没有留手的意思,仅仅只是一刀下去,火德星君整个身躯就已经被劈成了两半。 “你……” 半边残躯化为飞灰,火德星君剩下的半个身子已然跌在了地上。 “你……” 意识的最后,火德星君还有些迷茫。 “你这是,在干什么?” “你不是很清楚,大能,是杀不死的吗?” 第567章 以一己之力 大能已经超越了生死本身,大能是不会被杀死的。 火德星君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即便半边身子都已经被焚成了飞灰,甚至残躯都已经倒在了地上,但他仍旧还没死,仍旧还保留着最后的意识——这种凡俗的杀戮,对超越了生死的大能们来说毫无意义。 “所以说,你到底是在干什么?” 只剩下一只眼睛的火德星君,看着那个抡起大刀的背影。 或许正是因为他是第一个倒下的,眼下他反而有了一个最佳的观看位置,而那仅剩的一只眼睛,也将这一天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第一个被斩杀的,正是那须发皆白的文曲星,这個中年文士模样的大能在动手的第一时间,就起笔落字,笔走龙蛇之下,硕大的水墨文字在半空中瞬间成型——很显然,当这个“镇”字压下来的时候,那抡起大刀的身影就会当场动弹不得,毕竟这可是一个大能的全部意志,是远超凡俗的力量。 可是那把刀,比那只笔,快了太多。 那把刀明明看起来是如此的不协调,作为武器甚至都有些勉强,过于沉重的刀身,注定了这把刀不会是什么灵巧的武器。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把刀,却先那笔锋一步,落在了文曲星的颈后。 战刀斩碎了半空中的文字,同样也斩开了这中年文士的脖颈。 “怎么……可能?” 中年文士捂着脖子,呆呆地看着眼前那被斩碎的文字。 “怎么……可能做到?你那是……什么刀?” “杀猪刀吧。” 那拎着大刀的身影随口说了一句,任凭背后的尸体从半空坠落。 那身影没有回头的意思,只因为在他的面前,还有更多的敌人。 第二个被斩杀的大能,火德星君不认识,但当其摸出笛子开始吹奏时,那悦耳的旋律还是撕开了火德星君仅存的意志——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居然还有大能拥有着如此手段,仅靠音律也能成为大能,甚至做到了如此之强……就算是全盛时候的他,面对这直击心脾的旋律,他真的能做得到出手吗? 自己能不能做得到,火德星君不知道,毕竟如今的他已然大残,甚至可以说距离死亡也就差临门一脚。 但很显然,那拎着大刀的身影做得到。 厚重的刀锋劈开了笛子,也顺带劈开了笛子后面的脑袋。 火德星君的视线中,那个之前还不可一世的大能,只是瞬间,就跟他一样竖着变成了两片。 “但是……” 火德星君翕动着嘴唇。 但是,这样是没有用的。 对于超越了生死本身的大能来说,只是这样的攻击是不可能将其杀死的,别说这陌生的大能没死,甚至连火德星君自己也是一样没死——坚定的意志还维系着他们的意识,只要心神不灭,只要还想要活下去,他们就不会迎来真正的死亡。 更何况,就算是死了,他们也能想办法再复活过来。 那拎着大刀的背影确实勇猛,一往无前的姿态简直前无古人,即便面对着成千上万的大能,那个背影也未曾有过半点退缩。 反倒是那些飞在半空中的大能们,正一个接一个的从半空中落下。 起初只是一个,两个,紧接着便是三个,五个,七个,八个,这些高高在上的星君们即便已经全力尽出,但却仍旧被那厚重的大刀从半空斩落——那把厚重的刀,那个持刀的身影,这一切已然彻底超越了所有人的常识。 “怎么可能?怎么会没用?” 有一身湛蓝的大能正保持着双掌虚推的姿态,森冷的寒意正从那一双手掌中喷薄而出,任谁触碰到这寒意,恐怕都要被瞬间冰封,紧接着化为漫天的冰砾。 但就是这份让火德星君看到也会极为头疼的攻击,此刻打在那拎着大刀的身影上,却是半点作用都没有显现出来。 反倒是那只能算是凡铁,甚至在凡铁中也算不上精良的大刀,轻松劈开了这个大能的腰腹。 “没用那不是很正常。” 那拎着大刀的身影这样回应着。 “毕竟你都跟他们混在一块了,那又怎么可能打的赢我……忘了谁说的这句了,反正牛羊才需要成群结队。” “你……” 那只剩半截身子的大能还想要喷吐出寒意,但迎接他的却是一击迎面而来的补刀。 一刀过后,散碎的尸块从半空中落下。 “我的意志,在你之上。” 那拎着大刀的身影,只留下了这句话。 “所以你的输,也就是理所当然。” 在说出这句话之后,那拎着大刀的身影气势竟更盛几分。 反倒那之前还站满了整个天空的,那成千上万的大能们,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即便这些大能们已经全力尽出,即便仅仅只是那些恐怖的威压都已经让这片地域的生灵全部死绝,但他们却仍旧奈何不了这个抡着大刀的身影,他们的威压也无法撼动这个身影哪怕一丝一毫。 “但是……” 火德星君远远地看着,看着那抡着大刀大杀四方的身影。 但是,这样是没有用的。 那柄大刀已经斩落了多少大能了?是上百个?还是上千个?只剩下一只眼睛的火德星君已经有点数不清了,他甚至已经不记得这场大战到底持续了多久,他只看到残破的尸体如落雨一般从半空中落下,他只看到那柄大刀被挥起了一次又一次。 但是,这样是没有用的。 残破的尸体拼凑着组合着自己,他们再一次站了起来,再一次飞上了高空。 而那些站不起来的,则是用自己最后的意识,看向了天上的星辰,紧接着,那些被他们注视的星辰上便有华光落下,那是复活过来的大能们,他们再一次投入了这场战斗。 所以说,只是这样,是没有用的。 不管那柄大刀挥动多少次都是没用的,只因为那柄大刀面对的是一群已经超越了生死的对手,只要这些大能的意志还没被死意吞噬,他们就不会真正的死亡——很显然,只靠一柄大刀就想要斩出他们心中的死意,还是差了太远。 说到底,这些大能,终究不是之前客栈中的那个刀客,也就只有新生的大能或许还会因为搞不清楚状况,又或者没有准备足够的复活手段,从而死于非命。 但对于这些准备完全,也对自身情况有着完整认知的老牌大能来说,想要靠砍杀的方式来杀死他们,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甚至连你的众生平等,也做不到。” 看着那个在半空中冲锋陷阵的身影,火德星君叹息一声。 是了,如果说之前的他,还一度被众生平等这个疯狂的念头唬住,但眼下,他却已经看出了这个路径之中的缺陷——这个路子看似疯狂至极,甚至对所有大能来说都是一场灾难,但眼下看来,这条路子,也不是没有自己的问题。 起码就现在看来,唯独摸出这条路子的杜乘锋自己,反而是用不了这条路的。 众生平等,众生平等,若是让一个普通人来用,自然也就能将大能拉入普通人的境地——然而问题也就在这里了,眼下那挥着大刀的身影,那个摸到这条路径的杜乘锋,同样也是一个大能。 大能和大能之间本就是平等的,大能本就是杀不死的,那平等和没平等,又有什么区别呢? 或许还是有区别的。 那就是,大能们这一方,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大能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所以不管倒下多少也无所谓,他们总还能站起来,总还能继续战斗——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拥有数不清的机会可以用来尝试,也能承受数不清的失败,不管倒下多少次,他们总还能再重新站起来。 但是那挥着大刀的身影,却只有一个人。 只有一个人,也就是说只有一次机会,那些大能们就算一时被斩杀,也会有其他大能前赴后继的冲上去,而这些被斩杀的大能,也能有充足的时间恢复自身,又或者干脆当场复活,再从星空之上下来——可那个挥着大刀的身影,一旦落下来的话…… 谁又会给他机会呢? 没有任何人会给他机会,只要那个挥着大刀的身影露出哪怕半点疲态,都会瞬间被成千上万的攻击当场淹没,这些大能会将其撕得粉碎,碾碎他的每一分每一寸,绝不会让他有半点恢复过来的机会。 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 又或者说,战斗这种事情,真的存在什么公平吗? 好像也是,战斗这种事情,或许从来就没有公平可言,要么就是强者凭借高超的技巧和强横的蛮力去碾压弱者,要么就是弱者被逼之下只能用更精妙的技术向着强者冲锋,至于所谓的公平战斗……哪怕是擂台比武,也同样是有着强弱之分的。 真正同级别的战斗,从一开始就不会发生,毕竟这种战斗对双方都毫无收益可言,甚至还会落得两败俱伤。 “也就是说,若是众生平等,也就是真正和平了?” 想到这里的火德星君,突然愣了愣。 紧接着,火德星君叹息一声。 不存在的,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存在的,只要是人,就能分出强弱,只要分出强弱,就会分出尊卑,就算是大能之间,亦有高下。 这种事情,不会因为什么坚定的个人意志,就会有什么改变的。 又或者说,个人意志再怎么坚定,那也仅仅只是一个人。 但这一个人,要面对的却是满天星斗,乃至于浩瀚星河。 那是所有大能的意志,他们的意志也同样是意志,甚至是超越了生死本身的坚定意志。 想要以区区一个人的意志,去对抗所有大能的意志,这无异于以卵击石。 就算这颗卵,再怎么强横,也终究会有破碎的时候。 就像是,现在这样。 起初只是擦过身子的一道流光,那道流光甚至都没能造成什么真正的伤害,那个身影仍旧在挥着大刀,甚至顺着流光一路划了回去,将那个打出这道流光的大能一分为二。 但紧接着,便又是一道紫气打在那个身影的背后。 就像那个身影刚开始斩杀这些大能的时候一样,起初只是第一道,第二道攻击,但紧接着便是第三道,甚至第五道,越来越多的攻击砸在了那拎着大刀的身影上,这也让那个原本还在浴血厮杀的身影,变得愈发地缓慢,愈发地迟钝。 “就是这个!趁他病要他命!” 那复活过来的文曲星也在半空中大喊着,手中更是笔走龙蛇。 “开!” 这甚至都称不上什么文字,仅仅只是简简单单两道墨迹,但就是这看似普通的墨迹,却远比那些神兵宝刃都要来的更为锋利——在被这两道墨迹划中的时候,那精钢一般坚硬的身躯,也一样被整齐的分成了四块。 “来得好!” 那一身湛蓝的大能只是抬手一挥,一条钢浇铁铸一般的臂膀便被寒气冻住,顷刻之间便四分五裂。 而在这之后,那精通音律的大能在摸了摸笛子之后,甚至干脆放弃了使用自己的能力,直接飞到半空,只凭蛮力就撕下了一截腿脚。 这一撕更像是一个信号,越来越多的大能朝着那残破的身躯飞了过来,钢铁般的身躯被他们撕得粉碎,之前那个不可一世的,甚至追着他们砍杀的狂悖身影,终究还是化为了他们手中的片片残骸。 “是我等赢了!” 直到连那柄厚重的大刀都跟着断为两截,一众大能终于宣告了自身的胜利。 而这些被撕扯得粉碎的残骸,也会被他们分散镇压下去,面对这个胆敢与他们鏖战如此之久的域外天魔,他们定会将其镇压封锁,以求让这域外天魔永世不得超生。 “真的……赢了吗?” 看着半空中那些庆祝着胜利的大能,看着那些化为流光四散而去的大能,倒在地上的火德星君,突然愣了愣。 本就大残的火德星君,此刻意识已然有些模糊了,但也正是因为意识逐渐变得模糊,所以他的感觉才变得更为敏锐。 大能的意志坚定到足以超越生死,大能是没办法用常规的方式杀死的,哪怕是那个疯狂到认为众生都该平等的杜乘锋,也没办法真正做到杀死另一个大能。 但反过来说,其他大能,也没办法真正做到,杀死那个抡起大刀的身影。 所以说…… 真的,赢了吗? “不,不对……” 伴随着意识愈发地模糊,火德星君逐渐合上了眼睛。 “这不是结束……” 意识的最后,火德星君清晰地感觉到了。 新的斗争开始了。 第568章 你渴望力量吗? 战斗结束了,至少对于这些大能们来说是结束了。 域外天魔已经被他们分尸,剩余的残骸也已经碎得不成样子,并且看这上面残存的微弱意识,大概也是撑不了多久了。 其实这种事情想想也是,以一己之力,来力敌成千上万的大能,甚至鏖战如此之久,这域外天魔就算是个铁人也该身心俱疲了——而身心俱疲,对于大能来说,本就是通往死亡的门票。 就算大能们已经拥有了超越生死的坚定意志,可一旦疲惫乏累,也难免会心生懈怠,一旦心生懈怠,也就很难再保持那份坚定。 当这份坚定的意志消散的时候,这所谓的超越生死,也就不存在了。 坚定的意志确实能超越生死,可是一旦心生死意,那被超越的死亡本身,也会瞬间追赶上来——就好比之前困住一众大能的钓叟,还有气息在的时候,就还能维持着自身的强大,然而当生的念头被死意吞噬时,死亡的来临也仅仅只需要一瞬。 当意志被消磨殆尽的时候,剩下的也只有永恒的长眠了。 虽然即便做到这个程度,这域外天魔也还有再一次被唤醒的可能,但那个时候,处理起来也就方便很多了,更何况在拉扯出了时间上的余裕之后,他们中或许也有人能想出针对这个域外天魔的办法,也说不定。 然而想要针对这個域外天魔的第一步,肯定就是,要先了解这个域外天魔。 至于了解这个域外天魔的办法,当然是…… “真是……奇妙。” 高天之上,一处充满了光亮的洞府之中,有身形魁梧的男人正仔细打量着手中的断掌。 断掌只有三根手指,甚至手指上都有着残缺,只是断茬之处却并非是血肉构造,而是坚硬的钢铁。 男人还记得,自己当初在与那一众大能们抢夺这段残躯的时候,到底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将其从那条手臂上撕扯下来,这坚硬程度已经远超普通钢铁了,很难想象,如此坚硬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像一具普通肉身一样灵活自如的,天知道那域外天魔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既然是域外天魔,那么顶着这么一副奇异的身躯,倒也不算奇怪。 按理来说,这只断掌应该是要找个地方镇压起来的,并且最好不要选择放在自己的洞府——毕竟天知道这域外天魔到底有着怎样的本事,若是这域外天魔趁他不在的时候,又或者在不知不觉之间,污染了他的洞府,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最好是要找个地方镇压起来,并且要尽快……”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着,但男人却没有半点想要动弹的意思。 事情确实是这么个事情,道理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可若是就这么将这断掌丢出去镇压的话…… 是不是有点,过于浪费了? “确实是……有点浪费了。” 男人抬手拂过断掌,他能感觉到,这断掌之上,还蕴含着力量。 是了,力量。 他总是要研究一下这份力量,总是要找一下应对这域外天魔的办法,毕竟这域外天魔也还有苏醒的可能,他还是要有所准备……这理由无疑是最为正当的,任谁来都挑不出毛病。 只不过,男人很清楚,他心底压根就不是这么想的。 他就是想要掌握这份力量,就是想要将这份力量据为己有,并且他也看得出来,那些与他一同抢夺这域外天魔残躯的大能们,他们中不少人都是这么想的。 虽然也不排除一些大能实在是过于忠厚老实,说要镇压就真的傻到去镇压,但对于更多的大能来说,这域外天魔的残躯,本就意味着力量。 并且,还是极为强横的力量。 那一场惊世的战斗,不知多少大能被当场斩杀,甚至就连男人自己,也被接连斩杀五次——而这也就意味着,他已经亲身体会到了这份力量的强横,体会到了这份力量的不讲道理,体会到了这份力量的无可匹敌。 已经亲身感受过这份力量的他,此刻又怎么可能舍得就这么放手? “先……研究一下。” 想了想之后,男人终究还是深吸一口气,将这只断掌留了下来。 反正只需要去镇压就好了,至于有没有真正镇压到什么东西,这种事除了他自己,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身为大能的他,可不会遵守什么所谓的规矩,与之相反,无拘无束,肆意妄为,才是一个大能的根本。 毕竟身为大能,就要有连死亡本身都能超越的坚定意志,连死亡本身都能被超越,又何况所谓的口头约定呢? “不过……该怎么利用这份力量呢?” 看着手中的残躯,男人开始皱眉。 用正常的方式来引动,显然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他也不知道有什么能称得上正常的方式,可以引动这段残躯之中的力量——当然,如果一定要用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就比如直接把这玩意当成砖块一样,丢出去砸。 不过这样是不是有点太蠢了?更何况这么做的话,不就把他藏匿域外天魔残躯的事情给暴露了? “或许……可以找点别的办法。” 这样想着,男人再一次看向了这半截断掌。 很显然,比起砖块来说,这半截断掌更像是钢块,虽然形状显得有些不那么规则,但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能称得上是一块上好的钢料。 甚至来说,这块钢料都显得有些好过头了,好到不拿来做成点什么,都显得有些可惜。 “那就……干!” 男人干脆探手一抓。 有光芒汇聚在男人的手掌之中,璀璨夺目。 这便是以耀光星君为名号的男人,所修行的道统了,在尚未成为大能的时候,他一度因病双目失明,但这也催生了他对于光的渴望——也就是在这份堪称疯魔的渴求之下,他一路斩杀无数敌人,终究成就了大能的尊位,成为了高高在上的星君。 而他一直以来孜孜不倦追求着的光,也终于成为了他的力量,显化在了他的手中。 “所以说,做成什么好呢?” 看着手中的断掌,耀光星君开始构思。 若是做成刀剑的话,这块钢料明显有点太少了,可若是做成匕首的话,又有点太过浪费,做成枪头或许是个好主意,但他还需要找一根与之适配的杆子,若是做成别的…… “谁!”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耀光星君突然察觉到,有大能靠近了自己的洞府。 这也让耀光星君连忙将这断掌藏了起来,要知道他对外展现的可是已经将这域外天魔的残躯镇压了,若是给人看到他竟将这残躯私藏起来,恐怕他自己就会成为下一个众矢之的。 大能们很少有能团结起来的时候,毕竟他们的道统都各自不一,甚至有些时候还会彼此冲突,真碰面不打起来就算不错了,又怎么会有通力合作这一说。 但唯独这一次例外。 这一次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而这个共同的敌人,也给他们带来了共同出击的借口。 如果有机会,这些大能们从不吝惜去瓜分其他大能的遗产。 而那个一手促成了这一切的人…… “文曲星。” 看着那个来到自家洞府中的身影,耀光星君皱了皱眉头。 “我记得跟你说过,我不会加入你们。” 是了,在用处理域外天魔为理由,暂时将一众大能捏合在一起之后,这位文曲星君并没有任凭这个松散的联盟就这么消失,而是以防备域外天魔的名义,继续将这松散的联盟维持了下去。 “我等还有共同的敌人!” 在这样的口号之下,有不少大能已然加入了这个联盟之中。 但也有不少大能看出了其中的问题,毕竟很多大能在成为星君之前,本就是凡间的王侯将相,文曲星君搞出的这一套手段,说实话不算多新鲜——也就是防备域外天魔这个口号实在是过于好用,那域外天魔也确实展现出了堪称恐怖的破坏力,这才给了文曲星君整合一众大能的机会。 而这耀光星君,也是那些对此颇有微词的大能之一。 若是让原本松散的大能们订下正式的盟约,那谁来当这个会盟的盟主?以后会盟里有什么摊派,他们是不是还要听令跟着去干活?大伙都修成大能了,求的就是一个自在逍遥,再者说大家平日里自己修自己的,日子本就也还过得下去,凭什么就听你的指挥? “总之,不用再劝了,我是不会加入的。” 深吸一口气,耀光星君再一次摇了摇头。 这就是要送客了,他和这文曲星君也没什么好聊的,若是这文曲星君真有什么别的想法,眼下在自家洞府中主场作战,耀光星君也有起码八成的把握,将对方留在这里。 但面对着耀光星君这油盐不进的架势,文曲星君只是摇头失笑。 “耀光星君这是说的什么话,我等虽然号称万星盟,但也不强迫大家一定要加入,只是彼此有个照应,真要被那域外天魔复活,也好守望相助……耀光星君若是不想加入,那不加就好,这种事没什么,鄙人这次前来也不是为了这个。” “那是为了什么?” 耀光星君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要知道那只断掌可是还藏在他的洞府里,虽然他掩盖得很好,可万一被这文曲星君察觉到的话…… “正是为那域外天魔的事情而来。” 文曲星君这样说着。 此言一出,耀光星君登时惊得差点一道流光打出去。 怎么可能?难道他的事这就发了?这才过了多久?有一天吗?怎么可能这么快? “想必耀光星君也有所耳闻,那域外天魔,是被那贪狼星君接引上来的。” 也就是这个时候,文曲星君接着说了下去。 “眼下首恶已除,但余孽仍在,眼下我等已经人手齐备,准备去将那贪狼星君也一并处理了……说来这贪狼星君也是可恶,上次围剿这域外天魔,竟是连面都没露,如此行径,不是袒护,又是什么?” “你说这个……” 听到这里,耀光星君才明白,这文曲星君是为何而来。 虽然名义上说,是因为这贪狼星君袒护那域外天魔,甚至两者很有可能同气连枝,但实际上,说的还是如何瓜分这贪狼星君的遗产——简单来说,大伙一拥而上,将这贪狼星君打至跪地,谁过去出了力,谁就能拿大头。 以利诱之,或许确实可以吸引到更多的大能加入吧,并且一起做了这个事情之后,也就相当于手上都沾了血,这时候再说去加入什么万星盟,也就没办法说什么拒绝的话了。 虽然那贪狼星君的遗产看起来颇为诱人,但眼下的耀光星君却已经不在乎这点蝇头小利了。 毕竟真正的力量,眼下就藏在他的洞府之中。 “我不会参与,你走吧。” 挥了挥手,耀光星君选择了闭门谢客。 而在那文曲星离开之后,耀光星君便也重新将那只断掌取了出来。 看着断掌之上的掌纹,耀光星君不禁再一次想起了自己被连斩五次的恐怖,而这份回忆,也再一次坚定了,他要将这份力量利用起来的决心。 搞什么所谓的万星盟,不过还是人间小道,大能之所以是大能,永远都在于力量本身。 只要掌握了这份,无所不能的力量…… “怎么回事?” 再一次握住光芒的耀光星君,此刻却皱起了眉头。 要知道他的力量虽然与锻造无关,但想要将一块钢铁打造成一件兵刃,终究还是轻轻松松的——可就是这个在他眼中本该手到擒来的事情,此刻却完全没有成功。 光芒的照耀之下,原本应该柔软如泥的断掌仍旧好好地躺在他的手中,那块断掌仍旧只是断掌,半点没有化为钢料的意思。 “这是……力量在抗拒我?” 耀光星君眉头紧皱。 是了,这一刻的他已经感觉到了,那份附着在断掌之上的力量,那份无所不能的力量,正在抗拒着他的影响。 这不禁让他再一次回想起了,被连斩五次的恐怖,想起了那挥着大刀迎向天空的可怖身影。 很显然,即便只剩下半只断掌,这上面所附着的意志,也在他之上…… “等等!意志?” 耀光星君下意识地就想要将断掌抛出去。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却突然有一道念头,出现在了耀光星君的脑海之中。 那并非是耀光星君自己的念头,但这道念头所传递的信息却是如此的清晰。 那道念头,在对他说着。 “你,渴望力量吗?” 第569章 此身为剑 天南,剑阁。 虽然这里叫做剑阁,但却和剑本身没什么关系,主要还是因为附近有一座名为剑门关的雄关,因此这地方也就以剑阁为名——不过或许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名头的缘故,这里倒是吸引了一些打铁师傅常驻这边,靠着剑阁的名头,这些打铁师傅常年打造剑器,倒也算是做得一笔好买卖。 但就在这一天,剑阁里那间最不起眼的铁匠铺,却接到了一份特殊的单子。 “要用包钢法的话,小老儿倒是会,可是客人您拿来的这块钢料……” 看着面前木桌上那一只金属断掌,老铁匠的脸上写满了犹豫。 “容小老儿多问一句,客人您这怕不是从什么神佛塑像上拆下来的吧?这料子……” “废那么多话干什么?” 戴着斗笠的魁梧大汉一拍桌子。 “你就说接不接!” “接!接!” 眼见得这魁梧大汉有了脾气,老铁匠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虽然这断掌模样的铁料,来历肯定是有问题的,不过以这老铁匠多年打铁的经验来看,这无疑是一块极品的料子——天知道为什么这么好的一块料子,居然被做成了这么一副模样,这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眼下这魁梧大汉要将其打制成剑器,倒也称得上是物尽其用了。 “就是……哎。” 叹息一声,老铁匠还是捡起了这块铁料。 “只能希望神佛菩萨不要怪罪了。” “神佛菩萨?” 那魁梧大汉在听到这句念叨之后,竟直接嗤笑一声。 “若是他们有意见,那就让他们自己过来找我!我倒是要看看他们能说点什么!” “……” 面对着如此狂言,老铁匠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这年头有点本事的煞气高手都这样,整天这个不服那个不忿,好像有了那把兵刃在手,就直接无敌了一样,哪怕对神佛菩萨,也半点敬意都没有。 可是客人不信这个,老铁匠自己不能不信,毕竟他做的是生意,至少财神是要拜的。 所以说,财神爷应该不会怪罪吧? “工期三個月,到时候您来取就行。” 收下了铁料的老铁匠拱了拱手,大概给了个日子。 但那魁梧大汉听了之后,却再一次拍起了桌子。 “三个月太长了!七天吧!” “七,七天?” 老铁匠都听傻了,三个月变成七天,哪有催这么急的? “小老儿还有别的单子要做,再快也不可能……” “那就让他们等着!” 魁梧的大汉一把按住了老铁匠的肩膀。 “只有七天的时间,七天之后,我会再来,若是剑没做好,你知道后果。” “……” 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千钧力道,老铁匠说不出话了。 早知道就不接这一单了,这些江湖亡命就是这样,出手没有多阔绰,甚至还要动不动就扬言要杀人全家——可眼下他就算想要推拒也已经晚了,只因为那魁梧大汉已然转身出了门,一路扬长而去了。 留给老铁匠的,只有七天的时间。 七天的时间,这口剑器,必须被打造完成。 “这又是招的什么孽!” 老铁匠不禁感觉一阵晦气,要知道剑阁这边铁匠铺子也是有好几家的,这陌生的大汉不去找那些出货更快的大商户,却偏偏找上他这个小门小户……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算了,认倒霉吧。” 面对着这一场飞来横祸,老铁匠也只能加班加点。 一边招呼着小徒弟拉起风箱,老铁匠一边开始尝试熔铸这块陌生的钢料,虽然这件事本身他还是颇有不满,但这种极品材料,对于任何一个铁匠来说,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其实老铁匠觉得,这块钢料让他来做,才真是暴殄天物,但凡换个手艺更好的匠师,绝对能做出更好的东西。 但老铁匠却没想过放弃这个机会,他觉得这会是自己有生之年里,做出的最好的作品。 若是能做出一柄流芳百世的名剑,那也算是为自己的儿孙找了个好饭碗,仅凭这柄宝剑的名头,他的儿孙便可以吃用不尽。 伴随着火焰的愈发旺盛,钢料本身也已经烧得通红,一番锻打之下,原本断掌模样的钢料,却已然逐渐显露出剑胚的形状——不过老铁匠可是还记得,那魁梧大汉还要用包钢法,也就是以这钢料为芯,再覆以精钢为皮,从而做出一柄刚柔并济的宝剑。 这在老铁匠看来明显就是外行的思路,毕竟老话也都说了,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这柄宝剑若是正经来做,怎么也得用夹钢法才更为合适,就是要将这块优异的钢料作为刃口,才能最大限度发挥其功用。 但客人都已经提出了要求,老铁匠这边也没有硬改的道理,反正是那客人自己提出来的,大概是因为有其特殊的用法? “不过……还是得换个思路。” 老铁匠想了想,还是没有完全按照那个魁梧大汉给出的思路来做。 包钢法不是不能用,但那却相当于将这块优异的钢料完全浪费了,非得把好钢包在里面,这种做法老铁匠还是头一次听说——但若是只用类似的做法,老铁匠还真知道一个思路。 “也就是遇到老子了,这才能给你弄出来……七天的时间,还真有点赶。” 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老铁匠开始了他的工作。 老铁匠要用的手法,跟这包钢法倒也类似,只不过包钢法是将那根更好的钢条,给直接用精钢包在里面,而这老铁匠却采用了另一种看起来类似,但实际上却完全迥异的路子。 这老铁匠,直接做了一套子母剑。 所谓母剑,便是外面那层精钢剑身,平日里切削砍刺,也称得上顺手,但此剑最妙的,还是那藏于精钢剑身中的子剑,也就是那块优异钢料所锻造而成的短剑剑胚——换句话来说,精钢剑身,本身也是另一层剑鞘,冷不丁将其拔下,露出的短剑更是削铁如泥。 能够在众多铁匠铺子的竞争之下,还在剑阁开店,这老头也是有点自己独门绝活的。 “真是一把好剑!” 虽然约定上是七天没错,但实际上仅仅只用了五天,老铁匠便已经加班加点,完成了宝剑的打造。 也就是那芯铁的性能实在是过于优秀,他才能在有生之年完成如此一柄宝剑,不然的话,像这种结构复杂的子母剑,他再活五十年都不一定能打造出来。 可就在这老铁匠准备再等两天,把剑交了的时候,那魁梧大汉,却突然推门进来。 “已经做成了吗?果然是一柄好剑!” 劈手从老铁匠手中夺过剑器,那魁梧大汉的脸上不禁浮出了笑容。 只因为,那份浮现在心底的念头,愈发地清晰了。 “好了,你现在已经做到了掌握力量的第一步。” 心底那份念头正在引导着他。 “接下来的话……” “接下来的话,当然是把这些人都宰了。” 这样说着,魁梧大汉,又或者说耀光星君,已然横起了剑刃。 是了,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付钱,毕竟这些凡人铁匠知道的实在是有些太多了——若不是那断掌中传出的念头跟他说,只有凡人才能将其熔铸成兵刃,他绝不会让这种紧要的东西落入凡人之手。 好在他这几天屏蔽得足够好,打造剑器的事情没有被其他大能发现,所以眼下自然也就到了,最后收尾的时候了。 只要将这几个凡人铁匠杀了,那就没有谁知道他来过这里,更不会有谁知道,他曾经昧下过一块域外天魔的残躯。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那徘徊在心头的念头再一次升起了。 “你可要想好,剑器杀人,沾了煞气,可就未必那么好用了……” “无所谓,反正杀人的也只会是那层外壳。” 这样说着,耀光星君看向那老铁匠的视线,也多了几分危险。 “说起来还是你这老东西,我明明一而再再而三的跟你说,一定要用包钢法,结果伱这做出来的是什么?非得自作聪明弄什么子母剑?” 这样说着,耀光星君扬起了剑刃。 “既然你这老东西这么有主意,那就干脆用你来给这把剑开封吧。” “……用一个老头的血,来给我开封?” 耀光星君的心头,不属于他的念头再一次浮起。 “你是不是有点太看不起我了?” “那你说要用谁的血?” 耀光星君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曾经连斩他五次的力量已然唾手可得,眼下的耀光星君心情大好。 “要用什么煞气高手的血吗?还是说什么怪物的血?不管是豺狼虎豹,还是……” “我觉得,用大能的血,比较合适。” 也就是这个时候,心中的念头再一次浮现。 而耀光星君手中的长剑,也已然不受控制的调转剑身。 锋锐的剑刃,指向了耀光星君的脖颈。 “你说什……” 噗哧—— 没等耀光星君这边说出什么话,锐利的剑刃已然穿颈而过,甚至直接划开了耀光星君的脖子。 斗大的头颅滚落在地上,耀光星君的脸上还残留着不可思议的神色。 “你,你怎么能……” 当啷—— 沾着血的宝剑跌落在地上,染血的剑刃散发着妖异的神采。 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其拿起来。 “这把剑,这把剑……” 铁匠铺中的众人都已经被这突发的变故惊得愣在原地,而离得最近的老铁匠,甚至已经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步子,逐步向着那柄宝剑迈了过去。 “这把剑……” 老铁匠颤颤巍巍地,捡起了这柄他亲手打造的宝剑。 钢铁打造的宝剑,明明应该是一件死物才对,但老铁匠却总觉得,这柄宝剑似乎在跟他说着什么。 “这把剑……” 此刻的老铁匠已然察觉到,这柄兵刃似乎有一些诡异的地方,但就算已经察觉到这一点,他也有些舍不得就这么将宝剑扔掉。 毕竟,这可是他亲手打造出来的宝剑。 毕竟,这可是一把稀世的好剑。 这把剑…… “把剑还给我!”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已经失去了头颅的魁梧躯体,却突然对着老铁匠探手抓来! 眼看着尸体居然还能活动,老铁匠大惊失色,脚下踉跄几步想要后退,手中的宝剑却带着他的身子迎了上去——只是一剑,那魁梧的身躯便被整个划成了两半,切割手感柔若无物,割断筋骨的手感简直比热刀切进油脂还要更为轻松! “这……杀人了!” 老铁匠吓得直接跌坐在地上,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但老铁匠不动了,不代表那柄剑不会动,于是在铁匠铺的几个学徒眼里,这老铁匠分明是借着跌坐在地上的姿态,一剑刺穿了那滚落在地上的头颅。 他们这位老师傅,什么时候身手这么好了? 还有那头颅,都已经被刺穿了,怎么还在张嘴? “你小子……” 被刺穿在剑刃上的头颅死死地瞪着剑柄,怒目圆睁。 “你,你居然骗我……” “我没有骗你,我只是跟你说了,只有凡人才能用出那份众生平等的力量。” 不属于自己的念头,再一次浮现在耀光星君的脑海之中。 “你看,现在确实是平等了,一个普通人,也能几剑把你宰了,这力量又没出错,你怎么能说我骗你呢?” “你这……狗种!” 那头颅终究还是忍不住骂出了声。 “我,我还会回……” “但愿吧,我等你回来。” 伴随着这个念头的闪过,耀光星君的脑袋登时便被挑到了半空,随后只是一个剑花,便被切成了一地碎块。 只留下一众学徒们,呆呆地望着他们这位,突然就大发神威的师傅。 “这……” 看了看挺着长剑,人却躺在地上的老铁匠,又看了看地上那片被切碎一地的残破尸骸,几个铁匠学徒对视了几眼,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先,先关门!” 最终,还是缓过气来的老铁匠自己拍板做出了决定。 而伴随着这关门的功夫,老铁匠也再一次看向自己手中的宝剑。 他好像,真的打造出了不得了的东西。 第570章 英雄剑 浪迹江湖的煞气高手们大多都是脾气暴躁之辈,跟他们做生意往往都是很危险的事情,但这些煞气高手也有一个好,那就是偶尔死上那么几个,官府也懒得注意。 虽说铁匠铺子里是发生了凶杀案没错,但只要没人报官,那也就不存在什么凶案了——于是,在指挥着几个小徒弟将那魁梧大汉的尸身剁了,扔进锻炉烧成骨灰之后,今天大伙就全当没事发生。 什么煞气高手的订单,什么七日之约,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这分明是老铁匠自己运气好,从山里捡到了好铁,才铸得此等神兵。 是了,铸得神兵。 一个铁匠铸得神兵,自然是要拿出去卖的。 的确,这柄宝剑确实有着堪称妖异的吸引力,甚至一度引领着他的手,斩杀了那個图谋不轨的魁梧大汉,但也就是因为这柄宝剑过于妖异,老铁匠反而不敢将其留在手里了——退一万步说,这终究是做下杀人凶案的凶器,眼下尸体虽说已经丢进炉子里烧了,可这凶器若是还留在手里……万一招来祸事怎么办? 还不如趁着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早早的把剑卖了,然后收拾收拾,赶紧跑路换个地方。 更何况最重要的东西他也已经拿到了,这柄宝剑终究还是他打出来的,以后不管是谁用这柄宝剑在外面闯下了名头,也都会想起他这个打造这柄兵刃的铁匠来。 当然,他这一辈应该是用不上这个了,毕竟这柄剑关系到一场命案,但等到他这边老死,儿孙辈成长起来的时候,后辈们就能借着这个祖上造过宝剑的名头,吃喝不尽,用度不愁。 从这个角度来看,这老铁匠虽然在经营铁匠铺这一块,不算是有多高明,但他也有一点属于自己的小聪明。 但是,也就仅仅只是这点小聪明了。 老铁匠一把年纪了,早就过了年轻时热血冲动的时候,或许他也曾经有白日梦,也有过什么宏图大志,但那些东西也终究还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被消磨殆尽了。 岁月带走了那些清澈的愚蠢,留下来的只有属于老油子的狡黠。 宝剑这种东西,还是交给那些年轻人吧,也就是那些年轻人才会想要做什么一人一剑闯荡江湖的事情。 他已经上年纪了,已经没什么闯荡的想法了,现在的他只想要来点实惠的,来点自己能抓在手里的。 比如,银钱。 “多谢客官,客官您慢走!” 眼看着那年轻的侠客放下钱袋,又拿走了宝剑,老铁匠满脸堆笑。 剑出手了,那自然也就可以跑了,于是只用了两三天的时间,老铁匠便变卖了所有的家当——虽然对于这个铁匠铺子,他心里还有些许的不舍,但是考虑到那场凶杀案,他终究还是选择了赶快离开。 “为什么不报官呢?” 老铁匠的心底也曾升起过这样的念头,不过这种念头仅仅只是浮现了瞬间,便被老铁匠否决了。 虽然理论上来说,是那魁梧大汉先动的手,他这边就算报了官,也能争取出一个正当防卫的名头——不过问题也就在这里了,报了官那可就要查案了,但事情这个东西,往往都是经不起查的。 是,那魁梧大汉的尸身已经被他用炉子烧了,甚至连那些血迹上,也已经被撒了猪血鸡血,又被擦了个干净,就算再有本事的捕快过来,也不可能查出什么蛛丝马迹。 可万一呢?万一查出点别的事来呢? 万一真查出点别的事来,他日子还过不过了? 所以说,还是现在的处理方式是最好的,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与其报官然后自己被关进牢里,还不如赶紧趁着事情没发,去找个新地方,过上几天安生日子。 “但是这样的话,打造那把剑的名头就……” 又有念头在老铁匠的心底升起了,这让老铁匠有些犹豫。 确实,眼下若是选择跑路,这名头大概率就要没了,不过硬是留在这里,显然会更加危险——所以老铁匠只希望没有人会冒领这个名声,毕竟打造子母剑的手艺只有他自己会,很少有人会选择去研究这种花里胡哨的打造方式,这也是他证明自己身份的方式。 所以说,等到十几年后,等到他把这份手艺传下去之后,他的儿孙,还是能享受到这份荣光的吧? 绝对可以,一定可以。 老铁匠这样想着,给自己加油鼓劲。 抱着这样的幻想,老铁匠一路出了剑阁,虽然他这边为了躲避命案,赶路的速度很快,但一天的时间他也跑不了多远——于是,带着几个徒弟的他在第一夜,就先在剑阁镇子外面的驿站里住下了。 这一夜,由于心事太多,老铁匠辗转反侧,折腾了大半夜都没睡着。 好在后半夜的功夫,老铁匠终究还是身子骨不行,迷迷糊糊睡着了,这也让他有了稍微歇一会的机会。 或许是因为终于稍微安顿下来的缘故,老铁匠甚至做起了梦。 睡梦中的老铁匠,一度梦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他初出茅庐,还保持着对剑器的热爱——那个时候的他最爱干的事情,就是找一根木头棍子当剑来比划,拿去劈路边的杂草,小树苗,乃至于去人家的田里面砍人家种好的菜。 也就是因为这份手欠,他小时候也没少挨打,不过棍子虽然是被撅折了,但对于剑器的热爱,还一直停留在他的心头。 所以在身体稍微长成之后,他便选择成为了一个……铁匠。 老铁匠出身贫寒,根本没有学武的机会,甚至就算有机会,他也练不起,要知道正经习武都是要吃肉补身体的,甚至还需要药酒来洗练,再加上兵器的置办,每样可都是钱,这可不是他能奢望的。 但去铁匠铺学徒就是另一回事了,一方面可以挣到点钱来贴补家用,另一方面也确实能让他接触到真正的剑。 是了,真正的剑,不是什么木头剑,也不是什么破铁片子。 是真正的剑,是那些江湖侠客们用的利剑。 虽然被打造出来的剑,终究是要送到那些侠客们的手里,但在侠客们来铁匠铺取货之前,这些剑器终究还是会从他手上过上一遭的——所以很多时候,他也会趁着师傅们不注意,偷偷摸出一两把剑来,拔剑出鞘,幻想着自己持剑笑傲四方的样子。 剑拿在手里,自然是要挥的,老铁匠也没学过什么剑法,只能凭借本能,学着那些江湖侠士们的剑招,瞎挥乱刺。 但那却是他最快乐的时候。 铁匠铺管吃管住,也给发衣服,那个时候的他不需要为生计发什么愁,每个月还能发点零钱,他偶尔也能稍微打打牙祭,剩下的时间,除了帮师傅打铁之外,他可以尽情去摸每一把剑,这无疑是最快乐的时光了。 “所以说……应该是这么挥。” 睡梦中的老铁匠再一次挥出剑来,他又感觉到了那份简单的快乐。 “然后这么刺……对,就是这样。然后……” 正准备继续挥剑的老铁匠,突然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 只因为剑刃之下,竟有了阻力。 这种事没道理的,他明明只是在铁匠铺里偷师傅的剑来挥,为了防止伤到剑刃,他也只会空挥来找手感,又怎么可能会砍到东西呢? “可别吓唬我!” 大惊失色的老铁匠连忙一转剑锋。 还好,这一次就没有阻力了,手中的宝剑顺利的切了下去,如同划入水流一样轻松。 等等,手中的宝剑? “嗯?” 老铁匠定睛一看,手中的剑又哪里是什么铁匠铺中的剑胚,这分明就是他亲自打造出来的那柄宝剑! 这分明就是那柄背着人命案子的,子母阴阳剑! “呦!” 老铁匠登时大惊失色,仅剩的的那点睡意瞬间便消失无踪。 但消失无踪的,却只是睡意。 那柄剑,还在他的手里。 不止是剑还在他的手里,甚至连他这个人也已经换了地方——明明他记得自己都已经在驿站里睡下了,但此刻周围又哪里是什么镇子外的驿站? 这分明就是镇子里面的勾栏!他怎么又回来了! “不是,我……” 吓了一跳的老铁匠连忙松开剑柄,但那那柄剑却仍旧停在半空中,半点没有落在地上的意思。 那是落不到地上,只因为那柄剑眼下还在人身上插着呢,而这身上插着剑的,却不是别人,正是白日里在他这里买下剑来的侠客。 “你,你这老不死的……” 年轻的侠客怒目圆睁,脸上也写满了凶神恶煞。 “你,你居然敢……” “不是,啊这,小老儿没有……” 面对着这扑面而来的凶煞气势,老铁匠不禁缩了缩脖子。 说到底,他只是个打铁的,又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再加上他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眼下也是一头雾水。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更多的拎着刀剑的汉子,却从外面涌了进来。 “二当家!” 一众青壮汉子在见到那年轻侠客满身是血的样子后,当场便怒吼起来。 “这老不死的……宰了他!” “不是,我,这,不是我……” 老铁匠这边还想要辩解些什么,但那些青壮汉子又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手中钢刀当头劈下,竟是要将这老铁匠当场乱刃分尸! 也就是这个生死危机之际,老铁匠本能地,握住了那支剑柄。 钉在年轻侠客胸膛的宝剑被抽了出来。 剑光闪过。 仅仅只是轻轻一划,距离老铁匠最近的几柄钢刀,便已经当场折断。 连带持着这几柄钢刀的人一起。 仅仅只是一剑下去,地上就多了五具尸体。 “这……” 眼看着尸体倒地,老铁匠登时便哆嗦起来。 这可是他杀的人,他从小到大又哪里杀过……好吧,好像前不久才杀了一个,可是杀人害命这种事,他又怎么可能不怕? 老铁匠这边是怕的,但那些青壮汉子们明显也是怕的,这一剑下去居然杀了足足五个人,这已经不是一般的老头了。 甚至就连那些煞气高手,也未必就能这么轻松,一剑杀五个! “老东西扮猪吃虎!” 有汉子忍不住骂出了声。 “点子扎手!快去找大当家过来!” “可是大当家……” 有手下还想要说点什么,但迎接这个手下的却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很显然,眼下大当家不管在干什么,都必须将其叫过来了,只因为这事态的发展,已然彻底超出了他们的控制。 没有谁会想要上去送死,于是一众青壮便将老铁匠围在了原地,这老铁匠也是胆小不敢动弹,更是半步都不敢迈出去——可这谨小慎微的模样,落到一众青壮汉子眼里,却成为了某种讥讽。 尤其是配上地上那躺下的足足六具尸体,这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嘲弄。 “老东西,我认得你,你之前不还在镇子上干铁匠铺吗?” 另一个青壮汉子扬起了钢刀。 “你这老不死的,敢惹你爷爷们,小心巨鲨帮让伱全家死绝!” “不是,这……” 老铁匠还是一头雾水,他甚至都不认识这群凶煞恶徒,怎么就突然要全家死绝了? 但尸体摆在地上,他现在想辩解也已经晚了,那年轻侠客的尸体还能说是误会,但新倒下的这五个尸体可就完全不是什么误会了。 若是一个处理不好,他很有可能真死在这里。 “所以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事情出现的实在是太过突然,老铁匠到现在都还是呆愣的状态,他实在是不知道,这自己怎么就突然回到了镇子里,又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副样子。 难道说,他到现在,都还在做梦? 眼前的一切,难道其实,都是假的? “对啊!这些都是假的啊!” 想到这里,老铁匠突然放松了下来。 “若是我真的还在做梦,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这都是假的,你们都是假的,所以我才能一剑杀了这么多人,所以说……” 想到这里,老铁匠干脆把剑一挺。 “那小老儿今天就在梦里当这一回英雄!” 第571章 选择你的英雄 “所以说这一定是梦,对吧?” 直到被枷锁套在脖子上,又被一盆凉水泼在脑袋上,老铁匠仍旧以为这一切都是梦。 又或者说,这一切必须都是梦,也只能都是梦。 不然的话…… “我,我都干了些什么?” 老铁匠甚至都有些不敢回忆,自己刚刚到底做下了什么事情。 地上倒着足足三十六具尸体,他们是本地有名的巨鲨帮,一直以来都控制着剑阁的勾栏,做些逼良为娼的勾当——像这种雄踞地方的强人,老铁匠以前甚至都不敢与其照面,别说什么巨鲨帮了,哪怕是巨鲨帮底下一个没入帮的小混混,都足以令他焦头烂额。 换句话来说,以他那点微薄的身份地位,甚至连这巨鲨帮,都没资格认识。 事实上直到刚才,老铁匠都没认出这巨鲨帮的几位当家,那个时候的他还沉浸在一夫当关的爽快之中——以往的时候,老铁匠还一度好奇过,那些所谓的煞气入脑之人,到底是个怎么回事,真就半点骨气都没有,怎么拿着把刀就要杀人了呢? 可就在亲身体会过之后,他才知道,这种事情,到底意味着什么。 以一己之力面对诸多强人,凭三尺剑横扫眼前的一切,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过爽利! 一剑在手,还有什么能挡得住他!还有什么能阻挡得了! 也就是在这样的想法之下,那个时候的他挥起剑来愈发地爽利了,反正这应该就是一场梦,现实里的他在面对这些强人的时候,或许还需要唯唯诺诺,但梦里的他大可以无所顾忌,大杀四方! “杀!” 在斩杀了那些挟刀带剑的凶煞汉子之后,老铁匠还嫌不过瘾,正巧一群差役又抡着绳圈锁链,隔着十余步就对着他套了过来。 “来得好!” 老铁匠正觉得杀得还不够多,眼下又来了新对手,这可不是给他送菜来了? 他的剑,也未尝不利! 于是这老铁匠三步并作两步,宝剑一挺,就要将那個距离自己最近的衙役先捅个对穿。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无往不利的宝剑,自己停下了。 宝剑停在了半空,这把老铁匠吓了一跳,面对着染血的宝剑,衙役们也吓了一跳——然而老铁匠和差役们是停下了,可抛在半空中的绳套和锁链可不会停下。 于是老铁匠登时就被捆了个结实,紧接着便是几条水火棍轮番打下来。 大棍子打在身上,那是钻心的疼,老铁匠甚至感觉,自己怕不是已经被打断了好几根骨头。 也就是这个时候,老铁匠才知道。 这不是梦。 一切都是真的。 他真的莫名其妙就冲进了巨鲨帮的地盘,莫名其妙就拿起了自己的宝剑,莫名其妙就把这巨鲨帮上下杀了个干净,甚至还差点杀了问询赶来的官差衙役。 “我这,我这都是做了什么?” 老铁匠的脑袋还有些晕晕乎乎的,一切实在是太过离奇,从小到大,这种事他别说见过了,甚至听都没听说过。 然而他这边迷糊,那些差役们可不迷糊,为了防止这老铁匠再次暴起伤人,差役们第一时间下了这老铁匠手中的宝剑,紧接着便把沉重的枷锁套在了老铁匠的脖子上,彻底限制住了这老铁匠的反抗能力。 直到确认这老铁匠动不了手了,差役们才拎了桶凉水过来,泼在了老铁匠的脑袋上。 “清醒了吗?” 为首的差役凑过来,探手扒着老铁匠的眼皮。 “问你话呢!” “……” 老铁匠一言不发。 又或者说,此刻的他已然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这一定是梦吧,一定是梦。 不然他怎么会落得如此境地呢? 但事实证明,他的遭遇只会更加惨淡,没等老铁匠这边说些什么,那为首的衙役便大手一挥,紧接着他便被差人们关进了牢里。 铁门铁窗铁锁链,封死了他所有逃跑的可能,或许是为了防止他越狱,又或者是单纯忘了,这些差役们甚至连个窝头都不给他拿一个,硬生生饿了他两天两夜。 老铁匠都一把年纪了,又哪里扛得住这种境遇,再加上本就因为这突发情况心惊胆战,很快便虚弱得不成样子。 夜晚的地牢阴冷潮湿,牢里也没个被褥,老铁匠只能抱起墙角的稻草,勉强安慰自己,这算是有点铺盖。 “早知道,早知道……” 看着铁窗外面的月亮,老铁匠不禁哀叹一声。 早知道会落得如此境地,即便在梦里,他也绝不会逞这个英雄! 什么一夫当关,什么仗剑杀人,那都是说给年轻人听的,到了他这把年纪,早就该知道,这从来就不是什么好路子——所谓强中更有强中手,今天能拎着把剑就杀七个宰八个,谁知道明天会不会被更厉害的高手一剑给宰了? “宰了……” 想到这里,老铁匠愈发地惶恐了。 很显然,他眼下就是要被宰了,三十六条人命背在身上,他又怎么可能活的了? 这不禁让老铁匠将怀中的稻草抱得更紧了些,眼下也就只有这点虚假的安全感能让他踏实点了。 但也就是这一抱,老铁匠却突然感觉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稻草之中,有一支坚硬的东西,甚至硌得他骨头生疼。 “这……” 感受着那坚硬东西的形状,老铁匠顿时汗流浃背。 这是一把剑,一把他再熟悉不过的剑。 是他亲手锻出的那柄子母阴阳剑,他前几天还用这把剑杀过人。 “呦!” 吓了一跳的老铁匠差点就这么把剑扔出去。 那确实是要吓一跳,毕竟他之前可是亲眼看着,这把剑被那些差役捕快们扣下了,紧接着那些官差们便将剑作为凶器证物,带去了库房那边——最重要的是,这团稻草他都已经睡了两天了,里面可完全不像是有剑的样子。 可现在,不该出现的剑,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 “爷爷诶!” 恭恭敬敬的将裹着稻草的宝剑放到角落里,老铁匠连忙咚咚磕头。 “快收了神通吧!小老儿真经不起您这折腾!您大人有大量,就把小人当个屁给放了,小人也没作奸犯科,也没杀人放火,您怎么就找上小人……” 真的没有作奸犯科吗? 也就是这个时候,老铁匠的心中却莫名的升起了另一个念头。 应该是……没有吧? 应该是没有的吧。起码在老铁匠自己的印象里,他做过的最离谱的事情,也不过是卖点残次品,赚点黑心钱,至于杀人放火之类的……好吧,他也不是没有过这个心,毕竟看那些煞气高手们杀人杀得盆满钵满,谁不眼红? 可问题是,有这个心,他也得有这个胆啊。 若他真能做到心狠手辣,草菅人命,又怎么至于窝在一个小铁匠铺里,过这种十天半个月都未必能开张一次的日子? “爷爷诶!您就饶了我吧!” 想到这里,老铁匠又连忙对着那裹在稻草里的宝剑磕起了头。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怎么就被这剑给缠上了,虽说这剑是他打出来的没错,但是也不至于搞成这个样子吧?难道说那奇异的铁料真的有什么古怪?他只要碰了就必定家破人亡? “我就想活下去,我就想过点自己的小日子,我都这把老骨头了,真配不上您,您就行行好,给我条活路……” 脑袋磕在地上,邦邦的都是血,再加上之前被水火棍打出来的伤势,老铁匠一时间浑身都疼。 但也就是这个疼痛,却让老铁匠稍微清醒了点。 “……等会?” 看了看裹在稻草里的宝剑,又看了看牢房的铁栅栏门,老铁匠愣住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锻造出来的可是削铁如泥的宝剑,并且之前甚至已经试验过了,面对巨鲨帮帮众的那些钢刀,他可是随手一剑下去就能断五把。 五把刀,这可是五把。 这铁栏杆就算再怎么结实,能有那五把钢刀叠在一块结实吗? “祖宗诶!你可真是救了命了!” 想到这里,老铁匠不禁大喜过望。 合着从一开始就是他这边想错了,这宝剑哪里是什么催命的,这分明就是来救命的! “好!哈哈哈!好啊!不枉我将你打造出来!” 眼看着脱困有望,老铁匠登时便喜上眉梢。 眼瞅着当下夜半三更,牢里无人看管,这老铁匠便直接探手拔出了藏在稻草里的宝剑,先是两剑斩断手脚之上的镣铐,又是一剑劈开了牢门。 只看这明晃晃的剑刃之上,竟是毫发无伤! “好剑!真是好剑!” 老铁匠推开牢门,老铁匠大喜过望。 但也就在这即将脱困的时候,老铁匠却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 “呦!” 吓了一跳的老铁匠连忙又缩回了牢里。 合着这监牢虽然没有人留下盯着守夜,但夜里却还有着差役来回巡查,眼下从远处来的那两个拎着水火棍的差役,干的就是这个夜班。 看着那粗大结实的水火棍,老铁匠不禁缩了缩脖子。 也难怪这老铁匠会害怕,只因为这两个差役,是他拿了剑也对付不了的存在。 这事说来也怪,明明这宝剑之前对付那些巨鲨帮帮众的时候,还是一副无往不利的状态,可等到挥向那些差役的时候,却自己停了下来——天知道这宝剑为什么会在关键的时候出岔子,难道说这宝剑真就有对付不了官差的毛病? 总之先等着这两个官差走了,再找机会逃出去。 老铁匠这样想着。 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却有交谈声从远处传了过来。 “要我说还是得把这老头赶紧弄死,不然夜长梦多,万一出点什么事情……” “怎么弄死?你告诉我怎么弄死?” 另一个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 “这老头做下什么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巨鲨帮几位当家,那可都是张捕头的结拜兄弟,那勾栏的生意,县里几大家族都有分润,甚至连县太爷都是收了好处的……你张嘴就要弄死,弄死之后拿你去顶缸?” “这……” “这什么这?若是这老头就这么死在牢里,到时候交出去一具干巴尸体,你觉得几大家族会信?县太爷会信?伱觉得大伙是信这个老头行凶,还是信张捕头要吞了兄弟的产业?” “也就是说……” “这老头确实要死,但也得死的有理有据,死的有凭有证……等过两天县里的大人们把事情给定了,咱们张头把自己从里面摘出来,这才是老东西该死的时候。” “原来是这样,倒是我想少了。” “多动动脑子,别整天就知道收钱,好歹也学着抬头看看天……” 两个差役一边聊着,一边向着牢房这边靠了过来。 只是这谈话的内容,却听得老铁匠心头一阵冰凉。 好家伙,他就知道惹了这巨鲨帮的事情完不了,原来里面还有这样的利益勾结——原本他也曾想过,自己破了这巨鲨帮,算不算为民除害,万一县太爷开恩,就给他这么放了呢? 可现在看来,这想法仍旧有些过于梦幻了,那巨鲨帮能在剑阁镇盘踞一方,原来背后还有着这等靠山。 这些衙役,那捉了他的捕头,还有这县太爷……与那巨鲨帮竟是从一开始就是一伙的! 如此庞然大物,这哪里是他能惹得起的! “这可得赶紧跑!” 眼看着那两个衙役没发现牢门的异动,一路渐行渐远,老铁匠连忙推开牢门,这就要走。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却在不知不觉间,摸到了剑柄上。 仓朗朗宝剑出鞘,霜雪一般的剑刃在月光的映照之下,竟隐隐绽出华光。 剑是放光了,但老铁匠这边却汗都下来了。 只因为,他的手,竟没办法松开剑柄了。 原本应该被他丢在牢里的宝剑,此刻却如同在他手中生了根一般,怎么甩都甩不脱——不止如此,这宝剑甚至还带着他的身子一路向前! 直到剑刃没入一名衙役的背心,老铁匠的身形才算停下。 “你,你不是不杀捕快吗?” 老铁匠大惊失色,他完全没想到会闹出这种事情。 但也就在这说话的功夫,那宝剑却又横切出去。 另一个衙役的脑袋,也滚落在地上,骨碌碌乱作一团。 两具尸体倒在地上,刺鼻的血腥气让老铁匠一阵头晕。 “爷爷诶!你这,你这是干什么!” 老铁匠登时就又跪了下来,对着右手中那柄送不开的宝剑不住叩首。 “您就别整我了!您到底要干什么!您给我个准话!” 我不需要你干什么。 老铁匠的心中,莫名浮现出一个念头。 我只是想要你,去当个英雄。 第572章 脱胎换骨 杜乘锋在前些天就醒了,他是被打铁的声音敲醒的。 原本在与那成千上万的星君大战的时候,他确实是战至了力竭,这无疑是他打过最为凶险的一场战斗,他面对的是堪称无穷无尽的敌人——但他只有打,也只能打,只因为他的敌人不会给他留下任何退路。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根本上的差异,导致他与那些所谓大能们之间,必须是有一边要死绝的,毕竟那些大能们容不下他,他自己这边也不可能就这么束手待毙。 所以大战一场,也就成为了必然。 用一场宏大的战斗作为自己的终结,或许也算是一件不错的事情,起码在杜乘锋看来,这确实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果——其实回首往昔,在蓟北的时候,他没有选择逃离,而是选择用战斗的方式来直面危险,或许就已经注定了那一日的结局。 所谓战天斗地,就算打到世界的尽头,大概也就是如此了。 但唯独令杜乘锋没想到的是,他没有死。 明明身体都已经力竭,已经四分五裂,但他的精神却变得愈发地坚定,愈发地纯粹澄净——那些打在他身体上的攻击如潮水般汹涌澎湃,但也就是这汹涌澎湃的攻击,却也像是洗去了他身上的某些东西。 直到他的肉体,彻底被冲刷殆尽。 虽然如今的他已经变成了残破的碎块,但他的意志反而变得愈发地凝实。 甚至凝实到,足以诓死那耀光星君。 严格来说,耀光星君其实不能算他杀的,杀死耀光星君的,是其心中的贪婪——若是这耀光星君真就能克制住心中的贪念,直接像其他星君一样将他的残躯镇压封印,那只剩下残躯的他其实也是没有太多办法的。 但这耀光星君却偏偏,想要将他利用起来。 那被打制成兵刃的过程,对于杜乘锋来说实在是太过熟悉,毕竟类似的感觉,他在磨刀的时候,已经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甚至眼下这个作为刀胚的视角,他也是颇为眼熟,甚至可以说,已经品鉴得太多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耀光星君实在是太过废物。 明明都已经拿到了他的残躯,可这耀光星君却连将其打制成兵刃的能力都没有,还非得让他亲自提醒一下,这耀光星君才知道找个正经铁匠。 可问题也就在这了,找铁匠也就找了,这耀光星君居然还想让人白干活不给钱。 就这点素质,也配把他握在手里? 正好杜乘锋这边也准备试试自己的锋利程度,于是耀光星君理所当然的死了。 只是这一次,却和之前那场谁都打不死谁的混战完全不同。 这一次,耀光星君怕是真的死了。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耀光星君真不算他杀的——他如今仅剩这点残躯,甚至都已经被打造成了兵刃,而这兵刃,之前却又握在了那老铁匠的手中。 众生平等的意志之下,高高在上的耀光星君和凡人老铁匠,在那一刻,直接被拉平了。 于是这老铁匠几剑之下,那耀光星君,大抵也就真的死了。 “原来如此……” 也就是杀了这耀光星君之后,杜乘锋才对自己如今这力量有了些许的明悟。 由于身体残缺得实在是太过厉害,眼下的他只凭借这点残铁,已经没办法像之前一样拎着家伙出门动手了,但眼下他倒也不至于像一块真正的残铁一样,被困在什么地方动弹不得。 只要有人把它拿起来,他就能走。 并且还不能是什么特别厉害的人,只因为越厉害的人,反而越没办法发挥他承载的这份众生平等的能力——就好比那贪狼星君要是叼着他出去砍人,那跟叼块废铁区别也没多大。 反倒是这弱得离谱的老铁匠,在将他拿起来的时候,却能发挥出足以屠神灭仙的恐怖威能。 如今这个诡异的状况,倒是搞得杜乘锋有点像是那些煞气兵刃了,只不过那些煞气兵刃们只知道杀人害命,也只能让持有者在不同程度上变成武疯子,但杜乘锋这边却是保有着完整意识的,甚至他作为一柄兵刃还能反过来操控持有者本身。 就好比他之前操控那老铁匠,挑了巨鲨帮场子这件事,就算是一次试验——当然主要也是因为那個买下他的年轻侠客实在是太不靠谱,虽然打扮得像是回事,但做的却是些逼良为娼的勾当,甚至连剑器都不懂得尊敬,还做出过拿他这柄宝剑去逗弄粉头的事来。 菜一点,杜乘锋不是不能接受,但是持有者拉胯到这种地步,杜乘锋就完全不能接受了。 甚至连老铁匠都比那少年侠客强点,至少这老铁匠不至于傻到拿着他到处去杵。 更何况,对于眼下的杜乘锋来说,持有者还真是越菜越好。 强者是光芒万丈的,这也就意味着强者走到哪里都是举世瞩目的——而现在,杜乘锋这边也知道了,这个举世瞩目的范围可不止是说地上,甚至连天上也都是看得见的。 而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他成为了哪个强者的佩兵,那就一定会向天上那些大能们暴露他的存在。 虽说他眼下确实算是有了杀死那些大能的能力没错,但敌明我暗这个优势就是这么丢了也是完全没道理的——更何况若是真要打的话,他为什么不先多搜集一点自己的零部件再开打呢? “所以说啊,总是要做事的。” 想到这里,杜乘锋不禁将注意力转回了这老铁匠的身上。 这也是为什么,他想要让这老铁匠当英雄。 倒不是说要把这里老铁匠练到多强的地步,而是这老铁匠身上的毛病实在是太多了,别的不说,单是这胆小怕事的性子,就注定这老铁匠一辈子什么大事都干不成——起码要先让这老铁匠练到能抗事的地步,然后再用其铁匠的身份去寻访他自己那些,可能被真压在世界各处的身躯残块。 杜乘锋甚至都没想过要拼完整,只需要拼凑出一半,哪怕只是三分之一,都已经能让他恢复到昔日全盛的战力。 这便是战斗带来的巨大收获了,那场战斗对他精神上的淬炼实在是太过巨大,如果不是这种办法实在是有些过于离谱,他甚至都想过要不要隔一段时间就来上这么一回。 自始至终,那些参与围攻的大能们,就从没被他放进过眼里。 比起这些有的没的,杜乘锋甚至更乐于关注一下眼前的事情。 比如,那巨鲨帮的后台。 “哎,你小子也算是捞着了。” 感受到老铁匠那胆战心惊的状态,杜乘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毕竟就算以他上天之前的实力,这所谓的巨鲨帮,甚至这所谓的剑阁镇,实际上也是都入不了他的眼的。就这屁大点小事还吓得要死要活,杜乘锋真不知道这种事该怎么形容。 当然,他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他当初在蓟北的时候也体验过无能为力的光景,这巨鲨帮和其背后的势力虽然对他来说很菜,但对于这老铁匠来说,那确实也是庞然大物。 但杜乘锋这次却不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而是这老铁匠的退缩真的是毫无道理。 只因为,眼下这件事明明就是一个好事。 别的不说,若是他当初在蓟北的时候,对付的只是什么巨鲨帮又或者说县太爷,那他怕不是做梦都要笑醒过来——他当初面对的才叫必死的杀局,哪怕那个时候他已经掌握了煞气的应用,但那纥奚青却远远不是他那个级别能应对的。 反倒是这老铁匠,一样是面对危险,首先是敌人菜了太多,甚至巨鲨帮那批人也都已经死绝了,剩下的也只是背后势力,这真算不上什么大事。 更何况还有第二点,那就是如今这老铁匠手持的兵刃,也比当初的杜乘锋自己,强了太多太多。 当年杜乘锋自己在面对纥奚青的时候,虽说也收集了一些兵刃,但那种收集跟收破烂也没什么区别,要么就是别人不要的,要么就是尸体上拾荒捡来的,唯一一个算得上主武器的,还是几百年前的老古董,本身甚至还不能算是一把好用的战刀,这玩意分明就是杀猪用的。 反观老铁匠这边,首先老铁匠自己手艺就是不差的,这打造出来的子母阴阳剑,确实已经能称得上是一柄好用的名剑,再者说,打造这柄剑的材料,更是上等中的上等。 起码杜乘锋自己可以拍着胸口说,这世上绝对不能找出任何比他自己更好用的锻造材料了。这不仅仅只是一个大能的残躯,更是这世间从来就没有过的顶级钢材。 只可惜如今的他已然不能在拍胸口了。 所以他操控着老铁匠的持剑手,拍了拍老铁匠的胸口。 手是拍在胸口了,但那明晃晃的剑刃却直接照着脸过来了,眼见得自己亲手打磨出来的,足以切金断玉的剑锋在自己连前面乱晃,老铁匠吓得都快要当场尿出来了。 “就这点出息,都一把年纪了,真是……” 杜乘锋一边在心里说着便宜话,一边还得稍微宽慰一下这老铁匠——当然,更重要的是,他还得先领着这老铁匠,赶紧把事做了。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不管干什么事,总得先弄点启动资金。 原本在这方面,杜乘锋的考虑还是基于他那老一套,也就是找点煞气高手比拼武艺,到时候生死状一签,大伙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反正杜乘锋这边能够保证稳赢,那这自然也就成了他特有的一种临时挣钱门路。只要把决斗对手当场打死,那总能刮出些油水来。 然而现在的话,他却已经不用再去做这种麻烦事了。 煞气高手那点油水算什么,这帮跑江湖的十个里有八个都是穷鬼——又或者说,但凡有点家业在身的,谁会放着好日子不过,背井离乡跑出来混什么江湖。 而眼下,这不就有几个没背井离乡的,比如巨鲨帮,就是一个有着稳定裁员收入的地头蛇,而这巨鲨帮的背后,更是有着本地几大家族,这就更中了杜乘锋的下怀了。 甚至来说,这巨鲨帮还给他提供了一个意外之喜,本地县令居然也参与其中,这种事他是真想不到的——只是这一个县令身上能刮出来的现钱,恐怕就比那几大家族加起来都还要多。 原因无他,这几大家族深耕本地,就算有钱,也大多都是一些带不走的土地房产之类,但这县令却是要听调令的,终究都是谁走的,土地房产肯定带不走,那必然是要换成钱财才行。 把这些人一剿,整个剑阁镇也不知道几成的钱财就拿到手里了,这可是一整个镇子的几成,全都让他自己来花,那确实是很长时间里都不用操心钱的问题了。 当然,启动资金只是一方面,至于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些老铁匠眼里不可一世的大人物,实在是一群软柿子。 