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浪传奇》 第1章 洞房花烛(一) 第1章洞房花烛 一、洞房花烛 “洞房记得初相遇。便只合、长相聚。何期小会幽欢,变作离情别绪。况值阑珊春色暮。对满目、乱花狂絮。直恐好风光,尽随伊归去。 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早知恁地难拚,悔不当时留住。其奈风流端正外,更别有,系人心处。一日不思量,也攒眉千度。” 江浪醉了。 七月十二,月夜。 山村小院。 贺客们均已散去,连帮忙的乡邻也都回去了。 喧闹了一天的院子,归于安静。 一轮皎洁如冰盘的明月斜挂天边,冷冷的清光从窗外泻在洞房之中。 此际,家里只有江浪和他的新婚妻子。 红烛高烧,将原本清贫简陋的村舍映照得喜气洋洋。 送走了宾朋和乡邻,关上了柴门,江浪便急不可耐的冲入洞房,伸手掀起罩在新娘子头上的红绸,借着盈盈红烛,细细打量自己的新娘子。 然后这个十九岁的少年便醉了。醉得厉害! 不但醉了,而且痴了! 江浪当然不是喝醉了酒,虽然今天他没少痛饮,青龙镖局的那几个年轻镖师、趟子手没少缠着他干杯,但早有老成持重的段副镖头暗暗叮咛过:“江兄弟,今儿是你新婚大喜的日子,邓总镖头托我来恭贺之时让我专门交待你,千万不要贪杯。莫要委屈了新娘子!” 江浪便连连点头。邓总镖头和段副镖头对自己这个出道不足两年的新镖师一直照顾有加,长者的话,江浪得记在心上。 江浪酒量甚豪,虽然畅饮连连,但他头脑一直都很清醒。连送走最后两位帮忙的郭六叔老两口出柴门外时,他还彬彬有礼的道:“六叔,六婶,谢谢二老了!”郭六婶皱眉道:“江浪,你这小家伙没喝醉吧。今儿是新娘子初次进你家门,你可别吓着人家!要不,我这个喜娘再陪她一会儿?”江浪摇头笑道:“不用了,时辰不早了。六婶,你只管放心,我真的没喝醉,清醒得紧。” 然而“酒不醉人人自醉”,此时此刻,望着红烛下那张美得令人心醉的娇脸,江浪便醉了。醉得厉害! 不但醉了,而且痴了! 一身红妆的新娘子低垂着头,端端正正的坐着,一动也不动,目光似乎从未离开过自己的绣花鞋。 静夜幽幽,唯闻秋虫呢喃之声。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害羞的新娘子终于抬起了头,飞快地瞥了江浪一眼,微嗔道:“你,你这般瞧着人家干什么?” 江浪一呆,恍若梦境。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新娘子的容貌,也是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 原来世间竟有这么美丽的女子,竟有这么好听的声音! 烛光下见到如此娇羞丽色,不觉心神俱醉,目不转睛的望着她如花似玉的面庞,婀娜多姿的身材,叹道:“你,你真好看!娘子,你定是天上的七仙女下凡来着。” 新娘子的脸蛋儿更加红了,又垂下了头,烛光下明艳无俦,又把新郎倌江浪瞧得痴了。 良久,良久,江浪呆瞧着如花似玉的新娘子,痴痴的不语。 又过了好一阵,新娘子忽又抬起了头,星眸流转,轻咬着嘴唇,幽幽的道:“董永,你真是个呆子!” 江浪又是一呆,搔了搔头皮,问道:“董永,董永是谁啊?” 新娘子见他浑浑噩噩的神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道:“你说我是七仙女,那你自个儿不就是董永么?” 江浪哈哈大笑,又搔了搔头皮,道:“是啊,我真笨死了,连这个也没想到!”新娘子抿嘴笑道:“你本就笨得可以!” 烛影摇红之下,二人相对而嬉,四目交投,不知不觉间感情亲近了不少。 江浪忽然想起一事,走上前去,在桌上斟了两杯酒,端了起来,轻声道:“娘子,今儿是咱们的好日子,咱俩喝杯交杯酒吧!” 新娘子接过酒杯,一双寒星般的眸子望着江浪,似笑非笑的道:“且慢!江郎,你且说说,咱们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肯答应娶我?” 江浪一怔,微笑道:“是你爹爹把你许配给我的。” 新娘子秀眉微蹙,轻声道:“我知道,三个月前,你在马陵山下救过我爹爹,还把他老人家背回家中。我爹爹见你虽只是个宿迁县城青龙镖局的镖头,但你为人忠厚老实,心地善良,这才有意将我许配给你。江郎,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一直推三阻四,直到后来才答应我爹的提亲?” 江浪笑道:“这还用问啊,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当时我替师父服丧未满三年,这才稍作拖延。鲍老夫子是教书先生,是个斯文人,他的闺女自然也知书达礼。我是个练武的粗坯,又是个穷小子,能娶到鲍老先生的掌上明珠,那是我江浪前世修来的福气。” 新娘子眼望着微微跳动的红烛,若有所思,淡淡的道:“这话倒也实在。”转向江浪,缓缓的道:“我的闺名叫做‘小昙’。去年我母亲病逝,跟着我爹爹从江南返回故乡定居。” 须知其时礼教森严,女子芳名极少为外人所知,未出阁的深闺小姐尤然。江浪虽已从岳父鲍老夫子处约略听及,此刻又见娇滴滴的新娘子亲口说出,大喜若狂,忙道:“小昙,我虽然是由师父养大的孤儿,又是个乡下穷小子,还是个粗陋无文之辈,但请你相信,我,我江浪这辈子一定好好待你!” 鲍小昙嫣然一笑,举起酒杯,道:“江郎,我相信你!” 喝罢交杯酒,江浪意马心猿,回臂搂着新婚妻子柔弱无骨的纤腰,扶着她来到床前,二人偎依着在床沿并肩坐了。 鲍小昙见江浪又呆望着自己,便伸出雪白柔嫩的纤手,温柔一笑,道:“江郎,你们这里是大王村,我家在十里外的小王村,中间还隔着一座马陵山。今天一早你去接亲,辛不辛苦?” 江浪微笑摇头,道:“也没什么。倒是你坐在花轿里,山路又颠簸得厉害,那才叫辛苦呢!” 这对少年男女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不知何时,洞房中充满着柔情蜜意。忽然之间,江浪心头一热,一时情不自禁,伸嘴过去,在鲍小昙红红的嘴唇上亲了一吻。樱唇柔软温润,幽香扑鼻,不由得意乱情迷。鲍小昙“嘤咛”一声,往旁闪避,扭过头去。 江浪一怔,见爱妻不胜惊惶,越发显得娇柔宛转,楚楚动人。他于这位新婚妻子视为天人,焉敢冒犯?此刻忽感自惭形秽,忙即退开,慌慌张张的道:“对,对不起!” 鲍小昙怔了怔,缓缓转过头来,笑靥生春,柔声道:“呆子,我是你的娘子,你怎么说对不起!”见江浪仍是怔忡不安,手足无措,轻笑道:“你这么对我,我,我很喜欢!” 江浪见她这一笑宛如异花初胎,新月乍升,说不尽的温柔妩媚,这才放下心来,当即张开双臂,又搂住了她纤细柔软的腰肢。 鲍小昙身子一阵酸软,心中一荡,惊惧渐去,柔情暗生,急忙闭上了眼,不敢睁开。只觉江浪抱起她身子,往床上放落,一双手越来越不规矩,突然解开了自己的一个衣扣,开始替自己宽衣解带。 她把头钻在江浪怀中,双臂迷迷糊糊的愈抱愈紧,一时忘却推拒,只得任其所为,一颗心怦怦大跳,又是惊喜,又是害羞。 这一夜月光如水,金风玉露,洞房花烛,春暖融融…… 江浪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只见新娘子鲍小昙已换了身素净的淡绿衣衫,正以手支颐,软洋洋的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侧头凝思。窗外的日光斜斜的照在她头上身上,散发着柔和的光泽,绝世美艳之中,愈见华瞻,宛若神仙中人。 江浪犹疑身在梦境之中,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道:“娘子,你醒来啦?” 鲍小昙身子一震,缓缓转过头来,白腻如脂的脸蛋上兀自红晕如火。她默默的瞧着江浪,道:“江郎,你饿了吧?”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江浪穿衣下床,只见鲍小昙娉娉婷婷的走了进来,皎白如雪的纤手中捧了一只红木托盘,盘中放着两碗面,两碟小菜,热气腾腾地喷发香气。江浪一闻到,不由得馋涎欲滴,肚中早已咕咕咕的响了起来。 他又是欢喜,又是好奇,道:“这些是你做的么?” 鲍小昙俏脸一板,将托盘放在桌上,佯嗔道:“不是我做的,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江浪嘿嘿一笑,自知理亏,搔头不答。伸手去端面条时,鲍小昙兰花般的纤手一探,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嗔道:“快去洗脸,否则不准吃饭!” 江浪被这位美艳无伦的爱妻这般轻嗔薄怒的俏叱,非但不感恼怒,胸中反而温暖无限。他是个孤儿,跟着严师练拳,向来清贫。自三年前师父去世后,便独自一个人过活,孤苦无依。此刻初尝情爱滋味,更有玉人相伴,这等温柔景象、旖旎风光,实是生平未有之事。 小两口吃罢了饭,洗碗抹桌,酒扫庭院,将家中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这个位于村头的破落小院乃江浪的师父曲老拳师故居。曲老拳师去世后,便成了江浪的家。 鲍小昙于新婚第二日,便大起忙头,做起诸般家务来,甚是能干。 江浪劈好柴火,伸袖抹汗,见鲍小昙俏生生的站在庭院之中,轻风动裾,飘飘若仙。他想起昨夜的柔情蜜意,心中一荡,放下柴刀,走了两步,忽感一阵凉风拂面吹过,他转头望了望这个倚山而建的农家小院,便即停步。 鲍小昙一双盈盈妙目正凝视着他,见他脸色黯然,浅浅一笑,道:“江郎,怎么啦?” 江浪脸现愧色,嗫嚅道:“小昙,我只是个乡下穷小子,相貌平平,又一无所有。似你这等天女下凡的人物,我,我配不上你。真是太委曲你啦!” 鲍小昙嫣然一笑,迎上前来,伸出嫩若凝脂般的纤纤小手,紧紧握住他手,柔声道:“江郎,千万别这么说,我觉得这个家很好啊。你瞧打扫过之后,干干净净,能够遮风挡雨,住着也很舒服。我很喜欢这里,以后不准你再胡思乱想啦!”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1章 洞房花烛(二) 第1章洞房花烛 一、洞房花烛 江浪初时只道迎娶进门的教书先生之女只是个寻常村女,至多是读过些诗书的小户人家的闺女。但是洞房之夜一见之下,竟尔是一位美艳绝伦、千娇百媚的如花美眷。三日以来相处之下,此女温柔婉娈,娴雅雍容,较之大家闺秀亦不遑多让。 这三天来,小两口新婚燕尔,两情缱绻,说不尽轻怜密爱,风光旖旎。 次日晚上就寝前,江浪从木箱中取出一个蓝色缎子褡裢,交给鲍小昙,道:“这里面是咱们的所有家当,你且收好!”鲍小昙伸手接了,将褡裢中的东西倒在桌上,却是几锭银元宝、散碎银子、一张地契,另有一本拳经。 江浪歉然道:“小昙,让你跟着我受苦了。我刚做了半年的副镖头,每个月只有五两银子,待我以后升了镖头,便会有八两。以前我自个儿吃用还差不多,以后还要养活你,可能会有些拮据。不过请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做事,争取早些加薪工!” 鲍小昙点点头,微笑道:“什么吃苦不吃苦的,你又说这些见外的话了!”随手翻了翻那拳经,望着扉页上“流星拳谱”四个字,俏脸一扬,笑吟吟的道:“江郎,我想瞧瞧你练拳,就练这套‘流星神拳’,好不好?” 江浪一笑,伸手拿起那本拳经,又即放下,道:“这本‘流星拳谱’我早已背得滚瓜烂熟,比师父他老人家生前还熟悉得多呢!”鲍小昙扯着他衣袖,笑道:“既然这样,你且练练,让我一睹江副镖头的神拳绝技!” 皎洁的月光之下,二人手拉着手,并肩来到院中。 江浪脱下袍子,交给鲍小昙,大踏步来到空旷之处,立个门户,蓦地一声断喝,伸拳发掌,窜高纵低,呼呼呼呼,啪啪啪啪,一招一式的打将出来。 霎时之间,院子中人影晃动,拳脚飞舞,虎虎生风,颇有气势。 江浪练完了七十二路“流星神拳”,一个箭步,窜到鲍小昙身前,拿桩站定,深深呼了口长气,笑道:“小昙,只可惜你不懂武功,否则倒是可以跟我切磋切磋!” 月光下鲍小昙笑靥如花,取出一幅绣着鸳鸯戏水的碧绿色锦帕,替他拭去额头汗水,赞道:“不错,很有气势!” 第三日小两口一早起床。江浪皱了皱眉头,叹道:“本来按照此地习俗,咱们新婚三日,须备齐财礼回门。可是为什么我接亲之时,岳父大人反复叮嘱,说他有要事须亲赴淮安府一趟,让我们休要探望他老人家。待他回来之后,再让人通知我们去看他。小昙,你可知岳父大人到底有什么事啊,这么要紧,连自家闺女、女婿回门都顾不得?” 鲍小昙淡淡一笑,转头望向天上明月,悠然道:“爹爹也没跟我说过什么事。但既是他老人家的意思,咱们也不便违拗,索性依从便是。” 到得第四日早饭后,江浪想起按照规矩,自己须到镖局一趟,向邓总镖头夫妇请安。便对鲍小昙说了,又问她想不想一齐到宿迁县城去玩。鲍小昙摇摇头,微笑道:“我有些累,想好好歇一歇!以后再陪你去见你的朋友吧。你自己去吧,记着要早些回来。” 江浪听鲍小昙说累,脸现关切之情,问道:“小昙,你没事吧?要不,我今儿在家里陪你如何?” 鲍小昙粉脸一红,摇头道:“不要,你一在家里,我又不得安生!”话犹未了,狠狠白了江浪一眼,脸蛋儿更加红了。 江浪见爱妻丽色娇羞,目光中柔情无限,眉梢眼角尽是欢愉之意,不禁心中微微一荡,嘻嘻一笑,道:“你放心,我不闹你啦!”顿了一顿,问道:“我一办完事便回来。对了,你想要什么,我帮你买回来?” 鲍小昙侧头想了想,忽尔嫣然一笑,撒娇道:“那,城西有家‘宏兴果店’,那里的桃酥和绿豆糕都很好吃,你帮我带两盒回来吧!”江浪点点头,道:“好。那我去了,你好好歇息一忽儿吧!” 他转身出门之际,鲍小昙忽然纵体入怀,伸臂搂住他身子,嘤咛一声,樱唇微张,用力吻住了他。 数日来这对小夫妻如胶似膝,朝夕相伴,此刻乍然别离,鲍小昙对丈夫显得格外的依依不舍。却将江浪抱得更紧,吻得更热,痴缠了好一阵,方始红着脸儿,目送他离开。 江浪兴高采烈的出了家门,向乡邻们打着招呼,迈开大步,吹着唿哨,径往宿迁县城赶去。 到得城北的“青龙镖局”时,已近午初时分。镖局中众镖师、赶子手纷纷向江浪道贺新婚大喜,更有相熟的镖师问起新娘子容貌如何,品行怎样,够不够温柔。江浪一一逊谢,眉眼间尽是得色。 想起娇妻的俏容丽色,实乃天下罕见,焉不得意洋洋? 江浪到得镖局后院,拜见总镖头邓通达。 邓通达夫妇正在花厅中闲坐,望见江浪进来,同时起身相迎,笑道:“新郎倌来啦!恭喜!”江浪忙拱手行礼,笑道:“江浪拜见总镖头和夫人!” “紫金降魔刀”邓通达是个五十岁左右的高大汉子,生得粗眉大眼,头发花白,颏下留着一丛短须,一脸精悍之色。他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邓通达的妻子周夫人也是武林世家之女,巾帼英雄,绰号“银鞭周三娘”。 他夫妇对江浪所以另眼相看,乃是因为年初海州府走镖之时,江浪曾经奋不顾身的救过邓通达一命。 交完镖返回镖局之后,邓通达当众宣布,将入行甫满一年的趟子手江浪提升为副镖头。副镖头也是镖师。因此,江浪也是镖师之中最年轻的一个。 此次若非邓通达背上的旧伤发作,行动不便,决计会亲自参加江浪的婚礼。周三娘上下打量着江浪,笑道:“江镖头,你替师父守孝刚满三年,现下便做了新郎倌,当真福气不小。对了,怎么不见新娘子来啊?” 江浪微笑道:“她有点累,不想进城。夫人,以后我会专门带她来向总镖头和夫人请安的!” 周三娘淡淡一笑,不再言语。邓通达哼了一声,斜了妻子一眼,道:“江浪兄弟也算一表人才,为人又本分尽职,是个好镖师,一定也会是个好丈夫。夫人,如今你是否后悔了?” 江浪见周三娘脸色不愉,忙道:“总镖头,夫人,我是来向二位请安的。若是镖局没什么事,我想再告假几日,好好陪陪我娘子。” 邓通达点点头,莞尔道:“江兄弟,自你前年加入青龙镖局以来,任劳任怨,办事一直都很勤力。难得你新婚燕尔,该当好好歇息几日。这样罢,你回去陪你的新媳妇儿吧,镖局若是有事,我会派人知会你的!” 江浪告辞出去。 邓通达望着他的背影,向周三娘微笑道:“江浪这小家伙看到你不高兴,便替你解围。哈哈!”周三娘哼了一声,道:“我有什么不高兴的?”顿了一顿,叹道:“常言道:‘门当户对’。江浪这孩子忠厚老实,年初在海州走镖时,又从山贼手中拼死救过你性命,确是个保镖的料子。只可惜他是个贫苦出身,只会些粗浅的拳脚功夫,文也不成,武也不成,这辈子也成不了气候。我知道你想让莲儿嫁给他。唉,难道你忍心见女儿跟着他一世受苦?” 邓通达伸手按着后腰,长长吸了口冷气,似乎伤势痛得厉害,叹道:“罢了。现下江浪娶了个私塾先生的闺女,木已成舟。说什么都晚啦!” 周三娘微微一笑,道:“我让段副镖头打听过,那个教书先生一直在南方做私塾。也是个穷酸秀才,看来江浪的这个新婚妻子,多半是个小家碧玉吧!只可惜新媳妇儿脸嫩害羞,不肯陪丈夫露面。否则倒要瞧瞧,究竟长得怎生模样?” 江浪又在镖局中与众镖师、趟子手说了会闲话。只听趟子手吕七道:“本来大伙儿还以为能见到你的‘漂亮老婆’呢,想不到你却不肯带来。哼,江副镖头,你不会这么小气吧?”江浪笑道:“这话从何说起?这样吧,过两日我娘子身子好些,我便带她来见大家。这样总成了吧!” 众人笑闹起来,纷纷打趣江浪,懂得心疼老婆了。 元镖头忽道:“听说大小姐在淮安府‘双鞭周家’她外婆府上习武,不日便即返回宿迁。总镖头派我们三人到泗阳前去迎接。江浪,这次你不必去了!”另外几人都大笑起来。 江浪脸上一红,想起先前镖局中传言,都道总镖头有意招自己入赘邓家,做上门女婿。只是后来不了了之,更有人说极可能是周夫人嫌弃自己出身卑贱,武艺低微,配不上自家闺女。 他曾听镖局中资深的镖师谈起,邓通达的独生爱女邓莲儿貌美如花,练得一身好武功。只是她三年前去了外婆家习武未归,江浪进镖局较晚,从未见过这位有可能成为自己妻子的邓府千金。 副总镖头段振飞见江浪少年脸嫩,便对众人道:“江兄弟刚做了新官人,人家小两口卿卿我我,甜甜蜜蜜,哪里舍得分离?元亮兄弟,钱通兄弟,总镖头和夫人的意思是,到泗阳接大小姐的事儿,便由你们负责吧!” 元亮和钱通二人均是二十五六岁的镖师,也是青龙镖局的青年俊彦。元亮练的是“通臂拳”,钱通练的是“推云手”。他二人一听说由自己负责迎接小美人儿邓大小姐,登时喜不自禁,在众人艳羡不已的目光之中,连连抱拳领命。 迎接总镖头千金自然是大大的美差,不必像押运镖车那般艰辛危险。抑且,镖局上下都很清楚,邓大小姐三年前便是个娇小玲珑的小美人儿了,如今年逾十七岁,想必出落得更加美丽了。 邓总镖头夫妇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尚未定亲,倘若哪个年轻后生能够博美人青睐、获美人芳心,进而娶到这位娇小姐,岂非便是青龙镖局未来的总镖头? 众人想到这一点,望向元亮和钱通的眼神更加不一样了。 江浪惦念家中妻子,胡乱聊了一阵,便即和众人举手别过,出了镖局,到城西的“宏兴果店”买了两大包桃酥和绿豆糕等精细糕点,匆匆赶回家去。 他健步如飞,兴冲冲的翻过山头。举目眺望着已然西沉的日头,想起这一路四十里行程,走了将近一个半时辰,忖道:“我是个习武之人,凭着一双大脚才能走这么快。小昙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又生着一双纤秀白嫩的小脚,如何能吃得这苦头?看来,待会儿见了面,须跟她商量一下,明儿去骡市买一头驴子给她骑,也好当作代步脚力。” 来到村外时,天已向晚。炊烟犬吠,渐行渐近,只见一名农妇正在赶鸡入笼。 他一面给迎面的乡邻打着招呼,一面幻想着鲍小昙骑在驴上,自己牵着缰绳的情形,一张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2章 人去楼空(一) 第2章人去楼空 二、人去楼空 江浪急得快要疯掉了! 因为他的新婚妻子鲍小昙不见了! 他发足狂奔,逢人便问,每一家每一户,从村东到村西,从村南到村北。 大王村并不大,人口也不多,但却没一个人见过鲍小昙。 连近邻中的郭六叔夫妇和胖子老谢也帮着他找,村里村外,却是遍寻不见。 其实新婚后第二天,他小两口便在村子中相熟的邻居家窜门走动,是以见过鲍小昙的村民并不少。 当时大家一致夸赞江浪有福气,能娶到这么一位俊俏标致、如花似玉的媳妇儿。却把江浪美得吃了蜂蜜似的,心头甜滋滋的。 但此刻,他心头又惊又怕,又急又悔。 他恨自己,为什么要抛下妻子,让她独自一个儿在家里? 他已找遍了全村,甚至村后的山头。 天已昏黑。 郭六婶在绕村流过的小河边找到呆若木鸡的江浪,叹了口气,劝道:“江浪,这样找也不是办法。你还是先回家吧,没准儿你媳妇儿会自个儿回来的!” 于是六神无主的江浪便被郭六婶硬生生的拖回了家。 郭六婶刚点亮了油灯,忽见丈夫郭六叔从门外进来,不待她相问,便双手一摊,叹道:“全村没有一个人见过外人来过,也没见过江浪的新媳妇儿出去过。” 既然没有外人来过,自然不是拐带或抢劫。 难道是新娘子和江浪闹别扭,愤而离去? 郭六婶似乎想到这一点,便瞪视着江浪,问道:“江浪,我再问你一遍,到底你们小两口吵架了没有?” 江浪拼命摇了摇头,泣不成声,眼中全是泪水。 既然不是斗气,难道是她自己离家出走? 若是离家出走,自然要携带金银细软。 然而箱子里那个蓝色缎子褡裢还在,甚至连几锭银元宝、散碎银子和拳经都好端端的,连一个子儿都没少。 但是衣柜和箱笼之中,新娘子的衣物已全都不见了。 江浪当然很清楚,鲍老夫子是个私塾中的教书先生,一介寒儒,鲍小昙的嫁奁本就不多。 无论郭六叔和郭六婶怎么劝,江浪都一直在哭,哭得撕心裂肺,天愁地惨! 连几个相熟的邻居闻讯来劝慰了好一阵子,都无法阻止这个伤心的汉子。 胖子老谢摸了摸微秃的脑袋,忽道:“江浪,很可能是你老丈人家里有急事,这才请人把你媳妇儿接回娘家去啦!” 此言一出,大家都觉得有道理。连江浪也精神一振,眼睛发亮,连连点头道:“不错!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他伸袖抹泪,想了一想,向众人一抱拳,道:“各位高邻,且请回去,江浪知道该怎么做啦!” 众人去后,江浪思来想去,最终决定连夜赶往小王村,前去探望岳父鲍老夫子。 于是他把褡裢往肩上一挂,吹熄了油灯,关上柴门,出村而去。 这一夜月黑风高,阴风呼啸,他深一脚,浅一脚的摸黑赶路。 马陵山的山势虽不高,道路却曲曲弯弯,而且林密草深。 山间的荆棘杂草,将他一双裤脚扯得稀烂,小腿上鲜血淋漓,热辣辣的疼痛。江浪心急如焚,自也顾不得伤痛了。 还好这条路他曾经走过几回,并不陌生。 夜色沉沉,深山处时时传来狼嗥之声,令人心惊肉跳。 待到翻过山头,高高低低的迤逦行了一个时辰后,终于来到小王村。 江浪真的急得快要疯掉了! 因为非但他的新婚妻子鲍小昙不见了,连他的岳父鲍老夫子也不知所踪。 人去楼空。 这栋独处村外,与小王村内最近的邻居相距至少百余丈的小楼,现已门户尽开。江浪取出随身携带的火石火煤打亮了桌上的油灯,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寻了一遍。 鲍老夫子早已不在了。 江浪“岳父,岳父”的连喊带哭,偌大的破院子,更无一人相应。 于是江浪只好来到那相距至少百余丈外的邻居家,敲门打听。 应门的一个老人披着麻衣,一面举着油灯,向江浪脸上照了照,一面听他解释,皱眉道:“小伙子,你肯定找不到这姓鲍的老学究了。我们村没有人认识这个人。他只是几个月前租了那栋朱家小楼暂住,三天前便已搬走了!” 江浪急道:“不会的!我岳父对我说他便是此地人,一直在江南教书。现下年纪老了,这才回乡,他还说这里便是他的祖宅,他不可能骗我的!” 那老人叹了口气,道:“这座旧楼是前面那户朱家兄弟的宅子。你若不信,自个儿问去!” 村外的小楼果然是村民朱家兄弟的祖产。朱家虽然家道中落,但当年朱老太爷在世时,也算得上本地颇有名望的乡绅。 小楼便是朱老太爷留给两个败家子的。 大门只开了一半,朱老二的婆娘听了那麻衣老人解释二人的来意后,提起灯笼在江浪脸上照来照去,细细打量,奇道:“小兄弟,姓鲍的老学究真是你岳父?不会吧,这四个月来,只见他一个人住,没听说他有个闺女啊?” 江浪结结巴巴,除了“不可能”三个字外,不知该说什么好。 朱老二在门后探头探脑的打量着江浪,忽地一把推开他婆娘,插嘴道:“大概有四个月前,鲍老学究找上门来,商量着以五两银子租住我死去老爹的旧宅子,说是就他一个人住。这些日子他极少露面,确实没听说过他有个女儿啊。小伙子,你八成是被人骗啦,要不然便是碰到妖精了吧?” 江浪倒抽了一口冷气,遍体生寒。 他当然不信自己真个遇到妖精了。天下若真的有妖精,谅来也不会有鲍小昙这等美丽的女妖吧? 他心中起了个老大的疑窦,百思不得其解:“岳父为什么骗我?为什么?” 阴风如刀,夜凉如水。天上只有乌云,星月无光。 江浪的四肢发颤,心中一片冰冷。 在小王村的三人充满同情和怜悯的目光中,他转身离去,踽踽独行,隐没于夜色之中。 万籁俱寂之中,江浪悄立于山径之上。一阵夜风吹来,他忽然打了个寒噤,脑海中闪过三个月以来的一幕幕情景。 那是四月天时,阳光灿烂。江浪照例每日往返于镖局与大王村之间。 四十里脚程,于这个粗犷质朴的少年来说,当然算不得什么。 虽然青龙镖局给他安排了一间客房,但除非是雨雪天,否则江浪决计不留在镖局。 因为他要返回自己的家里,那是师父留给他的唯一“遗产”。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要常常看顾村外墓地。他要为师父守孝三年。 他是一个自幼无父无母的孤儿,若非师父曲老拳师捡回来,抚养他长大,他只怕早已死掉了。 因此他常常跪在师父坟前垂泪,默默守护着他的坟墓。 若非两年前他连替师父烧的纸钱和祭品都无钱购买,他也许还想不到去镖局讨生活。 还好总镖头邓通达待他打了一遍“流星拳法”后,毫不迟疑地答应留下他做一名趟子手。 三个月前的那一天,江浪一如既往的早出晚归。 向晚时分,当他途经到马陵山脚下之时,忽然听到道旁灌木丛中有呻吟之声响起。 于是他循声走过去,见是一个青衣长衫的枯瘦老人,蜷缩成一团,动弹不得。一问之下,老人赶道时一个不小心摔伤了腿,滚落在山坳之中。 于是,江浪二话不说,便将那老人背回家里。 那老人自然便是鲍小昙的父亲鲍老夫子了。 想到这里,江浪心中疑窦丛生:“那日岳父一路上问东问西,对我问个不休。我把他送回家,替他擦了药酒后,他还让我次日再来。我第二天从镖局返回时,还专门给他带了金创药。晚上他老人家对我热情之极,好酒好菜的款待,又问我有没有对亲。我红着脸摇了摇头。” 他耳畔又想起鲍老夫子的笑声:“小兄弟,我看你诚朴善良,极对老朽的脾胃。老朽有个闺女,已过及笄之年,尚未许得婆家。我有意将她和你结为连理,未知你意下如何?” 那时候鲍老夫子和江浪一老一小,已经喝得酒酣耳热。江浪当时想也不想,便一口答应了这门亲事。 但他离开小王村后,回到家中,醉得人事不知。压根儿便忘了这酒场上的戏言。其后一连十余日,他跟着段副镖头等一行人远赴江宁,保了一趟镖。 待得回转,又即早出晚归,往返于镖局和家中。 忽有一日归途之中,他又被鲍老夫子拦在了马陵山下。 鲍老夫子甚是生气,指责江浪是个言而无信的坏小子。 江浪耐心解释了半天,叹了口气,正色道:“老先生,即便晚辈没去金陵府走镖,也不能和你闺女成亲。我给你说过很多次了,小子只是个武艺低微的镖客而已,除了每个月的五两银子薪工之外,一无所有。我又穷又笨,如何能养活老婆?” 鲍老夫子冷笑一声,吹胡子瞪眼的道:“男子汉一言九鼎,你既不愿娶小女,那天晚上为什么胸脯拍得震天响,答允老夫提亲?” 江浪一呆,嗫嚅道:“那天晚上,我,我喝多了酒,没想这么多!” 鲍老夫子呸的一声,冷笑道:“一派胡言!分明是你砌词狡辩,想要骗我老人家,想要悔婚,却是没门!” 江浪莫名奇妙,搔头道:“鲍先生,你为什么说我骗你,我说的是实情啊。” 鲍老夫子哼道:“实情,实情便是青龙镖局的总镖头有个如花似玉的宝贝女儿。哼,你想高攀人家总镖头千金,瞧不起我家穷教书的闺女,嫌贫爱富,贪图荣华。我早打听清楚了,你小子还敢出言欺我?” 江浪面红耳赤,摇头道:“镖局中确有这个传言,但也只是传言而已,绝非事实。实不相瞒,我只是个资质平庸的小镖师,武艺低微,哪里配得上邓大小姐?鲍先生,我并非诚心反悔,实在是不想你家闺女跟着我吃苦受罪!” 鲍老夫子容色稍霁,侧头想了一想,忽然长叹一声,缓缓道:“我女儿虽然容貌平平,但好歹学过几天女红烹饪,操持家务,决计称职。实不相瞒,老朽年迈,行将就木,一想到我百年之后没人照顾她一个弱女,我,我是死不瞑目!” 江浪见他说得凄惨,登时想起若鲍老夫子死后,其女无依无靠,确是可怜,想起自己孤苦伶仃的身世,恻隐之心,油然而生,忙道:“鲍先生,既承您老人家瞧得起江浪,不嫌弃我没出息,我答应你,一定好好照顾你闺女!” 鲍老夫子问道:“为免夜长梦多,我要你十日之内前来迎娶小女,你可答允?” 江浪摇头道:“不行,我要替我师父守孝三年。还要两个月后才能满三年之期。鲍先生,你若真有意让你闺女下嫁给我,最晚也要等三个月后!”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2章 人去楼空(二) 第2章人去楼空 二、人去楼空 鲍老夫子听说江浪允婚,不由得大喜过望,仰天大笑起来。江浪见他笑得欢畅,也即陪着这位准岳父在一旁傻笑。其时晚霞灿烂,暖风醉人,山林间回荡起二人的大笑之声,江浪耳畔甚至还依稀听到一丝女子的笑声。 当然,江浪也可能是听错了。 山林间只有他一老一小两个男子,如何会有女子之声? 江浪反复回想着当时的情形,此时此刻,动也不动的悄立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马陵山上,一时思潮翻涌,百感交集。 难道真的是岳父欺骗自己? 这是为什么? 岳父说“我女儿虽然容貌平平”,他便信以为真。鲍老夫子生得尖嘴削腮,两撇鼠须,干黄面皮,面目虽非可憎,却也令人不敢恭维。 江浪便认为,有鲍老夫子这么丑的父亲,鲍家闺女能好看到哪里去?即便是中人之姿,也算不错了。 岂料洞房之夜一见之下,竟尔是一位容貌婉娈、风姿绰约的绝世佳人! 试问鲍小昙若是“容貌平平”,天下还有哪个女人敢称美女? 迎亲的当天早晨,按照鲍老夫子事先叮嘱,一切从简,鲍家只有父女在场,并无村民帮忙。 因为鲍老夫子一向不喜喧闹,因此江浪对他嫁女场面的过份冷清虽有些好奇,但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当时鲍老夫子笑呵呵的送女出阁,并无常见的伤心不舍之情,反而谈笑自如,甚至取出了十多个红包,一一打赏跟随江浪同来的一干迎亲人员。 连鲍小昙也娉娉婷婷的在喜娘搀扶下上了花轿,虽然她头上罩了红绸,但始终都安安静静的,却哪里像正在“哭嫁”的大姑娘? 只不过,江浪实在不相信鲍家父女会欺骗自己。 倘若真的是欺骗,为什么他们会欺骗一个貌不惊人、一无所有的山野村夫? 正在他忧虑烦躁的时候,忽感脸上一凉,一阵冰冷的山风之中,杂着数点水珠儿。天上开始下起了雨来。 秋风夜雨,宁不愁人? 江浪病了,病得不轻。 自从那天夜里从小王村冒雨返回家里,他被淋得浑身湿透了。 然后他便连发了三天三夜的高烧。郭六婶煎了葛大夫所开的又苦又涩的草药,昏昏沉沉之中,他的嘴里日夜不停的反复叫着“小昙”的名字。 葛大夫是另一个村的草头郎中,附近几个村的人生了病,都会求他诊治。 这次是郭六叔去请葛大夫来的。 所以七日之后,江浪大病新愈,第一件事便是取出两锭银元宝,登门致谢。 出乎他意料的是,郭六叔夫妇竟然死活不肯收他的银子,说道都是邻居,相互帮助,是应该的。在江浪的坚持之下,方始勉强收了垫伏的诊金。 郭六婶兀自照例絮絮相劝,让江浪好生照顾自己。 江浪心中感激,虽然其他邻居也来探望过自己,但没有一个能像郭六叔夫妇这么热心的。 更何况,他也知道,郭六叔夫妇的女儿早已远嫁到别的村子,他们的儿子在宿迁城内的一家布庄做染布坊的伙计。这对老两口手里也没多少银子。 但饶是如此,这些日子老夫妇对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致,一如看待自己儿子一般,非但延医诊治,抑且还每日里鸡汤、鱼汤、排骨汤的端给自己喝。 连日来,江浪常常痴痴的呆立柴门之外,于路过的乡邻视而不见,浑浑噩噩,幻想着妻子能突然出现。 但是,鲍小昙始终没有出现。 这日阳光灿烂,秋高气爽,空气中浮动着桂花的香气。 已近八月天时。 江浪想起数日前青龙镖局的趟子手金六一早跑过来,通知自己副总镖头段振飞让自己尽快回镖局一趟。 金六和江浪一直交情不错。江浪一入镖局做趟子手时,二人便常常在一起吃酒赌钱。 在江浪的心目中,甚至把金六当成自己的大哥。 金六武功虽不高,喝道开路却是一把好手,跑腿办事,也十分能干。 因此镖局中许多杂务,多半便交给他去做。 他来寻江浪是专门转达段副总镖头之意的,当然,顺便也是想一睹新娘子“芳容”,也好回镖局向众人炫耀一下,却没料到江家会是这般光景。 那时候江浪仍在重病之中,卧床不起,多亏郭六叔夫妇在床前照顾。 因此金六听郭六婶说了江浪的遭遇后,皱眉叹息,安慰了几句“好好养病,我去跟段副总镖头解释”的话,便摇着头径自离去了。 现下江浪既然病愈,自然也该回镖局一趟。 他因鲍家父女消失所引起的伤痛略已平复,更令他心情大佳的是,早晨他起来晾晒被褥的时候,从自己枕头下发现一幅碧绿的鸳鸯锦帕。 这当然是鲍小昙留下来的。 江浪恨自己,为什么如此粗心大意,直到此时此刻才找到这幅锦帕。 娇妻忽然凭空消失,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 但她毕竟留下了东西给自己! 他紧紧握着这幅依稀残留着淡淡馨香的锦帕,心里渐渐生了个念头,准备向邓总镖头当面禀报。 来到青龙镖局大门口,抬头望去,只见左右石坛中竖起的两根三丈来高的旗杆,杆顶的青旗飘扬。右首旗上黄色丝线绣着一条腾云驾雾、神气活现的青龙,旗子随风招展,显得青龙顾盼自雄,睥睨天下。左首旗上绣着“青龙镖局”四个遒劲有力的黑字。 江浪暗想,自己入青龙镖局已将近两年了。 秋风阵阵,吹得两面旗子猎猎作响。 不知为何,江浪忽然隐隐觉得不大对劲。 他呆立大门外,向左边的石狮子望望,又向右边的石狮子瞧瞧。 镖局进门处两排长凳,分坐着四名雄雄赳赳、气昂晚的劲装汉子,个个挺胸凸肚,腰板笔挺。一瞥见江浪跨步进来,尽皆起立招呼,一个胖脸汉子笑嘻嘻的道:“啊哟,新郎倌来啦?” 江浪脸色倏变,咬了咬嘴唇。 这四名黑衣汉子之中,有一个恰好是趟子手金六。他向那胖子叱道:“王四,你他妈的作死是吧?”皱起眉头,转向江浪道:“江浪兄弟,你身子好些了吧?总镖头听说你病了,过几日有趟去姑苏的镖便不打算安排你去啦!” 江浪点点头,道:“我好了。正要去见邓总镖头。” 他走了几步,刚要转过照壁,忽听金六叫道:“江兄弟,你,你小心些!” 江浪停步转身,却见金六神色古怪,欲言又止,摆了摆手,叹道:“镖局变了,你小心些!”便不再语。江浪心下奇怪,又见另外三人脸色均甚古怪,却不作声。 江浪摇了摇头,迈步往镖局内走去。 院中空荡荡的,静悄悄的,竟无一个人影。 偌大的镖局,平日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几时这般冷清过? 江浪愈发奇怪了。 他决定先去拜见邓总镖头,再去向段副镖头问个明白。 踏过一条鹅卵石铺成的石径,来到后院,刚穿过月洞门,忽然眼前分花拂柳,转出一个人来,却是一个黄衫少女。 那少女忽见一个青年汉子大步闯进,微微一惊,睁大一双杏目上下打量着江浪,眉间微有诧异之色。 江浪也是吃了一惊,没料到镖局之中会有如此俊俏的妙龄女郎。 只见那少女削肩细腰,身材苗条,一张瓜子脸儿,双眉弯弯,嘴角左边点着一颗淡淡的美人痣,却掩不了姿容秀美,容光照人。 江浪一惊之下,便即止步退在一旁,意欲让那少女先行。 那少女却不举步,小嘴一撅,哼了一声,道:“你是什么人,来此何事?” 江浪听这少女声音清脆婉转,但言语却颇为无礼。当下抱拳道:“姑娘好,在下是青龙镖局的镖客,专门来见邓总镖头的。” 那少女一怔,颇感意外,道:“你这个叫花子模样的家伙,居然也是保镖的?” 江浪听她说得极不客气,却也不以为忤,摇了摇头,黯然道:“也许做不了多久啦?”说到这里,心中暗暗一叹。 他来见邓总镖头,确实是想面辞的。 他已有了打算,决计离开镖局,去寻找自己的妻子。 那少女眼见这个后生蓬头垢面、衣衫破烂,本已起疑,又见他愁眉苦脸,神情落寞,越加疑窦丛生。她睁大一双明澈的眼睛,不住的打量着江浪,默不作声。 江浪等了片刻,不见那少女动静,便道:“借光!”身形微侧,跨步便行。 待他刚刚经过那少女身旁之时,突然间风声飒然,左臂一紧,已被抓住,随即身形一晃,已被一股大力掀得脚下一个踉跄,立足不稳,砰的一声,栽倒地上。 那少女只是随手一拉一推,登时将江浪掀了个筋斗。 江浪猝不及防,竟被一个娇小玲珑的美貌少女打倒,登时又羞又怒,跳将起来,单掌护身,严加戒备,愠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无端端的干吗偷袭我?” 那少女小嘴一撇,轻笑道:“连一招寻常之极的‘小擒拿手’都躲避不得,还敢说自己是个镖师。臭叫花子,来乞讨也不捡个好地方,还是快滚蛋吧!” 江浪怒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怎地如此蛮横无理?” 那少女听江浪斥责自己蛮横,柳眉一轩,道:“本想放你一马的,你这小子既然不知死活,今儿姑娘心情不好,正想找人出气。你既大言不惭的自称镖师,想必手底下有两下子,且吃本姑娘一拳!” 倏地纤腰一晃,欺身而前,呼的一声,扬掌往江浪左脸掴去。 江浪没料到这大姑娘看似娇怯怯的,拳脚功夫却毫不含糊。他刚闪身避过这一巴掌,对方的攻势忽变,挺肘斜撞,反打小腹。 江浪只好连连后退,左躲右闪,他见过镖局的钱通与强敌放对之时使过这套“推云手”独门功夫,端的厉害。只是想不到,这少女竟也会这一招。 那少女接连攻了七八招,招招花样翻新。不仅有“推云手”,而且还有“通臂拳”、“四象掌”、“鸭形掌”,更有江浪见所未见的掌法拳法。 他自幼习练拳术,入镖局两年来,走南闯北,着实见识过不少武林门派的绝技。此刻忽见这少女年纪轻轻,竟能使出各门各派的拳脚功夫,不由得心下暗暗称奇。 那少女飞拳踢腿,连施妙着,见江浪左支右绌,急闪避过,虽只疲于应付,但跨步落足之际,马步沉稳,颇有章法,显见是个训练有素的练家子。她娇叱一声:“看招!”蓦地纵身而起,凌空发掌,一招“飞花入户”,径袭额头。 江浪见她掌势又变,当即凝神接招,错步转身,左回右旋,双拳翻击,还了一记“流星拳法”中的“双星袭月”。 那少女微微一惊,啪啪两声,双掌和江浪两拳相交,她借势一个凌空倒翻,斜斜飞了出去,轻轻巧巧的落在地下。 那少女见江浪的拳法招式虽平平无奇,劲道却不弱。她两只手臂兀自酸痛无力,一张俏脸胀得通红,惊怒之下,踊身跃起,虚晃一拳,右足飞出,砰的一声,踢了他一个筋斗。江浪几个翻身,滚到道旁花树之下,这才挺身站起。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2章 人去楼空(三) 第2章人去楼空 二、人去楼空 江浪这个筋斗直摔得鼻青口肿,好不疼痛,他伸袖一抹鼻子,只见手背上尽是血迹,登时勃然大怒,激发了胸中狠劲,数日来爱妻离去的委屈和郁闷之情尽数发泄出来,虎吼一声,咬牙切齿的挥拳扑上。 “流星拳法”快如流星,招沉力猛,门路精奇,一拳拳的打将出来,委实令人防不胜防。 那少女忽见江浪发疯了一般,直欲跟自己拼命,又见他蓬头散发、形容狰狞,不由得心下先自怯了。饶是她功夫了得,此刻却也守多攻少,左跃右纵,仗着曼妙身法绕场游斗。 江浪侵淫这套七十二路“流星拳法”已有十余年,拳打足踢,肘撞腿扫,每一招每一式当真熟极而流。 斗到分际,那少女见江浪一招“气冲斗牛”,双拳合围自己的腰身,不由得又惊又羞,当即拔身而起,在半空中轻轻一个转折,右足反踢,径袭江浪后脑。不料这时江浪突然转身,双臂一扬一圈,将她右足抓住。 江浪喝道:“下来吧!”双手用力一扯,那少女惊呼声中,自半空中摔往江浪身上。江浪一惊,急忙放手,向后跃开。不料双足一个踉跄,身形未稳,适值那少女身子落下,蓬的一声,二人身子相撞,一齐滚倒在地下。 一霎时间,江浪直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又觉那少女柔软的身子压在自己怀中,她的右臂却被自己压在身下。如此一来,便似两个人相互搂抱、滚在一起一般。 江浪大惊之下,急欲将身上的少女推开,但他甫一伸手,竟是一处软绵绵的所在。只听那少女惊呼一声,骂道:“下流小子,你,你干什么!” “啪”的一声,江浪脸上重重挨了一记耳光。 他这才省悟,忙即收手,敢情自己是摸到人家大姑娘的胸脯了。 他没头没脑的挨了一巴掌,只觉脸上热辣辣的疼痛,又惊又急,忙解释道:“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那少女从江浪身上一跃而起,满脸通红,却又充满了又羞又怒的神色,泪珠儿在眼眶中滚来滚去,呆了一呆,忽尔一顿足,转身掩面奔去。 江浪来到邓总镖头房中,道明了来意。 邓通达听说江浪要辞去副镖头之位,离开镖局,寻觅妻子,甚感意外,一凝思间,道:“江兄弟,自从两年前你来投青龙镖局,我便觉得你这后生吃苦耐劳,为人忠厚,以后前途决计也不错。现下你年纪轻轻,便做了副镖头,也算是个有前途的年轻人了。恕我直言,你若当真离开镖局,只怕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江浪抱拳道:“我入镖局两年,总镖头和镖局上下对我都很照顾。江浪自当铭记于心。但是我娘子不见了,我要先将她寻回。我不知道这一去要多久,更不想拖累镖局,因此只有请辞离开了。江浪去意已定,请总镖头成全!” 邓通达站起身来,负手背后,在书桌前走来走去,忽道:“江兄弟,你曾于邓某有舍身救命之恩,我也一直视你如子侄。你若信得过老夫,可否将你和新娘子结识的始末原委说给我听?” 江浪入镖局以来,跟着邓通达学了不少本事,心中一直对这位总镖头甚为敬重,听得此言,便即将三个月前结识鲍老夫子、醉酒答允婚事、新娘子过门三日后忽然消失等情由一一说了。 邓通达皱眉听他说话,待他说完,始终默不作声,只是低头凝思。 江浪一口气说完自己的遭遇,胸口油然涌起一股酸楚之情,悲从中来,寻思:“小昙,你为什么要抛下我?难道这真是一场骗局?” 邓通达似乎猜出他心意,忽道:“不错,这真是一场骗局!” 江浪一怔,道:“骗局?” 邓通达坐回书桌后,微微一笑,道:“我若猜得不错,多半连那个鲍老夫子的腿伤也是假装的!” 江浪惊道:“不会吧?这、这怎么可能?” 邓通达淡淡的道:“这也不足为奇。你倒是想想,你每天早晚必经马陵山,也便是你的行藏早已被人盯住了。安排一个摔伤腿的老者,让你这个侠义心肠的年轻后生出力相救,再也容易不过。此后种种,自然水到渠成。至于先行租下小王村的那栋朱家旧楼,更是人家处心积虑,蓄谋已久。这一切,根本就不足为奇!” 江浪知邓通达闯荡江湖多年,阅历甚深,绝非自己这个无知小子所能望其项背的。此刻听他一言,登时茅塞顿开,道:“总镖头,您是说,我岳父是假装摔伤的,他的腿根本没事儿?” 邓通达摇头道:“那倒未必!有时候为了诱人入其彀中,取信于人,自残肢体,来一招‘苦肉计’,真个摔断腿脚,也是极有可能的!” 江浪不禁听得呆了。怔了半晌,叹道:“可是,我不明白,我江浪只是一个‘神拳门’新出道的小武师,资质平平,藉藉无名。岳父和小昙这样骗我,究竟是为了甚么?” 邓通达目光中充满了怜悯之情,道:“总之这是一场骗局,确凿无疑。至于他们父女骗你的居心何在,以老夫看来,要么便是冲着‘神拳门’去的,要么便是来骗你的‘流星拳谱’!”顿了一顿,摇头叹道:“那天她定是乘你离家之际,将拳谱偷偷的抄录一遍,因此你才浑然不觉。” 江浪又是一惊,脑海中蓦然闪现鲍小昙温柔婉娈的笑容,一阵热血上涌,连连摇头,大声道:“不会的,不会的!我娘子小昙,小昙不会是这种人。她若真想要流星拳谱,只管拿走便是,何必再抄录一遍?邓总镖头,你别胡说?” 邓通达脸上掠过一丝惊异之色,显然没料到江浪竟这般维护新婚妻子,冷笑一声,道:“我也只是据实推测。否则你娘子为何会看上了你?江浪兄弟,旁的不说,在我青龙镖局之中,你的功夫能排到第几位?” 江浪一呆,想了一想,面有惭色,讪讪的道:“除了总镖头、周夫人和段副镖头外,其余八位镖师各有一身独门绝技,江浪只能算恭陪末座!” 邓通达点点头,又道:“你的流星拳法根基扎实,也很娴熟,但你能否打得过元亮和钱通二人?” 青龙镖局的人都知道,元亮练的是“通臂拳”,钱通练的是“推云手”。 江浪摇了摇头,道:“我打不赢元大哥和钱大哥!” 邓通达道:“你和元、钱二位兄弟年纪相仿,功夫也在伯仲之间。若是论及出身和家世,却又如何?” 江浪自然知道,元亮家中开设着宿迁城名头最响的布庄,钱通家则是洪泽湖一带最大的鱼贩头儿。 而自己,只是一个家徒四壁、无权无势的山野村夫罢了。 因此他只能摇头。 邓通达又瞪眼直视着江浪,道:“你的外貌好像也比不上元亮和钱通兄弟吧?” 江浪脸一红,低下了头,作声不得。 江浪的样子不丑,但也不俊,不黑,但也不白,不高,但也不矮,不胖,但也不瘦。 其实他便是往人群中一站,立时便“泯然众人矣”。非但貌不惊人,抑且甚至还有些面目可憎,言语无味。 邓通达伸手在桌上一拍,道:“照啊!既然如此,如果你是一个美貌姑娘,你会不会想委身嫁给一个出身贫贱、碌碌无为、相貌平平的乡下佬儿?” 江浪红着脸摇了摇头,茫然无措,忽然间觉得无地自容。自己凭什么生受鲍小昙那般千娇百媚、如花似玉的妻子? 我不配! 霎时之间,江浪的胸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滚滚来去,只有三个字“我不配”! 邓通达见他胸口起伏不定,脸上一忽儿红,一忽儿白,怔忡不安,微微一笑,道:“既然你也想到了,你和那位据说‘如花似玉’的新娘子并不般配。人家为什么无端端的会委身给你?” 他也不顾江浪脸上挂不挂得住,直言不讳的道:“江浪,你要头脑清醒,你是被那姓鲍的父女给骗啦!而且,他们早已逃之夭夭,不会再回来啦!” 江浪胸中又是一股热血上冲,握紧拳头,忽道:“无论如何,我都要再见小昙一面。我要当面问她一句,为什么这样待我?” 邓通达劝了半晌,江浪坚持定要寻找鲍氏父女,恳求总镖头答应放自己离开镖局。 邓通达见江浪去意已决,摇了摇头,略一沉思,道:“江兄弟,你身上可有新娘子的物事?” 江浪一怔,伸手掏出一幅碧绿的鸳鸯锦帕,道:“这是小昙……我娘子的手帕。”鲍小昙消失之后,江浪在家中所寻到的唯一属于她的物事,便是这块锦帕。 在他心目中,这是世上最珍贵的东西。 邓通达接过锦帕,一股淡淡幽香立时传入鼻中,走到窗前,朝着阳光细细端详,那锦帕甚是软滑,沉甸甸的,显是上等织锦的质地,再一细看,见帕子中间虽是鸳鸯戏水,四角上却各绣着一眉弯弯的月牙儿,绣工颇见精致。 他缓缓点头,道:“果然是上等蚕茧的缫丝,第一流的刺绣功夫,这布料应是产自姑苏一带的‘苏绣’。”他见江浪怔怔的瞧着自己,显然不明所以,便笑了笑道:“你的这位新娘子,或许是苏州人氏,嗯,至少与苏州有些关连!” 江浪眼前一亮,又惊又喜,急道:“总镖头,这当真是苏州织绣么?太好了,我立时去苏州找小昙去!” 邓通达知江浪生性十分固执,认定的事极难改变。凝思片刻,忽然哈哈一笑,道:“说来也是天意!过两日有趟镖是去苏州虎丘的。江浪兄弟,你可否答应老夫帮镖局最后一个忙,护送这趟镖前往苏州一趟。走完这一趟镖,我答应你离开镖局,去找你娘子吧。” 江浪心下甚喜,双拳一抱,笑道:“多谢总镖头。” 邓通达摇头叹道:“你自幼跟着曲老师傅在小王村过活,没什么阅历,一个人外出寻妻,江湖险恶,切记‘防人之心不可无’。” 江浪唯唯答应。邓通达道:“至于此次护镖的米粮薪资和你本月的工钱,一共八两银子。嗯,这样罢,谅你也没什么积蓄,我现下让帐房立时一并开给你四十两纹银。你意下如何?” 江浪听说总镖头肯一下子给自己这么多银子,不由得又是吃惊,又是感激,想起邓通达对自己的好处,当即挺胸说道:“请总镖头放心,我一定好生走完这一趟镖,不负您所托!” 邓通达微微一笑,道:“我伤势未复,这趟镖由段副镖头选三名镖头、十名趟子手,到江南后,多有水路。三日之后起行。你们要好自为之!” 江浪来见副总镖头段振飞,道明了来意。听说他决定离开镖局,甚是惋惜,又听说他已答应此次苏州之行,走完最后一趟镖,拍拍他肩膀,微笑道:“你这么好的镖头要走,我还真舍不得。还好,这次咱们还能联手再干一次!” 江浪一挺胸膛,强作笑颜,道:“段镖头,这次交完了镖之后,我们在姑苏城好好痛饮一场,如何?” 段振飞哈哈一笑,道:“不错。等到交完了镖,咱们好好痛饮一番!江兄弟,你先回去休息两日,三日之后,咱们首途姑苏城!” 江浪举手作别,刚走了两步,忽又想起一事,回过头来,迟疑道:“段副镖头,为甚么我一进门,总觉得镖局怪怪的,一个人影儿也见不着?” 段振飞怔了一怔,叹道:“还不是因为大小姐闹得?对了,你……”侧头望着江浪口鼻青肿的模样,登时省悟,惊道:“你不会也被大小姐逼着比试武功了吧?” 江浪一拍自己脑门,暗骂自己胡涂,能在镖局内大模大样、蛮不讲理的少女,非总镖头的千金而谁?只是万万料想不到,此女果如传言中艳若桃李,却又如此难缠。 想起自己适才莫名其妙的跟这位邓大小姐大动拳脚,自己还无意间占了人家大姑娘一点便宜,心下又是不安,又是无奈。 段振飞和江浪详细谈了押运镖车的诸般具体细节,这才分别。 江浪到账房领了四十两银子出来,又和元亮、钱通、金六等人说了会话。他本欲就此离开青龙镖局,因此和众人说话之际,心下颇有眷恋之情。 镖局众人均知江浪的新媳妇儿刚进门三天,便消失不见了,连其岳父也踪迹皆无。江浪因此大病了多日。 从元亮、钱通、金六等镖师、趟子手的神色间,江浪察觉到同情和怜悯,当然,其中隐隐约约也有一些幸灾乐祸的目光。 从元亮和钱通等镖师、趟子手的口中,江浪也听到了关于邓莲儿的行径。 邓莲儿便是在镖局后院跟江浪交手的黄衫少女。 元亮、钱通等人把这位邓大小姐从泗阳接回镖局,一路上虽陪着笑脸,心中却无半点欢愉之意。 二人本来以为这是一趟大大的美差,近水楼台先得月,若能讨得这位美人儿青眼相加,进而缔结良缘,岂不妙极? 谁知美差却变成了苦差。邓莲儿一见面便跟二人切磋武功,大打出手,并说比武的输者必须将自己的绝技秘诀传授给胜者。 邓莲儿离家时十四岁,一身功夫已然令镖局上下惊叹,三年之后,更加令人难以抵敌了。 江浪察言观色,已知元、钱等人必是被邓莲儿收拾得狼狈不堪。而且回想跟她交手之时,镖局中诸多镖师的成名绝技,似乎都已被她学会了。 钱通似乎心有余悸,苦笑道:“想不到大小姐一个女孩儿家,竟是个练武奇材。我是被她打怕了。这些天,一听到她的声音,我就心中发毛!” 元亮叹了口气,道:“我又何尝不是?算了,惹不起,总该躲得起吧。谁叫咱们艺不如人呢?听说,连总镖头夫妇也拿这个宝贝女儿毫无办法呢?” 此话一出,众人俱各默然。 江浪终于明白为什么青龙镖局之中会令自己感到大大的不同了。敢情从上到下,人人都怕了邓大小姐,避之唯恐不及。 因此镖局内外显得太过冷清了! 想起自己冲撞过此女,忖道:“反正我已决定离开镖局,即便她在邓总镖头和周夫人面前告我的状,却也不必担忧!只是邓总镖头于我颇有恩义,不知他会怎么想?” 本来离开青龙镖局,他心中尚有留恋不舍之情,此刻想起那位难缠之极的邓大小姐,恨不得也立时溜之大吉。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3章 美女画像(一) 第3章美女画像 三、美女画像 江浪辞出了镖局,缓步来到宿迁大街之上。伫立于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回望青龙镖局那两面威风凛凛、迎风招展的大旗,忖道:“我若离开了镖局,从此天地之大,却不知该往哪里安身?” 他本拟替师父守孝满期后,便即搬入青龙镖局去住,好好干上几年,积攒一些银两,也好成个家,娶妻生子,终老是乡。岂知三个月前巧遇鲍老夫子后,竟尔发生一连串始料不及的变化…… 现下自己非但已成了家,还娶了个天仙化身的美丽妻子。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又这般残忍将他夫妻分开? 一时缥渺恍惚,在街道上漫步而行。 正行之间,忽听一个稚嫩的声音叫道:“我不要,我不要拨浪鼓,不要炒栗子,不要冰糖葫芦,我偏要吃桃酥,偏要吃桃酥吗!” 前面街角一个梳着两条辫子的小女孩正哇哇大哭。小女孩儿八九岁年纪,一张白白净净的小圆脸,十分的讨人喜欢。 小姑娘的脾气不小。只见她扯着嗓子大哭大叫,双足乱顿,一双粉嫩的小手儿掩着眼睛。至于眼中有没有泪水,却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小女孩的父亲是个青衫儒巾的中年人,见闺女越哄哭得越凶,既不要布娃娃,也不要棉花糖,引得路人纷纷侧目。无奈之下,他叹了口气,道:“好吧,爹爹带你去买桃酥,这样你可别乱发脾气的啦!”说的却是江南口音。 那小女孩登时破泣为笑,双手一拍,喜道:“好啊!爹爹,你可不许骗人!” 那中年书生微笑道:“爹爹几时骗过你了?”伸手将小女孩抱起,正欲举步,忽又皱了皱眉头,喃喃自语:“却不知偌大的宿迁城,哪里有卖桃酥的?”东张西望,一时不知该往哪儿去。 正自犹豫不决,忽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年走近,道:“先生是想买桃酥给你女儿吧?城西有家‘宏兴果店’,那里的糕点做得最好吃!” 那书生见这少年虽则形容落魄,但神情真挚,料来不会诓骗自己。当即问明途径,称谢去了。 那少年正是江浪。他怔怔的望着那父女消失在人群之中,想起妻子鲍小昙也是爱吃桃酥之人,一时触动心绪,潸然落泪。 他呆立良久,忽然想起:“小昙既然爱吃桃酥,多半会去过‘宏兴果店’。我何不去打听打听?” 言念及此,精神一振,伸袖抹干了眼泪,迈开大步,迳往城西而去。 他刚到宏兴果店门口,恰见那对外地父女转身出门。小女孩手中拿着半块金黄色的桃酥正自开怀大嚼。那中年书生见江浪进来,也即笑眯眯的拱手称谢。 江浪客气了几句,待得目送那书生携着小女孩的手离去,转身进入店中。 柜台内掌柜一直留意江浪,又听那书生感谢他的言语,知是他推荐来此买桃酥的,心下甚喜,问道:“客官想买些什么?” 江浪道:“劳驾,给称半斤桃酥,半斤绿豆饼!” 那掌柜依言称好了两样糕点,用黄皮纸包了。江浪付了十文铜钱,问道:“老掌柜的,店里生意不错吧?” 那掌柜的微笑道:“托客官的福,小号生意还差不多。” 江浪稍一迟疑,问道:“请问前些日子有没有一位年轻姑娘来宝号买过桃酥和绿豆饼?” 那掌柜的一愣,望着江浪的脸,忽然皱起眉头,似乎在思索什么。江浪向他点点头,笑道:“不错,前几日在这里买过桃酥和绿豆饼的,便是在下!”那掌柜的也即想起,连连点头,笑道:“是你,我认出你啦。客官,你又来买桃酥和绿豆饼给尊夫人吃啊。小老儿记得清楚,那天你是说要买来给自己的新婚夫人吃的!” 江浪脸现凄然之色,伸袖一拭眼角,涩然道:“不怕你老人家见笑。我娘子她,她不见啦!” 那掌柜的又是一愣,见江浪仅仅数日未见,较之上次来买糕点之时,明显消瘦憔悴了许多。他是个阅历极丰的生意人,心知此中必有隐情,略一沉思,道:“客官适才问小老儿有没见过一位年轻姑娘来买过桃酥和绿豆饼?难道……” 江浪点点头,黯然道:“我娘子新婚三日之后不辞而别。那日我离家之时,她对我说,很喜欢吃贵宝号的桃酥和绿豆饼。我回家后,她便不见了。我到处打听,却始终没有半点消息。” 那掌柜的脸色郑重,缓缓道:“原来客官是想打听你妻子下落的?” 江浪点头道:“无论上天下地,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她。即便是她不要我了,我也要亲口听她说清楚。希望天可怜见,能让我夫妇重聚!” 那掌柜的不置可否,道:“你妻子容貌如何?” 江浪道:“她是我见过的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便在这时,忽听一人冷冷的道:“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哼,胡吹大气,只怕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小店之中本来只有江浪和店掌柜,忽然间多了一个灰袍虬髯的中年汉子。那汉子中等身材,腰粗背窄,脸上星星点点的尽是麻子,容貌好生丑陋。 江浪不满这汉子打断自己的话头,但想到这是在别人店中,不便发作,于是默不作声,只是斜眼侧睨。 那掌柜的满脸堆欢,对那紫袍汉子点头道:“客官想买些什么?” 那汉子神色甚是傲慢,大喇喇的向店中四下环顾,问道:“老掌柜的,你这间‘宏兴果店’又小又旧,可不怎么样啊?” 江浪听他喉音浑浊,粗声粗气,不似本地口音,心道:“这人的年纪不大,怎地这般说话。嗯,想来他是外地人,口音才这般古怪。” 掌柜的点头陪笑道:“是啊。小店虽是老字号,但门面着实不大,令客官您见笑啦!” 紫袍汉子嘿嘿一笑,问道:“老掌柜的贵姓?你这店中可有伙计啊?” 那掌柜的微笑道:“不敢,小老儿姓吕。小号儿是小本生意,只小老儿老两口经营,并未请过伙计。却不知这位爷台您究竟想买些什么点心啊?” 紫袍汉子望了望江浪手上的两包点心,下巴一扬,道:“喂,你怎么还不走啊,现下轮到我啦?” 江浪强忍怒气,闪身退在一旁,道:“兄台,请!” 紫袍汉子不再理他,向那掌柜的道:“吕掌柜,你这里都有哪些好吃的点心啊?” 吕掌柜微笑道:“小号的糕点样式不少,不知客官您喜欢什么口味的?” 紫袍汉子不答,乜斜了侧立一旁的江浪一眼,阴阳怪气的道:“喂,臭叫花子,你怎么还不走啊?烦也烦死啦?” 江浪脸色微变,咬了咬牙,强自按捺,道:“兄台,在下来找吕掌柜另有要事相问。你若看在下不顺眼,我稍后再来便是!得罪啦!”提着两包点心向吕掌柜双手一拱,转身迈步。 紫袍汉子摆摆手,叫道:“罢了。点心我也不买啦。叫花子,你快问你的要事吧!只是‘当世最美丽的女人’之语,就不要胡乱说了。你一个村夫野汉,几时见过真正的美人儿?没的让人听后笑掉了牙齿!” 他一面说,一面抱臂而立,施施然的退在墙角,却不离去。 吕掌柜和江浪这时俱已瞧出这紫袍汉子确实不像来买点心的,却又搞不清楚此人来意。江浪急于打听到鲍小昙的消息,便耐着心把她的身形面貌细细给吕掌柜说了。 其实他也知道吕掌柜未必见过鲍小昙,即使以前见过,也未必还记得,只是聊胜于无的碰运气而已。 不料吕掌柜听他说完,侧头思索,隔了一阵,忽道:“难道当真是她?”斗闻此言,江浪心中蓦地升起了指望,胸口一热,脸泛红潮,颤声道:“你见过我娘子!她,她在哪儿?” 吕掌柜瞧了瞧江浪,又瞧了瞧那紫袍汉子,微笑道:“若真如这位客官所说,前些日子确有一个长得这般标致模样的姑娘光临过小店多次。而且,碰巧有一次她来买点心时,被这条街斜对面的那间‘毛记画馆’的画师毛老秀才见到。当时毛秀才还夸这位姑娘容貌出众,堪比昭君,还想恳求替她作画儿呢!” 那紫袍汉子呸了一声,撇了撇嘴,插嘴道:“‘容貌出众,堪比昭君’,又一个没见识的乡下土老儿!” 他不住的冷嘲热讽,初时江浪只道是冲着自己来的。此时听他对吕掌柜转述别人之语也出言讥刺,心想此人多半便是这副脾气。 吕掌柜心头微微有气,淡然道:“王昭君长得什么模样,咱们都没亲眼见过。但那位姑娘若真是这位客官的妻子,决计是跟王昭君一般美丽的俏佳人!”江浪对自己妻子容颜更无半点怀疑,点了点头,有意无意的望了望紫袍汉子。 紫袍汉子一呆,见吕、江二人都瞧着自己,不由得微微发窘,双手连摇,支吾道:“你们干吗这般看我?”突然间恼羞成怒,冷笑道:“我,我是说那个姓毛的酸秀才,他又没见过昭君。胡乱比喻什么,倒不如说什么嫦娥啊,织女啊,貂蝉啊,西施啊,哼,横竖这几位大家谁都没见过!” 吕掌柜一本正经的道:“那倒不然!” 他此话一出口,紫袍汉子固然又是一呆,连江浪也不禁怔住了。 吕掌柜的捋着胡须,甚是得意,道:“众所周知,当年那个名叫毛延寿的宫廷画匠,受了皇后的指使,把身为待诏嫔妃的昭君容貌画的平平无奇。汉元帝看到昭君的图像后,便弃之未见。后来昭君决计远嫁匈奴的呼韩邪单于,临别之时,盛妆以辞元帝。元帝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只可惜悔之晚矣。昭君出塞已成定局。因此,他一怒之下,便把毛延寿给杀了。” 江浪识字不多,于这段前朝典故所知有限,心下不以为意。他急于追问妻子的下落,正待开口,却听那紫袍汉子哼了一声,阴阳怪气的道:“喂,吕掌柜,你扯来扯去,该不会是说,那姓毛的秀才便是汉朝宫廷画匠的后人吧?” 吕掌柜淡淡的道:“不错!这宿迁街上的人都知道,毛秀才虽是个屡第不中的老秀才,功名无望,但他的画工却是大大的有名,有个绰号叫‘江北画仙’,因为他的的确确是毛延寿的第十六代嫡系传人!” 他见紫袍汉子又要反唇相讥,显然不信,便道:“听说当年那个毛延寿私下里对昭君容貌其实也很痴迷,便暗中在自己家中留下一幅昭君画像,秘不示人。他被杀之后,那画像自然留给了他的家人。” 紫袍汉子耸然动容,失声道:“你的意思是说,如今这位毛秀才家中,便有当年的那幅昭君画像?”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3章 美女画像(二) 第3章美女画像 三、美女画像 望着这幅王昭君的画像,非但紫袍汉子,连江浪也不禁瞧得呆了! 画中的待诏美女一身汉代宫装,丰容靛饰,云鬟雾鬓,光彩照人。若非是大美人儿王昭君有此绝世丰姿,还能是谁? 画像挂在毛老秀才的内堂里。 毛老秀才虽是个落第秀才,但日子过得并不落魄潦倒,而且还称得上是宿迁城中的富人。 由于他的人物画像眉目宛然,栩栩如生,名动江北,因此素有“江北画仙”之誉。方圆数百里慕名捧着银子前来求画的有钱人,实在不少。 虽然这张祖传下来的昭君画,他一直珍若拱壁,自然也从不轻易示人。但是在“宏兴果店”吕掌柜的央求之下,他终于还是勉强同意了。 江浪和那紫袍汉子这时已听得出来,原来吕掌柜的妻子是毛老秀才的姐姐,二人是郎舅关系。 紫袍汉子狠狠的瞪了江浪一眼,将一锭白银抛在桌上,愤愤的道:“臭叫花子,为了你一句话,让本大爷亏了十两银子!” 原来刚才紫袍汉子和吕掌柜三言两语,竟尔争执起来,他坚持不信吕掌柜的话,更不信毛老秀才家里会有王昭君的画像。 当时江浪在旁见了,灵机一动,插嘴道:“要不二位打赌如何?若是毛秀才家确有王昭君的画像,这位大哥便输给吕掌柜十两银子。否则,吕掌柜便输给这位大哥十两银子。如何?” 于是,三人便来到了这间“毛记画馆”。 吕掌柜接过十两银子的彩头,一张老脸兴奋得通红。 紫袍汉子埋怨了江浪几句,忽又指着毛秀才道:“臭秀才,你干吗要说人家‘容貌出众,堪比昭君’?王昭君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自然美得紧,当今世上还有哪个女子有这么美的?” 毛秀才莫明其妙,瞠目不知所对。吕掌柜便把在自己糕点店中和江浪、紫袍汉子三人的言语约略说了。 毛秀才默不作声的听完,目光落在江浪脸上,缓缓的道:“小伙子,你说你的新婚妻子长得怎生模样?” 江浪又将鲍小昙的相貌细细说了一遍。 毛秀才愈听愈惊,忽然转身走到一个书柜前,打开最上层的抽屉,取出数卷画轴,放在书桌上。他向江浪微微一笑,道:“这里是老朽生平所画的最为得意的十张仕女图,虽不敢比肩先祖,却也颇为自得。请小哥儿不吝赐教!” 江浪双手乱摇,一叠连声的道:“岂敢!小子粗鄙无文,于丹青之道一窍不通,怎敢唐突?” 紫袍汉子哼了一声,斥道:“笨蛋。毛大画师是想让你瞧瞧有没有长得像你家娘子的‘美人儿’,这也不明白?” 江浪一凛,更不多言,迅即将那数卷画一卷卷的打了开来。只见每张画上绘着一位宫装女子,高矮秾纤固然有异,风姿神情亦自不同。但画工精致,的非凡品,画中女子更无一而非美女,却是毋庸置疑。 毛秀才的画风祖述其先人汉元帝时的宫廷画师毛延寿,虽然未必强爷胜祖,但笔力着实不弱。那紫袍汉子拿起江浪看过的一张张画,啧啧称赞不止。 突然之间,江浪“啊”的惊叫一声,双手紧紧抓住其中一张画,全身发抖,脸色大变,呼吸渐促。 紫袍汉子一惊,侧头望去。只见江浪手中那副画上是一个绿衣少女,姿形端丽,眉目如画,端的是个罕见的美人儿。 吕掌柜凑近一瞧,哈哈一笑,得意的道:“我没猜错吧,果然是这位姑娘!” 毛秀才也笑道:“那日我有事去姐夫店中。刚巧碰见这位姑娘在买点心,对了,好像是买桃酥。我一见之下,便央着这位姑娘,要为她作一副画,却被她拒绝了。唉,若是她能移驾到我这画馆之中,让我好好的画上一画,我有十足的把握,将她画的跟那幅王昭君的肖像一样好,甚至尤有过之!” 说着一声叹息,显然颇以未能当面替那位姑娘作画为憾。 紫袍汉子不解,问道:“然则这幅画看上去挺不错啊。毛画师又何出此言?” 毛秀才摇了摇头,叹道:“实不相瞒,老朽自幼便能人物风景过目不望,唉,我是事后凭着记忆所画。但是终究不及那位姑娘本人在场配合,那样画出来才会更加形神兼具,十全十美。” 紫袍汉子凝注画中少女,又转向那昭君画像,细细相较之下,越发觉得那少女的容色果真不在王昭君之下,忍不住长叹一声,嗒然若失,喃喃的道:“难怪毛画师会说出‘容貌出众,堪比昭君’的评语,诚不我欺也!” 吕掌柜见江浪痴痴望着那画中美女,全身不住的簌簌颤抖,泪流满面,嘘唏不已,显然这女子便是他念念不忘的妻子。 毛秀才却兀自将信将疑,细细打量着江浪,道:“这位姑娘当真是你妻子?” 江浪点点头,伸手抹泪,转向吕掌柜道:“老掌柜的,请你告诉我,我娘子她,她在哪里?” 吕掌柜双手一摊,苦笑道:“我又怎会知道她在哪儿?这位姑娘一共到小店去过三四次,最近一次是大概在一月之前。以后便没再也没见过她了?” 毛秀才也叹道:“是啊!我还专门恳请姐夫帮我再留意她呢,倘若一见到这位姑娘芳踪,立时通知我。唉,若能替她当面作一副画儿,我毛昌明这一辈子也不枉‘江北画仙’之虚名,虽死无憾矣!” 江浪寻思:“看来娘子她确已不在宿迁了!”双手捧着鲍小昙的画像,看了又看,忽地心念一动,向毛秀才道:“毛老先生,在下想买下这副画,不知道需要多少银子?” 毛秀才脸色一沉,摇头道:“这副画不卖!” 江浪急道:“这是我娘子的画像!毛老先生,我,我求你卖给我吧!” 毛秀才连连摇头,只是不允。 无论江浪怎么磕头作揖,苦苦央求,毛秀才始终不为所动。 紫袍汉子忽然哼了一声,道:“一副破画,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好玩,不好玩。本大爷去也!”大踏步走出内堂,在画馆两名伙计诧异的目光之下扬长而去。 吕掌柜见江浪仍纠缠不休,便对毛秀才道:“昌明,这位小哥儿刚结婚三日,妻子便不见了。难得你这里有她的肖像,你何不成人之美,便卖给他吧!”他担心店中生意,在旁帮着江浪劝了毛秀才几句,便自离去了。 “毛记画馆”内堂之中,但只剩下跪地不起的江浪和负手而立的毛秀才二人。 隔了好一阵,毛秀才上上下下打量着江浪,哼了一声,脸现不屑之色,道:“若说这位神仙般的姑娘是你老婆,老朽无论如何是不会相信的。小伙子,你且说说,你姓甚名谁,家在何处,又是怎么娶到她的?” 江浪只好又把自己和鲍小昙之事简略说了。 毛秀才沉默不语,眯着眼睛,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天下竟有这等奇事。唉,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啦!” 江浪脸上一红,讷讷的道:“我自知配不上娘子。但既成为夫妇,想来是老天爷的安排吧。” 毛秀才沉吟道:“江镖头,你想怎么办?”江浪道:“我要去找回我娘子。即便她不要我了,我也要再见她一面!”顿了一顿,又道:“我所以想买回这副画,便是想利用画像来寻访娘子下落。” 毛秀才凝思半晌,忽道:“江镖头,你先起来吧!” 江浪大喜,道:“毛先生,你,你答应我啦?” 毛秀才点点头,淡然道:“你想要这副画却也不难,我可以一文钱不收送给你。只不过,你须先答允老朽一个条件!” 江浪一呆,道:“什么条件?” 毛秀才望着他双眼,缓缓的道:“我要你答应老朽,若然有朝一日你夫妻团聚,你要带尊夫人来我这画馆,让我好好为她作一副画儿!” 江浪健步如飞,出了城门,沿着官道往北而去。 他将那张鲍小昙的画像卷好,紧紧贴在胸前,一口气从城西奔到北门外。 淡淡斜阳映照在他脸上,微微发着红光。 他太高兴了。两只眸子之中,充满了又激动又兴奋的光芒。 有了鲍小昙的画像,想要打听也方便得多了。 出城五里之后,路上已很少见到行人。 前面照例是一片林中小径。 这也是江浪的必经之路。 正行之间,忽地白影一闪,一株大树上飞下来一条细细的绳子,迅捷无伦的缠住方浪右足,随即一声娇叱:“起!” 江浪但觉足踝一紧,眼前陡黑,身子临空而起,如同腾云驾雾一般被提了起来,头下脚上的吊在半空之中。 他大惊之下,双手乱舞乱抓,但身在空中晃荡不停,哪里能抓到什么东西? “啪”的一声响,鲍小昙的那幅画像从他怀中滑出,自半空中掉落地下。 江浪毕竟是练武之人,一阵慌乱之后,便不再动。他知道自己被人偷袭,倒悬在树上,再挣扎也是徒劳。 他转头四望,强自镇定,大声道:“在下是青龙镖局的镖师,途径此处,不知是哪位江湖道上的朋友在此?还请现身!” 但听一声粗重的咳嗽之声,西首一株大树后缓缓转出一个人来。 江浪一怔,不由得又惊又奇,却见此人赫然便是刚才在“宏兴果店”遇到的那名紫袍汉子。想起自己害得他与吕掌柜打赌输掉十两银子,便道:“原来是这位大哥。咱们又见面啦!” 紫袍汉子背着双手,施施然的走到江浪下方,弯腰捡起那卷画像,展了开来,借着从枝叶缝隙之间透进林中的阳光细细欣赏起来。至于江浪的连声招呼,他却视若不见,听如不闻。 江浪脚上头下,倒悬半空,头脑中一阵晕眩,委实说不出的难受,说道:“兄台,我知道适才害你输了十两银子,是我不对。这样吧,你放我下来,我把十两银子赔给你。好不好?” 紫袍汉子仍是专心致志地欣赏鲍小昙的丽色,无论江浪怎么央求,都毫不理睬。 江浪从半空中转头打量着紫袍汉子,见他似乎对鲍小昙的画像极为爱惜,心头一惊,道:“兄台,我和你无怨无仇,你,你设此陷阱对我,究竟想怎样?” 紫袍汉子忽地冷笑一声,道:“姓江的小贼,死到临头,哪来那么多废话?” 江浪道:“你,你怎么知道我姓江?”紫袍汉子哼了一声,倏地右手一翻,白光闪处,手中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冷冷的道:“姓江的小贼,临死之前,你还有什么话,说吧?” 江浪心头一沉,他知道这片树林平日里极少有人路过,想要喊叫求援,决计无望。他微一思忖,道:“我不想死,求好汉饶命!” 紫袍汉子将匕首举起,剑尖登时逼近江浪头顶,森然道:“废话少说!今儿你这小贼落入我手中,决计是死定啦,我劝你做人还是光棍一些,死得也会好看一些。喂,你且说说,临死前还有什么未了之事,说不定本大爷还能帮你完成遗愿,也未可知!” 江浪登时全身一阵冰凉,呆了一呆,道:“好汉,我身上有些银两,你只管取去便是。但留小人一条性命,小人绝不报官,求好汉手下留情!” 紫袍汉子后退两步,突然右手一挥,手中一条银白色的长索飞出,“啪”的一声,正击在江浪胸前。 江浪顿觉胸口一痛,忍不住低哼一声。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3章 美女画像(三) 第3章美女画像 三、美女画像 紫袍汉子右手挥处,那长索宛如一件活物一般,啪啪啪三声响,分别在江浪左肩、右胁、臀部连抽了三下。 江浪在空中已瞧得分明,这白索却是一根细长的银色鞭子。被紫袍汉子随手挥舞,夭矫如蛇,灵动异常。 这三鞭抽在江浪身上,当真痛彻心肺,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紫袍汉子颇感意外,收鞭围腰,仰着头打量着江浪,喝道:“小贼,你怎么不出声了,不求饶了?” 江浪哼了一声,道:“我已出声求过,你非但没答应放过我,还施以酷刑。我师父说过,大丈夫可杀不可辱。我若再求你,岂非自取其辱?” 紫袍汉子怒道:“既然如此,本大爷干脆便一刀宰了你这个‘大丈夫’算啦!”右腕一翻,手中匕首挺出,缓缓向他逼了过来。 