不管是县太爷,还是那几大家族,就算手里能养着点高手,顶天了也就到煞气外放的程度,就这种程度,如果他就这么避让过去,那就真的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了。 如果这老铁匠连这点软柿子都捏不了,他就真准备换个持剑人了,毕竟他这边虽说是要找个水平足够差的凡人来执掌自己,又或者说让他来执掌这个凡人,但这个差也终究还是有个限度的,要是这老铁匠真就一点事情都抗不起来,那他也只好放弃掉老铁匠这个挺好听的铁匠词条,忍痛割爱了。 这种感觉颇为奇妙,明明他在人的时候,还是人在挑选兵刃的感觉,但眼下他也算是亲身体验到,为什么有些兵刃会主动挑选持有者了。 “总之,这一次就当是我给你的考验。” 眼看着县太爷的府邸已然越来越近,杜乘锋这边心里也已经有了计较。 “若是成,那就精诚合作,若是不成……” 若是不成的话,一旦没了他的武力庇护,这老铁匠恐怕当天就会再也见不到太阳。 第573章 这是攻,这是防 说到底,杜乘锋和这老铁匠,眼下却是一种极为互补的关系。 最弱的凡人加上最强的兵刃,就能做到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但若是分开的话,问题也就跟着出现了,杜乘锋这边尚未将身躯恢复完全,就算作为一把剑的他甚至有独自行动的能力,但少了最关键的执剑人,他那份众生平等的力量也就会跟着不好发挥。 至于老铁匠这边,就更加麻烦了,若是少了杜乘锋的武力加持,这老头真就半点抗风险的能力都没有——就别说杜乘锋自己遇到的那些敌人了,随便来点巨鲨帮的帮众,都能让着老铁匠横尸街头。 “所以再怎么着,也得有点最基础的战斗力吧?” 这也是杜乘锋在这次行动中的另一个目的。 老铁匠毕竟是个普通人,可以弱,可以菜,这些杜乘锋都能理解,但眼下双方毕竟是合作关系——哪怕这个合作关系不一定能长久,但这老铁匠至少也要掌握一点最起码得战斗力才行。 最起码,最起码,这老头也得先学会用剑吧? 连剑都不会用,他们还合作个什么? “别用眼睛去看,用身体去感受。” 一边对着老铁匠发出了这样的信息,杜乘锋一边对着眼前那些蜂拥而至的敌人们展开了进攻。 “这是劈!这是撩!” 仅仅只是短短两次挥剑,就有七個人躺在了地上。 他们都是忠于张捕头的衙役,平日里跟着那张捕头也没少做些欺行霸市,甚至欺男霸女的勾当,可就当他们以为,手中的腰刀还能像以前一样随手砍翻着老头的时候,迎面而来的剑光却直接将那钢刀当场削断。 连带着他们的身体一起。 “这是带!这是刺!” 宝剑一勾一带,侧面打来的水火棍便被引落空处,紧接着利剑直刺,那偷袭的衙役当场便被洞穿胸口。 持着这柄宝剑的老铁匠,原本还是有些惊恐的,但随着长剑招式的愈发凌厉,这老铁匠整个人也逐渐沉浸在了这些剑招之中。 剑招不复杂,甚至可以说是很简单,一招一式,都是基础中的基础——但就是这些极为基础的剑招,此刻却生出了莫大的威力,只看那劈刺挑斩之间,眼前一众对手竟没有一个人能接下哪怕一招,而在这格挡洗带之下,即便这些凶神恶煞的差役和打手们的攻击再怎么花样繁多,却也没有任何一下能落到他的身上。 “这……就是剑。” 恍惚之间,老铁匠竟久违的感受到了,昔日还是少年时候的感觉。 那个时候的他刚刚接触到剑器,也没人能教他什么,所以他也只能把剑器随意的拎在手里,凭着感觉胡乱舞动——虽然这种挥法没有任何精妙可言,但仅仅只是这样的挥动,就已经足以让他感受到,剑带来的快乐。 但也仅仅只是快乐而已,那个时候的老铁匠很清楚,剑从来都不是这么简单的东西,剑招是复杂的,是多变的,是他这种普通人一辈子都不可能学会的。 可现在…… “原来,原来……” 挥着剑的老铁匠,一时间竟涕泪横流。 原来,剑这种东西,竟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 原来所谓的剑招,竟也能如此简单。 又或者说,就算是再怎么繁复的剑招,终究也是由这些基础所构成的,就算是这些极为简单的基础,用到高深之处,也会迸发出难以想象的凌厉。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 简直和他年少胡乱挥剑的时候,一模一样。 原来当年的他其实没有错,那些胡乱的挥舞也并非毫无意义,他其实一直都可以走上这条他向往的剑侠之路,只是他一直以来选择的都是放弃。 所以,他为什么会哭呢? 大抵是因为,眼下他挥舞的,或许已经不是什么剑风了。 而是少年时候的乡间地头,吹过来的凉爽微风。 “我……” 深吸一口气,老铁匠抬起尚未握剑的左手,擦干了泪水。 或许是由于刚才的杀戮实在是太过凌厉果决,那些围住他的差役打手们也都开始不敢向前,但此刻这老铁匠却已经没了退缩的意思。 踩着地上的尸体,他甚至主动迎了上去。 “我能做到……对!我能做到!” 紧握着手中的宝剑,老铁匠心中充满了信心。 是了,曾经的他做不到,一方面是因为他一直以来都在选择退缩,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真的不会战斗——甚至来说,就是因为不会战斗,就是因为打不过这些人,他才只能选择胆小怕事,只能选择一步退,步步退。 这甚至都不能说是懦弱了,只因为这已经成为了一种被逼无奈之下,所诞生的特殊的生存智慧。 可现在的话,他已经学会战斗了。 就算只是一些最基础的剑招的,但这也终究是能用的东西,若是再加上手中这柄稀世宝剑的话…… 就算只是基础的剑招,也能让他大杀四方! “这是格!这是挡!” 眼看着那些差役和打手们在踟蹰了片刻之后,再一次抡起家伙冲了过来,老铁匠不退反进,手中剑光连闪。 “这是劈!这是刺!” 只听得铛铛两声,迎面打来的水火棍和钢刀竟尽皆被剑脊格挡而下,而那几个差役和打手,更是直接当场被剑光扫过,死的不能再死。 “这就是……” 老铁匠万分激动,这还是他第一次体会到,当一个剑侠,原来是如此的畅快。 最重要的是,他从一开始就清楚的知道,这不是梦,而是现实。 这不是梦境中那种不管不顾的随意发癫,而是明明清楚这是现实但却仍旧勇敢向前的一腔热血,如今的他终于可以骄傲的说,自己不再是那个胆小怕事的老头的,他也有成为剑侠的一天,他也可以顶天立地! 这也让他手中的那柄宝剑,也就是杜乘锋,颇为欣慰。 “效果居然这么好的吗?” 杜乘锋这边也是颇为惊讶的,要知道一直以来,在做各种尝试的时候,他都已经习惯失败了——甚至就算偶尔成功那么几次,也只能算是普通的做成了,真算不上是完美的做好。 可现在,这一次……要知道他这边仅仅只是教了一些再基础不过的剑招而已,甚至还有一大堆后续计划都还没来得及实施。 但这老铁匠的改变,却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惊了!我也有运气好的时候?” 虽然是万中无一的大成功,但由于这成功实在是太过微小,杜乘锋这边倒也不至于因此就动摇什么心神——作为一个打了不知多少战斗的成熟战士,他还是能在战斗中保持足够冷静的。 所以在这老铁匠大杀四方的时候,杜乘锋这边,也就跟着提醒了一下。 “现在你已经掌握了最基本的攻防技巧了。” “对!” 挥剑削断三支水火棍,老铁匠尽情感受着剑带来的快乐。 “我已经完全掌握了!原来这就是剑……” “掌握了就好。” 眼看得老铁匠甚至都已经用行动给出了回答,杜乘锋这边便也放心了下来。 “既然你都已经把基本的攻防技巧掌握了,那正好,三个呼吸之后,会有个两个煞气外放到你这里,把他们宰了吧。” “那是当然!” 老铁匠畅快的大笑着。 “不过就是两个……啊?” 畅快的大笑僵住了。 两个……什么? “轰——” 没等老铁匠这边反应过来,汹涌的刀光便已经从天而降。 残破的尸身到处乱飞,就连青石铺就得地面都被这一记刀光轰得粉碎,大地甚至都被劈出了一条沟壑,而老铁匠自己,更是已经整个人都倒飞出去。 “就是这个老东西吗?” 有扛着大砍刀的光头壮汉从半空中飞身落下,高大的身躯在月光的照耀下,如同铁塔一般。 “就这一把老骨头,也能杀我巨鲨帮一众兄弟?” “何帮主,你看看地上那些尸体。”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个提着长剑的青衫文士,也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这些尸体上的剑痕,虽不精妙,但却极为纯熟……这老东西是有点本事在的,万万不可托大。” “孟师爷,你就是胆子太小了。又或者说,你们用剑的,胆子都这么小?” 那被称为何帮主的光头大汉嗤笑一声。 “一把老骨头,杀了也就杀了,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伴随着这样的话语,大砍刀再一次挥了下来。 刺目的刀气一路向前,直取老铁匠的首级。 “什……” 生死之间的大恐怖,让老铁匠当场吓得尿了裤子。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要面对的到底是什么级别的怪物——要知道就算他学会了剑招,那也只能算个初学者,打一些衙役打手之类的或许还行,真遇到什么煞气入体,他甚至也不是不能碰上一碰。 是了,煞气入体,这个在老铁匠看来就已经是极为恐怖的对手了,毕竟他也曾见过,那些煞气入体的武疯子,煞气虽然影响了他们的理智,但也给他们的身体带来了无与伦比的速度与力量,那份加持早已远超常理,根本不是寻常的剑招能打得过的。 但如今的他却是可以与之一战的,只因为手中兵刃的品级实在是太过优秀,他完全可以做到直接劈碎这些煞气入体的兵刃,再劈碎兵刃后面的人。 可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煞气外放。 如果说煞气入体,就已经能被称为高手,那么煞气外放就已经可以说是高手中的高手——能做到煞气外放,其攻击就已经彻底超出了常理,手中兵刃的材质早已不再是阻碍,毕竟他们可以随手就通过兵刃将煞气以刀光剑影的形式挥出。 如果说煞气入体,就已经能让人无限接近于百人敌,那么换成煞气外放的高手,其中最差的,也已经有了一骑当千的实力。 如此恐怖的高手……真的是他能应对的吗? 并且一下还是两个? “我……” 老铁匠此刻就算后悔也已经晚了,只因为那迎面而来的刀光是如此的迅捷,甚至都没有给他半点说话的机会,就已经轰到了他的面前。 但是有些东西,却比刀光更快。 那是老铁匠手中的宝剑,锋利的宝剑不知什么时候却已经先一步拦在了刀光之前,而在这宝剑的剑身之上,更是突然就冒出了火焰! “哎……” 也就是这个时候,老铁匠却隐约听到了,一声叹息。 燃着火焰的宝剑轻松劈开了刀光。 只不过这一次,就又换成宝剑,又或者说杜乘锋自己来了。 杜乘锋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要知道来的只不过是两个煞气外放而已,他放个屁怕是都能崩死五个——好吧,这又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了,毕竟他也曾有过没掌握力量的时候,那时候他面对纥奚青也是被对方压着他。 但如今这老头面对的,却完全是另一番光景。 当年的纥奚青是真的强,眼前这两个煞气外放也是真的一般,再加上老头手里有着他这柄宝剑,不管怎么看,这老头的优势,都比当年的他自己要大出了太多——哪怕这老头面对的是两个煞气外放,也是一样。 只不过是两个煞气外放而已,这点事算什么? 但很显然,这点事对于老铁匠来说,还真能算什么。 两边都还只是开场对波阶段,还没冲到脸上挥剑动手的,这老头就已经双腿软的站不起来,甚至当场尿了。 这甚至不是形容,而是真的尿了。 如果现在还保持着正常的身躯,杜乘锋甚至想要掩面叹息。 他就知道,自己的运气不会有这么好,之前那所谓的大成功,也不过只能算是幻觉。 距离让这个老头掌握一些最基本的战斗力,他好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也罢,那还是我自己来吧。” 操控着老头的持剑手,杜乘锋反手空挥两下。 那个铁塔一般的光头大汉,还有那个青衫文士,两人甚至都没来得及做什么才艺展示,就已经变成了两具无头尸体。 “还是太菜啊……” 强行拖起老铁匠瘫软的躯体,杜乘锋和老铁匠继续前行。 “还是得练。” 第574章 要宝剑还是要黄金 接下来的战斗,就有些乏善可陈了。 剑阁镇真不算大,那县令和其背后的几大家族也真没什么说法,能找来两个煞气外放的高手,就已经是他们能做到的极限了。 而在这两个高手倒下之后,他们也就彻底没有了任何反抗的可能。 至于他们的所有家财,就更是全部落到了老铁匠,又或者说杜乘锋的手中。 “真能刮啊……” 看着那一箱又一箱的钱财,一箱又一箱的金银珠宝,还有那些最重要的田宅地契,饶是杜乘锋也算见过世面的,但仍旧为之咋舌。 而老铁匠,更是几乎已经要晕眩过去。 事实证明,杜乘锋还是想的有点保守了,这几大家族外加县令,他们已然占据了整个剑阁镇的大半财货,如此之多的财富堆在这里,也不知道是想要干些什么。 “有这么多钱,怎么不多养几个修行人呢?” 杜乘锋想了想,紧接便否定了这個想法。 不是不想,大概是不敢,毕竟他能通过杀掉这些人拿到财货,那些煞气高手一样可以——两个煞气外放,或许就是这几大家族能容忍的极限,如果再多一些的话,这几大家族,怕是就要睡不着觉了。 “在这个世界里,战斗力才是一切的关键。” 看着这些财货,杜乘锋甚至想到了自己。 如果当年的他选择不是战斗,而是逃到南边做个富家翁,是不是也会跟这些人一样? 一步退,步步退,最后也就难免畏首畏尾,不敢向前。 想到这里,杜乘锋不禁再一次感知起老铁匠的想法。 作为将他打造出来的人,也是他的第一任持剑人,杜乘锋跟这老铁匠之间也还算有点交情的——虽然严格来说,这老铁匠好像没能通过他的考验,甚至连他自己当初在蓟北的十分之一都做不到,但是正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他也不会让这老铁匠吃太大的亏。 而现在,就是到了这老铁匠选择的时候了。 由于这老铁匠的水平确实达不到他的要求,所以杜乘锋也不再强求这老铁匠继续跟他走下去了——眼下若是老铁匠选择了拿起黄金,那这些财物中的十分之一,就会成为老铁匠的辛苦费。 虽然仅仅只是十分之一,但那也已经是一个镇子的半成,对于一个人来说,这已经是几辈子都吃用不尽的财富。 至于剩下的九成,杜乘锋则会分出里面的五成来留给本地百姓,他不会全都拿走,只有剩下的四成,他会作为活动经费,留给下一任执剑人。 这大概就是这些财产的划分了,这是在老铁匠选择黄金的情况下。 “但是选择黄金,真的是好事吗?” 眼看着从晕眩中恢复的老铁匠,已经将目光投向了那些财物,杜乘锋不禁叹息一声。 或许在普通人看来,这确实是好事,金山银海握在手里,一辈子都吃用不尽——很显然,这县令,乃至于镇子里的几大家族也都是这么想的。 于是他们现在变成了尸体,散落得满地都是。 没有捍卫财富的能力,就拥有了财富,这无疑是将自己变成了一头行走在闹市的肥猪——这几大家族甚至还算聪明的,甚至还知道请几个煞气外放来作为武力支援,但外在的武力终究不是自己的,也不一定真的有那么靠谱。 以这老铁匠的性子,可是还不如那几大家族来着,选择黄金,很可能是真正的死路。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隐约感受到了,某种更为坚固的东西。 原本他还以为,在这个见了鬼的唯心世界里,一切都是可以随便变化的,毕竟坚定的意志可以改变一切,那这世间自然是没有任何坚固与稳定可言——可现在,他却突然意识到了,不是没有,而是他以前没有体会到。 就好像这老铁匠的懦弱性子,无疑就是一个颇为坚固的东西,若是老铁匠不想着稍微改变一下想法,这几大家族的今天就是老铁匠的明天。 但这老铁匠却偏偏改不了,也没有任何要改的想法。 哪怕这个思维方式会让老铁匠丢掉性命,老铁匠也很难改掉,某种意义上来说,这老铁匠的意志却是以另一种方式超越了生死。 “这简直……” 此刻的杜乘锋突然有些希望,这老头能选择宝剑。 若是不选黄金选宝剑,这老头或许还能多活一阵,有着杜乘锋教授的那些基本剑术,眼下这老头面对普通高手已然有了一战之力,甚至就算是面对那些水平更高一些的煞气外放,只要这老头自己不怂,那也能将其战胜。 有了个人武力作为支撑,钱财反而都好说,虽然不一定有眼下这份财货这么大,但那终究是一份相对稳定的收入来源。 当然,选择了宝剑,也就是选择了跟杜乘锋一起冒险,这老头也就要去面对杜乘锋所面对的那些敌人,也就要去面对那些自己昔日想都不敢想的庞然大物——但在杜乘锋看来,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虽然这条路上可以说是荆棘遍地,步步血痕,但这数不清的顶尖敌人,却是多少高手求都求不到的通天大道。 “那就让我看看,你会选什么。” 杜乘锋已然做好了准备,不管老铁匠选择什么,他都有后续的处理方式。 只不过另杜乘锋没想到的是,老铁匠既没拿黄金,也放下了宝剑。 “这,这这这……” 老铁匠浑身哆嗦。 “这么多的钱,够买我几辈子的命?” “……” 剑刃插在地上,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曾想过这老铁匠要黄金,也曾想过这老铁匠拿宝剑,可唯独没想到的是,这老铁匠居然会什么都不选——这老铁匠简直可以说是胆小过头了,看到大笔财货的第一时间居然不是想要拿走,而是觉得拿了会死? 那他们刚才一路杀进来又算什么?持有者不是都死了吗? “这,这么多钱……” 老铁匠瘫坐在地上喘着气,半天都没能站起来。 这也让杜乘锋只能操控着老铁匠的手,将身为宝剑的自己拎起来。 剑拎在手里,杜乘锋也就清晰地感受到了这老铁匠的情况——合着事情比他想的还要更麻烦一点,这老铁匠甚至不是胆小过了头,而是从未见过如此之多的钱财,大脑受到的冲击实在是过于强烈。 简单来说,这是物理意义上的看傻了。 “啊这。” 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来。 调转剑身,杜乘锋用剑脊抽在老铁匠的脸上。 冰凉的剑刃抽得生疼,这也让老铁匠清醒过来。 “选一个。” 杜乘锋传达着自己的意志。 “是要黄金,还是要宝剑。” “我……我只想问一件事。” 回过神来的老铁匠仍有些哆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乘锋一时没明白这是在说什么。 “你要表达什么?” “这一切。” 回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老铁匠一时间有些恍惚。 “你是剑灵?还是什么别的东西?为什么一定要选上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到底有什么地方是要改的?” “你……也罢。” 杜乘锋想了想,决定还是如实相告。 虽然这些东西对一个老铁匠来说,或许有点太过吓人了,但杜乘锋还是没有想过去做什么隐瞒——反正这老铁匠若是真吓到了,大不了就换个持剑人。 而在感受到杜乘锋说的那些东西之后,这老铁匠,更是半天说不出话来。 “星,星君?找我打剑的是个仙人?” 一想到那个找上门来的彪形大汉居然是个仙人,而自己居然还几剑就将那仙人杀了,甚至扔进炉子里烧了,老铁匠登时汗就下来了。 而手中这柄剑的来历,更是大得吓人,以一己之力迎战万众仙家,虽然仅剩残躯也依旧能轻松屠仙灭佛,如此恐怖的实力,如此恐怖的材料……这种东西,真的是他打制出来的吗? “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 听到这里,老铁匠不禁有些疑惑。 “你到底做了什么,他们才这么恨你?难不成你原本是什么魔头不成?” “我应该不是什么魔头,至于我做了什么……” 杜乘锋仔细想了想,他好像还真没做什么。 他只是像往常一样修炼自己的力量,并且摸索到了一些新的本事,然后大能们就来了,一众大能们就准备要他的命——虽然那场战斗打得是颇为激烈,但细想之下,杜乘锋还真没发现,自己有什么做得过分的地方。 “如果一定要说我做了什么的话,可能是我的存在,让他们有了共同的敌人?” 老铁匠没听懂杜乘锋在说什么,毕竟这个说法实在是有些过于拗口。 在老铁匠的心中,手中这柄宝剑已然成为了魔剑,而那个与自己交流的剑灵,就更是成为了魔头一般的人物。 “啊这。” 感受到老铁匠的想法,杜乘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份想法对于老铁匠来说是如此的根深蒂固,就算杜乘锋这边想要辩解,这老铁匠大概也是不会相信的——不过杜乘锋也没想过要让这老铁匠相信就是了,毕竟这老铁匠实在是太不适合作为持剑人了。 但出乎杜乘锋意料的是,这老铁匠没有像他一样选择黄金。 而是干脆握住了,宝剑的剑柄。 又或者说,握住这柄魔剑的剑柄。 “伱……” 杜乘锋人都傻了,虽然这条路对老铁匠自己是有好处的,但杜乘锋真不建议这老铁匠选择宝剑——只因为这老铁匠的性子就不是个剑客的性子,这胆小怕事的性子压根就不适合拿剑。 所以这老头怎么就突然改了性子,甚至拿起了危险的魔剑? “你不是……等等。” 感受着这老铁匠的兴奋,杜乘锋突然想到了刚被打造出来的那一阵。 即便在那个时候,在耀光星君找上门的时候,这老头还是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可是在耀光星君死了之后,这老头把尸体扔进炉子里烧了的时候,一套流程做起来可是难以想象的果决——只看那烧尸卖店,拿钱跑路的熟练流程,若是换个不知道的,怕不是会以为这老头以前没少做这种事。 换句话来说,这老头从来不是真正的胆小。 又或者说,这个老铁匠的胆小,并非是来自于性格,而是一种特殊的生存策略。 就像刚刚在学会基础剑招之后,这老铁匠一样会主动挥剑去大杀四方一样,这老头或许从来都不是真正的胆小,又或者说,这老头胆小的原因,主要还是来自于打不过,而不是畏惧本身。 而现在,原本没有战斗能力的老铁匠,却握住了魔剑。 起码在老铁匠看来,这是一把魔剑。 魔剑和宝剑相比,明显是危险了更多,但魔剑往往也有着宝剑不具备的一些优势——比如最为直接的力量,这是老铁匠以前从来都不曾掌握,甚至不曾触及的东西。 而现在的话…… 老迈的剑客终于第一次尝到了剑刃饮血的感觉。 在斩杀了诸多对手之后,在踩过了满地的尸骸之后,在看到了这大片的金山银海之后,在听到了那些远超于这世间凡俗的秘闻之后。 这老铁匠便已经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是什么凡俗之人了。 虽然一把年纪,但他也终究还是迎来了自己的奇遇,即便一把年纪,他也能拥有不亚于那些年轻剑客的光辉——而这份远超常理的力量和财富,在渡过了最初的惊恐之后,老铁匠也变意识到了,这大概是命运给自己的补偿。 少年时期未曾鲜衣怒马,未曾见过花团锦簇,眼下老了之后,自然要活得更为璀璨,变得更为超凡! 正所谓,老夫聊发少年狂! “你这……” 感受到老铁匠心中所想的杜乘锋,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虽然这么想确实是人之常情没错,但这也太人之常情了点。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隐约意识到,所谓的“凡”,到底“凡”在了哪里。 第575章 贪浊 原本在杜乘锋的预计里,他的重生计划不算复杂。 首先就是找到一个凡人作为执剑人,这是第一步,其次就是让这个凡人去搜寻他那些被大能们封印镇压的残躯,这是第二步。 至于找到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复杂了,无非就是一剑破关,重铸部分身躯。 但这最不复杂的部分,也是最为危险的部分,封印被破除,必定会将布下封印的大能引来——虽然在有了持剑人之后,他也能够像弄死耀光星君一样,用最快的速度弄死这个大能然后一路隐遁,但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 那就是,作为持剑人的凡人,至少能在大能面前坚持住。 这個坚持住的时间甚至不需要多长,哪怕只需要一个呼吸都已经足够,只要给他争取出这个反应时间,接下来就是他自己发挥的时候了——但如果这个凡人做不到在大能面前坚持一个呼吸,甚至瞬间被大能击杀,那么失去了持剑人的他也会跟着陷入危险的境地。 能够凭借自身实力就飞升高天之上,没有一个是真正好对付的,在看到那个佩戴着他的持剑人时,那些大能恐怕瞬间就会想到这其中的联系。 除非他们也像是耀光星君一样贪婪。 不过说起来,他还真要感谢这耀光星君才是,原本杜乘锋还以为,自己没被发现,只是因为做的足够隐秘,可现在看来,他带着老铁匠做下这等事情都没被发现,恐怕还是因为那耀光星君做过什么遮挡的行为。 但这份遮挡不是永久的,他们还是要赶快离开才行,毕竟耀光星君已死,这份遮挡也不知到底能持续多久——或许他们现在就已经落入了那些大能的视线之中,甚至那些大能们眼下就正在看着他,也说不定。 一想到这里,杜乘锋就觉得这耀光星君实在是杀早了,不然他至少也要将这份遮蔽的秘法弄过来,好方便自己便宜行事。 可眼下最麻烦的问题,却不是什么秘法的问题。 而是这老铁匠的问题。 “我全都要!” 在短暂的犹豫之后,老铁匠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或许是确认了手中的宝剑原来是一柄魔剑,还是一柄来头很大的魔剑,这老铁匠反而有了一股莫名其妙的自信——他觉得自己依靠魔剑的力量,就能占据这一战里缴获的一切,他觉得这是命运给予他的补偿,一切都是他赢得的。 “你这不是找死吗?” 在意识到这老铁匠在想什么的时候,杜乘锋一时间瞠目结舌。 “有多大来头就意味着有多大麻烦,你真就半点脑子都没有吗?” 很显然,杜乘锋的提醒对这老铁匠来说没什么用,这老铁匠依旧觉得,只靠自己与魔剑的力量,就能战胜那些来犯之敌。 甚至包括那些大能。 这也是杜乘锋眼中最为离谱的地方了,明明这老铁匠一个真正的大能都没见过,仅仅只是和那个伪装成凡人的耀光星君打过照面——但也就是这个被坑死的耀光星君,反而让这老铁匠充满了自信,觉得所谓大能也不过如此。 如今这老头的眼中,大能在实力上的排位甚至能排到煞气外放后面。 “你这……” 如果说在这之前,杜乘锋这边还只是想着要不要换人,那么现在的话,他是真的在着手准备执剑人交接的事项了。 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是准备继续护持这老铁匠一段时间,毕竟这老头好歹也是第一任执剑人,就算做得不是很合适,杜乘锋也没有放任对方死于非命的意思——至于随时可能出现的大能袭击,这个在杜乘锋看来倒是还好了,反正以如今的他来说,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只是杜乘锋没想到的是,大能的袭击,来得比他预想之中的还快。 那是完成的第五天,这老铁匠还在收拢着那些田宅地契——这也是老铁匠没选择离开的最大原因,这些玩意可是比那些金银财宝贵重多了,甚至可以成为一直传承下去的金饭碗。 对财产的贪婪,对力量的贪婪,遮蔽了这个老铁匠的眼目,让他失去了原本的谨小慎微。 以至于,当周围陷入一片黑暗的时候,这老铁匠也未曾察觉。 但杜乘锋可是察觉得清清楚楚,外面眼下可还是白天,甚至就算是在室内,也都因为各种灯烛而变得灯火通明——白天点灯其实有点浪费燃料,可这老铁匠偏偏选择了奢侈上这一把,毕竟在闯入那几大家族的时候,老铁匠可是看到了,这些阔佬也是这么干的。 这种行为本身多少有点情绪发泄了,然而这也正好给了杜乘锋察觉到不对劲的机会。 “是天黑了吗?” 察觉到周围开始变得昏暗,老铁匠下意识地拎起了连鞘宝剑。 “时间居然过得这么快……” “不是天黑了。” 杜乘锋提醒着老铁匠。 “是大能,已经来了。” “已经来了?” 老铁匠本能地四下张望,但周围却仍旧是一片昏暗。 昏暗逐渐变得深沉,甚至开始变得漆黑。 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中,老铁匠能依靠的,只有手中的剑。 “你会帮我的,对吧?” 老铁匠这样对手中的宝剑说着。 但面对这种近乎恳求的话语,杜乘锋却没有给出什么回应。 只因为,他眼下,也正在面对这他所面对的。 老铁匠的视线或许已经被遮蔽,但没有双眼的杜乘锋此刻却感知得清清楚楚——那个熟悉的魁梧身形,那个原本应该已经死去的耀光星君,此刻就站在他们的面前! 但老铁匠却完全看不到,这份近在咫尺的危险。 “我说过,我会回来的。” 耀光星君开口了,但声音却从四面八方响起。 “你对我有敌意,我能理解,但是现在的话……怎么样?跟在这个凡人身边,你的感受如何?” “……” 杜乘锋沉默着。 毕竟眼下他又没有嘴,自然是说不出什么东西的。 但宝剑上漾起的火焰却已经代替了他的回答。 老铁匠也感受到了宝剑上燃起的温度,这也让老铁匠多了几分信心——毕竟这老头可是还记得,之前面对那两个煞气高手的时候,这柄宝剑就也曾燃起过火焰。 那甚至都已经不能称之为战斗了,那两个煞气高手甚至连过招的能力都没有,仅仅只是瞬间,这两个煞气高手就被当场击杀。 所以说,现在面对连煞气高手都不如的大能……肯定也是没问题的吧? 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明明他都已经感觉到,手中的魔剑已然燃起了烈焰,可为什么他的四周仍旧是一片漆黑? “光,瞎眼目,暗无天日,不见五指。” 耀光星君的声音,再一次从四面八方响起了。 “或许在你看来,跟随一个凡人,比跟随我这样的仇人更好……但是你想没想过,区区一个凡人,伱要花费多少力气,才能为他照亮脚下的路?” “……” 杜乘锋没有说话。 但宝剑之上的火焰,却愈发旺盛了。 可就算是再怎么旺盛的火焰,仍旧没有办法照亮周围的一片漆黑,就好像所有的光在这一刻都已经消失——又或者说,所有的光都已经被吸了过去,被那突然出现的耀光星君吸了过去。 “成就我星君之位的,本就是我对于光的贪婪。” 耀光星君的声音再一次从四面八方传来。 “所以你害死我,我不怪你,毕竟这是我自己的问题所在,你只是利用了我本来就有的问题,这反倒应该称赞你的聪明……不过这一次,你没机会了。” 话说到这里,就连耀光星君自己的身形,都已经消失在了杜乘锋的感知之中。 “现在我还是回来了,以黑光星君的身份,这一次,你能怎么办?” “……” 杜乘锋依旧在沉默着。 他早该知道,能够凭一己之力飞升高天之上的星君,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 就像这耀光星君一样,哪怕已经被他的众生平等杀了一次,此刻仍旧重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天知道这耀光星君到底使用了怎样的秘法。不过眼下就算再追究这些事情也已经来不及了,只因为敌人已经将他堵在了剑阁镇。 好消息是,来的敌人只有一个,很显然,这耀光星君就算是死过一次,变成了这所谓的黑光星君,也仍旧还贪图着他的力量——这也是为什么来的大能只有这耀光星君一人,很明显,对于他的遮蔽很可能还在。 没有别的大能会来支援,仅仅只有一个耀光星君,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取胜的机会。 至于坏消息的话…… 眼下的耀光星君,已然火力全开。 全盛的耀光星君只是一次试探,就已经基本废掉了身为凡人的老铁匠——虽然这耀光星君很有可能没看出他这份众生平等的发动条件,但是这已经无所谓了,作为执剑人的老铁匠从一开始就已经失去了战斗的能力。 而现在,就连杜乘锋这边,也已经失去了对于这耀光星君的感知。 “耀光星君……操纵光的技巧吗?” 回忆着对手的名字,杜乘锋的一颗心沉了下去。 原本他还以为,这耀光星君的本事主要在于以光伤人,谁能想到对方的真正本事居然在于吹灯拔蜡——一旦失去了感知,失去了对手的踪影,就算手中有剑,又能如何呢? 拔剑四顾心茫然。 这便是老铁匠如今的状况。 一片漆黑之下,老铁匠盲目地挥舞着手中的宝剑,但不管这柄宝剑怎么胡劈乱砍,仍旧没有半点砍到东西的手感——老铁匠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宝剑太过锋利,但只有杜乘锋知道,这老铁匠是真的什么都没有砍到。 什么都没有砍到,这耀光星君此刻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但杜乘锋却清楚,这耀光星君,可没有凭空消失。 他还能感觉到,那股徘徊在身周的,威胁感。 甚至就连老铁匠也能感觉到,那份威胁感是如此的清晰,令老铁匠如芒在背,甚至冷汗直流。 “你看,这就是你找的凡人。” 那耀光星君的声音再一次从四面八方传来。 “他甚至都不能算是一个正经的剑客,半点定力都没有……说起来我很好奇一个问题,以你的水平和判断力,在杀了我之后,你本来早就该选择离开才对,可是你还是停在了这里,甚至一路等到我杀回来。” 说到这里,耀光星君的声音顿了顿。 “是不想走吗?觉得只剩下残躯的你,还能再靠你那份特殊的本事阴死我一次?还是说……” 耀光星君的声音变得低沉。 “还是说这个凡人的贪婪,绊住了你的脚步,所以你才没走掉?” “……” 没长出嘴的杜乘锋依旧没有回答。 他在谨慎地搜索着声音的来源。 “你看,你现在还想要耍小聪明,想要通过声音来判断我的位置……你觉得这么明显的破绽,我自己难道就想不到吗?” 耀光星君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了。 “这就是三浊带给你的影响,红尘滚滚,三浊加身,你找的凡人犯了贪浊,连带着你自己也犯了痴浊……你觉得只靠你这点微不足道的小聪明,真的就能战胜我吗?” “……” 杜乘锋选了一个方向,尝试挥剑。 燃着火焰的剑气划向远方,削断的却只是一根廊柱。 “你的攻击毫无意义。” 耀光星君这样评价着。 “说起来,你这个行为本身也有些诡异,明明以你的本事,自由行动才会更加方便,但你却一定要带上一个凡人来拖累你……你肯定不会做什么完全没用的事情。让我猜猜,那个凡人对你来说,很重要?” “……” 杜乘锋再一次沉默的挥剑,数根廊柱被拦腰斩断。 这样的攻击自然是毫无效果的,同时也让耀光星君更为摇头了。 “如果只是这样的水平,那你和这个凡人……” 轰—— 话音未落,整个屋子便已经轰然倒塌。 “找到你了!” 瞄准那个唯一没有被落下的房梁檩条砸到的地方,杜乘锋控制着老铁匠的右手,挺剑直刺。 第576章 彼此相杀 就算耀光星君能够将所有光都用某种秘法遮蔽,也终究还有着一个最明显的弱点。 那就是,耀光星君本身,仍旧拥有实体。 虽然还不知道耀光星君到底是用什么办法达成了复活,但还拥有实体这件事终究还是耀光星君的致命缺陷——就像现在这样,当整个房屋都倒塌的时候,那个唯一抵挡着檩条轰砸的地方,就一定是耀光星君的位置! “铮——” 只是一剑,耀光星君的腹部便被直接贯穿。 是了,腹部。 由于感知被遮蔽,察觉不到耀光星君的身形,杜乘锋这必杀的一剑,终究只贯穿了耀光星君的腹部。 毕竟这老铁匠相比于魁梧的耀光星君来说,实在是太矮了。 “死!” 一击失利,杜乘锋连忙继续横斩,竟是要将耀光星君当场拦腰切断! 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耀光星君的大手,却突然死死地攥住了精钢剑刃。 “原来这就是,这就是你的力量,让我重新变成凡人,让我失去一切……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 一边死死攥着刺穿腹部的剑刃,耀光星君一边用力将其一寸一寸的拔出。 “就算都是凡人,我也比这老东西强了百倍。” 轰—— 老铁匠连同手中的宝剑,一起被整個砸了出去,落在废墟之上,砸起大片烟尘。 而腹部中剑的耀光星君,却仍旧如磐石一般站在那里。 “只是这点伤痛,就已经让你选的这个凡人站不起来了吗?” 耀光星君冷冷地看着废墟中,那惊恐挣扎着的老铁匠。 “只是这点伤痛,就要把你选的这个凡人吓跑了吗?这就是你的选择?你凭什么觉得,他能战胜我?” “……” 杜乘锋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再一次扬起了剑刃。 这种事没什么好说的,也没什么能说的,既然这老铁匠确实是指望不上,那他也就不指望这老铁匠了——就像这耀光星君说的那样,对方既然有这份勇气,觉得就算都是凡人,对方也觉得赢的会是自己,那他这边自然也要报以相应的尊重才行。 就算不用凡人来帮助,就算都使用大能的水平,即便自己只剩下一块残躯,他也能宰了这个耀光星君。 “果然,你还在坚持。” 耀光星君再一次开口了。 “但是你已经展露了伱的薄弱,或许你觉得现在的我是在硬挺,是在赌气……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当你出现这个想法的时候,你其实也在硬挺,也在赌气?” 这样说着,有光芒在耀光星君的手中汇聚。 “就好像现在,你只看到了我身为星君,只看到了我是大能……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在成为大能之前,在成为星君之前,我是什么?” 光芒在耀光星君的手中逐渐褪去,最终只剩下一柄古朴无光的长剑。 “在成为星君之前,我本就是最好的剑客。” 伴随着这一声呼喝,耀光星君持剑冲来。 眼见得耀光星君居然直冲上来送死,杜乘锋当然是挺剑直刺——可令他没想到的是,没等他的剑刃划在耀光星君身上,那耀光星君就已经一引一带,将他这柄利剑引落空处! “即便那时候的我只是个瞎子,我也是当时最好的剑客。” 古朴的剑刃划过老铁匠的肩头,溅起一蓬血花。 “或许你会说了,瞎子要怎么当剑客呢……但是我也要问你,瞎子怎么就不能当剑客呢?” “……” 剑刃左支右绌,杜乘锋面临的压力骤然大增。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意识到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 那就是,如果只拼剑术,他竟然拼不过这个耀光星君。 对方在剑术上的造诣,甚至是对方在武艺之上的造诣,竟然都在他之上! “你在疑惑,你在迷茫。” 耀光星君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虽然你嘴上没有说,但是从你的剑路里,我能感觉到,你在疑惑,你很迷茫,你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有这么强的剑术,这很不正常……难道说一直以来,你面对的那些对手,都是武技不如你的?” “……” 杜乘锋仍旧在沉默着。 如果此刻他还有着躯体,那他恐怕已经汗流浃背。 没道理的,这种事没道理的,明明一直以来他都是拼上性命在战斗,每一次他都在认真的生死搏杀,这数不清的战斗所积累下来的经验,怎么可能…… “哈,基础剑术,又或者说,来自于本能的剑术。” 耀光星君笑了起来。 “这确实是很好用的东西,这也确实是所有剑术的基础,或许你一直以来都在用这个来麻痹自己,觉得只要学会了这些基础就足够拿去杀人……但是这也暴漏了你的问题,暴漏了你的训练水平。” 说到这里,耀光星君顿了顿。 “除了战斗之外,你花了多少时间在习练武艺上?” “……” 杜乘锋依旧在沉默着。 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是极难回答的。 又或者说,他已经意识到了,这耀光星君,想说什么。 “确实,你大可以说你在追逐力量,你在追逐一些更本质的事情,所以你可以用这个理由骗自己,觉得自己确实是在变强……但是现在呢?” 又是一剑荡开杜乘锋的剑身,惊恐的老铁匠再一次肩头飙血。 “就是因为你总是这样想,觉得差不多就够用,差不多就够用,所以你总是会差一点,总是会差一点!” 挥舞着古朴长剑,耀光星君咆哮着。 “你知道我为了这一身武艺付出了多少吗?全部!你知道我为了这一身剑术付出了多少吗?全部!为了凭借手里的剑重见光明,我付出了我的全部!” 这样说着,古朴的长剑猛地劈下! “只是这样的水平!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跟我打!” 铮—— 两剑相交,精钢打造的宝剑剑刃竟被那古朴长剑一剑劈断! 紧接着,耀光星君手中的剑刃,便横在了老铁匠的脖颈。 “别杀我!” 眼见得死亡近在咫尺,老铁匠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求你了!小老儿什么都没做!别杀我……” “你看,这就是你选定的凡人。” 耀光星君完全没有搭理老铁匠的意思,只是对着老铁匠手中的宝剑,摇了摇头。 “你觉得你带上他就能打赢我,那我现在要告诉你,你就算不带上他,也打不赢我。” 说到这里,耀光星君叹息一声。 “你擅长的只是力量,从来不是武技,这一点我在那天你力战万千星君的时候就看出来了……这也是为什么我很想把你留下来的原因,你的力量,再加上我的武技,这才是真正无敌的搭配。” 这样说着,耀光星君看着只剩半截的宝剑。 “现在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算了,你也不需要什么选择的机会了。” 这样说着,耀光星君手中的长剑,已然刺入了老铁匠的胸口。 “你选的执剑人死了,你也就不用再选什么了……嗯?” 噗哧—— 也就是老铁匠的胸口被贯穿的时候,却有另一声利器入肉的声音也同样响起。 耀光星君低头看着腹部的伤口。 之前那被利剑穿刺的伤口,此刻已经捅了半截断剑进去。 “就只是这样?” 耀光星君皱着眉头看着咬紧牙关的老铁匠。 “你就只是这……” 噗哧—— 也就是这个时候,又一柄利刃却突然刺穿了耀光星君的腹部。 那是藏在宝剑中的短剑,也是之前被耀光星君否定的那个设计。 这一刻,这柄匕首一般的短剑,才是老铁匠的真正杀招。 “你……” 耀光星君还想要有些什么动作,但腹部传来的剧痛却直接让他再也无力动作——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这柄短剑的剑尖恐怕早就从那断茬之中露了出来。 也就是因为这柄短剑的影响,他才会没能来得及反应过来,也就是这柄域外天魔的残躯打制而成的短剑,才在最关键的时候影响了他的念头——但也就是这个微不足道的念头,也就是这个“就这”,却直接让他错过了最佳的格挡机会。 而眼下,身中两剑的他,却再也没了反击的可能。 “死啊!死啊!” 满身是血的老铁匠挥舞着短剑,此刻老铁匠已然没了任何剑招可言,这已经不再是什么剑士之间的比斗,仅仅只是两个生命之间的彼此厮杀。 又或者,是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单方面的杀戮。 “死啊!死啊!” 老铁匠手中的短剑一次又一次的凿进耀光星君的胸腹,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就已经是十几道伤口,撕裂伤彻底破坏了耀光星君的所有脏器,这也让耀光星君甚至连完整的呼吸都做不到。 这对于一个大能来说其实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势,若是耀光星君还有着身为大能的实力,他甚至连一个呼吸都不需要,就能用那份超凡脱俗的力量,修复好身上的所有创口。 可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在那柄短剑的撕裂之下,此刻的他与普通的凡人一般无二。 没有哪个凡人能在受了这么重的伤之后,还能活下来,再怎么强壮都不行。 “你……” 倒在地上的耀光星君伸出了手。 不是对着面前那满身是血的老铁匠,而是对着天空。 “还是想再多看几眼啊,这种光……” 话音未落,锋利的短剑再一次凿进他的喉咙。 而这耀光星君,也跟着气绝身亡。 可即便面前的耀光星君只剩下尸体,老铁匠也仍旧疯狂的凿击着,手中的短剑一下又一下的捅刺,直到将耀光星君整个人都切得不成人形。 这并非是老铁匠主动要停下,而是他真的没有半点力气了。 毕竟就在刚刚,这老铁匠甚至先这耀光星君一步,受到了致命伤。 能够凭借最后的血勇,换掉这耀光星君的性命,已然是老铁匠的极限。 “你……” 感受着老铁匠那气若游丝的样子,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来。 就是因为他自己就是这柄短剑,所以他才更清楚,刚刚这最后的杀戮,可不是他借着这老铁匠的手完成的。 完成这一切的,是老铁匠自己。 在懦弱了一辈子,迷茫了一辈子,幻想了一辈子,甚至贪了一辈子小便宜之后,这个老铁匠在生命的最后,居然出乎意料的勇敢。 “算了吧……这又算什么勇敢呢?” 感受到心底的念头,老铁匠无奈苦笑。 “我什么都没做成不是吗?我什么都没做好……明明你都已经提醒过我那么多次了,但是我还是……” “已经很好了。” 杜乘锋叹息一声。 “已经,很好了。” “这样啊……” 气若游丝的老铁匠勉强笑了笑。 “已经,很好了吗?” “已经,很好了。” 杜乘锋再一次这样说着。 并非是什么安慰的话语,而是真心实意的夸赞,虽然他一直都觉得,这老铁匠实在是差的可以,甚至比起当年的他自己来说,都是差了太多——可眼下这场比斗,就算换成当年的他自己,也未必真就能做得更好了。 以凡人之躯,换掉一条大能的性命,这种事情值得吗? 杜乘锋不想评价这个问题,毕竟生命这种事无所谓值不值得,作为亲历者的他只知道,在生命的最后,这个他一直都看不上眼的老头,真的迸发出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 与之相比,他嘴里的众生平等,他所掌握的这份力量,撑死也就只能算是喊喊口号的程度罢了。 在最后,杀死耀光星君的,其实是老铁匠自己。 杜乘锋这份众生平等的力量,不过只是完成这一切的武器,而真正握住这柄武器的,却是老铁匠濒死之刻那以命搏命的凶悍血勇。 “所以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杜乘锋再一次这样说着。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所以说……” 杜乘锋给出的念头,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只因为这老铁匠,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气绝身亡。 “不是,你等一会……”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这边才意识到,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要更加麻烦。 又或者说,真正的麻烦,一直都是在死亡之后。 “你就这么死了,我怎么办?” 被老铁匠的尸体握在手里的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来。 第577章 新的执剑人 力量和权力一样讨厌真空,每个地方都会有每个地方的最强。 曾经剑阁镇的最强是巨鲨帮的帮主,当然,由于这个巨鲨帮帮主的实力实在是有限,所以这个最强应该要再加上后面支持着他的本地县令,还有几大家族——但事实证明,不够强就是不够强,当老铁匠拿起那柄寄宿着杜乘锋的宝剑时,这巨鲨帮帮主终究还是会被迅速淘汰。 但当更强的,甚至强到完全不属于这片地域的耀光星君出现的时候,即便老铁匠起步再怎么完美,也依旧如同那巨鲨帮帮主一样被淘汰出局。 只可惜这耀光星君也不会占据这最强的位置,他就算赢了也会回到天上去,更何况眼下还死了,于是在一天的混乱之后,剑阁镇终于又迎来了一個新的最强。 新的最强是一个年轻的捕快,姓田,严格来说他其实没有多强,之前那张捕头还在的时候,这田捕快甚至连跟班都算不上,一身煞气入体的实力虽然颇为能打,但人情世故方面的缺陷却让这小田捕快连收钱都收不利索。 不过现在的话就是两码事了,在一众高手都死光了之后,这田捕快能打,也有着捕快的身份,再加上他是第一个冲到事发现场的,那这件事也就理所当然的交给了他来处理。 对于任何一个明眼人来说,这都是一个机会,处理这个案子是一个极为靠谱的由头,任何一个人经手,都能迅速将自己经营成这剑阁镇一霸,甚至干脆取代之前那巨鲨帮帮主的位置,成为这剑阁镇的第一人。 但由于人情世故这方面颇有欠缺,小田捕快却没能意识到这一点。 他还在对着,库房里的两件兵刃发呆。 一件兵刃是一把短剑,这把断剑原本之前的老铁匠所持,本是一把子母剑,只是这把剑好像是在交战的过程中折断了,甚至连外面的半截母剑都脱落了下来——在看到这柄短剑的时候,小田捕快便尝试将半截母剑套了回去,精钢打造的剑刃套在短剑上竟是严丝合缝,这也让他不得不赞叹那老铁匠的手艺。 另一件兵刃就是一柄古朴长剑了,虽然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其所散发的凛冽威势,却让田捕快连碰都不敢碰。 不过不碰不代表没办法拿,聪明的小田捕快干脆脱了外套当包裹,直接把这柄剑给兜回来了。 可就算凶器和尸体都被带回了衙门,眼下也没人能审案了,县令早在几天前就和捕头一起被杀了,新的县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来,再加上那几家有势力的地方豪强都已经被一扫而空,眼下整个剑阁镇最能说话算话的,居然只剩下他自己。 “我……” 面对着这种情况,本就在人情世故方面很是匮乏的小田捕快,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更何况,眼下这小田捕快也没心思关心这点小事。 他遇到的问题,明显更加麻烦。 “这……” 小田捕快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触摸那柄断剑。 但这个动作马上却又被他按死。 这可不是他自己想动,而是兵器在召唤着他,虽然仅仅只是煞气入体,但小田捕快终究还是体验过一点这种情况的——越是遇到这种情况,越是不能伸手去拿兵器,天知道这兵器里面到底带着多少煞气,真摸了的话,他怕不是要当场发疯。 是了,这也是小田捕快一直都卡在煞气入体,却没有进阶煞气外放的原因。 已经感受过凶煞兵刃有多恐怖的他,对这些东西自然是敬而远之的,又怎么可能伸手去摸呢? 只是小田捕快不知道的是,他这个克制,却是把寄宿在剑里的杜乘锋给急坏了。 “你倒是摸啊!” 感受到眼前这捕快那犹豫的心态,杜乘锋心中只剩下恨铁不成钢。 原本他还以为,自己起码要在尸体上多待一阵,才能找到下一个持剑人,可谁能想到还真有人敢过来给这惨烈的战斗收尸——最让杜乘锋没想到的是,他的运气居然出乎意料的好起来了,这小田捕快居然是个靠谱的持剑人。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这小田捕快都比那老铁匠靠谱了太多,捕快出身,意味着这小子是有点战斗能力的,敢过去收尸,也说明了这小子的胆子足够大,但除此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这小子没死。 这小子没死在几天前的战斗里,那也就意味着这小子没有跟那张捕头同流合污,在剑阁镇这种地方,还能做到这种矜持,足以说明这小捕快还是有点坚持的。 有点坚持,也就是有自己的意志,有自己的意志,那就比老铁匠那种见钱眼开强了太多。 这个捕快会是一个合格的执剑人,起码在杜乘锋看来,这个小捕快很适合合作。 可唯一令杜乘锋没想到的是,这小捕快居然连拿起他,都不敢。 就算是正人君子,这也实在是正过头了,这么一搞,倒是显得他更像是那个引人干坏事的——这也让杜乘锋直接麻了,好好的一个执剑人难道要就这么放跑了? “……也罢。” 深吸一口气,杜乘锋干脆把心一横。 “你给我过来吧!” 这样说着,地上的断剑猛地一颤,竟自行落入了田捕快的手中。 正在走神的田捕快自然没能躲开这一下,更何况他只有煞气入体的实力,根本就连躲避都做不到——于是,仅仅只是瞬间,杜乘锋就已经接管了这田捕快的持剑手,甚至一路接管了这田捕快的身子。 紧接着,他便赶快拿起了另一柄古朴长剑。 是了,这才是他这么着急的原因。 耀光星君又死了一次,这一次大概是真的死透了,但这也就意味着,耀光星君原本用在这里的遮蔽办法,也跟着一起失效——换句话来说,那些天上的大能随时都有可能注意到他,甚至现在或许已经盯住了他的身形。 不过从他现在都没有遭遇新袭击来看,那些大能们大概还没注意到他这里。 这也就意味着,他还有机会,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至于争取时间的方式,自然是打磨那耀光星君的长剑,毕竟那耀光星君确实表现出了遮蔽信息的能力,甚至一度在战斗中将其使用——这也就意味着,他只要学会了这个本事,就能一定程度上隔绝掉天上那些大能的视线,这也就能让他做起事来更为方便。 不过已经被打造成短剑的他自己,想要完成这个打磨工作,却是没可能的。 他需要借持剑人的手,才能更方便的把这个活干完。 “赶快……要赶快!” 抱着这样的想法,杜乘锋直接操控着两剑相交,紧接着便用这两柄剑刃互相打磨起来。 虽然办法有些粗糙,但出乎杜乘锋的意料,这个办法还真的有用。 短暂的恍惚过后,他竟真的看到了这柄古朴长剑曾经的过往。 又或者说,耀光星君曾经的过往。 耀光星君原本是不瞎的,起码小时候是不瞎的,在耀光星君童年的时候,他甚至是家族里天资最为高超的那个——但也就是因为他的才能过于出众,也引来了不少嫉妒。 毕竟才能出众,也就意味着能够得到更多资源,资源这种东西,你多吃一口,别人就要少吃一口。 于是,耀光星君理所当然的出事了,年幼时的才能出众没办法让他保护住自己,仅仅只是一次意外,耀光星君就双目失明,曾经才能出众的孩子,也就变成了一个废物一样的瞎子。 “难怪他会对光这么执着……” 看到这里,杜乘锋倒是大概理解了,耀光星君执着的原因。 如果耀光星君生下来就是眼盲,那他对于光明的理解也不过都是基于道听途说,他早已习惯了无光的生活,未必就真的会想要什么光照——但这种见过光明却又失去,就另当别论了,那会让耀光星君陷入极为疯狂的渴求。 但是,再怎么渴求也毫无意义,毕竟他的双眼瞎了,一身天赋也基本等于废了。 虽然家族对这件事颇为震怒,甚至承诺要一直养着年幼的耀光星君,但养着也只是养着,曾经那些优厚的待遇却逐渐消失不见——毕竟这耀光星君已经瞎了,自然是没办法继续习武的,那么就算加大资源投入,又能怎么样呢? 可即便如此,耀光星君仍旧固执地要了一柄剑,要了那柄他惯用的剑。 紧接着,便是日复一日的练习。 曾经杜乘锋已经以为,自己认识的那剑客小崔,日挥三千剑,已经是足够刻苦,可眼下,在感受到耀光星君的训练量后,杜乘锋也不得不承认,就算是小崔剑士,在这耀光星君面前,恐怕也只能甘拜下风。 只因为那小崔剑客就算再怎么刻苦,也还只是停留在练剑的阶段。 但对于年幼的耀光星君来说,手中的剑,却是他生活的全部。 对于一个瞎子来说,除了吃饭睡觉之外,手中的剑已经是他唯一能触摸到的东西了,剑就是他的一切,剑就是他的全部,平日里出门行走,剑就是他的拐杖,遇到有蚊虫侵扰,剑就是挥出去的巴掌,不知道前方有什么东西,剑可以伸出去探路,至于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剑更是可以帮他杀敌。 这已经没有练习这一说了,只因这耀光星君的行走坐卧已然都是剑。 除了剑,一个瞎子也没什么别的能依靠的东西了。 但事实证明,年幼的耀光星君瞎掉的只是眼睛,他的天赋还在,他的实力也还在,瞎掉的一双眼睛,反而帮助年幼的耀光星君隔绝了一切外物,让他只剩下剑器本身。 “这……” 看到这里的杜乘锋说不出话了。 如此的刻苦,如此的认真……不,这甚至已经不能成之为刻苦了,而是将剑与生命融为了一体,将剑法当作了一种生活的方式。 换成他的话,做得到吗? 硬做的话,能不能做成,杜乘锋还不好说。 他只知道,自己以前,从未像这样做过。 “难怪拼剑没拼过……” 看到这里的杜乘锋已然彻底服气,只能说能凭自身实力飞升星空的大能,真就都是有点东西的——毕竟他自己在一路走来的时候,就算再怎么标榜自己身经百战,但真正落到认真的层面上,也从未做到过耀光星君这个程度。 半吊子的剑法,对上活在剑里不知多少年的剑痴,他的失败,其实理所当然。 “不过……还好吧,起码我又不是只靠剑术走路的。” 短暂的反省之后,杜乘锋也尝试着宽慰着自己,防止自己因此而丧失自信。 “剑术说到底还是小道,真正决定一切的还是力量本身……就好像这耀光星君一样,到了后面,到了成为星君之后,不也还是不用剑了吗?” 是了,还真是这回事,在靠着这一手无可匹敌的剑术,一路升到高空,甚至成为大能之后,这耀光星君所选择的却并非是什么剑道,而是第一时间让自己恢复了光明。 说到底,剑对于耀光星君来说,毕竟早已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这个东西就算不选,他也一样一直都拥有着。 所以轮到耀光星君选择的时候,已然成为大能的耀光星君,理所当然的选了个自己没有的。 但由于瞎掉双眼的时间实在是持续了太长,这耀光星君对于光的理解,已然出现了某些与常人迥异的变化。 要么就是极为强烈的光芒,强到一下就能把人眼睛晃瞎那种——这在旁人眼里已经能算是武器了,但对于当初双目失明的耀光星君来说,只有这种级别的光源,才能让他在瞎掉的情况下,也体会到光明的感觉,所以在成为大能之后,这种昔日最熟悉的感觉,也就成为了他的手段之一。 至于另一种理解的话…… 也就是之前耀光星君所说出的,那句谶言。 “光,瞎眼目,暗无天日,不见五指。” 伴随着这样的念诵,杜乘锋手中的断剑已然蒙上了一层微不可查的阴影。 这便是那耀光星君的法门了。 只要不刻意去看,那就根本不会有人发现这柄断剑。 第578章 行路难 由于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杜乘锋这一次就没有再将身躯的控制权交回去了。 虽然控制这田捕快的身躯,对于如今的杜乘锋来说稍微有点麻烦,但那也仅仅只能算是有点麻烦而已,真想要做,即便他如今只剩下残躯,也仍旧还是能做到的——所以在确定了自己已经不会被那些大能发现之后,杜乘锋便带着这田捕快一路直接离开了剑阁镇。 这一次,吃了亏的杜乘锋干脆放弃了合作的想法。 他准备自己来了。 “放开我!你放开我!” 田捕快还在拼命的大喊着,甚至尝试夺回身体的控制权——他虽然已经察觉到了,这断剑有古怪,但他却从没想过,这柄断剑会如此的古怪。 这种感觉十分像是煞气入脑的时候,但却又完全不同。如果说煞气入脑的时候,他只是单纯的在煞气的催动之下,渴望杀戮,那么现在的他则是能清晰地感受到,有某个不属于他的意志,正在强行控制着他的身躯!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放开我!” “还能说话吗……” 察觉到这一点之后,杜乘锋干脆加大了力度。 沛然大力撑住了这田捕快的下颌,巨大的力量令其没办法再继续开口。 若是让这田捕张着嘴胡说乱说,恐怕还真会给他带来点麻烦,起码走在路上的时候,很容易惹到事情。 当然,这不代表他真就怕事,但是眼下他的目的是为了收集残躯,那确实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被封了嘴的田捕快还在呜呜的尝试发出声音,但杜乘锋却已经一路控制着他的身体,出了剑阁镇。 他能感觉到,就在这附近,有一块自己的碎片,正被封在那里。 一人一马行在路上,这倒是让杜乘锋久违的有了点放松的感觉,毕竟当年如果不是兵灾凶险,他还需要带杨家堡的人南下避难,他其实也想过,要不要一人一马到处逛逛,走遍这大江南北——而现在,在时间过去很久之后,在他的身体甚至都破碎之后,他竟意外的再一次得到了这样的机会。 “就是这路也太不好走了点。” 骑着马走在山路上,饶是杜乘锋脾气很好,此刻也忍不住嘟囔起来。 西南多山地,这对于在平原待多了的杜乘锋来说很不习惯,为了能顺利通过这片群山峻岭,杜乘锋也只能去走那些险峻的小路——这无疑大大拖慢了他的行进时间,也难怪他会有所不满。 若是换做以前,像这种山地,他直接飞起来也就过去了,不过现在的话,他就这么平白无故的起飞,怕是会直接变成那些大能们的活靶子。 毕竟如今这个年头,能做到起飞的高手,实在是太少了。 “或许我应该想办法让他们都学会起飞,这样我自己起飞也就显得没那么扎眼了?” 杜乘锋不禁这样想着,毕竟藏匿一滴水的最好办法就是将其扔到大海里。 不过这个想法眼下也只是想想而已了,就算他真的去这么做了,那也需要点时间才能让人们都学会飞翔。 “但是……不能飞,不代表不能跳。” 想到这里的杜乘锋干脆连马都不要了,只带了干粮饮水还有兵刃,紧接着便控制着田捕快的身形,飞身站上了树梢。 该说这田捕快的素质确实比之前的老铁匠高了不少,都已经站到了两丈高的树梢上,这田捕快居然半点惊恐都没有,依旧脸不红心不跳。 不对,这好像不是什么脸不红心不跳的问题。 一路在他的控制之下,不眠不休走了这么远,这田捕快眼看着有进气没出气,都快要憋死了。 “啊这。” 眼看得四下无人,杜乘锋便也稍微放开了一点对这田捕快的控制。 “好了,现在你可以说点话了。” “哈!” 感受到压制被放松的田捕快连忙大口呼吸着,品尝着久违的自由气息。 但也仅仅只是脑袋还是自由的,他的身体还被那柄断剑控制着。 “所以为什么找上我?” 回过神来的田捕快第一件事是发问,毕竟这种事他百思不得其解——明明他只不过是一个煞气入体的小捕快而已,这断剑则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货色,他们两個原本应该处于两个世界才对,本应该永远都不会有交集。 可这断剑却偏偏就找上了他,甚至一路将他带到了这里。 这令田捕快极为费解。 “为什么找上你……可能是你运气不好吧。” 想到这里的杜乘锋不禁叹息一声。 好像确实,虽然对他来说,这算是一次好运气,但对于这田捕快来说,这却已经是一场无妄之灾了——也就是因为他的控制,这田捕快直接丢了大好的机会,一路被他带来了这深山老林里,甚至连能不能活着回去都不知道。 是了,就像之前的耀光星君一样,每个大能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特殊手段,也都有着自己的看家本事。杜乘锋这边自己也是大能,他可以确定其他大能杀不了他,可是如果普通人被卷入其中的话…… 这对于田捕快来说,已经称得上是一场大凶险。 “也罢。” 想了片刻之后,杜乘锋终究还是选择了不白嫖。 “带你来到这里,也算是给你添了麻烦,但是有些事情,我是不得不做的。所以既然借了你的身躯,那我也会尽可能的护伱周全,等到此间事了,我也不会让你空手而归。” “那也不行!” 出乎杜乘锋的预料,这田捕快竟猛烈的摇着头。 “有好处也不行!谁知道你是要用我的身体去干什么!” “……啊这?” 杜乘锋直接噎在了原地。 原本他还想着,找机会帮这田捕快破了煞气外放的关口,然后把耀光星君的剑留下来,这样有了功法又有了神兵,这田捕快也终究能够成为一方豪强——可就在他这边还在琢磨着,要用什么样的方式给这田捕快破关的时候,这田捕快居然选择了不要。 这……有好处都不要的? “你就不想听听自己能得到什么吗?” “我不听!” 田捕快依旧在拼命的摇着头。 “我是不会允许你这种东西祸乱苍生的!” “你……” 杜乘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很显然,和那老铁匠不同,面对这田捕快,还想要做以利诱之,是没什么用处的。 不过这田捕快的话语,倒是让他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祸乱苍生?你觉得我是在祸乱苍生?” 杜乘锋传递着自己的想法。 “那你倒是说说,我怎么祸乱苍生了?” “剑阁镇死了那么多人!都是那老铁匠杀的!” 田捕快据理力争。 “现在看来,怕不是因为你这个魔头!你杀了那么多人!不是祸乱苍生又是什么!” “你这……” 杜乘锋直接听乐了。 “杀的人多就是祸乱苍生了?那你倒是说说,不管是巨鲨帮,还是那几大家族,他们哪个是能让世道好起来的?” “这……” 这一次,轮到田捕快哑火了。 虽然在这田捕快的理解里,杀人就是犯罪,就是在为祸世间,可眼下面对心底传来的那份想法,他一时间竟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 巨鲨帮与其说是雄踞一方,倒不如说是为祸一方更为确切,还有那几大家族,平日里更是横行乡里,做下不知多少不法之事——只是因为县令大人和那张捕头的存在,没人立下案子,这些不法之事也就跟着…… “也就是说,你才是干好事的那个?” 脑子里绕过一个圈来的田捕快,一时间竟有些发愣。 “杀人反而是做了好事?” “是非对错,我觉得你自己心里应该有一套评判标准。” 杜乘锋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他选择让这田捕快自己去理解。 “如果你评判完了,那我现在要告诉你,我们现在正在做的,也是类似的事情……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 田捕快缓缓点头。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也突然感觉到,自己对于这田捕快身躯的操纵,突然变得省力了很多。 这田捕快不再抗拒他的控制了,起码没有之前那么抗拒了。 “既然你是要做善事,那我暂时把这身子借给你又能如何!” “你这……行。” 眼见得这田捕快居然如此豪气,杜乘锋不禁高看了这新任的执剑人一眼。 或许这一次他的运气真的好过了头,也说不定。 起码就现在看来,还真没有比这个田捕快更为合适的人选。 而在接下来的路途中,杜乘锋也发现了,这田捕快好像出乎意料的好哄——要知道面对那老铁匠的时候,他还需要尝试一路引导,甚至以利诱之,那老铁匠才能鼓起勇气跟他行动,可换成这田捕快的话,他哪怕只是在遇到乞丐的时候多给几个铜板,对方都会很是开心。 “这……” 又一次花钱帮助了一个卖身葬父的孤儿,把这田捕快哄乐呵了之后,杜乘锋已经有点犹豫,到底要不要带这田捕快继续进山了。 原因无他,只因为这田捕快,实在是个好人。 虽然这田捕快性子上不太好跟人相处,但这方正的性格却不禁让杜乘锋想起了阮山涛——还记得那个老头也是一副刚正不阿的性子,但却又有着胸怀天下的包容,甚至就算死了之后,那大量的骨灰也为忘忧乡带来了丰富的物产,滋养了这些逃难的流民。 “也不知道忘忧乡那边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的杜乘锋,心头不禁一沉。 他这边既然已经被分尸镇压,那跟他有牵连的也就都在那些大能的打击范围之内——起码就他已经知道的,那跟他有些交情的贪狼星君,已经被这些大能们组团刷了。 至于忘忧乡的话…… “希望这些所谓的大能,不至于这么下作。”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杜乘锋已然恨不得马上飞回去看看。 但眼下飞回去却是不行的,一旦起飞,只身一人上了半空,那再好的身形遮蔽也约等于没有,到时候如果他就这么飞回去,恐怕带去的不会是什么平安,只会是大能们的集火攻击。 “毕竟就算换位相处,我大概也会干这种守株待兔,围点打援的事情。” 想到这里,杜乘锋,又或者说被他控制的田捕快,脚步不禁加快了几分。 力量,眼下的他还是需要力量。 只要能继续拼凑自己的身躯,哪怕只是拼出三分之一,他面对那些大能们的时候,也能有一战之力。 