江浪双目一闭,暗叹一声:“想不到我江浪命苦如此。小昙,你我夫妇来生再见吧!”刹那之间,他脑海中尽是鲍小昙的俏丽倩影。 但觉头皮一阵冰凉,剑尖已抵在他肌肤上,紫袍汉子冷笑一声,得意的道:“我若稍一用力,你这颗大好脑袋便保不住了!” 江浪闭目不语。 紫袍汉子见他不理自己,好生没趣,忽然眼珠一转,道:“江浪,你若不想死,倒也并非没有可能!只不过,要瞧瞧你肯不肯配合本大爷?” 江浪缓缓睁开眼睛,道:“我身上的银子,阁下只管取去。我江浪是个穷苦汉子,别无长物,只有贱命一条,你若想从我身上发财,只怕打错了算盘!” 紫袍汉子淡淡一笑,道:“知道你是贱命一条。我也不跟你转弯抹角了。只要你老老实实的告诉我,青龙镖局下一趟镖几时出,往南还是往北,走水路还是旱路。只要你肯老老实实的说出来,我立时便放了你,如何?” 江浪矍然而惊,这才明白原来此人连打带吓,竟是为了劫镖银而来。仔细一想,此人应是从镖局中尾随自己,先是宏兴果店,继尔是毛记画馆,直至这树林之中。 紫袍汉子道:“不怕告诉你,本大爷是奉了我家老寨主之命,专门负责打探青龙镖局消息而来。即便你不说,我也有办法摸清这趟镖的底细。这样吧,只要你从实相告,我立时便饶了你性命,另外再送你十两银子。江浪,你要好生想清楚了!” 江浪倒吊了好一阵,又是一只右足被缚,只觉得头晕脑胀,难受之极,咬牙道:“原来你跟踪我,便是为此。”顿了一顿,又道:“邓总镖头于我恩德非浅。江某身为镖局中的一份子,岂能作此贪生怕死、罔顾信义之事。老子没什么好说的,你有种杀了我便是!” 紫袍汉子见他又闭目不语,任凭自己威逼恫吓,匕首架颈,全然不灵,折腾了好一阵子,突然间猛喝一声:“臭小子,受死吧!” 白光一闪,匕首刺向江浪眉心。 江浪额头上一冷,已被剑尖刺到,但也只是及皮肤而止,并不寸进。他料已无幸,闭目受戮,等了良久,不见动静,霍地瞪大双眼,怒道:“你要杀便杀,何必寻老子的消遣?有种尽管动手便是。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紫袍汉子却不生气,只是似笑非笑的凝视着他,缓缓后退两步。突然右手一扬,匕首脱手飞出,嗤的一声响,已将吊起他身子的绳索割断。 江浪蓬的一声,摔在林中草地上,滚了两滚,兀自晕头转向,浑身疼痛得呻吟起来。 紫袍汉子凌空跃起,接过匕首,格格一声娇笑,赞道:“江镖头,好样的,得罪啦!” 江浪额角先行撞地,疼痛欲裂,正自勉强坐起,却听得那紫袍汉子忽发雌音,登时惊疑不定,抬头望去,不由得“啊”的一声,大吃了一惊! 却见那紫袍汉子正自伸手揭去脸上假须假皮,掏出塞在腰间的衣物,低下头去,回过身来,却似变戏法一般,眨眼之间,竟尔变成一位雪肤樱唇、明眸皓齿的俏佳人。 而这位俏佳人正是青龙镖局的大小姐邓莲儿! 邓莲儿见江浪目瞪口呆的望着自己,嘻嘻一笑,道:“怎么,才半天不见,便认不出我啦?” 江浪惊道:“你,原来是你!邓大小姐,你、你搞什么名堂?” 邓莲儿笑嘻嘻的道:“闯荡江湖,自然要懂得乔装打扮,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喂,江大镖头,你不会就这点儿见识吧?” 江浪定了定神,自行解脱缠着右足的绳结,揉搓伤处,心下大为不忿,怒道:“原来是你恶作剧,却害得我半死。哼,难怪整个镖局都怕了你,人人避之唯恐不及。你这般胡作非为,也太过分啦!” 邓莲儿笑靥如花,拱手作揖,连声道:“江镖头,江大哥,江大英雄,千错万错,都是小妹的错。你大人大量,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得罪,得罪!” 江浪哼了一声,缓缓站起,伸出手来。邓莲儿一呆,道:“干什么?”江浪道:“把我娘子的画像还给我!” 邓莲儿小嘴一撇,道:“你这人怎地忒也小器。我想借来瞧个几天,不行么?” 江浪摇头道:“不行。还给我!” 邓莲儿伸手入怀,取出卷轴,哼了一声,道:“还给你!小气鬼!” 江浪抢过卷轴,一言不发的转身便走。 邓莲儿身形一晃,拦住去路,道:“你去哪儿?”江浪道:“我要回家。你别挡路。”邓莲儿望着他脸,道:“啊哟,你一张脸拉得这么长,快跟马脸差不多啦。还在生我的气吧?江大哥,你可是个昂藏七尺的男子汉、大丈夫,何必这等斤斤计较?” 江浪余怒未休,伸手摸着肩伤头伤,一时痛得直抽冷气,道:“换作是你让人家抽几鞭子,再头下脚上的倒吊在树上,你会不会计较?” 邓莲儿拉着他的手臂,道:“这也难怪。那,不如咱俩算是扯平了吧?” 江浪摔脱她手,退了一步,道:“什么扯平了?” 邓莲儿俏脸儿一红,低垂粉颈,嗔道:“你还好意思说,你今儿在镖局后院碰到我身体,还推我这里……这里……”指了指自己胸前,甚感娇羞。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3章 美女画像(四) 第3章美女画像 三、美女画像 江浪登时想起镖局之中的一幕,也觉得不好意思,搔了搔头皮,只道:“我,我说过了,我又不是故意的。对不起了!” 说着转身又走。 邓莲儿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么?”江浪转过身来,叹了口气,道:“罢了,依你所言,咱们就算扯了个直吧。”邓莲儿拍手笑道:“太好啦!”快步跟上。 江浪道:“我要回家了。天色不早了,你也快回镖局吧?” 邓莲儿摇头道:“不行,我想跟着去你家玩玩。”江浪一惊,停下脚步,道:“那可不行。你爹娘见不到你,一定会很担心的。再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到我家去?”邓莲儿道:“我爹爹说你是一个正人君子,人品可靠。为什么我不能去你家?难道你家里是龙潭虎穴?” 江浪哑然道:“那倒不是。不过我是个大男人,家里没有其他人。你若去了,孤男寡女,多有不便!” 邓莲儿侧头想了想,眼珠骨溜溜的转了几转,嗔道:“说来说去,你不想我去你家。亏得我跟爹爹打听了你这么多事情,还想好好帮你呢。哼,你不欢迎我去,本姑娘还不稀罕呢!那我回镖局啦!” 说着转身便行,头也不回的去了。 江浪到家之时,天已向晚。他想着三日后护镖之事,心想:“我若这一去寻找娘子,也不知几时能回来。村中邻居们待我一向都不错,我临走前也该向大家辞行才是。” 奇怪的是,郭六叔老两口竟不在家,柴门紧闭。连鸡鸭也没了声息。 幸好胖子老谢还在。听说江浪要去外出一阵子,叹了口气,拍拍他肩膀,道:“兄弟,一个人在外面,要学着好好照顾自个儿。” 江浪问起郭六叔夫妇为何不在,老谢摇头道:“近来这老两口有些古古怪怪的。听说今儿一早便搬进宿迁城跟他儿子一起住了,连家里的鸡鸭也都卖给村头老李了,看这架式是不打算再回村子啦!” 江浪奇道:“郭家的大牛哥在城里布庄做染布的伙计,每个月也得不到几文银子。郭六叔和六婶哪来那么多银子养活自个儿啊? 老谢又摇头道:“我可半点儿也不明白。没准儿是他们老两口暗中积攒了足够的养老银子,要不便是他们的宝贝儿子在城里发了大财啦!咦,说来也真奇怪,大牛那笨家伙呆头呆脑,笨手笨脚,也能发财么?” 江浪回到自家院内之时,天已大黑。 不料他刚关好柴门,忽听身后一声娇笑,道:“看不出来,你家里收拾得挺整洁的?” 江浪一惊转身,夜色朦胧之中见邓莲儿已换了一件葱绿色的衣衫,俏生生的站在小院之中,嘴角含笑,左手之中提着一个小小的布包。 他一路之上也曾不断回头,生怕邓莲儿跟了来,直到回村后拜访乡邻,兀自暗暗留意。却没料到,这位大小姐仍是阴魂不散的到了。 邓莲儿见江浪一脸哭笑不得的神气,格格一笑,得意的道:“你自个儿轻功差劲,反应迟钝,却怪得谁来?江镖头,上门是客,你该不会一直这样傻乎乎的站着吧?我饿了,你能不能给弄些好吃的?” 江浪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可没什么好招待大小姐的!” 邓莲儿把手中小包晃了晃,笑道:“知道你仓促之间也拿不出什么好吃的,我都带来啦!” 江浪早已闻到一股肉菜的香味,当下接过小包,道:“你先歇着,我去烧水。” 邓莲儿持着油灯,在各处房间细细转了一遍。待到她回到客厅之时,只见饭桌上已摆满了烧鸡、牛肉、香肠、酱肚等切好的食物。 当中盘中是几个白馒头,另外还有一大碗鸡蛋汤。 邓莲儿啧啧称赞,笑道:“看不出来,你的刀工倒是不错。这牛肉是你切的吧,薄厚均匀,大小一般。难得,难得。当然,汤也烧得不错!” 江浪道:“大小姐都破费买了这么多好吃的,我也只有出些力气了。山居简陋,无以待客,家里只有几个鸡蛋,我也只好烧碗汤啦!” 吃完了饭,江浪略作收拾,来到卧室,见邓莲儿正坐在灯下,双手支颐,呆呆不语,道:“大小姐,走吧,我送你回城里!” 邓莲儿叫道:“不会吧,天下哪有做主人的深更半夜将客人往外赶之理?” 江浪踌躇道:“但是,你一个女孩儿家……”邓莲儿横了他一眼道:“亏你还是练过拳脚功夫的江湖儿女!做起事情婆婆妈妈,日后如何闯荡江湖啊?”顿了一顿,又道:“我睡新房,你睡东屋吧?” 新房便是江浪的卧室,由于还贴着红纸,挂着红绸,一幅大红喜字鲜艳夺目,一望而知便是主人的新婚洞房。东屋以前是江浪的师父曲老拳师的卧室。江浪想了想,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了。他点了点头,正欲转身去睡,却听邓莲儿叹了口气,道:“我总算想明白啦?” 江浪一呆,问道:“什么事?” 邓莲儿站起身来,嫣然一笑,道:“我今儿向大家打听不少你的事,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鲍小昙会下嫁给一个山野村夫。现下我总算有些明白啦?” 江浪道:“明白什么?” 邓莲儿微笑道:“其实以你的人品,的确当得起鲍小昙的爱!”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间俏脸一红,将头转向一旁,欲言又止,过了片刻,轻轻的道:“江浪,你真的决定去找你娘子?” 江浪点了点头,一字字的道:“无论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她!” 次日一早,江浪来到后山曲老拳师的坟前,跪倒在地,祷告道:“师父,希望你老人家在天有灵,保佑徒儿早些找到小昙!” 曲老拳师坟前杂草不长,甚是整洁。上个月是三周年祭日。三年以来,江浪几乎日日前来陪伴这位收养自己的授业恩师,风雨无阻,缅怀悼念。 他跪在师父坟前拜了四拜,这才起身离去。 待得邓莲儿起床之时,发现厅中饭桌上已摆好了热腾腾的早餐。 江浪带着俏丽婀娜的邓莲儿步出村子之时,整个大王村倒有一半的人都追出来看。村民们七张八嘴的纷纷议论,江浪的新婚妻子不是走了么,怎么又有一个美貌如花的大姑娘跟他在一起?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4章 千里寻妻(一) 第4章千里寻妻 四、千里寻妻 到得村外山径之上,邓莲儿转头掠了江浪一眼,忽然噗哧一笑,满脸含羞,将头转向另一边。 江浪听到笑声,侧头而望,朝阳之下见她晕生双颊,娇羞如玫瑰,明艳不可方物。心中微微一荡,寻思:“大小姐其实也是一个美人儿!若是娘子在此,倒是可以和她相比。” 他想起鲍小昙,脸上不禁掠过一丝黯然之色。 邓莲儿偷眼瞧着江浪,于他的神情转变尽收眼底,嗔道:“江大哥,你怎么也不问我为什么发笑啊?” 江浪勉强一笑,道:“是啊,那你为什么笑?”邓莲儿白了他一眼,道:“现下才问?迟啦!”侧头一想,咬着嘴唇,轻声道:“你们村子的人真是多嘴多舌!” 江浪知她是说村民们众议纷纭,猜测多端,多半把她当作自己的什么人了,微微一笑,道:“昨晚我想送你回城,便是为了这个。你一个女孩儿家,在我这儿过夜留宿,本来就不太合适。”顿了一顿,又道:“你别介意,这些乡邻都是纯朴百姓,他们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没什么恶意。” 邓莲儿不语,又行了半天路,到得一处山坳之中,低头抚弄衣角,轻轻道:“江大哥,我曾听镖局的人说……说过,我爹娘曾有意将我许配给你。你,你……当初为何拒绝此事?” 江浪一呆,搔了搔头皮,暗想:“你爹娘又没正式提过这件事,我又几时拒绝了?”但觉她一双明净的眼睛瞧着自己,不由得微微发窘,转开目光,强笑道:“哪有此事?”忽然将手一指前面一处三岔路口,长长吁了口气,道:“三个月前,我便是在那里救下我岳父的。便是他老人家亲自作主,把小昙下嫁给我的!” 蓦地脑海中掠过一幕幕情景,许婚,迎亲,拜堂,洞房花烛……霎时之间,他已热泪盈眶,悲不自胜,怔怔的不语,却于邓莲儿的言语不理不睬,恍若不见。 邓莲儿见他忽如着了魔似的,一副痴痴呆呆的惨状,不由得叹了口气,蓦地跃起,掠过两株大树,飞步向前急奔。待得江浪省悟,叫了几声“大小姐!”拔步疾追。但邓莲儿轻功高出他甚多,只起个起落,便已远远消失在山林之间。 江浪来到青龙镖局之时,副总镖头“密不透风”段振飞正在院内带着几名镖头、趟子手盘点财物,装箱贴封,插好绣着青龙的镖旗。见到江浪,段振飞甚是高兴,拉着他手,笑道:“江兄弟来啦!我正念着,就等你来帮忙呢。” 装车已毕,段振飞将钟元鸣、江浪、元亮、朱义方四名镖师召集到邓通达房中。此次走镖至姑苏,由于邓总镖头旧伤复发,不便出镖,便由段副总镖头负责押运,因此决定带哪几名镖师和趟子手同行,须由他指定和分派。 邓通达微笑道:“大家都是身经百战的老镖师了,我也就不罗嗦啦。此次由段副镖头带头押送,钟兄弟,元兄弟,朱兄弟,江兄弟四大高手协助护镖,相信必定会马到功成,一帆风顺!”众人哈哈大笑。 邓通达沉吟道:“五十万两财物虽不算多,但也足以令黑道朋友眼红的了。我收到消息,前几日济南府‘长风镖局’沿运河护镖南下,在窑湾镇被几名黑衣蒙名大汉抢劫。总镖头‘开碑手’章启凤和三名镖头、七名趟子尽皆被杀。此事已轰传江湖。看来水路是不太平啦,大伙儿还是多走陆路为妙。”顿了一顿,又道:“段兄弟,这哥儿四个都是我们青龙镖局的精兵强将,个个一身好本领,你要好生加以重用。等各位归来之日,我要好好跟大伙儿喝个不醉无归!” 段振飞躬身道:“请总镖头放心。兄弟一定小心谨慎,确保万无一失!” 众人商议了沿途地形,绿林道的盗贼出没等种种情况,这才散去。 众人走后,邓通达又把江浪单独留下,问道:“江兄弟,你真的决定要离开镖局了么?” 江浪道:“是。”邓通达叹了口气,从桌上拿起一封书信,道:“你到了姑苏后,举目无亲。从此便须独自一个人在江湖上游荡,人心险恶,切记要好自为之。”将书信递到他面前,道:“这是我写给寒山寺月明老方丈的信。我跟老方丈颇有交情,你若有困难之时,不妨持此信向他求助吧!” 当晚此次护镖一行镖师、趟子手在镖局饭堂之中痛饮烈酒,兴尽而散。段振飞、钟元鸣等有家眷的镖师先自离去。 元亮、朱义方、金六等年轻人拉着江浪去赌博,众人到得平日里聚赌的西厢小房之中,围成一圈儿,兴兴头头的掷骰子赌钱。正热闹间,忽听得外面有人叫道:“江浪,江镖头,大小姐找你,快出来!” 众人一听“大小姐”三个字,登时人人面如土色,作声不得。 隔了片刻,元亮收起骰盅,斜眼瞧着江浪,一脸幸灾乐祸之色,细声细气的道:“江兄弟,大小姐有请,看来你们神拳门的‘流星神拳’危险啦!”金六将嘴凑到江浪耳边,低声道:“江浪兄弟,你小心些!这位小美人儿不好伺候!” 江浪想起日间邓莲儿撇下自己之事,又想起此女的高明武功,慢慢地捡起银子,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之下,愁眉苦脸的转身离去。 灯光下见一人手提灯笼,贼忒嘻嘻的瞧着自己,正是“推云手”钱通。 江浪知钱通为人聪明伶俐,平日里颇得邓总镖头赏识,但段副总镖头对其却不怎么喜欢,因此这次护镖的镖头,并无此人。当下上前问道:“钱大哥,是你找我?有何指教?” 钱通伸了伸舌头,笑道:“我哪敢指教江大镖头啊?是大小姐找你,江兄弟,你也别问东问西,我只是带路的,请!”转身便走。 江浪跟着钱通绕过中庭,一路穿廊过户,来到后院一处小楼之前。 二人来到月洞门口,只见朱门半开。钱通霍地止步回身,一脸严肃之色,将灯笼递给江浪,道:“大小姐抬举你,让你自己进去,你好自为之吧!” 江浪奇道:“钱大哥,你不进去?” 钱通摇头道:“适才大小姐见过我啦,是她老人家吩咐我把你带来的。只要你一到,我就可交差啦,嘻嘻!” 便在这时,只听院内一个女孩子的声音道:“钱镖头,江浪来了没有?” 钱通脸色一变,忙躬身道:“带来了,带来了。这就进去!”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4章 千里寻妻(二) 第4章千里寻妻 四、千里寻妻 那女孩哼了一声,道:“小姐说了,只要钱镖头你有把握再接她三招,便不用再传授她‘推云手’功夫啦!” 钱通伸手抹汗,哈腰陪笑道:“大小姐功夫了得,天下无敌。我,我比了三次,都大败亏输,我实在不是她老人家的对手。好姑娘,江镖头已带到,今儿我还是别比了吧!我先告辞啦!”说着一溜烟般去了。 连日来江浪从众镖师、趟子手口中听到邓莲儿逼迫众人比武,再强学其看家绝技的行径。他手提着灯笼,呆望着钱通的背影消失之处,暗暗发愁:“看来大小姐是想学我的‘流星拳’,我又打不过她,那该怎么办?”忽听那女孩叫道:“江镖头,轮到你啦,还不进来!” 江浪咬一咬牙,推开木门,迈步进去。只见小院之中站着一名十三四岁的青衣女孩,头垂双鬟,作丫环打扮,正是邓莲儿的使女小玫。 小玫向江浪笑道:“江镖头,听说你快要出门护镖去了,大小姐很关心你,请你来见上一面!请上楼!” 江浪哼了一声,道:“小玫姐,男女有别,大小姐的绣楼香闺,江浪是无论如何不敢擅入的。有什么话,还是在这院子里说吧!” 小玫脸色一变,怒道:“好个不识抬举的小子,大小姐……”不待她说完,但听楼上格的一声笑,半空中风声飒然,一条曼妙的人影冉冉飘落而下。 顷刻之间,小院之中多了一位红衣少女,灯光映照之下,轻飘飘的有如一朵红云,正是邓莲儿。 江浪生平从未见过如此高明的轻功,如此美妙的身法,登时瞧得呆了! 邓莲儿又是格格娇笑,道:“江大哥,怎么,不敢进楼见我!” 江浪脸上一红,抱拳道:“大小姐,男女有别,您的绣楼香闺,在下实在不敢擅入!” 邓莲儿微笑道:“果然是个守礼君子!”洋洋得意的瞥了小玫一眼。小玫伸了伸舌头,怏怏的道:“小姐,这个赌你打赢啦!江镖头果然不肯答应上楼。”取出自己的玉镯,递到一半,又即缩手不前,一脸犹豫之色。邓莲儿伸手推回,笑道:“傻丫头,从来是小姐赠送丫环首饰的,哪里有丫环反送小姐礼物的,我是跟你闹着玩呢。这玉镯快收回去吧!” 小玫大喜,笑道:“真的,早知道小姐是好人!奴婢多谢小姐啦!” 邓莲儿将一枚玉钗取下,塞到小玫手中,微笑道:“拿去吧,算你赢啦。我要跟江镖头单独说几句话,你且回避一下!” 小玫得了玉钗,连声答应,喜孜孜的去了。 一时小院之中,便只剩下邓莲儿和江浪二人。 邓莲儿瞧了江浪一眼,抿嘴轻笑道:“这么晚请你来,你可知道有什么事?”江浪摇头道:“还请大小姐明示!”邓莲儿俏脸一红,道:“今儿在马陵山半道之上,你可知我为什么忽然先离开了?” 江浪又摇了摇头。 邓莲儿横了他一眼,嗔道:“傻瓜,难道女孩子的心思,你一点儿也猜不出来么?我是在生你的气!” 江浪道:“请大小姐明示!” 邓莲儿叹了口气,幽幽的道:“江大哥,我问你,若是鲍小昙再也不回来啦,或者你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她,你,你会怎么办?” 江浪脸色微变,连连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无论天涯海角,上天下地,我一定会找到她!” 邓莲儿道:“傻瓜,即便你找到她又如何?她既然不声不响的离开了你,便是不再要你啦。找到与否,不都还是一样?” 江浪怫然不悦,大声道:“大小姐,我不跟你说了。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先告辞啦!” 说着转身便走。 蓦地里眼前人影一花,邓莲儿已拦在身前。江浪懊恼之下,不愿多言,闪身往左,意欲夺路而去。但邓莲儿娇躯一斜,便即拦住。江浪转而冲向右侧,邓莲儿又即拦住。 江浪又急又怒,当下不断的变换身法,左冲右突,窜上跃下,将“流星神拳”中的诸般步法身法施展开来,什么“八步赶蝉”、“流星步法”、“燕子三抄水”、“倒踩七星步”,但不论他如何绕步转身,腾挪趋避,始终未能摆脱邓莲儿。 他长叹一声,伫立不动。 邓莲儿笑道:“怎么不动啦?” 江浪甚是沮丧,叹道:“我轻功不及你,拳脚功夫更不及你,打又打不得,逃也逃不得,还动什么?” 邓莲儿笑道:“其实你的‘流星拳’功夫根基很扎实,拳法身形也很娴熟!”江浪苦笑道:“连你这个娇滴滴的大小姐都打不过,还有个屁用?我江浪有自知之明,师父他老人在世时跟我说过,神拳门只是江湖上的一个小门派,其名不著,他师兄弟三个,他这一支也就传到我江浪为止。” 邓莲儿秀眉微蹙,道:“那神拳门除了曲中流之外,不是还有关山和欧阳明的么。听说关山在虎牢关混得还不错,算是神拳门的一代宗师啦!” 江浪心下纳罕,瞪大了双眼,忍不住问道:“大小姐,你小小年纪,怎地知道我关师伯和欧阳师伯的名头?”神拳门的关山和欧阳明均是他师父曲中流的师兄,江浪虽多次听师父提及,却从未见过这两位师伯的面。不料邓莲儿竟能报出这二人的名号。 邓莲儿扁扁嘴道:“那有什么了不起?这两年我在淮安府练习外公家的‘霸王鞭法’,曾经和江湖中的好汉们切磋武功,谈论武林各帮派的人物事迹,听到的东西多了!” 江浪叹道:“你懂得东西还真是不少。”转身欲行。 邓莲儿迟疑道:“江大哥,你先别走。”江浪回过头来,道:“什么事?”邓莲儿忽然脸上浮起红云,轻声道:“我今天回来后在房里想了一整天。我,我有几句话想问你,请你一定要老老实实的回答我,不可骗我!” 江浪见她晕红双颊,脸上尽是忸怩腼腆的神色,奇道:“你想问什么?” 邓莲儿低头抚弄着衣角,红着脸道:“若是你娘子从此再也不回来了,你,会不会还回镖局来?”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4章 千里寻妻(三) 第4章千里寻妻 四、千里寻妻 江浪见一向落落大方的邓莲儿忽然露出忸怩之态,轻轻说话,吞吞吐吐,奇道:“大小姐,你,你到底在说什么?” 邓莲儿头垂得更低了,声如蚊蚋,低低的道:“江大哥,我是想跟你说,只要你不嫌弃,我,我等你……” 话犹未毕,忽听得院外脚步杂沓,一个女子声音厉声道:“胡闹,胡闹!莲儿呢,快滚出来!”却是总镖头夫人周三娘的声音。 院门开处,灯光大亮,两名健仆提着灯笼走进院内,后面跟着进来两名奴婢,簇拥着一名中年美妇进来,正是周三娘到了。 邓莲儿凑嘴在江浪耳边,飞快的说了一句:“别说我昨夜去过你家!”叹了口气,迎向周三娘,拉着她手臂,叫道:“妈,这么晚了,你怎么来啦?” 周三娘缩手挣脱,瞪了女儿一眼,怒道:“你说我怎么来啦?哼,还好意思说,昨儿一夜都不在自个儿房里,问你也不说实话。哼,我还没有跟你算账呢!现下你竟敢让男人进你闺房,成何体统?死丫头,你,你是不是想气死我!”邓莲儿小嘴一扁,道:“妈,你瞎说什么,我几时让男人进我闺房啦?” 周三娘却不理她,目光有意无意的望向江浪。 江浪跨前一步,躬身抱拳,道:“江浪见过夫人!” 周三娘哼了一声,沉着脸道:“江镖头,深更半夜不休息,跑到后园做甚么?” 江浪道:“大小姐找我,说是有事相谈!”周三娘道:“什么事?” 江浪自己尚未弄明白邓莲儿究竟想说什么事,听周三娘这么一问,不禁一怔,忽听邓莲儿跌足道:“妈,哪有你这么咄咄逼人的?是我请江镖头来,想跟他学两招神拳门的绝技,有什么不妥?整个镖局上下只要懂些功夫的,我都学到了,那便如何?你,你这般凶巴巴的干什么?” 周三娘哼了一声,道:“区区‘流星拳法’,也没什么好学的。倒是崂山派的‘推云手’、大圣门的‘通臂拳’,你不妨多学学。”横了女儿一眼,责道:“元镖头和钱镖头都是这宿迁城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人家好心去泗阳接你,你倒好,一个女孩儿家,一见面便大打出手,把他二人打得鼻青口肿,难以见人。我问你,‘推云手’和‘通臂拳’你是不是都学过了?” 邓莲儿扁了扁嘴,皱眉道:“五十四路‘推云手’我都学得差不多啦,也没什么了不起的。‘通臂拳’练起来不过尔尔,像个猴子般上窜下跳,抓耳挠腮。我一个姑娘家,练起来也没什么劲儿!倒不如神拳门的‘流星拳’厉害,‘快如流星,拳脚无声’,对不对,江镖头?” 江浪微微一笑,他见周三娘言语间对自己颇为不喜,便即抱拳道:“夫人,江浪明儿还要出镖远行,这便告辞!” 周三娘微一点头,淡淡的道:“江镖头,你既已成过家,做事须当把细稳重。总镖头一直对你极为倚重,此次护镖至姑苏,希望你办事勤力,兢兢业业,不要令他老人家失望!” 江浪躬身道:“在下谨记夫人教诲!” 周三娘道:“好,你去吧。我有事要跟莲儿说!” 邓莲儿见江浪拔步便行,急道:“江大……镖头!”只追出两步,便被周三娘伸臂拦住,厉声喝止:“你给我站住!莲儿,你越来越胆大妄为了,给我进去!”邓莲儿眼见江浪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轻轻一叹,朝着母亲小嘴一撅,一顿足,头也不回的快步入内。 江浪一口气来到西厢房自己的下处,连灯也不点,径自脱鞋上床,心道:“看来夫人不太高兴,想必对我有所误会。我江浪自问行止无亏,但不知为何,总不能令夫人满意。大小姐也真是的,明明自个儿武功这么厉害,定要找人比什么武,还要再学别派功夫?难道我的流星拳当真有那么厉害?”胡思乱想了一阵,便即着枕安睡。 次日一早,各人饱餐已毕,劲装结束,携带兵刃,趟子手们抱了青龙镖旗,跨出镖局大门。金六当先扬起一面镖旗,大声吆喝:“青龙奔四海,财源滚滚来!”镖队缓缓行进。 这趟姑苏押镖之行,始于此刻。 一行人出了宿迁城,马不停蹄的向南进发。护镖的除了段、钟两个镖头外,另有元、江、朱三个年轻力壮的青年镖师。带着精干的趟子手十人,指挥着二十余名车夫,驾驭着十辆镖车,趱程赶路。 钟元鸣、江浪、元亮、朱义方各自端坐马背,腰悬佩刀,两骑在前,两骑在后,严密监视道路情况。 段振飞则不疾不徐的策马坐镇当中,他外号叫做“密不透风”,左手使盾,右手使刀。真实本领如何,却无人知晓。 当晚在泗阳投宿。段振飞和钟元鸣以前多次南下护镖,于这一带路径甚是熟悉,连途中的客栈、饭铺、茶馆俱不陌生。 段振飞向来老成持重,此次独担重任,更加事事小心谨慎,并不急着赶路。因此镖队朝行夜宿,每日只行六七十里,也就歇了。如此缓缓行进,离淮安、过扬州、入镇江,且喜一路太平无事。 待得渡船过了长江,弃舟上马,更行数日,已到了常州境内,离苏州已只三四日的路程。江浪和元亮、朱义方等年轻人均是初次来江南之地,但见平畴沃野,烟村如画,节近中秋之际,花红柳暗,烟笼雾绕,所见所闻,俱和江北风物人情大异其趣。 段振飞纵马驰到江浪身边,微笑道:“这一路还算顺利,还好并无绿林道的盗贼滋扰。待得过了无锡,姑苏城便不远了!”顿了一顿,问道:“江兄弟,这一路行来,你没少到处打探,可有你妻子音讯?” 江浪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镖队到得一处,打尖投宿。往往众人歇足之时,他却马不停蹄的拿着鲍小昙的画像到处寻消问息,却哪里有半点讯息? 段振飞拍拍他肩膀,安慰道:“你也不必灰心,到了苏州交完镖后,我带领大伙儿一起帮你打听!”江浪喉头哽咽,眼圈一红,点点头道:“多谢段副镖头!我也知道人海茫茫,想要找一个人很难。但是无论如何,我决不会放弃!”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4章 千里寻妻(四) 第4章千里寻妻 四、千里寻妻 段振飞点一点头,又道:“江兄弟,元亮和朱义方那些小免崽子有时喜欢胡说八道,你别放在心上。其实他们就是嘴巴刻薄一些,也没什么坏心思,自家兄弟,不必当真!”江浪涩然一笑,道:“请段镖头放心,我理会得。” 其实此次随着镖队一路迤逦南来,或乘马,或坐船,几近千里行程。于江浪而言,与其说是护镖,倒不如说是寻妻之行。 元亮、朱义方等初时劝他不必如此大海捞针一般的打探,后来见他执意不听,久而久之,不免有些闲言闲语。对那幅鲍小昙的画像,更加嗤之以鼻,以为“胡乱弄张美女画,便认作自己老婆”。只因画中丽人实在生得太美,众人便想,江浪若能娶到如此美貌女子,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呢! 这一晚到了塘桥镇。一行人在镇上唯一的一间客栈之中投宿。 掌柜的见是四十来人的镖局子大队人马上门,那可是油水甚丰的大生意,早已亲自迎上前去,“达官爷”的连声招呼,殷勤接待。 段振飞却不急着入内,一面和掌柜的闲谈,一面朝着趟子手金六使了个眼色。金六会意,迅捷无伦地从客栈里面打了个转出来,略一点头,意示无他。段振飞这才吩咐众人将镖车推进院内,严加守护,安排食宿。 江浪手捧镖旗,快步而前,在客店外的竹筒中一插。 便在这时,忽听得鸾铃声响,蹄声得得,两骑马自官道上快速驰来,江浪回头一张,那两乘马来得好快,顷刻之间来到客栈门外,停了下来。 江浪只觉眼前一亮,但见两匹马一黑一红,都是神骏非凡,雄伟高昂,鞍辔鲜明。黑马上坐着一个二十三四岁左右的青年,一身黑衣,身形瘦削,作书生打扮;红马上乘的是个女郎,十八九岁上下年纪,红衣如火,一丛乌油油的黑发作闺女装束,脸蛋略圆,相貌颇为秀丽。 这对少年男女均是背负包袱,腰悬长剑,手持马鞭,男的气宇轩昂,女的清丽文秀,令人一见之下,顿生惊艳之感。 江浪为二人的风采容貌所倾倒,站在当地,一时瞧得呆了。 那少女见他呆头呆脑的瞧着自己,脸上微微一红,将红马往那青年书生的黑马略略移近,轻声道:“师兄!”那书生双目上下打量着镖旗,掠了江浪一眼,淡淡的道:“原来是青龙镖局的人在此歇马!”二人说的却是江南口音。 江浪惊觉自己这般瞧着人家,颇为失礼,急忙低下了头,转身回入客栈。心中却想:“果然是江南风流富贵之地,人杰地灵,这位相公和小姐如此俊雅的人品,端的罕见。他二人多半是官宦人家的子女!” 这时那书生和少女略一商量,也即跃下马来,相偕来到院中。一名店伴快步迎上,笑问:“公子爷,姑娘,您二位是住店,还是打尖?” 那书生笑道:“我们既住店,又打尖。小二哥,给准备两间上房!”那店伴赔笑道:“当真不巧,公子爷若是早来片刻,空房间还多的是呢。只这一忽儿工夫,所有的房间全部被镖局子的达官大爷们都住满啦!” 那书生当即止步,皱眉道:“当真客满啦?”那店伴道:“当真凑巧得紧,也就是前脚后脚的工夫。的确是刚刚才客满,唉,二位只来晚了一步。” 那少女望了望院中忙碌着归拢镖车的镖行中众人,秀眉微蹙,轻声道:“师兄,要不咱们再换一家客栈吧?” 那书生稍一思索,摇头道:“塘桥镇上好像只有这一间客栈。罢了,咱们先在此用过酒饭再说吧!连日赶路,你也累了,该当好生歇息一下啦。”接过那少女的马缰,一并递到店伴手中,吩咐道:“开一桌上等的筵席。我和师妹吃完饭还要连夜赶路!” 江浪匆匆扒了几口饭菜,循例自掌柜的、店小二、厨子、客人逐一打听,询问有无见过鲍小昙。见众人尽皆摇头,他叹了口气,出店而去。 来到镇上,又沿街打听了一阵。天色渐暗,耳听得归鸦声喧,一阵阵在空中掠过,蓦地感到一阵说不出的寂寞凄凉之意。他忽然大叫一声,热泪盈眶,发足往镇外奔去。 江浪一路发疯也似的奔跑,越奔越远,穿过一片荒林,直到一条大河之前,人迹罕至之处,这才跪在地上。眼望着河水滚滚东去,一阵屈辱和绝望涌上心头,悲从中来,突然间放声大哭。 暮色渐浓,流水无声,树林中只有江浪的饮泣之哭声。他想起妻子不知身在何处,自己这般寻寻觅觅,始终冷冷清清,好不凄惨。 又想起时常有人背后指指点点,冷嘲热讽,什么“自己媳妇儿也看不住,多半是跟人跑了。”“他妻子定是嫌他无能,跟着他一世受苦,这才弃他而去。”“一个没用的脓包男人,还腆着脸到处找自己老婆。真是不知丑!” 诸如此类的言语,或多或少,传入他耳中。 静夜沉沉,荒林寂寂,他倚着一株岸边大树,哭了一阵,抱膝而坐,心头思潮起伏,暗忖千里寻妻以来,毫无线索,前路茫茫,越发悲不自胜,嘘唏不已。 正烦恼间,忽听得远处脚步声响,有人快速奔近。只听一人“哼”了一声,不耐烦的道:“这里够安静啦,连鬼影也没半个,你小子有屁快放吧!”另一人嘻嘻一笑,道:“七爷,我也不多罗唆啦,只要您老肯出手,事成之后,咱们二一添作五,您老看怎样!”先一人冷笑一声,道:“你奶奶的,就凭你们‘五湖帮’,也配跟老夫五五分账。嘿嘿,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后一人想要再说什么,先一人道:“‘浪里白条’胡十三,我知道你想说是五湖帮先盯上点子的。哼,贵帮在长江水面上都不曾得手,现下跑到陆地了,还他娘的逞什么强?你小子休要啰唣,妈巴糕子,我‘快网’田七爷可从未失过手,索性自个儿单干便是。何必定要跟你‘五湖帮’合作,让你们分一杯羹去?” 江浪早听得呆了,伏在树后,大气也不敢出,暗暗叫苦:“大伙儿还以为一路平安,却原来强盗在这里等着呢!无论如何,须尽快通知段镖头才好!” 那胡十三似乎对田七爷颇为忌惮,不敢顶嘴,赔笑道:“要说还是七爷神勇。这江南绿林之中,哪个不晓得‘快网’田七爷的赫赫威名?”拍了一顿马屁,微一犹豫,叹道:“只不过,这次有所不同。胡某也不怕揭自己的丑,那两个家伙都是功夫不弱的硬点子,敝帮兄弟跟他们交过三次手,折了十几条性命呢?还有,听说神蛟岛和黑风寨也损失不轻!” 田七爷一惊,默然半晌,道:“哦,老夫总算明白啦,妈巴糕子的胡十三,原来你没安好心,设个圈套让老子钻!哼,你们‘五湖帮’拾夺不下敌人,这才专门找老子帮手的。嘿嘿,好小子,有种,算盘挺精!”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4章 千里寻妻(五) 第4章千里寻妻 四、千里寻妻 江浪在树后屏息静听,却是愈来愈糊涂,似乎田、胡二人所说的“敌人”又不像是青龙镖局。 只听胡十三干笑了两声,陪着小心道:“七爷,您老虽然一双判官笔天下无敌,金钱镖和袖箭本领百发百中,但那两个雏儿的剑法实在不易对付!只怕到时候凭你武功再高,总是双拳难敌四手。胡某倒是觉得,对付这对狗男女,还是有人帮忙的好!” 这两句话登时说中田七爷的心事。他是个独来独往的独行大盗,判官笔、金钱镖、袖箭三项绝技,威震江湖。他一向飞檐走壁,神出鬼没,罕有失手,每次行劫之前,总要打听清楚对方的实力。 “五湖帮”在江南各帮派之中势力委实不弱,帮中更不乏高手,但与那两个年轻人三度交锋,竟然连连损兵折将,丝毫讨不得好去。然则,那两个“硬点子”又是何等厉害角色? 言念及此,田七爷笑了笑,道:“胡帮主,你邀老夫到此,所谋不小。只可惜我田七不喜欢被人当成工具来利用,更不喜欢乱趟浑水。既然那两个雏儿跟我无冤无仇,老夫又何必枉作小人?” 胡十三听田七爷话中已萌退志,暗暗骂他老狐狸,陪笑道:“七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样罢,只要您老肯出手,设法帮咱们料理了那两个雏儿,敝帮愿意付出二十万两银子,你瞧如何?” 田七爷吃了一惊,喃喃道:“二十万两银子,好大的手笔!胡十三,你可别骗老夫?”胡十三苦笑道:“我的七爷,在这江南绿林道上,有谁吃了熊心豹胆,敢骗到您田七爷头上!那不是寿星佬上吊,嫌命长么?” 田七爷淡淡一笑,傲然道:“那倒也是。不过,你小子须跟我说清楚,点子的武功是什么来路。你们是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胡十三道:“在下确实没骗你老人家。点子就只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叫罗丰,女的叫韩竹君,使的是‘黄山剑法’!” 田七爷悚然动容,失声道:“黄山剑法,难道是黄山三老之中的‘飞松道人’的弟子?” 胡十三道:“七爷,你老也别太多顾忌,照我估计黄山三老早死了好多年啦!”田七爷道:“江湖之中的确二十多年没有黄山三老的音讯了。对了,你们对付这二人,到底有何图谋?” 