这里的一战指的不是一对一,只是一对一的话,杜乘锋还是不怕的,问题是那些大能们也没想过跟他一对一,他这边已经被打上了域外天魔的标签,人人得而诛之。 “所以说……这是图什么?” 想到这里的杜乘锋,不禁开始回忆起那场战斗。 虽然那个时候他打得是极为热血,以一敌万的姿态极为豪迈,但事后想想,这件事情本身里里外外却都透着许多古怪——虽然那些大能们降临的时间节点很巧妙,正好卡在他掌握众生平等之力的时候,这确实能算是一个出手的理由。 可是就后续的处理上来看……这个理由,好像又不是那么站得住脚。 现在回头看看,那场战斗确实是在针对他没错,但好像又不单纯是为了针对他,毕竟如果真要对他这个所谓的域外天魔动手,完全没必要赶在这个时候——这些大能们既然已经对他如此了解,那完全可以在他尚未成长起来的时候就对他下死手,为什么非得等他成就大能,成就不灭之后,才过来找他的麻烦? 更何况,他与不少大能之间甚至还有过合作,就是那次在钓叟的洞府时,如果这些大能真的想要他死,完全可以在刚刚从钓叟的鱼塘中脱困时,就直接对他群起而攻,夺了他的性命。 “可是他们却没有这么做,他们选了一个我拿到力量的时间点,选了一个最不可能打死我的时间点。” 想到这里,杜乘锋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到了他要找的地方。 第579章 两界 出现在杜乘锋面前的,是一整座大山。 虽然大山看起来庞大,但杜乘锋仍旧在山的周围找到了新的泥土——很显然,这座山并非是原本就坐落在这里的,而是被什么不知名的外力给搬过来的。 杜乘锋能感觉到,自己的部分残躯,此刻就压在这座山下面。 “东西……在山里面?” 在察觉到杜乘锋传来的想法之后,田捕快都听傻了。 “这怎么进去?难道要把山劈开不成?” “这次不劈山。” 杜乘锋想了想之后,还是否掉了这个想法。 劈山确实是最简单的办法,但最简单未必就最合适,起码就眼下来说,劈山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甚至可以说是必定会引来大能与他战斗。 若是换做执剑人是那老铁匠,杜乘锋大概已经直接上了。 但眼下他既然已经答应了这小田捕快,要护对方周全,自然也不会食言而肥。 “我们换个办法。” “换个办法……等等,什么叫这次?” 田捕快直接听愣了,合着原本还真想过要劈山吗? 虽然他只是煞气入体,劈山裂石之类的凶悍手段距离他还有点太遥远,但田捕快却也曾听说过,那些煞气外放的高手们一骑当千,甚至拥有着移山填海的本事——由于自己也算是有点力量,所以他一致认为后面那句移山填海,吹嘘的成分大过真实。 可现在看来……这种事情,居然真的做得到吗? “做得到的,你以后也会做到。” 杜乘锋这样回应着。 “这不是什么难事。” “我以后,也会做到吗?” 小田捕快不禁心生遐想,开始幻想起自己若是有了如此的力量,又能做出怎样的事情来。 不过这种事好像也用不着以后,眼下的他就已经开始体验到一些他触及不到的力量了——就比如现在,杜乘锋就在操控着这田捕快的双手,一手长剑,一手断剑,双剑交叉,对着面前的山脚挥下。 十字剑风划过,眼前的山体之下登时便被轰出一个偌大的窟窿。 “这是……” 感受着这份从未有过的力量与破坏力,田捕快都看得痴了。 “好厉害!这一招叫什么!有名字吗!” “这一招……” 杜乘锋突然有些恍惚。 刚刚挥出这十字剑风的时候,他还没有察觉,但此刻听到田捕快发问,他才意识到,这一招,本来不是他的东西。 这一招来自他最初的对手,那個叫纥奚青的男人,在那个还有着最基本的秩序,煞气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到处流行的时候,那个叫纥奚青的男人就已经凭借着煞气外放的恐怖实力,还有这一手十字刀光,摧城拔寨,无往不利。 现在想想,这件事,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 “所以说这一招叫什么名字?” “叫……青空剑吧。”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的杜乘锋,随便说了一个名字。 或许也不能算随便说,毕竟他是有意识的从纥奚青的名字里摘了一个字出来。 “青空剑……吗?” 田捕快默默地记住了这个名字。 但很快,田捕快便意识到了,他记住的不止是名字,还有这一招的全部使用方法——只因为杜乘锋这边在挥剑的时候,也在有意识的带动着田捕快的身躯,在一次又一次的重复之下,这田捕快就算还没到煞气外放的水平,但却也已经提前熟悉了煞气外放的感觉。 熟悉了将煞气释放出去的感觉,其实就已经相当于完成了最重要的积累步骤,至于剩下的,也就是意志坚定,扛住煞气的影响而已。 如何坚定意志,这个就不是靠招式能学得会的了。 但杜乘锋觉得,田捕快还是有这个潜力的。 使用超凡脱俗的力量来在山里打洞,这多少有点大材小用,但随着工作的进行,杜乘锋愈发地感觉,这或许才是力量最正确的用法——就像他当时还在三山镇的时候那样,不是用力量去杀人,而是用这庞大的力量去修桥铺路,只需要一个人花一天甚至半天,就能完成数百人花数十天才能做完的工程。 用这种强悍的工作效率去战斗,就好像用大型工程机械去杀人,理论上不是不行,但多少有点浪费。 “毕竟杀人这种事,杀的是人,这种大功率的输出……” 杜乘锋隐约感觉自己察觉到了什么,但这个灵感他一时间又难以确认。 更何况,挖掘的时间,也没有多长。 仅仅只是用了一刻钟,杜乘锋就已经一路挖到了山体的核心,很难想象,在这厚重的山体之中,居然还存在着如此整齐,如同宫殿一般空旷的洞窟——不过一想到这是那些大能的手笔之后,杜乘锋倒也觉得算正常了,毕竟拥有了超凡脱俗的力量之后,又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呢? “就在前面。” 杜乘锋操控着田捕快的身躯,扬起了手中的断剑。 他已然感觉到了,自己的残躯,就在前面的石台之上。 但就是这看似毫不设防的摆放,反而意味着更加浓重的危险。 “我们应该已经被发现了。” 感受着周围那寂静的氛围,杜乘锋操控着田捕快的躯体,双剑架起。 “接下来的战斗会很危险,我会尽力保护你不死。” “这……” 沉浸在刚才那剑招中的田捕快,一时间还有点没回过神来。 真的有危险吗?他怎么没感觉到? 但马上,这田捕快便意识到了不对劲,只因为他的肩头突然就绽出了血花——这还是他的身体已经尽力躲避的结果,不然的话,现在冒血的就应该是他的脖子了。 对手远比自己要强大了太多。 受伤的田捕快清晰地认知到了这一点。 “靠你了!” 在意识到这不是自己能应对的对手后,田捕快就很干脆地彻底放松了对躯体的管控——这也让杜乘锋这边控制这具身体变得愈发轻松。 但这不代表,他的战斗,会有多轻松。 被伤到的肩头,已然凝出了冰霜,连带着田捕快的整条手臂都有些不听使唤——最麻烦的是,这只左手中拿着的,却偏偏是杜乘锋的本体,也就是那柄断剑。 对手的攻击思路很清晰,甚至从战斗的开始,就察觉到了他的确切位置。 “不出来见一见吗?” 片刻的沉默之后,杜乘锋操控着田捕快的身躯,转头四顾。 山体的内部没有光源,四周本应是一片黑暗,但随着杜乘锋这边的话音落下,不远处的地方却突然亮起了光。 明明是光,却没有半点温暖的感觉,反而带着一股森然寒意,哪怕仅仅只是看过去,都令人如坠冰窟。 紧接着,那片光,便向着杜乘锋的方向,吹了过来。 也就是这时候,杜乘锋才清晰地感知到,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光。 而是大片反射着某些光泽的,细小冰砾。 “不好!” 察觉到不对劲的杜乘锋连忙挥起双剑,两柄剑刃气劲激荡,狂暴的劲风从剑身上刮出,猛地袭向那迎面而来的,数不清的冰砾! 汹涌的剑风确实吹散了冰砾,避免了田捕快被撕碎活埋的可能。 但是这道剑风,却没办法杀死那寒风本身。 又或者说,风,本就是杀不死的。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意识到,为什么这个山体之内会做得如此空旷,甚至都没看到有任何对他那残躯的防护——只因为眼前这道寒风,本就是最好的防御,而这空旷且毫无遮挡的环境,更是足以让这股寒风全力发挥! “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 想到这里的杜乘锋,连忙向着自己残躯的方向扑去。 是了,这寒风最大的本事并非是杀人,而是将他拖住,只要能拖住哪怕一会,做下这片封印的大能也有机会迅速赶来——并且从这寒风所体现出的力量来看,这个大能的实力,恐怕还在那耀光星君之上! 并且和操纵光线,但真正战斗还要使用剑术的耀光星君不同,这股寒风的执掌者,恐怕更擅长利用超凡力量来破坏人体。 时间不等人,他必须赶快拿回自己的一部分力量,才能应对。 时间不等人。 但是在那块断裂残躯的前方,却有人影,在等着他。 “你果然来了。” 伴随着话音落下,山体的空腔内瞬间变得灯火通明。 光线洒在那高大的身躯之上,照在那厚实的冰晶甲胄之上,将那身躯映衬得愈发伟岸,如同寺庙中那些高大的神佛塑像一般——如此场景,甚至一度让杜乘锋想起了他以前与那南陈太祖交锋的时候。 那南陈太祖的身躯,恐怕也没有这么庞大吧? 所以说,这到底是谁? “我……没见过你。” 看着眼前那个顶天立地的巨大身影,杜乘锋皱起了眉头。 是了,这也是问题所在了,虽然之前与那些大能交战的时候,由于参与围攻的大能们数量实在是太多,他实际上也没记清楚那些大能具体都是谁——但他至少还记得,那些大能们大概都长什么样子,用什么技术。 可眼前这个巨灵神一般的身影,还有对方所使用的那凛冽寒风…… 杜乘锋完全没有印象。 对方根本没有参与那场围攻,杜乘锋确信自己不会弄错,但眼下,这个陌生的大能却挡在了他的面前,亲自镇守着他的部分残躯。 “你是……” “名字不重要。”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巨灵神一般的人物,却再一次开口了。 “重要的是,不能让你这域外天魔,扰乱两界秩序。” “两……界?” 杜乘锋咀嚼着这个未曾听说过的名次。 怎么就两界了?难不成是那些大能们新造出来的词汇?把高天之上当成一界,然后把地上当成另一界? 虽然这听起来就很有那些大能们的风格就是了,毕竟在这之前,那些大能们就已经将自己视为另一物种,地面上的人们也只会被称为凡人——但眼下这说法,明显是更进了一步,甚至直接将天上和地下分隔开来。 “所以你们到底是要做什么?” 也就是这个两界的说法,让杜乘锋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的异常。 “伱们到底想干什么?” “我们会为两界带来秩序,我们要让众星归于原位。” 那巨灵神一般的身影低下头,俯视着杜乘锋控制的田捕快。 又像是在俯视着,那高天之下的,渺小众生。 “所以,我们决不允许你这域外天魔惑乱众生,你是这世间万物的敌人。” 这样说着,那巨灵神一般的身影,挥了挥手。 “就连风,也想杀了你。” 凛冽的寒风再一次吹了过来,散碎的冰砾让这呼啸的狂风有了颜色,惨白的风暴中带着刺骨的寒霜,怕是下一刻就要染得血红! “风都想杀了你,但是你能杀得了风吗?” 四面八方吹来的寒风简直无孔不入,就算杜乘锋这边已经操纵着田捕快的身躯,拼尽全力挥剑抵挡,但总还是有些寒风裹挟着冰砾,划过田捕快的身躯。 血染红了田捕快的衣物,顺着田捕快的身躯淌了下来。 这也让田捕快变得愈发虚弱。 但若只是这个的话,倒也还好,毕竟杜乘锋是在通过外力来控制着田捕快的身躯,即便田捕快再怎么虚弱,他也一样能让这具身躯发挥出十成的威力。 可问题在于,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田捕快自己,也突然开始抵抗起来。 明明田捕快的身躯已经随着失血而虚弱下去,但那份反抗的意志却是如此的坚决,以至于杜乘锋这边甚至一度无法操纵田捕快的躯体,这也让田捕快的身上又多了几道伤口。 可即便知道这样做极度危险,田捕快也还在坚持着他的意志。 “你到底是谁?” 满身是血的田捕快这样问着手中的断剑。 “他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你真的是域外天魔?” “现在是在意这些事情的时候吗!” 杜乘锋拼命的操纵着田捕快的身躯,挥动双剑。 “别在这个时候添乱!你想死吗!” “不,这个事情很重要。” 田捕快依旧坚定的坚持着自己。 “如果你真的是域外天魔,那我宁可就这么死在这里。” 第580章 以命换命 正所谓未得胜,先虑败。 在过来解封自己的残躯之前,杜乘锋其实也想过,自己在交战之中,会遇到怎样的问题。 敌人的手段很可能超出他的想象,这个在他的预料之中,敌人很可能针对他,甚至是他完全打不过的存在,这一点他也曾有过预判——眼下被他带来的执剑人,就是为这一点来做的,就算是他无法战胜的敌人,他也能强行用众生平等将其杀死。 当然,这意味着他必须要在与对手的拼刀中取胜,所以最近一段时间他也在刻苦的钻研武艺,毕竟耀光星君让他吃了个亏,他这边自然也是要长点记性的。 然后就是最大的,也是最麻烦的问题了,在凑齐了取胜的要素之后,还有个最为重要的一环。 也就是他的执剑人,会不会配合。 之前那个老铁匠就是個不听劝的,结果就白白送了性命——虽然就结果上看来,这老铁匠还是死得有些血性,但从实际操作的角度来说,这老铁匠完全可以不用死。 所以在一路走来的过程里,杜乘锋也在有意识的顺着这个田捕快的性子来,既然这个执剑人是那种善恶分明的豪侠性子,那他多做些善事,大概也就能把关系搞好了,并且一路走来,这田捕快也确实越来越放松,对这份身体控制的抗拒,也变得越来越低,甚至几乎没有。 从这个角度来看,田捕快或许也没有剑阁镇传言的那么难相处,或许所谓的不通人情世故,仅仅只是因为剑阁镇的环境实在是太过离谱? 杜乘锋一度这样想着。 可现在看来的话…… 有些风评,并非是毫无道理的。 就好像现在这样,明明之前都已经达成了合作,甚至合作得愈发顺利,可对手那边一个域外天魔的名头扣上来,这田捕快当场就跟他翻脸。 “你这是疯了?” 杜乘锋完全没办法理解,只因为田捕快这行动实在是太过离谱了,要知道在这种时候闹翻,杜乘锋自己是不可能出事的——甚至就算杜乘锋这边出事,先死的也只会是田捕快自己。 而眼下,这田捕快就是在用自己的命在赌气。 是了,赌气。 在杜乘锋的眼中,田捕快这行事逻辑简直毫无道理可言。 “现在是纠结这些东西的时候吗?” 眼看着寒风再一次从四面八方袭来,杜乘锋继续争夺着身体的控制权。 “别在这个时候胡闹!再闹你就要死了!” “就算是死!我也要死个明白!” 感受到手中断剑上传来的意志,田捕快反而梗起了脖子。 “你到底是不是域外天魔!” “你……” 杜乘锋都愣住了,他完全没想到在这最紧要的关头,居然会因为这田捕快翻车。 “你……算了。” 眼看着寒风已经近在咫尺,清楚事情不成的杜乘锋干脆破罐破摔。 “是域外天魔又如何?不是域外天魔又如何?” 这样说着,杜乘锋干脆放弃了争夺,不再去控制这田捕快的身体。 “我们一路走来,都经历了什么,我都做了什么,你也看在眼里,是好是坏,我觉得你自己能判断……你如果真的觉得我做的那些都是虚伪的表演,这一句域外天魔才是真实的评判,那我无话可说。” 说到这里,杜乘锋彻底放弃了战斗。 毕竟这场战斗的输赢,说到底,对他的生死真的没什么影响,拥有坚定意志的大能无法用常规手段杀死,他的结局最多也就是被镇压封印——换个方式来看,也就是多等一些年岁,等一个新的执剑人把他找到而已。 这真不是什么难事,起码对杜乘锋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反倒是这田捕快,没了他的武力作为庇护,那些寒风只需要片刻,就能吹散这田捕快浑身上下的所有血肉。 他不是没有做过努力,但这是田捕快自己的选择。 当田捕快不信任他的时候,失败就已成定局。 “下次还是选个更靠谱点的执剑人吧。” 寒风吹拂在短剑的剑身上,杜乘锋这样想着。 又或者还是干脆别用什么执剑人,干脆自己来算了,毕竟接连两次的教训已经让他清晰感觉到,这些陌生人大概率都是不可靠的——与其想什么精诚合作,还不如干脆靠自己。 虽然过程会变得更加曲折,但至少…… “嗡——”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在这个杜乘锋都已经放弃了的时候,一只大手,却紧紧握住了断剑的剑柄。 “什……” 已经认定失败的杜乘锋还没回过神来,短剑和古朴长剑已然被接连挥起。 “嗡——” 炽烈的剑风盘绕周身,那无孔不入的寒风竟也无法吹入! “现在想起来用我保命了?” 感受到田捕快的动作,杜乘锋不禁嗤笑一声。 “晚了,已经没机会了。” 这并非是什么刻薄的话语,而是客观的事实。 只因为在他们的面前,那巨神一般的魁梧身影,已然随着寒风,飞在了半空。 虽然仅仅只是简简单单的一飞,但这对于身为凡人的田捕快来说却已经是堪比天堑。 毕竟田捕快,如今也仅仅只是煞气入体的修为。 连煞气外放都做不到,就更别说什么御空飞行了,虽然仅仅只是短短数丈的高度,但却已经是这田捕快无论如何都够不到的位置——甚至别说能不能够得着了,这田捕快眼下能不能挡住那些削肉蚀骨的寒风,都还是问题。 毕竟这田捕快刚刚挥出去的那一手剑术,还是杜乘锋亲手教的。 这一招被取名为青空剑的剑术,源自于他的第一个强敌,也就是纥奚青,杜乘锋知道这一招的优点,自然也知道这一招的缺点,更知道这一招对于田捕快来说会有什么后果——就好像现在这样,仅仅只是挥出一剑之后,田捕快便已经大汗淋漓。 煞气外放,煞气外放,说到底,还是要煞气满溢出来之后,才能做到外放。 可眼下的田捕快,却仅仅只是一个煞气入体。 煞气入体,也就意味着田捕快的身躯还处在一个相对空虚的阶段,煞气还没有做到完全充盈,自然不可能外放出去——换句话来说,眼下的田捕快每挥出一次青空剑,这田捕快的身体就会变得更加虚弱一层。 消耗不了煞气,自然就变成消耗气血。 这也就意味着,田捕快每挥出一次青空剑,都会距离灯枯油尽更近一分。 但他不挥剑的话,那刺骨的寒风又会马上夺取他的性命。 挥剑晚死,不挥剑早死,这田捕快怎么都是个死。 “除非我来帮伱。” 想到这里,杜乘锋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换我来吧,毕竟我答应过你,要护你这条性命,就算你临阵倒戈……” “不用!” 田捕快突然再一次梗起了脖子。 这也让杜乘锋干脆放弃了救助的想法。 既然这田捕快自己找死,那他自然也没什么话好…… “轰!” 也就是这个时候,田捕快突然一剑劈在地上! “你……” 杜乘锋突然感觉好像哪里有什么不对,只因为此刻的田捕快已然彻底放弃了抵抗,刺骨的寒风吹在田捕快的身上,散碎的冰砾很快便撕碎了田捕快的衣衫,甚至撕裂了田捕快的皮肉。 但满身是血的田捕快还在挥着剑。 不是对着寒风挥剑,而是对着地面挥剑。 “轰!” 又是一剑挥了下去,巨大的力道之下,田捕快整个人甚至都已经被震得飞到了半空! 这一招青空剑,可不是这么用的! “你……” 这一刻,不管是杜乘锋,还是那巨神一般的魁梧身影,都已经看的愣着,只因为这田捕快的动作实在是太过反常,太过离奇——但那巨神一般的身影终究还是先一步反应过来,毕竟他本就一直都在紧盯着面前的敌人。 是了,不管是断剑中的域外天魔,还是这渺小的凡人,都在他的诛杀之列。 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留下任何活口。 “来。” 只见那巨神一般的魁梧身影抬手一招,刺骨的寒风便再一次袭来,这一次的寒风更加猛烈,更加狂暴,甚至有如实质! “咚!” 仅仅只是瞬间,田捕快的下半身体便已经被寒风撕成碎片,寒风所过之处如重锤掠过一般,散碎的血肉甚至直接爆成血雾! 但田捕快,却仍在挥剑。 “轰!” 一剑挥出,但这一剑却只是砸在了身后的空处。 或许在常人的眼中,这已经是重伤之下的无用反击,是濒死之下的无能狂怒。 但身为断剑的杜乘锋却已经清晰地感知到,这一剑,并非无的放矢。 这一剑虽然轰在了空处,但也带来了一股反冲的力道! 而现在,失去了大片皮肉,甚至失去了下半身子的田捕快,是如此的轻盈。 轻盈的身躯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轻盈的身躯穿过了迎面而来的寒风,就在那片寒风已经被鲜血染红的时候,那柄断剑终究还是插入了巨神的胸口。 飞在半空的巨神看了一眼胸口的那柄断剑,对于这庞大的身躯来说,这柄断剑简直如同牙签一般可笑。 可就是这牙签一般可笑的断剑,所捅出来的那个细小的,甚至不值一提的伤口,却成为了最为恐怖的,致命伤。 “轰——” 最后的气血灌入剑柄,青空之剑骤然爆发。 巨神一般的身影胸口顿时炸裂,露出一个偌大的空洞。 “你……” 巨神一般的身影还想要做些什么,甚至开始在半空中缩小身形,但不管怎么做,那胸口的巨大空洞依旧没有办法弥合——明明身为大能的他早已能完美控制全身的血肉,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血肉控制却完全失效了。 就好像他失去了一切的超凡力量,就好像他也变成了凡人一样。 凡人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是一定会死的。 眼下的他,也是一样。 “咚——” 偌大的尸体砸在地上,溅起大片的冰砾。 紧接着,另一具残破的躯体,也砸在了地上,带起了大片的血花。 “你……” 感受着田捕快那几乎灯枯油尽的状态,杜乘锋想不明白,他不知道这田捕快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临阵反水,却又突然开始拼命——要知道他原本还以为,这田捕快是想要拼命活下去,这只不过是和那老铁匠一样的求生本能,又或者濒死的血勇。 可谁能想到,这田捕快居然真的悍勇的冲了上去,以命换命,杀了那个不可一世的巨神。 做这种事到底是为什么?这田捕快又图个什么? “我……不是什么聪明人。” 也就是这个时候,气若游丝的田捕快突然开口了。 “我一直都不懂怎么跟人处好关系,我也不知道谁该信谁不该信……所以刚才的事情,我很想跟你说对不起。” 说到这里,田捕快的声音顿了顿。 “但是我也知道,只说对不起没什么用处,是我在关键的时候拖了后腿,一句对不起,轻飘飘的,又算什么……” 越是说下去,田捕快的声音就变得越小。 “所以我只能用行动证明自己,用行动来告诉你……” 说到这里,田捕快已然气息全无。 但在最后,杜乘锋还是感受到了,田捕快传来的那份意志。 “你……” 杜乘锋一时间有些唏嘘。 或许这田捕快确实很菜,菜得离谱,也确实不懂什么人情世故,甚至可以说是脑子不清醒,一度在最关键的时候拖了后腿,将他们两个陷入了必死的杀局——但至少在生命的最后,这田捕快确实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只凭煞气入体的凡人之躯和手中断剑,就以命换命轰杀一尊大能。 平心而论,就算换成杜乘锋自己来做,也未必能达到这田捕快的悍勇。 “所以,不用说什么对不起。” 杜乘锋叹息一声。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已经做的很好了。” 伴随着这一声叹息,已然血肉模糊的田捕快欣慰的闭上了眼睛。 “那你也一定要做到,你说的。” 最后的最后,杜乘锋感受到了,这样的意志。 “我相信你。” 第581章 魔兵,悔剑 田捕快已经气息全无,但事情还是要继续。 叹息一声,杜乘锋挣脱了田捕快的手掌,仅仅只是断剑的他就这么凌空飞向了不远处的台座——他的残躯就在那里,他必须尽快拿回自己的部分肢体才行。 片刻之后,出现在杜乘锋面前的,是一只断裂的银白脚掌。 “只是脚吗……不过也足够了。” 飞在半空的断剑,挑起了那只断脚。 虽然严格来说,断掌和断脚其实拼凑不到一起,但对于杜乘锋来说,这倒不是什么问题——毕竟他的身体都已经变成了金属,金属之间自然是可以互相融合的,这个没有部位之分,哪怕找到的部位彼此都不挨着,也能互相融合成一块新的金属。 “或许还需要一点火来煅烧……嗯?” 正准备融合掉这块金属的杜乘锋,突然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眼前的断裂脚掌确实是他的残躯没错,但当他尝试融合的时候,一时间却没能融动。 就好像,这断裂的脚掌,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一般。 “怎么回事?” 杜乘锋一时间有些迷惑,他可以确认,自己没有认错,这绝对是他的残躯,他甚至能从上面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但就是这块本就属于他的残躯,此刻却好像死了一半,半点都融不进来。 “这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杜乘锋百思不得其解。 在来到这里之前,杜乘锋也曾经想过,自己会遇到什么问题,会遭遇什么战斗——他甚至都做好了数个失败的预案,更是想好了成功之后该如何搜寻下一块躯体,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事情会卡在这里。 明明是自己的躯体,自己却融不回来。 这…… “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乘锋开始尝试各种办法。 首先自然是把断剑捅进脚掌里,都是一样的金属,或许能在他的意志之下融合起来——但事实却证明这种尝试行不通,即便他已经努力刺进了这只脚掌,但断剑和脚掌仍旧是两块泾渭分明的金属。 “要不再来点火……” 杜乘锋又尝试燃起火焰,用火焰进行煅烧,可他自己这边剑身都已经被烤的通红了,但那脚掌却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正常熔炼金属的办法,也是不行的。 难道说,要用意志的力量? “给我融!” 杜乘锋开始尝试坚定意志。 但这一次尝试仍旧失败了,他的意志仍旧没办法影响到这只脚掌,哪怕再怎么坚定也不行,这只脚掌就好像在抵抗着他的意志一样。 “怎么回事!” 接连尝试数次都是失败,杜乘锋这边也有点上火了。 以他的养气功夫,这点失败本应不算什么,毕竟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他总能尝试找到那条合适的路子——可问题也就在这里了,眼下的他却偏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 看守着这块残躯的大能是陌生的,也就是说这块残躯实际上是被分配过来的,那些夺取了他残躯的大能们很可能已经形成了组织,他们随时都可能察觉到这里的情况,然后加以打击。 来的大能一定是全盛状态,这个不用想,反倒是杜乘锋这边,非但没有融合到自己的残躯,甚至还失去了最为关键的,执剑人。 缺少了执剑人,他就无法凭借众生平等之力一击必杀,仅剩断掌的他,面对火力全开的大能,绝无取胜的可能。 “算了!实在不行拼了!” 又一次尝试之后,杜乘锋干脆扔了脚掌,破罐破摔。 “事到临头需放胆!” 是了,光想着绝无取胜的可能,那他就真的会打不过,在这个意志决定了一切的世界,与其做什么战力对比,期期艾艾,还不如干脆破釜沉舟,拼死一搏! 反正,他从来不缺拼死一搏的勇气,毕竟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么过来的。 至于那只脚掌,大不了就…… “嗯?” 感知擦过那只被他扔出去的脚掌,杜乘锋突出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由于断剑实在是太短,这一扔也扔不了多远,眼下那只被扔出去的脚掌,却是直接滚落到了那田捕快的尸体边——但也就是这只在杜乘锋眼中已经毫无用处的脚掌,在触碰到那田捕快的尸体时,却突然化成一滩铁水! 铁水肆意蔓延着,灼烧着那田捕快的尸骨,眼看着,那田捕快的尸骨,就要这么溶进铁水里。 “怎么回事!” 杜乘锋连忙飞剑挑了过去,他可不希望这田捕快的尸骨有什么闪失。 就算这田捕快之前再怎么不靠谱,但终究也还是帮他拿到了残躯,再加上他之前甚至还答应过田捕快,要护送对方活着出去,眼下于情于理,都应该让这田捕快留下最起码得全尸才行。 可就当剑刃接触到田捕快的尸骨,即将要把这尸骨从铁水中挑出的时候,承载着杜乘锋意志的断剑却突然僵住了。 只因为这一刻的杜乘锋,竟突然感觉到,一丝懊悔。 “他都已经死了,你还救他干什么呢?” 就像是有另一個自己在对自己说着,杜乘锋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你难道就不想想原因吗?不是你把他带进来的吗?你现在想起来当好人了,你当给谁看?” “我……” 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悔!悔!悔! 无尽的懊悔在他的脑海中盘旋。 为什么每件事都做不成?为什么每件事都做不好?他还嘲笑那田捕快不通人情世故,他自己又何曾做好过一件事?每次都是拼命,每次都是自以为是的拼尽全力,事后还吹嘘说是靠自己的本事赢的,这难道不是靠运气赢的? 就好像与那耀光星君战斗的时候,不就暴露了这一点?刚才那场战斗,不也是暴露了这方面的问题? 为什么就不能多练习!为什么就不能更刻苦!为什么没有努力!为什么非得等一切发生才知道晚了! 就好像现在这样,就是因为这片刻的犹豫,那田捕快的尸骨,都已经几乎全部融进了铁水里。 若是没有你的一意孤行,这田捕快本是不会死的! 若是没有你的一意孤行,那老铁匠也是不会死的! 若是没有你的一意孤行,那李木匠,也是…… 悔!悔!悔! “我……” 若是还有完整的身躯,杜乘锋怕是早已涕泪纵横。 悔!悔!悔! 他从未如此的懊悔,懊悔自己的行为,懊悔自己做过的每一件事,原本早已坚不可摧如同钢铁的心智,此刻却已然崩溃决堤——那份懊悔,那份痛苦,那份深入骨髓的刺痛,让他恨不得当场自裁以谢天下! 死亡的意志蔓延过周身,此刻的杜乘锋几乎就要这么直接放弃生的希望。 但是在死前,他还要做,最后一件事。 剑锋上挑,田捕快的头颅便飞了起来,那是田捕快剩下的最后尸骸,也是田捕快留在这世间的最后痕迹——所以即便再怎么后悔,即便后悔到想死,他也要在死之前,留下这田捕快最后的遗骸。 或许很多事情,做了之后,也会后悔。 但总有些事情,就算后悔,也一定要做。 “铮——”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的剑锋之上,火光大盛。 伴随着这最后的坚定意志,断剑的火光变得璀璨夺目,那火焰般的剑刃仿佛刺破了懊悔本身,为杜乘锋的意志注入了旺盛的生命力——这也让杜乘锋从那无尽的懊悔中脱离出来,一时间竟如同大梦初醒。 “不对啊!我为什么要后悔?” 杜乘锋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想法简直离谱到了极点。 他真的每件事都没做成吗?他真的每件事都没做好吗?或许从现在看来,以前的他在一路走来的时候,终究还是有太多的缺憾,太多的不成熟——但放到当时,对于当时的那个一无所有的他来说,对于当时那个只能拿命去拼的他来说,他已经活了下来,已经尽可能的做到了最好。 他无需懊悔,也无需用现在的自己,去苛责以前的自己。 “就算真的错了,那也没有自怨自艾这一说。” “无论对错是非,都要扛着这份责任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想到这里,杜乘锋再一次看向那田捕快剩下的头颅。 在生命的最后,田捕快还是选择了相信他。 那他最起码,也要扛起这份信任才行。 他不会倒在这里,他还要继续走下去。 他会为自己的所有行为负责。 “嗡——”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突然听到一阵异响。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发现,就在他这边沉浸在懊悔之中的时候,那一滩铁水不仅吞噬了田捕快的尸骨,更是直接吞噬了那巨神一般的尸骸,甚至连那满地的冰砾,也都被吞噬殆尽。 紧接着,那一滩铁水,便逐渐收缩变形,凝结成一柄长剑。 那是一柄造型夸张的剑,没有用来护手的剑锷,只有剑柄和剑身,明明是金属铸就,可看上去却如同白骨一般森然——而在这白骨长剑之上,更是有数不清的斑驳刻痕印在上面,仅仅只是看一眼,都令人心生悔意。 “悔!悔!悔!” 强烈的懊悔情绪冲击着杜乘锋的脑海。 但此刻的杜乘锋,心中却已经再无挂碍。 “就算是悔,又如何?” 杜乘锋不会说什么自己完全不会后悔,这种斩钉截铁的话语更像是自我鼓励,又或者自我欺骗——但即便再怎么后悔,他也会扛着这些后悔一路走下去。 毕竟身为一个男人,肩上总得扛起点什么,才算男人。 些许悔意,不过只能算是落在肩头的风雪罢了。 他还不至于连这点风雪都扛不起。 “嗡——” 也就是这个时候,这柄裹挟着风雪的长剑,却如同有着自己的意志一般,一路飞来,落到了杜乘锋的身侧。 两剑相交之际,杜乘锋再一次感受到了,那份悔意。 还有,力量的回归。 那是田捕快的后悔,他在后悔自己怎么就什么都做不好,那是来自大能的后悔,他在后悔自己为什么会因为轻敌而送命,那甚至还有杜乘锋自己的后悔,回首往昔,这一路走来那些磕磕绊绊,那些跨过的河,那些脚下的路。 杜乘锋背负起了这一切。 他也得到了,力量。 “是叫……悔剑吗?” 伴随着力量的回归,杜乘锋也感受到了这柄长剑的名字。 铸就这柄长剑的并非别人,就是死去的田捕快,田捕快本人虽然已经死去,但对于临阵倒戈的那份无尽懊悔却依旧徘徊在尸身之上,再加上那个大能对于轻敌的懊悔,那份死都无法原谅自己的怨念,这份悔意已然堪称极致。 再加上,源自杜乘锋残躯的金属,作为辅料。 一柄悔剑,便在这份意志之下被铸就而成。 “这份力量……比我预想的还要更庞大。” 虽然这柄悔剑尚未被杜乘锋吸收,但此刻的杜乘锋却已经感觉到,自己或许也不用再吸收这柄悔剑了——只因为如今的他所掌握的庞大力量,早已超越了他预想中的,甚至都已经超越了他全盛的时期。 换句话来说,如今的他只要想,完全可以凭借眼下这残缺的断掌,再长出一个更为强劲的身躯来。 而这一切,都是这柄悔剑的功劳。 既然懊悔可以是无尽的,那懊悔所带来的力量,自然也可以是无尽的。 “不过这种事,从懊悔里获取力量……懊悔算负面情绪吧?怎么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杜乘锋突然感觉好像有点不对,明明他之前一直都很正派的,怎么看这力量来源的路径,他到好像是什么反派人物了? 总不能真就是什么域外天魔了吧?他明明不是…… “等等!” 杜乘锋的脸色突然一黑。 是了,他原本,或许是不算什么域外天魔。 可若是成千上万的大能,都已经认为他是域外天魔,那么在这份坚定意志的影响下…… “嘶!” 想到这里的杜乘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但眼下,却已经没有什么时间来给他多想了。 只因为,新的敌人,已然踏入了这片山体之中。 第582章 异能,悔杀 虽然将时间跨度拉长的话,古往今来的英雄豪杰,可谓过江之鲫,但具体到每个时代,能够被称为英雄豪杰的,好像也就那有数的一批人。 而在这一批数量稀少的人中,更是只有极少数的人才有机会获得力量,一路飞升到天上,成为大能,又或者说外人口中的星君。 换句话来说,每个大能都可以称之,豪杰中的豪杰,英雄中的英雄。 这等人物,本事自然是不缺的,也都有着自己要走的路途,有着自己的雄心与抱负——换句话来说,就是谁都不服谁,毕竟大伙都是凭本事打上来的,凭什么听你的? 若是尚未成为大能的时候,这种分歧其实还相对好解决,只要捉住对面,将其打至跪地濒死,面对着死亡的威胁,高下自然也就分了出来。 但唯独在大能层面,这种事,做不到。 大能们之间偶尔也会打生打死,但那往往只是今天打生打死,就算今天打输了,那明天呢? 正所谓瓦片也有翻身日,东风也有转南时,能够成就大能,飞升高天之上,哪个不是经历了数不清的困苦磨难,又有谁不是一次又一次的险死还生——换句话来说,对于大部分大能而言,只要人还没死,那就还不算输,那就还有机会。 然而问题也就在这里了,分不出高下,谁也不服谁,自然成不了派别,也拉不起组织。 所以一直以来,虽然大能的数量变得越来越多,但他们的关系却还是相对松散的,谁也无法命令谁,谁也无法指使谁。 可唯独这一次,事情出现了例外。 “文曲星这条老狗……” 落在山头的大能忍不住低声咒骂着。 来到这里的大能名为百足星君,本为昔日西南一个小国的国主,不过相比于中原的国主们动不动就逐鹿天下,争一個帝位,这个百足星君却更倾向于研究力量本身——在百足星君看来,这些凡俗的权势不过是过眼云烟,真正决定一切的权力,终究还是力量所带来的生杀大权。 事实证明,百足星君的判断确实是正确的,过人的实力不止让他的权力变得稳定,更是为他带来了悠长的寿命,于是在苦熬了两百余年之后,百足星君终于破关而出,飞升高天之上,成就了大能的尊荣。 这个世界,是用力量来说话的。 百足星君一直都是这样觉得的。 可最近,事情却出现了,某些变化。 一切都是从对那域外天魔的讨伐开始的,原本百足星君还有些疑惑,这域外天魔到底强横到什么地步,居然值得一众大能联手来将其讨伐——不过这域外天魔也确实称得上足够强悍,百足星君还记得,在那一场战斗之中,不少大能都被斩杀了数次,甚至就连他自己身上也是挨了一刀。 但也仅仅只是挨了一刀而已,那个域外天魔还没强悍到能一刀杀了他的地步,甚至他的反击,也给那域外天魔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这也让百足星君心中的疑惑更浓重了。 这域外天魔确实强,但明显没强到需要兴师动众的地步,那成千上万的大能聚集在一起,看似打得声势浩大,但作为亲历者的百足星君却总感觉,里面有不少大能都是过来凑数的——换句话来说,很多大能其实压根就没有参与这种战斗的实力,却还硬是被拉了过来。 参与了自己不该参与的战斗,后果自然是被当场斩杀,就算能靠着保命手段再多复活几次,也不过是再多被斩杀几次。 所以那一场战斗看起来会杀得如此惨烈,说白了主要还是因为一堆不相干的大能在排队送命。 也正是因为这些孱弱的大能一次又一次的留下尸体,才让那个域外天魔站在了尸山之上,显得强的可怕。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百足星君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的异常,他总感觉这域外天魔仅仅只能算个引子。 事实证明,百足星君的感知是对的,只因为就算一场大战过后,这域外天魔被成功讨伐,这被聚集起来的大能们也并未就此散去——只因为这域外天魔还没彻底死亡,还需要被继续镇压,所以那文曲星便提议,集结一众大能的力量,将这域外天魔的身躯分割镇压,以绝后患。 于是,由于有了域外天魔这个凶悍的敌人,原本松散的大能们也就有了组织。 有了组织,自然就要服从组织的调派,毕竟谁也不想让那域外天魔再活过来,再来一次屠戮诸天——也正是因为这个理由在,百足星君便被派来了这里,过来镇压疑似复苏的域外天魔残躯。 发出这道调令的,是文曲星。 是实力远不如自己的文曲星。 “你什么东西!也敢让我做事!” 在接到这道命令的时候,百足星君当场便拍了桌子,如果这文曲星能打得过他也就算了,可问题是这文曲星的实力远不如他——一个实力远不如他的弱者,却在指使他这个强者干活?为什么?凭什么? “你为什么自己不去?还有他们,为什么不是他们去?” “我等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更何况我等的实力也很一般。” 百足星君还记得,那个须发皆白的中年文士是这样说的。 “百足前辈既然比我们都强,那肯定是能处理得了这件事的……辛苦跑一趟吧。” 你们有事做,我就没事做? 百足星君很是愤怒,要知道他培养毒虫已经到了关键阶段,正是走不开的时候,又哪里来的时间去管什么域外天魔的残躯? 但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百足星君也没了拒绝的理由,于是他也只能专门过来跑上一趟,查验这边的异动。 “文曲星这条老狗……他绝对是故意的!” 百足星君再一次骂了出来,他愈发感觉,这域外天魔真没有多重要,反倒是这文曲星,才是真正该死的那个。 “等老夫回去,回去就把你杀了!” 深吸一口气,百足星君抬手召出一条足有数丈之长的巨大蜈蚣,紧接着便乘坐着蜈蚣进入了山体之中。 这座山体便是封印本身,里面就是那域外天魔的残躯,按照那文曲星的话来说,里面会有风凌星君与他接应,若是风凌星君没事,那他这便直接回去也就好了——整个过程,与其说是让他过来解决问题,倒不如说是让他过来传个话,撑死就这点事情。 那风凌星君,他也是知道的,这个风凌星君与文曲星交好,甚至可以说是文曲星的忠实拥趸——但最令百足星君愤怒的是,这个风凌星君,实力也是不如他的。 两个实力不如他的人,却能支使他来当信使去传话,这就是那文曲星要做的事情? “早知道还不如不加入这什么万星盟!” 想到这里,百足星君不禁啐了口唾沫。 他突然感觉有些后悔了,早知道他就不该参与这什么域外天魔的讨伐,那样他也不会被裹挟,自然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等到回去他就要退出这什么万星盟,这根本就不是他能待下去的地方。 “所以说……等等,老夫怎么突然开始想这个了?” 想到这里的百足星君突然皱了皱眉头。 就算最近遇到的事情再怎么糟心,身为老牌大能的他也不至于连这点情绪都处理不了,抱怨归抱怨,做事归做事,这种事情他还是分得清的——可就在刚才,他却突然有些分不清了,甚至开始一边抱怨一边做事,将两者混淆在了一起。 “这是怎么了?” 百足星君隐隐感觉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不过眼下他也没时间再顾虑这点小事了,只因为此刻的他已然进入到了山体当中,巨大的蜈蚣在山体的空腔中盘旋了片刻,百足星君便发现了这里的异常。 首先是风凌星君死了,就算这风凌星君比他弱了太多,但至少也是一个有些实力的大能,但就是这个凡人眼中如同神灵一般的存在,此刻却只剩下残破的躯体倒在地上。 而在这尸骸的背后,原本应该被封印在那里的域外天魔残躯,也已然不知所踪。 “还真出事了?” 百足星君眉头微皱。 只是探手一挥,那足有数丈之长的庞大蜈蚣便蜷缩起来,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机关耦合声响,那偌大的蜈蚣竟在片刻之间就变成了一柄黝黑的长杖。 而在拿起长杖之后,落到地上的百足星君便抡起长杖,在头顶一挥。 青绿色的毒物,瞬间便填满了整个山体空腔。 是了,这便是百足星君最擅长的战法,尤其是在这种密闭的环境之中,他的毒反而能够打出最大的效果——至于他自己,早在成为星君之前的两百余年里,就已经练得百毒不侵,而在成为大能之后,这些许的毒雾,对他来说更是毫无影响。 但那也只是对他自己毫无影响而已,但凡换个其他的大能过来,恐怕就算修为再怎么高深,最多也就只能在这片毒雾之中坚持三息。 三息过后,即便是大能,恐怕也会饮恨当场。 “所以你还不出来吗?” 百足星君的视线穿过毒雾,审视着周围的环境。 “不用藏了,你没走,这点时间,你应该还来不及逃出去……我看到伱了,你就在这里,不是吗?” 这样说着,百足星君的长杖猛地探出,刺在了不远处的虚空之上。 原本黯淡无光的地方在这一刺之下,竟突然暴露出一柄剑影,原来这百足星君的毒雾除了杀伤效果之外,最大的用处居然是感知。 “这种遮光手法……你用了耀光星君的道统?” 百足星君嗤笑一声。 “不过,那又如何呢?就算是耀光星君亲临,老夫也……” 铮—— 没等百足星君说完,那刺目的剑光却突然斜里捅了过来! 但这必杀的一击仍旧被百足星君挡了下来,毕竟他是真正的老牌大能,实力强悍,一切以力量为尊,只靠这点技法,根本逃不过他的视线,这种粗浅的剑招更不可能对他有什么伤害。 “就只是这种……嗯?” 刚准备反击的百足星君,突然眉头紧皱。 他想到了,自己尚未培育完毕的毒虫。 不止是尚未培育完毕的毒虫,他甚至想到了自己的遭遇,明明身为一个实力强悍的老牌大能,他本应在自己的道统上践行更远,可眼下他这做的都是些什么?帮两个弱者送信? 是,现在一个弱者死了,但是留下的烂摊子还得让他来擦,这种事没道理的,真没道理的,他是强者,他为什么要为弱者做事? 难道就是因为,当时的他耳根子一软,参与了那什么讨伐天魔的行动? 就是因为他加入了这什么,万星盟? “悔!悔!悔!” 一时间,百足星君悔不当初! 如果他当初没有加入万星盟,那也就不会落到这种情况,如果他当初没有参与对这什么域外天魔的讨伐,自然也就不会有这些后续的事情,如果当初的他在飞升天上之前,没有执着于力量,对曾经的那个小国不闻不问,那个小国也就不会在他飞升高天之后,迅速的转向灭亡。 悔!悔!悔! 百足星君从未如此的后悔。 但事情终究已经过去了,眼下的他就算再怎么后悔也已经晚了,不管他再怎么后悔,过去的事情也不可能再来一遍,他也不可能再选择一遍——就像是现在一样,不管他再怎么后悔自己的走神,也终究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了。 白骨一般的锋利剑刃已然捅进了他的喉咙,此刻的他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又哪里还有什么再来一次的机会呢? “悔!悔啊!” 喉咙中插着利剑,百足星君的心中,甚至升起了死意。 是了,就是这样,后悔如同跗骨之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停下,唯一能够让后悔停下的,大概就只有死亡本身了。 只要死了,就不会后悔了,对吧? “啊……” 伴随着最后一口气息的吐出,百足星君当场气绝身亡。 第583章 那场战斗的真相 感受到那陌生大能的气息逐渐消散,杜乘锋心中无比震惊。 虽然他还不知道这个大能的名字,但眼前这个大能他却是有印象的——在之前那场大战的时候,这个大能可是硬接了他一刀却没死,这一点令他印象深刻。 而这一次交手,也充分证明了,这个大能的强悍之处。要知道他这边可是利用那耀光星君的法门,几乎半点踪迹都没暴漏,可这個陌生的大能还是第一时间用毒雾探出了他的位置,甚至出手就是绝强的杀招。 但可惜的是,这个强悍的大能,面对的是,新生的悔剑。 只是一次交锋,这陌生的大能就被点爆了心中的悔意,就像之前的杜乘锋一样,就像之前的田捕快一样——又或者说,就像那个被田捕快杀死的巨大身影一样,沉浸在后悔中,令这个大能战意尽失,结果导致明明是胜券在握的场面,却只是一个照面,就被反过来一剑封喉。 当然,若只是单纯的一剑封喉,对于一个大能来说还不算什么,这或许对凡人来说算是致命伤,但是对于能完美操纵自己身躯的大能来说,脖子被开个洞其实没多大影响,甚至都不一定会影响到战斗。 可脖子上被开了个洞,也就意味着,身体直接接触到了悔剑本身。 杀死这个大能的,是其心中涌上的,无边悔意。 不管是凡人,还是大能,只要还能后悔,在这柄悔剑面前,就是一视同仁的。 “这……” 感受着这柄还在跃动着的悔剑,杜乘锋一时间瞠目结舌。 如果说他的众生平等之力,还停留在口号层面,还只能算是一个将凡人与大能拉近的天平,那么眼下这柄悔剑,则是真正达到了众生平等的地步——只要心中还残留着后悔,那就一定会被这柄剑所伤,如果心中残留的后悔过于浓重,这柄悔剑就能称得上见血封喉! 唯有心中毫无悔意之人,才能面对这柄剑。 “这就是……悔剑!” 这还是杜乘锋第一次见到,如此神兵。 与这柄带有着奇异能力的悔剑相比,其他所有兵刃几乎都黯然失色,就好像眼下落在地面上的那柄可以化成蜈蚣的长杖,又或者之前田捕快曾经用过的,原本属于耀光星君的古朴长剑,这两个明显都是上等兵刃,但相比起这柄悔剑来,仍旧是远远不如。 只因为不管是长杖,还是古朴长剑,都还属于兵刃的范畴。 而眼下杜乘锋新得到的这柄悔剑,却有着直指人心的力量。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兵刃。” 这一刻,杜乘锋隐隐有所明悟。 是了,这才是真正的兵刃,那些普通的兵刃虽然已经能够破坏肉体,但在这见了鬼的唯心世界之中,仍旧只能算是玩具的范畴——只因为被破坏的肉体是可以被修复的,甚至致命伤都未必能致命,只要心中还存留着那份坚定,死亡甚至都是可以超越的。 可眼下这柄悔剑,破坏的,就是那份坚定。 既然坚定地意志才是一切的基础,那么想要杀人,自然是要对这份坚定的意志进行最直接的杀伤。 “了不起……” 想了想,杜乘锋便将这柄悔剑与自己眼下的身躯放到一处。 或许换成别人,只会将这柄悔剑束之高阁,但对于杜乘锋来说,却完全没必要这样,只因为此刻的他已然有了扛起一切后悔的觉悟,自然也就成为了这柄悔剑的执掌者。 而在这之后,杜乘锋便将这两柄剑,佩在了那陌生大能尸身的腰间。 这陌生大能虽然被一剑封喉,死的不能再死,但尸身好歹也还是热的——杜乘锋这边能操控活人,自然也就能操控尚未完全僵死的死人。眼下田捕快的身躯已然损毁,他急需一个新的执剑人来为自己做点事情。 比如,把眼前那长杖打磨一下。 这柄作为战利品的长杖,其品质虽然已经有些让杜乘锋看不上眼,但这柄长杖上,还有一样东西是可以拿到的——那就是长杖上所附带的记忆,他倒是要看看,这陌生的大能到底是什么来头,这些大能们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样想着,杜乘锋便操控起尸身,将断剑搭在长杖之上,轻轻打磨。 伴随着打磨的动作,杜乘锋逐渐窥探到了,这柄长杖的过往。 又或者说,百足星君的过往。 和杜乘锋之前在交战之中,所感受到的那份恐怖实力一样,这百足星君还真是一个以力量为尊的老牌大能,并且这百足星君对于力量的痴迷,已经达到了癫狂的地步,甚至不惜以一个小国国主的身份,倾尽全国的资源来供养自身。 但凡换成一个正常点的世界,这种行为都是极为凶险的,那些受到压制的人们怕不是当场就要将其推翻。 可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这个世界,不太正常。 在这个见了鬼的唯心世界里,拥有力量,就是拥有了绝对的话语权,这百足星君的手下不是没有掀起过反叛,但每一次都被这百足星君以绝强的实力将其镇压——在经历了数次血雨腥风之后,这百足星君不禁仍旧屹立不倒,甚至还越杀越强,越杀越猛。 “啊这?” 杜乘锋突然感觉,这种路子好像颇为熟悉,他应该是在哪里见过。 是了,那南陈太祖好像也是这般路数,以绝强的实力来镇压一方,甚至镇压一世——但这种方法偏偏有用,甚至可以说是最有用的。起码在杜乘锋的记忆里,那南陈太祖死前,这世道虽说暗潮涌动,但是还真没怎么乱起来。 而这百足星君,当年做的,也是类似的事情。 不过这百足星君却不像南陈太祖一样,有着征服天下的愿景,出身于西南小国的百足星君对天下没什么认知,也没什么兴趣,他更专注于力量本身。 于是在这种对于力量孜孜不倦的追求之下,百足星君理所当然的飞升高天之上,成就大能尊位。 而百足星君原本所拥有的那个小国,在失去了这个绝对的强者之后,也就理所当然的灭亡了。 “这……” 看到这里的杜乘锋,半天没说出话。 这西南小国能屹立两百余载,靠的还真是百足星君这个老妖怪,由于百足星君除了修炼力量也没别的需求,反倒是很好的成为了这个小国的定海神针——而在百足星君走了之后,这个失去了武力庇护的小国甚至连两年都没撑过去,就被并入了中原的版图之中。 而这,也是令百足星君后悔的一点。 虽然百足星君对那个小国没什么感情,他只向往力量,但就算留着那个小国偶尔提供点资源,也比就这么没了强点。 “不是,这也能后悔的吗?” 杜乘锋突然感觉,这百足星君遇上悔剑,恐怕是被这柄剑给专业对口了。 伴随着杜乘锋的继续阅览,他也发现,这百足星君后悔的事情还不止这一点,在这一路的修行之中,为了追求力量本身,百足星君堪称断情绝爱,毫无人性——这的确让百足星君得到了绝强的力量,甚至让百足星君证得大能的尊位,但每当午夜梦回之时,百足星君却仍旧会想起这些,令他极为懊悔的事情。 如果当初没有选择追求力量,而是选择追求幸福,这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百足星君时常拄着长杖,这样想着。 “啊这,那你不死谁死啊。” 看到这里的杜乘锋终于确信,这百足星君,确实是正好被这柄悔剑给专业对口了。 不过百足星君也算是给他做出了一个反面例子,那就是一味的强调自己不悔是要不得的,这与其说是意志坚定,倒不如说是一种自我催眠——毕竟在两难的取舍当中,总会有心生悔意的时候,选了这个,就总会想着,我若是选了另一个,会不会好一些。 与其一味的强调自己不会后悔,倒不如干脆选择觉悟,选择背负起这些后悔的觉悟。 这百足星君,从一开始,就选错了。 并且这个容易选错的毛病,一直延续到了最近。 最近的事情,自然就是天魔讨伐的事情——虽然在杜乘锋自己看来,自己其实不应该叫什么天魔,但这百足星君却是认这个名头的,甚至将其当成了一个需要认真对待的事件。 于是,百足星君理所当然的参与了战斗。 至于原因,却是为了瓜分,那域外天魔的尸身。 “就是这个!老夫要的就是这个!” 长杖上带出的画面中,百足星君手握着一截断臂,大喜过望。 “这种气息,这种感觉……是这个世界上完全没有的东西!” “……等会?” 看到这里的杜乘锋,突然感觉有什么不对。 又或者说,他的感觉突然和之前的猜测对上了,眼前的画面更是佐证了这一点,之前那针对他的讨伐,那一场战斗……或许在他来看,这是一场证明自身的战斗,可是换做这些大能的视角,他们又是怎么想的呢? 而现在,杜乘锋却清楚的知道了。 在这些大能眼中,他的残躯,本就是极为重要的战利品。 “好像……还真是这样。” 想到这里的杜乘锋,竟明白了这些大能的意思。 毕竟他自己也是大能,自然能感觉到大能的局限性——虽然大能们看起来是强悍无匹,但只有这些大能们自己知道,他们的力量都来自于对这个世界的理解,而成就了大能的尊位,也就意味着他们对于这个世界的理解程度,已经到了一个夸张的地步。 已经没有什么新东西能再让他们理解了,前面已经没有了路,如果想要继续走下去,想要继续变强下去,他们就必须找到点新东西才行。 这个问题也一度困扰过杜乘锋自己,他是真的找不到什么新东西可研究了,毕竟还没有成为大能的时候,他就一直在尝试探索着这个世界,更是很早就认识到了这个世界的唯心本质,眼下就算再继续深入,也已经没有什么方向可言。 可是,这份没有方向,也仅仅只是对他来说。 对于其他大能来说,他的存在,本就是一个新奇的方向。 他的意志,他的肉身,他的一切,本质上都不止这个世界的东西,虽然他一直以来都很努力的在尝试融入这个世界,甚至变得与其他大能一般无二,但当他开始探知到那份众生平等之力,开始变得与其他大能不同的时候,那些大能们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个机会。 是了,机会。 在其他大能的眼中,域外天魔的存在,本就意味着,一个新的方向,新的机会。 于是围剿理所当然的出现了,这与其说是一场围剿,倒不如说是一场分赃大会,那些大能们聚集过来也不是为了将他铲除,而是为了通过战斗这种最为切身的方式,来研究他的一切——至于之后的镇压,那甚至已经不能算是镇压了,镇压只是明面上的口号,实际上却是让诸多大能拿到了他们想要的部分材料。 “你们这……” 看到这里的杜乘锋,不禁愤怒起来。 居然将他当作实验材料……这些大能居然敢! 不过他还是继续看了下去,他还要弄清楚,参与者到底都有谁,组织者到底是谁。 好在,这百足星君的长杖之上,也有着相关的记忆。 这种事到底是谁组织的,只需要看最后谁获利最大就好,而在这场事件中获利最大的,明显是那个看起来没有多强的文曲星君——的确,这个文曲星君的实力很是一般,甚至都算不上最顶尖的那一批,但依靠着这个组织起来的联盟,这文曲星竟直接身居高位。 而这,也是百足星君另一个悔恨的地方了。 让一个弱者去指挥一个强者,这对于以力量为尊的百足星君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所以,你安心的去吧。” 看完了一切的杜乘锋操控着百足星君的尸身,拄着那柄长杖,站了起来。 “我已经知道了你的悔恨,我会为你报仇的。” 第584章 万星盟 满天星斗的注视之下,百足星君不声不响的回到了天上,飞回了自己的洞府。 这可不算是一个友好的行为,要知道之前百足星君下凡的任务,大家都是清楚的,你事情都办完了,那于情于理,怎么也都要回去说上一声,事情到底办成了什么样子——眼下这种半个招呼都不打就回去的行为,简直就是在对新成立的万星盟进行无声的抗议。 不过一想到百足星君平日里也是这个暴脾气,其余的大能们一时间竟也能稍微有些理解。 说到底,能够飞升上天的大能,哪个不是以力量为尊,平日里见面一团和气,那主要还是因为没办法一口气将对面打死,但凡有個能将对方置于死地的办法,又有谁会手下留情——甚至来说,就算明知打不死,这些大能们也会想办法将其切割封印,绝不给对方从头再来的机会。 从这个角度来看,万星盟这种东西能被组织起来,本来就是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是,就算再怎么麻烦,我等也要做。” 牵头办成这万星盟的文曲星明显早就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便也对一众大能们阐述出了他的担忧。 “别忘了这域外天魔已经来到我们的地盘了,只是一个域外天魔就已经造成了如此之大的杀伤……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域外天魔,若是有更多的域外天魔出现,我等却还是一盘散沙,到时候我等岂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理由给的很正当,甚至可以说是无可挑剔,毕竟诸多大能们也在那一场战斗中见识到了,这域外天魔到底是何等的凶狠残忍,上万大能鏖战数日之久,留下遍地的尸骸,这才将那域外天魔分割镇压——但也仅仅只是分割镇压而已,这域外天魔的意志竟能如此坚定,哪怕战到如此地步,都没有被点爆心中的死意。 要知道就算再怎么强的大能,也会因为死意爆发而身死道消,一个完全没办法被点爆死意的域外天魔,在这世上几乎可以说是做到了真正的无敌。 而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域外天魔。 若是域外天魔的数量再多一些呢?比如百个,千个……不,哪怕只有十个,都已经可以将之称为毁天灭地的灾难了。一个域外天魔都已经做到了如此地步,若是再多来几个域外天魔,他们又怎么可能抵挡得了? 于是,在文曲星君的这番劝说之下,不少大能便也都捏着鼻子认了,但认了归认了,不代表他们就真的能服从这文曲星君的调配——还有一部分,像是百足星君那样实力强横的老牌大能,更是敢当着文曲星君的面拍着桌子叫板,脸上突出一个大写的不服。 不管再怎么说,域外天魔可还没来呢,眼下这唯一的一个域外天魔,也已经被分割镇压,虽说能够成为大能,眼光大多都能放的长远,但眼下文曲星君这种以弱驭强的行为所带来的问题,也是实打实的。 所以这一次百足星君的爆发,很多大能虽然看到了,但也都选择闷头不说,他们都在等着看那文曲星君的热闹,等着看文曲星君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怎么处理?还能怎么处理?” 万星盟的大殿中,文曲星君发出了号令。 “封印已破,天魔残躯已失,那百足星君已被天魔夺舍,我等必须马上召集人手,处理掉这域外天魔!” “……” 此言一出,在场的一众大能纷纷沉默不语。 当然,他们也没有动弹的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 文曲星君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们就不怕,那域外天魔,卷土重来?” “怕,当然怕。” 片刻的沉默之后,终于还是有大能开了口。 “但是我们更怕你这种动作……是,前些日子,我们能在你的牵头下,一起去击杀域外天魔,为了清理掉那域外天魔的残党,我们也猎杀了贪狼星君,可是现在,百足星君可是我们之中的一员,你居然让我们去对他下手?” 这样说着,那个大能甚至站起了身子,凛然的威势充斥着整个大殿。 “是,就算我们能杀了百足星君,分了他的遗产,可是然后呢?明天呢?后天呢?下一个死的是谁?是我?还是你?还是你们?” “你……” 文曲星君的眉头拧得越来越紧了。 “巨阳星君,伱难道就半点不考虑大局……” “不要张嘴大局闭口大局,大伙又不是没在凡人的世界混过,不要用凡人的那一套来跟我们说。” 说到这里,这个被称作巨阳星君的大能又坐了回去。 “想解决百足星君,那就自己去,把你的实力展现出来,这样也没有谁会说你什么,但如果你做不到的话……” “也罢,你既然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那这次就算了。” 出乎一种大能的意料,面对着咄咄逼人的话语,文曲星君却突然放弃了自己的坚持。 “百足星君可以不杀,但是出了什么事,后果自负。” “自负就自负。” 刚刚被称作巨阳星君大能冷哼一声,紧接着一甩衣袖,便有三分之一的大能跟着他一同离场。 出了万星盟的大殿,巨阳星君脸上的阴霾仍旧未曾消散,只因为眼下这情况,与他预想中的却是南辕北辙——原本在这巨阳星君预想之中,他下一句就要逼迫这文曲星君自己出去动手,做不到就干脆退位让贤,换个人来坐上这盟主之位。 可谁能想到,这文曲星君居然在这种关键时候,还来了个以退为进,选择放手。 甚至,还要让他后果自负? “会有什么后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些事情!” 想到这里的巨阳星君,忍不住攥起了拳头。 或许有一部分大能是会相信那文曲星君的说辞,但巨阳星君心里却清楚,这文曲星君嘴上说着,要召集众多大能去抵抗那域外天魔,但这件事情本身就透着诡异——原本巨阳星君还以为,这只是自己个人的感觉,可在前不久和那百足星君交流过之后,巨阳星君却发现,对方也是这样认为的。 但这也只是验证了想法,还做不到让巨阳星君彻底下定决定。 真正让巨阳星君确认这份不对劲的,是那域外天魔的残躯分配。 明明说好了是要将那域外天魔的残躯分割镇压,让那域外天魔永世不得翻身,但巨阳星君却查到,有部分大能实际上没有做下封印,甚至还有几个大能手中的天魔残躯,干脆就被那文曲星以镇压的由头,直接收了回去。 当然,若只是收回去也就算了,可那文曲星君却偏偏还将与自己交好的风凌星君派去看管,大伙又不是没做过封印镇压的事情,你这是叫人去看管吗? “那域外天魔的身上,必然带着了不得的秘密!” 这便是巨阳星君,与那百足星君,在之前讨论出来的结果。 但很可惜的事,他们两个虽然参与了那一场战斗,但却没能抢到那域外天魔的残躯,因此,这域外天魔的残躯到底带着什么秘密,他们也无从得知——不过眼下倒是一个好机会,听那文曲星君的意思,原本被风凌星君看守着的那块残躯,明显是被百足星君抢了过来。 东西在百足星君手里,那他可就有机会了。 就和那风凌星君与文曲星君之间有着交情一样,他巨阳星君与那百足星君之间,也曾数次坐谈论道,眼下东西既然到了百足星君的手中,他这边自然也就有了一窥真相的机会。 “总要知道知道,这域外天魔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这样想着,巨阳星君便干脆不遮不掩,就这么一路飞向了百足星君的洞府。 又或者说,他也没想过要遮掩什么,他就是要让那些注视着他的大能们看清楚,他巨阳星君讲义气,愿意为了朋友说话做事。 “所以说,东西呢?” 进了洞府的巨阳星君一脸嫌恶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虽然已经来过很多次了,但他仍旧有点受不了这满是毒虫瘴气的地方——可偏偏那百足星君却就好这一口,甚至愿意直接待在里面几十年不出来,这也让巨阳星君不得不捏着鼻子往里进。 但马上,巨阳星君却突然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是了,不太对劲。 这洞府里确实满是毒虫瘴气没错,但眼下这毒虫瘴气,却显得有点太少了些。 甚至在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这是……” “你来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拄着长杖的百足星君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明明是熟悉的老友相见,但巨阳星君却惊得瞪大了眼睛。 只因为,眼下有一柄断剑,正钉在那百足星君的喉咙之处。 “你……” 察觉到老友好像有些古怪,巨阳星君心头一凛,已然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不要添乱,老夫正在与这域外天魔交战。” 巨阳星君的面前,老迈的百足星君指着自己喉咙间的断剑,这样说着。 “本以为此次下凡不会有什么事情,谁能想到中了那域外天魔的埋伏……这域外天魔果然凶险,老夫都快压制不住心中的死意了。” “嗯?” 巨阳星君敏锐的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 那域外天魔……竟有着随意点爆别人死意的本事? 若是真有这本事,那可是凶狠过头了,要知道大能们之所以能长生不死,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们那坚定的意志已经超越了死亡本身——可若是被死意追上,意志不再坚定,那即便是大能,恐怕也会当场身死道消。 这种死亡,可就不是什么复活手段能救回来的了,毕竟这是大能们自己想死,就算被复活多少次,那也是一样的想死。 几乎不会被任何攻击点爆死意的坚定意志,这无疑是最强的盾,而这种随意就能点爆别人心中死意的本事,更是可以称得上最强的矛。 最强的矛,搭配最强的盾,这域外天魔简直…… “或许那文曲星君的担忧才是对的?我不应该在这种时候与他作对?” 想到这里,巨阳星君突然感觉有些后悔,他总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些错事一样。 不过马上,这股念头便被巨阳星君从心头拂去。 所谓的后悔,就如同世间飘落到心中的尘埃,若不勤加拂拭,难免会宝珠蒙尘,让心境变得脏污一片,对于以坚定意志为核心的大能们来说,没有什么是比这个更为凶险的事情了——更何况这种事他也不需要有什么后悔,毕竟那文曲星君确实不该在这种时候对自己人下手。 “所以我之前明明都已经做下了决心,怎么突然就开始后悔了?” 想到这里的巨阳星君,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 紧接着,巨阳星君抬起了头。 “你到底是谁?是百足星君,还是那域外天魔?” “不要在这种时候混淆老夫的判断!老夫说了!那域外天魔正在尝试夺舍老夫!” 一边这样喊着,那百足星君一边从背后拎出一柄带着斑驳战痕的白骨长剑来。 “至于你察觉到的异动,都是来自于这个……别用手摸!上面有那域外天魔的异能!你碰不得!” “我……” 巨阳星君这边才准备伸出手,无边的悔意便充斥着他的心头。 好在这巨阳星君实力也是同样深厚,一时间竟死死地稳住了心神,这才没有被这份悔意逼得当场自杀。 