胡十三略一犹豫,道:“实不相瞒,我们想要他二人背后包袱里的宝贝!” 田七爷哼了一声,道:“你吞吞吐吐,一直不肯给我说实话。想必那宝贝不只值四十万两银子吧?” 便在这时,忽听得远处一阵尖锐的呜呜之声,一枚红色流星横过半空,砰的一下炸了开来,映得半边天空都成深红之色。 胡十三喜道:“这是本帮的信号。看来点子没投到客栈,多半准备连夜赶路,这是快要动身啦!” 田七爷冷笑道:“你手下的喽罗倒盯得紧!”胡十三笑道:“七爷有所不知,今儿碰巧有宿迁府‘青龙镖局’的段振飞一行人在此投店。那两个雏儿没有房间住,只好连夜赶路啦!”田七爷道:“青龙镖局也算不上大镖局,只不过在江北还有点名气。‘紫金降魔刀’邓通达是少林派的俗家弟子,绿林道上的朋友挺给面子的。对了,五湖帮怎么对镖局这批红货无动于中?” 胡十三吁了口气,道:“这次非但敝帮,连神蛟岛,黑风寨都没出手。直娘贼,倒是便宜邓通达和段振飞了?” 江浪曾多次听得众镖师、趟子手暗暗议论过,此次护镖至苏州,沿途须加倍提防的盗贼便是五湖帮、神蛟岛和黑风寨,此刻忽听胡十三提到这些黑道帮会,更是凝神倾听。 田七爷奇道:“那是为了什么?难道青龙镖局这次的红货不值钱?”胡十三笑道:“我们早打听清楚了。五十万两的红货,怎么不值钱?只不过,胡某和彭岛主、祝寨主都是一般的想法,大伙儿都只盯着那两个雏儿从关外带回的宝贝,相较之下,段振飞的这批红货也算不得什么了!”田七爷吃了一惊,喃喃的道:“好家伙,竟有这等奇事?” 胡十三嘿嘿一笑,说道:“七爷,江湖上的朋友都知道,您老人家一言九鼎,言出如山。现下您老既然答应了胡某,可不能反悔啊?” 田七爷怒道:“放屁,放屁,放你娘个狗臭屁!胡十三,你也别挤兑老夫,我既已答应了你,便是金山银山堆在面前,我也只取二十万两银子,多一文我也不要!”胡十三陪笑道:“那是,那是!七爷是响当当的大人物,岂是出尔反尔之辈?” 田七爷笑骂了几句,沉吟道:“贵帮的人看风踩盘子之时,可曾露出马脚?” 胡十三道:“七爷也太小瞧我五湖帮的兄弟啦!莫说那两个雏儿经验未足,便是青龙镖局的段振飞,他外号叫做‘密不透风’,也算是年长资深的老江湖啦,也都没看出什么来!” 田七爷沉吟道:“你准备怎么干?” 胡十三嘻嘻一笑,说道:“只要您老肯答应援手,我们已在前面的马家坡安排下机关。那是这两个雏儿的必经之路!” 田七爷哼了一声,道:“妈巴糕子,你奶奶个熊,原来你一切都早算准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多说了,拿银子来!” 火光一闪,胡十三取火刀火石打了火,点着了一枝随身携带的蜡烛,又摸出一沓银票,笑道:“您老人家先数数,共一百张,一千两一张的银票,依照江湖道上的惯例,先付十万两。余下的一半,待事成之后,立马结清。怎么样?” 田七爷数好银票,收入怀中,正色道:“胡帮主,既然你只是贪图人家的宝贝,老夫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胡十三道:“七爷有话不妨直说!”田七爷道:“点子既然使的‘黄山剑法’,多半与黄山派有些渊源。黄山派的威名,你老弟也该听说过吧。依老夫之意,少顷出手之时,设法弄晕这两个雏儿,咱们只管取了包袱便是,休要弄出人命。待到明日他二人醒来,知道是咱们手下留情,自然也不敢再啰唣,岂不妙哉?” 胡十三道:“好是好,只是那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儿就这么放了,未免可惜!” 田七爷怒道:“你奶奶的胡十三,原来你还想着劫色,黄山派的女人你也敢奸淫?罢了,这些银票还给你!” 胡十三见田七爷动了真怒,忙连连作揖,陪笑道:“七爷息怒,别气坏了身子,我知道错啦!行,就听您老的吩咐,咱们就当劫镖局子,只取红货,不伤人命!” 田七爷这才哼了一声,道:“胡帮主,这男人有了银子,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我田七是为了你好!你倒是好生想想,若然黄山派的人知道你奸淫了他们的女弟子,一怒之下,这江南武林之中,还有谁能保得住你胡十三?嘿嘿,除非你是冷月宫和水天教的人!” 胡十三唯唯答应。 田七爷数落了几句,才道:“事不宜迟,咱们出发罢。你们的人都准备好了没有?”胡十三在前引路,笑道:“七爷,这边请!你老放心,绊马索、倒钩、渔网、飞蝗弩箭、石灰粉之类物事早已预备齐全!点子一到马家坡,决计讨不了好,加上你老人家亲自出手,嘿嘿,那就万无一失啦!” 二人边说边行,不久与五湖帮众人会齐,径往马家坡方向赶去。 待二人走远,江浪才从树后转出,长长吁了口气,喃喃自语:“原来他们不是打劫镖局,而是想袭击那位罗公子和韩姑娘!不行,我得设法通知他们,最好别走马家坡,以免遭遇坏人毒手!”想起胡十三言语间对韩竹君的美色念念不忘,虽有田七爷劝阻,但谁知道他会不会反悔? 便在这时,一阵冷风从河面上吹来,呼呼作响,风声中竟似隐隐杂着一丝笑声。 江浪一惊回头,黑暗之中哪里有人影?他只疑是听错了,又担心罗、韩二人的安危,当下一口气奔回镇上,径自来到客栈大堂。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5章 剪径之贼(一) 第5章剪径之贼 五、剪径之贼 这时大堂中客人多半已散去。江浪见不到罗韩二人,便问正在收拾桌凳的店伴:“小二哥,那位黑衣公子和红衣姑娘呢?” 店伴道:“他二人刚吃完饭,因为没有多余的客房,便连夜赶路了。说是过了马家坡后,看看能否找一户农家借宿!”江浪连珠价的叫苦,急忙问明去马家坡的路径,到马厩牵了坐骑,纵马出镇而去。 他心急如焚,唯恐二人已遭了毒手,猛挥马鞭,催马疾驰,约莫过了一顿饭功夫,隐隐约约望见前面有两条人影。 夜色朦胧之中,江浪纵骑狂奔,顷刻之间已追上二人,驰到近前,果然便是那黑衣书生罗丰和红衣女郎韩竹君。 他二人正自并骑徐行,忽听得后面蹄声急促,一骑马飞奔而来。 江浪一跃下马,抱拳道:“敢问二位可是罗少侠和韩姑娘?” 罗丰定睛望去,夜色朦胧之中依稀认出是青龙镖局的那个少年镖头,微一点头,淡然道:“不错。阁下如何知道我师兄妹的名字?” 江浪叹了口气,道:“二位就要大祸临头啦!”便把自己在河岸边树林中听到田七爷和胡十三的对话说了。 罗丰和韩竹君同时翻身下马,默不作声的听他说话,并不接口。待他说完,二人对望了一眼,不置可否。 隔了一会,韩竹君忽道:“有劳这位大哥挂怀。不敢请教尊姓大名?” 江浪道:“不敢,在下姓江,贱名一个浪字。在下是青龙镖局的人。” 韩竹君沉吟道:“晚饭之时,你在客栈之中拿着一幅女子画像,说是找你的妻子。我听贵镖局的人私下里说,江镖头你从宿迁、淮安一路南来,每日都沿途打探尊夫人的消息。江镖头,请恕小女子冒昧,尊夫人为何舍你而去?” 江浪心中一痛,眼圈儿红了,哽咽道:“我也不知道!” 罗丰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说道:“江镖头,多谢你好意提醒。这里有十两银子,请你拿去喝酒罢!”右手轻轻一扬,将银子向江浪投了过来。 江浪左手一抄,便已接住,叫道:“不用了!在下报信,并非为了这个!”略一扬手,将银子向罗丰回掷过去。 罗丰接过银子,微微一怔,笑道:“好一个见义勇为的江镖头!”突然跨出一步,右手一探,五指已往他肩头拿去。江浪一惊,不明白他为何忽施偷袭,危急中一招“霸王卸甲”,斜身滑步,跳过一边。 罗丰这一按落空,又是一怔,叫道:“原来是神拳门的弟子。看招!”欺身而近,横臂突肘,却将肩头往他胸前撞去。 江浪从未见过这等古怪的招式,心中一慌,不敢招架,急忙跃开相避。罗丰步步进逼,一口气连攻了六七招,双手擒拿点拍,出招越来越快。江浪手忙脚乱,不住后退,甚是狼狈。 韩竹君在旁叫道:“师兄,你干什么?快快住手。” 罗丰嘿嘿一笑,更不迟疑,猱身而上,右手成掌,在江浪眼前一扬,跟着左掌从肘下穿出,一股劲风直扑他面门,势道奇急。江浪横臂一封,罗丰这一掌倏地转弯,拍的一声,轻轻一下按在他的前胸。 江浪低哼一声,身子平平飞出,腾的一响,跌在丈许之外,后脑重重的撞在地上,好不疼痛,眼前金星乱飞。却是摔了个姿势难看之极的仰八叉。 江浪又惊又怒,胀红了脸,当下激发了胸中狠劲,翻身跃起,右拳一招“慧星袭月”,呼的一声,疾往罗丰面门打去。罗丰好整以暇的转身相迎,横掌挥出,出掌却是迅猛之极。 但听得啪的一声响,拳掌相交。罗丰站在原地不动,江浪却身不由己的向后跃出数步。 忽然间白影一晃,韩竹君已拦在江浪与罗丰之间。她张开双臂,向罗丰怒道:“师兄,你到底怎么回事?江镖头是好心好意前来报信的,你怎能恩将仇报,这般待他?” 罗丰哈哈一笑,道:“师妹休要生气,我是跟江兄弟闹着玩呢!适才我只用了三成功力,咱们黄山派的那几招‘古松迎客’、‘轻云出岫’、‘云海幻影’,全都没有使足力气。否则,江兄弟只怕再也站不起来啦。”向江浪拱手道:“江兄弟,得罪莫怪,原来你是神拳门的高足。敢问尊师是关师父还是欧阳师父?” 江浪没来由的挨了一顿揍,实在好不尴尬,站直身子,也不还礼,悻悻的道:“先师是神拳门的曲中流曲师父。” 罗丰点点头,道:“原来曲师父已然仙逝了。”便不再言语了。 韩竹君向江浪敛衽行礼,歉然道:“江镖头,我师兄这个人爱开玩笑,你千万别介意。小妹先代他向你陪罪了!” 江浪本来憋气已久,听韩竹君斯斯文文的这么一说,反倒不好意思,当即抱拳回礼,欠身道:“不敢!在下自知武艺低微,令二位见笑了。”顿了一顿,又道:“那些黑道上的强盗心狠手辣,又人多势众,不好应付。两位人品俊雅,还是多加小心为上。” 韩竹君微笑道:“江镖头之言有理,我师兄妹理会得。” 江浪点点头道:“在下觉得,最好两位莫要走‘马家坡’,五湖帮的强盗和那个田七爷都在那儿等着你们呢!” 罗丰哼了一声,淡淡的道:“‘江南双煞’之一的‘快网’田七虽然名头不小,却也未必人人怕他!” 韩竹君却道:“师兄,田七纵横江浙多年,又是个老狐狸,太湖一带的黑白两道无不忌他三分,绝非‘五湖帮’、‘黑风寨’那些乌合之众可比,咱们还是小心为上!”向江浪微微一笑,拱手道:“江镖头,多谢你啦!此事我和师兄已晓得了,你先请回吧!” 江浪见罗丰一脸不以为然的神色,显然自恃“艺高人胆大”,未将田七和五湖帮一干人放在眼里,微感没趣,向二人一抱拳,飞身上马,掉转马头,向原路返回。 待得回到客栈之时,众人皆已歇息。他迳自来到段振飞房外敲门,叫醒了他,将在镇外河岸边的树林中听到田胡二人的对话又说了一遍。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5章 剪径之贼(二) 第5章剪径之贼 五、剪径之贼 段振飞只听得倒抽了一口凉气,睡意顿消,呆呆的望着烛火,隔了半晌,叹道:“我还以为江南绿林道的盗贼都转了性呢,原来却是另有所图,分身乏术,无暇对付我们来着。五湖帮帮主‘浪里白条’胡十三,太湖神蛟岛岛主‘翻江金鳌’彭飞,黑风寨寨主‘金枪无敌’祝伯彦,都是黑道中大有来头的厉害角色。唉,说起来咱们倒是沾了罗少侠和韩女侠的光呢。” 江浪道:“段副镖头,此间离苏州已不在远,咱们要提防这些人突然变卦,转而打镖银的主意!我觉得咱们宁可远一些,也要多走陆路。那‘浪里白条’和‘翻江金鳌’听起来都是水底功夫了得之人,可不好对付!” 段振飞点头道:“这话倒也有理。在这太湖一带,水鬼甚多,不错,咱们宁可走远一些,也要避开水路!”拍了拍江浪肩头,笑道:“这些日子你也辛苦啦。时候不早了,回房去睡吧。” 江浪回到和金六同住的客房内,只听得鼾声如雷。他听惯了金六的鼾声,却也习以为常。 房间内一团漆黑,江浪蹑足走向自己的床前,忽然间左肩上一沉,被人拍了一下。他一惊之下,黑暗之中却见一条人影站在门口。他进屋之时已顺手关上房门,怎么会无声无息的门又开启了呢? 江浪便欲开口喝问,陡地胸口一麻,已被人点了穴道。那人长臂前探,抓住他胸前衣襟,如老鹰拿小鸡般提了起来。黑暗之中江浪但觉身子一晃,已腾空而起,轻轻掠出了客房,越墙而去。 其时青龙镖局中当值的镖头朱义方和两名趟子手提着兵刃在院子中来回巡视,全神贯注的守护镖车,却对江浪被人劫出客栈之事懵然不知。 那人身法好快,江浪这么一个精壮小伙子被横提着疾行,犹似腾云驾雾一般,耳畔呼呼生风,一棵棵大树在身旁掠过,弹指之间已出了镇子,越奔越远。 疾行片刻,那人突然一松手,将江浪掷下。砰的一声,背心着地,滚了几滚,重重地撞在树上。 江浪痛得呻吟出声,缓缓坐起,不禁惊怒交集。原来自己置身之处,竟然便是先前失声痛哭的那片河边荒林之中。 黑夜之中那人影背负双手,冷冷的瞧着江浪,不言不动。 江浪强忍着剧痛,摇摇晃晃的站起,扶着树干,注视着那人。深夜荒林,漆黑一团,只能隐隐约约的望见一条修长的身影,却瞧不清面目。 饶是身处黑暗之中,江浪仍是感到那人目光如电,也在细细打量着自己。他心头一凛,不觉打了一个寒噤,颤声道:“你,你是什么人?为何把我带到这里?” 那人冷冷的道:“你不必问我是什么人。你吸一口气,摸到左边乳根处下侧,随便按一下试试!”声音低沉,略显苍老。 江浪一呆,依言摸到他所说之处,微微一按,登时胸口针刺般剧痛,眼前金星乱冒,忍不住“哎哟”一声,大叫出来,霎时间额上黄豆大的汗珠一粒粒的渗了出来,一交坐倒,不住喘气。 那人冷冷的道:“你已中了老夫独门的‘寒风指’,一个对时必死无疑,除了我本人之外,当世不会再有第二人能解。” 江浪悚然一惊,颤声道:“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下此毒手?” 那人道:“我这般对你,自有我的理由。当然,你若想活命,也不是没有可能。只不过,你须好好听老夫的吩咐行事,不得有半点违拗!” 江浪道:“你,你想让我做什么?” 那人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来这里?” 江浪便把自己的来历说了,道:“前辈,我只是个寻常的镖师,和你素昧平生,也没得罪过你,求你放过我吧!” 那人不置可否,隔了一会,又问:“听说你在到处找你老婆,却是怎么回事?”江浪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奇道:“你,你怎么知道我在找我妻子?” 那人冷冷的道:“现下是我在问你,不是你问我。快说!” 江浪叹了口气,道:“我妻子不见啦。”那人逼问不止。江浪只好忍着疼痛把鲍小昙不辞而别之事说了。 那人默不作声。又隔了一会,冷笑一声,阴森森的道:“江浪,你虽跟老夫无冤无仇,但为了五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老夫也只有拿你条小命来做个交易了!” 江浪矍然一惊,道:“你,你待怎样?” 那人道:“废话少说。老夫这里有一包毒药,无色无味,明儿吃早饭之时,你只要设法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药粉放入段振飞和另外三名镖头的茶饭里。待我在半道上取了镖银,自会给你解开穴道。” 江浪倒抽了一口凉气,惊道:“原来你带我至此,是想让我谋害镖局兄弟们!” 那人冷笑道:“江湖险恶,人心更险恶,你又不是小孩子了,不会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吧?总之你现下乃是老夫案砧板上的鱼肉,已经没的选择,想活命的话,只此一途!” 江浪摇了摇头,昂然说道:“不行!我身为青龙镖局的镖头,岂能为了个人安危,出卖朋友,做此不义之事?我不能答应你!” 那人淡淡一笑,忽然伸出右手,拿出一只微微发光的圆球,问道:“你识得这是何物?”江浪一呆,见是一枚鸡蛋般大小的浅绿色宝珠,惊叫一声:“夜,夜明珠!” 那人微感意外,道:“看不出来,你这个土里土气的傻小子也有点儿见识。你以前见过夜明珠么?” 江浪道:“我曾在邓总镖头书房里见过一颗,不过只有鸽子蛋那么大,跟你这颗相比,那可差得远了。” 那人傲然道:“老夫这一颗是上等的祖母绿夜明珠,价值十万两白银!”江浪望着那颗夜明珠,点了点头,道:“邓总镖头家的那一颗珠子据说价值两万两银子。你这颗跟那一颗相比,又大又亮,料来价值不菲。” 那人缓缓道:“既然你这么识货,这颗夜明珠便送给了你吧!”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5章 剪径之贼(三) 第5章剪径之贼 五、剪径之贼 此时此刻,无论那人做出什么举动,说出什么言语,也不足以让江浪感到意外。但他这句话一出口,江浪登时听得呆了,张大了嘴巴,似乎被那颗夜明珠塞住了口一般,合不拢来。 淡淡的绿光之下,眼前是个身形高瘦的青袍老者,形貌清癯,颏下三绺长须,两道冷电似的目光在他脸上转来转去,木然不语。 过了好一刻,江浪猛地省悟,问道:“前辈,你,你刚才说什么?” 那老者嘴角边微带冷嘲,淡然道:“我说这颗夜明珠从此便归你所有。”顿了一顿,续道:“当然,你也应该明白,夜明珠这么值钱的宝贝自然是不可能白送的!年轻人,你想明白了,到底是做个伤重不治的死人,还是做个有十万两财宝在身的豪客。你是个聪明人,自个儿选择吧!” 江浪低头想了想,登时明白那老者的意思,忖道:“原来他想用这颗夜明珠收买我,让我答应在镖局众兄弟茶饭之中下毒,以便他放手抢劫那五十万两财物!”想到此人把自己擒来,威逼利诱,手段之辣,用心之毒,一股凉气从背脊心直透下去。 又过了一会,那老者微感不耐,催道:“江浪,你想好了没有?大丈夫一言而决,当机立断,如此婆婆妈妈,能成什么大事?嗯,你老婆所以离开你,定是嫌你是个穷小子,你有了这颗价值十万两的夜明珠,没准儿她便回到你身边来啦。” 江浪霍地抬起头来,怒目而视,大声道:“你别再说啦。想让我江浪做这种贪生怕死、卖友求荣的无耻勾当,简直是做白日梦。再说了,我妻子若是知道她嫁给一个贪图钱财、忘恩负义的禽兽,她又怎会再要我?” 那老者一呆,勃然大怒,当即收回夜明珠,右手一探,叉住了江浪喉咙,两根冷冰冰的手指挟住了他喉结,倏地收紧。 江浪顿感呼吸艰难,拚命挣扎,但穴道被制后,全身酸软,说什么也逃不脱那人手掌,扭了几扭,动弹不得。 那老者阴恻恻的道:“老夫最后再问你一句,想死还是想活?”手指微微松开。江浪大声喘了一口气,摇头道:“我不能答应你!” 那老者似乎怒极,狞笑一声,道:“傻小子,你连黄山三老的徒弟都打不过,还想逞强做英雄好汉,真是愚不可及!好,老夫这便成全你!”手指又即收紧,令江浪口中吸的气息再也进不到胸中,手脚一阵痉挛,晕了过去。 次日一早,江浪被金六连推带叫,睁开眼来,却发现自己躺在客房之中。他当即一骨碌爬起来,坐在床沿,伸手抚摸着自己脖子,怔怔的发呆。金六笑骂:“江大镖头,你小子怎地睡得这么死?我都喊了你半天啦。段镖头派人通知,早些开饭,早些出发!我先出去啦,你快点儿洗脸吃饭吧。” 江浪兀自迷迷糊糊,心中只想:“难道是我昨夜做的恶梦不成?我没有被人劫持?青衣老者和夜明珠压根儿就不存在?对了,还有黄山派的罗少侠和韩姑娘却不知道怎么样了?” 早饭之后,镖局一行人在段振飞的督率之下,取道向南,缓缓行进。 江浪乘马跟在镖局队伍之中,心神恍惚,想要将昨夜的恶梦告诉段振飞等人,却又觉得不妥,寻思:“这个梦当真荒唐之极。说将出来,只怕段副镖头和大伙儿也未必相信。再说了,天下哪里又有价值十万两银子的夜明珠!罢了,我若说给大家听,没的惹人笑话!只是这个梦好生可怕,跟真的一样,我可是差一点儿便被人叉断了脖子!” 忽地想到,若是自己当真被人扼伤了脖颈,自然该当有红痕才是! 于是他让元亮、金六等人察看自己的脖子,只说呼吸困难,咽喉有些不舒服。岂知众人看后,个个说道并无丝毫异状。 江浪长长吁了口气,心情一宽,终于确定原来自己是“做了一场恶梦”。 此后段振飞按照江浪的提议,多走陆路,少走水路。 须知镖队人马行经之地,多为太湖之滨。江南之地多水道,大大小小不知名的河流溪涧随处可见,康庄大道反而殊不多有。 翌日到了无锡境内,离苏州已只不到两日脚程。 一众镖师、趟子手、脚夫走在官道之上,人人兴高采烈,想起半个月辛苦总算没有白费,交完镖之后,依照邓总镖头平素的慷慨大方,弟兄们均可分到一份丰厚的花红谢礼。 江浪策马跟在后面,听元亮和钟元鸣二人并骑闲聊,说道只要再行两三个时辰,便到无锡城了。那无锡又名金匮,梁溪,锡城,是一座大城,春秋时便已出名,向来便是个好去处。 元亮道:“今儿晚上大伙儿自然在无锡城歇脚,这般大城市,喝酒赌博的地方也必不少。”钟元鸣向在镖队后面的段振飞一努嘴,微笑道:“你小子想得挺美。你倒是猜一猜,段副镖头会不会答应让你到无锡城中赌钱喝酒?” 元亮搔了搔头,苦笑道:“这位段副镖头比邓总镖头还要严厉。这半个月来,只准吃大鱼大肉,不准灌黄汤,赌博就更谈不上啦!”钟元鸣微笑道:“你小子也别沉不住气。等过两天到虎丘交完了镖银,由得你饱灌黄汤,畅赌通宵,那时候料来也没人管你。” 朱义方这时纵骑来到二人身旁,听了这话,笑道:“虽然段副镖头不准大伙儿出去赌博吃酒,但是江浪兄弟外出找她的‘美貌老婆’,还是允许的。元兄弟,你若是想要出去,不妨跟段镖头说是帮着江兄弟一齐找媳妇儿,多半他老人家便会点头答应。哈哈!” 元亮嘻嘻一笑。钟元鸣回头望了江浪一眼,咳嗽了几下,不再言语。 朱义方这才留意到江浪正乘马跟在自己身后,自知失言,讪讪的望了他一眼,搔了搔头皮,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之色。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5章 剪径之贼(四) 第5章剪径之贼 五、剪径之贼 江浪听了朱元等人的对答,却不以为忤,寻思:“我很快便要离开镖局了。其实这次南下,我一路寻妻,常自外出,旁人却严守本份。说起来段副镖头确实对我格外关照!”转脸望了望长长的镖队一眼,又想:“当初总镖头让我最后再护一次镖,其实也不无关照之意。唉,这样对元大哥、朱大哥他们,确实不太公平。” 众人原以为快到无锡,前面定是坦途大道,岂知江南乡间阡陌纵磺,小路弯来绕去,一路行来,连个镇子也见不着。直到过午,才在路旁一家小饭铺打尖。 元亮照例飞快地绕着饭铺转了一圈,察看周遭形势。这家小饭铺独家孤店,后面是一条小溪,附近是一大片黑压压的森林,并无邻家。 段振飞听了元亮的话,微一点头,接过朱义方递过来的毛巾抹了一把脸,对朱义方和江浪等镖师道:“这一带山高皇帝远,人烟稀少,多有强人出没,大家要加倍小心。只要过了前面的树林,到得无锡城中,以后便都是通衢大道了。” 镖局四十来人围坐了六张板桌,顿时将小饭铺挤满了。 饭菜送上,江浪和元亮照例用银针一碟碟、一碗碗的逐一试了,待到确定没有下毒,这才动筷。 众人正吃间,忽听得前面官道上传来一阵车轮马蹄声,在店前停车下马,三个人走进店来。当先二人是两名中年汉子,各自背着一个长长的包袱,后面跟着一个驼子,约莫五十来岁,手提马鞭,似乎是个车夫。 掌柜的迎上三人,打了一躬,陪笑道:“三位客官,当真不巧得紧,小店桌子已被镖局的达官爷儿们坐满了。三位若想打尖,须耐心稍等一会儿。” 左首一名额角带有长长刀疤的汉子大喇喇的点一点头,道:“也不要等啦。掌柜的,给切三斤牛肉,装三碗白饭,打三角酒,我们就蹲在车上吃喝。他奶奶的,赶路要紧,能塞饱肚子就成!” 右首矮小汉子却摇了摇头,皱眉道:“老八,正经事要紧,酒就不要喝啦。有肉有饭就成!”刀疤大汉似乎对矮小汉子颇为忌惮,忙笑道:“也好,也好。二哥,就依你的,不要酒啦!” 那驼背车夫跟在二人后面,始终默不作声。 不久掌柜的送上了白饭和牛肉,三人果然蹲在马车旁吃了。 自始至终,这三人目光没有向镖局一行人瞟上一眼。 江浪一面吃饭,一面回头打量着马车旁的三人,一瞥眼间,却见段振飞也在向那三人斜目偷睨,神色凝重,问道:“段副镖头,怎么啦?” 段振飞皱眉不语,摇了摇头,过了片刻,低声道:“江兄弟,待会儿吃完了饭,我让大家原地歇息半个时辰。辛苦你到前面探探路,察看动静,记得作好标记!”说着伸手入怀,取出一个流星,道:“若遇危难,莫忘了发射这个信号。” 江浪已知段振飞对这三人起了疑心,接过流星,站起身来,道:“我吃饱啦,到马厩去瞧瞧骡马。”转身离去。 少顷众人吃罢了饭,段副镖头下令稍作休憩,并不起行。 这时江浪已腰挎佩刀,到后院的马厩牵过坐骑,悄悄地从后门绕至前面大道。回头一张,见那三人已坐在店堂中自顾自埋头吃饭,看镖局众人时,只见段振飞带着三位镖头、十个趟子手和二十多名脚夫守在镖车之旁,严行戒备,自也不会出乱子。于是纵身上马,取道往南驰去。 奔行了一阵,前面是黑压压的一大片森林,中间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径,并无岔道。按照惯例,无岔道便无须做太多的标记。江浪谨记着邓通达、段振飞等年长资深的镖头们所教的江湖经验,不住的挥刀在沿途树后枯叶处、草丛中击削劈刺,以防有盗匪潜伏其间。 只要有可能埋伏敌人的地方,江浪都严加检视,用力拍打,待得确定并无不妥,这才取出一把尖长柄短背厚刃薄的解腕刀,在较大树身上留下一个“龙”字记号,箭头指向前方。 如此牵马缓行,向南迤逦走了二三里,沿途并无异状,只是密林中道路曲曲折折,这番先行勘察后做标记,其实颇费工夫。抬头望着天上渐渐西去的日头,心道:“段副镖头也该下令镖队出发了吧?这片树林怎地这么大,不知还要多久才能走出去。” 又行了一阵,忽听得前面响起几下幽幽的胡琴声,随风飘送而来,凄楚悲苦,似是叹息,又似哭泣,幽林之中听来,令人没来由的顿生心酸气沮之意。 江浪心下纳罕,一跃上马,循声奔到近处,按辔徐行,却见前面道路正中盘膝而坐着一名宽袍大袖的青袍老者,瘦骨棱棱,双目微眯,正自拉着一具胡琴。 江浪在马背之上侧耳细细听来,那琴声宛如巫峡猿啼,鲢人夜泣,蠕妇盼子,孟姜哭夫。只听得片刻,触动心事,心下愈益郁郁,想起妻子如今茫然不知所在,眼泪夺眶而出,蓦地里再也抑制不住,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那青袍老者一曲拉完,收起胡琴,向江浪瞥了一眼,脸现愠色,摇头道:“败兴,大大的败兴!老夫的这首‘雨霖铃’曲子一向清丽脱俗,不染片尘,却被你这臭小子的马蹄声和鬼哭声搅得一塌糊涂。小子,你这时候跑来干什么,想送死么,还不快快滚回去!” 江浪止住哭声,伸袖抹泪,翻身下马,唱个肥喏,说道:“老先生,实在对不起,小人适才听得老先生胡琴之声,自伤身世,一时情不自禁,这才哭出声来。打扰老先生抚琴雅兴,实在该死。老先生恕罪则个。” 青袍老者哼了一声,冷冷的道:“恕罪个屁!你一个大男人,即便你老婆跟别人跑了,也不必哭得这般伤心吧?哼,还不快滚开,莫再耽误老夫拉琴独乐。”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5章 剪径之贼(五) 第5章剪径之贼 五、剪径之贼 江浪一阵愕然,心想你怎么知道我妻子离开了我,转念又想,或许是此人只是无意间信口开河。细细打量那老者,却见他须发皓然,老态龙钟,连抱着胡琴的样子也显得不堪其重,当真是“手无缚鸡之力”,决计不似打家劫舍、拦路抢劫之辈,便又打了一躬,道:“老先生,借光,我要到前面去。” 青袍老者怒道:“你这小子好生无礼。老夫说了,要在此拉琴独乐,你就不能安静一会儿,滚开,滚开!” 江浪没料到这老者如此不近人情,心中微微有气,强自按捺,举目在林中东张西望,心道:“既然你不肯让路,我一人一骑绕过这几棵树过去却也不难。只是这条林间小路是往南去的唯一路径,少顷镖队经过,镖车笨重,可不能绕路,难不成从你身上辗过去不成?” 当下耐着性子将镖队一会儿从此路过之事说了,敦请那老者让路。 青袍老者发起了脾气,吹胡子瞪眼的道:“气死我也,气死我也!莫说是镖局子的达官,便是当今龙庭的那位大官家、皇帝老儿来了,老夫也决不让这个路!你这臭小子着实可恶,连老夫想好生拉个胡琴,也让人不得安静。” 江浪见那老者如此固执,很感头痛,却又不愿对一位老人家硬来,苦口婆心解释了一阵,摇头叹道:“只怕待会儿我们镖局子的大队人马一到,段副镖头必定会派人把你架到一旁,却又何苦?” 当下牵着坐骑,转向一旁树林,欲待绕将过去。 便在这时,蓦地脑后风声微响,眼前一暗,一件布袋当头罩下,只觉得后腰“悬枢”、“中枢”两穴上微微一麻,扑地跌倒,动弹不得。 耳中却听得嘿嘿一声冷笑,似乎便是那老者的声音。又觉背心一紧,已被人一把拿住,随即身子离地而起,但觉呼呼生风,犹似腾云跨风一般,已落在一株参天大树之上。 江浪身子被人横放在大树的枝杈之间,眼前忽又一亮,那人已将罩住他头脸的布袋收了去。 他又惊又怕,回头望去,早已不见了人影。低头俯视树下,却见自己的坐骑歪倒在地下,动也不动,似乎已断了气。 他意欲张口呼叫,嗓子却已不听使唤,声息全无,想要下树,四肢却又软麻无力。偏偏奇怪的是,脖子能动,眼睛能看,耳朵能听,有如梦魇之中一般。 如此静悄悄的,又过得半个时辰,但听得人声喧阗,车马杂沓,镖行一行人渐渐移近。 镖队甫经此处,便有眼尖之人望见江浪的坐骑倒毙在道旁树下,惊骇之下,急报在后督促的段振飞。 段振飞闻讯一惊,跃离马鞍,快步抢到队前,察看江浪的那匹坐骑。只见那黄马横卧树下,其实并未死去,只是奄奄一息,动也不动,奇怪的是,浑身上下并无一处伤痕。 便在这时,忽听得前方响起数声尖锐之极的唿哨,此起彼伏,随即密林草丛中,嗤嗤连响,早已射出一排飞蝗弩箭来。 段振飞急纵而前,凌空跃回镖队,一面纵声大叫:“大家躲在镖车后面!定着点儿,莫要乱动!”一面左手扬起圆盾,右手挥舞单刀,涌身迎将上去。圆盾护身,单刀舞得呼呼掠风,前后左右卷起匹练似的一道道寒光,飞蝗弩箭纷纷跌落地上。 人影晃处,密林之中已跳出来八九条黑衣大汉,拦住了镖队,不断的发射着飞蝗箭雨。 飞蝗箭之后,紧跟便是飞刀、钢镖、袖箭、铁莲子、铁蒺藜、飞蝗石,诸般暗器纷纷向镖局众人掩藏处招呼。 钟元鸣、元亮、朱义方三人各展刀剑,左一闪,右一趋,拨打闪避暗器。 过了一阵,众黑衣人打完了暗器,一人尖声叫道:“并肩子,托线孙可灵了,亮青子,招呼吧!”(作者按:这句是江湖黑话:弟兄们,保镖的察觉了,亮兵刃,动手吧!) 段振飞一惊,又听得后方镖队有人惨叫之声,回头一张,却是那三名在饭店中所遇之人从后面杀了过来,两名趟子手抵挡不住,已经受了伤。 但听得兵刃相交之声,乒乒乓乓的打得极为激烈,镖局众人各挺兵刃,和群盗混战了起来。 段振飞眼见盗贼来势猛烈,腹背受敌,形势危急异常,又惊又怒,当下双足一点,跳上一辆镖车,大喝一声,嘶声叫道:“大家住手,住手!且听我一言!” 这一声大喝中气充沛,甚是惊人,一干黑衣盗贼和镖局众人各自跃开,停了兵器,转头望着段振飞。 段振飞收起刀盾,哈哈一笑,双手一拱,向群盗作个四方揖,朗声道:“请恕在下眼拙,没曾拜会。敢问列位朋友尊姓大名,宝寨歇马何处?” 群盗与镖局众人交手,遭遇顽强抵抗,这时又见段振飞威风凛凛的站在镖车之上,一时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段振飞又哈哈哈的连笑了两声,朗声道:“不知是哪位朋友带头,且请借一步说话!” 只听一声咳嗽,镖队后面施施然走出一人,慢吞吞的道:“‘密不透风’段英雄果然威风!咱们兄弟打家劫舍,干的都是没本钱的买卖,本是剪径之贼。闲话少叙,各位如想活命,只管留下五十万镖银,转身离开便是。既然‘紫金降魔刀’邓老英雄不在,借一步说话就不必啦!” 段振飞凝目望去,只见说话之人竟是饭铺中的那个貌不惊人的驼子,初时只道他是驾骡赶脚的车夫,不料此时见盗众对他毕恭毕敬,俨然便是群盗之首。他听那驼子言外之意,只认邓通达,浑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当即跃下镖车,迎上前去,抱拳道:“邓总镖头虽然没有亲自到来,但是他委托兄弟办这趟差事。在下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受人之托,自当忠人之事!”顿了一顿,微笑道:“不敢请教老爷子尊姓大名?” 那驼子仰天打了个哈哈,说道:“老汉只是个无名之辈,贱名不足以挂尊齿,兄弟们都叫我丁驼子。嘿嘿,‘密不透风’段英雄,听说你是崆峒派的。贵镖局邓总舵主既然将这么重的担子交给你,料来你的本领也不会太差,丁某原本不敢冒犯。”指着一众黑衣汉子,叹了口气,续道:“只不过弟兄们饿了几天肚子,想请段副镖头赏口饭吃。” 段振飞心中嘀咕:“丁驼子,却是哪座山寨的?江南绿林道上不曾听说有这号人物啊!”微微一笑,抱拳道:“丁老爷子言重了。钟兄弟,取一百两银子,请丁老先生赏赐弟兄。”钟元鸣当即捧了一个锦囊出来,晃了一晃,囊中发出当当的声音,显然都是银子。 镖局的人都知道,段振飞这是按着江湖道上的规矩行事。 “贼不空回”,绿林道的好汉,决计不能白白辛苦一趟,空手而归的。 钟元鸣跨前两步,将装有一百两银子的锦囊递了过去。 新版江浪传奇全面连载暨相关问题的若干说明 一、《天道剑影》和《江浪传奇》的作者“听风观云278”,已与签约,作者名“听风观云”。 二、原在起点连载的《江浪传奇》部分章节中逻辑性不足和语文法疏漏之处已在新版稿中一一改之。喜欢拙作的朋友不妨读一读。 三、新版《江浪传奇》较之《天道剑影》文笔更成熟,故事更新奇,寻记记,塞外风云,巨人帮主传奇,乌孙宝藏、龙宫传奇等精彩章节将会陆续推出。 四、作者曾在起点中提及,《江浪传奇》小说是金庸、古龙、梁羽生等新派武侠小说的传承沿袭之作,作者旨在将《笑傲江湖》、《侠客行》、《楚留香》等武侠故事有所突破。纠正近年来重情节荒诞而轻解构人性的创作误区,重千秋而不重一时。 五、想我中国文字典雅蕴藉,博大精深,文采风流,丰瞻华美。作者企图努力做到,让每一个读此小说的人,都能领略到汉语的的优美。(限于水平,多所努力。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呵呵,暂时写这么多吧。明天起,观《江浪传奇》,唱沧海一笑。给你一个不一样的武侠! 听风观云 2014年10月21日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6章 夺镖之战(一) 第6章夺镖之战 六、夺镖之战 丁驼子瞧也不瞧,倏地右掌推出,啪的一声响,那锦囊已从钟元鸣手中飞入半空,不偏不倚的挂在一株道旁古树的斜枝之上。他冷笑一声,说道:“不必啦。青龙镖局威震大江南北,听说一保就是五十万两红货。姓丁的眼界虽小,区区一百两,倒还没瞧在眼里!” 段振飞眉头一皱,仍按江湖规矩,客客气气的道:“敝镖局只是个寻常的三流镖局,全凭道上朋友给脸罢了。丁老前辈今日虽是初见,咱们山不转水转,段某有幸,今日又交一位朋友。不知老前辈有什么吩咐?” 丁驼子懒洋洋的道:“吩咐是不敢当的。但段总镖头既然开口老前辈,闭口老前辈,江湖规矩依得十足,驼子今儿若然做得太绝,未免令道上的朋友齿冷,说我以大欺小。这样吧,我们只借三十万两,余下的绝不染指。”向众大汉一挥手,喝道:“留下四辆镖车,其他的六辆全部取了!”群盗轰然答应,跃跃欲试,便要往镖车冲去。 元亮早已不耐烦起来,越众而出,伸手指着丁驼子,叫道:“老家伙,亏你还在黑道上行走,没听过青龙镖局的威名么?” 丁驼子淡然道:“青龙镖局么,还真没怎么听说过!”忽地退后一步,探手入怀,豁喇一声响,手中已多了一条软鞭。 这条软鞭明晃晃、亮晶晶,共分九节,显是烂银打成,鞭首是个貔貅,鞭身上生满了倒钩,一展动间,隐隐泛着青光。 段振飞一见到这条九节鞭,蓦地想起一件事,神色斗变,“啊”的一声惊呼,颤声道:“银鞭神驼,你是雁荡山的丁一峰丁前辈!” 丁驼子仰天哈哈大笑,道:“想不到还有人识得我丁驼子。听说邓通达的婆娘家也是使银鞭的,可惜这次无缘领教。段总镖头,今儿倒要先请你老弟先鉴赏一下‘丁家鞭法’!”说着右腕一抖,一道白光闪处,软鞭卷住插在一辆车架上的青龙镖旗,喀喇一声,旗杆一折两段,鞭梢飞回之时,又将半截旗子卷了过来。 丁驼子左手抓住那面旗子,搓了几搓,猛地往空中一抛,旗子登时化为碎片,犹如雪花一般随风飘散开来。 镖局众人见他显露了这手惊人的功夫,无不变色。群盗却轰然喝彩,叫道:“丁老大,好本事,好功夫!” 元亮却没把这个又矮又瘦的老驼子放在眼里,一声冷笑,双足蹬地向上跳起,腾空时两腿屈膝,扑将上前,双掌往他面门猛击过去,正是一招“猿猴出洞”。 