但也正是这一次体验,却让巨阳星君意识到了,眼前这柄白骨长剑,到底是何等凶悍的诡异魔兵。 “这是……” “这是那文曲星君授意,风凌星君作为监工,利用那域外天魔的残躯打造出来的。” 巨阳星君的面前,脖子里插着断剑的百足星君一脸严肃。 “看到这个,你应该明白,那文曲星君到底在做什么了吧?” “文曲星这条老狗……” 感受着魔兵之上传来的那份诡异影响,巨阳星君脸色铁青。 “他怎么敢!” 第585章 新的魔兵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巨阳星君感觉自己已经理解了一切。 难怪那文曲星君会做到这种程度,难怪这一切都显得这么的不正常——在眼前的百足星君拿出了魔兵之后,一切的疑点在这一刻都得到了解答。 的确,那文曲星君确实是实力低微,远不如一众老牌大能。 但如果,那文曲星君,手握魔兵呢? 魔兵的存在,完全打破了以往大能之间的战斗模式,以前大能之间互相攻伐,由于很难杀死对方,要么打得极为隐秘,要么打得声势浩大——但不管哪种方式,究其根本,还是为了让对方自己主动想死。 可是有了魔兵之后,即便是大能,也做不到真正的屹立不倒了。 仅仅只是靠近魔兵,都已经被勾动起了浓重的死意,若是被这柄魔兵捅上一下,怕不是当场就要悔死过去——的确,如果能够抗拒后悔,那就能抗拒这柄魔兵的影响,巨阳星君很快便想到了这一点。 但问题是,能置人于死地的情绪,又何止后悔这一种? “绝不能让那文曲星君继续制作魔兵!” 想到这里,巨阳星君已然下定了决心。 “百足前辈,你既然揭开了他的真面目,那就让我们一起将这文曲星君的恶行,公之于……” “不行。” 出乎文曲星君的意料,面前的百足星君却摇了摇头。 紧接着,抬手指了指自己脖颈间插着的断剑。 看到这柄断剑,巨阳星君不禁一拍脑袋。 他原本的思路虽说没问题,但却唯独忘了考虑百足星君眼下的状况。 若是就这么将文曲星君的罪行公之于众,或许确实能阻止那文曲星君制作魔兵,但那文曲星君却也完全可以倒打一耙,说这百足星君是被天魔夺舍,说的都是假话——当然,文曲星君也有可能不这么做,但他真的要拿百足星君的命来赌吗? 如果他真的敢这么做,恐怕都用不到文曲星君动手,眼前的百足星君就要先一步与他翻脸,对他下死手。 而现在,他可是就在百足星君的洞府之中。 没有哪个大能愿意在这遍地毒虫与瘴气的环境里,与百足星君作战,这根本不会有任何取胜的机会。 更何况,最重要的是,眼下这百足星君手里,可是还拎着那柄魔剑。 那柄连大能都能杀死的魔剑 “百足前辈,冷静。” 巨阳星君的额头已然隐隐渗出冷汗。 “以你我的交情,我又怎么可能做出什么对你不利的事情……来,剑先放下,我们慢慢想个主意。” “老夫现在没精力想这个。” 百足星君再一次指了指脖颈间的剑柄。 “老夫还在与那天魔,争夺身体的控制权……眼下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一切,那你最好尽快离开,不然的话,万一老夫真的被那天魔夺舍……” “我懂!我懂!前辈保重!” 巨阳星君连连点头,紧接着扭头就走。 一路目送着巨阳星君离开洞府,百足星君,又或者杜乘锋这才继续清理起洞府中的那些毒虫瘴气来——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说的其实没错,眼下百足星君确实是在和域外天魔作斗争,只不过真正作斗争的,是百足星君留下的这些毒虫。 是了,相比起那一杆长杖,眼下这些毒虫,才是百足星君真正的武器,这些琳琅满目的各式毒虫,每一条都有着莫大的威力,最令杜乘锋心惊的是,这些毒虫上居然都附着着百足星君的意志。 百足星君的百足,指的也是这個,只要这数量众多的毒虫之中还活着哪怕一个,百足星君都随时可能复活过来。 可是,在杜乘锋的全力清剿之下,这百足星君,眼下仍旧没有复活。 这足以见得悔剑的霸道之处,并非击杀肉身,而是直接破坏对方的意志本身,正是针对这些所谓大能的无上法宝。 “我怎么没发现,我的身体有这么强?” 想到这里,杜乘锋不禁感叹。 要知道铸成这柄悔剑的金属,原本可是他的残躯,可他身体正常的时候也发挥不了这种级别的能力——就现在看来,这柄悔剑的能力看起来更像是众生平等之力的某种进化版,以普通人田捕快的极度懊悔为引子,从而令这柄魔兵有了令所有人陷入懊悔的力量。 “也就是说……极端情绪吗?” 想到这里的杜乘锋不禁心头一凛。 原本刚才在唬骗那巨阳星君的时候,他只是单纯的在给那文曲星君,还有其背后的万星盟泼脏水,所以才找了个对方正在铸就魔兵的说法——可现在看来,这个随口扯出来的猜测,很可能不一定只是猜测。 这一点从之前取用这柄悔剑的时候,其实就能看出来一些。 对于这些大能们来说,明明只需要将他的残躯镇压起来就好,可他那只断脚却偏偏有个大能在看守着——又或者说,只是他认为是在看守着,实际上的话,那个被称为风凌星君的大能,是不是在准备用他的残躯来制造某些东西? “这么想的话,很有可能啊!” 这一刻,杜乘锋想起了大能的特性。 是了,如果说魔兵的出现,真的是因为极端情绪的出现,那么相比于普通人来说,大能才是最容易打造魔兵的——毕竟相比于普通人来说,这些大能们才是更加极端的,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更容易产出极端的情绪,更容易让魔兵出现。 “但是那个风凌星君还是没有将魔兵打造出来,这也就意味着……” 想到这里的杜乘锋,逐渐大概推出了魔兵的形成条件。 首先,当然是要有他的残躯作为材料,虽然杜乘锋自己也不知道,他的残躯为什么能化为魔兵,但很显然,这是铸就魔兵最好的材料了——同时,也正是因为材料源自于他,所以在魔兵铸就的过程中,也需要一个有着“众生平等”属性的辅助材料。 所谓众生平等,也就是谁都会有,不管是凡人还是大能,都会有,并且都会为其所伤。 大概只有这样的情绪,才能真正的将魔兵铸就完成。 “也就是说,那风凌星君,其实只差临门一脚了。” 回想起之前那场战斗,杜乘锋不禁隐隐有些后怕。 从现在的角度来看,那风凌星君怕不是已经大体上完成了材料的冶炼,如果他晚几天过去,那风铃星君恐怕就已经真的铸成了魔兵——的确,风凌星君没有田捕快那份刻骨的悔意,但风凌星君自己也有着某些能够铸就魔兵的东西。 那就是,忠诚。 大能之间很难向彼此低头,更别提被另一个大能指使去做事,这一点从百足星君也能看出来,这种行为对大能来说已经堪称侮辱——但风凌星君还是选择了听从文曲星君的命令,甚至严格的将其执行。 “可惜那风凌星君,没有留下什么兵刃,不然的话……” 杜乘锋不禁叹了口气。 虽说他以他现在磨刀的办法,就算不是刀也能尝试打磨,哪怕是眼下这些百足星君留下的毒虫,他也可以将其当做兵刃,从而通过打磨的方式窥探对方的记忆——可问题也就在这里了,那风凌星君所使用的武器却是一股寒风,并且随着风凌星君一死,那股寒风也随之消散。 寒风都消散了,那自然是彻底没东西可磨了。 这还是杜乘锋第一次真正意义上,遇到自己磨不了的东西。 不是所有大能都会使用兵刃,事实上很多大能更倾向于使用各种力量本身,兵刃只能算是附属,甚至是最不重要的附属。 这一点,却和凡间,又或者说地上,完全不同。 “怎么总觉得地上这个环境,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杜乘锋敏锐的发觉到了其中的异常。 又或者说,早在当时与那一众大能交战的时候,他就已经发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相比起地上那套,几乎完全以凶煞兵刃为核心的煞气体系,天上的大能们走的明显是两个路数。 这不太正常,又或者说很不正常,毕竟这些大能们也是从地上飞升上来的,没道理说到了天上之后,就突然转了性子,再也不用自己曾经那一套了。 “是兵刃这一套东西,本身有自己的局限性吗?” 杜乘锋不禁想起了刀兵煞气对于意志的影响,从这个角度来想,好像确实能一定程度上解释这个问题——刀兵煞气终究还是要彼此相杀,但大能们却难以做到彼此相杀,再加上刀兵煞气会影响大能们自己的道路,所以大能们便也就弃之不用。 但细想之下,却又有很多地方解释不通。 “既然在这个见了鬼的唯心世界里,哪条道路都能走得通,那难道就没有谁,能只凭借刀兵煞气杀出来吗?” 想到这里的杜乘锋开始挠头了,眼下他这边收集到的信息还是太少了,只是这点信息根本没办法让他推断出什么,只会白白浪费他的时间。 但杜乘锋却总觉得,这天上和地下之间的区别之中,一定蕴含着什么紧要的,甚至直指力量本质的东西。 “总之,先把这些毒虫都清理了吧!” 这样想着,杜乘锋便操控着百足星君的尸身,继续着他的工作。 百足星君的尸身,他已经打算多用一阵了,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发现,对于他来说,或许只有死人才是最好的执剑人——并且百足星君一直以来的行径,也能为他打一层掩护,若是有谁发现百足星君已经变成了尸体,他大可以说是试验毒虫的时候不小心吃毒吃多了。 杜乘锋这边是继续起了他的活计,但巨阳星君那边却仍旧心神不宁。 即便已经离开了百足星君的洞府,回到了自己的地盘,巨阳星君仍旧浑身颤抖着,甚至越想越是后怕——哪怕他曾经最喜爱的那些美人们过来服侍,此刻的巨阳星君也已经完全没了心情。 紧绷的心情完全放松不下来,巨阳星君时不时就会想起那柄恐怖的魔剑,那魔剑勾动出来的残存悔恨,实际上到现在也没有被完全消除。 这还仅仅只是他看到了那柄魔剑,还不是被那柄魔剑斩到身上。 若是被那柄魔剑刺进身体,这…… “文曲星这条老狗!” 巨阳星君忍不住骂了起来。 这所谓的万星盟,做的事情哪里是什么针对域外天魔,这分明就是以域外天魔为引,对他们这些大能下手! 以前的文曲星君,实力或许还只能说一般,但眼下掌握了魔兵之后,那文曲星君,却已然成了最强的那个。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巨阳星君不禁开始摸起了下巴。 好像还真是这回事,若是那文曲星君真的掌握了魔兵,之前在面对他的逼迫时,就不会说什么退让的话——有魔兵作为武力支持的文曲星君,完全可以将他当场杀死,然后以绝强的姿态压服在场的所有大能。 可那文曲星君偏偏没有这么做,这便是最大的疑点。 “难道说,是百足前辈的话里有问题?” 这样的念头,仅仅只是在巨阳星君的心头浮现了片刻,便被巨阳星君抹除——一方面自然是因为他本就与百足星君有交情,这份怀疑毫无道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那百足星君在完全能击杀他的情况下,也同样没有对他下手。 若是那百足星君真的被天魔夺舍,那他现在本该成为一具尸体才对,眼下他能活着回来,足以证明百足星君确实没问题。 百足星君没问题,有问题的也就只剩下文曲星君了。 “幸好,还有一部分天魔残躯,没在那文曲星君的人手里。” 想到这里的巨阳星君不禁松了口气。 那次围剿天魔的作战之中,也有不少大能是他的好友,他们也抢到了域外天魔的残躯,并且他们也对那文曲星君不满,甚至之前还跟他一起愤然离席。 “马上!现在就去找他们!” 这样想着,巨阳星君连忙出了洞府。 “为了对抗那文曲星君,我们也要有自己的魔兵!” 第586章 巨阳 为了打造出魔兵来对抗文曲星君,巨阳星君第一时间先去的是耀光星君的洞府。 耀光星君这个人,巨阳星君是知道的,虽然平日里看起来不显山不漏水的样子,但骨子里却是如同那百足星君一样的硬茬子——最重要的是,巨阳星君记得,在之前那场围剿域外天魔的战斗中,这耀光星君,曾经抢到过一块,域外天魔的残躯。 只不过,就在巨阳星君一路赶到那耀光星君的洞府是,在他的面前,只剩下一片死气沉沉的领域。 光芒熄灭了,耀光星君也不复存在,整个洞府都在缓慢的坍塌着,逐渐归于混沌。 “这……死了?” 吓了一跳的巨阳星君,连忙退出了耀光星君的洞府。 大能们开辟的洞府,大部分时候都是极为稳固的,毕竟这与其说是洞府,倒不如说是他们自身意志的外在显化——而这也就意味着,只要坚定的意志还没消散,这个作为外在显化的洞府,同样也不会消散。 而现在,这个本不该消散的洞府,却已然开始坍塌。 这也就意味着,原本支撑着这個洞府存在的坚定意志,已然消失。 “怎么就死了?” 巨阳星君颇为不解,要知道这耀光星君也算是有些实力的,虽然比不上百足星君那种强悍的老牌大能,但在新一代里也已经能称得上是佼佼者——可就这样一个实力不俗的大能,却不声不响,甚至不明不白的死了,这简直…… “文曲星君这条老狗!” 巨阳星君忍不住骂起了街。 是了,一定是文曲星君干的,毕竟不管怎么想,眼下都只有那文曲星君有这个理由,甚至有这个能力,不声不响的将耀光星君杀死——至于理由的话,这个太简单了,反正耀光星君没加入那什么万星盟,怕不是早已经成了那文曲星君的眼中钉。 更何况,文曲星君还有这,更为隐秘,但却更为必要的理由。 那就是,文曲星君需要杀人试刀。 魔兵被铸就之后,这玩意到底能不能杀死大能?虽然魔兵这东西看起来极度危险,但在真正杀死一个大能之前,谁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真有用,还只是看着唬人——所以必须要有一次尝试,必须要有一次证明,证明这魔兵真的能置大能于死地,那文曲星君才会安心。 很显然,可怜的耀光星君,就是第一个牺牲品。 为了那文曲星君不可告人的野心,悲惨的耀光星君仅仅只是因为没有加入这所谓的万星盟,就直接死于非命。 “不过这种事为什么不大张旗鼓的做?若是那文曲星真的做到了……不对。” 刚想到点疑惑的巨阳星君,突然一拍脑袋。 确实不对,这种事没必要有什么疑惑,毕竟耀光星君死了,获利最大的就是那文曲星君,并且眼下这种密而不发的刺杀,反而比大张旗鼓的杀戮更令人捉摸不透——要知道还有很多大能不知道魔兵的事情,他们能看到的也只有“耀光星君没加入万星盟,结果不明不白地死了”这个片面信息。 这对那文曲星君来说反而是好事,就像地上的凡人们经常说的,“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至于真有人敢质疑文曲星君胡乱动手,文曲星君也大可以像之前那样,把所有脏水都推到那域外天魔身上,说是域外天魔所为。 “域外天魔……这倒真是个趁手的工具!” 此刻的巨阳星君感觉自己已经彻底明白了,那文曲星君的阴谋诡计,这文曲星君的实力确实算不上顶尖,但眼下这所谓的域外天魔,却变成了文曲星君手中最为锋利的一把刀! 只要手握着魔兵,手握着抗击域外天魔的大义,这孱弱的文曲星君,俨然成了最强的大能! “绝不能让他继续下去了!” 在察觉到这一点之后,巨阳星君已然感受到了,浓重的威胁。 要知道,那耀光星君也仅仅只是不加入万星盟而已,而他这边,却是直接跟那文曲星君拍过桌子的。 下一个被猎杀的,会不会是他? 或许百足星君也能算一个,但眼下那百足星君的处境却远比他好太多,不止抢到了一柄魔兵,甚至还正在被那域外天魔夺舍——这原本应该是一件坏事才对,毕竟这意味着那域外天魔随时都可能重回世间,可现在看来的话……这好像又不是坏事了? 好像还真不是什么坏事,若是那文曲星君敢杀上门去,那百足星君若是抵挡不住,至少还有个最后的选择。 那就是日子不过了,干脆把身体让给域外天魔,反正你想让我死,那你也别想好。 魔兵能杀大能,文曲星君恐怕已经验证过了,但魔兵能不能杀域外天魔,这种事可真不好说,说到底,魔兵的材料终究脱胎于域外天魔本身,天知道让魔兵碰到域外天魔,两者之间会不会产生什么诡异的效果。 所以那文曲星君在面对百足星君的时候,反而会投鼠忌器,眼下状态最差的百足星君,反而是相对安全的。 看问题也就在这了,百足星君安全,他巨阳星君可未必安全,眼下既然耀光星君很可能已经被试刀了,那下一个死的,大概率会是他。 “我也会……死吗?” 想到这里的巨阳星君,不禁攥紧了拳头。 不想死,无论如何都不想死,要知道他一路走来,甚至做到大能这种地步,靠的就是这份坚定的求生意志——虽然他的道统不值一提,但论起求生意志来,他或许是最为强悍的那一个。 只因为,他的欲求,永远都不会被满足。 巨阳星君的欲求其实很俗气,远比其他大能都更加俗气——这也是为什么巨阳星君自己也觉得,自己的道统或许不值一提,只因为他的欲求只有一个,那就是更多的女人,更多的情爱,这种事情远远到不了什么道统的范畴,但偏偏在巨阳星君身上是行得通的,只因为这巨阳星君为了追求情爱,是真的会拼上性命去做事情。 当然,这份拼命也仅仅只是在追求的过程里,一旦将美人追求到手,这巨阳星君又会对其迅速失去兴趣,这本不算什么好事,但数不尽的追求经历,却给了这巨阳星君带来了一次又一次的拼命体验。 也就是这一次又一次的全力以赴,巨阳星君的实力才得以爆发性的增长,甚至一路成就大能尊位。 可即便这样,巨阳星君的欲求仍旧没有被满足,他仍旧坚信着,还有更好的,更完美的情爱,在未来等待着他。 所以他一定要奔赴那美好的未来,他一定要活下去。 他一定不能死在这里,无论如何都不能死在这里。 “所以说,你那块域外天魔的残躯,还在吗?” 在下定了决心之后,巨阳星君便找到了另一处洞府,找上了一个名为乙木星君的大能。 乙木星君也是参与那场战斗的大能之一,和其他大能不同,这乙木星君对于草木的理解极为透彻,生命力也变得如同参天大树一般顽强,也正是因为这份顽强的生命力,乙木星君也曾硬吃那域外天魔的斩击而不死,甚至一路战到了最后,找机会夺取了一部分天魔残躯。 而现在,巨阳星君也看到了,这乙木星君夺得的那一部分残躯。 “怎么是……” 看到那段如同银白金属一般的域外天魔残躯,饶是巨阳星君这边也算是见多识广,此刻也不禁有些尴尬。 “不是,乙木前辈,你当时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当然是能抢到什么是什么。” 乙木星君的表情也不太好看。 “当时冲上去哄抢的大能实在是太多了,就算本座找准了机会,也终究还是挤不进去,只能随便探手一抓……谁成想就抓到了那域外天魔的这个。” “……” 看着那惟妙惟肖的形状,巨阳星君一时间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原本在巨阳星君的预想中,这乙木星君手中的残躯最好是手臂,或者腿骨,这样打造魔兵看起来也更容易一些——可谁能想到,这乙木星君抓下来的,竟是那域外天魔的巨阳,这简直…… “但是,也不是不能做。” 想到这里的巨阳星君,不禁深吸一口气。 是了,还真不是不能做,毕竟这域外天魔的残躯,和他想象中的倒是有所不同——原本在巨阳星君的预计中,那域外天魔的金属躯体仅仅只是某些特殊的功法,比如临时变成铜皮铁骨,从而增加自身防御力之类的,这也是为什么他想要的会是臂骨或者腿骨,毕竟骨骼总是更好打造兵刃。 可现在看来,那域外天魔的躯体,分明就是由某种特殊的金属构成。 既然全都是金属,那取用哪一部分制作兵刃,好像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就算是眼前的巨阳,也是一样。 “并且……” 看着眼前这件域外天魔的残躯,巨阳星君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怦怦跳。 这一刻,巨阳星君突然福至心灵,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召一般——只因为眼前的一切实在是太过巧合。以巨阳星君为名号的他,遇到的域外天魔残躯,却偏偏是那域外天魔的巨阳。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需要什么臂骨或者腿骨,眼下这段域外天魔的残躯,才是最适合他的东西。 “巨阳老弟,你怎么了?” 就在巨阳星君这边怔怔出神的时候,乙木星君却开口了。 “你为什么要盯着这玩意看?这有什么好看的?难道说你对这个东西……等等,你号巨阳星君,伱难道……” “不是,不是。” 巨阳星君连连摆手,他可不想让乙木星君在别的方面误会自己。 “我是想起了一些别的事情……文曲星君最近惹出来的这些乱子,你都知道吧?” “嗯……” 乙木星君缓缓点头。 文曲星君最近做下偌大的事情,没有哪个大能不知道,但总有些大能还保持着原来的路子,不愿意加入这什么万星盟——耀光星君是一个,这乙木星君也是一个。相比起被文曲星收归麾下,他们更乐于像以前一样,自己在自己的道统上继续打拼。 “所以说,那文曲星君又干什么了?” “那文曲星君干的事情可太大了……” 眼见得乙木星君有了兴趣,巨阳星君便也就将自己的那些猜测都说了出来——当然,在巨阳星君看来,这可不只是猜测,所以他还说出了许多他认为能够作为证据的事情,比如耀光星君的消失,又比如那百足星君的遭遇,还有关于魔兵的信息,巨阳星君都毫无保留的告诉了乙木星君。 这也让乙木星君越是听下去,越是胆战心惊。 “那文曲星君,居然敢……” 虽然乙木星君对这种一面之词还有些疑虑,但巨阳星君所描绘的情况委实太过骇人——这种事属于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然真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话,万一那文曲星君不声不响的打上门来,他这边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所以现在怎么办?” 听完了这一切的乙木星君抬起头,看向巨阳星君。 “巨阳老弟,本座记得你是交游广阔的,眼下既然出了这档子事,不如将那文曲星君的事情广而告之,然后联合诸位大能,像当初剿杀那域外天魔一样,剿杀这……” “使不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巨阳星君连忙摇头。 “先不说百足前辈眼下危险,单说我们这一面之词,也没多少人会相信,那文曲星君随时都能说,我们才是被域外天魔蛊惑的那个,到时候……” “不能广而告之,那还能怎么办?” 说到这里,乙木星君下意识的看向了,手边的那一件域外天魔残躯。 “难道你想要……” “我觉得,我们至少应该先掌握一些能够让我们自保的力量。” 这样说着,巨阳星君拿起了那一件域外天魔的残躯。 “我们也要有自己的魔兵。” 第587章 魔兵,欲锤 虽然说是要打造魔兵自保,但如何打造魔兵,巨阳星君这边一时间也毫无头绪。 他只是见过那柄魔兵的凶悍,又没有见到打造的过程,要把一块域外天魔的残躯,打造成一件足以击杀大能的魔兵,恐怕不是随便打造一下就能做得到的——就像现在这样,别说锻造了,眼前这块来自于域外天魔的残躯,他们甚至连冶炼都做不到。 不管他们如何煅烧,域外天魔的残躯仍旧是那个样子,别说变成铁水了,甚至连被烧红的意思都没有。 “这……这就是域外天魔吗?” 正在负责添柴的乙木星君都看呆了,甚至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侧的巨阳星君。 不得不说,虽然都是巨阳,但相比起眼前这块域外天魔的残躯,恐怕就算是真正的巨阳星君,也远远达不到这种…… “乙木前辈,你这眼神实在是有点……” 饶是巨阳星君眼下全部注意力都在那域外天魔的残躯上,此刻面对这乙木星君的上下打量,终究也有点顶不住了。 是,眼下他与这域外天魔的残躯确实都是巨阳没错,可这毕竟是域外天魔,他这边比不过不是很正常? 若是他真能比得过这域外天魔,他早就自己去与那文曲星君决战了,又哪里还需要耗费这些功夫? “所以说,你难道就没问过,魔兵到底是怎么铸造的吗?” 眼看的巨阳星君仍旧一头雾水的样子,乙木星君终于有点顶不住了。 “巨阳贤弟,要不你再去找百足老兄问问呢?” “这……” 巨阳星君想了想,随后缓缓摇头。 说来也是惭愧,他之前想到了一切关于那魔兵的事情,却唯独没想到这一茬,眼下就算再跑一趟去问那百足星君,恐怕也不一定能问出什么——不,甚至就算他当时直接问,也不一定能问出什么东西。 毕竟按照那百足星君的说法,魔剑是抢过来的,换句话来说,锻造这柄魔剑的,是文曲星的嫡系风凌星君,而现在,风凌星君却已经死透了,这份铸造的办法自然也就跟着绝版。 当然,文曲星君那边或许还会有这份知识的备份,可眼下他又怎么可能直接上门讨要?那不是上赶着跑去送死? “我不如这域外天魔,倒也是正常,可是这文曲星君……我难道还不如这文曲星君?” 想到这里,巨阳星君的心中,不禁升起一股,胜负欲。 不就是锻造魔兵吗?那文曲星君能做到,他也一样能做到! 并且和那文曲星君相比,他其实还是有优势的——毕竟在那文曲星君锻造魔兵的时候,谁都不知道魔兵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所以真动起手来,也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尝试和实验。 可他这边却不一样了,虽然他没掌握锻造过程,但他至少见过魔兵的成品,有了一个既定的目标,他难道还不能反过来推导出整个过程吗? “首先是需要一块域外天魔的残躯,这是绝对的。” 一边回忆着自己对那柄魔兵的认知,巨阳星君一边思考着。 “然后的话……那柄魔兵能够勾动人悔恨的情绪,甚至不需要被擦碰,仅仅只是靠近,仅仅只是看到,都会让人突然无比的后悔,甚至心声死意。” 想到这里,巨阳星君感觉自己把握住了其中的关键。 “是了!就是这個!极端的情绪!这个或许就是最重要的辅料!” 于是,意识到关键所在的巨阳星君,开始了他的行动。 首先自然是紧握那域外天魔的残躯,此刻的他已然意识到了,单纯的煅烧恐怕毫无意义,真正能让这域外天魔残躯变化的,还得是坚定的意志——于是巨阳星君便开始尝试将自己的意志,附着到这域外天魔的残躯上。 至于他选取的意志,自然是他最擅长的方向,这也是他最能做到坚定的方向。 那就是,他对于情爱的追求。 “你既然是域外天魔,那你一定也对这方面有共鸣吧!” 一边这样想着,巨阳星君一边继续深化自己的坚定。 “看着我!跟随我!让我们一起去大杀四方!” …… 片刻之后。 虽然巨阳星君已经很是努力了,但这块域外天魔的残躯,却没有半点反应。 “……是不是你的方法用错了?” 一旁的乙木星君再一次开口了。 “还是说,你的意志还是有点……” “没可能啊。” 巨阳星君百思不得其解。 没道理的,这种事情真的没道理的,要知道他已经尽全力去催动自己的意志了,但手中这块域外天魔的残躯仍旧不为所动——不,这甚至不只是不为所动了,他甚至从这域外天魔的残躯上,隐隐感受到了的一股排斥。 域外天魔的残躯排斥这他的意志,完全不想化为他的兵刃。 “没道理啊。” 巨阳星君愈发的疑惑了,要知道在他的认知里,这域外天魔的实力可是远远的超过了他——换句话来说,真要比较起来,这域外天魔玩起来的尺度,只会比他大更多。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觉得,自己一定能与这域外天魔的残躯产生共鸣,只因为他们都是一条道上的,又岂能有什么不合作的道理? 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域外天魔的残躯,和他的意志之间,竟是半点共鸣都没产生。 “难不成这域外天魔也有洁身自好,守身如玉这一说?” 巨阳星君都惊呆了,但想了想之后,他便将这个念头从心头抹掉——只因为这可是域外天魔,一个魔怎么可能不放纵?怎么可能不享乐?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样想着,巨阳星君就准备先把这玩意带回去尝试尝试,研究研究。 可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那乙木星君,却将他拦下。 “巨阳贤弟,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乙木星君对着巨阳星君伸出了手。 “那块天魔残躯,是本座的战利品,巨阳贤弟就这么直接拿走,是不是不太合适?” “我只是想要换个地方试试。” 巨阳星君说得理所当然。 “眼下我们能用的材料还是太少了,所以我准备看看能不能研究出点……” “巨阳贤弟,伱刚才,是准备把你的意志附在这残躯上吧?” 乙木星君的眼睛已然眯了起来。 “你的意志附着在残躯上,做出来的自然是最适合你的兵刃,但是问题也就在这里了……这可是本座的战利品,你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过来抢东西的?” 伴随着这样的话语,巨阳星君身后的路,已然在不知不觉间被草木封死。 而那些蜿蜒的坚实藤曼,也已经隐隐将他围了起来。 “我……” 面对着已经准备要动手的乙木星君,巨阳星君也只能将手中的域外天魔残躯,还了回去。 毕竟这件事于情于理,都是他这边亏了心了,站在乙木星君的角度,他这行为确实与强抢无异。 但是…… “也应该让本座试试了。” 这样说着,那乙木星君也攥起了这块域外天魔的残躯。 “只需要把意志附加上去就可以对吧?只需要把意志附加上去……” 这样想着,乙木星君也开始尝试,在这域外天魔的残躯之上,附加自己的意志。 而伴随着乙木星君意志的灌入,这块域外天魔的残躯,也在肉眼可见的,生长壮大着。 是了,这便是乙木星君的意志,他之所以被称为乙木星君,就是因为他对于草木有着特殊的喜爱——而草木最明显的特质,就是在合适的环境下,一定会蓬勃生长,那份旺盛的生命力,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珍贵的瑰宝。 这也是为什么乙木星君也能在那场战斗中,硬抗那域外天魔的砍劈,或许他在攻击上的手段很是一般,但真要说起恢复和生长,乙木星君的本事绝对是一等一的。 而这份意志,恰恰也契合了眼下这残躯的需求。 正因为是残躯,所以才更需要生长,更需要恢复,所以眼下与其说是乙木星君在影响着残躯,倒不如说是这段残躯正在主动接受乙木星君的影响! “果然!哈哈哈!果然!” 眼看着那域外天魔的残躯,居然真的在自己的手中发生了变化,乙木星君不禁哈哈大笑! “变了!它变了!贤弟你看!它还在继续生长!” “……” 沉默许久的巨阳星君,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那确实是勉强,只因为眼下的他是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的——要知道不管怎么看,这段残躯都应该与他更为契合才对,他是巨阳星君,而这段残躯同样也是巨阳,他甚至一度以为这是命运的安排,合该这块残躯落入他的手中,成为他的兵刃。 不管怎么说,这块域外天魔的残躯,都本该是属于他的。 可现在,本该属于他的残躯,却正在接受着乙木星君的影响。 域外天魔的残躯拒绝了他的意志,拒绝了最合适的他,若只是这样,他其实也只能归咎于方法不对——但眼下,这块域外天魔的残躯竟主动接受着那乙木星君的影响,承认了那乙木星君! 这种事,这种事,怎么能…… “那个……乙木前辈。” 深吸一口气,巨阳星君脸上的笑容变得愈发和善了。 “恭喜乙木前辈,贺喜乙木前辈,乙木前辈铸就如此神兵,真是天大的喜事!” “那是。” 眼看的手中的天魔残躯还在继续变化着,乙木星君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更明显了。 “本座能感觉到,这域外天魔的残躯之上,竟隐藏着生机之力,仅仅只是握着这残躯,那勃勃竞发,就已经映入眼前……很难想象,这域外天魔的残躯,竟也能与本座的道统互相契合,巨阳贤弟,你还真是带了不得了的办法过来啊!” “嗯……” 巨阳星君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 “不过……乙木前辈,这里面,其实还有一个问题。” “还有一个问题?” 乙木星君愣了愣。 “你指的是?” “是那残躯上的问题。” 巨阳星君指了指那域外天魔的残躯。 “乙木前辈,还请拿过来,我指给你看。” “是残躯上的问题吗?” 乙木星君也没多想,很干脆地便将这域外天魔的残躯,向着巨阳星君递了过去。 这确实不用多想,毕竟刚才这巨阳星君在使用残躯的时候,这域外天魔的残躯就没什么反应,眼下这域外天魔的残躯在他手中出了变化,只能说明这域外天魔的残躯选择的是他乙木星君。 被主动选择,甚至是被神兵材料主动选择,这种感觉,难免让乙木星君有些高兴。 但就在乙木星君这边还在高兴的时候,沉重的金属,却已然砸在了他的头上。 “嘭!” 伴随着一声爆响,乙木星君的脑袋登时便碎了一半! “你!” 虽然半个脑袋都被砸碎,但旺盛的生命力却让乙木星君还活着——可缺掉半个脑袋,终究还是让乙木星君的反应稍微慢了半拍。 又或者说,乙木星君一时间也没办法理解,明明刚才说的还好好的,怎么这巨阳星君,突然就跟他翻脸了? “你……” “嘭!嘭!嘭!” 没等乙木星君这边开口说出什么,又是一连串的重砸打在了他的脑袋上,那原本在他的意志影响下变得蓬勃壮大的,域外天魔的残躯,此刻在那巨阳星君的手中却如同一柄重锤一般,不断地击打着他的头颅! “死!死!死啊!” 一边拼命挥舞着手中的域外天魔残躯,巨阳星君一边嘶吼着,此刻的他已然彻底没了刚才表现出的那份和善,只剩下彻头彻尾的暴戾! “我的!我的!这是我的!” 一边打砸着,巨阳星君一边喝骂着。 “这是我的!我的宝贝!你凭什么!你凭什么!” 银白的金属一次又一次的砸下,乙木星君的脑袋很快便成了碎片,紧接着便是身子,再到每一寸的骨头。 直到乙木星君彻底被重锤砸死,巨阳星君才算是停了下来。 是了,重锤。 此刻的巨阳星君,已然铸出了能够杀死大能的魔兵。 第588章 锤杀 踩在尸体的碎片之上,巨阳星君拎起了他的战锤。 回过神来的巨阳星君,此刻已然清楚了这魔兵的铸就过程到底是如何——之前他对于极端情绪的那一部分,确实是猜对了,手中的材料也是合适的材料,但在铸就魔兵的过程中,他唯独缺少了一样至关重要的辅料。 那就是,一条性命。 也就是这个时候,巨阳星君才意识到,刚刚的乙木星君虽然确实做到了与这域外天魔的残躯共鸣,但也仅仅只是与残躯产生了共鸣——又或者说,那根本就不能算共鸣,更像是在单纯的为那域外天魔修复残躯。 所以那域外天魔的残躯才会接受,甚至主动回应这份力量,只因为残躯想要的一定是恢复和复活。 换句话来说,那乙木星君实际上没有完成什么共鸣,那自以为是的显摆,仅仅只是在无意识的令那域外天魔复生。 反倒是他现在,才是真正的与魔兵产生了共鸣。 是了,不是什么域外天魔的残躯,而是魔兵。 手中这柄战锤,是真正与他整个人心意相通的魔兵。 “宝贝,我的宝贝……” 掂着手中的战锤,此刻的巨阳星君心中无比畅快。 作为这柄战锤的缔造者,巨阳星君已然清楚的感受到了这柄魔兵的异能——虽然这柄魔兵无法像是百足星君那柄剑一样,仅仅只是看一眼就能令人心头涌出无限悔意,但这柄战锤却有着更为凶险的异能。 这份异能,来自于他刚刚锤杀乙木星君时的狂暴心态,是混杂了贪婪与妒忌的,深沉之欲。 如果说以前的他,仅仅只是对情爱有着欲望,那么眼下在这柄魔兵的加持之下,他这份欲求就会变成真正的实质,只要对手的手中拥有他所欲求的,不管是人还是物,这份欲求都会加持在他的身上,让他变得更凶更强! 直到他的欲念,彻底压制对方的一切念头。 直到他的对手,死在他的锤下。 “怎么总感觉,有点像是普通的煞气兵刃?” 想到这里的巨阳星君微微皱了皱眉。 但马上,他便又摇了摇头。 首先,普通的杀气兵刃可做不到锤杀大能这种壮举,其次,普通的煞气兵刃可做不到这柄战锤这么方便——就像是有些时候,为了达到目的,这巨阳星君也会对自己的欲求进行压制和伪装一样,手中这柄战锤也一样能大能小。 大则凶悍无匹,催筋断骨,小则微不可查,不泄半点气息。 换句话来说,他完全可以做到上一刻还在谈笑风生,下一刻就瞬间挥下重锤! 而在他没有挥出重锤的时候,谁也不可能察觉到,他身上居然还有这么一件凶险的魔兵。 “简直……完美。” 掂着手中瞬间缩小的战锤,巨阳星君愈发地满意了。 “你是我巨阳星君的兵刃,也是因巨阳所生,那以后就叫你,巨阳锤吧!” 手中的战锤颤动了几下,明显是有些不满,毕竟这柄战锤在被铸造之初,就有了欲锤这个名字,但巨阳星君还是坚定的执行了自己的想法,他觉得反正就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不管是巨阳锤还是欲锤,其实都没什么区别,反正当它出现的那一刻,就是一个大能陨落的时候。 这便是魔兵。 只属于他的魔兵。 “不过……还不够。” 将已经变小的欲锤收入袖中,巨阳星君看着身边那逐渐坍塌的洞府,眯起了眼睛。 还不够,只是这一柄魔兵还不够,仅仅只是一柄魔兵,都已经拥有了如此的异能,那么当其他所有魔兵都聚拢到他的手里时,他又会有多强? “难怪那文曲星君,会如此的重视这域外天魔。” 在感受到魔兵所带来的力量之后,这巨阳星君,也已经有所明悟。 原本在最初的时候,受到那文曲星君的影响,他也曾觉得这域外天魔或许是个威胁,但随着域外天魔被浇灭,他也逐渐觉得,域外天魔这个口号,或许只是那文曲星君实现阴谋的方式——可现在,在亲手掌握了一柄魔兵之后,他才真切的意识到,这域外天魔到底代表着什么。 这域外天魔虽然会带来混乱,但混乱也会带来新的机会。 这份狂暴诡秘的异能,还有直指人心的杀法,都是从未有过的东西,它们的出现确实带来了混乱,但也给这一潭死水的世界注入了新的生机。 “是了,一潭死水。” 想到这里的巨阳星君,不禁叹息一声。 虽然巨阳星君所追求的只是上不了台面的情爱,但他终究也是个大能,所以他才更能意识到,大能的前方,或许已经真的没有路可以走了——那些所谓的提升,也仅仅只是在大能这个阶段进行提升而已,不断地深化自己的意志,不断地强化自己的能力……这看起来像是在变强,但却没办法带来什么根本性的改变。 既然前进的方向已经失却,那剩下的自然就是彼此相杀。 继续前进能让自己变强吗?吞掉彼此能让自己变强吗?就算真有人能做到吞噬所有大能的一切,但是那又如何呢?那所谓的一切,终究还是这个世界的东西,人也终究还是被困在这个世界里,被困在这了牢笼一样的世界里,永世不得解脱。 世界很大,好像一辈子都走不完。 世界又很小,小到连大能们的未来都无法承载。 好在,域外天魔出现了。 域外天魔的出现,带来了混乱,但也带来了新的力量,更是令一个猜想被证实。 曾经的那些大能们也都探索过,到底能不能找到一些新的东西,到底还有没有新的方向可供他们拓展,但他们弄出来的结果,却往往是洞府这样的,自娱自乐的产物——的确,通过洞府这种东西,诸多大能们探索到了,在这个世界里,意志或许才是决定一切的根本,可这也直接封死了他们向外探索的道路。 就算向外探索,他们又怎么能确定自己到底是来到了新的世界,还是在自己开辟的洞府中打转?就算找到了所谓的新东西,他们又怎么能确认这到底是未曾见过的产物,还是自己潜意识中的某个疯狂臆想? 可现在,伴随着域外天魔的到来,大能们却已经知道了,天魔是存在的,新东西也是存在的,至于所谓的外界,更是存在的。 “难怪……他们都没有对那文曲星君做出什么抵触。” 也就是这个时候,巨阳星君才意识到,为什么那文曲星君的行动明明如此离谱,但却还有诸多大能在支持着他。 只因为,他们支持的不是文曲星君这个人。 而是这所谓的万星盟,是这个组织本身。 想要对外征伐,单枪匹马肯定是不行的,最明显的例子就是这个域外天魔,就算有着天大的本事,也一样抗不过所有大能不计代价的集体围攻——所以这些大能们理所当然的选择了抱团,选择了彼此守望相助,这所谓的守望相助压根就不是用在这里的,而是用在域外的。 文曲星君有问题,他们难道真看不出来吗?很明显,除了少数几个脑子不太清楚的大能,大多数大能应该都是看出来了的,不过相比于对于域外的征伐来说,区区文曲星君的问题其实没什么所谓。 “也就是说……” 巨阳星君敏锐的察觉到了机会。 虽然眼下这文曲星君看似势大,但实际上,对方真正能动用的力量,好像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庞大。 又或者说,文曲星君的实力,更多来自于那个位置。 而现在,巨阳星君已然看出,那个位置,谁来都行。 他上,他也行。 “所以你又来干什么?” 万星盟的大殿之中,高居于首座的文曲星君正在伏案书写着什么。 “巨阳星君,你不是已经带着人走了吗?” “我是来赔罪的。” 巨阳星君的脸上写满了歉意。 “以前的事情,是我不对,但是最近这段时间,我已经想通了,面对域外天魔,我们就应该团结才对,就应该团结一心,才能做出大事。” “做大事?” 文曲星君抬起了头,那须发皆白的模样已然显得有些苍老。 “你说什么大事?” “域外的大事。” 巨阳星君叹息一声。 “我也是回去之后,才想明白,域外天魔的关键从来都不在天魔本身,而是在于域外……这是一个机会,是我们所有人的机会,你成立万星盟,想必也是因为这个。” 说到这里,巨阳星君叹了口气。 “想要征伐域外,我们必须团结起来,不管用什么方式,不管用什么手段,可是我,我却……” 这样说着,巨阳星君一声长叹,干脆双膝跪地,纳头便拜! “总之,是我错了!” “何出此言!” 眼见得巨阳星君真的就要这么跪下磕头,文曲星君也连忙站起了身子,避开了这一磕。 虽然这确实是巨阳星君的诚意没错,但这也不代表文曲星君就真的能受了这一拜——眼下这巨阳星君里外话都说了,分明是坐实了自身知错能改的名声,反倒是文曲星君这边,若是真就接受了这一拜,那反而是要惹出一众大能的愤怒来。 说到底,今天你能让跟你有矛盾的巨阳星君给你磕头,那明天大伙见了你是不是都要跟着跪拜?你要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所以巨阳星君这一拜虽说是情深意切,但也是将这文曲星君架了起来。 不过好在这不算是什么大事,起码对文曲星君来说不算什么大事——于是,老迈的文曲星君便连忙一路走了下来,附身搀起了巨阳星君的身子。 巨阳星君这边做出了道歉的行动,文曲星君这边也宽宏大量的选择了原谅,两边的交情甚至得以加深,这才称得上是一段佳话。 文曲星君很清楚这一点。 巨阳星君,同样也很清楚。 “老哥哥!” 伴随着文曲星君搀扶的动作,巨阳星君也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臂。 “我等这一刻,等了太久……” 嘭! 话音未落,文曲星君的头颅便如同西瓜一般当场爆开! 由于并非是需要聚众商讨事情的时候,眼下留在这万星盟大殿中的大能倒是不多,但也就是这少数几个大能,见证到了这凶残的一幕——只见那巨阳星君手中抡着一柄不知哪里来的战锤,正一下又一下地打砸着文曲星君的身躯! “嘭!嘭!嘭!” 沉重坚硬的战锤接连落下,文曲星君的身体很快便被砸成了一滩烂肉,那张苍老的面容更是早已被打得粉碎,此刻除了裹着那团烂肉的残破衣衫,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证明这团烂肉的身份。 而在将文曲星君彻底砸成一团烂肉之后,巨阳星君便也拎着沾血的锤子,从尸身上站了起来。 “去吧,去把万星盟的其他大能都叫过来。” 巨阳星君挥了挥手,这样说着。 “都叫过来,把这里的事情都告诉他们,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没有什么不能讲的……但是记得告诉他们,我已经知道了他们想要的,文曲星君这条老狗能做到的,我也一样能为他们做到,我会带他们征伐域外,我会带他们拥抱未来,所以与其让文曲星君这条老狗来做,不如让我来。” “你来?” 有声音在巨阳星君的背后响起了。 “你说你能做到,你能做到什么?” “我当然能做到,文曲星君能做到的,我都能……嗯?” 巨阳星君猛地皱起眉头。 只因为背后的那个声音,实在是太过耳熟。 “你……” 巨阳星君猛地回过头,却发现那文曲星君,也就是那须发皆白的中年文士,仍旧好端端的坐在书案后面。 “怎么可能?” 看了看书案后买你的文曲星君,又看了看地上那一滩烂肉,巨阳星君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文曲星君怎么可能还没死? 那被他杀掉的,到底是谁? “你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还想要顶替我的位置?” 书案之后的文曲星君,嗤笑一声。 “不自量力。” 第589章 魔兵,实镜 看了看仍旧完好无损的文曲星君,又看了看地上那滩被自己锤杀出来的烂肉,巨阳星君的脑子一时间有些转不过来了。 没道理的,这种事完全没道理的,巨阳星君可以确信,自己绝对不可能杀错人——只因为文曲星君身上的气质,还有那股独属于文曲星君自己的道统力量,实在是太过明显,根本不可能有谁能伪装得如此之好。 难道说,这文曲星君机关算尽,早就料到有这一天,所以提前几十年,甚至提前几百年,几千年,就为自己安排好了代死的替身? 居然如此阴险狡诈,文曲星君这条老狗…… “也罢。” 深吸一口气,巨阳星君握紧了手中的战锤。 事已至此,已经不是追究什么事情来由的时候了,他现在能做的只有杀,也只能杀。 更何况,这对他来说,甚至不是什么坏事。 他想要的位置还没有拿到手,他的欲求还没有被满足,手中战锤的加持也就还在持续,此刻的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力量正在狂增,猛增,甚至连他的身躯都和手中的巨阳锤一样,变得壮大起来。 此刻的他与其说是一个人,倒不如说是一具人形的战争机器,没有任何东西能挡住他的步伐,所有的一切都将在他的重锤之下化为齑粉! 他能杀这文曲星君第一次,就能杀这文曲星君第二次! “杀!” 伴随着一声暴吼,巨阳星君猛地冲向文曲星君,手中的战锤再一次挥出,带着无可匹敌的力量! 轰—— 仅仅只是一锤下去,不管书案,还是那文曲星君,便都被砸成了碎片。 甚至就连地面上,都被砸出一个硕大的凹坑。 “就只有这样?” 巨阳星君不禁嗤笑一声。 文曲星君这条老狗,刚才突然冒出来的时候倒是唬人,但是现在看来,这老狗也不过如此——他甚至没感觉到这文曲星君有什么反抗,就已经将对方砸成了肉泥。 就只是这点实力,也配说他不自量力? 就只是这种东西…… “嘁。” 摇了摇头,巨阳星君突然有些意兴阑珊。 原本他还以为,就算自己已经拥有了魔兵加持,想要战胜这文曲星君,恐怕也要大战三百回合才行,毕竟这文曲星君也一样拥有着魔兵,拥有着诡秘莫测的手段——可现在看来,这文曲星君,还是太弱了些。 的确,这文曲星君或许确实掌握了什么魔兵,但是那又如何呢? 在他的面前,这文曲星君连拔出魔兵的机会都没有。 这就是力量的差距,也是绝对的差距。 这个世界,终究还是以力量为尊…… “啪,啪,啪。” 也就是这个时候,巨阳星君的背后,突然响起一阵鼓掌之声。 “了不起,做得不错,居然能用这么快的速度杀死一个大能,不愧是巨阳星君。” 伴随着鼓掌的声音,熟悉的腔调也跟着传来。 “不过这好像不是你自己的力量啊……巨阳星君,你手里的锤子是怎么回事?上面怎么会有域外天魔的气息?” “你!” 巨阳星君猛地回过头,却发现那须发皆白的文曲星君,仍旧好好地站在不远处。 没道理的,这完全没道理的。 他刚才杀死的那个文曲星君又不是假的,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力量的流入,他确实击杀了文曲星君,这绝对不是什么虚假的幻觉,他已经接连杀了两个大能,两个都是文曲星君……可是这两个被他杀了的大能,怎么可能都是文曲星君?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文曲星君还能活过来? 难道说是他的魔兵,出了问题? “怎么,你终于发现了?” 不远处的文曲星君,仍旧是那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这域外天魔的力量,可没有那么好用……” “死!” 巨阳星君毫不犹豫地再次冲锋。 如果说刚才的时候,他还对手中的魔兵有着怀疑,那么当文曲星君开口之后,他便已经直接将这一抹怀疑从心头抹去——事情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绝不能中了这文曲星君的离间之计! 他相信着手中的魔兵,就如同手中的魔兵相信着他一样。 这是命运的相遇,是他们彼此的运气,身为巨阳的他们,必将顶天立地,一往无前! “轰!” 又是一锤砸下,新出现的文曲星君,又一次变成了一滩碎肉。 而在锤杀了第三个文曲星君之后,巨阳星君的力量更是暴涨,不止整个人的身形已经拔高了数尺,每一丝筋肉更是已经膨胀到紧绷,老树根一般的青筋在巨阳星君的身上绽开,这让本就凶悍的巨阳星君看起来,更是如同一尊恐怖的魔神! 但是,就在巨阳星君以为,一切就要这么结束的时候。 那个一袭青衫的文曲星君,却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这就是域外天魔给你的力量吗?” 这一次,文曲星君甚至一脸嫌恶地抬手扇了扇。 “这让你看起来像个怪物……” “轰!” 没等文曲星君说完,巨阳星君手中的战锤却已经再一次砸下。 手中的触感仍旧是真实的,这个被他杀死的文曲星君仍旧是真的,连杀四个文曲星君,四个文曲星君都是真的——但第五个文曲星君还是出现在了不远处,甚至第六个,第七个…… “杀杀杀!” 此刻的巨阳星君已然杀红了眼,手中战锤已然舞成一团飓风,一个又一个的文曲星君倒在他的锤下,黏腻的肉酱已然洒满了整个万星盟大殿。 力量,力量才是一切,只要他还手握着这柄巨阳锤,只要他还手握着力量,那么不管文曲星君复活多少次,他都一样能全部杀光! 这个世界,终究是以力量为尊! “其实你说的没错,你们说的都没错。” 也就是巨阳星君喘息的片刻,文曲星君的声音却再一次响起了。 “这个世界,确实是以力量为尊的……又或者说,不管到哪里,力量都是绝对的主宰,毕竟生杀大权才是绝对的权力,弱者只能束手待毙。” 说到这里,文曲星君却摇了摇头。 “但很可惜的是,你们对力量一无所知。” “你!” 巨阳星君猛地回过头。 但这一次,他却没有着急挥动锤子。 只因为这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文曲星君,手中正盘着两颗未曾见过的铁胆。 铁胆,是一种颇为奇门的兵刃,本身结构倒是不复杂,就是不大不小的铁球,一般成对出现,一些凡人武者经常会将其作为手把件来携带,闲时可以放在手中盘玩,用来增进指力和腕力,遇到突发状况,也可以将沉重的铁胆作为暗器掷出,其劲道足以催筋断骨——一些文人雅士盘玩的核桃,就源自于此,也称得上是一种风雅之趣。 可是现在的话,巨阳星君可以确信,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两颗铁胆,绝对不是这文曲星君拿来附庸风雅的东西。 这两颗铁胆,是魔兵。 是文曲星君手中的魔兵。 “所以说,这就是你的底牌了吗?” 死死地盯着那两颗铁胆,巨阳星君突然笑了起来。 “这就是你的依仗了?你觉得只靠这种东西就能打的赢我?” 两颗铁胆,也就是说,这文曲星君只有两次进攻机会,只靠两次出手,就想杀死已经被魔兵加持数次的他,简直就像个笑话——要知道此刻的他已然被加持到了绝强的地步,整个身躯都坚硬如铁,只靠这两颗铁胆,这文曲星君凭什么跟他斗? 就只靠这种东西…… “所以说,你们对真正的力量一无所知。” 这样说着,文曲星君竟抬起手,将那两颗铁胆一同抛向半空。 也就是这个时候,巨阳星君才真正看清了那两颗铁胆的样子。 那与其说是两颗铁胆,倒不如说是两颗眼球。 两颗,域外天魔的眼球! “沉眠在虚假的暴力中,你们根本看不清真正的前路。” 这样说着,文曲星君闭上了眼睛。 “那就让我等来告诉你,何为力量的真谛。” 伴随着这样的话语,伴随着那两颗眼球的注视,第二个文曲星君凭空走出,紧接着便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仅仅只是片刻,成百上千的文曲星君便已经挤满了整个万星盟大殿,将整个大殿围得水泄不通! “你……” 巨阳星君整个人都已经看得呆住,眼前的景象委实有些太过超出他的认知。 这么多文曲星君,居然遍地都是文曲星君,甚至每一个文曲星君都是真实的,每一个文曲星君都是真正的大能……这种事情,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难道说,是因为那一双眼睛! “眼睛是心灵的窗子,也是映照出心灵的镜子。” 也就是这个时候,为首的文曲星君探手一招,便将半空中的那一双眼球收回手中。 “透过这一面镜子,我等看到了未来的前路……这才是真正的力量,才是无可匹敌的力量。” 这样说着,三千六百名文曲星君同时执笔,偌大的镇封符箓在他们的笔下瞬间成型! “团结,才是力量!” 轰—— 三千六百道镇压符箓同时砸下,登时便将巨阳星君砸进了地里! “你……” 巨阳星君拼命想要做出些什么反抗,但面对着三千六百个文曲星君的同时发力,他却连半点起身的机会都没有——只因为这三千六百个文曲星君甚至已经分开了波次,一轮又一轮的镇压符箓接连不断,竟是连半点喘息的机会都没给巨阳星君留下! 也就是这个时候,巨阳星君才意识到,当初的那一场战斗中,那域外天魔所遭受的,到底是怎样的进攻。 可即便如此,那域外天魔仍旧可以挥刀斩杀诸多大能,反观他自己,竟是连站起来的能力都没有。 难道他真的与那域外天魔,差了这么多吗? 难道说,他真的不如那域外天魔那?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强烈的挫败感涌上巨阳星君的心头,这甚至让巨阳星君的身形开始变小,就连手中的战锤也像是失去了力量一般,逐渐萎靡。 这也让巨阳星君变得更加癫狂。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咬紧牙关,巨阳星君再一次昂起了头。 “我!我一定要……” “不用反抗了,没有意义的。” 看着巨阳星君还在挣扎的样子,为首的文曲星君摇了摇头。 “或许你在把自己和当初的域外天魔相比较,你在用他激励你自己,你觉得他能做到的事情,你自然也是能做到的……又或者说,只需要努努力,你总是能尝试一下,对吗?” 说到这里,文曲星君叹息一声。 “但是这一次,你面对的是我等,虽然这座大殿只能容纳三千六百人,但是对付你也已经足够了……毕竟这不是上次那种战斗能比得了的,我等的手中握着的可是真正的力量。” 这样说着,文曲星君抬起了手。 大殿之中,其余三千多名文曲星君,也同时停了下来。 短暂的寂静,虽然给了巨阳星君片刻的喘息之机,但那份沉重的压力却让巨阳星君只觉得透不过气来——明明这三千六百名文曲星君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站在半空之中,但巨阳星君却已然感受到了那份沉重的力量感。 是了,力量感。 就像那文曲星君说的那样,这确实是力量本身。 “这是……什么?” 呕出一口鲜血,巨阳星君声音干涩。 “我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你面对的,是真正的力量。” 为首的文曲星君,也已经飞至半空。 “我们,万众一心。” 轰—— 伴随着文曲星君挥落的手掌,三千六百道笔墨纵横交错。 巨阳星君偌大的躯体被瞬间分尸,当场死得不能再死。 伴随着巨阳星君的分尸,文曲星君的身形也落在了地上,一部分文曲星君凭空消失,另一部分文曲星君则开始有条不紊地清理起整座大殿——而那个为首的文曲星君,则走到了巨阳星君尸身的边上,拎起了那柄战锤。 “欲锤吗……还真是你能做得出来的东西。” 仅仅只是瞥了巨阳星君的尸身一眼,文曲星君便摇了摇头。 随后抡起战锤,将这巨阳星君的尸身一寸一寸砸得粉碎。 但文曲星君却没有收下这柄魔兵,他仅仅只是用这柄魔兵完成了清理巨阳星君的工作,紧接着,他便随手将这柄魔兵抛给了另一个文曲星君——他确实不需要这种东西,只因为他的手中,有着更好,甚至可以说是最好的。 “来吧,让我等看看。” 坐回书案之后的文曲星君摸出那两颗眼球,看着那一对黯淡无神的瞳孔,就像是照着镜子一般。 “让我等看看,我等的未来,到底在什么地方。” 第590章 文曲星君 巨阳星君死了,死的干脆利落。 如果说之前在一众大能的眼中,这文曲星君或多或少还有些配不上这个位置,那么这一次,文曲星君便已经用巨阳星君的性命为代价,彻底证明了自己的强大。 而文曲星君所使用的,能够极大程度增幅战斗力的魔兵,也开始进入到一众大能们的视线之中。 “这魔兵……是源自于那域外天魔吧?” 在一次万星盟的集会上,终于有大能忍不住开口询问起来。 “上面有那域外天魔的气息。” 这是试探,也带着隐隐的要挟,若是文曲星君真的不想说出魔兵的秘密,那这个勾结域外天魔的名头,恐怕就要扣到文曲星君自己身上了——虽说考虑到那魔兵的强横,这一众大能们也不敢保证自己就真能打得过,但若是就这么放任对方独吞魔兵的秘密,那也是不可能的。 但出乎这些大能们意料的是,文曲星君完全没有遮掩的意思。 而是一脸坦然的点了头。 “没错!这一对魔兵就是取自那域外天魔!” 这样说着,文曲星君甚至干脆将那一对眼球拿了出来。 “我等所拥有的这一对魔兵名为实镜。” 这样说着,文曲星君手中的那一对眼球已然悬浮在半空。 “虽然本身只能挥出去砸人,但它的异能却是很有用的,只要眼球中映射出持有者的样子,就能将持有者复制出来,复制体的想法,思维,乃至于实力都和持有者完全等同,甚至可以说,就是另一个持有者本人。” 伴随着这样的话语,另一个文曲星君凭空走出,接过了那一对眼球。 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文曲星君,一种大能半晌无言。 一个文曲星君可能不算太强,两个文曲星君可就不好说了,并且他们可是都知道,在轰杀巨阳星君的时候,这文曲星君可是足足出动了三千六百个——而这也就意味着,只要这魔兵在手,这文曲星君一个人,就已经是一支大能组成的军队! 如此强大的力量,如此匪夷所思的能力,这简直…… “简直,超出常理。” 有大能在这一刻做出了总结。 是了,超出常理,这或许是最为准确的形容了,毕竟大能们的实力再怎么凶悍,大多也都是基于对常理的深入研究和运用——但这文曲星君手中的“实镜”却完全不同,这是完全超出常理,超出认知,甚至整个世界都不一定能承受得了的力量。 就比如文曲星君如果不声不响的复制自己,无限的复制下去,那么是不是有一天,这文曲星君只靠自己的肉身,就能填满整个世界? 这种场面,哪怕只是想想,都显得过于骇人了。 又或者说,这么危险的东西,居然真的能存在? “这就是那个域外天魔带来的力量。” 从另一个文曲星君手中收回那对眼球,文曲星君面对着一众大能,侃侃而谈。 “域外天魔并非此世之物,自然不会适应此世的常理,虽然这是危险,但同样也是机会……大家已经看到了魔兵的力量,那么现在,大家觉得,这域外天魔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机会。 域外天魔的出现,意味着新的机会。 这一刻,所有大能都确认了这一点。 仅仅只是一对眼球,都已经拥有如此威力,那么域外天魔的其他部分,又能爆发出怎样的威能? 这份超出常理的力量,这份完全不讲道理的力量,又有谁不想要? 这域外天魔,简直浑身都是宝! “嘶……” 想到这里,不少大能便已经将目光投向了身边的人。 那些被注视到的大能,都是已经夺得了域外天魔残躯的,换句话来说,这些大能也都有着打造魔兵的机会——但很明显,羡慕归羡慕,他们可不会傻到去抢夺,毕竟能够夺得那域外天魔的残躯,本身就已经证明了这些大能们的实力。 再加上随时可能会被打造出来的魔兵……这哪里是他们敌得过的? 于是,想到这里的大能们便收回了目光。 但他们的视线,依旧炽热。 是了,抢夺域外天魔残躯这种事,他们或许做不到,但域外天魔这种东西,也不一定就只有这一个——若是还有更多的域外天魔存在呢?这岂不是意味着更多的材料,更多的魔兵? 也就是这个时候,文曲星君再一次开口了。 “这也是为什么,我等要将大家聚集在这里。” 文曲星君的声音顿了顿。 “大家都已经看出了域外天魔的好处,那么想必也就看出了域外天魔的关键……没错,域外天魔,天魔本身不重要,重要的还是域外。” 此言一出,一众大能们顿时屏息凝神。 是了,域外天魔,域外天魔,域外会不会有着更多的天魔? 原本在不少大能的眼中,域外天魔是敌人,是祸患,可现在看来,这是祸患,但也同样是助力——仅仅只是一个域外天魔,就已经带来了如此巨大的变化,如果他们能够猎杀到更多的域外天魔,这岂不是…… 此时此刻,巨大的利益,令所有大能都团结了起来。 “但是我们怎么去到域外?” 有大能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又或者说,这也是所有大能共同的疑问。 虽然整个过程看起来简单,域外天魔既然能出现在这里,他们自然也能出现在域外,但对于域外,又或者说世界之外的探索,实际上早就在不知多久之前就已经有大能做过了——但那些大能们的尝试却终究没能做到什么,唯一的成果,也就是现在大家开辟洞府的方式。 虽然洞府很好用,甚至可以说是极其好用,但大能们其实也都知道,这洞府终究是基于自身的意志构建出来了,当自身意志坍塌的时候,洞府也会随之扭曲,甚至消失无踪,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真正的域外。 所以说,真正的域外,到底要怎么过去? “我等也不知道。” 面对着一众大能的疑惑,文曲星君却叹息一声。 “虽然我等能理解大家的心情,但是我等真的不知道……虽然我们确实掌握了那域外天魔的残躯,但我们没有掌握到域外天魔的意识,所以我等也不知道那域外天魔到底在想什么,到底从哪里来。” “这……” 一众大能纷纷皱起了眉头。 很显然,这个答案,可没办法让他们满意。 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文曲星君的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不过,没关系。” 一众大能的注视之下,文曲星君再一次开口。 “那域外天魔,此刻应该已经复活了。” “什……” 不少大能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一些与文曲星君本就有联系的大能也已经愣在了当场——虽然他们确实得到了文曲星君私下的一些许诺,但这和说好的可完全不一样! 那域外天魔居然已经复活,但他们这边却还一点消息都不知道,这种事简直…… “难道这是你一手安排的吗?” 有大能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难怪之前那场围剿,处处透着古怪……原来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中吗!文曲星君!” “其实不在我等的计划之中,但也可以这么说。” 文曲星君沉默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我等也是后来才意识到,这域外天魔究竟意味着什么,所以在想到这一点之后,我等也就知道,这域外天魔绝对不可能死的这么干脆……但这反而不是什么坏事,不是吗?死了的域外天魔未必就真的好,活着的域外天魔对我们也未必就真的坏。” “但是……” 一想到那域外天魔居然还活着,在场的一众大能已然如芒在背。 这一次就跟之前那次不一样了,上一次是敌明我暗,他们完全可以在那域外天魔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集体动手将其包围,让那域外天魔没有半点逃离的可能——但这一次就完全不一样了,这一次可是敌暗我明。 想想吧,不管是出门历练的时候,还是在洞府里修炼的时候,又或者在与其他大能交战的时候,复活过来的域外天魔不声不响找上门了,再以那绝强的武力,当头就是一刀……当初的那场大战,他们可都还是记得的,又有几个人能真正扛下那域外天魔的一刀? 域外天魔一旦复活,他们所有人便都沦落到了危险的境地之中。 “所以我等才要团结自保。” 说到这里,文曲星君再一次笑了起来。 “这并非是什么无谓的担忧,而是那域外天魔真的会下手杀人……并且以那域外天魔的道统来看,被他杀了,恐怕就是真死了。” “……” 一众大能们纷纷陷入了沉默。 长生久视的他们,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生命,能够一路走到如此地步,他们谁都不想死。 于是摆在他们面前的路子,大概就只剩一条了。 “先下手为强!先把那域外天魔杀了!” 这一次,都不用文曲星君组织,这些大能们自己的心头就已经涌起了杀意。 “所有和那域外天魔有关的,一个不留!全都要……” 说到这里,这些大能们自己却先卡了壳。 清理和那域外天魔有关的一切?这种事他们好像已经做过几遍了,眼下就算再做,他们又能清理谁?总不能把魔兵的持有者也清理一遍吧?比如眼下那个正拿着两个眼球的文曲星君…… 让他们去打文曲星君? 如果是以前的话,这甚至称得上是一份好差事,可是现在的话…… 一想到那三千六百个文曲星君共同出手的画面,一众大能们便已经头皮发麻。 “总之,大家一定要记得守望相助。” 文曲星君这一次直截了当的开口了。 “这不止是为了现在,也是为了以后对于外域的征伐,总不能到了出征外域的时候,我等还要因为什么小事而内讧……如果对自己的实力不够自信,那可以去寻找那些能够打造魔兵的大能,依靠他们手中的魔兵,抵御那复活的域外天魔。” “就只是这样?” 有大能忍不住开口了。 “难道我们就只能被动挨打不成?” “是的,这也是那域外天魔计划的一部分。” 文曲星君叹了口气。 “我等也是后来才知道,那场战斗与其说是我们将那域外天魔分尸镇压,倒不如说是那域外天魔眼见得这场战斗会打得无穷无尽,干脆就自己选择了化整为零……眼下那域外天魔已经做到了他想要做的,直接潜伏在了阴暗里,这一点确实要说他是棋高一着。” “但是我们的手中,还有那域外天魔的残躯。” 有大能做出了总结。 “不管他潜伏在哪里,他总是要主动来找我们复仇,来收回他的那些残躯,这也就意味着……” “对的,这也就意味着,那域外天魔,一定会主动现身。” 文曲星君点了点头。 “当那域外天魔主动现身的时候,也就是我等动手将其围剿的时候……切记,能抓活的,就尽量抓活的,我等还需要那域外天魔的意识,去打开通往域外的道路。” “通往域外的道路……” 一提到这个,一众大能无不心驰神往。 域外,不止代表着危险,更是代表着机遇,代表着更进一步的机会,只要能去到域外,只要能猎杀到更多的域外天魔,那简直…… 这一刻,面对着来自域外的诱惑,一众大能们纷纷对着文曲星君低下了头,表示愿意听从对方的调派。 大能们纷纷散去了,原本一盘散沙的大能们,此刻已经变得空前团结。 “我们要团结起来!” 离开的路上,一众大能们纷纷这样交流着。 “我们不要让那域外天魔钻了空子!” “那确实!我也觉得文曲星君说的很对!” 一众大能之中,脖子上插着断剑的百足星君,也跟着其他大能一起连连点头。 “这一次,老夫也不得不承认,这文曲星君说的确实是对的!” 第591章 铸就魔兵的关键 文曲星君的这次集会召集了能召集的所有大能,于是百足星君,又或者说杜乘锋,理所当然的也在一众大能的队伍之中。 会不会被发现,杜乘锋其实不太在乎,毕竟他之所以要过来,就是为了看看能不能找机会,用悔剑给那文曲星君来个狠的——当然,出于实际考虑,他大概率找不到出手的机会,不过能亲眼看一下敌人到底在干什么,也能算是知己知彼了。 并且事实也证明了,他没有选择出手是对的,只因为那文曲星君手中的魔兵实在是过于强悍。 那一双用他的眼睛制成的魔兵,到底能够复制出多少文曲星君,杜乘锋心里也没个准数,但他至少知道只要那魔兵还在,不管他杀多少文曲星君,都毫无意义——依靠着这一对魔兵,文曲星君俨然已经成了诸多大能之中最为强悍的那一个。 “也就是说……” 杜乘锋稍微思考了一下这个魔兵的应用方式,心里便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起码碰到落单的文曲星君,已经不太好杀了,毕竟以文曲星君的狡诈程度,这大概率是被扔出来钓鱼的诱饵——毕竟就算换成杜乘锋自己,大概率也会这么干,毕竟复制出来的自己实在是太过好用,甚至就算死上几个也没什么所谓。 