丁驼子侧身闪避,说道:“小猴子,作死么?”左掌一翻,急抓他的手腕。元亮一个猴跳,早已避开,缩脖耸肩,又一招“腾空抖毛”,右掌一斜,劈击敌人下颚。丁驼子微微一惊,叫道:“通臂拳,大圣门的绝技!”跃开相避。 须知元亮所练的通臂拳,讲究刚柔轻灵,绵巧躲闪。但见他前窜后跃,跌扑翻滚,忽而单手前翻,忽而灵猿献果,什么格挡、刁手、小舞花、抓掳、穿掌等诸般变化,层出不穷,令人瞧得眼花缭乱。 霎时之间,元亮已连连抢攻,占尽先机,一口气打出了二十五招“通臂拳法”。 镖行众人、黑衣群盗一齐凝神观斗,人人肃静,除了丁元二人打斗吆喝之声外,树林中只有风吹树叶的猎猎之声。 斗到分际,元亮滚地翻腾,右手探出,一招“猴子摘桃”,直袭裆部。 丁驼子侧身闪避,冷笑道:“该爷爷发威了罢!”倏地左足踢他手腕,右足飞起,砰的一声,踢中小腹,左足鸳鸯连环,跟着向他下颚踢去。 元亮连挨两脚,正在大呼迎敌,对方第三脚迎面飞来,砰的一声,下颚已被踢得急速合上,将自己舌尖咬得血肉模糊,惨叫声中,翻身倒地,双眼翻白,手足一阵痉挛,已痛得昏了过去。 段振飞向一名趟子手点一点头。那趟子手急步上前,将元亮抱起,回到镖行人丛之中。 丁驼子将九节银鞭在空中一抖,豁喇喇一声响,乜斜着段振飞,扬声叫道:“段副镖头,既然已经动了手,还是手底下见真章罢。既然你这么喜欢按照江湖规矩,老夫便成全你,由你来决定,不管是单打独斗,还是大伙儿一齐上,老夫一切奉陪。” 段振飞忖道:“若是群殴,双方人数差不多。但我方的元亮受伤,江浪多半也已遭遇不测。凭我和钟、朱三人加上八名趟子手,未必便能占得上风。倒不如单打独斗的好!” 隔了一阵,丁驼子见段振飞彷徨不决,心中老大不耐烦,银鞭一抖,喝道:“姓段的,要打便打,干么这般婆婆妈妈!” 段振飞心知今日之事,只有分个胜负,否则难以了局,当下单刀一摆,道:“既然丁前辈有此吩咐,晚辈岂敢不从?这样罢,就让在下领教一下雁荡山丁家的精妙鞭法如何?” “银鞭神驼”丁一峰哈哈大笑,道:“好,好!”向群盗摆了摆手,道:“大伙儿且退下,待我拾夺下这位段总镖头,再取镖银也不迟。”众大汉依言退开。有人叫道:“老大,小心!”丁一峰嘿嘿一笑,微微点头。 段振飞吩咐钟、朱等镖师和趟子手列队守在众车夫外围,“定着点儿,好生护镖!” 丁一峰忽地一个箭步,窜到前面一片空旷之处,叫道:“老夫今儿便瞧瞧你是如何‘密不透风’的!” 段振飞神色凝重,左手持盾,右手挺刀,缓步来到丁一峰对面,打了一躬,叫道:“丁前辈,请。” 两个人相对而立,一个持九节银鞭,一个挺瓦梭钢刀,你瞪着我,我瞪着你,一时僵着不动,谁也不肯先行出手。 霎时之间,一鞭一刀,透骨生寒,在场镖行众人、黑衣群盗骤然感到空气中弥漫着森森杀气,直令人呼吸艰难,难以为继。 隔了半晌,丁一峰叫道:“段振飞,果然沉得住气。看鞭!”右手一扬,豁喇喇声中,九节鞭一招“飞蛇出洞”,鞭身挺直,便如一条长枪般刺向对方胸口。段振飞横盾迎上。鞭梢撞在盾牌正中,当的一声大响,火星四溅。段振飞倒退了两步。 丁一峰狞笑道:“自不量力,再来一下!”如法炮制,又是一招“飞蛇出洞”,却将九节鞭使得嗤嗤直响。段振飞见来势极其凶猛,鞭梢未到,劲风已将自己周身罩住,当下运劲于臂,双手挺起盾牌往前硬挡,又听得当的一声大响,火星更炽。 段振飞只觉手臂酸麻,双手虎口迸裂,鲜血直流。 他万万料想不到,丁一峰看上去既老且驼,又干又瘦,一身力道却是沉猛之极,这一鞭之威,竟尔如此凌厉霸道! 丁一峰见段振飞脸色苍白,嘿嘿两声冷笑,得势不容情,一招“白蛇吐信”,疾往段振飞面门打去。段振飞不敢再硬碰硬,当下翻身跃起,举刀横削,斫他鞭身。丁一峰腕陡鞭斜,鞭头打到一半,猛地回窜,顺势一颤,改而朝着他下阴扫去,却是一招“怪蟒翻身”。 段振飞识得厉害,斜身绕步,疾纵上前,一声呼喝,举刀向丁一峰当头砍落。 这一刀势挟劲风,招沉力猛,快得异乎寻常,丁一峰心头一凛,暗想:“想不到这姓段的果然手底有些真功夫,怪不得邓通达敢把五十万两银子交给此人押运。”不敢托大,侧身避开,回鞭招架。两人又斗在一起。 这两人一搭上手,一招接一招,以快打快,犹如狂风暴雨一般。两人的出手之快,凶险之甚,又远在适才丁元的厮斗之上。如此刀来鞭往,鞭去盾来,各逞绝技,一时间斗得难解难分。 顷刻间已来回攻守了三十个回合,丁一峰忽地怪叫一声,倒纵丈许,反手一鞭,夹头夹脑往段振飞打去。段振飞知他忌惮自己刀法精奇,意欲远离自己,不使近身,一声低喝,着地滚近,盾牌护体,欺身挺刀抢攻。 丁一峰却不愿接刀,展开轻功,如一溜烟般绕到了段振飞身后,不待他回身,倏地左手扬处,嗤嗤之声连响,三枝短箭连珠价朝着段振飞背后射去。段振飞大惊之下,危急中反手挺盾,只听当当两声,两枝短箭射在盾牌上,弹了开来,但他随即痛哼一声,已被另一枝短箭所伤。 原来丁一峰为人狡猾多计,算准段振飞会回盾挡箭,因此早将第三枝短箭略往下移,正中左腿。段振飞立足不定,翻身倒地。丁一峰长鞭挥处,卷住刀柄,又将段振飞手中的钢刀硬生生的夺了起来,振臂一甩,刀身嗤的一声,直飞数丈,插在一株大树干上。 段振飞欲待挣扎站起,忽觉后颈一冷,已被刀尖抵住。 丁一峰手中所持,正是一柄寒光闪闪的解腕尖刀。 镖行众人见丁一峰突施暗器,以卑鄙手段暗算了段振飞,无不又惊又怒。又见他持刀架在段振飞脖子上,钟元鸣、朱义方、金六等人同时叫嚷道:“放开段镖头!”各挺兵刃抢上。段振飞连声咳嗽,俯在地上,不顾尖刀抵颈,只说:“别管我,护镖,护镖!” 群盗齐声大哗,蜂拥而上,霎时之间兵器相撞之声大作,双方又混战起来。 丁一峰狞笑一声,厉声喝道:“都给老夫住手!哪个敢再往前一步,老夫先宰了这姓段的家伙!”出手如电,在段振飞背后“大椎”、“中枢”二穴点了两下。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6章 夺镖之战(二) 第6章夺镖之战 六、夺镖之战 钟元鸣奋力砍翻一名强盗,猱身向丁一峰冲去,右手一扬,低喝一声:“看镖!”嗤嗤嗤之声不绝,一口气连发三只飞镖。 丁一峰低头避过,笑道:“啊哟!又有一个使暗器的!”斜身而前,反手一掌,往他脸上打去。钟元鸣见他掌势凌厉,不敢硬接,纵身跃开。丁一峰身形一晃,右手长鞭挥处,啪啪两声,打翻了两名正与群盗厮杀的趟子手,随即又猱身而上,扑向钟元鸣。 十余招后,钟元鸣不敌,冷不防小腹被丁一峰踢了一脚,扑翻倒地。 丁一峰一声怪啸,纵身抢入人丛,九节鞭盘旋飞舞,倏左倏右,或上或下,只听叮叮当当,响声不绝,兵刃落了一地,原来都被他鞭身一一卷去,夺过来掷下。镖行众人惊骇之下,各自跃开,呆呆地望着他。 群盗精神大振,挥舞刀剑,喧哗叫嚣起来。 镖行众人兵刃尽失,一败涂地,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人人脸若死灰,垂头丧气。 丁一峰吻哨两声,向抱头蹲地的一干车夫喝道:“想要活命的,乖乖地跟着大爷们走,休要弄鬼。” 江湖道上有个行脚的规矩,绿林好汉劫镖抢银,并不伤害车夫,只要乖乖遵从嘱咐,不乱逃乱闯,非但无事,抑且往往连脚力酒钱也依常例照给,一两银子也不少。 当然,不听话的例外,此之谓“盗亦有道”也。 此时此刻,众车夫自是不敢不依,起身拉住牲口,在群盗的指挥下,驾驭骡子,将银车一辆辆地重行列队,只是骡马却已掉转了方向。 丁一峰望着十辆镖车,心下得意,双手叉腰,仰天哈哈大笑。 江浪身在树上,这一切瞧在眼里,心如刀割,只是空自忧急,苦于动弹不得。眼见群盗押着镖车便欲离去,突然之间,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师父曾说过:“若是被人所制,只要能设法咬破舌头,多半便能激发潜能,四肢便能动。只是此举会伤害自身,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用!” 心想:“镖局众人对我不薄,便是拼死,也要保住镖银。”当下更不迟疑,猛地一咬舌尖,剧痛之下,果然手足颤抖,似已能动。 他大叫声中,一翻身,从树上滚了下去。 这一下变故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镖行众人、黑衣群盗一齐循声转头,望见道旁一颗参天古树上灰影闪动,翻身落下一人。 但江浪自己也是料想不到,咬舌只是让手脚略略能动,实则穴道并没完全解开,因此这一翻身离树,并非跳跃,而是头下脚上的直向树下跌落! 其实以他的轻功,即便没被点穴,从十余丈高的古树上跳下来,也势必摔断腿脚,变成残疾,更何况是这般笔直坠落? 眼见江浪一具僵硬笨拙的身躯呼呼急坠,非死即伤,众人正错愕间,蓦地另一株树上青影一闪,一人斜刺里飞了过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双臂平伸,稳稳地接住江浪身子,打横抱起。 这当儿说时迟,那时快,实是惊险万分,那人身法迅捷无伦,直似鹰隼。众人但见一条青影在半空中一晃,有如星驰电闪,神光离合,奇的是竟不着地,反而抱着江浪的身子斜飞而起,瞬息之间,凌空转折,轻飘飘的落在丁一峰面前。 江浪坠落之际,早已惊骇欲绝,不料奇变横生,眨眼间自己已被救下,稍一定神,当即从那人臂弯中挣脱。他在这生死一瞬之际,猛地省悟,已知救自己的便是点穴袭击之人,亦即适才在道路中间拉胡琴的青袍老者。 只是万万料想不到,这青袍老者竟尔是个身手不凡的武林异人。 江浪担心镖银,跳了起来,叫道:“留下镖车,不能让强盗抢去!”说到这里,顿感手足行动自如,身上的穴道竟不知不觉间已被解开。 他一呆之下,转头望了望那青袍老者,心下惊疑不定,欲待问个明白,却又惦念镖行众人的伤势和镖银,便顾不得多言,快步抢上,将伏地不起的段振飞扶了起来。 这边厢丁一峰怔怔的望着那青袍老者,矍然而惊,脸上神色又是错愕,又是惶惑,上前一躬到地,颤声道:“前辈,您老人家安好!” 青袍老者淡淡一笑,道:“丁一峰,你一定很奇怪,巳牌时分,老夫曾对你说过,你们如何打劫,不关我的事,我也不会干预。你可知为何我又突然反悔?”见丁一峰不敢接口,又道:“这个姓江的年轻人,暂时对我还有点儿用处,我不想让他死。本来点了他穴道,想让他在树上避过这一劫。岂知此子愚不可及,自个儿作死,居然想咬舌自救,还想帮青龙镖局。适才你也看到了,我若不出手,他现下便摔得稀烂了!你是不是怪我啊?” 丁一峰连连哈腰,赔着笑脸,涩然道:“不敢!想不到这少年居然能令您老人家出手相救,当真是他十世修来的福气!” 青袍老者笑了笑,淡淡的道:“你不会怪老夫食言而肥吧?” 丁一峰神色斗变,身子似遭重击,失声道:“前辈,您老人家的意思是?” 青袍老者淡淡一笑,双手拢在袖中,抬起头来,望着天空悠悠飘过的白云,似乎已懒得回答。 霎时之间,丁一峰浑身颤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呆在当地,半晌做声不得。 那刀疤大汉朝着丁一峰叫道:“老大,红货已到手,咱们赶紧扯呼吧,以免夜长梦多!”丁一峰缓缓转过头来,涩然道:“老八,留下镖银,咱们走!” 刀疤大汉一怔,叫道:“老大,你,你说什么?” 丁一峰一字字的道:“留下镖银,咱们走!” 此话一出口,群盗齐声喧哗,二十余道目光都射到丁一峰脸上。 刀疤大汉连连摇头,大声叫道:“老大,这可不成。已经到手的雪花银子,凭什么不要?我,我卫老八可不服!” “啪”的一声,丁一峰也不回头,反手一掌,正中那刀疤大汉的左脸。刀疤大汉半边脸登时肿得老高。 刀疤大汉当着同伙的面前被打,脸上挂不住,恼羞成怒。他却不敢向丁一峰发火,瞪眼向青袍老者叫道:“老家伙,五十万两银子,你一句话就不要了。你他娘的算老几?老子先一刀劈了你!” 说着跳起身来,刷的一声,挥刀往青袍老者头顶砍去。 青袍老者仍是双手拢在袖中,抬头望天,于这致命的一刀竟似浑如不见。 丁一峰却大惊失色,身形一晃,刷的一声响,快如闪电般反手夺过一柄长剑,一咬牙,挺剑刺出。 但见白光一闪,噗的一声,那柄长剑从刀疤大汉背后插入,贯胸而出。 刀疤大汉只觉后背和前胸一阵剧痛,血红的剑尖已从胸口突了出来。他回过头来,见出手之人竟是丁一峰,一时愕然难明,呛啷一声,手中钢刀掉在地下。他身子晃了一晃,口吐鲜血,低头瞧了瞧刀尖,又回过头来,眼光中满是疑问之色,喘息道:“老……老大,这……这是为什么?” 丁一峰嘴角抽搐了两下,脸上木无表情,右手一抖,将长刀从他身子里抽出,向那名矮小汉子喝道:“二当家,将他拖走葬了。哼,今后谁再敢不听老大之言,卫老八就是榜样!” 刀疤大汉卫老八大叫一声,砰的一声,直挺挺的仰面倒在地下,胸背两处伤口中鲜血泉涌,一双眼珠瞪得圆圆地,就此毙命。 那矮小汉子二当家满脸惶恐之色,带着两名盗贼将刀疤大汉尸体拖到一旁,就地掘坑,草草掩埋了。 在场众人见丁一峰忽然翻脸,竟对自己兄弟痛施杀手,如此心狠手辣,委实令人心寒,无不惴惴。 只是大家心中嘀咕,这青袍老者究竟是什么来路,竟令不可一世的雁荡山“银鞭神驼”这等穷凶极恶的厉害角色居然连五十万两银子也甘愿放弃,甚至于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兄弟也毫不犹豫的一刀杀了。 青袍老者似乎看出了大家的心意,向丁一峰略一点头,淡淡的道:“这样也好,死一个总比死十二个的好。丁一峰,废话少说,老夫不想江湖上有甚么闲言闲语。快带着你的兄弟走吧。” 丁一峰伸手抹汗,如遇大赦,向青袍老者深深打躬,一言不发的转身便行。一众盗贼见老大离去,哪敢耽搁,当即跌跌撞撞,争先恐后地追了过去。顷刻之间,走得干干净净。 青龙镖局中除了段、元二名镖头外,另有四个趟子手也受伤不轻,呻吟哀号,情景甚是凄惨。钟元鸣一挥手,命同伴扶起伤者。 江浪和金六从镖局预备的药箱中取出金创药、药酒、棉花、白布等物事,替伤者敷药包扎。忙了半天,待得段振飞、元亮等人伤势略定,回头看时,哪里还有青袍老者的人影? 此次众人大败亏输,险些失镖,无不心有余悸,惴惴不安。不少人窃窃私语,暗中猜测,那青袍老者到底是什么人,何以能令“银鞭神驼”丁一峰犹似耗子见猫一般,怕得如此厉害。 江浪和钟元鸣略一商量,群盗显是惮于青袍老者之威,不得不离去,难保不会随时卷土重来,此地已不宜久留。于是将几名伤者扶上马背,座骑不足,有的马背上骑了两人。 忙了好一阵,待得料理妥当,镖队正要出发,一个趟子手忽道:“江镖头,你的马儿好像没事啦。” 江浪转头望去,果见自己的座骑不知何时已自行站了起来,正在树下嚼着青草。他又惊又喜,急忙奔了过去,将黄马牵回。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6章 夺镖之战(三) 第6章夺镖之战 六、夺镖之战 雁荡山一众盗贼发足追了好一阵,这才远远望见丁一峰失魂落魄的站在道旁,走近瞧时,却见他脸上犹有惶恐不安之色。 其时丁一峰双目微闭,脑海中闪过上午巳时的林中一幕:自己的人马潜伏在这个森林深处,俟机等待青龙镖局的镖队送上门来。 快到午初之时,忽听得林中远处响起一阵咿咿呀呀的胡琴之声。 丁一峰又惊又奇,怎会有人在这个人迹罕至的野外荒林中拉琴? 更奇的是,听到琴声的人只有他一个,另外十三名盗众,竟无一人听到。 丁一峰内功精湛,自非寻常盗贼所能望其项背的。于是他派了二个得力兄弟前去瞧个究竟。 那二人离去后,泥牛入海一般,再也没有回来。 于是雁荡群盗的十四人,便成了十二人。 丁一峰大惊,吩咐群盗潜伏不动,同时决定亲自去看看。 然后他便见到了抱琴端坐、老僧入定般的青袍老者和那两个盗贼。 只不过那二人俱已尸横就地,气绝已久。 丁一峰惊怒交集,一挥九节鞭,喝道:“尊驾是什么人,为什么杀我们的兄弟?” 青袍老者缓缓睁开眼睛,斜眼微睨,懒洋洋的道:“老朽在这里拉琴,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小贼跑过来大呼小叫,好生无礼。老朽一怒之下,便用琴声把他们震死了。是他们自己作死,须怪我不得!” 丁一峰大怒,冷笑道:“荒唐,琴声也能杀人,亏你说得出口。”一抖银鞭,便往青袍老者脸上砸去。 他和江浪一样,以为青袍老者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怎能挡得自己九节鞭的雷霆一击? 于是丁一峰看到了生平未见的奇异情形,他的鞭头未及对方脸上,忽然间自行滑开,啪的一声响,重重击在地上。一时尘土飞扬,枯叶四溅。 青袍老者端坐不动,眯起了双眼,嘴角微斜,显得甚是鄙夷。 丁一峰又惊又怒,偏偏不信这个邪,再次使足全力,右手挥处,那生满倒钩的长鞭如一条大蟒般窜了过去,鞭头直指那老者咽喉。 雁荡山“丁家鞭法”可不是说着玩的,驰名江湖三十余载,不知击毙过多少黑白两道的成名豪杰? 但见一套精妙绝伦的“丁家鞭法”施展开来,刷刷刷刷,连绵不断,一击不中,又是一击,鞭影只在青袍老者身周晃来晃去的飞舞来去,呼呼风声中,组成一道光幕,顷刻之间,已将青袍老者围在垓心。 但任凭丁一峰使出的尽是丁家鞭法中最凌厉的险恶招数,招招夺命,鞭梢竟尔始终没法沾得上那老者的一片衣角。 青袍老者忽道:“丁一峰,想不到三十年来,你们丁家鞭法竟没半分长进,你老子丁仲杰丁老二后继无人了。哼,你好大胆子,敢对老夫出手,若非念在你死去的老子的份上,你小子早不知死了几回啦!” 丁一峰是个桀傲强悍的亡命之徒,舞鞭拼命,毫不示怯。只是鞭子越来越沉重,不久便全身大汗淋漓,已然湿透衣衫。 青袍老者大笑道:“老夫若想杀你,简直易如反掌。你知道老夫为什么会留你一条老命?这便停手了罢!”说着伸出中指,往他鞭头上轻轻一弹。 丁一峰自管自的挥鞭抽打,虽然每次必然不中,却也不虞自身有危险,不料这次鞭梢被那老者这般随手一弹,倏忽转弯,回窜过来,竟尔当头打来。丁一峰大骇之下,危急中弃鞭后跃,凌空倒翻了三个筋斗,这才勉强避开。 那老者仰天大笑,道:“丁仲杰的儿子,倒也有两下。哈哈。”其实他和丁一峰年纪相差不大,但不知为何,丁一峰这个年过花甲的老翁,在他心中不过是个不争气的晚辈罢了。 丁一峰又惊又怕,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大败。抑且败得狼狈之惨。而令他惊骇不已的是,对方一招未出,自始至终,只是好整以暇的抱琴而坐。 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武功,如此神奇的人? 青袍老者见他呆若木鸡一般,微笑道:“你现下相信你手下的这两个兄弟是被老夫胡琴之声所杀的吧?想不想试试?” 丁一峰一怔,小心翼翼地上前检视了那二人死状,果然并无外伤,内脏碎裂,显是被内家高手震死的。 他心头涌起一阵寒意,猛地省悟:“刚才那一指莫非是故老相传的‘弹指神通’?我怎地这么笨?父亲在世之时,曾跟我提过这号人物,难道当真是他?” 青袍老者似乎已猜到了他的心思,淡淡的道:“你既已晓得老夫的来历,我便不妨告诉你。我今儿不杀你,也不会断你财路。你只管凭本事拦路抢劫,只要别阻了老夫拉胡琴的兴致。你只管放心,青龙镖局的人一到,我便消失。” 丁一峰本已不存指望,料定今日有此人在,别说五十万两银子,便是能保住性命,也是祖上积德了。 因为他已经确信眼前青袍老者的身份来历了。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那二当家走到近前,低低的叫了声:“老大。”便不再言语了。 丁一峰回望着陆陆续续围拢过来的群盗,长长抒了口气,见二当家默不作声,苦笑一声,将目光在众人脸上逐一扫射,道:“二当家,看来兄弟们对我杀死卫老八都很不服气么!” 二当家强笑道:“老大说哪里话来?咱兄弟的命都是当年大哥从狗官手里救出来的,这些年跟着大哥出生入死,杀人越货,活得何等自在?莫说死一个卫老八,便是要兄弟这条贱命,我薛仲强也决不敢有半点儿不服!” 丁一峰苦笑一声,默然半晌,缓缓的道:“二当家,你入道儿时日不短,三十年前的‘冷月无声,水天一色’这句话,想必你也该听过罢?” 薛仲强脸色大变,仿佛忽然见到恶鬼一般,失声道:“老,老大,你,你是说……”丁一峰颔首不语,惨然一笑。 薛仲强怔了一怔,脸无人色,忽然向群盗厉声喝道:“大家快快跪下,感谢大哥救命之恩!”当先屈膝跪倒,磕下头去。 群盗见状,跟着一齐拜倒。 丁一峰摇了摇头,眼中含泪,黯然道:“老八冲撞了不该冲撞的人,必死无疑。我如不出手,只怕他死得更惨,而且还要饶上大伙儿的性命。” 薛仲强向丁一峰道:“按照故老相传,那……那话儿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逞强。今日若非老大见事极快,及时杀了老八那憨货,大伙儿决计没一个还能活得下来。老大,弟兄们错怪你啦!” 丁一峰凄然摇头,沉声道:“冷月宫的……高人现身无锡,太湖一带必有天大凶险。老二,咱们还是趋吉避凶,速回雁荡山去罢。越快越好,越远越好,总之短期内最好不要再下山啦!” 镖队行了数里,出得森林,又行里许,前面已可见到有数处炊烟升起,显然不远处必有村镇。 段振飞左腿的箭伤已然稳定,这时被点的穴道已慢慢能动,他向朱义方道:“朱兄弟,你骑马快去,瞧前面是市镇呢还是村庄。若是镇子,便找间客栈要几间上房,再去请一个郎中,替受伤的兄弟诊治。今儿便不走啦。” 朱义方道:“是。”纵马而去。 段振飞示意江浪扶他下马,让钟元鸣带着镖队先行,自己在后面跟着。 江浪知道段振飞是有话要问自己,便扶着他慢慢踱步。 段振飞听江浪说了那青袍老者拉着胡琴阻路在先、暗算在中、解救在后,问道:“江兄弟,你以前可曾见过这位老先生?” 江浪摇头道:“我是第一次来无锡,哪里会见过此人?我不认识他!” 段振飞皱起眉头苦苦思索,隔了半晌,叹道:“是啊,你又怎么可能识得此人?嗯,想不到江湖上还有这么一号厉害人物。我们干保镖这一行在武林中能耐虽不强,地位也不高,但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了。说来惭愧,我还真想不到这位老先生是什么来头。丁一峰乃是纵横江浙的黑道枭雄,和‘快网’田七并称‘江南双煞’,都是响当当的角色。他又几时怕过人来?但是看他在这位老先生面前大气也不敢出的样子,其中必有蹊跷。” 江浪想起那五湖帮主胡十三对“快网”田七恭敬的神情,复想起镖行中人对胡十三忌惮的态度,又想起与田七齐名的丁一峰对青袍老者敬畏的语气,琢磨着段振飞的这番话,不由得呆呆发怔。 段振飞微微一笑,道:“不过有一点,无论那位老先生是什么来历,他好像对你没有歹意,否则也不会出手救你啦?” 江浪甚是迷茫,搔头道:“我和他素不相识,他为何一时偷袭,一时相救,他,他到底有何企图?” 段振飞摇头道:“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罢了,总之以后咱们更加要小心在意!”拍了拍江浪肩膀,微笑道:“江兄弟,这次镖银不失,真是多亏你了。我回去后,定要请总镖头好好感谢你。以后你回到镖局之时,好处定然少不了你的!” 江浪道:“千万别这么说,我身为镖局的镖师,理当如此。再说,镖局上下一直对我都很照顾,这份恩德,江浪岂能相忘?” 段振飞低头不语,过了一会,对江浪道:“你去告诉大伙儿,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多嘴饶舌,吐露一字半句。否则我决不轻饶!” 前面果然是个小镇。镖行众人便投了客店,安顿伤者,早早歇息。 这一晚本该元亮当值,但他伤重不起,卧床静养,江浪便代为轮班巡守。他手持钢刀,带着两名趟子手在客栈西厢小院之中,守护着十辆镖车。 其时明月当空,银光遍地,四下里一片寂静。 那两名趟子手连日赶路,又与强盗一番拼斗,均感疲累,打熬不住,不到三更,便各自伏在镖车上打起盹来。 江浪悄立灯笼之下,望着他二人打瞌睡的样子,摇头一笑,想起连日艰辛危险,不忍心叫醒他们。于是打起精神,手按刀柄,眼睛瞪得大大的,四下里观察动静。 银汉无声,玉盘渐移。 静夜之中,忽听得客栈后院处响起轻微的两声痛哼,随即哑了。 他一惊之下,便欲叫醒那两名趟子手,不料甫一张口,月光下一道人影一晃,陡觉胸口一窒,单刀脱手,已被人封住了穴道。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7章 梦中老人(一) 第7章梦中老人 七、梦中老人 江浪只觉那人又抓住自己胸前衣襟,如老鹰拿小鸡般提了起来,飞身窜出,越墙而去。出手之人的身形手法,快速绝伦,似曾相识,依稀便是数日前在梦中威胁利诱自己的那位老者。 须臾飘然出了小镇,到得一个土丘之上。那老者又把江浪掷在草地下。 只不过这次是轻轻掷落,并没撞到树上,而是落在柔软的青草之上。 江浪叹了口气,挺腰坐起,茫然道:“梦中老人,又是你,对了,你的夜明珠呢?唉,看来我又在做梦啦。” 那老者哼了一声,冷笑道:“小家伙胡说八道,不知所云。什么‘梦中老人’,亏你想得出来!江浪,你真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江浪又叹了口气,道:“前几日我也曾做了个梦,也便是这般被梦中老人抓到一片树林内,还用夜明珠利诱我呢,我不理会他,他便用手叉我脖子,生生的把我给扼死啦。只不过,后来我一觉醒来,什么事都没有啦。” 这一夜月光如水,土丘周围微有雾气笼罩,看上去景物俱是朦朦胧胧的。浮光霭霭,草木青青,秋虫寂寂,一切宛在梦中。 那老者侧过头来,越想越觉有趣,忽然捧腹大笑,叫道:“好,好一个‘梦中老人’!江浪,现下本‘梦中老人’有话问你,你须从实说来!”不待他答话,又道:“你娘子的画像是谁画的,和她本人有几分相似?” 江浪抬起头来,望着即将圆满的明月,微微一凛,心想:“八月中秋快到了,一转眼我和娘子成亲也已经一个月了。唉,娘子,如今你到底在哪里,咱们几时才能夫妻团圆?”叹道:“宿迁城西有一位‘江北画仙’毛老秀才,擅长画人肖像。他曾见过我娘子一面,这是他凭着记忆所画,有七八分像。”顿了一顿,续道:“我娘子本人,要比这画儿好看得多了!” 那老者梦中老人喃喃的道:“这倒奇了,律……鲍,这小妮子几时去过宿迁?嗯,当真看不出这个鬼丫头,平日里斯斯文文的,想不到竟如此胆大妄为,居然偷偷跑到江北去嫁了人,我怎地没有听说过?”又问:“你们俩当真成了亲?” 江浪听那老者言下之意,是怀疑自己胡言乱语,又急又气,大声道:“婚姻大事,岂同儿戏?七月十二那天,我和小昙拜堂成亲,喝过合卺酒,洞房花烛,在一起生活了三天三夜。我们大王村和青龙镖局的不少人都喝过我俩的喜酒,我,我骗你做甚么?” 梦中老人笑眯眯的道:“现下你是在梦中,我可是‘梦中老人’,你这般发脾气,又济得甚事?梦中之事,自然是当不得真的!” 江浪长叹一声,摇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老是会梦到你。唉,若是天可怜见,能让我梦到我娘子,那可有多好?” 梦中老人转过身子,负手背后,望着天上明月,怃然道:“中秋节快到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出神半晌,侧目一瞥,见江浪也呆望着明月,眼中泪光莹然,知他思念妻子,灵机一动,咳嗽一声,道:“江浪,听说你决定留在苏州寻找你妻子。是也不是?” 江浪一呆,奇道:“你怎么……”他本来想问:“你怎么知道?”转念一想,“梦中老人”既非凡人,自然是无所不知了,一句话刚到口边,又缩了回去。 梦中老人微微一笑,很是得意,忽然面容一端,一本正经的道:“江浪,你既身在梦中,本老人便不妨告诉你,你妻子的下落我当然很清楚。只不过,你武艺低微,居然还想闯荡江湖,以你的性子,早晚要惹火烧身,祸及妻子!律……鲍小昙是你妻子,以她的绝世之容,倾城之貌,若有坏人欺侮她,劫掠她,你这个做丈夫的可有把握保护了她?还有,鲍小昙所以离开你,会不会是嫌弃你太差劲儿,配不上她?” 江浪又是一呆,嗫嚅道:“我和小昙夫妻恩爱,她,她从未说过这些。” 梦中老人冷笑道:“没有说过,不一定没有想过!老夫……本梦中老人问你,你觉得凭你的能耐,在江湖之上若与人起了争执,有没有胜算?” 江浪默然。他想起自己出道以来,甚少与人交手,但无论是与劫镖的强盗,本局的镖师,还是邓莲儿、罗丰等人,每次过招,十有八九都是自己被打得面目青肿、狼狈不堪。 梦中老人忽道:“曲中流那个死鬼也就是一个窝囊废,神拳门中最脓包的一个家伙。你跟着他……”江浪听他言语中辱及先师,勃然大怒,跳起身来,喝道:“住嘴,不准你说我师父坏话!” 梦中老人淡淡的道:“我知道你很孝顺,还替你的死鬼师父守孝三年。但是曲中流那点儿微末功夫……”话犹未了,江浪大叫一声,发拳往他脸上擂去,意欲替师父出一口气。 月光下灰影一闪,便即不见了梦中老人。 江浪急忙转身,纵目四顾,月夜之下,冷冷清清,空空荡荡,小丘上只有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心下颇感奇怪:“若说是做梦,如何这梦境如此真实?若不是做梦,为甚么又这般奇怪?” 忽听背后响起一个苍老雄浑的声音:“江浪,难得你尊师重道,本梦中老人甚为喜欢。这样罢,你只须答应我一件事,我便设法帮你见到你妻子,如何?” 江浪闻言,登时大喜过望,霍地回头,仍不见有人,于是一口气连转了数个圈子,却始终没能看到梦中老人的影子。 只听得梦中老人的声音在自己背后不疾不徐的道:“你是个大男人,言出必践,自然不会出尔反尔。江浪,我只要你一句诺言,你到底答不答应?” 江浪颤声道:“梦中老人,你,你当真能让我见到我娘子?” 梦中老人哼了一声,却不言语了。 江浪喃喃的道:“我真是糊涂,你既是无所不能的梦中老人,自然知道我娘子在哪里?可是你为什么干脆不告诉我呢,还要我答应你什么事?” 梦中老人道:“唐玄奘西天取经的故事你该听说过吧?” 江浪道:“唐僧取经啊,我听茶馆的说书先生说过。那便如何?” 梦中老人叹息一声,喟然道:“一个男人若想有一番建树,倚靠祖宗福荫,娘老子扶持,自己却不争气,到头来终究不过是一场空。‘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世间多少败家子,难得善终,宁不可悲可叹?” 月光下灰影一闪,梦中老人站在江浪身前,抬头望天,神情甚是落寞。 江浪于这位“梦中老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时隐时现渐已习以为常,却也不以为奇,搔头道:“梦中老人,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我听不懂。” 梦中老人摇了摇头,道:“听不懂,不打紧。我且问你,唐僧取经容不容易?” 江浪伸了伸舌头,道:“当然不容易啦?唐僧师徒四人,跋山涉水,降妖除魔,一共走了十万八千里路,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这才到西方佛祖处取回了真经,普渡芸芸众生。”这句话却是模仿着说书先生的说辞。 梦中老人笑了笑,道:“这样罢,如果把你找回你那个如花似玉的妻子当作是西天取经,江浪,你自己也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能功成名就。想夫妻团聚,不努力是不成的!” 江浪听了这话,心中一动:“难道小昙是故意离开,让我费一番艰辛苦楚,成就一番事业,才能再见到她!”越想越觉得有此可能,苦笑一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啦。只不过,我只是个寻常的乡野村夫,一个小小的镖师,又没什么本事,如何能成就一番事业?” 梦中老人指了指自己鼻子,道:“有我相助,你还担心什么?” 江浪道:“你,你只是个梦中老人,济得甚事?” 梦中老人眨了眨眼睛,笑眯眯的道:“江浪,我要的一个诺言,亦即一个条件,你到底答不答应?” 江浪皱眉道:“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梦中老人道:“你且休问。现下时机未到,不便告知。我只问你,答不答应?” 江浪寻思:“这个梦当真古怪,梦中老人定要我答应他一个诺言。只是若然他提的条件难于登天,我却该怎么办?” 梦中老人忽道:“你放心,我要你做的事情不会难于登天,你只要肯用心,一定能做到。江浪,你的美貌娇妻正在苦苦等你,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你夫妻重聚,时日不久矣!” 江浪听说不久能和鲍小昙相晤,脑海中现出爱妻的俏丽倩影,不由得心头一热,连耳根子也热烘烘的,腰板一挺,道:“只要你能让我夫妻早日团聚,无论你让我做什么,我江浪都答应你,决不反悔。” 梦中老人哈哈大笑,拊掌道:“不错,不错!季布无二诺,候赢重一言。老夫……本梦中老人要的就是你江浪的一诺。” 江浪见他笑得甚是得意,问道:“梦中老人,你到底想让我做甚么啊?”不待他答话,忽又想起一事,又道:“且慢!咱们把话说在前头,我虽答应了你,再艰难危险的事儿我都会去做,决不食言。但是绝不能去做伤天害理的勾当,更不可以害人性命。否则,便是一辈子见不着小昙,我也决计不会做个坏蛋!” 梦中老人一怔,两道冷电似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转,淡淡道:“好,很好,好得很,好之极也!看来曲中流教徒有方,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江浪反倒被勾起了好奇之心,问道:“梦中老人,你快说,到底让我答应什么诺言?要怎么去做?”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7章 梦中老人(二) 第7章梦中老人 七、梦中老人 梦中老人略一凝思,缓缓道:“天机不可泄露,我刚才说过,现下还不是时候。嗯,老夫有套内功口诀,你跟着我先背诵一遍罢!‘天道无亲,常与善人,练气之道,首在意诚。凝意集思,……’” 江浪愈听愈奇,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我背这口诀?” 梦中老人怒道:“你小家伙怎地那么罗里罗唆?你听清楚了,想要见到你那位花容月貌的好老婆的话,只管照念便是!江浪,你须明白,越早记着,越早见到你老婆!” 这句话倒灵,江浪听了,伸了伸舌头,不敢顶嘴,跟着背道:“天道无亲,常与善人,练气之道,首在意诚。凝意集思,心田无尘,辰宿张列,日月昃盈。绵绵汩汩,万物付息。或坐或立,会阴须提,下颏回收,百会上领。寒肩缩颈,意念后生,气感涌处,三花聚顶。精化为气,气化为神,神化为虚,混元气沉。敛气入内,直至命门,和合四象,攒簇五行…… 待到江浪一字无误的背熟了口诀,月已偏西,梦中老人微微一笑,道:“不错,不错!神拳门虽然武功平平,但是小家伙的站桩、吐纳、腰腿、桥手等基本功夫,倒是练得甚为扎实。看来你师父在世之时对你一定督促很严厉,呵呵,却也省了老……本老人一番力气。你且记住,这是一篇上乘武学的内功心法,名叫‘混沌诀’!” 江浪奇道:“馄饨饺,这么怪的名字?倒像是面食一般。” 梦中老人呵斥道:“小家伙胡说八道,什么‘馄饨饺’?是‘混沌诀’!总之这几日你要早晚背诵三次,依法吐纳,不可荒废!”顿了一顿,见江浪一脸浑浑噩噩的神情,温言道:“佛陀说,人人皆可成佛,‘自身便是成佛因’,一个人成功与否,全在于己!” 江浪若有所悟,似懂非懂,低头不语。 梦中老人凝视着他,缓缓的道:“你若想‘西天取经’,这套‘混沌诀’便是你日后降妖除魔的法宝。好了,你先排除心中杂念,宁神归一,盘膝打坐,气凝丹田!”当下将修炼“混沌诀”的要领说了。 江浪曾经跟着曲中流习练拳脚功夫,只是以锻炼筋骨、打熬气力为主,于内家玄功却只略识皮毛,好在于周身经脉穴道、气血运行等听师父说得多了,倒也颇不陌生。于是按照梦中老人教导的法门运气调息起来。 待得体内之气在小周天转了数转,江浪只觉有一股淡淡的暖气在胸腹之间跳动,说不出的舒畅宁定,睁开眼睛,望着梦中老人。 梦中老人抬头一望,见月已西沉,寅时将尽,说道:“这几日你自己好生按照口诀修炼即可。虽然你我只在梦中相会,却也天机不可泄露。江浪,你且记住,不可将这个梦告诉别人!” 江浪点头道:“我知道了。”