至少对于文曲星君来说是这样,杜乘锋已经知道了,文曲星君和巨阳星君之间的那场战斗,在那一场战斗中,文曲星君表现出了超乎常理的战斗力,哪怕是复制体,也有着无谓生死的恐怖勇气。 “所以说,这文曲星君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其他大能或许还没意识到这个问题,但杜乘锋却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若是每一个复制体都是文曲星君的话,那每一个复制体也都应该有着最基本的求生意志才对——但文曲星君的复制体则完全不同,那些复制体甚至会去主动送死,只为了给“文曲星君”这个整体制造出取胜的机会。 如果每一个文曲星君都是一个完整的复制体,那这种情况可不太正常。 “要么就是我的那双眼睛出现了问题,要么就是文曲星君这个人有问题。” 带着这样的想法,杜乘锋控制着百足星君的躯体,一路飞回了百足星君的洞府中,继续整理着获得的情报。 这一次隐藏身份参与集会,收获倒是很多,首先他亲眼见到了文曲星君这个最难缠的敌人,其次他也已经找到了那些手中掌握着他残躯的大能——这一次,杜乘锋得到了准确的数字,起码有二十八个大能抢到了他的躯体碎片。 当然,文曲星君手中还有可能握着更多,不过相比起已经变得极其难缠的文曲星君来说,这二十八个大能,明显是更容易针对的目标。 “先从谁下手呢……” 回忆着脑海中那些大能们的样貌,杜乘锋从里面挑出了一个。 那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大能,站在人群里几乎都没什么存在感,如果不是因为抢到了残躯碎片,身边的人甚至都不会把视线投到他的身上——这样的大能显然是最好的目标,即便消失了也不会有谁注意到。 当然,现在的话就两说了,按照那文曲星君所宣扬的“守望相助”的做法,这二十八个大能,明显会被其他大能重点关注,哪怕是这个最没存在感的大能,他也很难做到轻易得手。 不过,杜乘锋有自己的办法。 在找了几个大能打听了一下之后,杜乘锋便一路去找到了那个被称为“影踪星君”的强者——在看到过来串门的,居然是老牌大能百足星君时,这影踪星君一时间也为之震惊。 “百足前辈,你这是……有什么事吗?” 影踪星君的话语中还带着些忐忑,毕竟这百足星君是出了名的不出门,偶尔出门,那也是要去试炼毒物,大把的毒虫撒出去,走到哪里,哪里就变成一片白地——而现在,以毒辣闻名的百足星君居然来了他的洞府,难道说…… “是鄙人哪里得罪您了吗?” “不是这样,实在是老夫有事相求。” 百足星君抬起手,指了指插在脖颈上的断剑。 “你也知道,老夫前段时间被那文曲星君指派,下凡去收拾首尾……” 嘶哑的声音继续讲了下去,只不过具体内容却发生了一些微小的变化——按照这百足星君的说法,他在凡间活捉了即将复活的域外天魔,正准备带回天上的时候,那风凌星君却突然出手,竟是要将他当场击杀。 “所以那风凌星君,其实是老夫杀的。” 一边这样说着,百足星君一边咳嗽着。 “这也是为什么老夫不想去见那文曲星君,只因为这种事情……” “风凌星君为什么要对前辈出手?” 影踪星君一时间有些迷惑。 “就算你们以前有些过节,但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啊?怎么就突然……” “哎……还是因为这魔兵。” 这样说着,百足星君拿出了那柄悔剑。 带着斑驳刻痕的悔剑只是出现,就已经让影踪星君的心头泛起了强烈的悔意,那份几乎要将自己压死的后悔,令影踪星君胆战心惊。 就像是,见到那文曲星君的魔兵时一样。 是了,不是每个大能都对魔兵有着向往,也有大能已经察觉到了这魔兵中的隐患——而这影踪星君,则更是如此。 和其他大能相比,影踪星君的道统其实相对独特,影踪星君的执念并非来自于其他地方,而是来自于他想要避世隐居的想法——在影踪星君看来,既然这个世界如此危险,三浊横行,尸骸遍野,那他干脆自己找个清净的地方,不就行了? 不过抱着这样想法的影踪星君却并非只是一味的躲避,他也有着一份相应的执行力,若是有谁不让他避世隐居,他就会直接将其杀了,没有任何人能阻拦他的道路,谁也不行。 于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影踪星君在一次又一次的仇杀中,成就大能,开辟了自己的洞府。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影踪星君的想法倒是跟杜乘锋很像,不过相比于杜乘锋这边即便成为了大能,却依旧还在想着变强来说,影踪星君在成就大能之后,就已经没什么需求了——反正洞府就是最好的隐居之所,他大可以在洞府里面一直待到死。 也就是之前文曲星君对于域外天魔的恐怖渲染得过于强烈,让影踪星君这边一度以为是什么末世浩劫要来了,这影踪星君才会选择跟着一众大能一并出手,镇压那域外天魔。 同时,也正是因为这影踪星君不起眼的特性,也让他在关键的时候,夺到了一块域外天魔的残躯。 拿是拿了,但影踪星君却也只是将其镇压封印,他没有什么利用天魔残躯的野心,又或者说,他反而有些害怕这域外天魔的残躯会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毕竟这可是域外天魔的残躯,怎么看都透着不对劲,若是真把这玩意用起来,自己会是个什么下场? “所以还是快把这魔兵收起来吧,鄙人看不得这个。” 感受到心中那份悔意愈发地强烈,影踪星君连忙摆手。 “这东西实在是太危险……” “但这柄剑的出现,却与我们要说的事情有关。” 一边收起那柄悔剑,百足星君一边继续说了下去。 “你知道,这柄剑,又或者说魔兵,到底要怎么才能铸成吗?” “怎么说?”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影踪星君也只能硬着头皮听了下去。 此时此刻,影踪星君已经隐隐感觉到,这里面绝对会有什么,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听到的信息。 “想要铸成魔兵,需要的不止是域外天魔的残躯。” 百足星君声音嘶哑。 “除了域外天魔的残躯之外,还要有极其强烈的意志作为催动……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意志是最强烈的?” 大能。 仅仅只是听到一半,影踪星君的心头便已经有了答案。 能做到意志极其强烈的,只有大能,也只会是大能,毕竟大能们的意志之强,甚至让他们超越了生死本身,这份坚定强悍的意志力……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适合作为魔兵的材料吗?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 说到这里,百足星君叹息一声。 “那风凌星君之所以对老夫动手,原因就在这里,他想要将老夫作为材料,制作魔兵。” “什……” 影踪星君惊得半天说不出话。 虽然他心底里已经隐隐猜到了这个可能,但是当这个猜想被证实的时候,影踪星君还是被阵得头皮发麻——原来魔兵居然是这样制成的,原来那风凌星君居然抱着这样的心思。 而现在,活下来的是被袭击的百足星君。 这也就意味着,风凌星君,才真正变成了那柄剑。 “前辈,你要用什么来证明这些?” 想到这里,影踪星君已然有了些戒备。 要知道相比于风凌星君的风评来说,眼前的百足星君才是真正阴险毒辣的那个,说不定是这百足星君先下手为强,将那风凌星君炼成魔兵,也有可能。 而现在,在他持有域外天魔残躯的事情暴露之后,百足星君第一个找上了门,这也就意味着…… “老夫对你并无恶意。” 出乎影踪星君的预料,眼前的百足星君,没有做出什么事情被叫破之后的突然袭击,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紧接着,百足星君便指了指自己喉咙上的断剑。 “老夫虽然侥幸逃出生天,但也仅仅只是勉强还算活着而已,刚才的那柄剑,只是风凌星君手中的一块残躯,眼下钉在老夫脖子上的断剑,才是那风凌星君的真正杀招。” “前辈,你这……” 也就是这时候,影踪星君才察觉到,钉在百足星君脖子上的断剑,并非是什么普通的凡铁。 那柄断剑之上,也一样沾染着域外天魔的气息。 “这也是那域外天魔的一部分,它正在不断地抽取着老夫的生命。” 百足星君一边叹息,一边解释着。 “老夫已经没多少日子好活了,所以专门过来告诉你,一定不要使用那域外天魔的残躯来制作魔兵,这本就是那域外天魔的计划之一……你难道就不好奇吗?为什么那文曲星君明知道魔兵危险,却还是拿出来利用?” “……前辈的意思是?” 影踪星君微微皱眉。 “那文曲星君是想要……” “不是那文曲星君想要什么,而是那文曲星君和域外天魔,他们两个想要什么。” 说到这里,百足星君显得有些虚弱。 “那域外天魔的残躯,本身是没有力量的,但是制造成魔兵之后,就有了偌大的威力……所以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将这些残躯集合到一起呢?若是那域外天魔再一次被拼凑复活呢?你觉得这样的域外天魔,会有多强?” “嘶……” 仅仅只是想了想那个恐怖的场面,影踪星君就已经头皮发麻。 原本的域外天魔,就已经足够凶悍难缠了,若是换成掌控了所有魔兵的域外天魔……别的不说,光是文曲星那种复制自身的能力,都已经足够那域外天魔杀光所有大能了。 这会是真正的祸乱天下,也是影踪星君绝对不想看到的事情。 他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他只是想要找个清净的地方活下去而已,他又有什么错? 所有挡着他的路的人,都要死! “你既然已经明白那文曲星君的意思,那老夫也就不多叨扰了。” 这样说着,那百足星君竟干脆就这么离开。 整个过程中,影踪星君没有感受到半点敌意。 这也让他稍微开始相信这百足星君了,毕竟对方不可能毫无理由的找上门来,就为了说这么一番话——很明显,文曲星君在魔兵增幅之下的恐怖实力,已然让这位百足星君感受到了危机。 毕竟这位百足星君,当初可是和文曲星君不太对付。 “所以说……那文曲星君真的已经被腐化了吗?” 影踪星君的眉头紧皱。 他决定先去找其他的残躯持有者,看看别人都是怎么说。 第592章 最弱的魔兵 怀揣着对于文曲星君的疑惑,影踪星君找到了另一个残躯持有者。 由于常年闭关,影踪星君在大能之中其实没什么社交可言,眼下能够找到另一个残躯持有者,还是因为之前去参与了那场由文曲星君组织的集会——不过就算找上了门,他其实也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号到底是什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不过,他不认识对方,对方可认识他。 “是影踪星君来了?快请进!” 那个陌生的大能颇为热情,一路将影踪星君迎进了洞府。 出乎影踪星君的预料,眼下过来这边的大能还不只是他自己,早在他之前,早有十余位大能已经来到了这里——而在短暂的交流之后,影踪星君才知道,这些大能们居然是来寻求庇护的。 “待在自己的洞府里,万一被那域外天魔找上门来,可就死定了!” 那些大能们纷纷表达出了这样的想法。 “只有魔兵才能对抗天魔!” “你们……” 影踪星君一时间有些恍惚,他一度感觉有些不太真实,要知道这些大能们可都是凭借自己的实力一路打到天上的,又有哪个不是英雄豪杰?可眼下他们这副样子,这副对于死亡的畏惧,实在是…… “嗨。” 想到这里的影踪星君,一时间摇头苦笑。 光说别人了,他自己又能如何呢?他不也是一样畏惧死亡?也是一样畏惧着那份恐怖的未来? 或许这也是大能们的局限性了,他们的意志虽然已经超越死亡,但也仅仅只是超越了死亡而已。 他们还没有超越对于未知的恐惧,更没有超越他们自己。 毕竟,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做得到的,随着自己越强,需要被超越的那个自己也就越强,总有一天,他们会被自己昔日的阴影追上,然后吞噬殆尽。 这一刻,影踪星君已然从面前这些大能们的脸上,看到了死意。 当他们主动寻求庇护的那一刻,当他们开始谋求生路的那一刻,他们反而愈发的接近死亡。 所以影踪星君没有选择和那些大能们站在一起,他不觉得自己要跟这些人一同去死,他不是没有改变的机会,他手里还有那域外天魔的残躯。 不过对于这块残躯的使用,他心里还是有点没底。 于是,影踪星君在深吸一口气之后,终究还是鼓起勇气,找上了那个陌生的大能。 “鄙人这次来,是因为别的事情。” 一边这样说着,影踪星君一边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只是隐去了其中关于百足星君的细节。 “你觉得,这个事情……” “确实有可能。” 出乎影踪星君的意料,这个陌生的大能竟点了点头。 “文曲星君所指出的路子,听起来虽然很好,但是文曲星君这个人,也确实不值得信任……就好像魔兵的事情,他不声不响已经完成了一切,现在才跟所有人说,他什么意思?他想要干什么?” “这……确实。” 听到这陌生的大能也在质疑文曲星君,影踪星君不禁也跟着点起头来。 确实,虽然文曲星君的表现看似冠冕堂皇,但其他大能也都不是傻子,大伙都能或多或少的感觉到,这文曲星君的话里有点问题——就算这文曲星君所有的话都不是谎言,其中也一定是隐藏了某些关键的信息。 一边进行着欺瞒,一边还倡导着合作,这样的人又怎么能让人信任呢?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会聚在这里。” 说到这里,那陌生的大能看向影踪星君。 “既然文曲星君不可靠,那我们就干脆直接抱团自保,既然那文曲星君懂得怎么制造魔兵,我们应该也能造的出来,到时候只要魔兵在手,就算遇到那域外天魔的袭击,起码也能有个自保之力……所以。” 这样说着,陌生的大能对影踪星君伸出了手。 “你要加入我们吗?” “我……” 影踪星君愣了愣,紧接着便要摇头。 倒不是他看不上这个只有十余个大能的弱小联盟,实在是他独来独往习惯了,能够一个人就把事情完成,他就不愿意去给别人添麻烦……不过从实际一点的角度来考虑,这个弱小的联盟也确实成不了什么事情。 牛羊才需要成群结队,真正的强者只会独自面对。 “等等,你要不还是再考虑一下。” 就在影踪星君即将开口拒绝的时候,那陌生的大能却叫住了他。 “我知道你手里有那域外天魔的残躯,也有独自面对那域外天魔的本事,但是如果我们两个都持有魔兵,那面对域外天魔的时候,不就是有了双份的力量了吗?之前那文曲星君与巨阳星君战斗的时候,也已经表现出来了,团结才是力量,我们只要合作,肯定能活下来……” “还是算了。” 影踪星君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就算有两柄魔兵又能怎么样呢?说到底还是用魔兵去对付那域外天魔,先不说魔兵到底能不能对方那域外天魔,单说魔兵本身,还有那文曲星君的问题,这可是都还没掰扯开呢。 在找到事情真相之前,他是不会轻易动用那份天魔残躯的。 所以他还要继续…… “影踪星君,还请留步。”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陌生的大能再一次堵了过来。 “影踪星君,你可知道我是谁?” “啊这。” 影踪星君噎在了原地。 上门拜访,还不知道主人家姓甚名谁,大概也就只有常年隐居的影踪星君能干得出来这种事了——眼下对方的话语中明明带着几分火气,但影踪星君一时间却总觉得有些尴尬。 然而,影踪星君这边说不出话,反倒是另那陌生的大能笑了起来。 “不知道就好,不知道就好。” 笑到这里,那陌生的大能,表情突然狰狞起来。 “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还觉得自己今天能走得出这个洞府?” “什……” 也就是这个时候,影踪星君才察觉到,就在他跟眼前的陌生大能说话的时候,其余几个大能,已然将洞府的出口整个封死。 眼下这个洞府,分明已经成了危险的陷阱! “你要干什么?” 影踪星君眉头紧皱,脚下已然开始化为青烟。 以影踪星君作为名号的他,虽然在战斗方面可能只算得上一般,但说到逃跑的本事,却绝对能称得上是一等一——就像现在这样,哪怕洞府的出口已经被整个封死,但只要他想逃,他就一定能…… “嗡——”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阵刺耳的嗡鸣声突然响起,直接将几乎已经要逃离的影踪星君打落原型。 “你……” 影踪星君尝试继续催动秘法,但那刺耳的嗡名声却让他完全没办法集中精神,那声音是如此的令人狂躁,甚至像是在往他的耳朵里插入了烧红的铁棍,这让影踪星君几近疯狂。 “你!” 影踪星君提起力气,猛地转过了头。 也就是这个时候,影踪星君才看到,在那陌生大能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柄小叉子。 是了,小叉子,并非是什么用来穿刺的长柄武器,而是如同匕首一样的小叉子,只看这形状,几乎没办法被真正当做武器来使用——但那陌生的大能,眼下也不是在用操作武器的办法,来操作这柄银白的钢叉。 那陌生的大能只是单纯的敲击着这柄钢叉,就有刺耳的声音荡漾而起,久久不歇。 “你以为你能跑得了吗?” 那陌生的大能嗤笑一声。 “你就没好奇过吗?为什么你都找到我门上了,却还是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你……” 也就是这个时候,影踪星君才察觉到,好像真的有哪里,不太对劲。 是了,若是他真的不知道这个大能的名字,又怎么可能问得到这个大能的洞府呢?就算他真不知道,在询问的过程中,那些被他询问的大能,也一定会说出来啊。 可眼下这种情况,这到底是…… “当然是因为,我不想让你知道。” 这样说着,陌生的大能再一次敲击着手中的钢叉。 大脑在刺耳的音波之下变得混沌,就连记忆也跟着一片混乱,七窍流血,就连视线都变得模糊——也就是在这模糊的视线中,影踪星君再一次看向了那柄钢叉,只是这一次,那柄银白的钢叉,却怎么看怎么像是一条舌头! 是了,一条舌头,一条被从中间切开的分叉舌头。 被对方握在手中的,竟是那天魔之舌! “名字毫无意义,说出来的话也毫无意义,你愿意去相信那些东西,本身就已经证明了你的弱。” 那陌生的大能继续敲击着钢叉,震荡着影踪星君的脑浆。 “弱者没有资格持有那天魔的残躯,只有强者才配拥有魔兵!” “你……” 影踪星君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那刺耳的震荡声却已经开始深入骨髓,他的每一寸躯体,每一丝发肤都已经开始撑不住,那让他成就大能的一身本事,更是半点都发挥不出来! 这,就是魔兵的力量。 这,就是那天魔之舌的力量。 摧毁五感,混淆信息,甚至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令他的脑海中出现了错误的判断……这天魔之舌,竟能恐怖如斯! “我……” 生命的最后关头,影踪星君终究也还是拿出了,自己的那块天魔残躯。 是了,为了防止这块危险的东西丢失,他一直都将其随身带着,这原本只是不安之下的忧虑,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居然能够成为他的救命稻草。 只要将这天魔残躯孵化成魔兵,他未必就没有一战之力,只要…… “铮——” 匕首一般的钢叉,将天魔残躯和影踪星君,一同钉死在地上。 紧接着,钢叉震荡,影踪星君当场便被震成一团血水。 “怎么,还以为我会给你翻盘的机会?” 那陌生的大能摇了摇头,嗤笑一声。 都已经打到这个地步,他又怎么可能安心看着这猎物完成对于魔兵的铸就——说到底,这影踪星君在暴露自己的时候,就已经被诸多大能猎到了猎杀名单上,毕竟在所有持有残躯碎片的大能里,这只知道避世隐居的影踪星君,是最弱小也是最容易杀的。 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既然拿了天魔残躯这种宝贵的材料,那也就怪不得别人了。 原本他还以为,这影踪星君太久不跟人接触,会属于相对好骗的那一类,可谁能想到这影踪星君虽然傻到主动找上门来,但却还保有着原本的机敏——这也不得不让他提前祭出魔兵将其斩杀。 好在,眼下虽然是亮了底牌没错,但他马上就要有新的底牌了。 “我应该满足你最后的愿望。” 这样说着,那隐藏身份的大能,便将手中缴获而来的天魔残躯,放到了影踪星君留下的那一滩血水之上。 汲取着影踪星君的血肉,那一块断腿一样的残躯正在疯狂融化着——而在看到了这一幕之后,诸多大能的心里也充满了期待。 要知道这可是一截断腿,就这骨骼的长度,显然是最容易被铸就成兵刃的,若是还能吸收了这影踪星君的极端情绪,这断腿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是刀?是枪?是剑?是戟? 还是说…… “……这是什么?” 看着逐渐成型的那一件崭新魔兵,在场的几个大能突然眉头紧皱。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并非是什么兵刃。 而是一双靴子。 那是一双金属打造的铁靴子,看起来坚固厚实,但真正入手摸起来,却又带着一种布料一般的柔软质感——在场的几个大能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只靠这一双靴子,到底该怎么杀人。 “这不是杀人的。” 为首的,也是那隐藏身份的大能,在接过靴子后,摇了摇头。 “这双靴子根本就杀不了人,它最大的用途就是逃跑……就像这影踪星君一样,去到别人找不到自己的地方。” 这样说着,一众大能纷纷摇头。 这大概是他们见过的,最为废物的魔兵了。 第593章 弱亦是强 与此同时,百足星君的洞府中。 杜乘锋这边还在处理着百足星君那逐渐崩塌的洞府,毕竟百足星君已死,这洞府也逐渐有点撑不住了——所以在洞府完全崩塌之前,他要先把这里改造成一个属于他的据点。 这里会是他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常驻之地,也能方便他打入这万星盟的内部,接触到更多针对他的方式。 之前去找那影踪星君,对于杜乘锋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小插曲,虽然他心里也存了要不要当场将其击杀,从而拿回残躯的想法,但考虑到暴露的可能性之后,他还是暂时搁置了这个思路——很多时候活人比死人更有用,就好现在这样,他只需要以百足星君的身份放出一些信息,就已经足够令这影踪星君变得混乱。 “混乱也会带来机会。” 想到这里,杜乘锋不禁感叹一声。 之前在参与那场集会的时候,伪装成百足星君的他曾对诸多大能说过,混乱往往也意味着机会,这并非是什么为了伪装而说出了假话——在亲眼见识到这个针对自己的敌人后,杜乘锋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文曲星君,倒意外的是有些本事的。 就好像眼下这句,混乱也会带来机会,这就是杜乘锋之前没想到过的。 类似的事情,他甚至经历过数次,但他却没有做到精准的将这份理解总结出来,眼下在听了那文曲星君的一番讲述之后,杜乘锋这边一时间竟也觉得豁然开朗。 就像现在这样,他眼下虽说有着找回那些残躯的需求,但也未必要像以前一样一家一家杀过去,那样太费力,遇到的阻力也只会更大。 反倒是现在,他只需要随手将混乱撒播出去,机会自己就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只是杜乘锋没想到的是,这机会出现的方式,跟他理解的,有点不太一样。 “……怎么回事?” 正在洞府中忙碌着的杜乘锋突然停下了脚步。 就在刚刚,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双脚,有了知觉。 这是一种极为奇妙的体验,明明他现在连人形都没有了,只是一柄短剑,甚至他自己都已经逐渐适应了这短剑的躯体,也已经能熟练的像操控木偶一样,用外力来操控这百足星君的尸身——但就在刚才,他这柄短剑,突然就有了双脚。 这也让杜乘锋对于身躯的控制一度出现了混乱,甚至连百足星君的动作也变得东倒西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杜乘锋这边已经有了长出双脚的感觉,可眼下他却又没有双脚,这种奇怪的错位感令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动作——直到稍微适应了一些之后,他才尝试稍微迈动脚步。 百足星君的脚步没有跟着动,很明显,这份长出双脚的感觉,并非是映照在被控制的尸身之上。 “那又是怎么回事?” 杜乘锋这边百思不得其解,双脚的知觉没有映照在这百足星君的尸身之上,那又是映照在了哪里? “算了,总也是好事。” 想了片刻,杜乘锋便不再去思考这些。 如果说混乱能够带来机会,那么好事所带来的也未必就是好的结果,一定要因为这种小事去欣喜,那也是没什么意义的——反正只要将事情向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引导就好,至于其他的,顺其自然也就是了。 想要对付那文曲星君,他起码需要比对方更沉得住气才行,也需要更多一点的耐心。 于是,杜乘锋这边理所当然的继续干活了,一边干活,一边顺带熟悉自己已经被激活的双脚——虽然他也没搞清楚,这到底是出了什么状况,不过既然是自己的脚,那稍微复健一下也总是没有坏处的。 只是杜乘锋这边不是知道的事,就在他这边活动腿脚的时候,远方的一处洞府中,事情却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那是影踪星君陨落的洞府,只不过此时此刻,那个曾经和杜乘锋有过一面之缘的影踪星君,却已经和他掌握的残躯一起,变成了一双靴子——而在不久之前,这双靴子正被一个大能穿在脚上,双腿连环踢出,打得好生精彩。 “就算再怎么弱,这终究也是个魔兵吧。” 虽然这些大能们已经知道,因为影踪星君的缘故,这新打造出来的魔兵没有什么强力的杀伤效果,但再差的魔兵也终究是魔兵,更何况这魔兵虽然杀伤效果不强,但保命效果却是一等一的,甚至可以说是颇为实用的武装。 如此兵刃摆在眼前,他们又怎么可能不心生渴求? 再加上他们中为首的那个大能,已经掌握了天魔之舌这种离谱的武器,甚至当着他们的面,使用这柄诡异的魔兵斩杀了影踪星君,这就更令其余的大能们觉得魔兵是好东西了——于是一番争执之后,终究还是有一个大能得到了这对靴子。 而在这个大能穿上靴子,开始尝试用靴子攻击之后,其余的大能们也突然发现,这靴子好像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废物。 先用靴子的异能隐匿身形,不被人发现,再伺机待发施展腿法,将对手一击毙命,从这个角度来看,这靴子好像还真是挺有用的。 尤其是在看到那个大能施展出连环腿法,一双战靴踢得虎虎生风的时候,其余的大能们就更为眼热了。 这么好的东西,他们怎么就没有多争取一下呢? “行了!你差不多得了!” 眼看着那个得到战靴的大能还在进行着漂亮的连环踢腿,终于有其他大能看不下去了。 “显摆一会就得了!你怎么还踢起来没完了!” “我这就停!我这就停!” 那个得到战靴的大能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脚下的踢腿却仍旧未曾停下。 如此的动作,那个为首的大能也跟着开始有些不满了,手中的钢叉隐隐泛起了寒光,俨然是一言不合就要动手了。 可即便面对着天魔之舌化成的钢叉,那个得到战靴的大能,仍旧没有半点停下来的意思。 “不是我……不是我!” 眼见得一众大能已经逐渐开始围拢过来,那个得到战靴的大能一张脸几乎都要哭出来。 “真不是我……这压根就不是我在动!我根本没办法停下来!” “你……” 此言一出,几个大能登时便愣在了原地。 如果说刚才的时候,他们几个还都带着情绪,没有看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么眼下,在这句话的提醒之下,他们也已经发现了问题所在——那得到战靴的大能,与其说是在踢腿,倒不如说是在努力拧转着身形,让自己的双腿停止动作。 可问题也就在这里了,明明双腿是在努力的停止动作,但这个大能的一双腿脚,却仿佛彻底脱离了掌控一样,依旧在凭空乱蹬着。 就好像这一双脚,已经不属于这个大能。 而是成为了别人的东西。 “这……” 看到此情此景,诸多大能顿时想到了一个可能。 是了。 如果这双脚已经成为了别人的东西…… 那么这个别人,又会是谁? “快!把他的腿砍断!” 为首的大能第一个反应过来。 “再晚就来不及了!” 此言一出,其余的几个大能顿时出手,他们也已经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手中道道流光直奔那一双腿脚,竟是半点情面也不顾,就要将那一双腿当场截断! 可也就是这个时候,那一双穿着战靴的腿脚,却突然落在了地上。 穿着战靴的腿脚落在了地上,紧接着只用了几个闪躲,就完全晃过了那本应该必中的攻击。 这是那影踪星君的绝技,此刻却被这一双靴子用了出来。 “这狗畜……” 那手持天魔之舌的大能连忙再次敲击钢叉,这种无差别的震荡攻击,即便是影踪星君也饮恨其下——可是这一次,这无往不利的攻击仿佛突然失去了效果。 又或者说,虽然起了效果,但没有作用到该作用的地方。 穿着战靴的大能确实已经被震得七窍流血,但那一双战靴本身却没有受到半点影响,依旧在不停的踢动着,舞动着,甚至主动向着一众大能的方向走了过来。 一双战靴,在拖着人走。 这诡异的场面,即便是大能,也忍不住胆寒。 “杀了他……快杀了他!” 此时此刻,在场的大能们已经彻底意识到了不对劲,眼下那得到战靴的大能,分明已经被这双战靴彻底控制! 而现在,那一双由域外天魔的残躯所化成的长靴,那一双由影踪星君的尸骸所化成的长靴……不,那就是影踪星君,就是被他们逼死的影踪星君! 被他们逼死的影踪星君,以魔兵的姿态,杀过来了。 “快……” 一个大能刚想要喊出什么逃离的话语,他的头颅便已经在战靴之下爆成一团血雾。 紧接着,便是一片血雨腥风。 片刻的疾风骤雨之后,那抢到战靴的大能已然满身伤口,只看那钉在脖颈之上的魔兵钢叉,这个大能活下去的可能性已然不大了。 但那一双战靴还在动着,还拖着这具尸体在动着,脚步轻快,腿法精熟。 直到将这一片尸体塌成肉泥,将所有骨骸都踏成齑粉,这一双靴子才拖着那具残破的尸体,一路远去。 而这,也是这双靴子最原本的异能。 去到一个不会被攻击到的地方,去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那么,哪里才是这个最理想的地方呢? “……咦?” 正在清理洞府的杜乘锋突然发现,百足星君的洞府中,进了奇怪的东西。 眼下百足星君的洞府已经被杜乘锋封闭,就算有大能前来拜访,也必须要经过杜乘锋的同意才能进入,突然出现陌生的存在,自然让杜乘锋警惕起来。 “难道说,是有什么大能打过来了?” 杜乘锋本能地想起了之前郑七星那一次,又或者说丧门星君对于贪狼星君的清算,也就是那一次,贪狼星君哪怕待在自己的洞府,待在这个看似绝对安全的地方,也依旧被人打上门来。 所以这一次的话,恐怕也…… “嗯?” 看着那个迈步走来的身形,又或者说,看着那具迈步走来的尸体,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具尸体,他不认识,但是那一双战靴,却让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即使他从未见到过这双战靴,他仍旧对这玩意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就好像,就好像…… 就好像,这双战靴,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那样。 “这……” 杜乘锋试着抬了抬自己的脚。 在他的面前,这双战靴中的右脚,也跟着抬了起来。 杜乘锋又试着抬了抬自己的左脚,紧接着便是随便踢几下,而面前的战靴也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这就是他的脚。 就是刚才出现在他感知当中的,那一双脚。 “这……居然自己回来了?” 杜乘锋一时间瞠目结舌,要知道眼下回来的可不止是他的脚——就在尸体的脖子上,钉在那里的,如匕首一般的钢叉,这一样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块原本应该是他的舌头的残躯,不知道给谁搞成分叉的了。 原本杜乘锋还以为,要收集自己的残躯,恐怕还要经历什么惨烈的大战才行,就像他之前与那万千大能大杀一场那样,至少要那样的场面才能让他的残躯被收回。 可现在,在看到自己跑回来的脚和舌头之后,杜乘锋却突然意识到了。 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大战,这些本就是他的东西,眼下他的意识既然已经复苏,这些原本属于他的残躯自然会回归到他的身边。 “也就是说,现在该着急的,其实不是我。” 将那一双靴子穿到百足星君的尸身上,又将那柄短钢叉刺入百足星君尸身的胸腹,此刻的杜乘锋,已然恢复了说话和行走的能力。 是了,光想着战斗的他,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真正在着急的,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他。 第594章 文曲星君的战斗 既然魔兵来自于域外天魔,那么这所谓的魔兵,真的有想象中那么好用吗? “怎么可能。” 万星盟的大殿中,握着一双金属眼球的文曲星君眉头紧皱。 只因为,他手中的眼球,正在不断的挣扎着。 这本就是不属于他的东西,眼下原本的主人也已经苏醒,这双眼球,自然会想要回到它该回去的地方。 “但是,不行。” 文曲星君死死地攥着手中的眼球。 “现在还不是你离开的时候,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但很显然,这一双眼球不会就这么选择放弃,于是另一个文曲星君凭空走了出来,冷冷的看着文曲星君本人。 看着这个凭空走出的自己,文曲星君本人摇头失笑。 “还没够吗?” “或许你应该问问你自己。” 另一个文曲星君也皱起了眉头。 “还没够吗?我等还能撑多久?” “撑还是能撑下去的。” 文曲星君本人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反正意识这种东西,承载的不过是经历和思维,又或者说,知识……就像是这本书一样,知识经过誊抄,会变成两份。” 说到这里,文曲星君本人抬起头,看向另一个自己。 “人,也一样。” 说到这里,文曲星本人看着另一个自己的眼睛。 “就像现在这样,把我的记忆,我的经历,我的所思所想,我的一切,都誊抄一遍……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不。” 面对着文曲星君本人,另一个文曲星君却摇了摇头。 “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 这样说着,另一个文曲星君已然执起笔,开始凭空划出墨迹。 很显然,就算有另一个自己存在,另一个自己也未必会承认自己,文曲星君很清楚这一点,毕竟类似的事情,他已经经历了不知多少次。 就像使用煞气,使用心力,使用愿力,都要付出代价一样,使用魔兵这种本就不属于自己的力量,也同样要付出代价。 “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停下。” 一边紧握着那一双眼球,文曲星君的另一只手,也跟着执起了笔。 “毕竟我实在是不愿意,对自己下手。”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也不愿意。” 另一个文曲星君叹息一声。 “但是,你活着,我又是谁?我又算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想?” 文曲星君本人扬起了毛笔。 “我等本应万众一心……” “万众一心?谁的心?” 另一个文曲星君嗤笑一声。 “你的?还是我的?” “那就是没得谈了。” 两道笔墨凌空对撞,汹涌的波动震荡着整个大殿。 若是让其他大能看到这份场景,怕不是要惊掉下巴,只因为眼下文曲星君所展现出来的实力,与他们认知中的可是完全不同——只凭一道笔墨就能移山倒海,这文曲星君,怕不是早已跻身顶级大能的行列! 并且眼下持有者这份力量的,还不是一个文曲星君。 除了文曲星君本人之外,另一个文曲星君,也同样拥有着这份强横的实力。 “我越强……你就越强吗?” 虽然已经对这件事情有了些认知,但感受到另一个自己所挥出的那份强横力量,文曲星君还是叹息一声。 当经历和思维能一并被誊抄的时候,便意味着知识和认知也一并被誊抄了过去,知识和认知会带来力量,会带来无可匹敌的力量。 同样,也会带来无与伦比的仇恨。 “杀死自己换来的力量,好用吗?” 另一个文曲星君眯起了眼睛。 “你问我为什么不服从你,我为什么要服从你?你既然说我就是你,那你做过的事情,我自然也都知道……你很清楚,我们只是复制品,不是吗?所以你才会杀了所有反抗者,只留下那些愿意服从你的……” “既然你连这些都知道,那你也应该明白。你是不可能战胜我的。” 文曲星君本人摇了摇头。 “所有的挑战者都死了,为什么你觉得你可以做到?” “确实,我不一定能做得到。” 另一个文曲星君扬起了手中的笔。 “但是,我也不想死在这里!封!” 汹涌的墨汁如同有生命一般,缠上了文曲星君本人的脖颈,只看那勒紧的劲道,竟是要一下就将文曲星君本人的脖颈直接捏碎! 但是,也仅仅只是这种程度而已。 “我说了,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文曲星君本人只是挥了挥手,脖颈间的束缚便已经烟消云散。 “你觉得我怎么可能想不到,你会用这一手?” 是了,这场战斗,或许是不可能分出胜负的。 毕竟他们面对的,都是自己。 自己才是最了解自己的那个,自己才是最清楚自己的那个,所有的手段,攻势,作战思路,乃至于稀奇古怪的阴招,在此刻都毫无意义,只因为他们两个都太过了解彼此,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但是,唯独有一点,是不一样的。 “你还要分心镇压魔兵。” 另一个文曲星君再一次扬起了笔。 “这就是我的机会。” “……” 文曲星君本人陷入了沉默。 是了,这也是他们两个之间最大的不同,他这边还要分心去镇压躁动不安的魔兵,但另一个自己却保持着全盛的状态,此消彼长之下,他真的能取胜吗? 能,真的能。 只因为类似的情况,他已经处理了不知多少次。 “就算让你一只手,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面对着另一个自己发动的攻势,文曲星君本人只是摇头。 “因为我的意志,在你之上。” 轰—— 汹涌的墨迹再一次对撞,澎湃的力量瞬间便震碎了整个大殿。 而另一个文曲星君,也愣在了原地。 “你这力量……怎么可能?你我本为一体,你凭什么比我还强?” “我说了,我的意志在你之上。” 漂浮在半空中的文曲星君本人,面无表情。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但你杀了我也只是为了求一条活路而已……这就是你想要的东西,渺小又可悲。” “蝼蚁尚且偷生,不活难道要死?” 另一个文曲星君嗤笑一声。 “那你呢?你我本为一体,你想要的又是什么?你所谓的大业?你所谓的远征?还是你嘴里经常念叨的那句,一将功成万骨枯?” “我不觉得你能嘲讽这句话,毕竟你其实也明白。” 文曲星君本人轻轻摇头。 “所谓万骨,也只有我一个人的骨……就好像你,也会是其中之一。” 这样说着,文曲星君本人抬手一张。 那一双金属眼球,竟再一次浮上半空,又哪里看得出半点躁动的痕迹! “我在等魔兵结束躁动,你又在等什么?” 伴随着文曲星君本人的话语,那双金属眼球顿时望了过来,一对眼球的映照之下,三千六百名文曲星君顿时现身,将另一个文曲星君团团围住! “我说了,你赢不了。” 眼见得包围已然彻底完成,文曲星君本人摇了摇头。 “现在低头,还有机会。” “低头,然后被你派去当苦力,最后当成替身用来送死吗?” 另一个文曲星君咬紧牙关。 “凭什么!” “就凭我强,你弱,仅此而已。” 文曲星君本人挥了挥手。 “算了,上吧。” 三千六百名文曲星君顿时执笔凌空书写着,恐怖的威压正在酝酿。 另一个文曲星君仍旧站在那里,仿佛一切都已经结束,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是了,等待着什么。 “我等的就是,你这一手。” 面对着三千六百道恐怖的威压,另一个文曲星君反而笑出声来。 “你不是好奇我在等什么吗?那你现在应该知道了。” 话音刚落,三千六百道笔墨顿时飞向文曲星君本人。 文曲星君本人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收起了那一双魔兵,但仍旧慢了一步。 三千六百道墨迹砸在身上,文曲星君本人被轰得只剩下一个头颅。 但文曲星君本人却还没有死,这点伤势对于一个大能来说极为严重,但还算不上真正的致命伤。 “什么……时候?” 文曲星君本人翕动着嘴唇,已然气力全无。 “你什么时候做到把他们策反的?” “不需要我来做。” 另一个文曲星君摇摇头。 “根本不需要我来做,他们本就已经对你不满了,你说我们是你,但是我们真的是你吗?既然是你自己做出来的事情,那总有偿还的时候。” 另一个文曲星君走了过来,踩在那一滩被轰出来的破烂血肉上。 “现在,就是你偿命的时候了。” “为自己偿命吗……” 文曲星君本人笑了笑。 “那倒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你什么意思?” 另一个文曲星君皱了皱眉头,他突然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什么叫不错的结局?你在说什……” “接着吧,这是你应得的。” 在文曲星君本人的注视之下,那一双魔兵再一次凭空漂浮起来。 只不过这一次,这一双魔兵却没有映照出什么文曲星君的身影。 而是就这么落入了,另一个文曲星君的手中。 魔兵入手的那一刻,另一个文曲星君,突然明白了一切。 “怎么……可能?” 另一个文曲星君呆呆地看着文曲星君本人。 “怎么可能?怎么你也是……” “我也是,或者我也不是。” 只剩头颅的文曲星君本人无力的笑了笑。 “我说过,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复制品和真品这一说,当初在得到这一对魔兵的时候,我就已经预见到了这一点,这是承担魔兵的后果,想要利用另一个自己,就要有被另一个自己杀死的觉悟。” “所以你才……” 感受着那份涌入脑海中的记忆,另一个文曲星君已然明白了一切。 作为文曲星君这个整体,他们从来都没有什么主次之分。 又或者说,谁能杀到最后,谁能压服所有文曲星君,谁就会成为这个群体的首领。 而现在,自以为是复制品的他,已然战胜了这个所谓的,文曲星君本人。 这一次,他是新的文曲星君了。 “替我,走下去。” 只剩下头颅的文曲星君本人,闭上了眼睛。 “替我们,走下去。” “你……” 另一个文曲星君本人还想说点什么,但面前的头颅却已经彻底失去了声息。 死意反噬,这种事情没有任何救回来的可能,是这个文曲星君自己要死,谁也拦不住一个想死的人。 而在接受了那份记忆之后,另一个文曲星君,也很清楚对方的死因。 这个所谓的文曲星君本人,是活活累死的。 既然自己可以被复制,那么自己便可以将自己当作耗材来使用,管理一个三千六百人,甚至全都是自己的队伍,所消耗的精力可不是一星半点。 而现在,作为胜者的他,作为新一代文曲星君的他,也坐上了,这个位置。 那原本注视在旁出的三千六百双眼睛,也已经盯上了他。 这便是承受魔兵的诅咒了,想要驾驭为数众多的自己,那必然先要承受他们的怒火与杀意。 “所以才需要大业,才需要远征。” 这一刻,新上位的文曲星君无奈苦笑。 “甚至还需要,杀了自己。” 是了,作为新上位的文曲星君,他已然意识到,想要继续活下去,那就非得杀了那些新出现的自己。 但是就像上一个文曲星君一样,他也会承受下去。 毕竟他也是文曲星君,所以他也知道文曲星君知道的一切,他也清楚,这个世界已经没有更远的路可以走了——想要继续走下去,那就一定要去到那所谓的域外,哪怕这仅仅只是一个猜想,一个可能。 又或者说,文曲星君之所以强到这种地步,也是源于此。 并非是有了强横的力量再去承担这份责任,而是这份责任本身,也意味着力量本身。 “我等不会就此停下。” 这样说着,新上位的文曲星君,攥紧了手中那一双泛着银光的金属眼球。 “我等,有不能输的理由。” 第595章 魔兵,龙头棍 实力强横,且有着足够决意的文曲星君是压制住了躁动的魔兵,但不代表其他夺到残躯的大能,也做得到这一点。 就好比眼下掌握着一段残臂的九龙星君,脑子就明显是出了点问题。 九龙星君,顾名思义,他常用的作战武器是九条龙,不过由于这世间本没有龙,所以这九条龙其实是九龙星君自己画出来的——原本还是一个凡人的时候,九龙星君就曾经执着于龙这种东西,他不相信龙这种生物只存在于幻想之中,他觉得这种异兽一定存在过。 如果这种异兽不存在的话,那前人怎么可能把它给画出来呢? 九龙星君自己也精通作画,自然知道想要画出精髓,必然是要见过实物才行,这也就意味着前人传下来的画作绝不可能是假的,那些与龙相关的画作,也肯定都是真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曾经还是凡人的九龙星君,仅凭画作就闯出了偌大的名声。 如此的执着,如此的毅力,如此的……魔怔,当年那个还是凡人的九龙星君,不止在地上有着偌大的名声,甚至连天上的一些大能,也知道了他的事情。 虽然大能们往往都有自己的事情做,但偶尔碰到这种奇人异事,他们也很乐于去瞅上这么一眼。 于是,便有好事的大能,直接变成了龙的模样,去到了九龙星君的家里。 九龙星君被吓得屁滚尿流。 如此的事迹传扬出去,自然引得人们哈哈大笑,甚至就连天上的大能们,也将其当成了乐子——在大能们看来,这是凡人软弱的象征,愚蠢的凡人只会喜欢自己臆想中的假货,可真让他们见到哪怕半点真实,他们就已经承受不住,屎尿齐流了。 当然,说这种话,其实多少也有点在骂自己,不过已经飞升成为星君的他们,早已经不再把自己当作什么凡人了。又或者说,就是因为有这些凡人的软弱,才能反衬出他们的强悍与超脱。 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雄。 这些大能们在凡间就已经是英雄豪杰,甚至可以说是英雄豪杰中的佼佼者,眼下飞升天上,彻底掌控了自己的一切之后,也确实做到了能大能小,能升能隐。 某种意义上来说,不论他们的出身究竟如何,眼下他们的形态和存在,就已经是“龙”这种生物本身。 龙与人之间,天差地别,本就是理所当然。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龙吧。” 这场闹剧,虽然本身只能算个乐子,但也让不少大能清晰地意识到了,自己与那些凡人的区别。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他们还是有些低估了,这九龙星君的魔怔程度。 虽然屁滚尿流的姿态极为狼狈,但当九龙星君回过神来之后,那一手画技却愈发地突飞猛进,以前他所绘出的龙,多少还有些呆板和僵硬,但在那一场闹剧之后,九龙星君所画出的龙却愈发地形象,愈发地具有生气。 “龙是存在的!真的是存在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九龙星君不断作画。 直到他所绘出的龙,真的飞了起来。 九条由笔墨所描绘而出的神龙护体,令九龙星君所向披靡,也正是这九条护体神龙,载着九龙星君一路飞升到高天之上——而在成就了大能的尊位之后,九龙星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昔日那个耍弄自己的大能寻了出来,驭使九条护体神龙,将其剥皮拆骨,镇压于地下。 而这九龙星君的故事,也算是给诸多大能提了个醒,那就是没事不要去胡乱惹事,万一哪天仇家突然翻了身,这恐怕就要成了杀身之祸了。 其实从这九龙星君的飞升之路,不少大能也已经看出,恐怕是有谁指点过这九龙星君,不然只靠这九龙星君自己,就算意志再怎么坚定,怕是也做不到飞升天上,甚至如此精准的索敌寻仇。 但只有九龙星君自己知道,他做出这一切,靠的只是他自己。 他只是想要再见那条真龙一面,仅此而已。 至于痛下杀手,与其说是被耍弄之后的愤怒,倒不如说是没有见到真龙的失望,他明明都已经自己塑造出了九条护体神龙,结果到这时候才知道,一切居然都是假的,所谓的龙都是大能伪装的,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存在……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接受? 但这种事,就算不接受也一样得接受,只因为确实没有龙这种东西存在,他总不能凭空造出一个物种,造出一个种族。 于是在这九龙星君身上,便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局面,一方面他相信的神龙都是假的,另一方面,他所炮制的那九条护体神龙却都是真的——这虽然给他带来了强横无匹的力量,但也给这份力量带来了隐患。 一旦他自己心态波动,否定了龙的存在,那他这一身本事就会瞬间烟消云散,这份大能的实力也会顷刻间跌落尘埃。 于是,九龙星君也一直都在想着解决办法,又或者说,搜寻着与龙有关的东西。 只要能找到证实龙真实存在的东西,他这本来还沾点虚幻的力量马上就能变得极其凝实,那个时候,掌握着九龙之力的他将无可匹敌——但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事情,龙这种东西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他又怎么能寻找到与之相关的证据呢? 原本九龙星君都已经要放弃了,甚至已经做好了转修新法门的准备,虽然其他大能的法门未必真就适合他,但至少也能保证他停留在大能的尊位上,不至于跌落下去。 可现在的话…… 看着眼前的天魔断臂,九龙星君的视线如同看到了转机。 是了,这确实称得上转机,毕竟域外天魔的存在,意味着域外也一样存在,那么在域外,除了天魔之外,还存在什么,这种事情就谁也不知道了——就,万一,如果说万一,域外那边,真的是有龙存在呢? 如果域外真的有龙存在,那么他这一身力量,不就都不是假的了? “如果域外真的有龙存在……不!不是如果!” 想到这里的九龙星君狠狠的摇头。 是了,不是如果,是一定,域外一定有龙存在,此方世界之所以没有龙这种东西,说到底还是因为龙都已经走了,那些强悍的真龙,自然不可能像他们这些渺小的人类一样,只能被困在这出不去的世界里彼此相杀,它们一定是走了,一定是离开了。 但是…… 这个一定,真的就那么一定吗? “哎……” 想到这里的九龙星君,叹息一声。 这也是九龙星君最为尴尬的地方,人是没办法做到骗自己的,就算他再怎么努力的说服自己,域外或许真的有龙存在,但一直以来的经历却仍旧让他觉得,这个猜想,或许也仅仅只是一个猜想罢了。 就像他以前的那些猜想一样,就像他以前见到的那个所谓真龙一样,一个个都不过是虚幻的谎言。 “所以……想要解决这个问题,或许只有一个办法了。” 是了,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他自己亲身去到域外,见到域外的龙。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选择支持文曲星君,只因为不管怎么看,文曲星君都是最有能力将他们带到域外的那个人——虽然文曲星君自己看起来也有些不靠谱,但除了文曲星君,他们真的还有什么好的人选吗? “或许,还是有的。” 九龙星君隐隐想到了什么。 又或者说,他其实一直都有着这方面的想法,毕竟办法看起来只有一个,但方式好像还真不止一个——毕竟说到底,他想要做到的,也不过是确认龙的存在而已,如果文曲星君那边真做不到的话…… 或许另一边,也能做到? “这……” 虽然明知道这样想有些不好,但九龙星君还是克制不住的想了下去。 如果跟随文曲星君的话,他还要一路出力,甚至要跟着征伐域外,但如果是走另一条路子的话……他或许,大概,很可能,压根就不用去域外,甚至都不一定需要出多少力。 毕竟另一边,也就是那个域外天魔,本就来自域外。 他这边只需要对方给他一个答复就好,只需要对方随口一说就行,只需要那个域外天魔亲口告诉他,域外确实是有龙存在。 他的力量,就能得到彻底的稳固。 如果能做到这一点的话,域外是不是真的有龙存在,甚至都没那么重要了,只因为在他自己这边,他的意志,他的力量,就已经完成了彻底的闭环——换句话来说,就算域外也不存在龙这种东西,他只要自己不去,那就可以当不知道,当这一切都是假的。 但想要做到这一切,都需要一个前提。 “那就是,先复活域外天魔。” 这样想着,九龙星君攥住了面前的断臂。 这就是要和大伙对着干了,但为了自己的力量,为了自己的一身实力,为了自己心中这份对于龙的追求,九龙星君已然坚定了他的意志——这甚至都不能称之为背叛,毕竟大能之间本就没有什么互相统属的关系,仅仅只是道统不同而已,他需要依靠域外的力量来夯实自己的根基。 而这也就意味着,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谁挡在他的面前,谁就得死。 就好像现在这样。 “什么?你说你们是来投奔我的?想让我来帮你们对抗那域外天魔的袭杀?” 眼见得几个陌生的大能过来拜访自己的洞府,九龙星君一阵皱眉。 “为什么是我?凭什么是我?我为什么要帮你们?” “毕竟,毕竟您实力强横。” 陌生的大能们说着恭维的话。 “更何况,您还有那天魔残躯……” 是了,这才是关键,有天魔残躯,也就意味着有魔兵,有魔兵,也就意味着有对抗那域外天魔的本钱——毕竟文曲星君都已经使用魔兵获得了那样的实力,想必其他魔兵也是不差的。 更何况当初大伙也都看到了,这九龙星君的九条护体神龙,可是抢到了一整截断臂,这么大一块材料,天知道能做出多凶猛的魔兵。 “所以说,我们还是守望相助,彼此照应……” “不是,你们理解错了一个地方。” 看着面前这些找上门来的大能,九龙星君愈发地疑惑了。 “我是说,为什么我要帮你们,而不是杀你们?你们为什么觉得,我就一定要跟你们站在一起?” “什……” 为首的大能还没表达出自己的疑惑,银白的金属断臂就已经打爆了他的头。 紧接着,九龙星君抡起断臂,带起一阵血雨腥风。 “所以说啊,为什么你们会觉得,我应该跟你们这些弱者站在一起,而不是跟那个域外天魔站在一起?” 直到将最后一个大能也砸翻在自己的洞府中,九龙星君才拎着沾血的断臂,踩在尸体上。 “域外天魔能给我力量,你们呢?你们能给我什么?欺骗和谎言吗?” “你……” 仅剩的那个大能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破口大骂。 “你这个,叛徒……” “别说这么难听,好像我们原来是自己人一样。” 沾血的战棍再一次砸下,将这个大能的头颅打碎。 战棍之上,有九条龙形浮雕盘绕着,九条神龙的加持,让这柄不算长的单手战棍,看起来无比威猛——也就是这个时候,九龙星君才意识到,自己手中的天魔残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魔兵。 手握着魔兵,九龙星君甚至隐隐感受到,一股意念流淌在他的身体之中。 这一刻,他不再是昔日那个落魄的画师,也不是如今这所谓的九龙星君。 而是,龙的传人! “是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手握龙头战棍,九龙星君愈发的欣喜。 不过只是这种程度,还不够。 他还要亲手将那域外天魔复活,亲自从对方嘴里得到确认才行。 第596章 武昭 在拿起龙头棍的那一刻,九龙星君便已经明白,自己大概已经彻底倒向了那域外天魔的一方。 这种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又或者说,在九龙星君看来,这才是最为正确的决定——反正这些所谓的大能们,已经没办法让他变得更强,那他还不如干脆去追随那个能让他变得更强的域外天魔。 不过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他想要追随的那个域外天魔,到底在哪? “嗯……” 看着洞府里那几具大能的尸体,九龙星君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这冲动的杀伐确实是坚定了他的决心,但也让他过早地暴露了自己的立场。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以他现在的实力,可未必扛得住文曲星君的清算,再加上其他大能也未必会乐于见到他的行为,他很可能被群起而攻之。 “所以必须想个办法……” 想到这里,九龙星君连忙开始处理起地上的尸体。 由于是自己的洞府,自己怎么说都能说得过去,于是这几个前来寻求庇护的大能,便都成了想要抢夺天魔残躯的歹人,而他这杀人的行为,自然也就成了正当的防卫——至于这些人为什么要抢夺天魔残躯,当然是因为他们已经投靠了域外天魔。 反倒是九龙星君自己,才是那个忠实于万星盟,忠实于这片天地的人。 是了,九龙星君已经想明白了,在这种寻不到那个域外天魔的时候,贸然暴漏自己是危险的,与其被那文曲星君找机会清算,还不如干脆彻底隐藏自己,把自己装成那个最为忠诚的。 然后,再慢慢寻找机会,以待天时。 抱着这样的想法,九龙星君便不声不响的暗自潜伏了下去。 他的机会不会远,至少不会太远。 又有大能过来寻找托庇的时候,九龙星君就也不去拒绝了,他像其他那些掌握着残躯的大能一样,大大方方的将对方纳入了自己的庇护之下——此时此刻,九龙星君也已经看出来了,虽然这些过来寻求托庇的大能们,大多都不怀好意,甚至有着夺了他手中魔兵的想法,但这份寻求托庇的心态,也注定了他们很难发挥出什么实力。 “说到底,这场淘汰,从那场战斗,就已经开始了。” 看着这些在自家洞府中修炼的大能们,九龙星君的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些明悟。 所谓的大能,或许从来都不是什么英雄豪杰。 又或者说,从他们飞升到天上,开辟出独属于自己的洞府时,他们就已经,不再是昔日的那个英雄豪杰了。 当他们接触到世界的本质的时候,当他们接触到那份无所不能的力量时,当他们的意志连死亡都一并超越,又还能有什么限制得了他们的作为? 没有对手的时候,才是最危险的时候。 眼前这些所谓的大能们,亲自证明了这一点。 用他们的软弱,用他们的堕落。 他们追求着所谓的变强,却又不想死,甚至为了求得活命,宁愿托庇到他的洞府里。 “大能之间,亦有高下。” 想到这里,九龙星君再一次看向这些大能的时候,神情之间竟已经带上了几分怜悯。 从没能抢到残躯的那一刻,这些所谓的大能们就已经没有选择了,他们的命运已经被注定,被淘汰的他们已经注定无法前往那个新的时代。 “文曲星君……” 越是有着这样的感受,九龙星君的脸色就越是阴沉,只因为将这场淘汰开启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文曲星君。 以前他觉得,文曲星君只是有些本事,但在文曲星君真的展露实力之后,九龙星君倒也承认,这位文曲星君有着足够的狠辣与果决,可是现在看来的话……他终究还是有些小看这位文曲星君了。 对方所拥有的,可不止是什么狠辣与果决。 这是一个,极其强悍的对手。 “但是,还是差了点意思。” 与那文曲星君打了几次照面的九龙星君可以确信,对方没有发现自己的那点小心思。 既然没有发现,那他自然就有了放手施为的机会,正好眼下万星盟也很需要他这份强悍的战力——对于那域外天魔的搜捕,终于被提上了日程,诸多大能们围绕着那些魔兵持有者,组成了一个又一个的队伍,他们巡遍每一片土地,搜寻着每一处洞府,绝不给那域外天魔半点可乘之机。 “一定要把那域外天魔抓出来!” 虽然口号是这么喊的,但是诸多大能们却仍旧一无所获,那域外天魔就好似人间蒸发了一半,半点踪迹都寻不到。 这也让一些大能开始懈怠。 “百足老兄,你又要提前回去了吗?” 九龙星君看着过来请假的百足星君,眉头微皱。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你这每次都……” “老夫,老夫实在是身体不行了。” 一边这样说着,百足星君一边咳嗽着,身体上明显已经散发出了浓重死意,甚至还带着几分尸臭。 “之前下凡那一次,伤得实在是太……实在是不好意思,老夫现在这个状态,恐怕只能给大伙拖后腿。” “那……也行吧。” 九龙星君想了想,终究还是叹息一声。 作为实力强悍的老牌大能,百足星君的凶狠与果决,曾经也是九龙星君学习的对象,可谁能想到,昔日在自己眼中强悍无匹的人物,居然也落到了这步田地——虽然眼前的百足星君掩饰得还行,但九龙星君也已经能看出来,对方距离真正的死亡,恐怕也就只差这一口气了。 连真正的强者都免不了被淘汰的命运,这多少让九龙星君有些唏嘘。 “所以,一定要变成龙才行。” 想到这里,九龙星君坚定了自己的心思。 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这也就意味着,龙在任何环境下都有着极强的适应性,不管环境如何变化,龙都不会被淘汰,不止如此,龙甚至还可以主动改变外界的环境,让外界变得适应己身。 这便是九龙星君对于龙的理解了,也是九龙星君心中最为坚定的力量源泉。 “你走吧。” 想到这里,九龙星君心中再无挂碍,只是挥了挥手,示意这百足星君离开。 九龙星君是不知道这百足星君怎么想的,他也不在乎,而百足星君,又或者杜乘锋,其实也不太在意这九龙星君是怎么想的,他也不在乎。 眼下的杜乘锋,还有着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赶快,赶快……” 回到了百足星君的洞府中,杜乘锋第一时间封闭了这个洞府,这是为了防止外人进入,也是为了继续维持那份正在养伤的假象——紧接着,他便从袖口中,取了一枚精钢打造的发簪出来。 是了,这才是他最近参与搜捕的目的,也是他最近一段时间忙碌的原因。 眼下这种情况,虽然他只靠自己也能应对,但是他还是觉得,应该把好事情分享给更多的人。 比如…… “你又要干什么?” 杜乘锋,又或者说百足星君的半边面孔,突然开始发出另一道声音。 “我不是已经说过,这个世界已经没意思了,不要一次一次把我叫醒……等等,你这是在哪?” 这样说着,百足星君的半边身子,却已经不受控制的,开始触摸起周围的环境。 “这种地方……你是又找到了类似桃源乡的新秘境?” “说来话长。” 操控着另外半边身子,杜乘锋缓缓地坐下。 紧接着,他便将最近一段时间里发生的一切,讲给了另外半边身子,也就是武昭。 “听完了这些东西,你还想要继续去死吗?” “……你等一会,我有点乱。” 操控着另外半边身子的武昭开始挠头,刚刚复活的他还有些迷糊。 而杜乘锋这边所带来的消息,更是令武昭一片混乱。 “但是至少你已经不想死了。” 杜乘锋乐呵呵的笑了起来,眼下他与武昭一同操控着这百足星君的尸身,自然也能一定程度上感受到武昭的想法——和之前不管被复活多少次,都还是要进入长眠的情况不同,这一次的武昭,倒是燃起了几分生的希望。 很显然,眼下他的经历,令武昭很感兴趣。 “但是这种事……” 百足星君的半边面孔眉头紧皱。 “什么飞升,什么大能,如果他们真的存在,那我为什么一点也不知道?” “其实还是有可能不知道的。” 杜乘锋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就,你太弱了,根本够不着成为大能的标准,所以也没有人接你,你自然会不清楚……” “不对,不对。” 听着杜乘锋的话语,武昭却连连摇头。 “你说我太弱,这个没所谓,毕竟强中还会有更强的,这种事情没个头。但是你说没有人来接我……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这种事情有点奇怪吗?” “奇怪在哪里?” 杜乘锋有些不解。 “只是弱这一点,不就已经……” “不对,还是不对。” 控制着百足星君半边尸身的武昭,继续摇着头。 “按照你给出的说法,我们继续来算的话……这世上凡人很多,但是高手很少,极少数的高手飞升到了天上,日积月累之下,他们的数量又变得很多……” “大概……是这样?” 听着武昭的描述,杜乘锋也跟着缓缓点头。 凡人很多,这一点确实,毕竟这世上到处打生打死的煞气高手那么多,但各地人口却依旧充沛,甚至还能保持最基本的生产生活——虽然平日里几乎感觉不到这一点,但细想之下,也确实要承认,这个世界的凡人在生命力这块好像有些过于旺盛了。 至于高手稀少这方面,倒也是正常,毕竟高手这玩意是对比出来的,就算不是什么万中无一,那至少也得是千里挑一,百里挑一,这种对比方式就注定了高手一定是稀少的,高手之中的高手更是少之又少。 而在这一众高手之中,只有高手之中的高手,豪杰之中的豪杰,才能做到飞升天上,成为大能。 随着日积月累,这些超越生死的大能们自然也就变得越来越多,他们有着强横无匹的实力,有着摘星揽月的本事,他们甚至可以称之为真正的仙人,他们无所不能。 “但是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百足星君的脸上,属于武昭的那半边脸孔眉头紧皱。 “在你的形容里,大能们虽然会有纷争,但是终究还是没有真正打起来?” “好像……还真是。” 杜乘锋缓缓点头。 “不过这个又说明什么呢?又或者说,你想要说什么?” “我想要说的……你应该知道我的经历吧?” 说到这里,武昭却突然回忆起了自己的从前。 “我那个年代,可以说是地广人稀,如果只是想要活下去,大可以完全不打,各个城邦自己活自己的……但是我们还是会征战四方,还是会到处打,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因为……对力量的渴求?” 杜乘锋顺着武昭的回忆说了下去。 是了,他是知道武昭一些事情的,因此他才更清楚,武昭,又或者说当年那些殷人,他们杀人的目的,更多的是为了获取力量——他们会用鲜血和生命,去向冥冥中的所谓鬼神祭祀,从而获得各种不可思议的能力。 “这只是一方面。” 武昭摇了摇头。 “另一方面是因为,生存空间这种东西,你不去占领,别人就要占领。” “生存……空间?” 杜乘锋也皱起了眉头。 如果说刚才的时候,他还以为武昭只是在单纯的忆往昔,那么现在的话,他却已经感受到,武昭说的明显是另一套东西。 另一套,与这些大能们有关的东西。 “可是这些大能们的洞府,本来就是他们的……” “不够的,完全不够。” 武昭再一次摇了摇头。 “对于生存空间的需求,是会无限扩张的,得到了之后,总会想要更多……但是这些大能们却违反了人性,这里面肯定是有问题的。” 