心想:“梦中之事,如何当真?说了又有谁相信?唉,我若真的有此奇遇,那可有多好。就只怕我一觉醒来,把什么都忘啦!” 正待向梦中老人继续请教“混沌诀”之时,突然头晕,一阵天昏地黑,不省人事。 江浪被镇上几只公鸡远远近近的此啼彼和之声吵醒,一惊起身,发现自己伏在车辕之上,口水直流,那两名趟子手兀自鼾声如雷。 他坐起身来,见东方已现出鱼肚白,急忙叫醒了二人。 三人巡逻了一阵,江浪心中仍是不住的背诵梦中修炼的“混沌诀”口诀,寻思:“我听说书先生说过,大唐之时,有个好汉叫程咬金的,在梦中被一白衣老人传授武功。他醒来之后,却只记得三招,因此他只练成了三斧头,却也干下了不少轰轰隆隆的大事。想不到我江浪也会遇到这等奇事!”心中没来由得兴奋不已:“无论如何,我定要好好记住这套口诀!” 那两名趟子手见他微眯双眼,口中念念有词,还道这位江镖头睡意未消,残梦未醒,兀自想入非非呢! 便在这时,忽听得客栈后门有人惊呼之声。江浪醒觉,叫道:“你们看好镖车,我去瞧瞧!”快步而去。 抢到后门之时,却见掌柜的带着一名伙计各自挎着菜篮,全身发抖,满脸惶恐的望着外面。江浪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掌柜的脸色苍白,伸手指着外面,颤声道:“达官爷,我和阿强到市镇去买菜,看到外面有两个死人。他们是您……您老杀的吧?”江浪探头一张,却见后门外墙角躺着两个黑衣人,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死了。 客栈二人大清早出门买菜,陡然见到两个死人,自然吓得惊叫起来。 江浪摆了摆手,持刀走上前去,以防有诈,心中却想起夜来的那两声轻微痛哼,寻思:“遮莫我入梦前所听到的便是这二人的叫声?” 他快步上前,蹲下身子,伸手一探鼻息,那二人仍在微微呼吸。他细细打量,见二人黑衣劲装结束,均是三十来岁的汉子,一脸凶相,手持单刀,一望而知,显然是乘夜前来客栈“踩盘子”的绿林盗贼。只是这二人身上并无伤痕,此刻蜷缩在地,真像死去一般。 江浪见那掌柜的脸现惧色,微微一笑,安慰道:“没什么,这两个人还喘着气呢,没有死。掌柜的,你们快去买菜吧?” 段振飞听到江浪之言,一惊非小,一面开门穿衣,一面大步流星的奔了过去。待得镖局众人检视一番,那二人被抬进院内。 江浪见段振飞蹙眉默然,显得心事重重,便问:“段副镖头,这两个黑衣人显然是来踩盘子、劫镖银的盗贼歹人。你准备怎生处置他们?” 段振飞吩咐趟子手严密看守那二人,示意钟元鸣、江浪、朱义方三名镖头来到自己房中,叹道:“这趟姑苏护镖之行当真凶险之极。昨儿出手的雁荡山丁驼子乃是与‘快网田七’齐名的‘江南双煞’,他的厉害大伙儿想必都领教过了。幸亏有个神秘的青袍老人出手救了咱们,这才保住镖银不失。万万想不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下大伙儿又要有大麻烦了?” 钟、江、朱三人面面相觑,均有惊疑之色。朱义方问道:“总镖头,难道你已看出这两名黑衣人的来历?”此次护镖,镖行中人私下里多称呼段副镖头为“总镖头”。 段振飞点点头,道:“这二人左侧衣角各自绣着一个黄色鳌头,那是太湖‘神蛟岛’的独家字号。神蛟岛岛主彭飞外号叫做‘翻江金鳌’,水底功夫甲于江左,陆上功夫却稀松平常。嗯,这二人都是他的手下!” 钟元鸣叹道:“想不到咱们走陆路,也避不开这些水鬼!” 朱义方侧头想了想,问段振飞道:“总镖头,莫非你是担心今日半道之上,会有‘神蛟岛’的人前来劫镖?” 段振飞摇了摇头,道:“神蛟岛岛主虽然名头不小,但毕竟是在太湖群岛之中。在这陆地之上,他未必能轻易动得了咱们。”顿了一顿,向江浪一笑,道:“江兄弟,你说如今我真正顾忌的是什么?” 江浪听得三人对答,心中一动,道:“段副镖头担心的多半是把这二人打晕的那个高手!”他这时也忽然省悟,那两个盗贼必是被人用重手法点了穴道。 段振飞略一点头,意示嘉许,轻轻叹道:“江兄弟果然聪明。这二人显是被武林高手点了穴道。制伏他二人的这位高手若然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江湖朋友,那是再好不过。唉,就只怕是想抢在‘神蛟岛’之前,半路里杀出来吃横梁的黑道中人!” 此言一出,众镖头尽皆一惊,半晌做声不得。 倘若那位以高明手法打晕“神蛟岛”喽罗之人也是志在劫镖的绿林盗贼,则此人的武功应当不在“银鞭神驼”丁一峰之下。 想起丁一峰的厉害,屋中四人均各惕然心惊。 过了一会,钟元鸣叹道:“想不到一路顺风顺水,如今离姑苏不过一两日脚程,反倒各路强盗都赶来啦!” 朱义方问段振飞道:“总镖头,要不咱们索性再歇息一天,明儿再走罢?” 段振飞摇头苦笑,道:“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人家既然一路跟踪下来,焉能轻易放手?咱们便是再歇息个十天半月,这些贼人也一样会动手。还有,这趟镖的主家定下的交货日期,不得迟于八月十六。今儿是八月十三,我本想中秋节之前交货,大伙儿也可欢欢喜喜的过节。唉,现下看来,只怕不好对付了!” 众人商量了半晌,均是苦无良策。 江浪想了一会,忽道:“有了,不如我先去前面探探路。只要前面都是官道,料来贼人也不会明目张胆的拦路打劫!” 段振飞眼中一亮,双掌一拍,赞道:“不错,江兄弟这个主意倒是挺好。其实不远处便是无锡城,只要进到城内,便安全无虞了。嗯,就依江兄弟的主意,咱们便在这里静候消息!”顿了一顿,对朱义方道:“朱兄弟,好生照料那二位‘神蛟岛’的朋友。只要他们能够活动,便带他们来见我!” 江浪草草一饱,便即飞身上马,离开小镇而去。 一路上果然俱是大道,行人不绝,直至无锡城北门,并无异状。他心情大定,掉转马头,飞报段振飞。 段振飞甚是高兴,道:“如此甚好。咱们这便起程!”这时朱义方敲门进来,说道那两名黑衣贼已醒来,请示如何发落。段振飞略一凝思,微笑道:“自古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无论这二人是被何人所袭,都与咱们无关。这样罢,朱兄弟,你把他们放了,佯装不知他们的身份,就说早晨店掌柜发现他二人昏倒在客栈外,是咱们的江镖头把他们救了回来。记住,不要问他二人的来历,只说我们还要赶路,便不送他们啦。” 朱义方笑道:“总镖头大人大量,确是妙计,也好让‘神蛟岛’的人欠咱们青龙镖局一个大大的人情!”便即领命而出。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7章 梦中老人(三) 第7章梦中老人 七、梦中老人 镖队继续取道南行。途中果然如江浪所言,官道上往来的车马行人着实不少,并无盗贼滋扰。 一路无事,过午时分,一行人在无锡城中的“悦来客栈”打尖。本来时候尚早,饭后还能继续赶路,段振飞却破例下令,不再前行,吩咐钟元鸣到柜台要了客房。众人即在无锡城中歇宿。 这么一来,除了元亮卧床养伤之外,朱义方、金六等年轻人均甚高兴。那无锡城风物佳处着实不少,众人身负护镖之责,虽不能远离,但轮流在客栈附近各处逛逛,亦已足以游目骋怀的了。 段振飞把江浪叫到自己房中,神情愉悦,微笑道:“江兄弟,总镖头说的没错,你真不愧为镖局的肱股人物。这趟护镖,实在是多亏了你这位忠勇侠义的少年英雄了!呵呵。” 江浪很是不好意思,道:“段副镖头,千万别再说这些。我可当不起。” 段振飞笑道:“只盼你早些找到你妻子,再回镖局,大伙儿也好并肩对敌。”顿了一顿,又道:“有件事本来想到姑苏再告诉你。出发之前,总镖头跟我说过,交完镖之后,那匹黄马便送给你,当作此次押镖的花红谢礼。” 江浪很是意外,道:“这匹马值不少银子呢,镖局中的每位镖头才有一匹坐骑。按照规矩,我若离开镖头,便须留下马来给别的镖头……”段振飞一摆手,打断他话头,道:“那匹黄马好歹可当作你的代步脚力。江兄弟,找你妻子的事情要紧,客气的话就不必再说了。今儿时辰尚早,你可以去慢慢打听。我的腿伤未愈,就不陪你外出啦。” 江浪告辞出来,一如既往的持着鲍小昙画像到处寻消问息。 打探了半日,江浪终于体会到,在无锡这等大城市中寻找一个人,确如“大海捞针”一般。 晚饭时分,镖行众人见江浪疲惫不堪的走进大堂,均不忍心再问他。大家亲见江浪咬舌坠树,全力护镖,这份忠勇仁义,委实令人钦佩。而此次镖银所以失而复得,固然多亏那位神秘的青袍老者出面吓退了雁荡山群盗,究其根源,却是缘于江浪的拼命之举。 江浪睡到中夜,忽然间觉得客房中微有异响,朦朦胧胧之中似乎又已多了一条人影。那人将他身子一提,又即跃出屋外,如箭离弦般窜了出去。 这种被人提着高来高去、飞檐走壁的情形,江浪已然见怪不怪,知道又是“梦中老人”所为。寻思:“为什么我老是做这样的怪梦?却不知这次梦中老人又有有什么新花样?” 正自胡思乱想,但觉身子一坠,已然着地。 江浪一跃而起,四下环顾,见自己置身于一个极清幽、极精致的大宅之中。眼前池塘假山,花木亭台,布置得饶有园林之胜,天上一轮寒月,笼罩着飞楼翠阁,宛然琼楼玉宇一般。池塘中荷叶渐残,莲肉饱实,夜风习习,空气中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碧水似玉,波平如镜,映着天上白玉盘似的一轮明月,当真是“月光如水水如天”。 江浪呆立池塘边的八角亭外,叹了口气,只道自己又入了梦境。 梦中老人笑道:“又怎么叹气了?哦,是了,白昼寻不到媳妇儿,睡梦里也没有佳人影踪,好不可怜,是也不是?” 江浪怨道:“梦中老人,你又找我做甚么?连睡觉也不让人安静?” 梦中老人叫道:“啊呀,你这个臭小子,嫌弃我老人家是不是?莫忘了我可是‘梦中老人’,不在梦里找你,却在哪儿见你?” 江浪摇了摇头,颇感气沮,叹道:“你找我有甚么用?一梦醒来,还不是一点儿也没改变?” 梦中老人摇了摇头,道:“未必,未必!”顿了一顿,又道:“江浪,你别忘了,你欠我一个诺言,早晚是要践诺的。” 江浪道:“知道啦,你几时想让我做事,只管说一声便是,横竖我一闭上眼睛,便能见着你。躲得了别人,还能躲得了梦中老人?”转头而望,微感好奇,问道:“这儿是什么地方?” 梦中老人眨了眨眼睛,笑眯眯的道:“这里是无锡府知府韩老爷家的后花园!”江浪一怔,只道是梦中老人又在逗弄自己,不再理他,抬头望着天上明月,叹道:“后天便是八月中秋了。” 梦中老人忙道:“喂,江浪,你先别想你那婆娘,我把你弄到这韩知府家的后花园,可不是让你在这儿‘对影成三人’的!”拍拍他肩膀,道:“‘天道无亲,常与善人,练气之道,首在意诚’。接着往下背!” 江浪道:“还要背这口诀?有什么用?” 梦中老人怒道:“小家伙怨气不小。本老人还是那句话,你若想见到你老婆的话,就必须完完整整的背完,漏一个字儿都不行!” 江浪见他大发脾气,不敢作声,只好背道:“天道无亲,常与善人,练气之道,首在意诚。凝意集思,心田无尘,辰宿张列,日月昃盈。绵绵汩汩,万物付息。或坐或立,会阴须提,下颏回收,百会上领。寒肩缩颈,意念后生,气感涌处,三花聚顶。精化为气,气化为神,神化为虚,混元气沉……” 梦中老人听他一字无误的背得滚瓜烂熟,很是高兴,赞道:“看不出来,你这小家伙资质也没那么差,甚好,甚好,孺子可教也!”便又结合口诀,连比带划,将呼吸吐纳要领细细说了。 江浪不敢再违拗,又想起程咬金“梦中练斧”之事,便即依言在凉亭中盘膝而坐,双掌相合,平抵肚脐下膻中穴前,潜心调息,用起功来。 待得气行数周,导气归元,但觉丹田中一股暖气,较之上次似乎更见强劲,心下甚喜。 梦中老人见他站起,一脸眉花眼笑的样子,问道:“江浪,怎么样?”江浪便把丹田发热之事说了。 梦中老人点点头,忽又长叹一声,道:“自身便是成佛因。可惜世人又有几个能真反观自省,灵台清明的?”江浪瞠目而视,怔怔的瞧着他,显然不懂他话中的禅机。 梦中老人笑了笑,正待细说,忽地侧耳一听,皱眉道:“我只道知府大人的后花园必定无人敢扰,是个清净所在,这才带你来此,暂借宝地用个一两时辰。嗯,想不到还有不速之客夤夜造访!” 江浪奇道:“梦中老人,你说,这里当真是无锡府知府的后花园?” 梦中老人将左手食指竖在口唇之前,作个禁声的姿势,低声道:“江浪,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作声,否则凶险万分!” 江浪一怔,点了点头。 梦中老人伸手在他腰里一托,江浪身子一轻,又即腾空而起,轻飘飘的落在一处高高的屋脊之上。 二人刚刚伏身藏好,只听得一阵衣襟带风之声由远而近,月光下一条黑影一晃,早已轻飘飘的越墙而入。 江浪这才留意到院内亭台楼阁,占地甚广,放眼望去,尽是构筑精致的楼舍。伏在屋脊一侧,又见屋顶金碧辉煌,心下对梦中老人所说“知府大人府邸”的话不由得信了七八成。 月光下但见府内或明或暗,寒光闪动,依稀是刀剑的光芒。细细一张,黑暗中隐隐可见人影潜伏,显是有保镖护院。 饶是知府院内戒备森严,但那条黑影一阵风般飞檐走壁,快如狸猫,捷似猿猴,静夜中竟无一人察觉。 梦中老人对江浪道:“这厮轻功不错,多半是个日走千家,夜闯百户的飞贼。哼,‘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让那姓韩的狗官损失一笔钱财,倒也不错。咱们这便走吧,不必理会人家闲事!” 江浪心想:“想不到梦中之事,也这么好玩。还能见到小偷儿飞檐走壁,取人钱财。”延颈而望,不理睬梦中老人的言语。 梦中老人笑了笑,知道他是少年心性,对飞贼行窃十分好奇。他望着那黑衣人几个起落,身形一晃,没入后院一处小楼之中,突然脸色微微一沉,道:“混蛋,原来是个采花的淫贼!” 江浪一惊,问道:“采花淫贼?” 梦中老人哼了一声,道:“下流胚子,竟然胆敢奸淫知府千金!”略一沉吟,又道:“想必这厮已监视府中多日,熟悉了院内路径。哼,不去库房取银子,径去小姐的绣楼香闺,非偷香窃玉的淫贼而何?” 江浪吃了一惊,心想堂堂知府大人可是这无锡城中的土皇帝,怎么有人胆敢夜闯其宅,还想奸淫其女? 然则那采花的淫贼又是什么人? 梦中老人忽道:“江浪,你说咱们该当如何?” 江浪微一思索,问道:“梦中老人,我们在梦中能不能示警和助人?” 梦中老人微微一笑,淡然道:“我梦中老人神通广大,自然无所不能!只不过,我想知道换成是你,该当如何处置此事?” 江浪沉吟道:“无论那知府是清官还是贪官,好人还是坏人。常言道:罪不及妻儿。知府家的闺女是无辜的,我们应当制止那淫贼作恶!” 梦中老人连连点头,意甚嘉许,道:“我果然没看错人。想要保住一个姑娘的贞节,却也不难。嗯,对付这些江湖上的淫贼之流,只须‘丢砖掠瓦’即可。”随手揭起屋脊一块琉璃瓦,朝着那知府千金的小楼弹去! 静夜之中,那琉璃瓦便如离箭之弦般激射而出,横过半空,嗤嗤破空之声甚是惊人。猛听“啪”的一声大响,琉璃瓦撞在绣楼的屋面之上,溅出一道长长的火花,却将楼顶的一排瓦片擦得纷纷跳起,四下乱落。 又听得噼噼啪啪,犹似下了一阵密密的冰雹,数十块瓦片尽数坠落地下。 江浪见梦中老人这么随随便便的伸指弹去,那瓦片飞射之势,竟尔比之强弓所发的硬弩还要劲急,不禁惊得呆了! 这一下声势着实不小,霎时之间,整个知府院子中喧声一片,女子惊呼声、男子叫嚷声、兵刃出鞘声,诸般混乱声大作。 但见灯光四起,一众保镖、伴当各执兵刃,纷纷向小姐绣楼涌来。 更有三名会轻功的教头各挺刀枪,跃上屋顶,登高瞭望,奔行来去。 便在这时,那绣楼之中一条黑衣人影急纵而出,翻身上了屋顶,身手端的矫捷异常,正是先前闯入之人。 那人眼见已惊动府中众人,更不迟疑,双足一点,凌空翻飞,越墙而出。 江浪从屋顶跳起身来,叫道:“咱们快走吧!”他急于看看那黑衣人会逃到哪里,更想看看这个采花淫贼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一时激动之下,浑忘了自己是身在“梦中”。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8章 混沌一式(一) 第8章混沌一式 八、混沌一式 其时偌大的知府宅中,已然鸡犬不宁,乱作一团。 梦中老人正欲携江浪离去,一转头间,忽然“咦”的一声,奇道:“怎么会这样?”江浪问道:“什么事?”梦中老人嘴角一努,道:“知府家的大小姐出来啦!奇哉怪也,原来是黄山派的‘流云飞步’,看不出来竟是一个会武功的小姑娘。” 江浪一怔,转头望去,这时一轮明月已斜至西天,只见那小姐绣楼之中又窜出一条白色人影,展开轻功,往那黑衣人离去方向追了过去。 那白衣人背影纤细,一搦瘦腰,显然是个身材苗条的女子。 梦中老人呵呵一笑,道:“江浪,可能咱们弄错了,这位知府千金轻功不错,不在刚才那黑衣人之下,身形步法很像是黄山派的女弟子。对了,那个黑衣人不一定是采花淫贼,他们多半是同门中人。”江浪摸不着头脑,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梦中老人笑道:“我也很想知道。走,瞧瞧去!”携着江浪踊身一跃,飘然而去,不疾不徐的跟在那女子后面。 月光之下,那女子奔到静悄悄的长街之上,四下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人。她边行边寻,深夜中却又不便出声呼喊,神情显得甚是焦急。 江浪忽道:“我认得这位姑娘,她是黄山派的女弟子韩竹君韩姑娘。” 原来那女子转身之时,月光映在她雪白秀丽的半边面庞上,被站在街边阴影之中的江浪瞧得分明,登时便认了出来。 梦中老人淡淡一笑,道:“不错,这位韩女侠人品还是不错的,至少那一晚你辛辛苦苦前去报信之时,她还知道好歹。至于她的那位罗师兄,仗着乃师‘黄山三老’名头,华而不实,心术不端,终究难成大器。” 江浪闻言,忍不住侧过头来,打量着梦中老人,心念连转:“厉害,梦中老人果然无所不知,连我那天晚上报信的事情也清清楚楚。” 韩竹君奔了一阵,正没理会处,忽听得不远处一条横巷中响起一声唿哨。她低低叫了声:“师兄!”纵身追了过去。 穿过两条横巷,到得一座小院之外,只见一条人影翻身跳入院内。韩竹君当即展开轻功,跟着跃了进去。 那小院却是一座废旧的宅子,墙内长草及腰,房屋已塌了半边,残垣断壁,显然久无人居,甚是荒凉。 韩竹君站在一处断垣之上,游目四顾,月光下但见浓荫匝地,不见有人,叫道:“师兄,我到了,你快出来吧!” 墙角边黑影一闪,身法快捷无伦,韩竹君面前已多了一人,长身玉立,脸如冠玉,黑衣劲装,正是罗丰。 韩竹君横了他一眼,嗔道:“师兄,你深更半夜来我家中,鬼鬼祟祟的,现下还闹出这么大动静,这回可好,我家里都乱成一锅粥啦!” 罗丰微微一笑,道:“师妹,你不喜欢我去探望你么?” 韩竹君粉脸一红,垂下头去,幽幽的道:“你若见我,只管光明正大的投贴过府便是。我爹又不是不知道你是我师兄,欢迎你还来不及呢!你也真是的,夜半三更的上门,岂不惹人误会?” 罗丰哈哈一笑,道:“你贵为知府千金,知书识礼,规矩十足。我罗丰却是个江湖儿女,从不拘泥于世俗之见。本来我有事找你商量,顺便看你左肩伤势如何。只是想不到区区一个知府衙门,会有如此武林高手,竟能发现我的行踪。师妹,看来你爹爹手下的教头之中,卧虎藏龙,必有高人在内!” 韩竹君摇摇头,道:“我爹爹虽为官多年,但他手下也就那几名教头和捕头,哪里有什么高人?今儿晚上之事,多半另有蹊跷!”罗丰道:“什么蹊跷?”韩竹君道:“我怀疑是有人在跟踪你。” 罗丰哼了一声,傲然道:“师妹此话何来?在这江南武林之中,还有谁能跟踪我‘辣手书生’而不被发觉?难道我黄山派的‘流云飞步’只是练着好看的?” 韩竹君轻轻的道:“‘辣手书生’,‘辣手书生’,你真的想要这个外号?”罗丰道:“这是人家江湖上的朋友给脸罢了,我也不好推辞。” 韩竹君道:“你明明一个练武之人,却偏偏喜爱扮成书生模样。我知你读书不多,却又为了这个‘辣手书生’之名,整日价揣着论语、大学和唐诗选辑。师兄,你又何必如此……”不待她说完,罗丰不耐烦的叫道:“够啦,够啦!师妹,你也知道我这一辈子最大的憾事便是少时家贫,无力求学,未能考秀才,中举人,入翰林院,像你爹爹那样牧守一方。否则以我的聪明才智,何至于沦落江湖?” 韩竹君“哦”了一声,默然不语。 罗丰见师妹背转身子,抬头望着天上明月,显然心下不喜,他暗自后悔语气太硬,忙温言道:“师妹,对不起,是我失言了。对了,你,你……爹娘对咱俩的事会不会反对?他们会不会替你物色一个翰林学士作夫婿?你心里究竟是什么主意?” 韩竹君嘘了口长气,轻轻的道:“师兄,我拜在黄山派门下已有六个寒暑。这六年来咱们同窗共砚,习练拳剑,可谓朝夕相处。我的为人,你还不知道么?”顿了一顿,又道:“读书人有读书人的好,习武者有习武者的强。师父他老人家说过,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师兄,你少年英雄,剑术在黄山派后一辈中无出其右,师尊和师叔们对你都颇为看重。没准儿明年本派十年一次的‘天都峰大校’之中,你击败祁、晁等师兄,成为本派的掌门弟子也未可知。其实,要我说啊,一个人最重要的还是品性操守,便如同前日那位给我们报信的江镖头,也是个很有侠肝义胆的好男儿!” 罗丰心下不以为然,但不敢再驳斥,笑了笑,道:“是啊,那个江镖头武功平平,没什么本事,但是为人倒挺实在。”斜眼偷睨了韩竹君一眼,轻声道:“你爹娘还不知道咱俩的事情么?” 韩竹君微微摇头,踌躇道:“我,我还没有来得及跟他们说呢。” 罗丰双掌一击,急道:“师妹,你,你怎么还在犹豫不决?” 韩竹君嗔道:“我一个规规矩矩的闺女,怎么好意思先行提及这个?师兄,你也知道咱们黄山派的规矩。同门师兄妹若想成亲,须先行禀明师尊,再由师门出面,向我父母求娉。你让我一个女孩子家向父母禀明此事,倘若师父和师叔们知道后心存芥蒂,岂非弄巧成拙?” 罗丰哼了一声,道:“这些繁文缛节,当真令人头痛。师妹,你又不是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长年闭关,这次一出来便吩咐咱们到关外取宝,哪里给我开口的机会?” 韩竹君摇头道:“才不是呢。我看你八成是怕师父责骂,自己不肯开口。师兄,你若当真想娶我,便是拼着挨师父一顿骂,却又怎样?” 罗丰俊脸一红,支吾道:“为了师妹你,我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你放心,我一定会跟师父说的。我只担心你爹娘嫌弃我出身寒微,瞧我不起。我只是一介布衣,我爹是个渔夫,前年病故,我娘靠织布为生。你贵为知府千金,身份尊贵,人又美貌,完全可以嫁给一个达官显贵的子弟。唉!” 韩竹君叹了口气,道:“师兄,你定要把我看成那种人,我也无话可说。我只想让你明白,你身为一个男儿汉,应当敢作敢为,有所担当。这样罢,你明儿一早去知府衙门,光明正大的向我爹爹求亲,如何?” 罗丰一怔,迟疑道:“明儿一早,向你爹爹求亲?” 韩竹君愈益恼怒,轻轻顿足,嗔道:“你若然不敢,还是趁早作罢。” 罗丰侧头想了想,道:“师妹,要不还是等办完正经事再说罢。不如按照门规,先行请示师父,再由他老人家代为求聘,比较稳妥一些。你说呢?” 韩竹君又叹了口气,默然半晌,淡淡的道:“你适才到我门外,说是有要事相商。现下你快说吧,我还要回家呢?我离开之前吩咐过那两个服侍我的小丫环,说我半个时辰后便回府,爹娘若是迟迟不见我,定会担心的!” 罗丰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事。这次马家坡一役,你我二人联手大败五湖帮和田七爷一伙江南大盗,一战成名,我这才有了这个‘辣手书生’之名。想想真是快哉,哈哈!” 韩竹君悠悠的道:“那是因为咱们事先知道‘快网’田七和胡十三的阴谋诡计。田七爷虽然受伤遁去,五湖帮也伤亡惨重,但你我二人也受了伤,两匹马儿也被射死啦!虽然包袱未丢,但说起来,咱们也只是险胜而已。”顿了一顿,又道:“其实这次咱们有惊无险,多亏了那位青龙镖局的江镖头。若非他事先通风报信,只怕……” 罗丰不待她说完,打断话头,不耐烦的道:“若然论及真实本领,凭咱二人的黄山剑法,田七和胡十三哪里是你我的对手?哼,这些绿林中的盗贼,全是浪得虚名之辈,不过是仗着机关陷阱罢了。什么绊马索、倒钩、渔网、暗箭毒粉,下三滥的江湖伎俩全都用上了,还不一样难不倒咱们?” 韩竹君幽幽的道:“你总是这样,别人的言语,半句也听不进去!” 罗丰笑道:“我今夜见你,便是想瞧瞧你左肩的箭伤怎么样啦。如果好得差不多了,咱们还是尽快返回黄山,把包袱交给师父吧!” 韩竹君淡淡的道:“我的伤已无大碍。待明儿一早,我会禀明父母,便跟你回黄山复命。”瞧了罗丰一眼,道:“时候不早,我要先回去啦,明儿辰牌时分,你在我家大门外等我吧。反正你也不敢上门求见!”最后这句话,不无埋怨之情。 罗丰讪讪一笑,道:“待我‘辣手书生’闯出一番名堂,获得黄山派掌门弟子之位,自然有机会正大光明的进你家门。嗯,料来黄山派‘掌门夫人’之位,亦足以令你父母满意的了。师妹,我送你回去罢?” 韩竹君轻轻“嗯”了一声,道:“你夜半闯府,又把我引到这荒宅之中,净是说这些没用的。走吧!” 罗韩二人离去之后,废宅一角的树荫之下并肩走出二人,正是梦中老人和江浪。 梦中老人捋须一笑,道:“原来这对小情侣半夜三更闹着玩呢。江浪,咱们今夜可是白忙一场啊!” 江浪道:“是啊。只不过我有些不明白,罗少侠既然喜欢韩姑娘,为什么又不肯上门提亲?” 梦中老人淡然道:“那韩姑娘确是个好女孩儿,她虽出身官宦之家,却丝毫不见骄纵之气。罗丰那小子空有一负好皮囊,又是黄山派的嫡系传人,其实自卑自伤之心极强,他是不敢见未来的岳父大人。” 江浪道:“这也不能全怪罗大哥。你别忘了,韩姑娘的爹爹可是知府大人呢!”梦中老人哼了一声,道:“知府大人又如何?江浪,你从实给我说,如果换作你是罗丰,你敢不敢上门提亲?” 江浪侧头想了想,双眉一挺,缓缓道:“如果韩姑娘是我娘子,别说他爹爹是知府大人,便是玉皇大帝,太上老君,我也不怕!” 梦中老人拊掌大笑,点头道:“好,有种,这才是大好男儿。不错,你娶的是老婆,又不是知府。罗丰这小子枉为名门正派的子弟,见识却如此肤浅,为人又自私自大,这位韩大小姐如果嫁给这种男人,日后也未必便能幸福。” 二人聊了一阵。江浪抬起头来,只见月亮微微偏西,已是子未丑初,道:“已经到八月十四了。” 梦中老人一怔,忽道:“江浪,这几日我会去钱塘江观潮。半个月之内,不会再找你啦。你好自为之!” 江浪听他没头没脑的这么一句话,奇道:“梦中老人,你们神仙也喜欢观潮么?” 梦中老人抬头不语,隔了一会,向前踏上一步,两臂慢慢提起至胸前,左臂半环,宛如捧着一个大球一般,左掌与面对成阴掌,右掌翻过成阳掌,双手虚抱,拉开架式,沉声道:“江浪,先跟我学着做!”一面继续抱球转臂,一面缓缓将入门练功的口诀和行功之法说了出来。 江浪自见了梦中老人弹指飞瓦的神技之后,心中对他敬若神明,佩服之极,焉敢忤逆?当即依言照练,潜心用功。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8章 混沌一式(二) 第8章混沌一式 八、混沌一式 梦中老人教了一遍,见江浪举手投足之际,竟已练得似模似样,点头笑道:“这就对了。天下没有平庸的徒弟,只有平庸的师父。曲中流么……”瞧了江浪一眼,摇了摇头,又道:“这招叫做‘混沌一式’,招式寻常,简便易学,讲究‘抱物成球,宽打高举’,只是‘混沌三式’的入门功夫。你功力平平,若猝遇强敌,难以抵挡,因此你务须牢记,危难之际,你只须自顾自的反复使出这招,多半还是能自保的!” 江浪跟着依法修习了一会,忽道:“这种招式,倒像是太极拳!” 梦中老人神情俨然,一本正经的道:“不错。太极拳乃武当三丰祖师所创,讲究意、气、形、神,做到‘含蓄内敛、连绵不断、以柔克刚、急缓相间、行云流水’,我这套‘混沌三式’,始于太极,终于混沌。佛曰:不生不灭,不垢不净……”向江浪瞥了一眼,见他又脸现迷茫之色,便即笑了笑,道:“凡事循序渐进,这些道理以后你会慢慢明白。现下,你只须跟着我做便是!” 次日一早,江浪又被金六连嚷带推的叫醒,一骨碌从床上跃下。金六笑道:“江大镖头,最近你可是越来越能睡了。段副镖头催促赶紧出发,说是今儿晚上便能赶到虎丘贺家庄交货啦!” 镖队自无锡到苏州,已不过六七十里地。当日下午申牌时分,一行人途经剑池,边行边打听,终于到得姑苏城外西北十里的虎丘贺家庄外。 镖行中人进入苏州境内以来,沿途风景,已自令人啧啧称赞。此刻行至近前,但见那剑池畔山石叠嶂,林木葱郁,飞泉流瀑,池内流水不绝,幽深莫测。遥望云岩寺古塔矗立山巅,“风壑云泉”,端的是灵山秀水,难描难绘。 众人沿着蜿蜒的山道迤逦行来,到得一座牌匾上横书着“贺家庄”三个大字的汉白玉牌楼前。段振飞翻身跃离马背,摆了摆手,众镖师纷纷下马,车马尽皆停了下来。 只见那贺家庄倚虎丘山势起伏而建,泉石园林,极尽幽深,屋宇连绵,虽则看上去规模不大,但构筑精巧,极具匠心,竟非人间气象。 钟元鸣长叹一声,对段振飞道:“段副镖头,这趟走镖,能够看到眼前这等图画般的风景,回宿迁后总镖头便是一文钱不给,我老钟也觉得不算白来一趟啦!”段振飞微微一笑,道:“端的是好风景。想来住在此处的主人,必非寻常之辈!” 便在这时,忽听得一声长笑,石阶上一人手中折扇轻摇,快步而来。待得走到镖队前一丈开外,立定脚步,唱了个喏,道:“各位达官爷远道辛苦,敝庄主令在下在此恭迎台驾。敢问哪一位是段副镖头?”说的虽是官话,却难掩软绵绵的吴侬韵味。 段振飞见来者是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公子,青衫方巾,作文士打扮,相貌俊秀,说不出的风流儒雅,心中先存了三分好感,上前一步,躬身抱拳,道:“相公请了!在下段振飞,不敢请问公子爷高姓大名?”” 那青年收拢折扇,目光在镖行一行人脸上掠了一眼,嘴角含笑,拱手道:“久仰‘密不透风’段英雄大名,当真是如雷贯耳,今日有幸得见。在下公孙白,忝在贺家庄的管家。段副镖头从宿迁远道而来,车马劳顿,一路辛苦了。请列位跟在下入庄奉茶。” 说着微微转身,伸手肃客。 到得庄内,众人在东首一个较大的院子前停下。只见门外四五名青衣罗帽的庄丁簇拥着一名肥肥胖胖的老员外,正在候客。 段振飞心道:“这个员外定是贺老庄主了!”果见那青年公孙白停步转身,微笑道:“段副镖头,这位便是敝庄贺老庄主。”又向那贺庄主介绍了段振飞。 贺庄主和段振飞、钟元鸣等见了礼,迎进客厅。分宾主坐定,略行寒暄,贺庄主和段振飞便即取出财物的清单,吩咐公孙白和钟元鸣等前去拆开箱子上的封条,详细查验核对。 待得交接镖银完毕,天色已黑,贺庄主甚是热情,吩咐摆下筵席,款待青龙镖局一行人。 贺家庄留膳留宿,殷勤周至,令段振飞等大为感激。当晚众人在贺家庄的西厢院中歇宿,次日早饭后告辞而去。 贺庄主携公孙白等人送到庄门外,甚是客气,临行前又打赏一百两银子茶资。 待得镖局一行人转过山坳,去得不见了影踪。那贺庄主面容一端,右手一挥,众人躬身退去,片刻间走得干干净净。 庄外林荫之中,只剩下贺庄主和公孙白二人。贺庄主退了两步,向公孙白躬身行礼,毕恭毕敬的道:“少主,五十万两银子已到,咱们要不要立时向教主报告?” 公孙白轻摇折扇,淡淡的道:“暂时不必。姑姑她老人家让我来虎丘亲自监督镖银交接之事,其实是想弄明白青龙镖局这次押镖的具体经历。贺长老,你不觉得奇怪么,邓通达是个老狐狸,明知道这次走镖凶险重重,便诈称旧伤复发,却让段振飞这家伙冲在前头。你明不明白,青龙镖局的这趟镖银原本不可能顺利送到虎丘的?” 贺庄主眉头微皱,道:“属下也觉得颇为不解。少主,邓通达旧伤发作之事当真是假装的?” 公孙白点点头,缓缓说道:“千真万确。” 贺庄主低头思索,忽然微微一笑,道:“定是济南府‘长风镖局’的章启凤等人被劫杀后,姓邓的吓破胆子啦!” 公孙白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侧头想了想,忽道:“贺长老,适才我所说这五十万两财物不可能顺利送到,你可知是何意思?” 贺庄主眼前一亮,抬起头来,道:“少主的意思是说,以青龙镖局这些人的能耐,不可能击退雁荡山的‘银鞭神舵’丁一峰。除非那个段振飞当真‘密不透风’,武功犹在丁一峰之上。” 公孙白笑了笑,直视着扇面上的“忍”字,淡淡的道:“段振飞如果真有这个本事,也不会甘为副贰多年,屈居在邓通达之下了!” 贺庄主恍然大悟,笑道:“难怪昨晚筵席之上,你不住的以言语套问他们这趟镖途中的具体情景。属下还以为你是想打听五湖帮、神蛟岛和黑风寨的情况呢?” 公孙白冷笑道:“五湖帮、神蛟岛和黑风寨的人马加起来,又能成得多大气候,自也不在教主她老人家的眼里。我只是奇怪,‘快网’田七被人打伤,此事与青龙镖局有无干系。还有,雁荡山的‘银鞭神舵’丁一峰又怎会失手?” 贺庄主一怔,皱眉道:“说来也真是诡异。只可惜青龙镖局的人都守口如瓶,丝毫没有吐露到底是谁打退了雁荡山群贼。” 公孙白淡淡的道:“镖银到不到,对本教来说一点儿也不打紧。倒是谁能击败‘快网’田七,打退‘银鞭神舵’丁一峰,此事须好好查一查。江南武林之中,几时多了这么厉害的高手?” 贺庄主凝神思索了一会,缓缓的道:“少主对青龙镖局的人是不是有所怀疑?” 公孙白点头道:“如果段振飞这个人没有可疑之处,多半便是那几个年轻镖头和趟子手有古怪。嗯,让邓通达和段振飞捡了这么大的便宜,青龙镖局的名头必会越来越响!” 贺庄主道:“少主,要不要派人盯着?” 公孙白点头道:“也不必盯得太紧。区区一家镖局,谅来也翻不了甚么大浪。说不定当真遇到高人暗中相助,段振飞自己也蒙在鼓里呢。嗯,我只想弄清楚,到底是谁把丁一峰吓得连夜逃回雁荡山老巢,乖乖的躲起来做缩头乌龟,再也不敢露面了。” 说到这里,他将折扇一合,插入腰间,笑道:“今儿是八月中秋,还好段振飞那家伙识趣,及时赶到。好了,我要先去探望一下表妹,这便动身。贺长老,那件事便辛苦你关注一下啦!” 贺庄主躬身道:“请少主放心。” 镖局一行人众原路而回,一面在虎丘山下浏览山水风景,一面三三两两的嬉闹说笑。 常言道:“无事一身轻”,于镖局中人来说,镖银交卸之后,不必再担心强盗劫掠,这一刻才是大伙儿最轻松、最愉快的时候。 众镖师和趟子手人人兴高采烈,段振飞却牵着坐骑,呆呆出神,蹙眉不语。 江浪牵马跟上,与段振飞并肩缓缓而行,问道:“段副镖头,你好像有心事?” 段振飞转头瞧了他一眼,道:“江兄弟,我心中始终存着个老大疑窦,难以索解。前日若非你坠落树下,那位青袍老人也不会现身相救,这一趟镖银必失无疑。到底那老者是甚么来头,为何出手相助,丁一峰又怎会畏之如虎?” 江浪也自心中奇怪,道:“是啊。这回镖银险些不保,真是多亏了那个拉胡琴的老先生。却不知他到底是什么人?” 段振飞目光在江浪脸上注视片刻,缓缓摇头,又道:“我曾让你知会大伙儿,任何人不得将那老先生现身之事说与外人,因为他曾跟丁一峰说过,‘废话少说,老夫不想江湖中有甚么闲言闲语。’当时我虽被打得倒地不起,却也能听出来,他不想让人知道此事。” 江浪点了点头,道:“段副镖头尽管放心,镖局众家哥哥均是严守秘密,绝不向外人吐露此事。”顿了一顿,又道:“昨晚吃酒之时,贺家庄的那位公孙管家也曾向我们几人打听过,哥儿几个都没提半个字儿。” 段振飞吁了口长气,道:“江兄弟,你适才问我有什么心事,这才是我真正的心事啊!”江浪奇道:“那是为了什么?”段振飞道:“我有点儿怀疑,贺家庄的人好像事先便知道,咱们走这趟镖,未必能顺利到达。”叹了口气,拍拍江浪肩膀,笑道:“罢了,或许是我多虑了。好在有惊无险,算是便宜了咱们。别想这么多啦,既然来到姑苏,让大伙儿到城中喝酒去,好好过个中秋!”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8章 混沌一式(三) 第8章混沌一式 八、混沌一式 本来姑苏城在虎丘的东南方向,镖局一行人如果返回宿迁,须往北去。但既到虎丘,苏州在望,焉有不入城游玩之理? 那苏州又名姑苏,世称“水城”,“水乡泽国”,素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之说,境内河港纵横,湖荡棋布,端的山清水秀,景色如画。更因处于太湖之滨,地势平坦,土质肥沃,盛产稻米蚕丝,有宋以来便有“苏湖熟,天下足”的美誉。 众人在苏州歇息数日,过了中秋,痛饮畅赌,不在话下。段振飞又带同镖行中人或乘船,或骑马,或步行,帮着江浪在城中大街小巷,水边桥畔,四处打探鲍小昙音讯,一连几日,却是迄无头绪。 到得第六日上,段振飞、钟元鸣等念及离家日久,难以久耽,不得不返回宿迁。江浪将众人送到城门外。 临行之际,段振飞等叮嘱了江浪几句,只身在外,须当事事小心。连舌头伤势未愈的元亮也拉着他手,含含混混的说了一会话。 镖行众人与江浪举手作别,缓缓北去。 江浪悄立于姑苏城外一个小丘之上,眼望着镖队渐行渐远,终于再不可见。他自十七岁那年投入镖局,与众人朝夕相见,一旦分手,甚感依依不舍,心道:“从此天地之大,只有我一个人随处流浪了。”但觉得天地悠悠,世事茫茫,想起自幼孤苦、严师辞世、爱侣离去,诸般不如意之事一齐兜上心头,悲从中来,热泪盈眶,说不尽的孤寂凄凉。 一个人在秋风中悄立良久,怅怅而归。 江浪在苏州城内大街上找了一家客店住下,寻了几日,好生烦恼,寻思:“所有的布坊和衣铺都说这幅锦帕确系上等苏绣,而且绣工极为精致。但到底是哪家布庄所出,却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来从锦帕入手,难有结果。但只凭着小昙的这副画像,怕是更加机会渺茫了。唉,到底我该怎样才能找到娘子?” 又想:“若是梦中老人能提醒我一下,也是好的。下次要是能再见到他,定要问个明白。” 但说来也奇怪,自上次夜闯无锡知府的府邸之后,梦中老人再也没有出现过。其实自那夜之后,他每晚一着枕便呼呼大睡,但却连一次梦也没有做过。 从此江浪便留在苏州城继续打探鲍小昙的消息。他拿着锦帕和画像到处打听,虽然那锦帕确是上等的苏绣,但那姑苏城“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用此锦帕的人家,不可胜数,无从查对。至于那幅仕女图,除了偶尔有些破落户子弟和擅长书画之人搭腔之外,更无一人见过画中之女。 在姑苏城如此忽忽数日。江浪每日里早出晚归,一人一骑,却将城内城外、大街小巷都走遍了,于道路已十分熟悉。 这日早膳之后,江浪穿到大堂,正欲出门,那店中掌柜的忽道:“江镖头,且请留步。”江浪停步回身,道:“萧掌柜,甚么事?”萧掌柜从柜台内抽出一把杏黄色的布伞,道:“今儿是阴天,多半要下雨。你出去找尊夫人,还是带把雨伞稳妥一些!” 十余日来,江浪寻妻之事客栈中已尽人皆知。他听了萧掌柜之言,不由得眼圈儿红了,接过雨伞,哽咽道:“谢谢。”萧掌柜打量着他,笑眯眯的道:“你今日准备往东还是往西?”江浪道:“西面的阊门、山塘、虎丘一带都已去过,半点儿头绪也没有。今儿我想往东城看看。” 萧掌柜道:“江镖头,请恕老汉直言,你这般找来找去,人海茫茫,只怕难有结果。” 江浪黯然道:“我也知道。但不找遍全城,我怎么也不会死心。” 萧掌柜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顿了一顿,道:“从这幅画像来看,似尊夫人这等绝色佳丽,即令姑苏城中美女如云,也极少有人能比得上她的。” 江浪皱起眉头,道:“萧掌柜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掌柜微微一笑,道:“江镖头何不雇一只小船,到山塘街的‘柳家画馆’,请那里的掌柜柳老画师照着这副画像一模一样的多画几张,然后到处张贴一番,岂非事半功倍?” 江浪一怔,随即眼前一亮,连连点头,赞道:“好主意,好主意!” 当下江浪按照萧掌柜之言,雇船前往山塘街,一路小桥流水,来到那间临河而建的“柳家画馆”之中。 “柳家画馆”的老掌柜听了江浪来意,将那张仕女图仔细端详了半晌,欢喜赞叹,连连颔首,道:“不错,这副果然是‘江北画仙’的真迹!” 他闭目垂眉,低头沉思,隔了好一会,才向江浪打了一躬,说道:“客官,老朽好生惭愧,绘画的笔力不足,自问无法临摩‘江北画仙’毛大画师的杰作,即便徒有其形,亦难得其韵。抱歉,抱歉!” 江浪急道:“柳老先生,只要按照这画上相貌来画即可,我是用来寻我妻子的,只要像她便成。对你们画家来说,照着图画临摹,岂非容易之极?” 柳老画师斜眼横睨江浪,伸手捻着山羊胡子,冷笑道:“哼,年轻人不懂就别乱说。‘临摹’书画,最是讲究功夫的,何易之有?有道是‘临书易失古人位置,而多得古人笔意;摹书易得古人位置,而多失古人笔意。临书易进,摹书易忘,经意与不经意也……’” 江浪听他摇头晃脑,滔滔不绝,忙哈腰陪笑,道:“老先生息怒。小子无知,急于寻找我家娘子,言语唐突,还请恕罪则个!” 柳老画师点一点头,又瞧了瞧画像,蹙眉默然,过了片刻,道:“据你所说,尊夫人和这副画像不过七八分像,倘若老朽再依样葫芦的绘画,只怕不到五六分。客官,你觉得只凭一张五六分像的肖像,能够在姑苏城中找到你妻子么?” 江浪听了这番言语,不由得冷了半截,收起画儿,向柳老画师拱手作别,失魂落魄的离开画店,回到船上。 船夫解缆摇橹,驾船而去。 小船在山塘河中缓缓行了一阵,那船夫见江浪默坐船头,望着一副美女画像呆呆出神,神情倦怠,意兴萧索。他一瞥眼间,望见画中女子的容颜,不由得“咦”的一声,惊道:“还道是谁,却原来是这位姑娘,嗯,是她,勿错哉!” 江浪一呆,随即站起身来,问道:“船老大,你说什么?” 那船夫向画像一努嘴,问道:“客官,这副画儿是在柳家画馆买的么?柳掌柜画的勿很像哉。嗯,照侬看末,确系勿怎么像哉?”江浪道:“此话怎讲?”船夫笑道:“我同你讲,定是画错哉。这位小娘子末,本人的容貌要比画上至少齐整十倍。” 江浪又惊又喜,道:“是啊,她本人要比这画上美丽十倍,一百倍,一万倍。船老大,你,当真见过她?” 那船夫将橹横在船尾,走到船头,侧头向画像凝视片刻,点点头,想了一会,又摇摇头,欲言又止,终于叹了口长气,皱眉道:“客官,我同你讲,勿晓得你要这画儿,哈事体介?这位小娘子,最好勿要招惹,耐末勿得了。” 江浪听他说的是苏州土白,只是勉强懂得七八成,便道:“船老大,你能不能说官话,老是本地吴语,我听不完全明白。” 那船夫嘿嘿一笑,咳嗽一声,改以官话,说道:“我是说,这位大姑娘的画像,你最好不要放在身上。若是让人发现了,便会有大大的麻烦,说不定连小命也要丢掉呢。” 江浪愈听愈奇怪,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那船夫嘘了口长气,脸色郑重,道:“既然你花费了银子雇我的船,合该咱哥儿俩有缘。小兄弟,听你口音是外地人罢,我劝你一句忠告,拿着这幅画在没人的地方自个儿瞧瞧便罢,千万别让人看到,否则,那可危险得紧。”顿了一顿,又道:“当真奇怪,柳老画师的画馆中,怎么会有这姑娘的画像?” 江浪更加糊涂,强自按捺,问道:“你且说说,有何危险?这位姑娘到底在哪儿?你见过她么?” 那船夫伸了伸舌头,叹道:“天下之事,当真无巧不巧。小兄弟,你若问的是旁人,这山塘一带,料来也决计勿人晓得,偏偏你乘的是我陈老二的船。你说,这不是咱哥儿俩有缘份么?当然了,也是你命好,可以避过这一劫!” 江浪心头焦燥,偏生遇到一个罗哩罗唆的家伙,他虽急于知悉鲍小昙下落,却又怕惹恼了那船夫,反而不肯说了,于是耐着性子听他说完。 那船夫陈老二道:“说来也凑巧得紧。这画上的姑娘我曾在灵岩山寺见过一面。嗯,便是在端午节那天巳牌时分,对了,是在灵岩山寺门口。当时我与浑家一齐去朝山礼佛,捐了香油钱出来,刚到大门,忽见人群之中奔出来一个贼头贼脑的家伙,有意无意的撞在一位小姐身上。那小姐头上戴着一顶黑色帷帽,遮住面貌,身旁跟着一个十四五岁的丫环。那丫环左臂上还挽了一个竹篮。她主仆二人冷不防的被人从中间一撞,分了开来,那小姐差一点儿摔倒。嗯,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风很大,那小姐反应倒也不慢,借势一转身,退了两步,只是晃了一晃,并未摔倒。但是她头上的帷帽却一下子掉落地上,滚下石阶,露出了本来面目。嘿嘿,当时我可瞧得分明,一下子便傻啦。心想,我的妈呀,这不是月里嫦娥下凡间了吧!” 江浪已略略听出端倪,不由得心跳加剧,呼吸困难,全身生热,定了定神,颤声道:“陈二哥,你能确定当日所见到的便是这画上的女子?”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9章 白衣美女(一) 第9章白衣美女 九、白衣美女 陈老二点了点头,叹道:“这样花朵一般的美人儿,天下少有,如何轻易忘得?就是她,我陈老二敢以项上人头来打赌,那日在灵岩山寺门口遇见的,千真万确,决计便是这画中女子。啧啧,她也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模样最齐整,最标致的姑娘。” 江浪急问:“后来怎样?” 陈老二皱了皱眉头,摇头道:“也没怎样。这位嫦娥般的小姑娘很是害羞,一直低着头,一张小脸也都红透了,就像一朵大红花一般。唉,那模样,可更加好看啦!”长长吁了口气,又瞧着江浪手中的画,连连点头,又道:“适才我一看到你这副画像,立时便认出是她的样子。只是想不到,你能在柳家画馆之中买到她的肖像。唉,这柳画师也真是不知死活,谁的相貌都敢画!” 江浪本欲解释这是自己妻子的画像,并非柳老画师所画,忽地心念微动,又问:“后来,后来怎样?” 陈老二道:“后来啊,一下子围了好多的男女,争相看那位姑娘的美貌。那个小丫环见了,急忙跑过去捡回被风吹到台阶下的帷帽,又给她家小姐戴在头上。她主仆二人很是慌张,急匆匆的推开人丛,入庙内进香礼佛去啦。” 江浪心想:“倘若那姑娘真是小昙,她既然来过灵岩山寺,或许便住在左近。还有,他既在灵岩山寺露过面,见过她的人,自必不少。唉,我找了这么多日,怎么没想过去寺庙呢?”便对陈老二道:“陈二哥,我要赶往灵岩山寺看看。劳你的驾,带我前去!” 陈老二一怔,上下打量着江浪,皱眉道:“小兄弟,你只是买到一幅美人画罢了,难不成还想要见到人家大姑娘本人不可?” 江浪双眉一挺,摇头道:“这个一言难尽。陈二哥,有劳你了,快快开船罢。” 陈老二见江浪脸色凝重,想起他适才的言行,眉头深锁,咬了咬牙,低声道:“小兄弟,我刚才说过,这个女子万万招惹不得,会有大大的麻烦,极有可能会有杀身之祸。最好,最好你连这幅画儿也烧掉、撕掉、扔掉,总之不要放在身边,以免惹祸上身。” 江浪只听得莫明其妙,搔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陈二哥,你不妨直说。” 陈老二敲敲自己额头,叹了口长气,道:“跟你说实话吧,灵岩山寺一带的人我识得不少。端午节见到那位美貌姑娘之时,我还有两个熟人在场,待那姑娘主仆去后,我们还互相打了个招呼。半个月后,其中一位卖老汤馄饨的朋友有事租用我的船,私下里告诉我一些事。我才知道,原来那位姑娘是万万招惹不得的。” 江浪问道:“你那位朋友又跟你说了什么?” 陈老二左右望了望岸边,又前后瞧了瞧河中,待见附近并无船只接近,转身走到后梢,一面举橹划船,一面压低声音道:“小兄弟,我告诉你也不妨,但你要先发誓,一定要守口如瓶,不可以说是我陈老二告诉你的!” 江浪见他一脸谨慎之状,点点头,指天立誓,道:“苍天在上,我江浪若是提及陈二哥相告画中女子之事,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陈老二叹了口气,道:“原来是江兄弟。既然你这么想知道内情,我便赌一把,冒险告诉你吧。这些可都是我那位朋友跟我说的。当时冲撞那位姑娘的那个家伙得手后,一溜烟的跑到庙外,不知道去了哪儿。混乱中大家也都没怎么放在心上,各自散去。”顿了一顿,又四顾了一下,低声道:“后来大伙儿才听说过,原来那家伙是个身手不凡的小偷儿,还是黑道上大大有名的飞贼,外号叫做‘踏雪无痕’申超,在他们那行当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人平日里便是到处兜来转去的,专门偷人钱物。他见那位姑娘身上的衣饰甚是名贵,欺她一个娇弱女子,又只跟着一个小丫环,料来好下手,便顺手牵羊,乘乱偷去了她的一只绣花荷包。” 江浪心想:“这小偷儿着实可恶,专门偷弱女身上的东西,行径如同强盗。” 陈老二续道:“那个小偷儿本领不小,听说他还有个师父,更是江南黑道中的厉害角色,叫做‘快网’田七爷。总之,手段非常厉害。” 江浪一惊,暗道:“这么巧,原来那小偷儿竟然是‘快网’田七爷的徒弟。” 陈老二见江浪脸色微变,似乎已有惧意,又道:“第二天早晨,有条渔船在‘金鸡湖’打捞到一具尸体,两只臂膀全被用利器卸了下来,一对儿眼珠子也被挖了出来,死状要多惨有多惨。” 江浪倒抽一口凉气,道:“是,是那小偷儿的尸首么?” 陈老二点了点头,又道:“江兄弟,如果那小偷儿是被这位姑娘的家人所杀,此事也便简单了许多。但真正可怕的是,杀死那小偷儿的并非别人,竟是他的师父‘快网’田七爷!” 江浪留意到,陈老二每次提到“快网”田七爷的时候,脸上都露出惊恐之色。他却越发奇怪,问道:“怎么会是田七,田七爷杀死自己徒弟?” 陈老二叹道:“江兄弟,想多活几年的话,我劝你最好还是早点儿回老家去吧。在这太湖一带,五湖帮、神蛟岛和黑风寨的盗贼何等猖狂,咱们这些船夫渔家,哪个不是谈虎色变?但你可知道,即便是这些帮派山寨中的恶贼悍盗,也都忌惮那田七爷三分。” 江浪想起那晚在塘桥镇的树林中,曾无意中听到“快网”田七和五湖帮帮主胡十三的对话。从二人说话的语气中听来,那胡十三对田七始终毕恭毕敬,的确心存畏惧之意。 陈老二接着道:“听说田七爷不但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徒弟,而且还连夜来到灵岩山寺门口,双手捧着那只绣花荷包,长跪不起,一直跪到次日巳牌时分。” 江浪想起曲中流、邓通达所说的江湖禁忌,心中一凛,暗道:“如此看来,定是田七爷知道自己的徒弟闯下了滔天大祸,招惹了极厉害的对头,生怕殃及自己,于是连自己的徒弟也杀死,甚至沉尸湖底!” 陈老二低声道:“田七爷跪在灵岩山寺门前,一动也不动,便如同那大雄宝殿里的泥塑木雕一般。直到有一个头上用红头绳扎了两根小辫子的小男孩儿跑了过去,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又拿回那个绣花荷包离去后,田七爷这才如遇皇恩大赦一般,慢慢站了起来,慢慢离去。” 他叹了一口气,道:“现下灵岩山寺一带有个传言,那位美若天仙的大姑娘,是江湖上极可怕的神秘帮派的人,她自个儿也是武林高手。连田七爷那种黑道霸主都不敢对她有半点不敬之意。谁若是不知死活,胆敢冒犯她老人家,下场之惨,决计不会比那田七爷的徒弟好到哪去。” 江浪听到这里,终于明白陈老二的言下之意,那位容貌极似鲍小昙画像的女子,自己根本不可能招惹得起。倘或自己拿着她的画像到灵岩山寺询问打听,又被她帮派中的人知道,多半便会有杀身之祸。 他心下又惊又奇,寻思:“那位姑娘是不是小昙?倘若真是小昙,她又是什么来历?”想起鲍小昙容颜娇艳清丽,身材窈窕婀娜,当真是弱不禁风,娇柔婉转,哪里像个武林高手模样? 又想:“小昙明明是个教书先生的闺女,手无缚鸡之力,如何又跟江湖帮派扯上关系了?” 陈老二见江浪垂头不语,显然已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低声道:“江兄弟,这就是一副画儿而已。我可是为了你好,你可别见了美女画像,便胡思乱想。尤其是这画上的佳人,即便她真是神仙下凡,那也是一尊瘟神。” 江浪抬起头来,但见天空中乌云蔽日,凉风阵阵,心想:“无论此事真相究竟如何,我也要见小昙一面再说。其实陈二哥所说的,也不知真假。唉,那个女子到底是不是小昙?” 他不欲陈老二为自己担忧,便淡淡一笑,道:“多谢陈二哥了。其实我也就是见这柳老画师的画儿很好看,随手便买了下来。至于这画中的女子,听你这么一说,我哪里还敢去见啊?咱们回去吧。” 到得岸边,江浪付了船钱,挤进人丛之中,待见陈老二撑船离去,便即向街边一个瓷器摊老板问明前往灵岩山寺的路径,迈开大步,手持雨伞,径向灵岩山寺而去。 来到山门之时,日已过午,他纵目望去,但见黄墙红瓦,好雅致的一座佛门古刹。只是当日冷风呼啸,乌云欲合,颇有雨意,兼之其时既非佛祖菩萨的诞辰,又非庙会节日,是以出入寺内外的游人香客甚是稀少。 江浪悄立寺外,从怀中把那副仕女画拿了出来,逢人便问,心道:“倘若端午时在此露面的女子真是小昙,我夫妇相见,已是为期不远了。”至于陈老二所说的凶险,对江浪而言,只要能见到妻子,便是刀山火海,却也全然不加措意。 在山门外打听了一阵,毫无头绪。到得寺中逐一打探,一干僧侣尽皆摇头,并无一人见过长得如画中人一样的女子。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9章 白衣美女(二) 第9章白衣美女 九、白衣美女 那灵岩山寺建于姑苏城西南方三十里的灵岩山之巅,山门朝南,俯临太湖。该寺乃是东土佛家净土宗道场之一。水光山色固美,名胜古迹亦多,实是姑苏第一等的好去处。 灵岩山本是春秋时吴王夫差馆娃宫的旧址,亦即越国献西施的地方。 到得大雄宝殿,江浪捐了一两银子,跪在佛祖像前,双手合十,暗暗祷告:“佛祖,求你垂怜,保祐我早日见到我妻子。” 钟馨木鱼声中,他抬头仰望庄严佛像,霎时之间,结识鲍小昙父女以来的一幕幕情景,在他脑海中纷至沓来的流过,想起千里寻妻的艰辛和无奈,不由得热泪盈眶,一时难以自已,伏在地下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正自跪拜礼佛,泣不成声,忽听得殿门口脚步声响,一个女孩子清脆的声音叫道:“大和尚,你别再拦着我。我给你们说多少遍了,昨儿午时我们小姐在此烧香还愿,回去后她的随身玉佩不见了,害得我又挨了一顿骂。喂,我再问你们,有没有哪个和尚见到一块羊脂白玉的双鱼玉佩,快快还给我!” 殿内三名僧人均摇了摇头,合十不语。从殿外一直跟在那女孩身后的一名瘦高个僧人陪笑道:“女施主,小僧也已跟你说好多遍了。寺中的确没有一人见过什么玉佩。这里是佛门净地,你还是别吵了,快快请回吧。” 那女孩子大声道:“不行。那块玉佩是姬相公生前留给小姐的宝贝,三年来从不离身,万万丢不得。今儿我小菊若是找不到这块双鱼玉佩,决不会善罢甘休!” 那瘦高个僧人道:“一块玉佩,想必不大,倘若丢失,只怕难以寻回。女施主,你说你们昨日去过弥勒楼阁、大雄宝殿、念佛堂,这三处敝寺每日早晚都会打扫,若然有人见到,必会上交到寺中。可是小僧不曾听到主持和师兄弟们提起,那自然是不曾见到了。” 那女孩子小菊小嘴一呶,道:“哼,那可不一定。只怕是哪个贪心的贼和尚捡到后偷偷给昧去了。喂,你们几个大和尚,现下这儿可是有佛祖、天冠弥勒、观音菩萨、天王,当着那么多神佛,你们敢不敢发誓,说自个儿没有见过我家小姐的宝贝?” 那瘦高个僧人一呆,道:“这,这个……”转头瞧了另外三僧一眼。那三僧正自鸣钟击磬,敲击木鱼,意态安详,于眼前这位小姑娘的吵闹自然不加措意。 小菊杏目圆睁,叱道:“什么这个那个,哼,该不会是做贼心虚吧。有佛祖、菩萨、天王看着,哪个敢黑了心昧去的,也不怕死后会下阿鼻地狱!” 四僧听那女孩子说得恶毒,一齐合十,低喧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瘦高个僧人心里怕了这个难缠之极的小姑娘,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罪过,罪过。女施主,你既不信我们,小僧便陪你再找一找罢。只是这里是佛祖金身所在,乃是清静之地,请你休要再胡言乱语,扰乱佛堂,亵渎我佛。” 小菊哼了一声,道:“算你识相,只要让我好生在寺里找一遍便是。其实我才不稀罕呆在这儿呢,一堆泥塑木雕。瘦和尚,你早这样客气,陪我到处找找,一切不就好办了么?偏偏你这么罗哩罗唆,婆婆妈妈。老实跟你说,我今儿心情不好,刚刚是跟我家小姐赌气来的,她还在半山里等着我消息呢!” 说着当先而行,四下里细细寻找起来。 瘦高个僧人愁眉苦脸的跟在后头,双手合十,嘴唇微动,也不知是在念经,还是在诅咒。 小菊来到佛龛周围找了一阵,又将地下几只蒲团一一提起,反来复去的检查。她见最后一只蒲团上跪着一个年轻后生,正自低声饮泣,微感诧异。 江浪早听得小菊和那僧人的对话,这时见小菊歪着头,睁大两只乌溜溜的眼珠好奇地望着自己,便即站起身来,伸袖拭泪,退在一旁,让她检查蒲团。 小菊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一身鹅黄衣裙,头上梳着双鬟,眉清目秀,鹅蛋脸儿上有一个小小酒窝,小嘴边带着俏皮的微笑。他向江浪一点头,道:“这位大哥哥哭得眼睛都肿了,有什么烦恼,只管求佛祖保佑便是。当真是不好意思,你这只蒲团倒是很像昨儿我家小姐所跪的那一只,待我检查过后你可继续跪拜,只管随意哭便是,我也不会耽误太久。” 江浪摇了摇头,哽咽道:“姑娘请便。我已礼佛完毕,这就走!” 小菊微微一笑,弯下腰去,把那只蒲团捡起。 江浪转身离去,刚到门口,忽听得小菊“啊”的一声大叫,喜道:“真的在这里。瘦和尚,怎么样,我没说谎吧!” 江浪回头望去,只见小菊手中摇晃着一只双鱼玉佩,玉色晶莹洁白,发出淡淡柔光。 小菊甚是高兴,双手合十,向佛像连连作揖,道:“多谢佛祖显灵,多谢佛祖显灵。太好了,这回小姐也不必烦恼啦!” 江浪出了殿门,心道:“佛祖若真的显灵,希望能早点儿让我见到小昙,也好夫妻团聚。” 又在寺中各处转了一遍,一无所获,眼见天空阴得厉害,雨意更盛,便即离寺而去。 果然刚出山门不远,天上淅淅沥沥的竟下起雨来。那雨越下越大,洒到道旁树叶之上,刷刷作响。 江浪撑起雨伞,沿着石径向山下走去,心道:“客栈的萧掌柜到底是有经验之人,若不是他借这把伞,我只怕要淋成落汤鸡了。” 山林中雨声淅沥,凉风飕飕。 行经半山之时,忽见前面凉亭中并立着两名女子,一瞥眼间,认出其中一个黄衣女孩儿,正是适才在寺中遇到的小菊。另一女子白衣如雪,体态婀娜,脸上用遮尘布帕蒙着口鼻,只露出了一对眼珠。 江浪想起小菊适才之言,心知那白衣女郎多半便是她家小姐了。想是这主仆二人下山途中,忽遇大雨,滞留在这凉亭之中。他抬头望了望乌云翻涌的天空,又望了望亭中二女,但见那小姐衣衫单薄,身形苗条,心道:“这场秋雨一时半刻也不会停下来,她二人这般避雨,终究不是办法。” 小菊眼尖,早已看到一人打伞下山,待行到近前,又认出是江浪,当下招了招手,笑道:“喂,哭鼻子的大哥哥,还没找到你娘子啊!” 江浪一呆,停下脚步,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找我娘子?” 小菊小嘴一撅,道:“这有何难,适才灵岩山寺里的和尚们告诉我的。你拿着一幅美女画像,逢人便打听,说是找你娘子。对了,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么,哭哥哥,你是哪里人啊?” 江浪听她称呼自己“哭哥哥”,哭笑不得,道:“小菊姑娘,哪有这么叫人的?”问道:“时候不早了,你们怎么还在山上?” 小菊横了他一眼,悻悻的道:“明知故问!我们早晨出门时走得匆忙,忘记带伞了,只好在这儿避雨啦。”顿了一顿,反问:“你不就是老婆不见了么,何至于在佛祖前哭得这般模样?哭哥哥,你也真是的,我还从未见过,一个大男人哭得这么惨的,倒是跟个小孩子似的,一看就是个没出息的。你说我的话有没道理?对了,你到底是哪里人,来这儿做甚么?” 小菊从小便伶牙俐齿,说话素不让人,适才在寺中把僧人们抢白得乖乖的认输。江浪亲临其境,自也不会跟她斗口,便道:“我从江北宿迁而来,到姑苏找我妻子。” 他纵目眺望,四下里水气蒙蒙,更无一个人影,心念一动:“我跟一个小姑娘说这个做甚么?”当下向小菊一点头,道:“小妹妹,我要走了,告辞。” 小菊嘴唇动了动,转脸瞧了瞧白衣女郎,便不再言语了。 那白衣女郎静静的听着二人对话,始终默不作声。 江浪绕过凉亭,向山下走了几步,但见雨丝如幕,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心想:“看来雨是不会停了。小菊和她家小姐是两个娇弱女子,倘若天黑下来,这秋风秋雨的,岂非要受风寒入侵?”不觉动了怜悯之心,微一沉吟,快步返回,来到亭子内。 小菊一怔,道:“你怎么又回来啦?” 江浪道:“你们这样避雨,也不是法子。这样罢,我这个雨伞不小,足够你二人合用的。你们快下山吧。” 小菊拍手笑道:“好,果然让我猜中了!”向白衣女郎掠了一眼,甚是得意,隔了一阵,叹了口气,摇头道:“罢了,小姐说得对。你只有一把伞,我们打了,你怎么办啊?莫要淋病了。” 江浪道:“没事!我一个大男人,又练过武功,身子强壮着呢,不怕雨淋。” 小菊不敢作主,又转头望着那白衣女郎,听她示下。 白衣女郎睁大一双晶莹澄澈的美目,瞧了江浪一眼,轻声道:“多谢这位大哥美意。只是要你受雨淋之苦,贱妾主仆二人好生过意不去。” 江浪听她声音清脆,吐属优雅,又和她眼波一触,霎时之间,宛如全身浸在暖洋洋的温水中一般,甚感欢愉,微笑道:“我说过了,我是个习武之人,不怕雨淋。两位都是女孩家,秋风秋雨,怕是难以抵挡。不要再说了,你们快下山吧。” 于是不由分说的将伞柄交到小菊手中,转身向山下快步而去。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9章 白衣美女(三) 第9章白衣美女 九、白衣美女 二女望着江浪的背影消失在山径转弯之处。小菊道:“小姐,怎么样,我早瞧出这个哭哥哥是个好心人,不会坐视咱俩受风吹雨淋之苦的。对了,天色不早了,咱们快下山吧。” 那白衣女郎嗯了一声。小菊撑着雨伞,主仆二人离亭下山。 行了一阵,白衣女郎忽道:“这次玉佩失而复得,虽然耽误了一些时候,总算没有白来一趟。” 小菊笑道:“小姐,我忘了告诉你啦,适才找到玉佩的所在,便是借雨伞给咱们的这个江北来的哭哥哥所跪的蒲团之下。你说巧不巧?” 白衣女郎哑然,轻叱道:“小菊,哪有这么称呼人家的?‘哭哥哥’,亏你想得出来。” 小菊笑嘻嘻的道:“这又怎能怪我。小姐,这些年我所见到的男人,个个都是英气勃勃的男儿汉,即令是满腹经纶的表少爷,也是骄傲得紧,几时流过眼泪。你不知道,这个江北来的家伙跪在佛祖脚下,抱头痛哭,哭得要多伤心有多伤心,眼睛红得跟桃子一样。我不叫他哭哥哥,却叫什么?” 白衣女郎摇了摇头,轻笑道:“适才我也瞧见了。你这小丫头,人家哭得伤心,自有其伤心之处。你怎么能取笑于他?” 小菊扁了扁嘴,道:“小姐,你猜猜他为何哭得这么伤心?” 白衣女郎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我哪里猜得出来?”顿了一顿,又道:“适才我听你和他对话,他既是千里迢迢的来姑苏寻找妻子的,多半为此而哭。” 小菊道:“这个哥哥看来也不算太差,怎么她妻子会离他而去?” 白衣女郎淡然道:“别人的闲事,你就别乱猜测了。” 二女到了山下路口,天已昏黑,大雨兀自未停。 正行间,忽地刀剑声响,灰影闪动,前面大树后托地跳出两人,厉声喝道:“站住!”一刀一剑,拦住了二女。 小菊惊叫一声,脱口而出:“强盗!” 那二人哈哈大笑,挥舞兵刃,大声道:“不错,是拦路的好汉爷。嘿嘿,原来是两个小姑娘,老子这下子可大发啦!” 二女转身后退,却见刀剑齐动,又有两条大汉跳了出来,与前面二人分占四角,围了过来。其中一人狞笑道:“这下子真的大发了,这么晚,还能碰到两个小妞儿!”另一人转过头来,向一旁大树后叫道:“老大,是两个朝山进香的小妞儿,看模样长得挺不错的!” 但见火光一亮,一个汉子提着灯笼,从树后快步走近,将灯笼高高举起,朝着二女脸上照去。灯光下见到小菊桃笑李妍的容貌,斜眼淫笑,道:“不错,不错。还是一个漂亮的小丫环,虽然还没长大,也是个美人胚子。”又将灯笼往小菊身后的白衣女郎脸上一照,沉下了脸,道:“这一个看上去像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还蒙着脸呢,不让人看。小姑娘,赶紧揭开,让老子看看真容再说。” 刚才白衣女郎本已揭去布帕,忽见有强人拦路劫掠,这才不慌不忙的又自行蒙了面。 群贼猝然现身,拦路强劫,她倒也镇静自如,丝毫不见惊慌,从小菊手中接过雨伞,略略后退,向那汉子望去,灯光之下见他满脸横肉,虬髯戟张,面目十分狰狞,大雨中头戴斗笠,身披雨衣,腰挎佩刀。她眼角略略一掠,另外四人也是一般穿戴,只是两人挺剑,两人抡刀。 白衣女郎缓缓的道:“这位好汉,正所谓‘盗亦有道’,我主仆二人可以将身上财物尽数送给你们,希望你们不要伤害我们!” 五人听了,尽皆哈哈大笑。那老大道:“大爷一向既劫财,又劫色,先奸后杀,从不空回。你奶奶的,小姑娘,你不肯揭开脸上的布,是不是想让哥哥我亲自……” 便在这时,大雨如注,突然间一条人影纵身扑到,手中匕首挺出,往那老大后心刺去。那老大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手中灯笼掉落地下,身子也跟着扑翻倒地,扭了几下,便不再动了。 那人影一击得手,又纵身扑向另一汉子,搠中心口,将其杀死。他口中叫道:“小菊姑娘,快带你小姐走!” 另外三个汉子这才反应过来,一人叫道:“是刚才那小子。他,他杀了老大和牛二!” 另外一人叫道:“别怕,咱们三个,打他一个。大家一齐上,先杀死他!” 三人两刀一剑,同时向那人影扑去。 小菊向白衣女郎道:“小姐,是那个借伞给咱们的大哥。他杀死了贼头儿。”白衣女郎星眸一亮,点头不语。 那人影正是江浪。 他下山之后,也是这般遇到五名强人突然围攻,刀剑架颈,惨遭洗劫。他得曲中流、邓通达等人教导,颇有经验,便软语求饶,道:“好汉爷,小人身上的银子,只管取去。但求放过小人性命,小人绝不敢报官!” 五个强人见他既不反抗,又极胆怯懦弱,便劫了银子,喝叱离去。 江浪逃出生天,走了十余步,想到小菊主仆安危,当即悄悄绕回,潜伏在道旁的树后,拔出暗藏在靴筒中的匕首,伺机出手。 夜雨之中,那三个强人刀剑狂挥,和江浪厮杀起来。 江浪一路雨淋风吹,早已浑身湿透,又潜伏多时,更加冻得头晕脑胀。此刻手足酸软,哪里还有气力对敌?抑且那三人刀剑齐攻,出手狠辣,他只凭一柄短小的匕首,如何是对手? 几个回合下来,江浪右臂一痛,已被划了一剑,随即左腿被砍了一刀,血如泉涌。幸亏他习练有素,反应甚快,不住跳跃闪避,勉强招架。 江浪狼狈不堪的躲闪避让,顷刻间又受数创,浑身是血,却见二女兀自撑伞而立,动也不动,多半是吓得傻了。心想:“我再支撑一会,必死无疑,她们两个弱女仍难逃脱。”悲声嘶叫:“小菊,你们快逃,能跑多远跑多远,我快支持不住啦!” 便在这时,陡然间半空中一声清啸,但见白影一晃,一人疾掠而来。那人身法之快,当真是有如电闪,嗤嗤嗤三声响,寒光如练,一件白玉也似的兵刃倏地掠出。那三名强人同时惨呼声中,扑翻地上,当即毙命。 江浪一惊,后跃开来,见那白影却是一位白衣飘飘的青年公子,而他杀死三名强人的竟是一柄白玉般的扇子。只是此人出手既快且准,身法手势潇洒利落已极,江浪尚未看清他如何发招,一合未过,三贼便已了账。 那白衣人将扇子在尸体上擦了擦,抹干血迹,随手打开一只雨伞,转过身来,向白衣女郎走来,柔声道:“表妹,我来晚了,让你受惊啦。” 白衣女郎嗯了一声,淡淡的道:“表哥,你来做甚么?” 那白衣人微笑道:“你不肯让我陪你一起来,但又这么晚不归。西山一带晚上有不少强人出没,乱七八糟的伎俩也不少,你心思单纯,不识人心险恶,我又怎能放心得下?江南之行,姑母可是让我好生照顾你的。” 白衣女郎又嗯了一声,不再作声,径往呆立一旁的江浪走去。 江浪自从那白衣人现身说话,便即觉得这人形貌声音似曾相识,欲待上前相谢救命之恩,但他被冷雨淋了多时,早已受凉,头晕眼花,又连受刀剑之创,失血甚多,当真是又冷又痛,心力交瘁,瑟瑟发抖,说不出话来。 眼见一个白衣人影缓步走近,雨丝如幕,那白衣女郎似乎在问他怎么样了,他却听不甚清楚,忽然叫了声:“小昙,小昙。”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江浪一阵清醒,一阵迷糊,有时觉得身边的女子便是鲍小昙,喜极而呼,有时却又发觉不是,全身如堕冰窖。他又叫又闹,恍恍惚惚中似乎又抓住了妻子的纤纤玉手,求她不要离开自己。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江浪缓缓醒来,但觉得身子微微晃动,犹似飘浮在云中,又听得风卷浪涛,澎湃作响。他勉强睁开眼睛,却是一团漆黑,不知自己身处何地,也不知时候已过了多久。 又闭目睡了良久,江浪已知自己睡在一张榻上,身上盖了棉被,伸出手来,要待撑身坐起,突感右臂剧痛,登时清醒过来,知道伤口尚未痊愈。他定一定神,用左手轻轻摸了摸右臂伤处,已被包扎停当。他闭目思索,省悟到自己是在船上,在流水中缓缓而行。船舱中光线甚暗,或许是在夜晚。 他回想昏迷前的情形,暗暗奇怪:“我怎么在这船上,这艘船又是在哪儿?” 正自茫无头绪,忽听得远处呜呜呜的响声,三长两短,连响了三次。外面船舱一个女孩子声音忽道:“小姐,听前面的声音,倒像是神蛟岛的海螺之声。该不会是他们岛主‘翻江金鳌’彭飞那厮要亲自来迎接吧!” 江浪一惊,听这口气,依稀便是那小菊的声音。 又听一少女声音“嗯”的一声,淡淡的道:“这里是太湖,也是彭飞的老巢。咱们只是路过这一带,想不到他们竟如此客气。唉,我最不喜欢见这些不相干的外人,偏偏我妈她……” 小菊笑嘻嘻的道:“小姐是神仙般的人物。只可惜不是男儿。夫人说了,除非你成了家,她自可将重任交托给未来女婿。否则,也只有将你当作男儿啦!” 那少女吁了口长气,懒懒的道:“不是还有表哥么。他倒是很喜欢这些江湖纷争,我不明白,妈干吗不将重任交给自己侄儿?”顿了一顿,又道:“小桂,传令给彭岛主,这么晚了,就不用这么大的排场了。我也只是奉母亲之命,以拥翠堂主的身份例行到此看看罢了。此次集会并无正经大事,何必惊师动众?让他们做好自己的事吧,用不着这么大的排场。” 江浪更是吃惊,听这声音,竟然是那白衣女郎。 只听得另一女子应道:“是,小姐。”又听得橐橐声响,过了一会儿,有船靠近,那女子小桂道:“回去告诉你们彭岛主,律堂主有令,天太晚了,她要歇息了,让你们的人都回去吧。还有,以后不必这么招摇。” 一个男子声音恭恭敬敬的道:“是。”吩咐开船离去。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10章 两广大侠(一) 第10章两广大侠 十、两广大侠 江浪又惊又奇,惊的是身在太湖之中,那白衣女郎竟是一位能令绿林水寨俯首听命的厉害角色,奇的是此女明明是一个弱态生娇、腼腆羞涩的大家闺秀,如何能有如此威权? 静夜之中,船上无人言语,唯有风帆猎猎作响和波涛轻拍船身的声音。 江浪本欲忍痛坐起,这时听到白衣女郎主仆显是江湖上大有来头之人,更与那水上剧盗彭飞有关,心下惊疑不定,兼之伤后倦困暗生,不觉又合上眼睛,昏昏欲睡。 隔了一阵,忽听白衣女郎的声音道:“小菊,你想问什么,只管说吧,看你呲牙裂嘴的样子,再不让你说话,怕是快要憋闷死了。” 小菊大喜,拍手道:“多谢小姐。嘻嘻,还是小姐知我疼我,我这心里已憋了很久,快已忍不住了。再憋下去,可真要发疯了。” 白衣女郎哼了一声,道:“真要是这么夸张,那就再憋一会儿吧。小桂,你帮我好生瞧瞧,咱家小菊妹妹是否真的会憋死?” 另一女子小桂嘻嘻笑道:“奴婢遵命。小姐,你就瞧好戏吧。” 小菊怒道:“好你个小桂,算你狠,想要落井下石是吧?其实我便是不问,也知道答案,哼!”小桂道:“什么答案?”小菊道:“答案便是……”顿了一顿,央求道:“小姐,求求你了,还是让我问吧。” 白衣女郎淡淡的道:“什么事?” 小菊道:“这位江镖头睡了三天三夜,也该醒了吧?” 江浪在被窝中一惊:“她们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白衣女郎轻轻“嗯”了一声,道:“龙大夫亲自为他诊治敷药,你和小桂照方子煎的药汤,有无效果,你岂不知。却问我做甚么?” 小菊笑道:“我只知道龙大夫开的药很好。至少江镖头身上的高烧已退去,不再抓住小姐的手要搂要抱的,还不住口的乱叫什么‘小谭’、‘娘子’,嘻嘻。” 白衣女郎斥道:“小丫头胡说八道,瞧我不撕烂你的嘴!”小菊叫道:“冤枉。我哪里胡说八道了,表少爷和小桂也都在旁瞧着呢。