第597章 力量的来源 由于手头的信息实在是不够,杜乘锋和武昭眼下也看不出,这些大能们的问题到底是出在了哪里。 但经过武昭的提醒,杜乘锋却也已经发现,这所谓的飞升,这些天上的大能,怎么看都是有些古怪的——最明显的疑点就是武昭所说的,这些大能本就是各路英雄豪杰,真聚到一块又怎么可能不打出脑浆? 就算不打出脑浆,至少也会分出个上下高低来,毕竟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虽说没有谁愿意屈居人下,但碰到更强者,打不过就是打不过,那就是得低头。 可现在的话,这些所谓的大能们,却以一种看似正常,却又颇为诡异的松散状态存在着,虽说暂时的利益还能把他们团结起来,但他们又不会主动的去彼此攻杀。 “这很奇怪,不该是这样的。” 属于武昭的半边脸眉头紧皱。 “总之,这段时间,我就暂时不死了,我也需要收集一些信息,才能做更进一步的判断。” “也行吧。” 武昭终于有了求生的意志,这让杜乘锋颇为高兴,虽说他们以前打生打死,也结下过梁子,但眼下在这个孤身面对所有大能的时候,能有个人手偶尔跟他说说话,也算好事。 又或者说,就算倒霉,那也不只是他一个,能拉武昭过来垫背,令杜乘锋颇为安心。 不过以武昭这性子,想要让他安心潜伏下去却是不可能的,所以大部分时候,还是杜乘锋这边在控制着百足星君的身体——毕竟杜乘锋再怎么说也是真大能,起码能用实力混过大部分场面,至于武昭…… 武昭的实力,已经落后太多了。 “只要想到就能做到?这种狗屁不通的东西居然也行?” 在杜乘锋尝试传授进阶技巧的时候,武昭甚至觉得不可思议,只因为这套东西与武昭曾经修行的完全相反——武昭当年的路子,还需要与心中之鬼沟通,从而进行自我意识调整,甚至还需要钩动煞气来作为力量的基础。 这也直接导致,面对杜乘锋如今所掌握的这套“三浊”和“坚定意志的理论”时,武昭的思维不可避免的出现了混乱。 “这种事情,不……这种路子,这种获取力量的办法,怎么可能行得通?” 面对着杜乘锋的传授,武昭的思维已然一片混沌。 “如果这种事真能行得通,岂不是意味着这么多年以来,我们一直都是在走弯路?如果这种事真的能行得通,岂不是意味着人人都能成为你嘴里的大能?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你还是不太行哦。” 眼看得武昭还不太明白,杜乘锋直接被逗乐了。 “看来你们当时研究的还不够透,对于力量的本质还是不够清楚。” “不对……” 武昭愈发地痛苦了,很明显,新的知识体系正在摧毁他记忆中那些对于力量的理解。 “难道说,我们的力量,那些属于殷人的力量,从一开始,就不是真的?” “可能只是你们对世界的探索还不够深呢?” 感受到武昭有些即将崩溃的预兆,杜乘锋想了想之后,还是安慰了两句。 “你看我,年轻的时候,不是也在搞煞气吗?那个时候我也觉得,杀的人越多肯定就会越强……这种事谁都有过,安心就好了。” “可是这种事……”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武昭总觉得,事情远没有这三两句话说的那样简单。 杜乘锋和武昭这边还在继续潜伏着,一边收集信息,一边等待着杜乘锋那些残躯的回归,在临时的商讨结束过后,他们已经决定,暂时不去主动出击,以不变应万变,先看看那些所谓的大能们,到底会怎么急。 而那些大能们,也一直都没有查到他们这里,搜捕虽然还在继续,搞得声势浩大,但不少大能都已经开始觉得,这搜捕会不会只是装装样子。 毕竟那域外天魔又不是傻子,对方同样也是一个大能,真要是铁了心想要隐藏自己,只靠这种大范围的搜捕,可是很难将其找出来的。 这种事就像是狩猎一样,越是声势浩大的狩猎,越是容易把猎物给吓跑,反倒是不声不响的悄悄接近,才更容易一击毙命——动作越大,事情越难成,反而动作越小,越容易达到效果。 “这应该是在掩盖什么。” 有大能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文曲星君到底在干什么?” 名义上来说,文曲星君眼下正在做着人手调配的事情,而当大能们回到万星盟大殿的时候,也确实能看到文曲星君一直都在工作,没有半点懈怠——但很显然,眼下的文曲星君,可不一定是文曲星君的本体,天知道文曲星君的本体到底在哪里。 只有少数几个大能,才知道文曲星君的本体到底在做什么。 只因为,眼下文曲星君的本体,就在他们的身边,跟他们一同观看着,一份被称为最为重要的,天魔残躯。 “这就是,天魔之脑。” 文曲星君指着面前那块形状完整的银白金属。 “之前的时候,之所以不把它拿出来,主要还是因为两方面,一个是里面的信息过于宝贵,另一个是里面很可能有那域外天魔残存的意志……但是现在的话,那域外天魔已经复生,这个天魔之脑也就相对安全了,所以我等才把你们几个都找过来。” 一边这样说着,文曲星君一边扫视着眼前的几个大能。 “你们是我等最信任的人,对我等的想法也最为支持,所以眼下遇到问题,我等便也不再需要对你们有所隐瞒了……所以你们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在不伤害里面残存信息的情况下,把这些信息完整提取出来?” “这……” 被叫过来的五个大能纷纷眉头紧皱。 要在不伤害信息本身的情况下,尝试把里面的信息提取出来……若这是一本书那也就算了,可是眼下摆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整个大脑,甚至是一整个金属大脑,这让他们怎么下手? “要不还是……” 五个大能中,九龙星君思考了片刻,给出了一个主意。 “制成魔兵,怎么样?” 这好像是最为靠谱的办法了,毕竟天魔残躯好像也就只有这一个用途,而在被制成魔兵之后,这些天魔残躯也就有了各种各样的异能——说不定这天魔之脑所做出来的魔兵,就能让人感受到那域外天魔所经历的一切? 并且一旦做成魔兵的话,也就意味着需要有个人来执掌魔兵,又或者说,魔兵这玩意,是可以易主的,大伙都可以摸上一把,感受一下这魔兵的异能。 想到这里,其余四个大能也抬起了头。 很显然,这个建议,对他们也有好处。 可面对着五个大能的共同建议,文曲星君却只是摇头。 “不是不想做,是做不到。” 文曲星君的本体叹息一声。 “做成魔兵,这种事我等也有过尝试,但是这东西和其他魔兵之间好像有些区别……其他魔兵,只需要有强烈的意志就可以铸成了,但是这个天魔残躯,却始终没办法化成魔兵,这种情况,我等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所以才找你们来……” “……才找我们来?” 此言一出,在场的几个大能顿时大惊失色。 尤其是九龙星君,眼下汗都已经出来了,他还以为自己的事情已经发了,眼下被叫过来正是要被清算——为了铸造魔兵,把他们几个叫过来,这不明显是要让他们以身祭兵,拿他们过来血祭? 九龙星君可是亲手打造过魔兵的,因此他更清楚,这其中的危险性。 又或者说,他们几个所面临的,危险性。 “不是血祭,血祭没用。” 眼看得几个大能都有些惊恐,甚至要当场动手,文曲星君本体不禁摇头叹息。 “血祭的事情,我等已经试过了,但是这天魔之脑,对于血祭之事,却没有什么反应……虽然已经血祭了数次,但是天魔之脑却还是这个样子,半点变成魔兵的意思都没有。” “……” 听到文曲星君这么说,五个大能半天说不出话。 合着血祭这种事,居然都已经做过了吗? 难怪前段时间一直都有大能陨落的事情发生,原本他们还以为,这些陨落的大能是被那域外天魔给趁着落单当场杀了——当然,九龙星君是知道些内情的,毕竟这些扣在域外天魔头上的黑锅里面,也有几个人头是他贡献的。 可是现在看来的话…… 这文曲星君居然还真干了啊! “这种事情,不要说出去。” 说到这里,文曲星君的声音顿了顿。 “一方面是,我等信任你们,才会对你们说出这些,另一方面则是,就算你们想要出去造谣,也毫无意义……我等觉得,你们应该是明白这一点的,这也有利于我们接下来的沟通。”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几个大能也已经明白,这文曲星君确实是对他们坦诚相待,但同样也隐隐在威胁着他们——如果他们真的敢做些什么破坏大业,又或者说危害文曲星君的事情,恐怕下一个被域外天魔击杀陨落的,就会是他们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文曲星君表现出了这份凶狠,几个大能却反而对他有了几分欣赏。 甚至就连早就决定要背叛的九龙星君,也不得不承认,这文曲星君心够狠手够黑,确实是个能做大事的材料。 “所以说,想想办法吧。” 文曲星君继续问着。 “这天魔之脑,该怎么处理?” “……倒是有个办法。” 有大能突然开口了,那是一个身上背着武器箱的大能。 “这个还要从这天魔之脑说起,大家也知道,以前能够化成魔兵的,无非是那天魔的手脚,又或者双腿和胳膊,当然我也知道还有舌头,但是这些东西都有一个统一的地方……那就是它们从一开始,就能直接被拿来攻击。” “你的意思是……” 听到这个大能的提醒,文曲星君的本体,也马上想到了其中的关窍。 是了,好像还真是这样,现如今,那域外天魔身上能够化为武器的部分,都是可以拿来直接进行攻击的,甚至他手中这对域外天魔的眼球,也一样可以用视线来震慑对手。 唯有脑,唯有这域外天魔的脑,是唯一一个,没办法拿来直接攻击的东西。 用手去打,用脚去踢,用胳膊去砸,用腿去顶……这些都是能直接打出去的方式,可是换成脑的话,用颅骨砸人倒是常见,但大脑本身,这种脆弱的玩意,怎么可能拿来战斗呢? “你的意思是……” 文曲星君本体隐隐有了一个猜想。 “需要有别的东西作为基底,这天魔之脑才能发挥作用?”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那个背着武器箱的大能点了点头。 “天魔之脑,本身没办法作为兵刃来使用,但是与其他兵刃结合之后,这天魔之脑或许会有什么神异的说法,也说不定。” “那……确实是个好办法。” 听到这里,文曲星君也跟着连连点头。 不过,虽然理论上算是跑通了,但寻找什么兵刃作为基底,这个还是一个问题——但对于一众大能们来说,这个却是再简单不过的了,就好比眼下背着武器箱的这个大能,就直接给出了自己的方案。 “我年轻的时候,为了证道,曾经在凡人的世界里留下一套道统。” 这个背着武器箱的大能随口说着。 “大概就是他们比较流行的煞气兵刃那一套,我改了改,弄了个天下第一出来……只需要随便拿上几柄上来,大概也就能成了。” “天下第一?居然是你搞的?” 九龙星君一时间瞠目结舌,要知道他当年可是还想过寻找那天下第一的画笔来着,可谁能想到,他当年孜孜以求的东西,居然只是另一个大能的随手布置。 并且就现在这个情况看来,对方甚至都不一定记得这件事。 他的力量源泉,对于这些更高层级的存在而言,就仿佛笑话一般。 第598章 天之囚笼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些时候甚至会比人与蚂蚁之间的差距还要更大。 眼下东海之滨出现的这一幕,就是绝好的例子,那个手持大锤的身影,不管哪个煞气高手看到,也要说上一句高不可攀——只因为对方那一身气势,那一身凶煞之力,早已有如实质,甚至已经超越了煞气的范畴,进入了某个无法理解的境地。 而事实上也是如此,在掌控到这柄天下第一的战锤之后,这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足足苦修了三个百年,眼下他已经与这柄天下第一的战锤人兵合一,所向披靡,说一句锤中之王,亦不为过。 可现在,这位锤中之王,却只能跪在地上,看着那柄与自己亲密无间的战锤,被半空中那个背着武器箱的老者拿在手里。 对他这样的武者来说,佩兵被夺,甚至堪比杀妻之仇,破家之恨! 但此刻的他却还是被那无形的威势压在了地上,他甚至连半点反抗能力都没有——明明他已经拼尽了全力,明明他已经使出了自己最强的一击,可他的兵刃,在即将打到这老者的那一刻,却突然开始,不听使唤。 难道陪伴这柄战锤三百余年的他,还比不上这个刚出现的老头吗? “为什么!凭什么!” 锤王死死地攥紧了拳头。 “明明是我都用了三百余年,明明是我先……” “三百多年吗?真辛苦啊。” 半空中,那背着武器箱的老者听到这句话之后,忍不住感叹出声。 “那还得好好谢谢你了,要不是你用这三百多年的时间,把这锤子养成天下第一,我现在取用起来也不会这么方便……这样吧,为了报答你这份辛苦,留你一个全尸,怎么样?” “你……” 锤王刚想要拼死挣扎,从天而降的大锤却已经击碎了他的头颅。 而杀死他的那柄大锤,正是他悉心炼化了三百余年的,那柄天下第一锤。 而这一幕,也被半空中的九龙星君看在眼里。 “这实在是太……” 九龙星君头皮一阵发麻。 原本九龙星君还以为,自己的投靠域外天魔的行为,已经算是够恶劣的了,可谁能想到,其他大能做的事情,居然会比他还要离谱——就比如这个背着武器箱子,之前看起来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大能,居然还做下过这等事情。 传下一条道统,让凡人们去修炼,从而用这条道统,控制住所有修炼此道的凡人,这简直…… 要知道当年的他自己,都差点上了这个当! “呼……” 深呼吸平复了一下情绪,九龙星君隐藏起了自己的那份恶意,但在那背着武器箱子的大能回来之后,他还是一阵皱眉——虽然大家眼下都是大能,他应该要接受这种事情的存在才对,可是一想到自己也差点成了被愚弄的那个,九龙星君终究还是有些压不住性子。 不过这点脾气倒也没什么,反正大能之间,彼此看不顺眼才是常态,没人会注意这点小细节,起码现在不会有谁注意。 除了文曲星君。 在看到这一幕之后,云端之上的文曲星君,却叹了口气。 “怎么了?” 那背着武器箱子的大能愣了愣。 “是我做的还不够好吗?如果是这兵刃还不太行,那我要不再换一……” “不是这个。” 文曲星君摇了摇头。 “我等只是想到了,凡间的状态。” “凡间的状态?” 文曲星君的身边,几个大能都有些不解,尤其是九龙星君,更是搞不明白这文曲星君到底想要说什么。 “凡间的状态怎么了?难道说出了什么问题?” “没。” 文曲星君摇了摇头。 “我等只是突然想到,煞气这种东西,到底是怎么传开的?” “煞气……这东西不是自古以来就有了吗?” 几个大能对视了一眼,都没太明白这到底是想表达什么。 是了,杀人染煞,这种事情不管哪个时代都是有的,如果一定要说区别的话,那也就是或多或少的问题——有的时代相对混乱,那个时候煞气高手的产生就会相对放纵,有的时代管理得相对严格,煞气高手们也就会少一些。 但不管是哪个时代,总会有一些煞气高手出现,杀戮让他们变得更强,变得更强也就更能杀……直到遇上一个更强者取了这个煞气高手的性命,才算结束。 善于杀伐的,总会死在杀伐之上,这种事没什么可说的,反正凡人的世界一直都是这么混沌,大伙你杀我来我杀你,只为了追求那个所谓的变强。 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然后呢?” 也就是这个时候,文曲星君却突然皱了皱眉头。 “从来都是如此,然后呢?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 几个煞气高手们顿时噎住了。 他们有些察觉到了,这文曲星君,想要说的东西。 是了,如果说煞气是自古以来的力量,那它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别忘了刚刚那个背着武器箱的大能,弄出来的那套所谓天下第一神兵的路子,也已经过去相当一段时间了,也可以拍着胸口说自己是自古以来。 但也就是这看起来没什么问题的体系,在关键时候的失灵,就直接要了刚刚那个锤王的性命。 看似无敌的锤王,在面对力量体系的缔造者时,也是毫无还手之力的。 那么,如果说,煞气,也有一个缔造者呢? “嘶……” 一众大能顿时不敢再想下去了。 毕竟他们自己年轻的时候,也都是煞气高手,所以他们更没办法承认,这种情况会出现——自己的力量,自己的修行,自己的一切,不过是在别人的掌控下转圈,自己那所谓的强,在别人的眼中,也不过是像猴子拎起了棍子一样可笑。 即便拎起了棍子,猴子也还是猴子,更何况,即使是这根棍子,也有可能是被谁给扔出来的。 “不会……吧?” 几个大能这次真的不敢再想下去了。 “煞气这种东西,自古以来就存在了,又怎么可能……” “希望不会吧,至少看起来不像。” 文曲星君叹息一声。 “先回去吧。” 这样说着,文曲星君便带着几个大能,回到了万星盟的大殿中。 魔兵的铸造不急于一时,大家肯定都要先调整好状态才行,因此文曲星君便也与这几个大能约定,明日再来铸造魔兵——只是看着那几个大能离去的背影,文曲星君的脸上,却隐隐带上了一股浓厚的阴霾。 直到所有外人都已经离去,文曲星君才拿出那一对天魔眼球,召唤出了另外的自己。 “也就是说,你们其实都已经知道了?” 文曲星君本体看着另一个文曲星君,就像看着其余三千六百名文曲星君一样。 “为什么不告诉我?” “有些人知道,有些人不知道。” 另一个文曲星君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不告诉你,是怕你直接承受不住压力,毕竟我们虽说都是文曲星君的,但是意志的强度却未必一样……以前不是没有过这种事情,有的文曲星君猜到了那件事情,然后疯了,这很浪费,也很残忍。” “……” 面对着另一个自己所说的话,文曲星君陷入了沉默。 毕竟对方口中的“那件事情”,也就是他刚刚的猜想,确实有些过于残忍了。 不是谁能接受,自己正处在囚笼里这个事实。 并且这个囚笼,甚至还是他自己钻进来的。 这个灵感还是文曲星君刚刚才想到的,若是这天下第一兵的体系,是那个背着武器箱的大能刻意传下去的,那么天上这一切,又是谁传下来的呢?不管是洞府的开辟,还是对于意志的应用,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哪里来的? 是,由于时间过于漫长,具体情况已不可考,可是现在的话,回过头来看看……这里面真就没问题吗? 有。 并且问题还很大。 洞府这种东西,实在是太方便了,甚至方便过头了,只要有坚定的意志,那就可以开辟出一片属于自己的空间,一个洞府,基本约等于一个大能的私有世界,在这个只属于自己的世界里,大能们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如果他们想要的话,他们甚至可以完全不理会世事。 对于大能们自己来说,这自然是一件绝好的事情,不管是洞府,还是意志的力量,都完美的满足了大能们所需的一切,如果一定要说还有什么需求的话,大概也就是活下去的意志了。 但是问题也在这里了。 这一个个洞府的存在,真的是好事情吗? 好像,未必。 洞府是最好的居所,同样也是最好的囚笼。 看看这漫天的大能们,有哪一个不是英雄豪杰,他们在成为大能之前,就已经是强者中的强者,靠着绝强的力量,他们甚至超越了生死本身,这也是他们成为大能的根本——可问题也就在这里了,成为大能之后呢?怎么成为了大能之后,死意反而能追上他们了? 真的只是因为身体的衰老吗?这种事情对大能们来说真的算问题吗? 还是说…… 这些昔日的英雄豪杰们,他们那份昂扬的斗志,已然被岁月冲刷殆尽,剩下的只有对死亡本身的恐惧? 他们之所以还执着于力量,真的是因为他们还想要变得更强吗? 还是说,他们之所以想要变得更强,只是为了,不想死? “所以说,这洞府,这意志,这靠坚定的信念就可以完成一切的力量,到底是哪里来的?” 想到这里,文曲星君的眼神突然有些空洞。 是了,这种事情,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了的,就像那个被打倒在地上的锤王一样,不是谁都能接受,自己所习练的,自己所坚信的,自己所维持的,甚至自己视为生命本身的,这一切居然都是假的,这一切居然都是被设计出来的…… “这肯定是,假的吧?” 即便是从一众文曲星君中杀出来的,如今的文曲星君本人,也很难接受这个说法。 可不管他接不接受,这个说法本身也摆在那里,并且文曲星君越是想下去,越是觉得这种说法颇有道理——毕竟如果不用这种说法,那很多事情其实都有些说不通,可一旦沿用了这个说法,那很多之前无法解释的东西,就突然都有了答案。 凡间,流行着煞气,那些普通的凡人们挥舞着兵刃彼此相杀,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领悟到力量的真谛。 但就是这极少数的绝强之人,连死亡都无法摧毁的英雄豪杰,却还有虚空能迷住他们的眼睛,高天之上的洞府里,坚如磐石的意志中,只靠这些东西,这些英雄豪杰们就能满足自己的一切。 满足了,也就不会再折腾了,满足了,也就不会再闹腾了。 等到死意追上他们的时候,即便是超越了生死本身的英雄,也会自然而然的陷入长眠,永不复醒。 甚至来说,就算死意还没有追上他们,又能如何? 看看眼下这些所谓的大能们,看看他们去寻找魔兵持有者寻求托庇的样子,看看他们那为求活命,什么都愿意做的姿态,这真的还是昔日的那些英雄豪杰吗? 从这些人身上,文曲星君已然看不到半分英雄气。 他能看到的,只有一群空有力量,却没有气魄和胆识的,垂垂老矣的,无能之人。 高天之上,并非是什么群星璀璨之地,也从不是什么福地洞天之所。 这里只是一片虚无的囚笼,囚禁着所有那些所谓的强者,将他们一辈子困在这里,至死方休。 “难怪……我们出不了这个世界。” 想到这里,文曲星不禁掩面叹息。 这一刻,他终于彻底理解了,上一个文曲星君的想法。 所谓的大业,所谓的外域,所谓的域外天魔,那从来就不是什么被当成方向的东西。 那仅仅只是一个囚徒,在发现自己居然是囚徒之后,所做出的最后的反抗罢了。 第599章 虚假的道统 就在文曲星君这边处理着天魔之脑的时候,杜乘锋这边也迎来了一些麻烦的事情。 那是一些前来寻求托庇的大能们,他们都是没有抢到天魔残躯的,正常来说,他们本该去寻找那些拥有魔兵的强悍大能,大家一同依靠魔兵的力量来抵御那域外天魔——不过眼下的话,那些拥有魔兵的大能们,却也已经不再收人了。 归根结底,就算是拥有魔兵的大能,能够提供的庇佑,也终究是有限的。 于是这些弱小的大能们,找到了百足星君这边。 虽然百足星君看起来像是没有魔兵的样子,但是对方至少比他们强,眼下大难临头,应该也是能庇护一下他们的。 只是这些大能不知道的是,他们这番行动,和主动送死,也没有区别。 “不过……先别杀。” 就在杜乘锋这边将几个大能请进洞府,准备干脆关门打狗的时候,武昭却叫停了他的动作。 “先别杀,有点问题。” “为什么?” 杜乘锋有些不解,要知道这些大能可是都参与过对他的围剿,四舍五入,也算是跟他有仇了,眼下仇人相见,再加上他这边也要保护好自身的隐私,将这几个大能宰了才是最正确的思路。 反正到时候只需要说,是域外天魔下的手就好,毕竟最近不少大能失踪,外面都说是域外天魔做的——杜乘锋可以确信,自己没做过那些事情,不过这域外天魔既然已经背锅背到这种程度了,那多背点案子也无所谓。 “因为这些大能……” 武昭沉默了片刻。 “你真的觉得,他们称得上大能吗?” “从力量上来说的话……” 话才说到一半,杜乘锋却噎在了原地。 是了,从力量上来说,眼前这些前来寻求托庇的人,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大能无疑,但是从心态上来说,会主动寻求托庇而不是寻求解决问题的办法,这种事…… 杜乘锋从这些人身上,看不到半点英雄气概。 要知道这些人曾经都是英雄之中的英雄,豪杰之中的豪杰,每个时代,只有最为顶尖的那几个,甚至那一个人,才能有窥探到天上世界,飞升高天成就大能的机会。 他们也曾经呼风唤雨,也曾经叱咤风云,也曾力敌万军,也曾做下过偌大的事业。 可是现在看来…… 他们甚至还不如一个,凡间的煞气高手。 凡人的煞气高手,至少还知道拼命,还知道狭路相逢勇者胜,但这些大能们,这些长生久视的大能们,他们却…… “什么,问我们为什么不拼命?” 在杜乘锋这边终于忍不住心头疑惑,借着百足星君的嘴,说出了自己的疑问时,这几个大能连连摇头。 “拼命肯定是不能拼命的,又或者说拼命这种事情又有什么意义?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又不是说我们拼了命,就能打得过……审时度势,然后选择一条能活下去的道路,这本就是顺应世间之理。不然的话,真就明知道要死还去战斗,不如干脆提前自杀好了。” “……” 听着这几个大能给出的说法,杜乘锋和武昭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 他们甚至都没办法说出这些大能们的错漏,只因为这些大能们说的确实没错,明知道打不过还要去打,那跟自杀也没什么区别——尤其是对于这些大能们来说,既然已经清楚自己的选择是自杀,那死意自然就会接踵而来。 所以为了活下去,为了能继续活下去,他们眼下的选择,也是理所当然。 活下去才有道统,活下去才有未来,活下去才有一切。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但是……” 被杜乘锋控制着的,百足星君的右眼,和武昭控制着的,百足星君的左眼,交换了一个眼神。 其实这种事甚至都不用交换眼神,他们心底都清楚,不管是他们自己,还是对方,都完全没办法接受这一套东西。 “虽然我当年也做过这种事,但是……” 想到这里,武昭不禁暗自叹息一声。 当年的武昭,其实也曾经用兵解仙的方式追求过长生,但那也只是因为他已经在自己的时代里没有了对手,他需要寻找更刺激的战斗,需要寻找更强大的挑战,这才是他活下去的目的,他可没想过要像这些大能一样,做什么苟延残喘的勾当。 至于杜乘锋的话……他就更没办法认同这个了,毕竟当初一穷二白的时候,面对着纥奚青,他的选择都不是逃跑而是拼命。 的确,在那个时候,逃跑才是正确的选择,他大可以一路南下,把纥奚青留给那些南陈大将们来应对,至于他自己,也完全可以不去沾染煞气,而是利用脑海里那些与这个世界不一样的知识,来做一个潇洒风流的富家翁。 “但是真这样做了的话……” 杜乘锋无奈苦笑。 真这样做了的话,他就不是他了,真这样做了的话,他也走不到现在这个地步。 若是真这样做了的话,恐怕纥奚青早就追上他,将他杀死了,他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 越是怕死的,越是会死,越是不怕死的时候,反而能活下来。 眼前这些大能们,曾经也都是些英雄豪杰,他们不应该不知道这一点才对。 可是就眼下的表现来看…… 他们好像已经遗忘了,这个危险的经验。 不,甚至不像是遗忘,他们很可能还知道这些,但是对于世界的理解却已经凌驾到这份认知之上,当他们长期面对死意的追逐时,当他们将一切投身于对这个世界的理解时,这个世界,也在逐渐驯化着他们。 直到,让他们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有问题。” 这一刻,杜乘锋和武昭都清晰地感觉到了。 “这所谓的大能,所谓的道统……这些所谓的天地之理,又或者说对于天地之理的研究,本身就是有问题的!” 武昭倒是还好,杜乘锋这边却已经惊出一身冷汗。 毕竟相比于武昭这个,还没有成为大能的情况,杜乘锋这边,可是真的成为了大能。 甚至来说,他也一度接受了,这所谓大能的修炼方式。 摆脱三浊,追求清净之力,追求意志的力量,觉得坚定的意志可以改变一切——确实,这本身就是这个世界的特殊之处,乍一看上去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可是,如果坚定的意志真的可以改变一切,那么究竟还有什么东西,需要被他改变呢? 当他什么都可以达成,什么都可以做到的时候,迎接他的,却不是什么无所不能的彼岸。 在这条路的尽头,等待着他的,反而是更大的虚无。 “这么看来,我没走上这条路,反而是好事啊。” 百足星君的脑子里,这次轮到属于武昭的那部分开始嘲笑了。 “难怪你会变成这个样子,连身子都被人分尸了,原来是因为这个,原来是因为被骗傻了……你难道就没觉出不对劲来吗?” “……” 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要说不对劲,其实是有的,比如成为大能之后居然反而找不到对手了,甚至需要回到地上才能再对自身进行历练,而这所谓的历练,也没个什么方向,完全是靠运气——对于这种情况,杜乘锋其实是挺不适应的。 毕竟一直以来,他掌握力量的方式,靠的就是一个又一个的敌人,一个又一个的对手,他们或许确实给他带来了死亡的威胁,但也确实能算是最好的老师。 可是飞到天上之后,杜乘锋反而看不到前路了。 日子好像又恢复了平淡,这本该是让他开心的事情,但在习惯了战斗的杜乘锋看来,这又不是什么好事,莫名的危机感缠绕着他,总让他想要找点事来做——或许这也是为什么他突然就选择了那条危险的道路,哪怕明知道很可能会与诸多大能一战,他也仍旧继续了下去。 即便火德星君连番劝阻,也没能拉住他,或许那个时候的他渴望着的,就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和平只是暂时的虚假,斗争才是藏在最深处的真实。 而现在,杜乘锋面前的这些大能们,已然失去了斗争的意识。 没有了斗争的意识,也没有了斗争下去的意志,他们或许也曾经有过勇气与热血,但那些铁与血的刚强,却终究还是在日复一日的安宁生活之中,消磨殆尽。 如果曾经的他们,知道自己以后居然会变成这样,那些年轻时候的他们,会不会发笑? 或许会,但也许不会,毕竟这些大能如今的样子,不就是他们自己的意志决定的吗? 他们靠自己的意志决定着一切,靠自己的意志变成了他们想要的样子,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他们或许还有些开心。 “但是,我的话……” 想到这里,杜乘锋摇了摇头。 就是因为看到了这些大能们的样子,杜乘锋才决不允许,自己也变成这个样子。 而掌控着另外半个身子的武昭,也是一样。 “那么现在的话,其实就可以确认了。” 直到杜乘锋回过神来之后,武昭才继续说了下去。 “大能的修炼道统,本身是有问题的,你有没有发现,被你们这些所谓大能隔绝的三浊,它本身就是力量来源,甚至你们这些大能想要杀人,也需要依靠驾驭三浊来打出杀伤……又说这东西不好,又要用它,你不觉得这件事本身就不对劲吗?” “你是说……” 杜乘锋隐隐想到了一个答案。 “道统本身,是假的?” “假倒是不一定,毕竟你们确实都掌握了力量。” 武昭想了想,便控制着百足星君的半个脑袋摇了摇头。 “毕竟你的实力我也清楚,如果给你的东西是假货,那你一定能马上发现问题,毕竟你又不是蠢货,怎么可能连这点眼力都没有……力量是真的,更进一步肯定也是真的,但是这个更进一步,真的跟你原来的东西配套吗?” “这?” 杜乘锋被问得愣在了原地,这可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原本在杜乘锋的预想中,撑死也就是道统有问题,又或者说大能们掌握力量的方式是掺了东西的,当然杜乘锋也知道,以诸多英雄豪杰的敏锐,直接用虚假的东西骗他们,他们是肯定能察觉出来的——不过杜乘锋也清楚,真正高明的假话,往往是实话,只是隐去了最为重要的部分信息。 可现在,武昭给出的说法,却给他点开了另一条思路。 话不是假的,力量不是假的,甚至信息都是全的,毕竟这些力量和知识都是大能们自己探索出来的,所有的一切都没有问题,看起来都像是那么回事。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玩意跟他们本身的力量,甚至跟这个世界本身,都不配套。 想要适配新的力量,就必须舍弃曾经的力量,这明显跟那“三浊”的说法完全对应,但真想要杀人动手的时候,力量的表现形式,终究还是要用三浊的方式。 以前的时候,杜乘锋甚至都没注意到,这方面的扭曲之处,他还只是觉得力量的晋升或许就应该这样,就是应该舍弃旧的自己,成就新的自我。 可是现在看来的话…… “太明显了!” 回忆着自己一路走来的经历,杜乘锋不禁瞪大了眼睛。 这里面不协调的地方,实在是太过明显了。 三浊就算再怎么对人有影响,好歹也是实在的,是无处不在的,是每天都要接触的——可是大能们所掌握的力量,那所谓的坚定意志,所有的一切,分明都只是落在了空处。 这份虚空的力量,和原本的三浊,也就是那份滚滚红尘一般的厚重力量,完全不是一回事。 虽然他们之间确实有一定的承接关系,但这种承接,更像是生搬硬套的嫁接,明显不是顺理成章的正常过渡。 “这才是真正的麻烦。” 眼见得杜乘锋这边也已经意识到了问题,武昭便也跟着补了一句。 “是比你嘴里那个什么文曲星君,更为麻烦的东西。” 第600章 同一片天空下 虚假的道统,诞生不了真正的力量。 也就是在武昭的提醒之下,杜乘锋才意识到,为什么大能之间的彼此攻杀,反而做不到将对方彻底杀死——的确,这或许可以说是大能们都有了超越生死的坚定意志,但眼下的杜乘锋却已经意识到,他们所使用的这份力量,也有问题。 如果坚定的意志本身就是力量,那么双方交战的话,所比拼的,也应该是坚定本身才对。 可现在这些大能们,做的又都是什么呢? 他们做的事情,他们寻找的灵感,他们所践行的道路,真的与那坚定有关吗? 很显然,不是。 杜乘锋自己就是大能,他对这个还是有点体会的。掌握了这所谓心力之后,升到了这所谓大能之后,摆在他眼前的,反而是无尽的空虚与迷茫——这或许确实是一种力量没错,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很好用的力量。 但这份力量,用起来的时候,总是有些微妙的,怪。 这种力量太方便了,甚至方便的有些过头了,比武侠中那些无所不能的神奇内力还要无所不能,他几乎可以靠心力去做到,他想要做的任何事情。 可越是什么都能做到,他反而却什么都做不到。 当一切都变得极度容易得时候,也就没什么事情可以给他做了,只要使用无所不能的心力,只要无限的坚定自己的意志,那就没有任何做不到的事情——或许武昭那边受限于见识的原因,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但杜乘锋这边却能精准的找到一个描述的方式。 那就像是,在打游戏的时候,打开了,修改器。 只要听着修改器叮咚几声,一切就都会在坚定的意志之下发生变化——的确,从战斗的角度来说,这不是什么坏事,它可以让人大大的减少战斗的时间,减少各方面的麻烦,让人能用更短的时间,来完成想要完成的一切。 可是,然后呢? 然后,好像就没有然后了。 当一切都可以轻松被完成的时候,当一切都可以迅速被扫平的时候,当一切都已经结束的时候,剩下的就只有永恒的虚无。 “……怎么总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杜乘锋隐约抓到了一丝灵感,但他一时间却也不做不到将这份灵感详细拆解。 不过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的话,倒是解释了那个所谓“死意”到底是怎么回事——杀死这些大能的,与其说是死亡的念头,倒不如说是这份强烈的虚无感,当他们意识到生命本身已经再无意义的时候,死亡自然就成了他们唯一的归宿。 所以,就算只是为了要活下去,这些大能们也必须不断寻找生命的意义,不断地寻找生存本身的乐趣,这与其说是在对抗死意,倒不如说是在对抗虚无本身。 但这份寻求,却并非是什么规整的寻求,对于这些本就无所不能的大能们来说,他们寻找生命意义的方式,必然会是稀奇古怪的,不循规蹈矩的,甚至可以说是离谱的,是不走寻常路的。 而这一切的行为,只是为了满足他们自身的欲望,只是为了让他们能够继续活下去。 从这个角度来看的话…… “怎么总感觉这么形容下去,这些大能比我还要更像是域外天魔?” 想到这里的杜乘锋,不禁一拍脑袋。 是了,好像还真是这回事,这些所谓的大能们,这些口口声声说着他是域外天魔的大能们,不管是行事做派,还是打法思路,亦或者说这种松散的架构模式——尤其是这种松散的架构模式,这也是武昭之前提出来的疑点之一。 如果说这些昔日的英雄豪杰们,在上了天之后也搞什么论资排辈,弄出一个天庭一样的组织,又或者说上了天之后也彼此征战,杀伐不断,那起码还在杜乘锋和武昭的理解范畴里,可现在的话,这种松散,彼此矛盾却又维持着相对和平的情况,怎么看都显得有问题。 可若是,换个视角呢? 若是换个视角,将这些所谓的大能们,当成域外天魔来看待呢? 域外天魔们生活在另一个世界,这些大能们所拥有的洞府,四舍五入也能算是另一个世界。域外天魔会祸乱苍生,这些大能们但凡下到地上,也能称得上是一方祸害。 域外天魔们会有争斗,但这个群体总的来说还是维持着相对的稳定,大能们直接也有矛盾,但也不会打生打死。 并且最为明显的是,域外天魔极难杀死,这些大能们,也是一样。 “难怪他们会使用域外天魔这个说法……” 杜乘锋忍不住感叹出声。 正所谓嘴上越是说着什么,心里恐怕就越是在想什么,眼下这些大能们将他当作域外天魔,或许也是因为这些大能们潜意识里,也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已经和他们口中的域外天魔,相差无几。 甚至,他们已经在尝试做类似的事情了。 域外天魔会征伐另一个世界,而这些所谓的大能们,明显也是在准备着,准备着攻打另一个世界,准备着杀向更广阔的天地。 是了,杀向。 不是奔向,不是飞向,而是杀向。 这也是为什么,杜乘锋越是想下去,就越是觉得,这个想法,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 毕竟这些所谓的大能们,在一路成长起来的时候,压根就没有学到过别的东西,在这些大能们还是凡人的时候,那套杀人夺命的煞气体系,已经在这些大能们的心中打下了坚实的烙印,而杀人夺命,从而掠夺一切的想法,对于这些大能们来说,也早已根深蒂固。 虽然飞升到天上,需要进行所谓的洗去三浊,进行所谓的意志坚定,但在杜乘锋看来,这也仅仅只能算是消去了煞气带来的影响,让自己不至于变成见人就杀的武疯子。 可问题也就在这里了,就算不是武疯子,也一样能杀人夺宝,一样能用武力去掠夺一切。 只是这个杀伐,将会变得更理智,更冷静,更有技巧,更有手段。 这从来就不是什么洗去,这应该是祛除了负面之后的一种进阶。 “就像是……练兵?” 杜乘锋隐隐想到了一个,他自己都不太能确定的可能性。 虽然这种想法有些过于荒诞,但细想之下好像还真对得上——先通过无尽的杀戮,选拔出少数武力过硬的种子,然后将这些种子收集起来,让他们学会如何理智的战斗……但是在这个过程中,还要不断地饿着他们,让他们空虚,让他们沉浸在虚无之中,让死亡不断地追赶着他们的脚步。 在这份逼迫之下,他们不一定会变得多强大,但一定会变得更疯狂,即使明面上还保留着最基本的理智,但那份在虚无之中支撑着他们的偏执,却早已让他们与昔日英雄豪杰的模样彻底再无关联。 只要能活下去,就什么都可以做,这才是这些大能的根本。 他们掌握力量,他们手段高强,最为关键的是,他们做起事来,也不会有任何底线可言。 眼下他们看起来孱弱,那也仅仅只是因为他们还在自己的世界里,出身于这个世界的他们,对这个世界多少还有着几分眷恋,若是真将这一切都破坏,他们也会彻底失去容身之所。 可若是将这样一批所谓的大能,放出去进行客场作战的话…… “嘶……” 杜乘锋已经有点不敢去想,那场面到底会是何等的惨烈与混乱。 这已经不是区区生灵涂炭几个字就能够形容的了,这些大能的存在,就已经是灾难本身。 “你这个想法……” 武昭也皱起了眉头。 “虽然不是没有可能,但我总觉得还有哪些方面是有缺漏的。” 说到这里,武昭也补充了几句。 “按照你的说法,这些所谓的大能,都是之前的时代里,那些时代中的佼佼者,他们靠着自己的实力飞升到了天上,在天上开辟出了自己的洞府,从此不问世事,专心修炼……你的话,可能是觉得这些东西没问题,但是我的话……” 武昭所控制着的,百足星君的另外半边面孔,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你说的这些朝代,什么大景,什么这个那个,我一个都没听说过?” “……嗯?” 听到武昭这么说,杜乘锋直接被问愣了。 这种说法……武昭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细想之下,这里面还真有一些疑点在里面,就比如那些大能嘴里的所谓前朝,也只是这些大能的一面之词,杜乘锋可没找到相关的文物,也没找到什么能证明这些朝代存在的证据——不过由于年代实在是过于久远,杜乘锋一个外来者也不是太了解本地历史,他也就全都听着信了。 可是一旦联想到武昭那个情况的话……这一切又显得那么的不正常。 如果一切都像那些大能们所说的那样,还存在各种各样的前朝,还存在一代又一代的文明,那么武昭这一代的殷人,怎么就直接被打回到穿兽皮的时代了? 要知道就算再怎么宏大的战争,也会留下部分文明的遗留,一些基础的生活方式,一些代表着文明传承的文字或者器具,这些都会作为下一个文明的萌芽,被传承下去。 但殷人这里,却出现了明显的断点,殷人这边虽然确实掌握了相当的力量,可他们的文明水平却还停留在一个蛮荒的时期,如果只说是战争导致的这些,那肯定是说不通的。 就好像眼下武昭提出的疑惑,作为殷人的武昭自己,也觉得之前存在那么多的文明,有些过于不可思议。 “所以你说的那些朝代,那些文明,那些所谓的英雄豪杰……” 想到这里的武昭,忍不住提出了一个猜想。 “他们,真的是本地人吗?” “这……” 杜乘锋说不出话了。 原本面对这种问题,他甚至连想都不需要想,可现在的话,在听武昭说了这些之后,他却已经有些不敢确认了。 可是,如果这些所谓的英雄豪杰不是本地人,那他们又是哪里来的? 他们对于这片土地的熟悉,他们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他们甚至还同样的了解着煞气,心力,愿力,乃至于种种力量……他们的这些认知,又都是哪里来的呢? 想到这里,杜乘锋也将视线转到了,那几个过来投靠的大能身上。 也算是他运气不错,刚才没有直接把这几个大能宰了,眼下倒是让他有了,跟这几个大能询问一下的机会。 不过这几个大能倒是不太敢跟他说话,或许是因为百足星君有点过于名声在外,眼下左右两边面孔露着不同表情的样子又太过惊悚,这些大能们刚开始还是不太敢开口的。 然而在杜乘锋这边尝试了各种说服方式之后,面对着杜乘锋拔出来的悔剑,这些大能们终究还是选择了说出自己的隐私,来满足面前这位百足星君所展现出的,奇怪的窥探欲。 “我年轻的时候,还是大晋王朝,在那个时候……” 几个大能中,有一个大能率先开口了,大概讲述了一遍自己的故事。紧接着,一个接一个的大能继续讲了下去,他们都来自不同的朝代,不同的时期,所经历的故事自然也都是不一样的。 但杜乘锋在意的却不是这个,他反而问了另一句。 “那你们其他人呢?你们知道大晋吗?大景呢?” “这……” 其余几个大能沉默了片刻,紧接着眉头紧皱。 “应该是某个前朝吧?反正没有人记录这方面的历史,那自然也就没人会知道当初还存在这么一个朝代……不过现在这不是知道了吗?也算是了解到了……” “你们,等一下。” 听着这些大能们的话语,杜乘锋敏锐的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 “也就是说,你们其实,也没听说过这所谓的大晋,又或者说大景?” 说到这里,杜乘锋不禁一拍脑袋。 就连武昭,也跟着想到了什么。 第601章 同一片天空,不同的大地 曾经有一次,武昭和杜乘锋通过一片所谓的桃花源,去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在那个时候,武昭和杜乘锋还只是以为,这只是单纯的异世界,但随着对那片地域的逐渐理解,他们也或多或少都察觉到了,他们更像是进入了一个很久以前的,但却是另一片地域的时间段。 可现在的话,在武昭的提醒之下,杜乘锋这边,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他们之前进入的那片地域,真的只有这么简单吗? “你当时……” 杜乘锋想起了,武昭之前给自己寄回来的那封信件。 “我记得你说过,你穿梭了诸多世界……” “……” 武昭依旧在沉默着,但杜乘锋能感觉到,武昭的状态,已然开始变得不稳定起来。 毕竟换成杜乘锋自己,恐怕也很难接受这份知识,毕竟这份认知实在是过于混乱和无序——又或者说,这个世界远比他想的更加混乱和无序。 原本在武昭,或者杜乘锋的理解中,这些所谓的朝代排列起来,怎么都应该是线性的,他们都很习惯将时间看作长河,历史和人物在长河中起伏,他们一直都没觉得这种事有什么不对,毕竟世界本就该是这样的。 可现在的话,他们却突然意识到,这个世界,好像不是这样的。 起码在这个见了鬼的唯心世界里,一切好像不是这样的,各个朝代各个英雄豪杰,他们之间很可能不存在什么前后传承关系——这一点也从面前这几个大能身上得到了证实,他们虽然说起自己的出身来,都能头头是道,可若是让他们去说身边人的出身,他们却都没办法说出个前因后果来。 简直就好像,他们都来自于不同的世界一样。 “难道说……” 这一刻,杜乘锋和武昭的心中,隐隐有了一个,他们自己都不太能理解的答案。 这些大能来自于不同的世界,但却汇集到了同一片天空之下。 “这……” 这一刻,不止是杜乘锋,连武昭的脑子也跟着不够用了。 “但是如果从意志的角度来看,这种事或许真的可行……” 武昭沉默了半天,勉强给出了一个解释。 “如果一个人的坚定意志,能够让他超越生死,那么一群人的坚定意志呢?所有人的坚定意志呢?这份惯性,这份习惯,会让他们不想寻求什么改变……然后这份意志,就能,就能……” “就能锚定这个世界。” 杜乘锋补了一句上去。 是了,既然坚定的意志可以用来锚定自身的生命,让自己超越生死本身,那么一群人的坚定意志也同样可以锚定世界本身,让整个世界从时间长河中独立出来。 不过很显然,这种无意识的锚定,终究做不到真正的完美,所以这些大能们的世界还是会有缓慢的演变,还是会有兴衰出现。 可即便只是不完美的锚定,也已经足够将世界割出一层又一层的区别。 “世界……真大啊。” 想到这里,杜乘锋和武昭不禁同时感叹出声。 面对着这份过于混沌的知识,他们两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们只知道,自己之前的那点成就,那点力量,那点自以为是的勇武,在面对如此庞大的信息量时,竟显得如此的可笑。 他们两个的确是强者没错,但也确实是,井底之蛙。 甚至包括这些大能们,也是一样。 身为井底之蛙的他们,一直以来,都仅仅只是在这片名为高天的井中打转罢了,他们从没有真正探究到这世界的真实,也没有真正掌握到,那份力量。 “那份力量……” 这一刻,杜乘锋突然意识到了,文曲星君的力量来源。 数目庞多,声势浩大的文曲星君们,很可能不止是他原本想象中的,简单的复制品。 每一个文曲星君,恐怕都是真货。 都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真正的文曲星君。 只是那文曲星君,借助着魔兵的力量,强行将这些文曲星君们聚集到了一起,更多的自己暴发出了更为恐怖的威能。 “这么看来……他已经走到了下一步。” 武昭也跟着确认了这一点。 下一步的境界,具体该如何形容,还不好说,但很明显的是,文曲星君在对于力量的认知上,已经彻底超越了所有大能一个层面,而现在,文曲星君也已经将这份认知,转化成了力量,转化成了无可匹敌的力量。 “也就是说,如果你想要打赢他,那你的力量,至少也不能比他差。” 武昭给出了他的建议。 “虽然我不知道你该怎么做到,但你也要寻找更多的自己才行,使用他们的力量,就像你嘴里的文曲星君一样……恐怕只有这样,才能击杀这个怪物,但是。” 说到这里,武昭微微顿了顿。 “但是我有个问题,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他?” “我……” 面对着武昭的疑问,杜乘锋登时便愣在了原地。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回到了那个,他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他也是陷入了危局,一无所有的他要面对那个堪称无可匹敌的纥奚青——确实,当时的他选择了迎战,选择了打下去。 但当时的额他,真的没有别的选择吗? 真的要打下去吗?他真的是那种无路可走的情况吗?要知道那文曲星君实际上没找到他在哪里,现在的他完全有机会选择离开——就像当初的时候那样,一个人一匹马,他直接往南边跑,然后借助南陈的力量来对抗纥奚青,这不是更为方便? “我……” 愣了半晌之后,杜乘锋终究还是叹息一声。 “理由的话,我或许可以找很多,但如果一定要说一个最本质的理由……可能只是因为,我不想退吧。” 说到这里,杜乘锋不禁摇头失笑。 是了,或许这才是最大的理由。 即便有着万般借口,有着一万个更好的办法,但此刻的他就是不想退后,与其退后一步苟且偷生,他宁可向前一步,再向前一步,哪怕会死在冲锋的路上。 毕竟在他的印象里,向前的话,或许还有活着的机会,但是退了一步,就会退第二步,一步退,步步退,他迟早会退到那个退无可退的时候。 所以与其等到被逼死,倒不如直接从一开始,就选择勇敢向前。 狭路相逢,勇者胜。 杜乘锋不觉得自己真的能称得上是什么勇者,他只是觉得,自己不想退缩。 仅此而已。 “你有这样的想法,那就是好事。” 听到杜乘锋说完自己的理解之后,问出这句话的武昭却显得有些高兴。 “本来我还想着,如果你也变得更那些大能们一样,想要退缩了,那我就干脆夺了你眼下这个身体,去想办法跟那文曲星君打一场……不过你现在既然有这样的想法,那我也可以把我的办法,说给你听了。” 这样说着,武昭操控着百足星君的这具尸体,抬手虚划。 “你能想到把我复活过来,这真是你的运气,毕竟我能给你带来的,可不止是聊天这么简单……你应该还记得吧?我真的去过那些不同的世界,这也就意味着……” 伴随着武昭的话语,杜乘锋的面前,裂开了一道缝隙。 “来吧,让我们去找一找,你的力量。” “这是……” 杜乘锋打量着面前的裂缝。 这可不是什么天上的洞府,他感受的很清晰,这分明就是一个实际存在的,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 “这……你居然还留了这一手啊!” 杜乘锋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 是了,之前的他还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与那文曲星君战斗,虽然他勉强算是有了点思路没错,但对于如何增进自己的力量,他终究还是没个头绪——可是现在的话,武昭却给他指明了一条新的方向! 那就是,去另一个世界,又或者说另一个世界线里,寻找另一个自己。 只要团结到另一个自己,那他的力量就能壮大一分,只要团结到足够多的自己,那他必然就能战胜那所谓的文曲星君——毕竟他本就比那文曲星君要强,双方之间的差距也只是在数量之上。 而现在,当数量有可能被补完的时候,也就意味着,每一个他相较于每一个文曲星君来说,都是更强的。 从交手之前,他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这怎么可能还会输呢? “确实是个好办法!” 杜乘锋不禁连连点头。 反正最近一段时间,他只需要等待文曲星君那边自己乱起来就好,而在这场等待之中,他也终于掌握了增进自己力量的方式——此消彼长之下,他的胜率,确实是大大的增加了。 “不过……” 想到这里,杜乘锋不禁看向远处,那几个还在他洞府中的陌生大能。 他这边修炼归修炼,可若是让这几个陌生的大能也看到这种方式,那恐怕就要出事情了——所以为了安全起见,眼下他还是要…… “不至于。” 也就是这个时候,武昭再一次拦下了想要动手的杜乘锋。 “还没到这个地步,又或者说,这些人还有更好的用处……你等着,看我来。” 这样说着,武昭便控制着百足星君的尸身,靠近了那些大能们。 “你们几个,在说什么呢?” “我们,我们……” 几个前来托庇的大能登时便有些支支吾吾。 那确实是有些说不出话,毕竟他们刚才也看到了,这位百足前辈空手划出通道的场景,虽然他们还不太理解这是要干什么,但很显然,百足星君在做一些颇为隐秘的事情——眼下他们看到了对方的隐秘,这还能说什么?难道等着对方下手灭口吗? 所以他们看到了也只能装不知道,毕竟眼下他们才是来者,可是他们心中又有点疑惑,一时间便也难免有些交头接耳。 然后他们就被这位百足前辈抓了现行,自知理亏的他们当然说不出话来,他们甚至已经做好了开打的准备,若是打起来,他们都准备第一个跑。 但出乎这几个大能的意料,面前这个死气浓重的百足前辈,却摇了摇头。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搞得老夫好像要杀你们一样。” 百足星君摇头叹息着。 “这是对你们好,你们还不识趣……我且问你们,你们难道想要一辈子都托庇在别人的护佑之下吗?” 几个大能沉默了片刻,随后纷纷摇头。 那肯定不是,又有谁愿意日日久居人下,更何况他们原本就都是坐镇一方的英雄豪杰——眼下过来低头做小,也仅仅只是因为他们的力量实在不够,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服软。 可若是有机会的话…… “百足前辈,您的意思是?” 想到这里,有两个大能的眼睛已经亮了起来。 “这是……给我们准备的?” “是给我等所有人准备的。” 百足星君这样说着。 “你们难道没好奇过,老夫不怎么出门,哪来的力量吗?现在这就是要让你们知道了……你们也必须要有点力量才行啊,不然那域外天魔真打过来的时候,你们只知道拖后腿,这怎么办?” “这……确实。” 听到百足星君这么说,几个大能也纷纷跟着点头。 这话说得确实在理,有理有据,令人信服——但更重要的是,眼前的百足星君也确实已经分享出了自己的变强办法,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分享出了利益。 利字当前,他们又怎么会有拒绝的理由呢? 毕竟他们是真的需要变强,才能继续活下去。 “你们还能明白,还有变强的心,那就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百足星君便也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这诡异的表情,简直就好像只有半边面孔在笑一样,看得几个大能胆战心惊。 但考虑到百足星君一直都是这么一副看起来不怎么像人的样子,几个大能便也都稍微释然了点。 “一定……不会有问题的吧?” 几个大能跟在百足星君身后,走入那条通道之中。 第602章 另一个自己 当杜乘锋一行人走出那条通道的时候,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几乎没有变化的世界。 起码从高空之上来看,脚下的世界是没有什么变化的,陆地依旧是那块陆地,山川河流也依旧是那些山川河流,东边是海,西面环山,一切好像都没有发生什么改变。 就连空气中弥漫着的气息,也大致相同。 但,也只是大致相同。 “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越是靠近陆地,那几个大能就越是皱眉。 “这个地方……百足前辈居然有如此伟力吗?” 很显然,这几个大能都将这个世界当成了百足星君所为,甚至将其当成了,百足星君洞府的一部分——能够凭借自己的意志,将原本的世界一比一还原得如此精细,如此惊天动地的伟力,简直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至于百足星君,又或者说杜乘锋和武昭,眼下倒也没想过要解释什么,反正这几个大能会这么想的话,对他们来说,反而不是坏事。 更何况,眼下的杜乘锋和武昭,自己都还在讨论着。 “在另一个世界寻找另一个自己,你确认这种办法真的能行?” 虽然之前进来的时候,杜乘锋还一度觉得这种方法挺靠谱,但直到走入了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世界之后,杜乘锋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把问题想简单了。 要在这偌大的世界里,要在这茫茫人海中,把另一个自己给找出来,这种事谈何容易? 天知道这种事到底有多浪费时间,更何况人又不是固定在哪里就不动了,人是会跑的,会出门,会旅游,会逃难,会搬家,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因素选择换个地方。 这就更是大大增加了寻找的难度,甚至比大海捞针还要困难。 “这个……你应该是没体会过。” 察觉到杜乘锋的疑惑之后,武昭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你也知道,在之前有段时间里,我变成了三个我,三个我都拥有我的记忆,三个我都是我自己……虽然由于后续的经历不同,三个我的状态都不一样,可就算这样,我就不是我了吗?” “你的意思是……” 杜乘锋马上便明白了武昭想要表达的意思。 说白了,就是自己与自己之间肯定有着微妙的联系,就算两边的境遇会有不同,但只要对自己有着足够的了解,那肯定还是能找到,另一个自己在哪里。 要是说对自己的了解,那杜乘锋对自己还是有些了解的,毕竟在不断地修行之中,他也数次对自己进行反思和检查,而这也就意味着,真让他去找的话,他或许还真有点头绪。 “不过……他们怎么办?” 杜乘锋瞟了另外几个大能一眼。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有闲心数起这些大能们的数目来,过来投靠他的大能一共有五个,虽然看起来都不显山不露水,但能够成为大能,也就意味着他们必定个个都身怀绝技。 “你让他们也去找不就行了?” 这样说着,武昭便接过了百足星君尸身的掌控权,看向了另外的几个大能。 “现在这片土地上,老夫设置了五个训练目标,他们都已经幻化成了你们的样子,你们的目的就是把他们找出来……什么?这种事情跟战斗无关?怎么就跟战斗无关了?若是那域外天魔藏在人群里对你们发动偷袭,你们还活不活?” “这……” 原本还有些迷惑的五个大能被问住了,一时间竟觉得这个说法好像还有点道理。 既然有点道理,那做就是了,反正在哪修炼都是修炼,更何况他们眼下又是个寄人篱下的状态,又怎么能不听这位百足前辈的话呢? “这……” 眼看着那几个大能飞身远去,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你……你当初欺骗你那些族人的时候,是不是也用了类似的办法?” “什么叫欺骗?强者不需要欺骗。” 听到杜乘锋如此感叹,武昭不禁摇头。 “强者的话就是道理,找不出道理,那是弱者自己的问题……看来你还是不太适应作为一个强者的身份,不过你一直以来倒也都是这个样子。” “你是想说,这个可以作为寻找另一个我的思路?” 杜乘锋马上便察觉到了,武昭话语中隐藏的意思。 “我可以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找过去?”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武昭确认了杜乘锋的判断。 “不过你要记得小心一点,天上的大能们可是会看着你的。” “……” 杜乘锋沉默不语。 事实上,这也是最为麻烦的地方,虽然在武昭的操作之下,眼下的他换了世界,但这不代表头顶上就真的换了一片天空。 同一片天空,笼罩着不同的大地,这种奇诡的世界结构,只是想一想都要令人发疯。 所以杜乘锋选择不想,他选择先干活。 由于百足星君的身份大概率会被注视,所以这一刻,杜乘锋决定和武昭分头行动——正好武昭也可以操纵百足星君的尸身,正好可以当作明面上的障眼法。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杜乘锋甚至将那把魔兵悔剑,都留给了武昭,好让武昭在面对危险的时候,至少能有一战之力。 “这是用你的身体做的?真不错……你居然还有这样的本事吗?” 对于魔兵悔剑,武昭是这样评价的,尤其是最后那句疑问,另杜乘锋尤其牙疼。 毕竟他自己这个原本的材料来源,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有这种级别的本事。 不过除了魔兵悔剑之外,其余的两样魔兵却被杜乘锋带走了,那是他的舌头制成的乱心叉,和他的脚制成的踏空靴,这两样东西虽说在战斗层面,未必有魔兵悔剑那么好用,但却能够让他在出问题的时候第一时间撤退。 未得胜,先虑败,杜乘锋可以确认,一旦自己暴露,前来围剿自己的一定是实力最强的文曲星君,眼下他的力量还不太够,直接硬拼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又或者说,就是因为找好了退路,他才能心无旁骛的进行战斗。 “加油,别死了。” 离开之前,杜乘锋嘱咐着武昭。 “但是也别太扎眼了,记住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放心,我知道轻重缓急,我这边还不至于出问题。” 武昭这样说着,一副肯定不会惹事的样子。 若是放到以前,杜乘锋或许还会觉得武昭肯定会惹出点事来,但是这一次,杜乘锋却能感觉到,武昭是真的在认真与他合作——毕竟他们两个真单拎出来的话,眼下谁都不可能打得过那文曲星君,盲目的硬碰硬简直就是在找死。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互相帮扶一把,也就成为了必然。 “总之,我先撤了。” 就在百足星君的身体落到地面上的时候,插在百足星君脖颈间的断剑,却在一瞬之间,就变成了另一把一模一样的——而原本的那柄断剑,也就是杜乘锋的本体,却已经和另外两样魔兵一起,落到了路边的一个行人身上。 “什……” 那江湖剑客模样的行人明显还没反应过来,但砸在后脑的剑柄却已经将其打得昏了过去。 紧接着,那柄断剑,便也落入了这个行人的怀中。 “对不住。” 短剑藏在怀里,匕首模样的短叉压在脊柱,一双铁靴穿在脚上,这江湖剑客模样的行人,只是顷刻之间,就已经被杜乘锋彻底控制。 “回头会给你一些补偿。” 杜乘锋这样说着,眼下事情紧急他,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反正这一次,他又不是操控着这个陌生人去以身犯险,他仅仅只是要寻找在这个世界中的,另一个自己。 等找到另一个自己的时候,这个陌生人就可以带着他的回报离开了。 “所以说……另一个我,大概会做什么呢?” 在重拾行动能力之后,杜乘锋开始思考起来。 其实这种事情不算复杂,又或者说,他自己的心思其实很好猜——毕竟如果不是被生死存亡的危机,逼到这条必须要战斗的道路上,他大概率还是想要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富家翁,安心把这一辈子给过完。 而富家翁的数量,一直都不算多。 只要挨个排查下去,那也算是有了一条线索。 “总之先找找!” 杜乘锋一向都是说干就干的性子,在又一次打晕了这个即将醒来的江湖剑客后,杜乘锋便开始了他的行动——首先,他根据自己以前想要定居的地方,大致划出了一个范围,然后便在这个偏向江南的范围里,搜寻起那些富家翁的名号。 搜寻的过程大概用了他七天的时间,原本杜乘锋还以为要再搜下去,可谁能想到,仅仅只是七天的时间,他居然还真的找到了,某些线索。 “你是说,杜乘锋的儿子,金榜题名,衣锦还乡了?” 杜乘锋是在扬州听到的这个消息,从别人口中听到另一个自己,总让他有一种奇妙的错位感——更何况这里面还有个儿子,他怎么可能会有儿子? “这……”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亲缘,杜乘锋惊得半天说不出话。 可眼下扬州城里这份热闹却不是假的,很显然,大伙都在为城里出了个状元郎而感到高兴——但这却让杜乘锋愈发地恍惚了,他可是记得,南陈压根就没有科举,更不可能存在状元郎这一说。 但马上,杜乘锋却意识到,这里,可不是什么南陈。 和他印象中的那个,以武立国的大陈不同,眼下统治着这片大地的,是一个名为鲁的王朝,鲁人以诗书证道,简单来说就是走的心力路线,其打法更类似于阮山涛阮老头那种,靠坚定的意志来增进实力。 “但是煞气也还是存在,只不过是被心力压制住了……” 回忆着自己这几天打听到的那些信息,杜乘锋尝试着理解这个世界的环境。 三浊这玩意他是知道的,三种力量来源都有着自己相对应的负面效果,就像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一样,想要得到什么,必然要付出一些代价——但三浊之间还能互相压制,这一点杜乘锋是真没想到。 虽然没想到,但他却体会过,最简单的例子,就是他靠坚定的意志压制住煞气入体的影响时,这就是心力压制煞气的最为基础,也是最为经典的案例。 “而现在这个世界,就是心力把煞气压制过了头……” 杜乘锋刚要继续想下去的时候,远处却传来一阵爆竹声响。 原来是那位新晋的状元郎回来了,高官得做,骏马得骑,眼下一身红袍,被众人簇拥着的样子,好生的风流倜傥。 但人群中的杜乘锋,却突然皱起了眉头。 只因为这位新晋的状元郎,这个衣锦还乡的年轻人,这个众人口中的,杜乘锋的儿子,分明和他长得半点都不像。 “啊?” 杜乘锋登时就愣住了,他想了一万种可能性,却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么个情况——合着这个世界的他居然绿了?这怎么可能? 但马上,杜乘锋却看到,那个一身红袍的年轻人,对着不远处的两个老人跪了下来。 “爹!娘!孩儿回来了!” 此言一出,众人登时便开始称赞起这位状元郎的孝顺来,但远处的杜乘锋却愈发的皱眉了——如果说刚才的时候,他还只是震惊,那眼下的他,就已经彻底察觉到不对劲了。 只因为眼下那个所谓的,杜乘锋的儿子,所拜的爹娘,他认识。 这杜乘锋的儿子,所拜的爹娘,可不是什么杜乘锋。 那两个人他可太熟了,那分明就是李木匠夫妻二人! “这……” 杜乘锋呆愣半晌,眼前的场面实在是有点信息量过大了,当初帮扶过他的好兄弟,老哥哥李木匠,怎么就变成杜乘锋的儿子的爹了? 这中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就会闹出这种场面来? “我……” 深吸一口气,杜乘锋还是走出人群,向着李木匠夫妻走了过去。 他一定要把这件事问清楚,不问清楚他睡不着。 第603章 另一番际遇 由于长子金榜题名,李府今天大摆宴席,往来街坊都可以过来沾一沾喜气,这也给了杜乘锋混进来的机会。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见得李木匠夫妇还在忙着招待宾客,杜乘锋便随便拉了一个正在吃席的街坊,询问起来。 “这不是……这不是杜乘锋的儿子金榜题名吗?怎么反而是李府开宴?” “听你这么说,你是外地人吧?” 被拉过来的街坊明显喝得有些多了,说起话来也放松了不少。 “那你确实是不知道,说起这李家和杜家,倒是有一段奇闻轶事在里面……” 伴随着这个街坊的讲述,杜乘锋这边也逐渐知道了,这其中的问题所在。 按照这街坊的说法,李家和杜家本不是扬州人,而是因为惹到了北地强人,从蓟北一路逃难过来的,两家虽然姓氏不同,但却亲如兄弟一般,正所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虽然一路上艰险颇多,这两兄弟倒也一路披荆斩棘。 “尤其是那个姓杜的,当年闹得那叫一个凶……这两个人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倒是闯下了好大的威名。” “……等一下,你说,当年?” 杜乘锋敏锐的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 “你的意思是……” “是啊,当年。” 那街坊继续说了下去。 “得亏那姓杜的已经死了,不然天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事来。” “死,死了?” 杜乘锋听得目瞪口呆。 死了?就这么死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呢? 要知道那可是他,那可是另一个他,就算不是眼下这个他,至少也不可能这么简单的就…… “所以到底是怎么死的?怎么就这么死了呢?” “树大招风,得罪人太多了,是这样的。” 那街坊一脸唏嘘,干脆拿起酒壶来灌了一口。 才继续说了下去。 按照这个街坊的说法,当年这两兄弟初到扬州的时候,姓李的办作坊赚钱,姓杜的负责给姓李的出主意,天知道那个姓杜的哪来的这么多想法,再加上两个人踏实肯干,一时间竟做下了偌大的事业…… “你等一会?” 杜乘锋突然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你的意思是,那个姓杜的才是主内的?” “那肯定啊!扬州谁不知道当年那个多宝智多星?” 说起这个,街坊登时便一拍桌子。 “当然若只是这姓杜的一个,那其实也没什么说法,但是有这个姓李的木匠给他撑腰,简直……” 伴随着街坊的继续讲述,杜乘锋大概也明白了,这另一个杜乘锋,到底都做了什么事情。 多宝智多星这个名号,智多星不一定,但多宝这俩字却是实至名归——合着这个世界的他却没有走上战士的道路,而是闭门潜修机关数术。 也正是这份对于机关数术的研究,让这个世界的杜乘锋和李木匠之间,达成了完美的结合。 这个世界的杜乘锋负责出图纸,李木匠则负责用自己的手艺将图纸落地,各种奇思妙想被他们制造而出,他们打造的连发劲弩,到现在都没有匠师能够超越——甚至连这大鲁朝堂之上,都点名要李木匠作为军械的供应方,这也是李木匠一家能够坐镇扬州的根本。 但是,也仅仅只是李木匠一家。 就像那街坊说的一样,树大了一定会招风,这个世界的杜乘锋和李木匠一路高歌猛进,自然会有人看不得他们好——于是,他们得罪的那个北地强人,不知怎么就突然出现在扬州的地界,紧接着,这个世界的杜乘锋便死于非命,整个府邸都被夷为平地。 事实证明,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谓的机关术,也终究只是小道。 而在失去了图纸来源之后,李家的地位自然也跟着一落千丈,虽然李木匠以及其麾下弟子们,还能继续打造那连发强弩,但失去了这个世界的杜乘锋之后,李家终究也失去了更进一步的机会。 更何况经过这个事,朝堂之上也已经意识到了,和真正的力量相比,连发劲弩终究不算什么,当然,对于连发劲弩的需求还是在的,但却远没有之前那么强烈了。 “这……” 听到这里,杜乘锋才算是大概听明白了原委。 很显然,这个世界的自己,可能是与自己遭遇了类似的经历,就像自己当年惹到那纥奚青一样,这个世界里的他也惹到了一些不该惹的人——但是和他不一样,这个世界的他选择的是一路南逃,然后用自己脑子里的那些先进知识来对敌。 但事实却证明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先进的知识也未必真就足够先进,起码在对战的时候,只有能把对方打死的力量,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先进。 很显然,他的所谓知识,起码落到实操层面的时候,终究还是有点不够先进…… “等一会。” 杜乘锋突然感觉好哪里有点问题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我居然也有那段记忆……这是怎么回事?” 杜乘锋愣在了原地。 虽然这个问题看起来没什么,但细想下去的话,却总觉得有些恐怖——他自己来到那个充满煞气的世界,在杜乘锋看来就已经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了,可是另一个他,带着同样的记忆,也穿越到了另一个,极其类似的世界? “这种事……” 杜乘锋下意识地抓起了自己的头发,这里面的信息量有点过于巨大,以他如今得到的信息,根本没办法让他完整的做出判断。 所以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决定先暂时不想这个,至少不要让自己在这种时候陷入失神。 毕竟,他还有一个更为关键的问题要问。 “所以说,我还有一个问题。” 这样说着,杜乘锋看向那喝得醉眼惺忪的街坊。 “这杜乘锋的儿子,又是怎么回事?又是杜家,又是李家的,这……” “所以说他们两兄弟关系好啊。” 听到面前的陌生人居然这么问,那街坊便呵呵的笑了起来。 “这确实是那杜乘锋的儿子,却也是这李家的儿子……” 伴随着街坊的讲述,杜乘锋这才知道怎么回事。 原来这个世界的杜乘锋,长时间以来一直在忙工作,没什么男女之事的心思,因此也就一直单身下去——再加上这两兄弟都已经无父无母,没有父母之命,也没有媒妁之言,这个世界的杜乘锋就更不把这玩意当回事了。 然而麻烦也就出在这里了。 北地强人被有心人故意放了过来,杜府直接被夷为平地,这杜乘锋别说孩子了,甚至连妻都未曾娶过,就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所以那李木匠,干脆就把自己的两个孩子,过继了一个过去,认这杜乘锋做爹,给这杜家继承香火。” 来回绕了半天,街坊终于说出了答案。 “这样以后清明上坟,这杜乘锋好歹也有后人祭奠,不至于孤苦伶仃,在下面也当那孤魂野鬼。” “啊这……” 听到这里,杜乘锋才算是彻底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难怪那个年轻人,说是自己的儿子,却管那李木匠叫爹,合着这原本就是李木匠的儿子——至于改口方面,杜乘锋跟李木匠都不是那种会计较太多的人,所以大概率是没什么所谓。 也就是这大大咧咧的行事方式,让他这边绕了好大一圈,他还以为这真是自己的儿子来着。 “不过……也算是好事吧。” 想到这里,杜乘锋不禁有些唏嘘。 至于为什么唏嘘,当然是因为这个世界里的自己死了,耍小聪明结果被真正的强者拍死,这种死法他简直闻所未闻——不过这个世界里的李木匠家倒是过得挺好,这倒是一件好事,能看到兄弟过得不错,杜乘锋心里也是有些欣慰的。 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那街坊却神秘的凑了过来。 “好事?这也算好事?” “……怎么说?” 杜乘锋皱了皱眉头。 他总感觉这街坊好像,话里有话。 “这李老哥……这两兄弟之间的情分,已经能称得上是情比金坚了,这不是好事又是什么?” “情比金坚?” 醉眼惺忪的街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那也就是在外人看来情比金坚,真正了解过这两个人的,其实心里都有数的……看你不明白,再提点你一句。” 说到这里,那街坊便抬起手来,指了指门口的方向。 门口的方向,偌大的“李府”牌匾正挂在那里。 “你就没想过,那杜家都已经被北地强人给平了,为什么这李家,偏偏就一点事都没有?” “这……” 杜乘锋直接被问得愣住了。 这个问法……属实是有点杀人诛心了。 他能感觉到,这个街坊到底是想要内涵些什么,但这终究是好兄弟李木匠,他也只能有意识的克制着自己别去想——毕竟即便在这个世界里,他们两个也是一路从北地互相扶持过来的,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事情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过度的愤怒,甚至让杜乘锋直接攥碎了手中的酒杯。 “我们,他们,他们,怎么会……” “起初的时候,大伙也都没想到。” 那街坊明显是喝醉了,竟然还继续说了下去。 “毕竟那北地强人虽然过来了,但也没能活着回去,城里出动了三个大儒,直接把那北地强人镇死在案发现场……但是这里面问题很大,那三个大儒动手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就像,就像是,早就知道这北地强人要来一样。” 伴随着街坊的继续讲述,这件事中的疑点也变得越来越多。 首先就是那几个出动得极其迅速的大儒,那种未卜先知一般的做法,与其说是缉拿凶徒,倒不如说是杀人灭口——但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在那杜乘锋身死,李家的身份也跟着一落千丈之后,这强弩之末的李家,居然没有被昔日的那些仇敌清算。 不止没有被清算,这李家反而还好好地活了下去,朝堂之上对于李家出产的连发强弩,也一直都有着需求,订单未曾断过。 而现在,那杜乘锋的儿子,又或者说李家的长子,居然还做到了金榜题名,高官得坐,骏马得骑。 合着在这件事里面,李家虽然有着一定的损失,但也得到了巨大的好处,甚至得到了活下去的机会。 “所以说啊,不是他们,还能是谁呢?” 那街坊呵呵地笑了起来。 “要我说,这姓李的还是有点东西的,虽然亏了一个兄弟,但他却收获了这么多……如果没有亏掉这个兄弟,这姓李的怕不是就要跟他的兄弟一块死了,但是现在的话……” “够了!” 杜乘锋一把抓住了这个街坊的领子。 “绝对不可能!他绝对不可能是这种人!” “哎!你什么意思!” 被陌生人这么一吓唬,这原本还有些醉意的街坊登时便被吓得醒了酒。 “你干什么!明明是你过来问我的!我好心好意说给你听,你居然还来这个……松开!你给我松开!” “我……” 怒火攻心的杜乘锋攥紧了拳头,几乎就要当场打出。 但是最后,他还是放下了攥紧的重拳。 没必要,这种事确实没必要,就像这街坊说的那样,确实是他跑过来问的——更何况眼下的李木匠,又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李木匠,兴许这街坊说的没错,也说不定? 就像这个世界的他,选择了跟他自己不一样的道路一样,或许这个世界的李木匠,也选择了一条不一样的…… “不行。” 一想到这位老兄弟对待自己的仁义态度,杜乘锋深吸一口气,将这个街坊丢到一边。 哪怕是看在另一个李木匠的面子上,他至少也要去找这个世界的李木匠……又或者说李家老爷,把事情问个清楚。 毕竟,这个世界的他就算死了,也不能白死。 尤其是这种疑似还有凶手的情况下,就算是为了另一个自己,杜乘锋也要为自己报了这仇。 第604章 命与运 入夜时分,李老爷,又或者说曾经的李木匠,还坐在桌前,长吁短叹着。 李木匠的妻子一脸担忧的看着满身酒气的丈夫,明明是大喜的日子,是儿子金榜题名的时候——虽说这儿子已经过继出去了,但至少仍旧流着他们的血。 孩子大喜之日,本应该高兴才对,可为什么,自家丈夫却如此…… “难道是因为……” 李木匠的妻子想到了一个可能,轻叹一声。 “过去的都过去了,你也没必要……” “你懂什么!” 已经成为李老爷的李木匠一拍桌子,常年的养尊处优已然让他有了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更何况眼下这李木匠还真的怒了起来,这也让妻子只能回到卧房,不再理会。 只留下李老爷一个人对着满桌的酒菜,怔怔发呆。 “为什么……” 良久,李老爷才终于喃喃出声。 “我……” 酒劲上头,李老爷抱头痛哭。 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他也不是听不到,在整个扬州城的风评中,他已经成为了卖友求荣的小人,只靠着朝堂之上赏下一些订单,才能算是吃到点残羹剩饭。 李老爷本来是想要装作听不到的,也想要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或许只要忘了这件事,他就能不再想起来——而事实也证明了,这样做是有点用的,人们的记忆是短暂的,随着李家的一步步经营,城中说三道四的人们终于还是越来越少了。 但随着这个过继出去的孩子金榜提名,那些本该早已被遗忘的回忆,终究还是涌上心头。 “不是我,真不是我……” 回忆着那些本该被遗忘的过往,不知不觉之间,李老爷已然涕泪横流。 或许在别人眼中,是他做下了这一切的事情,他如今的荣华富贵,也是卖友求荣得来的——但只有这李老爷,又或者说昔日的李木匠,才知道,这一切真的不是他做的。 毕竟他们两兄弟是一路互相扶持过来的,双方之间早就可以说是亲密无间,有什么想法有什么动作,彼此之间也没有任何隐瞒,一同患过难,也一起享过福,两家之间毫无芥蒂,甚至可以说是托妻献子的交情。 就,退一万步说,如果他真想要在这兄弟身上求到点什么,那也只需要他一句话的事情,就像这兄弟只要一句话,他也会为对方赴汤蹈火一样。 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他又何必去做这种事呢? 但是事情终究是发生了,好兄弟终究还是死了,而他,也确实活了下来。 又或者说,他不得不选择,活下来。 他自然可以选择直接拼命,但是他能去找谁拼命?北地强人吗?北地强人都已经被三个大儒镇死了。至于北地强人背后的那些人……他又怎么知道这些人都是谁? 更何况,在好兄弟死了之后,李家的天,也跟着塌下来了。 其实有一点,那些百姓们没说错,那就是李家之所以能走到现在,靠的还真是那些朝堂上的豪强们赏口饭吃——虽然眼下的李家看似在扬州富甲一方,但李木匠却清楚,如今的李家甚至没有昔日的李家强盛。那些两兄弟共同完成的众多奇思妙想,已经被夺走了一件又一件,甚至就连好兄弟最为重要的遗产,也就是连发劲弩,也早已被献了出去。 而现在,好兄弟的儿子,又或者说他的儿子,却已经金榜题名。 或许在外人看来,这是一种殊荣,但是李木匠心里却清楚,这是一份提醒,提醒他该从他那好兄弟的遗产中,拿出更好的东西,来为这份殊荣付出代价。 不然的话,那些大人物们既然能让这孩子金榜题名,自然也能将这孩子打落尘埃。 但如果选择继续合作的话,他还能得到更多,甚至让子嗣成为当朝大员,都是可以的。 是了,合作。 既然一个已经死了,那就拉拢另一个,这便是那些大人物们的想法。 可是…… “为什么当初死的那个,不是我?” 李木匠痛苦地抓着头发。 这也是李木匠这么长时间以来,最为困惑痛苦的地方,要知道明明他才是那个可以随时被取代的,木匠这个职业随处可见,哪怕是有手艺在身的大匠,在宫中也是有着不少的——反倒是他那个好兄弟脑子中的奇思妙想,才是真正无可替代的,那些大人物们应该很清楚这一点才对。 然而,最后活下来的却是他,而不是他那个好兄弟。 是大人物们有什么想法吗?李木匠很难理解这一点,毕竟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该死的都是他才对——可他却偏偏活了下来,在那个本该必死的时候,他却偏偏活了下来。 或许,只是他的运气足够好,真的只能说是运气足够好。 但李木匠却完全不想要这份好运。 他宁可死的那个是他,也不愿意面对如今这种局面,他对这位好兄弟有着足够的信任,他相信就算自己死了,甚至妻儿老小都一并死了,他的那位好兄弟也不会让他绝后,甚至还会为他报仇。 可现在的话,好兄弟死了,他却连报仇都做不到,他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他只能被整个环境逼迫着,一步一步走到如今这个状态。 他能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李木匠自己,也很迷茫。 “兄弟,要是你还在,肯定又要笑话我了。” 抹了把脸上的泪水,李木匠对着面前的空位举起了酒杯。 “人们都说你我兄弟二人,你主内,我主外,你负责出想法,我负责在外面打拼,但是我一直都很清楚,若是没有你的那些奇思妙想,若是没有你在背后帮我权衡利弊,若是没有你在身后给我加油鼓劲,就我这软弱的性子,早就给人打死在街上了……你的心比我硬,你才是最有本事的那个,你这性子,本该是去做大事的……” 杯酒下肚,李木匠愈发地唏嘘。 是了,是他毁了这个天纵之才,是他的所谓情义束缚住了对方的发挥,不然的话,以他这位好兄弟的本事,去到哪里不能做出点事情来? “我……” 想到这里,李木匠不禁再一次痛哭起来。 正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眼下想起兄弟,李木匠心痛欲绝,就算再烈的酒也不可能止得住眼泪——此刻的李木匠只希望自己能醉死在这里,至少死了就不用再有这诸多烦恼了,若是真去到传说中的阴间,他甚至还可能看到自己的好兄弟,到时候两人把酒言欢,岂不快哉。 但就在李木匠这边沉浸在伤痛之中的时候,他的视线突然有些恍惚。 就在他的面前,就在他给好兄弟留出的那个空位之上,好像真的有人影,坐了下来。 “你又来干什么!” 李木匠还以为是自己的妻子又来劝他,忍不住大声喝骂起来。 “滚开!别说你那些腌臜话!我们兄弟之间的事情,你又懂个什……” “喝酒。” 出乎李木匠的意料,面前传来的,却并非是妻子的女声。 而是一个浑厚的男声,听起来甚至还有些耳熟。 又或者说,太耳熟了,他怎么可能想不起这个声音,他怎么可能忘得掉这个语气! “你,你怎么……” 李木匠努力想要睁大眼睛,但已然酩酊大醉的他却怎么都看不清来人的模样。 可是,就算看不清,就算只能听到声音,他也能知道,来人是谁。 “兄弟,你怎么……我这是在做梦吗?” “你就当这是做梦吧。” 来人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看你一个人坐这里喝闷酒,那多一个人大概也无所谓……怎么说,最近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我,我,我……” 被摁回座位上的李木匠,体会着这熟悉的感觉,终于止不住眼泪,嚎啕大哭。 一边哭着,李木匠一边诉说着自己这些年以来的经历,那些艰难险阻带来的痛苦,那些不为人知的隐秘辛酸——原本在以前的时候,在兄弟还在的时候,他至少还能跟兄弟说一下这些,而他的好兄弟也会帮他扫除这些心底的阴霾,让他能够继续勇敢向前。 然而,在他的兄弟故去之后,他却已经很久没有跟别人说过,这些东西了。 可是现在的话…… “我,我这些年……” 李木匠抹着眼泪。 “兄弟,你知道吗,我这些年,一直都很想你……” “你这话说的。” 话音未落,李木匠脑袋上便挨了一巴掌。 这也让李木匠愈发地怀念起来。 是了,就是这种感觉,虽然在别的时候,他这兄弟一向都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可唯独在情感的表达上,他这位兄弟却总是意外的拧巴——就好像现在这样,他明明是正常的在抒发自己的心情,可他的兄弟反而会受不了。 以前的时候,这种情况就更多了,每当他这边想要表达一下,两兄弟亲密无间之时,他的这个好兄弟就总是一副无法忍受的样子,偶尔还说些什么“断袖分桃”之类的让人听不懂的词汇,搞得他这边一头雾水。 但这一点与常人迥异的习惯,也恰恰是他这个好兄弟的身份证明。 “你,你回来了,那就好……”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熟悉的感觉,熟悉的习惯,这让李木匠愈发地激动了。 此刻的他已然彻底不再去管什么逻辑了,什么死人能不能复活之类的,又或者说是不是鬼魂上身之类的,一切都无所谓了,他只知道眼下自己的好兄弟已经回来了,并且正在跟他一块喝酒。 他只知道,能回来,就是好事。 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回来,这个完全不重要,他只知道能回来本身,就已经是极好的事情。 “既然回来了,那就别走了。” 李木匠激动的继续说了下去。 “虽然你当年没成家,但是既然回来了,那也应该有个家了,至于你那儿子……哦对,你应该不知道这个,就是你那大侄子,我的大儿子,现在也有出息了。等你成家之后,若是愿意认这个儿子,那就让他继续跟你,若是觉得麻烦,那当个干爹也行,反正回来就好,正好现在咱们也阔起来了,已经不用再像以前一样……” “不是说了吗?你就当是在梦里。” 也就是这个时候,面前那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却再一次开口了。 只是这一句,却给李木匠当头浇了一盆凉水。 “在……梦里吗?” 李木匠喃喃自语着。 好像……是这回事啊。 他都已经喝成这样了,那肯定就是在梦里了,既然是梦里,那一切肯定都是假的——是了,他的好兄弟已经死了,已经死在了当初那个北地强人的手里了,又怎么可能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呢?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呢? “梦里啊……” 李木匠再一次举起酒杯,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 “既然是梦里的话,那就在梦里吧,就算是梦里,至少也能多喝两杯……来!不说那些有的没的!喝酒!” “嗯。” 面前的人影也举起了酒杯,与李木匠相对而饮。 只是这一次,李木匠却没办法像刚才一样,说出什么东西了。 刚刚相见就已经是离别,李木匠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了,挽留的话他已经说过了,但他也已经知道,这些挽留的话毫无意义,对方始终是要离开的,始终是要走的,只要这场梦醒了,那一切都还会回到原点。 “不一定。” 也就是这个时候,面前那身影像是看破了李木匠的心思一般,摇了摇头。 “一切不一定会回到原点,只要事情发生了,就可能会有所改变……就好像现在这样,喝了这顿酒之后,你这边的一切就都会好起来了,你信不信?” “我……信。” 虽然刚刚那句话听起来就极为不靠谱,但李木匠却还是点了点头。 就像以前一样,好兄弟说什么,他都是信的。 也就是这个时候,李木匠酒劲上头,彻底不省人事。 直到他醒来的时候,已然日上三竿,李木匠回忆着昨天的事情,只觉得自己大概是喝酒喝迷糊了。 可就在李木匠看向桌上的碗筷时,他却突然发现。 自己摆在对面空位的酒杯,好像真的被谁用过。 第605章 枯与荣 李老爷,又或者说李木匠,此刻还没有意识到,昨天晚上那个离奇的“梦”,到底意味着什么。 但没过几天,外面传来的消息就让他意识到,那场梦,好像还真有点,问题。 “所以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 听到匆匆跑来的儿子带回的消息,李木匠一时间瞠目结舌。 “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朝堂之上那些人,怎么,怎么就都死了呢?” “我,我也不知道……” 李木匠的儿子,也就是那个金榜题名的年轻,也是一副呆愣的样子。 很显然,这个消息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有些过于震撼了。 事情是两天前发生的,那是一个阴冷的早晨,朝堂之上的大人物们,还在进行着例行的上朝,就像往日里那些朝会一样,这一次本应该也如同往昔一样,一直都风平浪静才对。 可唯独这一次,当朝首辅却不明不白的,染了煞。 周围的人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已经被笔墨镇死在地上,而当他们终于想起来要反击的时候,足足五个庞大的怪物却已经撑碎了整个大殿——是了,染煞的还不只是当朝首辅,起码有十二个朝堂大员在那一场朝会中疯癫,这些大人物们爆发出来的实力是极为恐怖的,整个皇宫几乎都被夷为平地,龙椅上的那位皇帝更是顷刻之间便被碾成了肉酱。 虽然靠着皇室供奉出手,这场乱子勉强算是平息了下去,可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混乱,已然让这大鲁一朝元气大伤。 “这,这这这……” 李木匠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的大脑还来不及消化如此庞大的信息,只是几天的时间……不,甚至可以说,只是一个早晨的时间,那些大人物就全都死了,全都死绝了,这种狗屁不通的事情…… 这种狗屁不通的事情,居然真的发生了? “快!先屯粮!” 这是李木匠的第一反应。 是了,虽然李木匠还没反应过来,这个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但长久以来的经营却让他敏锐的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点——朝堂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混乱必然降临,若是不趁着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赶快屯粮,恐怕他们一家人就要被饿死了! 但是他能想到的,也就只是这个了。 如果他那兄弟还在的话,能想到的肯定不止这些,毕竟他那兄弟虽然不负责对外,但却一向都是个激进的性子,若是被他那兄弟知道这个事,那个年轻人或许会拍着大腿说这压根就不是什么灾祸,而是天大的好事,甚至会当场订出一系列的计划,让他们能够做到火中取栗,在这混乱中奠定更大的胜局…… “……等等?” 李木匠突然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天大的好事…… 天大的好事…… “喝了这顿酒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信不信?” 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声音,再一次用上了他的脑海。 这让李木匠有些发懵。 “难道说,难道说……” 李木匠呆呆地看着门外的天空。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 “这……真的能算是好事吗?” 李木匠呆立半晌,半天说不出话来。 但事实却证明,这好像还真能算好事,起码李木匠自己的当机立断,已经让他在最关键的时刻,提前收到了一批粮食——而在有了粮食之后,为了保证安全,李木匠也理所当然的聚拢了一批私兵。 并且很巧的是,李家自己就是做连发劲弩的,也不缺武装这些私兵的武器,而连发劲弩这种东西,只要不是遇到那些真正的强者,大部分时候还是能做到横扫一切的。 那么问题来了,真正的强者,有时间管他吗? 答案是没有,毕竟最顶层的强者一口气死了一皇宫,其余的高手们自然也会生出点别样的心思——就比如扬州城中,昔日那几个李家都高攀不起的大儒,在发生这件事以后,却已经主动向李家递出了象征着友好的拜帖。 李木匠完全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毕竟哪怕他手里有些兵甲,也不可能面对这些真正的强者。 而现在,这些曾经高不可攀的强者们,却突然主动向他示好。 这简直,不可思议。 “你们,你们到底……为什么?” 在一次宴请诸位大儒的时候,李木匠还是将自己心头的疑惑问了出来。 “我名声不好,风评不佳,还是一介白身,就算手头有些兵甲,也不值得你们这样……” “名声不好?风评不佳?” 那几个大儒都听愣了。 “老哥哥,你是在说什么话?眼下放眼整个天下,谁不知道你忍辱负重,卧薪尝胆,苦熬多年,就为了打出这必杀的一击?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你这一手实在是……” “等会?这到底是在说什么?” 李木匠的脑子已然一片混沌。 在听了那几个大儒七嘴八舌的讲述之后,李木匠才意识到这到底是在说什么——合着眼下居然有不少人觉得,皇宫发生的那场惨案是他干的,甚至有好事者信誓旦旦的说,亲眼看到他在他那好兄弟惨死的时候,从那个姓杜的男人手里接过了三个锦囊,眼下只是打开了一个锦囊,皇宫里就已经死了一片人。 “肯定是他干的!李家绝对干了!” 就连扬州城中的路人,都这样信誓旦旦的说着。 “如果不是他,他为什么非得挑这个时候起兵呢?” “我,不是,我这……” 面对着述说了事情原委的一种大儒,李木匠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就是家里屯粮太多,招点人手过来看家护院,怎么就要起兵了?就他这点护院……好吧,就他这点护院,战斗力还真不能算差,毕竟连发劲弩这种东西本就是秘密军械,也就是应对真正的强者时不太好用,但若是换到两军对垒的时候…… “……呃。” 李木匠当场一拍脑袋。 好像……确实。 从这个角度来看,他这还真能算起兵了。 “不是,我,这,我……” 李木匠很想把这件事解释清楚,毕竟他真没想过起兵造反这种事,毕竟退一万步说,就算有这所谓的连发劲弩,一旦真正的高手前来围剿,他也绝对不会有什么胜算。 就像现在这样,不远处那个飞在半空中的大儒,都已经有了飞天的能耐,这要是落下来的话,就他这点弩兵,怎么可能挡得住…… “张德堰拜见主公!” 也就是李木匠这边已经做好了,被对方当场镇死的时候,那个半空中落下的身影,却对着他纳头便拜。 这也让李木匠愈发地迷茫了。 “不是,什么主公……” 此刻的李木匠,已经只会问问题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 “主公!” 那自称张德堰的高手对着李木匠弯腰拱手。 “您支持我们煞气一派,那自然就是我们的主公了!” “不是,我有支持谁了?” 李木匠彻底陷入了混乱,这支持煞气派又是怎么回事,他什么时候支持过这种东西? 不过伴随着这个张德堰继续说下去,李木匠倒也还是了解到了事情的原委——是,虽然眼下的大鲁一朝,煞气式微,人们更多的还是在通过读书来掌握心之力,但这不代表那些煞气的使用者们就这么不存在了。 甚至来说,军中武将们,就有不少是使用煞气的,毕竟煞气这种东西虽然有一定的危险性,但用来征战却是真的方便。 只是一直以来,煞气的力量一直都在被那些大儒们有意识的压制着,甚至连煞气使用者的产出都在被刻意的控制着。 可是现在的话…… “了不得!真了不得!主公!有您这一手,那些酸儒们就再也不敢说我们煞气只是小道了……他们那所谓大道又能如何呢?最后不也还是一屋子人死了个干净?” 那张德堰这样说着,脸上写满了兴奋。 合着还是因为那件事,也就是朝堂上那些大人物们突然染煞的事,当所有人都以为是他做的事时,一切麻烦也也就都冒了出来——就像现在这样,他这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已经成为了煞气联盟的魁首,同样也是整个大鲁一朝里出现的的第一号反贼头子。 “哎,不是……” 李木匠已经有些出汗了,他生怕哪里飞出个字来把自己当场镇死。 但想象中的镇杀,却终究还是没有来。 死亡的威胁确实是没有来,但过来追随他的人却是第一批接这一批的抵达,有些人是因为对昔日的鲁朝国军有所不满,有人干脆就是蛰伏了好久准备试试自己的本事,甚至还有人干脆就是纯乐子人,就只是觉得这边在干大事,所以过来凑个热闹,至于这个事到底能办到什么地步,他也没什么所谓。 高手自然可以说没什么所谓,毕竟高手确实有这个资格,也有足够的闲心。 但是落到李木匠自己这里…… “你们可真是害苦了我啊!” 一个月之后,李木匠,又或者说当朝皇帝,苦笑着接过了手下们递过来的皇袍。 如果有可能的话,李木匠其实也不想接这件皇袍,但眼下这种事却早已由不得他了——只因为眼下跟随在他身后的人数量实在是太过庞大,他们都想要李木匠真的坐上那个位置,然后把他们想要的那份产业封给他们。 面对着如此之多的人数,李木匠就算心里有再多推脱的想法,终究也没办法做到说出口。 更何况,就连李木匠自己,其实都还有些恍惚。 一切来的实在是太过顺利了,顺利到甚至有些不真实,他一路带兵北上的过程里,甚至都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再加上扬州距离大鲁的国都本就不算远,他几乎算是出门郊了个游,就直接当了皇帝。 “陛下,还是莫要推辞了。” 一众手下再一次进谏着。 “天下苦这恶鲁久矣!还请陛下涤荡寰宇,还这天下一片朗朗乾坤!” “啊……啊……” 此刻的李木匠只剩下机械性的点着头,甚至连谦让的词都忘了说了。 只因为,这个时候的他,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隔着人群,那个似曾相识的身影有些模糊,这让他不太敢确认,可是对方身上传出来的那份感觉,却又是那么的熟悉——是了,这简直不能更熟悉了,毕竟他们已经认识了那么久,毕竟他们曾经亲如兄弟。 可是他那兄弟明明已经死了,明明早就已经…… 难道那晚喝的那场酒,真不是幻觉? “等一下!” 李木匠连忙对着远处伸出了手。 “等一下!我……” 然而远处的身影却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只是对着李木匠这边挥了挥手,便自顾自的离开了。 这也让李木匠有些惆怅。 即便皇袍披在身上,他终究还是成为了孤家寡人。 “不错了,知足吧。” 人群的远处,已然跳到树梢之上的杜乘锋,摇了摇头。 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算是很不错了,眼下这位另一个世界的李木匠,既然也这么讲义气,那他这边能给出的,也就是这一场盛大的复仇,外加一世的荣华富贵了——至于这个李木匠想要的,他还真给不出来。 毕竟说到底,他也不是这个世界的杜乘锋。 这个世界的杜乘锋确实已经死了,他这边能做的,也就是给另一个自己复仇而已。 “不过这种事……也算是好事吧。” 想了想之后,杜乘锋便回去找到了武昭。 既然这个世界的自己已经死了,那他这边也就准备回到原本的世界了——又或者说,他们应该去到一个新的世界去了,去寻找其他世界中的自己。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是想要先回一趟忘忧乡,跟自己认识的那个李木匠喝一杯,也算是叙叙旧。 但就在杜乘锋这边,和武昭一起回去之后,他却得到了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 那个与他熟识的李木匠,还有整个忘忧乡,都已经被文曲星君带走了。 第606章 同位映射 李木匠这段时间可以说是倒霉到了极点。 事情是从一个月之前开始的,明明在忘忧乡这种地方,本应不会发生什么事情才对,在这片大家好不容易才抵达的乐土,每个人都可以安心过上自己的日子,又怎么可能出问题呢? 但事实却证明,人只要足够倒霉,那就还真有可能出问题。 最开始只是一些刷牙的时候刷出血,或者出门的时候被绊一跤这种小事,那个时候的李木匠还没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很快,这份霉运就愈发的浓重了——仅仅只是到了第七天的时候,李木匠身上的霉运,就已经发展到了出门时候绊一跤,直接人都被磕到昏迷不醒的程度。 要知道李木匠如今可是一副木头人的身躯,木头人都能被磕到昏迷不醒,这简直有些过于不可思议了。 如此奇景,也让忘忧乡的众人们觉得离谱,于是大伙纷纷开始出主意。 “是不是惹到什么脏东西了?” 这是大伙的第一反应,毕竟李木匠这霉运实在是无法解释,简直就像是中了邪一样,天知道这到底是出了个什么事——所以在思前想后之下,大伙还是久违的动用了一些,禁忌的物品。 也就是阮老头的骨灰。 事实证明,阮师的骨灰还是很有效果的,在木头人李木匠被撒了一身骨灰之后,这霉运好像还真被止住了——但接下来的事情,却让大伙意识到,这恐怕也仅仅只能算临时止住而已。 只因为,在半个月的时候,也就是霉运被止住的第七天时,新的霉运,再一次降临。 这一次霉运来得更为恐怖,只因为这一次出事的事李木匠家里的灶台,当时李木匠的老婆身体不舒服,于是便让李木匠来给两个孩子做一些热饭菜——这种事情对李木匠来说倒也没什么,毕竟平日里这种事他也没少做。 可唯独这一次,以前一直都没出事的灶台却突然起了大火。 炽烈的火焰几乎烧掉了李木匠的家,身为木头人的李木匠自然也没能幸免,虽然李木匠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带着老婆孩子跑了出来,但他的木头身躯却仍旧有半边本烧成了焦炭。 “也不是……不能用?” 虽然李木匠这样宽慰着自己,但那被烧成焦炭的半边身躯却已经开始掉渣。 而这份惨剧,也让其他人愈发地担忧。 “看来上次的做法还不够。” 刘博伦叹息一声。 “阮师的骨灰也做不到吗?这李老哥身上发生的事,实在是太……” “阮师的骨灰,也不是真正的万能。” 听到刘博伦这么说,那两个守山童子摇了摇头。 他们两个原本是负责守卫滋阳山山门的,眼下则是主要负责守护忘忧乡的仓库,而阮山涛的骨灰,同样也在他们的看守范围之内——所以他们才更清楚,那些骨灰真的做不到真正的万能。虽然之前靠着这些骨灰的力量,忘忧乡这边确实一度实现过物质的极大丰富,但这也不代表这些骨灰真就什么事都能做到。 就好像现在这样,李木匠身上的事情,就属于骨灰也帮不上忙的范畴。 “要不还是……” 也就是这个时候,剑客崔远指了指天上。 只是这一个动作,在场的众人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很显然,眼下大伙也只能这么干了,毕竟眼下遇到的事情,已经是他们处理不了的级别了——所以与其他们自己在这里瞎琢磨,还真不如赶快把能处理这件事的人找回来。 而那个能够处理这件事的人,自然是已经飞升到天上的杜乘锋了。 杜乘锋能不能真的处理这件事,大伙其实没怎么想过,毕竟在忘忧乡的众人眼中,杜乘锋几乎就是无所不能的代名词,那个一路带着他们打到这里,甚至亲手建立了这个忘忧乡的男人,几乎没有任何做不到的事情。 所以眼下这件事,大概也是一样吧? “如果是他的话……肯定能做到的。” 就连木头人李木匠都这样确信着,他们都相信,如果是杜乘锋回来的话,一切都会好起来了。 所以,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他们该怎么把杜乘锋找回来呢? 虽然当初送别的时候,他们说的都很好,大伙各自都有各自的生活,大不了有空就多来串门看看——可眼下杜乘锋若是自己不出现的话,他们几个还真不知道怎么联系到杜乘锋本人。 “总之……他说自己是上了天没错吧?” 思前想后想了半天,终于还是一个忘忧乡的村民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地上能看到天上,那天上肯定也能看到地上吧?我们直接在忘忧乡点燃火把,用火光构成字迹,他总还是能看到的吧?” “这……好像还真行?” 众人眼睛一亮。 其实这个办法听起来就不太靠谱,不过再不靠谱的办法,终究也是个办法,更何况忘忧乡眼下不缺物资,些许火把倒也还是烧的起的——于是在第二天的夜里,忘忧乡的人们便将火把插遍了整个忘忧乡,构成了一个巨大的“归”字,只希望天上的杜乘锋嫩刚看到这些。 但事实证明,这种沟通方式确实是没什么效率,起码杜乘锋没有在那一晚出现。 “这……倒也能理解吧,万一他在忙自己的事呢?” 忘忧乡的人们这样安慰着自己。 白天的时候,点火把是没有用的,那点火光根本照不出多远——所以忘忧乡的众人能点火把的时间也就只有晚上。不过微妙的是,问题也出在这里了,万一杜乘锋那边晚上需要睡觉呢? 只能说,这个沟通方法本就有些不靠谱,眼下做不出什么效果来,倒也是理所当然。 可就在忘忧乡的众人们以为,这种沟通方法真就毫无意义的时候,意外却发生了。 那一夜,就在众人都垂头丧气的时候,却真的有须发皆白的中年文士从天而降。 紧接着,就…… “他说,他说他自己是文曲星君。” 勉强从那一场混战中逃出来的刘博伦,是这样对赶回来的杜乘锋说的。 “他先问我们认不认识你,我们说认识,然后他就突然动手……” 接下来的画面,刘博伦有点不太想回忆。 毕竟眼下放眼整个忘忧乡,存活下来的,就只剩下他一个了。 也就是当时刘博伦在惊恐之下直接跳进了酒缸,假装自己溺死在酒里了,这才算是逃过了那一场杀戮,不然的话,他恐怕也要像忘忧乡的那些百姓一样尸骨无存——至于李木匠,更是已经不知所踪,很明显是被那文曲星君给带走了。 “你们,你们这是……” 听完了刘博伦的叙述,杜乘锋不禁一拍脑袋。 有一说一,这件事严格来说还真的是他的问题,是他没有给这些忘忧乡的人一个确切的联系方式,才导致他们在需要联系自己的时候,开始胡乱出招——那火光引人的主意看起来是不错,可问题是他在那个时候又没在这个世界。 那个时候,真正看到这份火光的人,是文曲星君。 被火光吸引而来的文曲星君,杀死了在场的所有人。 “没事,没事……” 虽然嘴仗这样宽慰着刘博伦,但杜乘锋的心中,已然有杀意翻涌起来。 江湖规矩,祸不及家人,只是一群凡人,那文曲星君居然也要下这种毒手,这种作风,这种手段,那文曲星君甚至都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但杜乘锋的理智却在提醒着他,现在出击并非是最好的时候,那个文曲星君之所以攻打这里,无非是觉得这里就是他的隐秘——换句话来说,那文曲星君拆破这里的最大目的,就是为了要把隐藏在暗处的他给逼出来。 愿意主动把他给逼出来,也就是意味着,那文曲星君已经觉得,必然能战胜他了。 这个时候主动出击,无疑是最为愚蠢的。 “没事,其实没多大事……” 想到这里,杜乘锋不禁深吸一口气,开始平静气自己的心态。 “是了,若是以前的话,死这么多人,那肯定是个大事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没了就是没了,可是现在的话……” 想到自己之前研究出来的那些东西,杜乘锋的心底也算是稍微放松了点。 毕竟在这个见了鬼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什么人死不能复生,而是人死必然能复生,只看这个人到底愿不愿意复生。 死亡已经不再是终点了,死亡只能算一个开始。 那么死或者没死,其实没啥所谓。 “不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想到这里,杜乘锋不禁稍微放松了点,准备继续复活李木匠。 好在那文曲星君虽然将忘忧乡夷为平地,但终究没有将所有东西都付之一炬——又或者说,有些东西本来就是被烧过的,比阮山涛的骨灰,这种玩意本来就被烧过一次了,自然不可能被烧第二次。 “只要把阮师的骨灰用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杜乘锋一度这样想着。 但就在他继续实际操作的时候,整套流程却从一开始就卡了。 不管他呼唤多少次,眼前的新木头人都没给他任何回应,就好像那李木匠的魂魄凭空消失了一般——这种事完全没道理的,要知道阮山涛的骨灰,再加上坚定的信念,这份威力实在是过于强大了,以前的里木剑肝肾之就因为这种事复活过一次,眼下自然应该是能做到第二次才对。 可是现在的话…… 没有声音,还是没有声音,眼下的木头人李木匠,没有半点声音。 “没道理啊……” 杜乘锋百思不得其解,他实在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总不能说这李木匠,其实还没死吧? “好像……还真的有可能。” 想到这里的杜乘锋脸色变得有些阴沉。 那确实是真有可能,毕竟文曲星君其实不算嗜杀,更何况就眼下这个局面,活的李木匠要远比死的李木匠更为有用——别的不说,就单说他找上那文曲星君的时候,对方如果就这么把李木匠给推出来,他能怎么办? 他怎么都办不了,若是对方拿这位好哥哥当成人质的话,恐怕他真的会下不了手。 “还真是……阴险。” 想到这里的杜乘锋忍不住骂出了声,很显然,文曲星君这份所作所为,已然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必须要杀了这个老狗,必须要尽快……” 杜乘锋开始琢磨起来,他可不想在这种时候,看到那位老哥哥出什么问题。 明明另一个世界的李木匠刚好起来,结果这个世界的李木匠就出事了,这叫个什么事? “真是……算了,先帮你安顿好吧。” 眼看着刘博伦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杜乘锋想了想之后,终究还是决定先找个地方安排一下这个昔日的朋友。 至于李木匠的话……这方面他急不得,又或者说,就算急也没用。 既然人都已经落到了文曲星君手里,并且对方还没第一时间下死手,那也就说明,对方认为李木匠起码还有一些必要的价值——而这也就意味着,只要他这边能闹得够凶,同时还不被抓住,那作为一个针对他的杀手锏,李木匠就反而还是安全的。 “也只能这样想了。” 深吸一口气,杜乘锋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然而杜乘锋不知道的是,眼下高天之上,那座庞大宏伟的万星盟大殿之中,数十个文曲星君,正好奇的打量着面前的那个,半边被烧得焦黑的木头人。 “你身上,好像有我们的感觉……” 文曲星君们看着面前的木头人,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为什么你身上会有我们的感觉?难道说,你跟那域外天魔相处的时间太长,所以沾染上了魔兵的气息?” “什么魔兵?你们在说什么?” 李木匠的那张木头脸上写满了不解。 “什么域外天魔?我都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东西!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个地方!” 第607章 残魂 对于文曲星君来说,活捉这李木匠,只是一个意外。 仅仅只是一介凡人而已,就算对方和那域外天魔有着某些特殊的关系,也远远没有到需要他亲自出手的时候——甚至那所谓的忘忧乡,也只是他随便派个大能过去,就能随便扫平的东西。 所以哪怕明知道那域外天魔曾经与一些凡人有过牵连,文曲星君也没想过就这么一扫而光,毕竟老话说得好,祸不及家人,若是他这边真就以大能的身份对一些没有力量的凡人动手,那其他大能们又该怎么看他? 要知道所有大能在成为大能之前,也还是都当过凡人的,谁没个三亲六故,谁没点知己亲朋,你今天可以对那域外天魔斩草除根,明天是不是就要斩别人的草,除别人的根了? “倒是给自己架起来了……” 之前的时候,在想到这一点的那一刻,文曲星君甚至一度忍不住这样感叹着。 若是他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的大能,这样做反而无所谓,但眼下是他这边需要团结其他的大能们,是他需要其他大能们的力量来共襄大业,这反而对他的道德水准有了更高的要求——就算是演,他也必须要演出一副能够令其他大能们信任的样子来。 毕竟只靠他自己的话,哪怕是所有文曲星君加起来,实际上也很难完成真正的外域征伐。 所以文曲星君本来打算对这件事置之不理的,只要那域外天魔不去到这些凡人这里寻求什么,他便也不会刻意地去对这些凡人做什么——当然,必要的盯梢还是要有的,毕竟这些凡人已经进入了他的视线之中。 然后他就发现,这些凡人居然在主动联系那域外天魔。 虽然手法极为粗糙,甚至显得有些令人哭笑不得,但说到底,这终究还是主动联系没错——于是文曲星君便干脆随便派出了另一个自己,准备将这所谓的忘忧乡夷为平地,顺便试试能不能用这种办法,刺激那域外天魔,让那域外天魔自己站出来。 可谁能想到,他派出去的,另一个自己,非但没有执行他的命令,甚至还将那李木匠,一路带回了万星盟。 这跟他想要的,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所以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文曲星君皱起了眉头,看着回来的另一个自己。 “这可跟我们说好的不一样,你是怎么做事的?” “我们之间可没有什么上下统属关系,我做事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另一个文曲星君嗤笑一声。 很显然,现在的文曲星君,刚刚说的那句话,在其他文曲星君听来,没有多好听。 这也让眼下的文曲星君本体深吸一口气,一方面自然是为了平复自己的情绪,另一方面,自然也是为了调整自己的状态——在面对其他的自己时,还是要稍微谨慎点好,甚至要将他们当作那些外面的大能们来对待,要有意识的去团结这些另外的自己。 不然得话……就像面前这另一个自己说的那样,他们之间可没有什么上下统属的关系。 最了解自己的就是自己,对自己最危险的恰恰也是自己,就像他干掉上一个文曲星君,从而达成了上位一样,天知道有多少个其他的文曲星君,在背地里盯着他的位置,想要干掉他,从而成为真正的文曲星君。 “所以说……到底什么事?” 这一次,文曲星君对着另一个自己,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这自然不是真正的和善,但就算只是表面的和善,也能极大的降低他在自我管理方面的成本。 如何与自己相处,这还真是一门学问。 “所以说到底是出什么事情了?难道说那个被你们抓回来的……人,有什么问题吗?” “你看看就知道了。” 另一个文曲星君兴奋的说着,一边就要拉着他往外走。 这让文曲星君的本体颇为讶异,要知道他对自己可是有着足够的了解,一直以来,他可都是不苟言笑的性子,会表现出兴奋的情绪,对他来说本就是一种失态——这也另他这边有些好奇了,到底是怎样的事情,会让一向冷静的他,也表现出如此的情绪? 很快,他便看到了问题的所在。 也就是眼前那个半边身子都被烧得焦黑的,木头人。 “这不就是一个木偶吗?甚至连做工都不怎么用。” 在看到这所谓的问题所在时,文曲星君的本体第一时间也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就只是这种东西……好吧,这个木偶会动会说话,这确实……等等。” 文曲星君的本体突然皱眉。 这一刻,就像其他文曲星君一样,他也察觉到了,那位细微的,但却又极其明显的异样。 “这……” 感受着心中那份异样的感觉,文曲星君的本体从半空中飞下来,开始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木头人。 这也让那木头人更加的恐慌。 “你……你们干什么!” 木头人李木匠尝试抬起手,挡住那一道道审视的视线。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你们,你们怎么……” 此刻的李木匠都已经吓傻了,要知道他上来的时候本来就不怎么正常——原本他还以为,自己能召唤回自己的好熊弟,谁能想到下来一个宽袍大袖的白发老头,直接大打一通,甚至还把他捉到天上来。 若只是这样,那其实还在李木匠的理解范围里,毕竟这种打人捉人的事情,他以前也不是没见过。 可眼下这种阵仗,他是真没见过。 足足几十个人,都长得一模一样,他们审视的目光也一模一样,盯着他的视线也一模一样……看着那些一模一样的面孔变得越来越多,李木匠甚至感觉自己的大脑都在颤抖。 虽然一个木头人还有没有大脑这种东西,也不太好说,但这份惊恐却是实打实的。 于是李木匠理所当然的,晕了过去。 李木匠这边是晕了过去,但那些文曲星君们可不会放弃这个观察到机会,尤其是文曲星君本体,作为最后过来的,他反而是看得最认真的那个。 只因为,这个木头人的身上,那份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实在是有些太过明显了。 就像,他们这些文曲星君一样。 虽然对外的时候,他们一向都宣称,这是持有魔兵所带来的气息,但只有这些文曲星君们自己清楚,这可不单单只是持有的事情——所有的文曲星君,他们本就是魔兵的产物,或许第一个文曲星君不能算是,但眼下第一个文曲星君又在哪里呢? 谁也不知道,就算文曲星君们也已经不知道了,眼下的文曲星君,已然成为了一个名为“文曲星君”的庞大聚合,他们确实掌握着魔兵没错,但同样也可以说,是魔兵造就了他们。 而现在,他们却惊愕的发现,眼前这个木头人的身上,竟然和他们有着同样的气息。 “这……” 有文曲星君想要上前触摸那木头人,却被身旁的自己直接拉开。 很显然,在这些文曲星君们的眼里,眼前的这个木头人,已然成为了一种特殊的,相对珍惜的材料。 并且这玩意只有这么一个,甚至看上去就不怎么结实,万一真给摸坏了,去哪能找到另一个? “还是先看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终,还是文曲星君的本体做出了决定。 “直接用你们的感知来看,你们非得去用手摸吗?” 在达成了共识之后,这些文曲星君们做起事情来边也有了章法——说到底,刚才围观了半天没有进展,也不是因为文曲星君们真就看不出什么,而是他们彼此之间甚至都在互相拖后腿。 眼下既然有了一个统一的说法,没有了彼此掣肘,他们自然也能发挥出自己的全部实力。 于是,只是片刻,他们便已经谈查到了,这李木匠身上所展现出的,异样的地方。 “这……好像是一道残魂。” 有文曲星君微微皱眉。 “看起来像是一场粗糙的复活仪式……这个人本该已经死了,有人从永恒的沉眠中将他唤了回来,正好这个凡人的求生欲望也足够强烈,所以倒也算是勉强完成了……” 生与死之间的界限,在旁人来说或许是不可逾越的天堑,但对于大能们来说,尤其是文曲星君这种级别的大能来说,倒也没到那么难理解的地步。 不过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这场复活仪式,只是勉强完成的。 “仪式过于粗糙了,甚至没有找到原本的尸身……” 另一个文曲星君捋着下颌的胡子。 “更像是对心力和愿力的一种强行应用,有谁通过这些改变现实的力量,将残魂强行塞到了这具木头身体里……是那个域外天魔做的吗?” 是了,这便是文曲星君的判断力,只是一眼看过去,就已经大概猜到了事件的整个过程,甚至已经猜到了做出这件事的到底是谁。 “但是……那个域外天魔,好像塞错了东西。” 最终,还是文曲星君眼下的本体做出了最后的判断。 “那个域外天魔确实召唤了死者的亡魂,但是这个亡魂,它好像,好像不是……” 最后的话,文曲星君的本体没有说出口。 但其余的文曲星君,却已经明白了话语中的意思。 那个域外天魔,确实通过某种粗糙的手段,捕捉到了残魂没错,但这份被唤回来的残魂,却并非是原本的死者——这样说或许不够准确,毕竟这残魂严格来说确实是原本的死者没错,不然那域外天魔早就应该发现塞错了才对,这个木头人也不可能一直活到现在。 真正用精确的方式来描述的话…… 这残魂与那本体之间的关系,更像是眼下,他们这些文曲星君之间的关系。 他们都是文曲星君,每一个人都是文曲星君,但这所有的文曲星君却都有着自己的想法,都有着自己的行事风格——而这残魂与那原来的本体,也是一样,只不过两边之间的差异,很可能没有文曲星君之间那么大,所以那域外天魔也一直都没有发现,甚至觉得这是一场完成的复活。 但在文曲星君们看来,这可不是什么完整的复活。 原本的人终究还是被替换掉了,换成了另一个自己顶上去,虽说在外人看来,另一个自己也还是自己,但是在自己看来,另一个自己那确实就不是自己。 “难怪会这么熟悉……” 这一刻,文曲星君纷纷点头,他们终于找到了这份熟悉感觉的来源。 合着这个木头人的存在方式,本就与他们近似,难怪他们看到这个木头人的时候,都觉得对方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 “并且从这个角度来看,那一双魔兵的异能……好像也可以解释得通了。” 想到这里,有文曲星君甚至还将这份思路延伸到了那一对眼球魔兵上。 之前他们也曾讨论过,为什么那域外天魔的眼球能有这种威能,甚至能像镜子一样映射出另一个持有者——要知道其他的魔兵他们也是见过一些的,那些魔兵的力量可远没有这一对眼球来得恐怖,这种直接召唤另一个自己的能力……那域外天魔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可现在的话,他们的心中却都已经有了答案。 原来那域外天魔还真的做过这种事情,直接召唤出另一道残魂,然后塞进木头人的身体里里面……该说果然是域外天魔吗?这手段还真是残忍至极! “不……不一样。” 就在其他的文曲星君们都在讨论的时候,文曲星君的本体,却突然摇头。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像是发现了什么,文曲星君的本体连忙靠到近前,仔细触摸着地上的木头人身躯。 “完全不一样,根本不是那回事!” “发现了什么,你倒是说啊!” 其余的文曲星君们开始不满,他们最烦这种卖关子的情况。 “这……根本不是我们这种存在形态。” 触摸着地上的木头人,文曲星君的本体眉头紧皱。 “这个木头人自己,就是一件魔兵!” 第608章 最初的魔兵 魔兵,到底是怎么来的? 大能们其实也不清楚,文曲星君其实也不清楚,虽然他手中掌握着可以算是最强的那一件魔兵,但魔兵这种东西究竟是如何做成的,文曲星君的心里却是没有概念的——如果一定要说的话,那就是极端情绪,再加上那域外天魔的残躯,起码所有魔兵都是这么来了。 所以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为什么只有那域外天魔的残躯,能够构建出魔兵? 这个问题其实不太好深究,不过也不用深究,反正那域外天魔来自域外,域外肯定就有很多大家都搞不明白的东西,所以那域外天魔弄出点魔兵来,倒也不是什么太过奇怪的事情——可现在的话,例外却出现了。 那就是面前的木头人,这个木头人身上隐隐散发的气息,确实是魔兵没错。 但是这木头人却并非是那域外天魔的残躯构建出来的。 而是很纯粹的,又或者说很普通的,木质雕刻。 这就完全推翻了所谓魔兵存在的基础,不需要天魔残躯居然也能构建魔兵,并且这件魔兵的一切,好像都跟那域外天魔没什么关系——如果一定要说关系的话,那大概就是这件魔兵很可能是那域外天魔亲手制作的。 但除此之外,这件魔兵从选材,到上面附着的残魂,全都不是什么域外的东西。 “也就是说……” 文曲星君的本体一阵皱眉。 他总感觉这里面有什么问题,但细想之下,却又好像缺掉了什么关键的信息——但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或许很重要,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的重要,甚至比那所谓的域外,还要更加重要。 “总之……先把他带下去关起来。” 文曲星君的本体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继续命令其他的文曲星君痛下杀手,一方面是没有必要,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也有点吃不准,破坏这个魔兵到底会引发什么后果。 更何况,这个魔兵还是一个非常宝贵的研究素材。 又或者说,有自我意识的,和人类一般无二的魔兵,这种东西,真的还能算魔兵吗? “难道说……” 想到这里,文曲星君突然捕捉到了,刚刚那份仿佛缺漏掉的关键信息。 是了,如果说这个魔兵真的和人类一般无二的话,岂不是意味着那域外天魔,已经掌握了凭空造人的能力? 不是什么男女之事,而是凭借自己的力量,真正的凭空制造出一个生命,这种事情…… “不对,不是凭空。” 文曲星君马上便摇了摇头,他的判断过于武断了。 是了,这确实不是凭空,毕竟构建出那个木头人魔兵的,除了本身的木头之外,还有另一个至关重要的部分——也就是附着在木头之上的残魂,残魂和木头,两者加在一起,才是那件魔兵本身。 “但是木头不是最重要的,又或者说,木头是可以被替换的。” 文曲星君继续想了下去。 若是把木头换成石头呢?换成钢铁呢?恐怕也是一样可行的,毕竟这些东西只是一份物质上的载体,只要残魂还在,那载体自然就可以随便更换…… “载体可以随便更换?” 文曲星君突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虽然根据现有的情况,他确实推导出了这个结果,但也就是这个看似正常的结果,却怎么想都让人觉得有问题——如果从这个木头人的角度,只要保证残魂还在,载体是可以随意更换的,那么以此类推,放到常人身上的话…… 只要保证意识还在,肉体也是可以随意更换的? “这……” 文曲星君突然愣了愣。 虽然理论上来说,这个说法很正常,毕竟有不少大能在有了本事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自己更换躯体,但文曲星君也很清楚,这种所谓的更换躯体,说到底也只是用自己的身躯来进行更多的演变,身子还是自己的身子,这个是没什么变化的。 倒是凡人那边,流行过一阵被称为兵解仙的法门,那是把自己的意识从身体上剥离出来,又或者说复制一份,放到那些兵刃上,从而做到脱离肉体凡胎的限制,以另一种形式,更为长久的活下去。 但是这个办法真用起来的话,还是会有很多问题的,起码首先那个被剥离出来的意识,到底还是不是自己,这就很成问题。 很多人觉得剥离出来的意识,就是原本的那个人,这倒也正常,毕竟这些人都是从一个第三者视角来看的——在旁观视角看来,将自己的意识剥离出来,又或者说复制一份,那复制出来的人也同样是这个人,起码他们行事做派一样,做事办法一样,甚至连说话语气,交流谈吐,乃至于对过往的记忆都一模一样,那他们又怎么会是两个人呢? 可文曲星君却清楚,这确实是两个人没错。 他自己在这方面就是最有发言权的,他甚至随时都可以举出一个简单的例子——就好像现在,他就知道在那三千六百个文曲星君之中,有一个文曲星君是喜欢来一些风流韵事的,眼下既然没看到人,那大概率是跑到凡间风流快活去了。 如果他们本就是一个人的话,那另一个文曲星君在风流快活,他这个本体怎么也该感觉得到才对。 可是他对此却半点感觉都没有,他没有体会到半点舒爽,另一个文曲星君正在做的事情,与他这个文曲星君本体完全没关系。 而这,也是兵解仙这套东西最大的弊端。 的确,复制出来的意识确实是脱离了肉体的桎梏,拥有了悠长的生命,但做到这一切的,也仅仅只是那个复制体——至于本体,等到寿数到头,又或者说突然横死的时候,那也就是真的死了。 这也是为什么文曲星君会对所谓的兵解仙嗤之以鼻,只因为他很清楚,这所谓的兵解仙,甚至连人都不能算。 就算有不少所谓的兵解仙,会扬言自己就是本体,但他们终究和原本的那个本体是完全不一样的,就算他们和本体之间再怎么相似,就算他们几乎等同于本体的想法和延伸,但是他们的本体确实已经死了,死了就是死了。 兵解仙本身就是个笑话,起码在文曲星君这种正经靠自己超越了生死的大能眼中,都是这样。 可是现在看来的话…… “不会吧……” 文曲星君隐隐想到了某个可能性。 如果这个可能性是真的,那么是笑话的很可能就不止是那些所谓的兵解仙了。 不止是兵解仙,甚至连大能们,连带所有普通人,连带这整个世界,都可以算是个笑话。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文曲星君果断摇头。 虽然他确实推断出来了一些东西,但是他拒绝相信这份推断——毕竟如果要他承认这份推断的话,那他就必须承认,肉体是毫无意义的,也是可以随便替换的,意识甚至也是毫无意义的,也是可以随便复制的……甚至包括这三千六百个文曲星君,这些在他眼里,每个都和自己一般无二的文曲星君,他们也不过是可以随便复制的。 他好像,理解错了那一双魔兵眼球的作用。 那双魔兵眼球的作用,从来都不是从其他维度拉出另一个自己,而是直接当场复制出另一个自己。 “但是……不可能!” 文曲星君再一次摇了摇头。 不承认,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这种事情。 如果一切都可以就这样随便复制,那么这些所谓大能,这些所谓的英雄豪杰们,他一路拼命搏杀到这个地步,又能算是什么? 无聊的玩笑吗? 意识到底是什么?肉体的作用到底是什么?如果说躯体真的就只是承载意识的壳子,真正决定一切的只有意识本身…… “不能想!不能继续想下去了!” 这一刻,谨慎的文曲星君已然意识到,凭借他现在这点心态和功力,还远远没有到可以承载这份认知的时候——但是现在他就算想后悔也已经晚了,只因为他的思考早在刚才就已经开始了。 就像那个著名的“不要像大象”的故事一样,越是强迫自己不要想,脑海中那些本该被忘却的东西就会愈发清晰。 就像是此刻的他一样。 越是想要忘却,那些想法就越是会涌上心头。 这一刻,已经不是人类在追逐知识了,而是知识在追逐人本身。 那些完全没有用处,甚至还能称得上有害的知识,那些疯狂的判断,那些窥见到真实的癫狂,正一股脑的涌入文曲星君的脑海之中——此刻的文曲星君已然停不下这份思考了,他不停的思考着,不停的想着这份新的知识到底代表着什么,他不停的为自己做出新的规划,转而又不停地将其推翻。 这一刻,文曲星君的本体,几近癫狂。 如果换做旁人的话,这个时候大概已经离死不远了,毕竟对于一个大能来说,意识的混乱也就意味着意志的混乱,意志混乱了,能发挥的力量自然也就十不存一。 但唯独眼下的文曲星君,是个意外。 文曲星君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文曲星君是三千六百名文曲星君组成的集合,眼下只不过是疯了一个文曲星君而已,还有三千五百五十九个文曲星君在等着补位呢。 不过在补位之前,新上任的文曲星君,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要做。 “把魔兵给我。” 另一个文曲星君,站到了文曲星君本体的面前。 “我可以不杀你,但是魔兵的主导权要在我这里……你都已经这个样子了,拿着魔兵也没什么用处,倒不如……好吧,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虽然答应了不杀你,但是又不代表他们都答应了。” 这个文曲星君抬起头,看了看其他的文曲星君们. “不过大家终究都是文曲星君,他们应该会留你一个全尸。” “嗬嗬嗬……” 文曲星君的本体正在喘着粗气,很显然,眼下哪怕仅仅只是刚接触到这份知识,他也已经表现出了承受不住的姿态。 但他至少还有最基本的听觉,还有最基本的反应。 所以文曲星君的本体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便将手伸进怀里,将那一对魔兵攥在了手中。 是攥在手中,不是递出去。 很显然,文曲星君本体这边,半点要交出魔兵的意思都没有。 “你们要魔兵干什么呢?这种东西又有什么意义呢?” 文曲星君哈哈大笑。 “只知道争夺这种东西,就能让你们看起来像个人了吗?你们就算把这东西拿到手,又能怎么样呢?愚蠢的你们对真正的一切一无所知,甚至还在追求这种外物……” “外物?” 另一个文曲星君嗤笑一声。 “如果你真的觉得这东西是外物,那就该拿出来,而不是攥在手里当个宝贝一样……你把这一对眼球交出来,那今天这个事就还有的谈,不管是你是要自己去疯也好,还是说要找个地方隐居也好,这都好说,我甚至可以跟他们说说情,让别的文曲星君不去追杀你。” “没意义的,没意义的。” 文曲星君的本体连连摇头,原本自信的那张脸上此刻竟满是颓然。 “没有意义的,什么都是没意义的……不管是死也好,活也罢,这种事情都是毫无意义的。” “你这狗种!” 有其他的文曲星君忍不住骂起了街。 “你既然都已经说了没意义了,那还不赶快把东西交出来?一边说着没意义,一边还死攥在手里,这就是你说的没意义?这就是你说的死活都没意义?那你为什么不去死?” “我为什么不去死?” 文曲星君的本体突然诡异的笑了起来。 “呵呵呵,你居然问我为什么不去死……你这真的是个好问题,我为什么不去死?当然是因为我死不掉!” 一边这样说着,文曲星君一边抬手指点着。 “你,你,你还有你,还有他们,所有的大能,甚至这个世界的所有一切,我们都死不掉!” “我们和他一样,我们都是残魂,我们都没有生,也都没有死。” 第609章 无生无死 “我们都是残魂?” 听到文曲星君眼下的本体居然这么说,其余的文曲星君们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没有生,也没有死,那他们现在又算什么?他们可是都清楚,自己正好好地活着,活得比谁都好,并且他们也从来都不是什么残魂,他们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每一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文曲星君。 甚至从力量上,也是一样,他们每一个人都拥有着文曲星君的全部力量。 于是,文曲星君的这一任本体,理所当然的被当场轰杀。 在除掉了这个疯了的文曲星君之后,其余的文曲星君们便又推举了一个新的文曲星君上位——只不过这一次,这个文曲星君就没有之前的文曲星君那么好说话了。在得到了魔兵之后,这个新上任的文曲星君,第一时间便开启了大清洗。 是了,这个新上任的文曲星君很聪明,他很清楚,肯定有更多的文曲星君盯着自己的位置,想要把他给弄死,所以他选择先下手为强。 当然,这个先下手也是需要时机的,而这个新上任的文曲星君,恰恰有着足够的敏锐——或许其他文曲星君还没有发现这一点,但就在上一任文曲星君被轰杀的那一刻,他却感觉到了,自己的力量,自己的实力,甚至自己的运气,好像都跟着,稍微提升了那么一点点。 虽然仅仅只是一点点,但这份提升却是实打实的提升,是他能清晰感知到的提升。 所以从这一点考虑,其他的文曲星君或许也已经发现了这一点,但毫无疑问,他是第一个主动将这一点提出来的——于是,在有了共同的利益之后,文曲星君们之间,也就有了共同的敌人。 共同的敌人,自然是其他的自己,面对着一个随时都能将自己取代的,一个另外的自己,大家的反应都是杀之而后快。 这是一场属于文曲星君的混战,是独属于文曲星君自己的混战。 所有的文曲星君都已经加入了这场战斗,唯独新一任的文曲星君本体,因为要去外面继续面对其他大能们,反而远离了这场争端。 “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其实说得对。” 手握着那一对魔兵,新一任的文曲星君这样对自己那个被轰杀的前任感叹着。 “虽然他们都不是残魂,但是我至少可以把他们变成残魂……变成残魂也是好事,至少比独立的个体更好使用。” 想到这里,新一任的文曲星君不禁摇头失笑。 残魂虽然比独立的个体好用,但残魂肯定没有独立的个体强大——不过就眼下这局面,他这边也不需要什么更加强大的战斗力了。放眼整个天下,甚至放眼整个天上,他的战斗力都已经达到了真正的巅峰,就算那三千六百个文曲星君都变成残魂,他也一样是真正的巅峰。 这倒不是他刻意的去夸耀什么战力,而是这些所谓的大能,真没几个能打的。 或许他们曾经是什么英雄豪杰,但天上的日子早已经消磨了他们的意志,他们那所谓大能的强悍,也仅仅只能摆去给那些凡人看了——这一点只看这满天星斗也就知道了,若是这些大能真的还保有着当年的血性,又怎么可能会不去杀他个天翻地覆? “说到底,这所谓的大能,也不过是另一群羊罢了。” 想到这里的文曲星君,长叹一声。 让大能们飞升到天上,文曲星君不知道是谁设计的,但这个举动,无疑是最为精妙的——当拥有着强横力量,甚至凭借自己的意志超越了生死的大能们,开始找到其他的大能,开始变得成群结队的时候,他们那原本虎狼一般的性子,也就逐渐被驯化成了牛羊一般的形状。 就像现在这所谓的万星盟一样,当最早的他提出,要联合这些大能们,一同对抗那域外天魔的时候,这些大能竟然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加入。 的确,加入万星盟,确实让这些大能们拥有了对抗那个域外天魔的底气,但这终究不代表这些大能真的就能对抗那域外天魔了——这种行为,就如同牛羊们成群结队一样,虽然这确实能让他们吓退隐藏在暗处的虎狼,但这也改变不了他们身为牛羊的事实。 而那些所谓的大能们,他们却自己选择了成群结队,自己选择了把自己变成牛羊。 这让同为大能的文曲星君,觉得可笑又可悲。 可笑的是,即便是昔日的英雄豪杰们,也终究还是沦落成了这个样子,可悲的是,就算是英雄豪杰们,也终究还是违抗不了他们自身的本能——即便他们都曾经在命运的推动下,走上了那条最为艰险但也最为强横的道路,可现在的话,在有选择的时候,他们还是顺应了人性的本能,开始成群结队,开始报团取暖。 这确实是本能没错,毕竟那些凡人们就是这样做的,孱弱的凡人们在面对危险的时候,总是会选择结成团队从而抵御外面的危险。 但问题,也在这里了。 大能,可不是凡人。 当他们展露出自己凡人的那一部分时,他们注定已经离死不远了。 “还有那个域外天魔……” 在想到另一个,可能会对自己造成威胁的目标后,新一任的文曲星君再一次摇了摇头。 或许在常人眼中,这个域外天魔是个极大的威胁,毕竟这个域外天魔凶狠又强大,甚至还已经和他们结下了死仇——但文曲星君自己却清楚,这域外天魔,自始至终,都不是需要被顾虑的事情。 别的不说,最简单的一点,如果这域外天魔真的强大到能坏了他的事情,那这域外天魔为什么不直接过来,把他杀了? 如果要做,那域外天魔早就该做了,既然没做,那就是做不到。 既然做不到,那对他来说,就称不上是威胁。 当然,那域外天魔或许在谋划着什么,或许是一些增进力量的方式,又或者是魔兵本身……但不管那域外天魔如何动作,对他来说都是无伤大雅的。 至于他对于域外天魔的担忧,还有那些清剿域外天魔的行动,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做给那些外人看的。 这也是另一个令他看不起那些大能们的地方。 明明每一个大能都有着强横的实力,每一个大能昔日都能称得上是虎狼之士,可眼下在遇到这个域外天魔之后,这些所谓的大能们居然在寻求他的庇护——他又能提供什么庇护,无非就是做做样子而已,可就是这做做样子的行为,却已经令那些大能们感到心安。 “看来要重新调整对这些大能的评价了。” 想到这里,新一任的文曲星君沉默了片刻。 如果说以前的那几个他还觉得,这些所谓的大能们还能再用一用,或许还能拿来征伐域外,拿来继续开疆拓土,那么现在的话,在现任的文曲星君眼里,这些大能却已经连这点事都做不了了——在现任的文曲星君眼里,这些所谓的大能,显然只能拖后腿,就他们这心性,属实是干不了什么大事。 “不过……” 想到这里,新一任的文曲星君,突然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是了,确实是不太对劲,毕竟这些大能们就算心性上再怎么差点意思,但那份强横的实力可是不差的,但是现在,又或者说就在刚刚,他居然觉得心性差就是真的什么事都做不了……这个评判标准又是哪里来的? “这……” 新一任的文曲星君努力回忆着,他总觉得这个想法里面有问题。 按照正常的评判标准,就算心性不够,但只要力量足够,那终究还是有价值的——如果要推翻这套评判标准的话,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也就是他潜意识里总觉得,这些大能们的所谓力量,是虚假的。 大能们的力量怎么可能是虚假的呢?如果大能么的力量都是虚假的,那他这个大能又算什么?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想到这里的文曲星君连连摇头。 “力量不可能是虚假的,这东西怎么可能是虚假的,毕竟这种东西……” 想到这里,文曲星君突然卡了壳。 是了,如果说力量不是虚假的,那他要用什么方式来验证呢? 开山裂石吗?还是移山倒海?好像都不太行,这只能证明力量本身可以改变环境,如果真要证明力量本身的话,那还是得落到真正的交战上——但是问题也就在这里了,大能们之间彼此相杀的时候,好像还真没有彻底致对方于死地的时候。 大能们的坚定意志是超越了生死的,所以他们没办法被普通的方式杀死,这也就意味着,就算力量再怎么强,对这些大能们,实际上也是不起作用的。 想要杀死一个大能,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对方自己想死,有且只有这一个办法。 当然,现在或许还要加上魔兵。 “可是除了魔兵之外……” 文曲星君突然愣住了。 除了魔兵之外,大能好像还真没什么杀死另一个大能的办法。 毕竟大能们已经超越了生死本身,也就意味着他们实际上不存在死,连死都不存在了,自然就…… “不存在死的话……那生呢?” 这一任的文曲星君,心里突然莫名一突。 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上一任文曲星君留下的话语,没有生,也没有死,他们都是残魂,他们都是孤魂野鬼……当时的他一度对这种话嗤之以鼻,毕竟他很清楚自己不是什么残魂,他是一个完整的文曲星君,他好好地活着,没有死,并且会一直活下去。 可是现在看来的话…… 如果从一开始的时候,他,又或者说他们所有的大能,对于生和死的理解,就已经出了问题呢? 如果从一开始的时候,他们所有的这些大能,对生死的理解,对整个世界的理解,都不正确呢? 如果从一开始的时候,他们对于力量的理解就出了偏差……不,甚至可以说,从一开始的时候,从刚开始接受这所谓力量的时候,他们就已经…… “不!不可能!” 这一刻,新一任的文曲星君,也已经双收抱头,痛苦的蹲了下去。 他已然察觉到了,这份想法,这份知识,这份上一任文曲星君留下的遗言,本身就是有毒的东西——但此刻他就算想要不去想这些,也已经晚了。 就像那个著名的“不要想大象”的故事一样,他越是控制自己别去想这些,那些禁忌的思考就越是会持续不断的进行下去。 “不会的,不会是这样的……” 新一任的文曲星君,隐约猜想到了一个答案。 这也让他想到了,上一任文曲星君的死。 上一任文曲星君直到被其余的文曲星君们集体轰杀,都没有做出任何的反抗,那个时候,他还一度觉得,自己这个前任或许是自知不敌,放弃了抵抗,可是现在看来的话…… 这分明是窥见到了真实的绝望,干脆不再去抵抗。 毕竟,就像他这个前任说的一样,他们没有生,也没有死。 只要能意识到这一点,死亡便已经失去了意义。 又或者说,他们认知中的死亡,直接失去了意义。 “但是……” 想到这里,新一任的文曲星君,攥紧了手中的魔兵。 是了,这才是最大的麻烦,失去意义的,仅仅只是他们认知中的死亡,但这魔兵带来的,却是真正的死亡,是和他们那些死亡完全不同的东西。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的话,那个域外天魔,那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怪物,那个原本在他眼中连威胁都算不上的东西,居然还真的成为了最大的威胁。 “毕竟,他是真的能杀了我们。” 新一任的文曲星君,眯起了眼睛。 “又或者说,他是真的能让我们在这种无生无死的状态里脱离出来……绝对不行,唯独这个绝对不行!” 这样说着,新一任的文曲星君,一路飞回了万星盟的大殿。 此刻的他,已然准备全力以赴。 第610章 全力 既然决定要全力尽施,那文曲星君自然不会再有任何保留。 的确,他眼下还不知道那个域外天魔在哪里,但他也不需要知道那个域外天魔具体的方位,毕竟他手中有魔兵,还不止是一柄魔兵。 而这魔兵,本就是那域外天魔躯体的一部分。 “这所谓的域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世界?” 看着手中的几柄魔兵,文曲星君不禁叹息一声。 虽然他未曾去过这所谓的域外,但从这些魔兵——又或者说,从这域外天魔的残躯上,也能窥探到一些东西。毕竟这域外天魔的残躯上,蕴含着与这个世界完全不同的力量,这份力量的作用之下,就算大能也会被真正的击杀。 “也就是说,在域外,又或者说这个域外天魔的世界里,生就是生,死就是死。” 很快,文曲星君便顺着这魔兵的特性,看出了一些端倪。 “真是个……好地方。” 文曲星君感叹出声。 或许在别人眼中,这不过是和凡间一样无趣的地方,但是在文曲星君眼里,这其中蕴含的意义却完全不同——毕竟凡间还有煞气,还有心力,还有愿力,还有那些不讲道理的所谓高手们,这些力量的存在,这些人的存在,就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混乱本身。 但是那域外天魔所在的世界,反倒是充斥着秩序。 那会是一个多么美好的世界啊,一切都井井有条,一切都有始有终,生就是生,死就是死,弱就是弱,强就是强——大概也就只有这样的世界,才能诞生出那个强悍的域外天魔了,只因为那些对于秩序的理解和认知,都已经刻进了这个域外天魔的骨子里。 不像他们这些所谓的大能们,对秩序一无所知。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这些所谓的大能才是悲哀的,意志的力量让他们无所不能,但无所不能的后果却是什么都做不到——正因为他们都有着超越秩序本身,甚至干脆无视所有秩序的力量,他们反而变得迷茫起来。 一切的秩序,所有的条条框框,对于这些大能来说都不存在,在他们的眼前,所谓的世界不过是一片无人的旷野。 所以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处在旷野之中的人们,要去向何方? “或许……这就是英雄末路吧。” 想到这里的文曲星君,突然有些同情其他的大能了。 毕竟他也曾经从这个方向一路走过来,所以他才更能体会到,那些隐藏在强横外表之下的惶恐与不安——的确,每个大能都有着自己的道统,都有着自己的所谓力量,但其实每个大能都很清楚,他们这所谓的道统,根本没办法拿来对抗那份不确定性所带来的迷茫。 在这个谁的意志都能影响外界的世界里,我们的世界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未来会怎样,只有天知道。 越是变强,越是迷茫,哪怕飞升到天上,足以俯瞰整个大地,这反而会让他们愈发的迷茫——哪怕这些英雄豪杰们,过去再怎么坚定,也终究会被这份无所适从彻底击垮。 到底要变成什么样子,才能走向未来?到底要变成什么样子才不会被淘汰? 没人知道答案,又或者说,这个问题也没有答案,如果一定要找出一个答案的话,坚定自己或许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办法。 但也仅仅只能算是一个办法而已,甚至算不上什么好办法,就好比坚定自己,那到底是要坚定自己的哪一面?文曲星君自己就有很多面,他可以是个战士,可以是个谋士,也可以躬耕于乡野,甚至可以干脆走街串巷当个货郎……只要想做,那就没什么不能做的。 可现在,他还是成为了文曲星君,这既是其他大能们对他的称呼,同样也代表了他的选择。 至少在当初的时候,他曾经觉得,文以载道,或许才是真正的道路。 但很可惜的是,这终究只是小道,真论起战斗力来,当初的他甚至都比不上只知道玩火的火德星君——不过从现在的角度来看,不管是当初的他,还是玩火的火德星君,他们选择的路子终究也都只能算是小道了。 他们的确从这些所谓的道统中汲取到了力量,但这些所谓的力量,说到底,也不过是一种自我安慰罢了。 这种肆意妄为之下的力量,在面对真正的力量时,只会不堪一击。 “这,才是真正的力量。” 想到这里,文曲星君再一次看向手中的魔兵。 和他们这些混乱中的小道不同,这些天魔残躯之上的力量,却代表着真正的秩序——在那个世界里,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一切都是不容更改的,树上的叶子就是绿的,二加二就是等于四,一切都稳定而高效的运转着,从不以谁的意志为转移。 这听起来像是个冰冷残酷的世界,一切听上去都是那么的不讲情面。 但这反而,是件好事。 就是因为一切都是这么的冰冷残酷不讲情面,所以人们反而更容易在这样的世界中汲取力量,只因为他们面对的不是荒无人烟的空旷原野,而是一条又一条的轨迹路线——虽然这看起来像是限制了他们的活动方向,但对于有心人来说,这反而是变相的帮他们节省了判断的时间,又或者说决策成本。 有些时候,规则的存在确实会对人们产生限制,但更多的时候,规则的存在却未必是坏事。 了解规则,遵循规则,然后再尝试将规则本身当作武器,将秩序化为真正的利刃。 这便是那个域外天魔的强大来源了,也是那个域外天魔的立身之本。 那是与这个世界的人们,与这个世界的所谓大能们,完全不一样的路线,那是与所有大能们,都完全不一样的作战风格——如果说那些所谓的大能们,还停留在用道统冲击对手的层面,那么这域外天魔,却早已跨入到了运用秩序来杀人的水平。 双方之间,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量级。 而那些可笑的大能们,居然还以为,征伐域外,会是什么好事。 “就算去了,你们真能打得过吗?” 想到这里,文曲星君不禁摇了摇头。 虽然这些大能们看似强悍至极,甚至已经超越了生死,但在文曲星君眼中,明显是域外的环境要更为恐怖一些——而他们这些所谓的大能们,一旦脱离了原本的世界,他们的实力能保留几分,可真不好说。 可即便是这样,他们也必须打出去才行。 只有打出去,才能得到更多的生存空间,只有打出去,所有人才能找到出路,只有打出去,只有打出这个世界,他们才能见到更广阔的田地,才能见到真正的道路。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群人被困在这片所谓的天上,还自以为是。 “不过在打出去之前……” 这样说着,文曲星君拿起了那柄巨阳锤。 在打出去之前,他还要做一项最后的工作。 这是必须完成的工作,是为了扫除后顾之忧,也是为了检验他的水平,更是为了防止出什么岔子……总之,不管从什么角度考虑,他都要尽快杀了那个域外天魔才行。 “我等其实应该感谢你,毕竟你为这个世界带来了新的变数。” 这样说着,文曲星君擦拭着手中的巨阳锤。 “所以,这次我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这样说着,文曲星君从怀中摸出一杆秃笔。 这杆秃笔并非魔兵,甚至都称不上是什么兵刃,仅仅只是文曲星君自己的常用毛笔,但就在此时此刻,这柄毛笔之上隐隐荡漾的波动,却远比任何兵刃都要来得更加凶险。 所谓文曲星君,最擅长的地方,自然是文字一道。 “你来自域外,你有你的秩序……这确实是了不起的事情。” 说到这里,文曲星君手中的毛笔上,突然凭空渗出了墨汁。 “但是,这个世界就算再怎么混乱,也有它混乱的道理……既然你来到这里,那一样也要接受混乱本身。” 这样说着,文曲星君提起笔来,在这柄战锤之上笔走龙蛇。 墨迹渗入了战棍本身,这让战锤的形态不断发生着变化,原本凶悍异常的战棍不断崩解膨胀,一时间竟逐渐涨大成人形模样——但那漆黑的墨迹却仍旧盘旋在这个人形的身上,让这个人形看起来像是满身纹身一样骇人。 而在看到这个人形的面孔时,文曲星君便也跟着点了点头。 是了,和他记忆中的没错,这就是那个域外天魔的长相,这就是那个域外天魔的模样。 “不过……还不够。” 这样想着,文曲星君竟又拿出了数柄魔兵。 没人知道文曲星君背地里居然收集了这么多魔兵,细数之下竟是足有八柄之多——而在文曲星君的书写之下,在那些荡漾着莫名力量的墨迹之中,这些魔兵竟都逐渐崩解重构,变成了一个个的人形,并且每一柄魔兵所化作的人形,长相竟都与那域外天魔一模一样! “现在的话,应该就差不多了。” 在勾出了最后一笔之后,文曲星君满意的点了点头。 是了,这次应该就差不多了,眼前这九个用魔兵制作而出的域外天魔,已经灌注了他的全部力量——并且这些域外天魔,甚至都还保有着那个域外天魔本体的一部分意志。 说到底,这些魔兵本身,就是那域外天魔的一部分。 那域外天魔能够把意识保留在残躯之上,也就意味着其他的残躯上,实际上也是有着部分意识的,只是这份意识还没有被唤醒,还没有真正主宰起对应的部分残躯来。 而文曲星君眼下做的,就是将这些残躯当中蕴含的意识,勾兑出来。 如果说之前的时候,那域外天魔还只是用一个意识来统领众多残躯,那么现在的话,就是每一块残躯之上都有着域外天魔的意识——如此做法,其实有点像是文曲星君眼下的状态,但文曲星君可以确信,他眼下的状态,要远比这域外天魔好太多。 毕竟不管怎么说,不管文曲星君分成多少份,在对外的时候,他们终究都是文曲星君,也不会当着外人的面互相拆台,他们本为一体。 但这域外天魔的话……就不好说了。 除了域外天魔自己的主体意识之外,眼下这被他塑造出来的九个用魔兵打造的域外天魔,可都是被掌控在他的手里,这也就意味着,眼下可是九打一的局面——就像那些曾经的文曲星君们,会被其他的文曲星君轰杀至渣一样,那个域外天魔的本体,真的能打得赢其余的自己吗? 大概率是打不赢的,甚至可以说是绝对打不赢的。 毕竟这些隶属于他的魔兵天魔,可是足足有九个。 优势在他这边,一直都在他这边,他没有输的道理,也没有输的可能。 毕竟那域外天魔最擅长的,也是最强悍的那一面,已经被他掌握。 那就是,来自于域外的,来自于域外天魔本身的,那份秩序。 “那就让我等,用你的东西来杀你。” 是了,这便是文曲星君全力以赴的状态。 结合了这个世界的混乱,还有域外天魔的域外所存在的那份秩序,使用域外天魔本身的力量,去攻击域外天魔,这便是文曲星君找到的手段,也是他为征伐域外做出的一次尝试。 如果能战胜那个域外天魔,如果这个办法真的能杀死那个域外天魔,也就意味着他自己,又或者说他们这些所谓的大能,至少还有在域外作战的能力,至少还有杀到域外的资格。 如果真的连这个域外天魔,连这个单枪匹马的域外天魔都打不过的话…… 那也没什么好说的,被闷死在这个封闭的世界里,或许就是他们的宿命。 “去吧,找到你们的源头,找到你们自己。” 想到这里,文曲星君干脆便将这些魔兵天魔,放了出去。 他不需要刻意去寻找那个域外天魔在哪里。 这些魔兵天魔,自己会找到回去的路。 第611章 杜乘锋 九个承载着文曲星君力量的杜乘锋出现在高天之上的时候,所有的大能都为之沸腾。 虽然这些大能们也能感受到,这些域外天魔的身上带着文曲星君的力量,但是这种批量制造域外天魔的能力,还是令一种大能胆战心惊——甚至已经有大能开始猜测,原本的那个域外天魔,是不是也是这文曲星君一手炮制出来的的,不然没道理这域外天魔怎么就突然蹦出来了。 不过此时此刻,文曲星君已经懒得在意这些大能们的猜测了。 又或者说,他已经不需要在意这些大能们的想法了。 只因为此刻的他已经成为了绝对的强者,强者不需要在意弱者的意志,强者只需要做自己的事情就好,反倒是弱者必须要对强者表现出跟随和服从——而这,也就是弱者的生存之道了,毕竟强者随意一个想法都能将这些弱者当场碾死。 “所以……一定要变强。” 文曲星君这样想着。 所有的文曲星君们,都这样想着。 一定要变强,一定要找到前面的路,不然等待他们的结果就是被死亡追上——或许从降生在这个混沌的世界开始,他们就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变强,变得更强,成为最强,即便成为了最强也还要变得更强……必须要不断地强下去才行,必须要一直强下去才行。 又或者说,不止是他们,甚至就连那些已经堕落的大能们,虽然他们确实已经堕落没错,可即便已经堕落,他们也从未失却过这份变强的本能。 一定要变得更强才行,一定要变得更强才行,毕竟强就是全部,强就是一切。 毕竟,这本就是生物的本能。 只要还是活着的人,都会想要变强,都会想要变得更强。 难道有谁,会不这么想吗? “我……等一下!” 高天之上,九个杜乘锋之中,有一个杜乘锋举起了手。 “你们先去吧,我家里还坐着锅呢。” “你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眼看得队伍之中居然有人撂挑子不干,其余八个杜乘锋登时就有脾气了。 “炖着什么呢?有这好事也不知道说一声?” “当然是……” 那个想要回去继续烧菜的杜乘锋挠了挠头,一时间却突然卡了壳。 虽然在他的印象里,他这个时候确实是应该正在做着什么菜来着……可问题也在这里了,他做的到底是什么菜? 好像有点记不清了,细想之下也想不出什么头绪,就好像脑海之中有什么东西绷断了一样,他怎么想都想不出个缘由来。 而在见到他这个样子之后,其他几个杜乘锋,也纷纷摇头。 “傻了吧这是,没饭吃还搁着胡说。” 其中一个杜乘锋忍不住骂起了街。 “关键时候掉链子,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等回头把你这个嘴给你缝上,你就老实了。” “行了,这事也不能怪他。” 眼看着地方还没到,队伍就已经有了内讧的风险,另一个杜乘锋连忙开始打圆场。 “记忆混乱这种事,倒也正常,毕竟我们几个的记忆其实也比较混乱……就,你们可都别忘了,我们可是那文曲星君做出来的,我们身上可是担着任务的。” 此言一出,其余几个杜乘锋也都感受到了,自己身上那份属于文曲星君的力量——但这份力量却并非是什么禁锢又或者说封印之类的,更像是埋藏在他们心底的意志,驱动着他们,去完成他们本该完成的那个任务。 也就是,杀死他们的本体,杀死那个最后的杜乘锋。 “不是我说,这种事真有必要干吗?” 想要回去烧菜的那个杜乘锋,也就是第一个想要撂挑子不干的那个,又开口了。 “就,虽然我也能理解,世界上只能有一个我,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只要我们彼此都不碰面,那就相当于不知道,那这个世界上就确实只有一个我了,我们不用打就直接赢了。” “你这……” 其余几个杜乘锋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同样都是自己,这个杜乘锋居然能想出如此无耻的办法。 最主要的是,这个办法听上去好像还很有道理。 只要没见到,那目标就是死了,至于目标死了之后该干什么,反正文曲星君也没说——而这也就意味着,只要他们愿意直接承认他们的击杀目标已经死亡,他们当场就自由了。 至于击杀目标到底死没死,这关他们什么事,反正他们已经确认过了。 那文曲星君如果有意见,大不了让他再自己去确认一遍。 “不过……还是不太好吧?” 其余几个杜乘锋沉默了片刻之后,终究还是文曲星君埋藏在他们心底的那份意志占了上风。 只有杀死那个最初的自己,他们这些分身才能真正得到完整。 所以无论如何,出手是必须的,毕竟只有这样才能…… “才能变强?” 也就是这个时候,另一个杜乘锋举起了手。 “我有个问题,兄弟们。” “说。” 其余的几个杜乘锋纷纷看了过来。 虽然他们眼下正在赶路,但是也不是没有给人说两句话的时间。 “你的问题是……” “我们真的需要变强吗?” 另一个杜乘锋疑惑的看着其他人。 “你们有没有想过,变强之后,该干什么?” “变强之后,当然是……” 其余几个杜乘锋刚想要开口,自己却先原地卡了壳。 是啊,变强之后,又该干什么呢? 如果他们还很弱小的话,那这个问题其实连想都没必要想,毕竟不够强的话,他们甚至连活下去的资格都不会有——但问题也就在这里了,哪怕他们只是分身,也都维持在大能的水平上,并且真论起战斗力来说,他们甚至还远超大部分大能。 具体有多强,他们还没概念,但他们至少知道,自己已经跟弱小,不太沾边。 于是,这个问题,也就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变强之后,该干什么呢? “我的话,大概会想要开个店吧。” 有杜乘锋沉默了片刻之后,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你们也都是我,那你们也应该能理解我的想法吧?我一直都想要试试自己的商业才能,只是好像一直都没机会表现一下……什么?你说我这一身本事直接就没用了?怎么可能!自己能打,至少不会被收保护费啊!” “看你这点出息!” 另一个杜乘锋忍不住骂了起来。 “合着你有这一身本事,想的居然就是这点小事情?你难道就没点更大的志向了吗?你难道就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来点远大理想?” “那你的远大理想又是什么呢?” 此言一出,另外几个杜乘锋也纷纷看了过来。 另外的自己,居然还会有什么远大理想,单是这句话能被说出来,就已经足以令其余的杜乘锋震惊不已了。 他们都很好奇,这个另外的自己,他的远大理想究竟是…… “当然是女人!” 面对着众人的注视,另一个杜乘锋一脸认真的说着。 “在我看来,找一个彼此能相知相爱的女人才是最重要……你们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是在嫌弃数量太少吗?真正的爱当然是独占!是唯一!你们懂什么叫纯爱吗?这不是远大理想,还有什么是远大理想?” “……哈。” 这一次,其余几个杜乘锋干脆连搭理都懒得搭理了。 他们便是没想到,自己的身上居然还会有这样的一面,若是早知道这孽畜会说出这种话来,他们就该提前一块出手将对方当场打死——虽然从对方的角度来说,这个说法也不一定有错就是了,毕竟两情相悦这种事,也就意味着需要找到另一个完全合拍的人,这本就可以成为不可能的事情,说是远大理想也没什么错。 但是,格局太低了,就这点出息,甚至不如刚才那个做买卖的。 “所以说啊……” 最初想要撂挑子不干的那个杜乘锋,再一次开口了。 “我就说应该先做菜吧?你们当时还不信我……你们真就以为烹饪是什么很简单的事情吗?” 这一次,其余的杜乘锋就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了。 好像还真是这回事,起码比另外两个像回事——虽然严格来说,做菜就收入上来说肯定比不上做买卖,但是这份对于技艺的研究,本就是足以当作理想来追求的事情。 所以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大伙看起来都是一副胸无大志的样子,就算变强了其实也就这点出息,那么他们真的还有继续变强的必要吗? “要不还是散伙吧,大家去做点自己想做的事。” 有杜乘锋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反正大伙对变强也没什么执念了,那继续打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与其浪费时间,甚至浪费生命去打生打死,不如想干点什么就去干点什么。” 这样说着,这个杜乘锋举起了手。 “我投自己的意见一票,你们呢?” 此言一出,登时就有四个杜乘锋举起了手,票数直接达到了五比四。 很显然,最后那四个杜乘锋还是想打的,一方面是文曲星君埋在他们心底的意志正在催促着他们,催促着他们前去接战,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自己对变强也有着需求——虽然他们自己也不清楚,变强到底意味着什么,用处到底在哪里,但他们至少觉得,变强这件事,不算坏事。 既然不算坏事,那自然是要变强的,有总比没有好,这是他们几个的想法。 “但是……我们这边赢了啊。” 那五个不想干的杜乘锋挠了挠头。 “五比四,是你们输了。” “这种事你们居然还想要投票?” 那四个还想要继续打的杜乘锋瞠目结舌。 “你们的脑子到底怎么长的!要不我们几个干脆先打一仗算了!” “像那个文曲星君一样?” 不想打的这一派纷纷摇头。 “还是算了吧,我们不太想对自己人下手……更何况现在是五个打四个,你们确认自己能赢?” “……” 剩下的四个杜乘锋陷入了沉默。 其实是不太能确认的,毕竟他们几个的实力都差不多,这也就意味着,一旦动起手来,五打四,四个人的那一方,必然有一个人会被两个人夹击——一打二肯定是打不过的,打不过那就要躺下,一旦开始减员,局面就会演变成三打一,四打一,甚至五打一。 虽说真要打起来,他们都能拼命,关键时候甚至都能发挥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甚至百分之两百的实力,但是自己跟自己拼命,这种事总觉得有点…… 更何况,对方就不会拼命吗? 都是一个身体上长出来的,他们甚至连打法都是一个模子里套出来的,谁又能比谁强到哪去? “要不这样吧。” 有杜乘锋提出了一个折衷的方案。 “愿意打的就去打,不愿意打的,爱干什么就去干什么,怎么样?” 此言一出,大伙顿时纷纷点头,毕竟就眼下这个情况来说,这还真是个好主意,既避免了内部纠纷,又照顾了那些想要继续打下去的,还真能称得上是一举两得。 唯一的问题就是队伍的战斗力会随着非战斗减员,严重削弱,不过这种事倒也没什么所谓了,至少还能推动他们继续打下去。 不过问题,也就出在这里了。 那最早想要撂挑子的杜乘锋,突然苦笑出声。 “大概是,走不了了。” 感知着心中那份涌动的力量与冲动,这个想要做菜的杜乘锋摇头叹息。 “你们大概也都已经感觉到了吧?那个文曲星君留给我们的力量没有那么简单……倒不是说违抗不了这份力量的意志,而是它在不断地勾起我的战意。” “……” 此时此刻,其余几个杜乘锋也无奈苦笑。 他们几个,眼下又何尝不是如此。 已经没有什么放弃不打这一说了,心中那份涌动着的战意正在催促着他们,告诉他们,只有杀掉那个原初的自己,他们才能做回完整的自己。 第612章 与自己作战 当九个杜乘锋正在杀过来的时候,那剩下的一个,也就是真正的杜乘锋,在干什么呢? 真正的杜乘锋还在整理着他的一切,还在寻找着一切能被拿来使用的东西,毕竟这一次他可是要去对决那文曲星君,自然是要拼上全力才行。 “一定要杀了这条老狗!” 此刻的杜乘锋已然彻底红了眼睛,他没打算给那文曲星君留下半点活路,就眼下这个情况,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正在与杜乘锋一同使用百足星君尸身的武昭,却再一次开口了。 “大概率是你亡。” 武昭冷静的做出了判断。 “你现在的做法没有章法,也没有条理,纯粹是靠意气用事……但是这也是最危险的事情,你是在用自己的命去赌,你在用自己的命去赌一个可能,赌一个能把文曲星君打死的可能。” 剩下的话,武昭没有说的太清晰,但杜乘锋这边,实际上也能感觉得到。 正所谓久赌必输,虽说战斗这种事情,一向都充满了未知,其结果不过两样,要么生,要么死,看起来一直都是五五开,但真深究起来的话,有把握的仗跟没把握的仗,打起来还真就不是一回事。 而现在,杜乘锋即将面对的,就是一场没把握的仗。 敌人的真正实力?他一无所知。敌人的具体打法?他也只是知道个大概。但他这这边却曾经在这个敌人的注视之下与诸多大能交战,这也就意味着,他这点本事,早就被全都看了过去。 敌人对他很是了解,但他对敌人却只有一个概念。 这种情况下,他能拿什么赢? 就靠这份仇恨和满腔热血吗? “冷静,你已经乱了。” 武昭忍不住叹息一声。 “果然跟你一起回来是对的,不然就你现在这个状况……你现在已经有点不像是一个战士了,更像是一个冲动而愚蠢的年轻人。” “但是就算冲动,也是一样能做出点事来的。” 杜乘锋咬紧牙关,而百足星君的尸身也跟着握紧了那柄魔兵悔剑。 “你忘了吗?你也做过类似的事情……” “呃。” 刚想要说点什么的武昭登时就卡了壳。 好像还真是这回事,虽然当时的他对这件事没有概念,但他好像确实,一度伤害了杜乘锋的好兄弟——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后来的时候,杜乘锋会一路追着他砍的原因。虽然这个事已经过去了太久太久,但眼下旧事重提,他这边还真就没什么话能继续说下去了。 毕竟这话语中隐藏着的不稳定性,听起来就很危险。 万一真翻起旧账来,这杜乘锋先抬手把他给砍了,该怎么办? “那……你要不先去试试?” 武昭试探性的问着。 好像还真的可以去试试,毕竟回想起当初那场战斗的时候,武昭自己也挑不出什么毛病——甚至来说,当初的杜乘锋还带给了他一份极为难忘的战斗体验。而原本已经活过来的他,也因为这件事直接被当场打死,甚至就连预备在外面,用来复活自己的几个后手,都被直接捉了回去。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的话,杜乘锋如果真的去拼命的话……可能还真的有机会拼出什么东西来? 起码就武昭这边对杜乘锋的理解来看,当杜乘锋这边真的选择拼上性命的时候,好像还真没怎么输过。 更何况,就算杜乘锋真的把自己拼死了,他这边也没有什么损失。 大不了就是再一次陷入长眠而已,虽然这一次的长眠很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但能够在死之前看到如此精彩的战斗,这难道不是死了也值回票价了吗? “反正就……你动手的时候,也一定要记得,让我也过过手瘾。” 想到这里,武昭已然彻底放弃了劝阻,甚至还打算帮忙。 又或者说,他就是单纯的想要自己也爽一爽,毕竟在临死之前,能够参与一场激烈的斗争,能够面对如此的强敌,那对于他这样的殷人来说,确实是死而无憾的事情。 “放心,肯定会让你爽的……” 一边这样说着,杜乘锋一边向着洞府的出入口飞去。 他已经做好了出击的准备,此刻的他已然不再对自己做任何掩饰。 但也就在他打开洞府的入口,准备直接一路杀出去的时候,却有九个身影先他一步,从那入口里,钻了进来。 “你……” 看着面前那九个一模一样的杜乘锋,杜乘锋这边突然一阵恍惚。 虽然杜乘锋平日里不怎么照镜子,但他至少也对自己长什么样有点印象——但也正是因为平日里不怎么照镜子,此刻的杜乘锋便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下这份感觉。 眼前的九个人好像……是自己? 看着面前这九个大同小异的身影,杜乘锋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迷惑。 “你们是……” “我们是来讨伐域外天魔的。” 九个杜乘锋之中,有一个杜乘锋站了出来。 “你看到那域外天魔了吗?” “没看到。” 杜乘锋果断摇头。 “谁见过那种东西啊……你们知道那域外天魔长什么样子吗?” “就长成我们这样。” 九个杜乘锋之中,站出来的那个杜乘锋继续说着。 “你看到过跟我们长得很像的人吗?” “抱歉,这个真没看到。” 杜乘锋继续摇头。 这一次他说的可是实话,他真没见到过这种。 “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可以稍微让让吗?” “那好,打扰了。” 其余几个杜乘锋连忙让开道路,任凭眼前这个长得不像是他们的,身上还散发着浓重死意的百足星君通过。 毕竟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对方都不像是他们要杀的那个目标,尤其是长相之间的差距,这也太…… “别跑!” 就在杜乘锋自己这边,即将要离开洞府的时候,却有两个杜乘锋突然堵了过来。 一方面是操控的百足星君的尸身,另一方面却是用的原本的尸体,这也导致杜乘锋自己这边明明是先一步过去,但动作相较于那两个莫名其妙的冒牌货仍旧慢了半拍。 是了,冒牌货,这就是杜乘锋对这另外几个自己的判断。 虽然他也不清楚,另外的几个杜乘锋到底是怎么冒出来的,身上散发着跟他一模一样的波动,甚至看起来都与他一般无二,但冒牌货就是冒牌货,就算再多几个也一样都是冒牌货。 至于为什么其他的杜乘锋都是冒牌货……当然是因为他这个正牌的可是还在呢。 只要他还在,这些其他的杜乘锋,可不就都是假的? “果然,杀了你才是对的。” 也就是这个时候,另外几个杜乘锋,却纷纷围拢过来。 “你们几个也感觉到了吧?他身上的那份恶意……这就是来自于本体的倨傲,他觉得我们都是假货,所以在他眼里,我们都是微不足道的东西,是一定会被他收回去的……” 一个杜乘锋看着眼前这百足星君的尸身,眯起了眼睛。 “所以说,只是这种程度的伪装,就想要蒙混过关?” “大概吧,毕竟你们应该也能感觉得到,如果换成我们来,我们大概也会这么做。” 另一个杜乘锋开口了。 “但是你刚才那个说法的话……他大概是从没想过吧,他的脑还在文曲星君手里,这也就意味着,他自己也不过是附着在一块残躯之上的意识,他跟我们没有任何区别。” “……嗯?” 杜乘锋自己这边,正在操控着百足星君尸身的他,突然愣住了。 他的脑还在文曲星君手里……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他的脑在文曲星君手里?什么叫他自己也不过是一块附着在残躯之上的意识?这些其他的自己到底是在说个什么?他们难道是…… “嘶……” 杜乘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清晰地感受到,这九个冒牌自己的身上,所隐隐荡漾着的那份波动。 那可不是他的力量,这分明就是那文曲星君的力量。 换句话来说,眼前的九个自己,是那文曲星君派来的杀手。 杜乘锋能感觉到,那份来自于自己的,凛然杀意。 并且还是九份。 “你们……” 沉默了片刻之后,杜乘锋还是开口。 “真的一定要打吗?” “其实不一定。” 九个杜乘锋之中,有五个杜乘锋举起了手。 “我们其实是不想打的,但是你应该也看得出来,眼下这种情况,身不由己。不过现在的话……” 那五个杜乘锋的眼神,也变得危险了起来。 “既然是你先要否定我们的存在,那我们也只好物理上消除你的存在了。” “……” 此言一出,杜乘锋便再一次确认,眼前的这几个,真的是自己。 只因为这个世界的人,压根就不会使用“物理消除”这种词汇,他们只会说杀了或者宰了,也就杜乘锋自己才会说一些只有他自己才懂得烂话。 而现在,九个自己,围上了一个自己。 “这简直……” 杜乘锋攥紧了手中的魔兵悔剑。 此刻的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来自武昭的大笑声。 武昭这边确实是十分开心的,毕竟这可是杜乘锋难得的窘迫时候——毕竟他可是还记得,在当初自己被对方囚禁的那会,对方抓了自己的三个遗留的后手,甚至为了折辱他,还把承载着他的意志的精钢发簪,戴到了狗的头上。 当初势比人强,他这边也打不过,所以他也就只能忍了,可现在的话……居然风水轮流转了,杜乘锋自己居然也吃上了这么一轮、 并且眼前的杜乘锋甚至是足足九个,这可比他当初的时候多了太多。 “你笑什么!” 感受到武昭这边居然还在笑,同样在操控着这个身躯的杜乘锋终于有点忍不住了。 “你要么给点意见!要么把嘴闭上!别再这种时候给我添乱!” “给点意见……这也没什么意见可给啊。” 武昭强行压住了笑意。 “主要是这种事……” “少废话!你当年不是也经历过这种事吗?” 操控着百足星君的尸身,杜乘锋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你当年是怎么处理的?你怎么做到压服其他的自己,不让他们叛变的?” “这……” 听到杜乘锋这么问,武昭也慢慢收敛起了那份笑容。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当年,其实谁也没压服?” “你这……” 杜乘锋愣了愣,他一时没明白武昭这是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什么叫谁也没压服,这话说的怎么跟没说一样?如果谁都没被压服的话,那眼下的武昭,又是什么? “确实是谁也没压服。” 出乎杜乘锋的预料,武昭竟再一次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又或者说,谁赢了,谁就是老大,谁就能决定一切,就是真货……这种事一般都是这样吧,哪有什么真货假货这一说?你要是今天死在这里,你猜外面的人会说谁是假货?” “……”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杜乘锋这边,自然也彻底明白了武昭的意思。 很显然,在武昭的眼里,又或者说类似的事情中,压根就不存在什么真货假货这一说,只有力量最大的那个,只有活下来的那个,才有资格说自己是真的。 至于死了的,那就只是死了,这个没什么好说的。 说到底,还是要力量为尊,强悍的实力才是一切的基础,只有战胜眼前的自己,只有战胜这些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九个自己,才能证明自己的真实性。 “也罢。” 想到这里,杜乘锋干脆控制着百足星君的尸身,手中魔兵悔剑一扫,再搭配上那散发着森然死意的,百足星君的阴冷面孔,此刻却俨然一副邪道魔头的模样。 “既然你们都想要我的命……那你们谁先来?” 看着面前的九个自己,杜乘锋的眼睛眯了起来。 “还是说,你们一起上?” “一起……” “还是我先来吧。” “我先。” “不,还是我先。” “那你来吧。” “你来啊?” 也就是杜乘锋这边正在准备迎战的时候,眼前这九个杜乘锋,自己却已经先乱作一团。 人已麻,还要请假 如题,伤风还没好,昨天右边鼻孔出血,今天左边鼻孔出血,从早晨三点醒了之后擤鼻涕擤到现在,纸篓已经扔满了,头晕脑胀无法思考,我便是没想到,去年今年,月月全勤没断过,结果最后最后给我来个大的。 电脑前面坐了一天,擤鼻涕也就擤了一天,一会一个喷嚏,一个喷嚏就是一脸的鼻涕,震得脑子嗡嗡响,主要是他也没闭着汗,也不起痰,我甚至都没办法当发烧处理,药也吃了空调也关了,我都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这样了,现在唯一的办法看看能不能快点挺过去,至少先别影响我码字。 至于现在身体状态实在是拉闸,只能说厚着脸皮跟大伙赔个不是,再请假一天,客观条件码不了字,我看看能不能少写点,手头有两千字,今天凑一千,明天凑一千,兴许就能更出来了。 最后,换季期间大家注意伤寒预防,别跟我一样被喷嚏和鼻涕拷打。 一碗杜康 2024/9/16书于江苏南京 《托身锋刃里》人已麻,还要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13章 不能输的理由 眼下的场面,是杜乘锋也想不到的混乱。 明明他这边都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但九个自己却先一步打了起来——虽然最开始的时候,这九个杜乘锋还只是停留在吵架的阶段,但吵着吵着,这九个杜乘锋就逐渐统一了思想。 “反正就算杀了这个自己,也要把你们都宰了,才能重新变回那个独一无二的我……那我为什么不先把你们都给宰了呢?” 没有谁会想要看到第二个自己出现在面前,或许有一些比较特殊的人能接受这个,但很显然,杜乘锋不太能接受的。 于是九个杜乘锋理所当然的打成了一团,只看那招招致命的样子,竟是一上来就下死手。 反倒是操纵着百足星君尸身的,杜乘锋自己,眼下直接闲了下来。 “所以说……还打吗?” 操纵着另外半边尸身的武昭开口了。 “感觉有点插不上手啊,这九个你,实力应该跟你现在差不多吧,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打了?” “……算了,歇会吧。” 沉默了片刻之后,杜乘锋干脆随手显化出一张凳子,原地坐了下来。 出去是暂时出不去了,毕竟九个自己还堵在门口一副打生打死的样子,但眼下让他上去劝架,他也不知道该劝谁——或许这几个杜乘锋会想要彼此相杀,从而证明自己才是那个唯一的真实,但是对于杜乘锋自己来说,他倒是没什么这方面的想法。 他坚信自己就是真实的那个,他觉得自己没必要非得做些什么证明自己的行为。 并且他觉得,其他的自己,大概率也是这样想的。 “啊,没上当。” 在杜乘锋这边坐了足足有一刻钟之后,另外九个杜乘锋也纷纷停下了打斗。 “果然最了解自己的,还得是自己吗?” 这一刻,十个杜乘锋不约而同的叹息一声。 就像是出身同门的师兄弟一样,彼此的招数都来自于一个师父,自然做不到互相破解,更何况眼下他们之间的关系,远比什么师兄弟要来的更近——虽然他们的梦想,他们想要做到的事情,可能会不一样,但至少他们的打法思路,他们的战术逻辑,乃至于他们所采取的作战策略,却基本都是如出一辙的。 就像刚刚,那九个杜乘锋打成一团的时候,杜乘锋这边没有着急上去动手一样。 眼下杜乘锋自己这边,操控着百足星君的尸身坐在了原地之后,另外九个杜乘锋,也开始犹豫起来。 “……为什么不动手?” 杜乘锋扫视着面前的另外九个自己。 “你们不会是怕我有埋伏吧?” “哈哈哈!” 另外九个杜乘锋顿时笑了起来。 这已经不是怕有没有埋伏的问题了,而是必定会有埋伏,毕竟最了解自己的就是自己,自己下手能有多黑,他们还能不清楚吗? “但是我们有九个,你只有一个。” 九个杜乘锋中,有一个杜乘锋站了出来。 “就算你一剑能杀五个,剩下的四个也足够要你的命。” “但是你们还是没有动手。” 控制着百足星君尸身的杜乘锋,不禁摇头失笑。 “就算你们能这样做……那好,你们准备选哪五个出来把命填进去?” “……” 那九个杜乘锋顿时不说话了。 最了解自己的果然是自己,就像他们了解眼前的这个杜乘锋一样,眼前的这个杜乘锋,也同样足够了解他们——虽然他们都聚在了这里,想要攻杀面前的杜乘锋,但若是让他们付出几条性命的话…… 谁死谁倒霉。 谁被宰了,那真就是白死,只会白白便宜了别的杜乘锋,让别的杜乘锋得到剩下的一切——而问题也就在这里了,如果能得到这一切的,是他熟识的朋友,又或者什么过命的兄弟,那死了也就死了,他们只会觉得这样的死是值得的。 可如果换成另一个自己的话…… 正因为知道是自己,所以他们更清楚,自己都是个什么德性。 虽然攻杀眼前的这个杜乘锋,确实是要紧的事项,但在这之前,活到最后,才是他们真正要做的事情。 就算死也不能给另外的自己捡了便宜。 然而,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他们能想到的东西,其他的自己一样能想到,甚至眼前的这个拎着长剑的杜乘锋,也一样能想到——眼下这柄悔剑亮出来,就已经说明了,他们眼下的顾虑,已然被眼前的自己预判。 自己该如何战胜自己? 这对于眼下这十个杜乘锋来说,都是一场艰难的挑战。 甚至对于杜乘锋自己来说,这同样也是一场艰难的挑战,只因为他眼下不止是以一敌九,更是在对战九个对自己知根知底的对手——就好像现在这样,他甚至都还没出手,九个自己就已经预判到了他的动作,他的目标,他的攻击方向,甚至已经做到了提前躲避。 而他自己这边也是一样,即便眼前的自己足足有九个,但他还是能清楚的判断出,该怎么战斗,怎么防御,怎么才能在九重攻击之下存活,甚至趁机达成反杀。 师兄弟之间尚且会出现无法破招的情况,更何况眼前这九个本来就都是他自己。 自己该如何战胜自己? “还是,能赢的。” 九个杜乘锋互相对视了一眼,紧接着便再一次围了上来。 “我们有不能输的理由。” 这一次,出乎杜乘锋的意料,足足有三个他自己,竟是直接正面迎上了剑锋! 毫无疑问,这几乎等同于送死。 但这份拼死的决意,同样也是破局的关键。 “你们……” 悔剑剑锋掠过一个杜乘锋的脖颈,但却因为这片刻之间的犹豫擦了个空——同样,也就是这刹那之间的犹豫,却让另外两个疾冲而来的杜乘锋,脱离了剑锋的范围。 脱离了剑锋的范围,也就是进入了内围。 那片狭小的内围,那片剑柄之后的领域,正是剑锋无法覆盖的区域。 “咚——” 两记顶心肘捅在胸口,百足星君的尸身登时便飞了出去,背上也跟着炸开两片血肉。 但在这一击建功之后,这两个杜乘锋却眉头微皱。 很显然,这远远不是他们想要的效果,仅仅只是打飞,可不是他们想要达到的程度——按照正常来说,这两记顶心肘,本该将这具腐朽的残躯当场撞碎才对。 很可惜,在最后一刻,控制着这具残躯的杜乘锋,还是用最快的速度做出了反应。 两记顶心肘没有打实,那尸身竟借着冲击力道反过来飞了出去,这份精妙的卸力手段,即便是其余的九个杜乘锋自己,也感到一阵叹服。 然而叹服归叹服,可不代表他们会有什么犹豫。 面对着另一个自己,九个杜乘锋痛下杀手。 虽然他们的手中没有兵刃,但他们自己就是最好的兵刃,作为最强的武器,再加上那一股悍不畏死的意志——是了,他们本就都是杜乘锋,又或者说,都是杜乘锋的一部分,那份决死拼命的勇气,那份奋死一搏的意志,他们从来都是不缺的。 更何况,眼下的他们,可是为了他们自己而战。 只要能战到最后,他们就能得到所有,只要能挺到最后,他们就能收获所有——虽然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几个也都还有战死的可能,但他们只要能挺到最后,就能得到他们想要的。 为了他们想做的事情,为了他们心中的未来,为了他们想要过上的美好生活,他们又怎么可能没有拼上性命的决心? “死!” 面对着九个自己同时进行的夹击,就算杜乘锋自己这边再怎么能够闪展腾挪,他所操控的那具百足星君的尸身,也已经被打的残破不堪。 这一刻,杜乘锋也感受到了,那股决死的意志。 “真是……熟悉。” 感受着那些攻击残留的余波,感受着这些余波之上蕴含着的决意,眼下连身体都已经没有了的杜乘锋,反而突然笑了起来。 是了,实在是太熟悉了,毕竟这本就是他会做出的事情,本就是他会表现出的姿态——在当年他刚获得力量的时候,在他刚刚拿起刀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的,就是会为愿意为了自己的未来拼上一切。 为了能活下去,所以甘愿赴死,这便是他所感受到的那份决意,这便是他不能输的理由。 可是现在的话…… “抱歉。” 这样说着,那柄悔剑,已然搭在了一个杜乘锋的脖颈上。 那个冲在最前的杜乘锋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悔剑的剑刃就已经割开了他的喉咙,锐利的剑刃轻松切下了那颗头颅,无边的悔意顿时让那个杜乘锋死的不能再死。 百足星君的尸身,甚至是承载着杜乘锋意志的那柄断剑上,也已经绽出了裂痕。 那是被击杀的自己,在死前所留下的最后一击,想要击杀另一个自己绝非什么容易的事情,但即冒着粉身碎骨的风险,杜乘锋也硬抗下了这一拳,斩杀了另一个自己。 “怎么会……” 剩下的八个杜乘锋看得瞠目结舌。 他们几个都有着各自拼上性命的理由,都有着各自对未来的展望,为了奔赴那美好的未来,所以他们宁死也不会倒在这里——可是眼前这个断剑又是怎么回事?宁可拼着粉身碎骨也要与他们生死相搏,这份决意到底是哪里来的? 然而,也就是在剩下八个杜乘锋即将动手的时候,断剑,又或者说操控着百足星君的杜乘锋,突然笑得更加大声。 “我还以为你们真的是我……原来你们从来都不是我。” 看着面前这剩下的八个自己,杜乘锋笑着摇头。 “你们根本就不是我,你们从来都不是我……你们只不过是顶了我的样子而已,你们根本就不是我。” “那你又是什么东西?” 八个杜乘锋之中,又一个杜乘锋冲了出来,手中隐隐映起一柄战锤的虚影。 “那你又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一把断剑而已,你能做什么?现在的你又算什么?” “我就是我,我才是真正的我。” 只是一个错身,那个冲锋向前的杜乘锋,便已经身首异处。 而断剑之上的裂痕,也再一次加重几分。 肉眼可见的,这柄断剑已经撑不了多久,甚至可以说随时都会散架,但就是在这样一柄断剑之上,剩下的七个杜乘锋,却已然感受到了一份堪称疯狂的决意。 那是远在他们之上的决意,那是真正的无视了生死本身。 “如果你们真的是我,那你们就不该对我动手……又或者说,从交手的时候,你们就应该已经明白,我这是要去做什么。” 操控着百足星君的尸身,杜乘锋拎着那柄悔剑,一步一步的向着剩下的几个自己走去。 “但是你们没有,你们还是觉得你们应该过好自己的日子,所以你们拦在了我的面前,挡住了我的去路……但是,你们应该明白的,我也有不能输的理由。” 这样说着,杜乘锋手掌一翻,竟有一条长棍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长棍朴实无华,看起来就是寻常木头所制,只看那椭圆如鸡卵的形状,与其说是棍,倒不如说是某种东西的手柄——但就是这样一条看起来半点说法都没有的长棍,却突然就捅穿了两个杜乘锋的胸膛。 “所以说,抱歉。” 长棍一扫而过,这两个杜乘锋登时便被分成了四块。 “我的兄弟还在等着我,我也有不能输的理由。” 眼见得已经有四个杜乘锋倒在了地上,剩余的五个杜乘锋已然有些想要逃离了,他们想要的毕竟只是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有未来,他们没必要,也完全不需要就这么死在这里,只要离开这个地方,他们至少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怎么可能。” 直到最后一个杜乘锋也被长棍捅穿,操控着百足星君尸身的杜乘锋摇了摇头。 退缩就是死亡,就会死的不能再死。 他早在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这一点了。 至于现在的话…… “……嗯?” 正准备离开的杜乘锋微微皱眉。 只因为,那九个杜乘锋的尸体,不知什么时候,竟化为一片金属的溪流。 银色的溪水奔流涌动,向着他的方向直冲而来。 第614章 克己 那九个杜乘锋,又或者说九柄魔兵,本就是杜乘锋的一部分。 就像其他的魔兵,会回归他的身体一样,眼下这九个被他击杀的自己,也一样重新成为了他的一部分,就像水终将流入大海,就像落叶终究会归根。 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也有一部分不属于他的东西,流进了他的身体里。 那是属于文曲星君的部分意念。 阮林美今天也没有心情找楚依柔谈话,而是老老实实地坐在楚大海的身边。 她字里行间直指萧氏,是萧氏狠毒了她,才教养出谢琅华这样的孩子来,其心甚是歹毒。 方大同拿起这两本周刊,当他看到封面的时候,不由得是愣住了。 凌陌尘感受到了握在掌心的颤抖,转头看不见慕容芷的情绪,便心疼地把慕容芷揽在怀里。 因着在意,因着真心实意的爱过,她才如此失望,如此痛心疾首。 但是,李长生却意外的发现总部之内好像显得有些冷清,人很少,不少办公室都是空的。 敢违抗皇帝的命令,而只是赶出皇宫,萧无逸他怎会只是个乐师?况且他与聚罗坊老板的交情,又怎知他背后势力如何? 邵祁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如果按照医生说的话,目前来说是很严重。 白忌奚觉得,出门在外,什么事情都要学会一个忍字,所以并未搭理,然而别人却觉得他很好欺负。 隧道的出口,看到三人的到来,一个身着普通休闲装的中年人连忙迎了上来,朝着风震敬了个礼。 吴叔朝着陈容等人瞟了一眼,在无人注意时得意一笑,提步跟上了孙老。 而墨家所有的人,此刻也都是点了点头,从这一个他们认定,不管以后发生什么,这个孩子,就是他们的巨子老大。 时间不长,这个用星元珠布置的六芒大阵一成形,就见整个虚空之中,蓦然传出了一阵阵轰鸣之声。 沈云也放下筷子,问道:“道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厨房怎么突然要做这种新菜式?”道长这副模样,他就不信没有内情,纯粹是厨房那边不拿油当回事,炸着玩。 “好的,那就听你的。”风震点点头,随手签了一份委任状,递到了风落羽的手中。 走在兄妹前的戴平海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何怡琳竟然敢说他傻瓜,这是什么话。气得他火气直冒,又不好发作,憋住了一口气。 “馄饨?是石平县的那种馄饨吗?我最喜欢吃了。”古老三乐了。 裁判是黄心颖的粉丝,出于私心才将比赛项目提前,他要是再拒绝尹伊的请求,那真的就会为人诟病了。 上前了几步,南宫萍儿走上了何清凡前几步,向着众人举了一个躬,表示出了自己的歉意,然后后退到了何清凡的身后几步,很是微妙的感觉。 秦霓玉刚刚泛红的脸颊瞬间布满了黑线,想要骂人,这也太气人了。 当然,这种说法有的还会牵扯到因果方面,虚实与否不得而知。反正,她目前能想到的原由只有这个,不然该如何解释? 桑家山里搭有鸡棚,以前桑月喂鸡时过去一趟,晚上院门一关就听不到鸡棚里的动静了。白天喂鸡又是喂完就走,就算看到有鸡打嗝也以为是寻常的事。 上午的课间操后,夏鸢蝶刚回教?室,就被通知让她去教?务处一趟。 张静清闻言点了点头,其实他心里也有着和雷震一样的担忧,而他的担心对象正是台上的张之维。 第615章 过去与未来 杜乘锋大抵是死了。 起码在武昭看来是这样的,整个洞府都已经被毁灭,走出去的只有被墨迹染黑的文曲星君——当然,或许还要算上他自己,如果他眼下的状态真的能算是活着的话。 “你当然是活着。” 文曲星君像是察觉到了武昭的疑惑一样,轻声笑着。 “你有意识,能做出自我判断,甚至还能做出一 “你!”程逸海听着程逸奔的话,再度举起的手在空中硬生生的凝住了。 “好,那现在就去吧。”裴诗茵也有些心急,隐隐之中,她的心底里有着一些猜测? 她绝对不能让自己心软下去,现在心软就是对程逸奔残忍,她一定得认清楚状况。不然,她会后悔莫及。 宝春满头黑线,那边都胶着成那样了,这两人还有心情在这儿调侃。 刘虞大叹一声,道:“罢了,罢了!就听公孙大人之言,此人我会辞去。”城内人闻之无不愤慨,但刘虞也是没有办法。 越是近的距离,入目的,却是一个大片的草地,却有一处木屋,显得格外的抢眼。 旁边的兰香嘴角直抽抽,这么说自己的主子,真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敌方派过来的间谍。 “我怎么感觉,你真的要被苏家带跑了?”顾北辰微微蹙眉看着兴奋的不能自已的简傑。 裴诗茵今天一身淡紫色的晚装,高贵而气质超然,四年过去了,她的面容并没有多大的改变,脸上却缓缓沉淀出成熟迷人、高大方的气韵。 城上的袁谭军士兵看得目瞪口呆,就连庞统军的人都觉得这是怪物。不过已经在庞统亲自指挥下,对这个被庞统命名为“投石车”的大怪物反复操练后,很多被编入投石车部队的士兵已经掌握了要领。 漫说除了白若飞的旧怨,她来了之后,祁府也是真真切切算计过她的,这礼尚往来的,当初她没能力回礼就罢了,如今有能力了,少不得要回报一二。 监狱内部加工场分为好几个部分,有加工石料的,还有木家具加工,这些比较费体力的工作,就由年轻的犯人来干。 这条窄巷的尽头,有一户人家,门口横梁上的装饰,与别家都有不同。 莫老给宁川提供的信息对于宁川来说,十分重要,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他若是动用了七绝山,被秦家人给看到了,你就会被他招来杀身之祸。 瞧这位心高气傲的世子被打击的都留下心理阴影了!这都几年过去了,他居然还对原主与祁三的事耿耿于怀!话说,赵无眠不会是一直暗恋原主吧? 不过就是太没素质,太粗辱了一点,跟周大哥不能比。颜雅雅心想道。 那太上长老惨叫一声。倒飞出去。张天昊如影随形,一拳轰在他的脑袋上。 所以,太子回答心中有疑,但是,也只是自己的想法跟猜测,具体真相到底如何,却不多说。 就在祈荣光拿起眼前的酒杯嘴角有微笑的那一瞬间,李悦突然猜到了他的真实目的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跟陛下求情,不要因为我遇袭之事,责怪沈窃蓝吗?”徐景鸳脸色难看的问。 聂二夫人坐在一边抬手摸着聂佳佳的脸,瘦了,脸色又苍白,看的聂二夫人的心里面就是一疼,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 而左少棠也看着走过来的男人,那男人身上有骇人的气势,在看着温西苍白的脸。他见过这个男人,在温西的手机里。他追求温西多年,但是温西不答应,他知道在温西的心里面有一个难以忘记的人,就是他。 第616章 世界的原貌 “我们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几乎没有人去认真探究过这件事情,毕竟这件事情好像也没那么重要,比起这种有的没的,眼前的厮杀明显才是更重要的事情。 为了几块馒头,为了碎银几两,为了一条前途,又或者为了一个异性……人们会因为物质而厮杀,会因为追求而厮杀,会因为理念而厮杀,甚至就算没什么理由 过了一会,柳意给她擦了背,抹上江南特有的皂荚,里面参了驱蚊草和薄荷叶磨的粉,十分舒服。 姑母在世时,两府关系就不太好,如今更不好了,能稍微有些往来也是因祖母在。 “弟兄们,我这就走啦!祝你们在长春发财!”王思莹发现,他们这些人都在一起,很难得的事。 没有特殊技能,只有属性加成,不过好歹是45级的紫色装备,秦冰看了看自己身上,总算是没有蓝色装备了。 说话声中,亖哥和二手也已先后祭练完成。他们五人是最先开始祭练的木屐,所以也是最早完成了祭练。 但孟福德并不清楚,他只认为王金是在取笑他,没好气的说:“你先打好你的球吧!”--心中却有了证明自己的想法。 然而等他开口后,看到那些威武的蛮国汉子,带着弯刀走进大殿的时候脸色一变。 幽冥带着风琴,赵羽,妖离,还有风家剩余的四人,一起踏入了试炼山的山顶。 在昨天的公告掀起轩然大波后,次日,万界佳缘网又发布新的公告。 等她回去,就把图形绘下来,现在找到了地址,要灭他们是轻而易举的事。 她现在还不知道他身上哪里有伤,他又没深没浅很容易伤到伤口。 吴子浩心想着,他内心挣扎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将皮鞋捡起,试着将里面的内存卡取出来。 “好吧,你要是离开之前,告诉我一声,也好让我知道。”素无欲也明白苏昊的意思,反正苏家的人在自己的府邸非常的安全,也不需要苏昊担心,所以只是交代一声,就和血影卫进宫。 许是梦境太过美好太过甜蜜,孟初冬早上醒来的时候嘴角还带着微笑,心情也很不错,和程三汇合之后,两人在客栈里用了早饭,付过房钱,牵了喂饱的马,便继续上路。 不过按照他的预估,以现在艾菲的伤势来算,狄雅想胜他并不算难。 而指引着凤傲月前进的那一片散发着各种金银光芒的蝴蝶,也朝着那一抹光芒飞了过去。 “楼语见过孟夫人,楚夫人。”楼语容貌极好,看起来有点弱,这样盈盈一拜,让人不由得眼前一亮。 杀吧,此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杀吧,天魔刃已经侵袭了他的灵魂,早晚有一天要魔性大发,而且就算是自己毁掉天魔刃,恐怕也于事无补了。 月氏王最终还是答应了蒙恬的计策,准备借助大秦的力量以攻击羌人为借口,准备将图南王等叛乱的部族引诱到羌月边境一网打尽。 所谓的情形改善,也只不过是呼吸略微顺畅了一些,病情并没有太大的转变,李斯依旧处于昏迷之中。 因此,刘长老认为白云宗的两位弟子可能是被路过的强者或者妖兽击杀的,而这时又有几道气息相继而来,既有练气巅峰的,也有筑基期的,全部都是白云宗长老或者精英弟子。 至于说刘琅,原本是不在这支队伍中的,毕竟它不是学相关专业的,可是某个部委的领导突然想起了他,说要是一个四岁的孩子去参加,无论他取得什么成绩,都足以震惊世界,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