这可是事实,我又没有瞎编乱说。” 白衣女郎默然,过了片刻,轻轻的道:“当时他身上寒热交攻,额头烫得厉害,早已神智不清,因此认错了人。这件事情,以后你们休要提起。” 江浪听了这话,这才想起昏迷之中的情形竟然是真的,不由得一阵惭愧:“我乱叫一个大姑娘‘娘子’,还抓住她手不放,行为颠狂,忒也失礼。唉,这,这也太不应该啦。”又想:“当真奇怪了,怎么竟认错了人,还真以为是寻到小昙了呢。”想到妻子仍是杳无音讯,心头一酸。 小桂应了声:“知道了。”小菊却道:“小姐,表少爷倒是神通广大,竟一下子便能说出这位江镖头的身世和来历。” 白衣女郎淡淡的道:“那有什么奇怪的。表哥说在贺家庄接镖之时,见过这位江少君在护镖队伍之中。既知他是宿迁青龙镖局的镖师,利用走镖之机千里寻妻,以表哥的能耐,其他的事情便不难查知。” 小菊道:“其实我真正想问小姐的便是,表少爷昨儿离去之前,说这位江镖头是个很能干、很忠心的好镖头,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小姐,你可知表少爷此话何意?” 白衣女郎默然,过了一会,道:“不知道。” 小桂忽道:“小姐,莫非表少爷想让这位江镖头留在咱们身边,也好做个近身卫护的保镖。” 白衣女郎默不作声。小菊接口道:“小桂说得很有道理。小姐,那‘安平客栈’的萧掌柜对表少爷派去打听的人说过,这位江镖头每日里早出晚归,到处寻访她妻子下落,风雨无阻,这份痴情,令人好生佩服。不如……” 白衣女郎道:“你想说,不如把江少君留下来,利用咱们的力量,帮他找回妻子。” 小菊连声道:“是啊,是啊。表少爷从不夸奖人,连他这次也居然破天荒大赞江镖头,可见……” 白衣女郎打断她话头,懒懒的道:“罢了,此事以后再说。时候不早了,大家睡吧!” 一时船上诸女各自安静下来,不久沉沉睡去。 江浪想着三女的对话,在榻上翻来覆去的哪里睡得着?从三女言语中听来,自己已昏迷三个昼夜,且曾经发过高烧,行为颠狂,胡话不止,期间那位表少爷又派人到自己所住的客栈打听过。更有甚者,两个丫环和表少爷似乎都对自己很是感激,颇有相助之意。 心想:“那晚我在灵岩山下杀贼救人,乃是义所当为,算不得什么。可从未想过让她们报答。再说了,也不知道她们都是些什么人,看她们跟那些黑道贼匪似乎有所牵扯,该不会是江洋大盗吧?师父曾教导过,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须当持身端正,分清善恶是非。如果他们是黑道中人,我决计不能跟他们同流合污。” 又想:“难怪那晚那个白衣人从天而降之时,我总觉得好像认识他似的。却原来便是虎丘贺家庄的那个管家公孙白。只是他怎地又成了这位姑娘的表哥了。真是想不到,他的武功恁地厉害。” 越想越觉此中透着许多蹊跷,只是虽有满腹疑窦,却也不便发问。胡乱猜测了一阵,又即睡去。 次日一早,江浪睁开眼睛,坐起身来,却听一个女孩儿叫道:“啊哟,哭哥哥,你终于醒来啦!”眼前一个明眸皓齿的绿衣小鬟,正是小菊。 江浪道:“这是什么地方?” 小菊笑眯眯的道:“这里是太湖中的一个小岛。你醒来了,伤口好些了么,船舱气闷得紧,咱们先上去再说吧!” 江浪随着小菊走出船舱,不禁吃了一惊。湖面上清新之气扑面而来,纵目望去,水天空阔,除了眼前一片岛屿之外,天地之间更无别物。 其时朝阳初升,照得水面上金蛇万道,流光溢彩。湖山信美,更兼波光日影,令人如在画中。江浪尚是初见这等湖中美景,饶是他心事重重,此刻不由得胸襟为之一畅,极目山水,叹为观止。 自己所乘的座船是条不大不小的三桅帆船,此刻停泊在一座湖中小岛之前。同样的五艘三桅船,一字排开,泊在左右。 这六艘船俱已降帆下锚,列成一线,放眼望去,煞有气势。 奇怪的是,每艘船上除了掌舵的艄公和数名水手之外,并无旁人。 小菊微笑道:“这里很美吧?” 江浪点点头,叹道:“是啊。这里真的很美。” 小菊一双大眼睛向他脸上瞧了瞧,抿嘴一笑,忽然敛衽行礼,道:“江恩公,大恩不言谢,请受奴婢小菊一拜!” 江浪一怔,急忙还礼道:“小菊姑娘,不必多礼。其实也没什么。” 小菊格格一笑,道:“那晚在灵岩山下,你冒雨潜伏,力拼五贼,这等侠义行径,我小菊虽是个低三下四的小丫环,却也是知道好歹的。” 江浪微微一笑,眼珠一转,道:“只要姑娘不要再叫我‘哭哥哥’,我便很满足了。” 小菊噗哧一笑,道:“啊哟,原来你还记着仇呢。”顿了一顿,低声道:“江恩公,你的身份来历我们小姐和表少爷都已知道了。这里是太湖中的一个湖心小岛,本来你有伤在身,我们应该留你在姑苏城内将养。但是表少爷跟小姐商量说,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又是贵客,还是一齐到岛上来,也好方便照料。” 她见江浪低头不语,又道:“我们表少爷便是你当日在虎丘送镖时见到的那位公孙白公子,他是我家主母的嫡亲侄儿。还有,我家小姐姓律,闺名叫做‘灵芸’。她现下有事先去了岛上,吩咐我好生服侍恩公。” 江浪这才知道白衣女郎律灵芸和公孙白是中表之亲。 小菊问道:“江恩公,你的伤好些没有?”江浪轻轻的挥拳踢腿,略作活动,倒也灵便自如,只要不过份用力,伤口便不怎么疼痛,笑道:“已无大碍啦。小菊姑娘,多谢你这三天来的照顾了。” 小菊摇头笑道:“不只是我,还有我家小姐呢。对了,江恩公,你既已能走动,咱们上岛吧?” 江浪转过头来,道:“小菊姑娘,你别恩公恩公的叫我,江浪受之有愧。那晚若非公孙管家及时现身相救,我也只是徒然送死,未必能救得你们。你还是叫我江大哥吧。” 小菊拍手笑道:“是啊。这才是大侠风范呢。怪道小姐说你‘武功虽不行,但舍己救人,是真正侠义中人的本色’。” 江浪从未被这般夸赞,很是不好意思,搔头道:“小菊姑娘,你们再这样说,我可真的无地自容了。” 小菊一笑,道:“那好。既然你已能动,小姐说了,请江少君到岛上静养。” 江浪点一点头,跟着小菊走到船头,忽地伸手一摸怀中,脸色大变,叫道:“糟了,我娘子的画像和锦帕不见啦?” 小菊一怔,眉头微蹙,道:“那晚你被雨淋得浑身湿透啦,又晕了过去。我们后来把你弄到船上,换衣服时,确实见到你的锦帕和画像。只不过,锦帕还好,在我这里,但那幅画像却烂得不成样子啦。我瞧已经破破烂烂的,看不出模样,不能要啦,便扔进太湖里了。” 江浪连珠价的叫苦,拍腿叹道:“怎会这样?” 小菊道:“那幅画像本已被血水浸湿,又被那几个歹人的兵刃所划破,待我们取出之时,确已烂成一片片的,无法瞧清面目啦。当时小姐说让我先保存着,等你醒来再发落来着。但我看实在不能要了,便替你做了主,扔到湖水里了。江公子,对不起,你打骂责罚我吧!” 说着掏出那块鸳鸯锦帕,交到江浪手中,细声细气的道:“这块锦帕,我已帮你晾干净了。你快收好罢。”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10章 两广大侠(二) 第10章两广大侠 十、两广大侠 江浪听说鲍小昙的画像被毁,又是痛心,又是烦恼,小心翼翼的接过锦帕。想起此后连寻找妻子的佐证也少了一件,夫妻重聚的机缘愈加渺茫,不由得心下一片茫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小菊见他一副失魂落魄之态,显然对那幅画像爱逾性命,心中甚是歉疚,低声道:“江公子,真是对不起。早知道你这么在乎,我便留下那幅画便是。” 江浪想起那晚灵岩山下众贼人打劫之时,那画像已经湿得粘在一起,一名贼人初时还道是宝贝,随手摊开,已烂成两片,被自己一番哀求之下,那强人得了银子,又见这副烂画不似值钱之物,这才还了给他。 不料那幅鲍小昙的画像合当遭劫,后来的恶斗之时,竟又被刀剑所划,待到律灵芸、公孙白、小菊三人救回江浪,检察伤势,从他怀中取出之时,确已稀烂难辨。即便小菊不将之投入太湖,也要不得了。 想到此节,他苦笑了一声,摇头道:“罢了,看来是天意,不关你的事。既然上天不想让我江浪再见到小昙模样,我又能怎样?” 小菊微微一笑,道:“江公子,我陪你到岛上去吧。小姐说了,待你醒转,便请你上岛盘桓。她现下有些事情要办,少停会亲自向你致谢。”江浪才不想让律灵芸向自己“恩公”、“恩公”的感谢呢,摇了摇头,淡然道:“不必了。我已能活动,如果有可能,我想先回客栈。” 原来江浪想起昨晚所听三女的对话,知道律灵芸、公孙白等必然是江湖上大有来头之人,又与绿林盗贼有关,他是镖师出身,于黑道人物颇为忌惮,自亦不愿结交。 小菊见到他脸上的踌躇之意,微一转念,已明白了他的心意,她眼珠一转,泫然欲涕,道:“公子爷,你是不是嫌小菊蠢笨,不愿让我服侍啊。唉,定是如此,看来我又要被小姐打骂啦。我好可怜啊,连小姐交给我的事也办不好。呜呜。”越说越伤心,双手掩面,竟尔哭了起来。 江浪听她说得可怜巴巴,忙摇头道:“小菊姑娘,你,你别哭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返回客栈,继续找我娘子而已。” 小菊只是呜咽不止,竟不肯停。 江浪劝了好一阵,叹了口气,道:“好罢。我陪你上岛便是!”心里打定了主意,若是律灵芸、公孙白等都是盗贼一伙儿,自己决计不与他们同流合污。 小菊这才破涕为笑,拉着江浪衣袖,喜道:“真的?公子爷,你可是大好人,不能哄骗我一个可怜的小丫环啊。” 江浪心下对这个又哭又笑、忽喜忽忧的小姑娘大感头痛,心道:“既来之,则安之。如果她们真是江洋大盗,我便是性命不保,也决不能跟他们同流合污,狼狈为奸。”点点头道:“那咱们上岛吧。”顿了一顿,又道:“小菊姑娘,我只是个镖头而已,当不起‘公子爷’三个字。这样罢,你就叫我江大哥吧。” 小菊一怔,微微一笑,道:“好,就叫江大哥。江大哥,你饿了吧,我先带你找吃的罢。” 二人来到左舷边。江浪一低头,发现下面缚着一条小船。小菊转过头来,吩咐艄公道:“放船。” 那艄公打了个手势,便有两名水手奔到船边,同时解开绑缚的绳索,拍的一响,小船掉入了湖中。 江浪正犹豫间,小菊伸手往他腰里一托,江浪身子略侧,二人轻轻一跃,跳入小船。 江浪只觉小菊托自己上船之际,力道甚强,心头一惊:“她,她原来会武功。”呆立船上,心念电转:“难道那位律姑娘也会武功?如果真的如此,她主仆二女是真人不露相,我那晚救人之举,岂非是多此一举?” 小菊扶江浪坐定,自行取过双桨,用力划动,小船在湖面迅速滑行,顷刻间离了那六艘大船,向小岛行去。 不久到得岛边,小菊让江浪先行跳上了岸,这才将船缆系在一块大石上。 小菊跳上岸来,见江浪怔忡不安的瞧着自己,侧头一笑,道:“江大哥,怎么啦,你发什么呆?” 江浪叹道:“小菊姑娘,原来你会武功的。”顿了一顿,又道:“原来是我自个儿不自量力,居然还想出手救你们,岂非让人笑掉牙齿?” 小菊眼睛一眨,瞧着他脸,道:“千万别这么说。江大哥,你别多心,当初你舍命相救,这番恩德,与我会不会武功,全然无关。小姐说了,最重要的,是一个人的侠肝义胆,那可比世界上最厉害的武功珍贵得多。” 江浪想起师父生前也常常跟自己说这番言语,正思索间,忽听远处一人朗声长笑,声音清越,道:“二位请留步,敢问贵教公孙教主现在何处?” 江浪和小菊转头望去,只见岛的另一侧一只小船如飞般划到,到得离岸尚有数丈,船头之人突然双袖一振,身子窜起,犹如大鸟般在半空中飘然飞了起来,双足在空中不断交错虚踩,直似在实地行走一般,顷刻之间,已轻飘飘的落在二人身旁。 江浪生平从未见过如此神妙无伦的高明轻功,登时瞧得呆了。 小菊却斜眼打量着来人,丝毫不动声色。见他是个中年儒生,年纪四旬开外,一身半旧的青布衣衫,白面长身,微留短须,满脸恂恂儒雅之气,若非腰悬长剑,又以极高明的轻功现身,实难相信,此人竟尔是一名武林高手。 那儒生见江浪和小菊二人打量着自己,均不言语,便微微一笑,拱手道:“原来是两位小朋友。却不知贵教教主公孙夫人在什么地方?” 小菊眼中一亮,忽道:“尊驾莫非是两广大侠‘清风剑客’柳正义柳大侠?” 那儒生微感意外,呵呵一笑,道:“水天教主手下果然人才济济。想不到连一个美丽可爱的小姑娘也能一眼认出柳某。不错,在下柳正义,大侠二字,却不敢当!” 江浪在旁听了,登时肃然起敬,“两广大侠”柳正义名满天下,他的鼎鼎大名,江湖上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青龙镖局之中,自总镖头邓通达以降,却无一个人有缘见过这位当世大侠。 小菊盈盈万福,道:“奴婢邹小菊,给柳大侠请安。” 江浪一呆之下,回过神来,当即屈膝下跪,大声道:“晚辈江浪,给柳大侠磕头了。” 柳正义哈哈一笑,双手扶起,道:“请起,快快请起。小菊姑娘,你也不必多礼。” 便在这时,蓦地里刷刷声响,刀剑齐动,四条人影凌空飞出,分占四角,兵刃挺出,围住了柳正义。当先之人喝道:“什么人,胆敢擅闯‘陷空岛’?” 柳正义微微一笑,正待说话,小菊已插口道:“郑松,不得无礼,让他们收了兵刃。这位是两广大侠柳先生,他老人家是夫人的朋友。” 郑松一呆,向柳正义瞧了瞧,喃喃的道:“‘清风剑客’柳,柳大侠?” 柳正义拱手笑道:“柳某不请自来,是为不速之客,唐突之极。烦请各位向贵教教主律夫人通传一声,就说故人柳正义有要事求见。” 郑松向小菊望去,听她示下。小菊微一点头,道:“郑松,快去禀报小姐。” 郑松道:“好。”左手一挥,打了个手势,另外三人收了兵刃。四人一齐转身,奔入树林之中。 小菊向柳正义微笑道:“请柳大侠稍候片刻。此次陷空岛大会,是由我家小姐前来主持,敝教教主并未亲至。柳大侠,还是等我们小姐回话吧,您老人家不介意吧?” 柳正义听说水天教主不在此处,脸上微微露出失望之色,叹了口气,道:“你家小姐。唔,数年不见,想来也该有十七岁啦。” 江浪听着二人对答,脑中却如轰轰雷鸣一般:“水天教,那不是二十年前以维护武林安危为己任,赏善罚恶的武林盟主律天南前辈所创的天下第一大教么。师父生前跟我多次提过,一个习武之人,若能做到昔日的律盟主那样,行侠仗义,扶危解困,令世间奸佞之辈惶惶不可终日,虽死何憾?” 听说这位“清风剑客”柳正义大侠,便是在十八年前,律天南大侠病逝后,立誓要向他学习的一干江湖英杰之一。 江浪站在当地,又是兴奋,又是激动,一时之间,对有幸见到师父、邓总镖头等口中的大人物欢喜得过了头,一时手足无措,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柳正义负手而立,纵目观看岛上风景,一瞥眼间,见江浪目不转睛的凝视着自己,脸上充满了敬仰之色。他见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也是一身青衫,脸色略黑,保镖不似保镖,仆厮不似仆厮,与翠羽明珰、娇俏可人的小菊并肩而立,愈发显得一个木讷,一个灵动。柳正义向他微微点头,道:“小兄弟,你没事吧?” 江浪心中一慌,结结巴巴的道:“我,我没事,我没事。柳大侠,我,晚辈能见到你,我,晚辈江浪三生有幸,真是太好了。” 柳正义见这少年满脸胀得通红,微感好奇,问道:“江兄弟,你想说什么?” 小菊在旁抿嘴一笑,接口道:“柳大侠,这位江大哥定是对您老人家的大名如雷贯耳,仰慕已久。今儿忽见尊面,欢喜得紧,你瞧,都语无伦次了。嘻嘻。” 她聪明伶俐,又心思缜密,微一转念,已明白了江浪的心意 柳正义呵呵一笑,向江浪点头道:“江小友也是贵教中人么?” 江浪摇头道:“不,不是。晚辈是跟小菊姑娘一起来这里玩的。” 柳正义愈益诧异,问道:“小兄弟,你是说,你并非水天教的弟子么?”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10章 两广大侠(三) 第10章两广大侠 十、两广大侠 江浪又摇了摇头,答道:“晚辈是神拳门的弟子。”心想:“水天教乃天下第一大教,教中高手如云,我可没有资格加入。再说了,我不仅是神拳门的弟子,又是青龙镖局的镖头。与水天教可没半点关系。” 柳正义见他否认是水天教中人,坦诚相告自己是神拳门弟子,眉头微皱,若有所思,喃喃的道:“原来虎牢关的关师父也来了。” 小菊忽道:“柳大侠,其实这位江少侠所以见到你之后如此激动,便是因为他自己也是一个‘小侠客’。在他心目中,以后定要成为一个跟柳大侠一样受万人景仰的大英雄、大侠士。” 柳正义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神拳门的弟子会在此出现,但见小菊对其言语维护,多半是其主人律大小姐之意,便拍了拍江浪肩膀,笑道:“这位小兄弟下盘沉稳,双目有神,根骨不俗,日后自必前途不可限量。柳某深信,不久江少侠大展奇才,扬威江湖,武林中势必又添一位少年英雄。哈哈。” 江浪只听得又是惊讶,又是兴奋,又是激动,胸口热血上涌,却连耳根也红透了。他搔了搔头,嗫嚅道:“我,我,晚辈可不成……”想起自己习武以来,屡屡被师父“蠢材”、“笨蛋”、“胡涂小子”的呵斥责骂,除了扎马步、打沙包、举石锁等粗重功夫之外,其余略带技巧的拳脚功夫每练必错,错而必罚。一套“流星拳”练了多少年,挨了严师多少责骂,却也不待人言而后知了。 此刻听到名满江湖的柳大侠居然称赞自己“根骨不俗”,宁不令他激动万分,思潮翻涌,难以自己? 柳正义又与小菊说了一会话,俱是问候公孙教主身体安康、起居饮食,过不多时,林中走出二人,满脸笑容,向柳正义躬身施礼,齐道:“‘两广大侠’驾临,敝教有失远迎,兄弟在此先行谢过。” 柳正义呵呵一笑,迎上前去,还礼道:“当日云南昆明府一别,忽忽数年,贺兄、庄兄风采如昔,可喜可贺。只是劳动贵教的二大护法长老亲迎,柳某何以克当?” 江浪跟在小菊身后,忽见那出迎的二人之中,一个肥肥胖胖,一副财主员外模样,赫然便是那虎丘贺家庄的庄主。他一惊之下,禁不住“咦”的一声轻呼。 小菊低声问道:“怎么啦?”江浪向那贺庄主嘴巴一努,道:“我认得那位贺,贺庄主。我们交镖之时,曾经朝过相。”小菊噗哧一笑,说道:“什么贺庄主,他可是本教四大护法长老之一。不是‘贺庄主’,应是‘贺长老’。”江浪听了,心中暗暗称异。 那边厢柳正义与贺、庄二人欢然道故,客气了好几句。贺长老道:“我们已派人通知大小姐,她少顷便至。柳大侠,请先随在下到观云阁奉茶!” 柳正义知道这“陷空岛”虽则不大,但其中颇有曲折,料来那位律大小姐正在岛中某一隐蔽所在,是以尚未知道自己到来。当下点头一笑,道:“有劳二位。久闻陷空岛风景秀丽,冠于太湖,柳某正有赏玩之意。” 三人离去之后,小菊见江浪兀自呆望着柳正义消失的树丛方向,笑道:“江大哥,这个岛说小不小,说大不大,若要游玩,足够你转个几天的。你也该饿啦,我先带你到‘听风别苑’吧。” 二人相偕入林,分花拂柳,在岛上曲曲折折的行了一阵。其时正是兰桂飘香之际,陷空岛上松青竹茂,花卉甚多。 江浪闻得那甜甜的桂花香味,浓郁异常,又见这岛上景致清幽,鸟语花香,实是一处游玩静养的好所在。心想:“我若能和小昙夫妻团聚,以后有空,一定要再来这里携手一游。” 更行数里,前面树木掩映之中露出一角飞檐,似有人家,绕至近前,但见越来越多,俱是稀稀落落的房屋楼舍。那屋舍或大或小,均是以巨石竹木构筑,或三两成院,或独立一处,皆是依岛上地势而建。 江浪放眼瞧去,但见屋舍甚杂,不少院子中、大门外,渔网船桨等捕鱼家生随处可见,竟尔是一个岛上渔村。 偶尔见到路过的男女尽是渔樵打扮,怡然自乐,却不似身怀武功的样子。 小菊笑道:“水天教三十年前便是天下第一大教,这十几年来已极少在江湖上走动。只不过教中弟子还是要过活的,种桑养蚕,捕渔打猎,引车卖浆,屠狗负贩,做什么营生的都有。江大哥,希望你不要以为,本教是一个仗势欺人、胡作非为的罪恶帮派。” 江浪伸了伸舌头,大拇指一翘,赞道:“小菊姑娘,先师在时,曾跟我提过贵教之名。尤其是当年律教主急人之难,造福天下苍生,乃是万家生佛,堪称一代大侠,大大的英雄豪杰。我哪里敢误会贵教?” 小菊嘻嘻一笑,道:“江大哥,我敬重你是个好汉,这才据实相告。这太湖一带是本教‘拥翠堂’的所在,方老堂主病危,我们的新任堂主便是大小姐。这次她到此,便是奉教主之命,招集本堂头目,商议教务。” 江浪想起曲中流和邓通达等人所说的江湖禁忌,心头一凛,便在一座大屋前停下脚步,正色道:“小菊姑娘,这些都是贵教机密,我身为一个外人,不便与闻。其实你不必跟我说这么多。” 小菊笑道:“对外人么,自然要保密。但你是小姐和我的救命恩人,以后多半也是自己人。跟你说么,自然不妨事。” 江浪想起昨夜律灵芸和小菊等女的对答,知她们颇有意相帮自己,他是个耿直汉子,略一思索,对小菊道:“实不相瞒,昨夜我曾听到你们的言语。小菊姑娘,请你转告律姑娘和公孙公子,我还是想尽快离开这儿,回去找我妻子。至于做你们的保镖之事,我自知武艺低微,实在难以担当。” 小菊一怔,秀眉微蹙,瞧着他脸,道:“江大哥,你可知道,有多少习武之人梦寐以求,想要跟在我们小姐身边做事?” 她见江浪低头不语,又道:“我们小姐乃天下第一大教的大小姐,已故武林盟主律大侠和现任公孙教主的独生爱女。在江湖之上,论及身份之尊贵,谅来便是当今皇帝老子的六位公主,亦已有所不及。”顿了一顿,又道:“江大哥,我是看你人品好,又曾帮过我们,才跟你说这些的。总之只要你答应跟在大小姐身边做事,以水天教的势力,想要助你找回你家娘子,料来也非难事。” 江浪只听得怦然心动,心想如果水天教的人马大举出动,帮着自己寻觅鲍小昙,多半容易之极。 但他脑中随即想起已故恩师曲中流生前所说的本门规矩,凡神拳门弟子,不得加入其他江湖帮派,否则便是本门叛徒。 又想起自己只是一个孤儿,由师父抚养长大,传授武功,可谓深受师门大恩,焉能背弃? 他知道小菊确是出于一片好意,便把门规说了。小菊扁扁嘴道:“区区神拳门,何足道哉?我让表少爷随便点拨你两三手,也足够你防身的啦?” 江浪正色道:“做人不可心忘本。我是一个孤儿,若非师父把我从路边捡回,养我教我,我江浪的尸体早已成黄土啦。小菊姑娘,你别劝我了,我便是死,也不会答应背叛师门、另投别派的。” 小菊听他说得坚决异常,更无半点回旋余地,怒道:“你这人怎么如此固执?简直是狗咬吕洞宾。哼,神拳门早已没落,试问江湖上谁还记得?难道你想一辈子碌碌无为,做个小门小派的无名小卒?” 江浪道:“我原本便胸无大志。我只想像师父那样,做几年镖头,积攒一些银两,好生跟娘子在大王村中过活,更无所求。”顿了一顿,又道:“小菊姑娘,多谢你一片好意。请你放心,关于贵教在此聚会之事,我江浪决计不会向外人提及一个字。” 小菊摇头一笑,道:“那倒不妨事。小姐谈完了事情,便会解散,大伙儿暂时不会再来此岛。再说了,你便是跟人家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顿了一顿,又道:“当今武林之中,敢到陷空岛来惹是生非的,我还没见过。” 江浪听她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心中一凛:“是啊,水天教是武林第一大教,又有哪个敢无端端的得罪他们?” 小菊带江浪来到西首一座清幽雅致的小院之中。那院子分为东西跨院,左右厢房,虽不甚大,却极有气派。 江浪的目光却停留在西首那座二层小竹楼之上。只见正门上方牌匾上写着“听风别苑”四个字。 忽听得院内脚步细碎,走出一个眉目清秀的绿衣小鬟来,望见小菊,脸上满是欢喜之色,道:“小菊姐姐,过来吃早饭吧。”小菊笑道:“是啊,早饿得肚子咕咕直响呢。小桂妹妹,你的手艺可是长进了不少,怪道小姐一直在夸你能干呢。” 小桂哼了一声,道:“光会做饭,又有什么用?教中上下,谁不知道小菊姐姐才是小姐的贴身丫环。我小桂羡慕还来不及呢。”她向江浪望了一眼,道:“江公子醒来啦?表少爷果然猜得不错,说你伤势一好,必定会来岛上游玩的。” 江浪拱手一揖,说道:“小桂姑娘,你好。” 小桂还了一礼,笑道:“江公子饿了三日,也该好好吃一顿了。请上楼用膳。” 早膳甚是丰盛,清粥小菜固然精巧细致,连主食也有炒饭、烧卖、锅贴、蒸饺等诸般花样。 江浪饭量本就不小,兼之又饿得狠了,这当儿自是毫不客气,一阵风卷残云,将饭菜吃得干干净净,却把菊桂二姝瞧得目瞪口呆,咋舌不已。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11章 似曾相识(一) 第11章似曾相识 十一、似曾相识 饭后小菊把江浪引到左首一间客房之中,道:“江大哥,这里便是你的下处。你请自便。小姐吩咐过,江大哥若是身子大好,尽可在岛上随意游览,游山玩水,不必拘束。我这便去回复小姐,先行告退。” 江浪点头道:“好。小菊姑娘,相烦转告你家小姐,我身子已无大碍。如果有可能,我还是想及早离开这里。” 小菊点头一笑,拜别而去。 江浪见那客房中床帐几桌,铜鼎陶瓶,陈设得甚是考究,显是招待贵宾所用。他伤势初愈,先前流血甚多,早晨又跟着小菊在岛上疾行了好一阵,颇感疲倦,便即躺在床上歇息。不料双眼一合,竟一觉直睡到未牌时分。 一时内急,到厕所解了手。在房中盘膝打坐,运气调息,修炼起梦中老人所教的“混沌诀”玄功来。 前些日子他在客栈之中,按照梦中老人之言,晨昏修炼,只觉丹田之间的热气越来越浓,实是说不出的舒服受用。初时的疑虑之意早已尽消,只想:“原来我真的跟程咬金一般,得梦中老人指点。” 因此,平日里除了外出寻妻之外,他一有空闲,便静坐打气,修习“混沌诀”,或觅一个僻静所在,抱球转臂,依法练起那套极似太极拳的“混沌一式”来。 如此盘膝静坐,练了三遍行功,又觉得肚子饿了,便来到饭堂。只见饭桌上大碗盖着几个碟子,掀开看时,竟是鸡肉鱼汤,饭菜齐备。 他微一沉吟,省悟到多半是中午自己睡得太沉,菊桂二姝不好意思叫醒自己,便将饭菜留在这里。 只是小院中静悄悄的,各处房舍之中并无人影。 饱餐之后,他在院中呆了一会儿,无聊起来,心想:“这个小岛风景甚美,左右无事,又无法离开,不如到处瞧瞧。以后见到娘子,说给她听听,倒也不错。” 当下离开那个小院,在岛上信步而行。 不料那小岛上风景虽美丽,曲曲折折的山石路径却甚是复杂,岔道又多,江浪一时贪看风景,待得太阳落山,天色昏暗,想要返回之时,却迷了路,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叫了几声“喂,有人么?”却哪里有人应声? 就像小菊所言,陷空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时半刻,又哪里走到头? 江浪心中又慌又急,暗悔不已:“早知道这里错踪复杂,我真不该走这么远。唉,这下子可回不去啦!” 如此在岛上树林之中乱走,脚下七高八低,望出来朦朦胧胧的,不辨东西。走了良久,体力未复,此刻走得急了,气喘吁吁,伤口处更是隐隐作痛。他叹了口气,不敢再动,蹲在一株大树下,蜷缩一团。 歇了一会,心想:“既然回不去了,不如就地歇息。唉,只是我这么晚不回去,小菊和律姑娘还以为我不告而别了呢。” 想到“不告而别”,心念一动,暗道:“我怎地这么笨,陷空岛是什么地方?只不过是太湖中的一座小岛而已。我只要往外走便是,至少可以到岸边,说不定能看到湖上的那几艘湖船。” 于是静听风涛之声,辨明方向,在黑暗之中慢慢摸了过去。 但觉地势越来越高,石径崎岖,头顶星光熹微,不知不觉之间,竟来到一个小山顶上。星光之下,但见山峰突兀之极,却是一座极险的悬崖峭壁。 他心下惊疑不定,正行之间,猛听得前面一阵幽幽的笛声,呜呜咽咽,甚是凄婉。 江浪听到笛声,便即停下脚步,侧耳倾听。心下甚喜:“妙极,既有笛声,便是有人在此了。这下不用担心再迷路了。” 欲待出声,斗然想起当日遇到那位武功深不可测的青袍老者之时,因为嗔怪自己打扰其拉胡琴的雅兴,这才出手偷袭。这是他事后回思,那老者对自己先袭后救,虽不知有何意图,但究其根源,多半是怪自己耽误他拉琴。 常言道:一年被蛇咬,三年怕草索。江浪此刻听到笛声,自然而然的想起前事,于是蹑手蹑脚,一步步的走去,生怕给惊扰到前面吹笛之人,惹来叱责。 只是一听之下,但觉那笛声凄凉婉转,伴着湖上阵阵凉风,送入耳端,如怨如慕,如泣如诉。静夜幽岛听来,直令人肠为之断,魂为之销。 江浪触动心境,想起妻子,心下黯然神伤。 少顷,笛声渐渐静了下来,又听得唏嘘之声,那吹笛之人竟自低低的啜泣起来。过了好一会,夜色朦胧之中,只见一条瘦削的人影出现在前方悬崖之上,缓缓前移。 江浪本不敢出声惊动,这时忽见那人影已走到悬崖之畔,似欲跳崖自尽。他大惊之下,不及细思,一个箭步,窜了过去,叫道:“小心!”纵身扑上,一把抱住那人影后腰,往后便拖。 那人一惊之下,已被江浪拖离悬崖连缘,更向后退。 那人从悲伤之中霍地省悟,急忙用力挣扎。江浪只道他一心求死,忙死命抱紧了他,大声劝道:“老兄,你怎地如此想不开?常言道:除死无大事。想我新婚才三天,我娘子便离开了我,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我的命这么苦,都没有想过寻死,你又何必定要投崖?” 那人正待出力挣脱,听得江浪之言,微微一挣,便不再动了。 适才江浪情急之下,双臂抱紧那人细腰,只顾阻止其跳崖自尽,不觉有异。这时忽觉那人身子轻柔温软,鼻中闻到一阵淡淡幽香,竟似是个女子。他一惊之下,叫道:“你,你是个女人!”当即松手。忽又想起,这女子莫再去寻短见,又即伸手拉住她左臂,不敢放开,劝道:“大姐,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定要寻死觅活?” 那女子低垂着头,动也不动,过了片刻,咳嗽了两声,嘶哑着声音,低低的道:“你,你怎么知道我想寻死?快放开我,我不是跳崖。”她声音含混,语气苍老,甚是难听。 江浪听出是个老妇,舒了口长气,道:“原来是位大婶,你别骗我了。这里漆黑一团,你站在这么高的悬崖上,又是吹笛子,又是哭得什么似的。我都已听出来了,你定是不想活啦!” 那女子嗯了一声,淡淡的道:“你是什么人,这么喜欢多管闲事?” 江浪道:“我是跟着别人来这个岛游玩的客人,一时迷了路,才胡乱走到这里的。幸好让我看见你投崖,否则,那可怎么得了?大婶,你家在哪里,我先送你回去吧。” 那女子道:“你……你,送我回去?我……我可是……”哼了一声,沉吟道:“除非你先告诉我你的来历,否则我怎能相信你是个好人?” 江浪不疑有他,便将自己的姓名身世说了。 那女子默然半晌,缓缓的道:“原来你真是一个镖头。适才你说你娘子也离开了你,却是何故?”江浪叹了口气,道:“一言难尽,不说也罢。”那女子道:“什么一言难尽?既然一言难尽,你便两言三言、十言百言,总是能说得尽的!” 她见江浪低头不语,略略一挣,怒道:“你既不说,便是不相信我,我又凭什么信你。快放开我,让我去死!” 江浪叹了口气,为了取信于那女子,只好将鲍小昙离去之事约略说了。 不料那女子却不依不饶,絮絮问个不停。她问得甚是详细,连鲍老夫子的言谈形貌、鲍小昙的嫁奁衣饰、江浪离家之时小两口的对话也都问得仔仔细细,一无遗漏。 江浪本来想劝那女子休要自尽。此时说到自己的遭遇,想起妻子音讯全无,自己一个人苦苦寻觅,了无生趣,越想越伤心,越想越绝望,一时悲不自禁,抱头痛哭,忽地跃起身来,叫道:“罢了,我也不想活啦!”一阵热血上涌,发足奔到崖边,更不迟疑,踊身跳了下去。 夜色之中,但听耳畔风声呼呼,身子急往下坠,蓦地里后领一紧,已被人抓住。那人反臂一振,将江浪向上掷去。江浪陡觉身子飞了起来,犹如腾云驾雾一般,却在空中身不由主的连翻了两个筋斗,蓬的一声大响,重重的跌落在悬崖边,一屁股坐倒在地。 黑夜中但见白影一闪,那女子又飘身来到他跟前。 江浪不胜惊骇,跳起身来,惊道:“你,你会法术?” 那女子和江浪相对而立,默默凝视着他。夜色之中江浪见此女披头散发,一头长发遮了容颜,模样甚是诡异。欲待上前瞧个仔细,但觉浑身酸软,四肢无力,忽地眼前一黑,又即晕去。 江浪再次醒来,天已大亮。他一骨碌翻身坐起,发现自己竟然在那“听风别苑”中的客房之中。 他又惊又奇,疑窦丛生,暗想:“怪了,难道我是在做梦。嗯,这下倒好,做梦不见梦中老人,倒是见到一个跳悬崖的女子,不对,是女鬼。” 到得饭堂,却见菊桂二姝正坐在那里说笑。见他走进,一齐起身相迎,道:“江公子起来啦?” 江浪问道:“昨儿发生什么事了?是谁把我从悬崖处弄回来的?那位大婶……不,应该是个女鬼,你们可曾见过?” 小菊转身将脸盆放在木架上,从热水中提出一块热腾腾的面巾来,绞得干了,道:“公子,先擦面吧。昨夜也没什么事,你睡得很好。”见江浪兀自盯着自己,转脸避开他目光,皱眉道:“女鬼,世间哪里有鬼?嗯,多半是你伤势未愈,又做噩梦啦?你昨晚好端端的在客房中睡了一宵,直至现下才醒来,何曾出过院门?” 江浪满腹疑窦,旁敲侧击的问了几句,菊桂二姝均自茫然摇头,瞠目不知所对。江浪想起先有梦中老人一事,原甚匪夷所思,又有荒崖遇女鬼,越觉荒谬之极。 早饭之后,小菊来到江浪房中,道:“江大哥,小姐让我转告你,她本欲亲自陪你在岛上赏玩风景,好好玩两天。但昨儿召开完本教大会之后,那位柳大侠又跟小姐密谈了多时。小姐说柳大侠所说之事甚是严重,须当尽快奏明教主。今日一早,她已解散众人,亲自陪着柳大侠去了寒山寺。她让我和小桂先在此服侍你,一办完事,便来相见。” 她见江浪一脸迷惘之色,微微一笑,道:“其实教主这几日便在寒山寺,所以不见大伙儿,便是想瞧瞧教中兄弟对小姐这个新任‘拥翠堂主’是否尊敬。” 江浪听到这话,不觉想起那白衣女郎律灵芸娇怯怯的模样,心道:“这样一个风吹得倒的小姑娘,又如何能令水天教中的一众豪杰之士服气?是了,她母亲既是一教之主,教中人人便当她公主一般,她要怎么便怎么,发号施令,料来谁也不敢忤逆。” 小菊续道:“江大哥,这两日你就好好在岛上静养吧。你若有事,只管吩咐我和小桂便是。小姐说了,你的伤势未愈,须慢慢调理,不可再妄动。”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11章 似曾相识(二) 第11章似曾相识 十一、似曾相识 江浪便在陷空岛上住了下来。 到得第三天,伤势复元得已差不多了。这日午后,三人并肩站在院中一株桂花树旁闲聊,江浪向菊桂双鬟道:“既然你家小姐还没回转,自是有要紧之事。我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小菊姑娘,我想先行告辞。” 小菊道:“也不必着急,小姐说过……”一语未毕,忽听得空中传来玎玲、玎玲两响清脆的银铃之声。 江浪抬起头来,只见一只白鸽在院子上空打了一个圈子,扑落下来,停在小菊手中。 小菊解下缚在鸽子腿上的一个小竹筒,倒出一张纸条来。小桂侧头凑近瞥了一眼,拍手笑道:“太好了,明儿一早小姐和表少爷会来岛上。请江公子再耐心多等一天吧。” 小菊也对江浪笑道:“小姐对江大哥果然看重得紧,生怕你一个人气闷来着,不耐烦久耽,专门飞鸽传书,让婢子二人好生相陪。小姐还说,定要亲自向江公子当面致谢。” 江浪一向木讷,素不喜欢与女子应酬,何况是一个妙龄少女,更何况是一个大有来头的妙龄少女? 言念及此,脑中不禁又想起青龙镖局的那位大小姐邓莲儿来,此女艳若桃李,娇憨顽皮,常常逼着镖局众人比武较技,继尔强学其各自秘招绝艺,委实令人头痛之极,倘若这位律大小姐也是这般胡闹难缠,岂非大大的不妙? 但他知身处此境,欲待离开此岛,亦已不可能,于是暗暗苦笑,只好听天由命了。当下回到房中,盘膝坐在床上用了一会功,睁开眼睛,自言自语:“听起来律姑娘的声音倒是挺斯文的,希望不要跟邓大小姐一般难缠。” 次日上午巳牌时分,江浪正在院中双手抱虚成球,缓缓使个架式,错步转身,忽听得院外践草步石之声,随即一人附掌大笑,道:“原来江镖头不但是神拳门的高手,连‘太极拳’功夫也造诣不浅啊!” 江浪便即收招,昂然而立。只见一个面目俊美、气宇轩昂的锦袍公子站在门口,似笑非笑的瞧着自己,正是公孙白。江浪转身迎上,抱拳道:“公孙管家,你好。” 公孙白还了一礼,微笑道:“前日忽有急事,匆匆离去,未能及时相谢江镖头仗义出手,舍命相救我表妹之恩。江镖头,公孙白在此多谢了。” 江浪忙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公孙管家,千万不要客气。” 公孙白微微一笑,环顾小院,道:“江兄弟,我表妹安排你在这个‘听风别苑’疗养伤势。你可知道,此间乃是岛上最清幽的所在。”略一凝思,又道:“江兄弟,在下有一事相商,请借一步说话。” 说着转过身子,缓步向外走去。 江浪跟在公孙白身后,微感诧异,心中嘀咕:“今儿一早小菊和小桂便嚷着去迎接律姑娘,怎地不见她三人,反而是公孙管家先来了?我与他素不相识,却来找我商量什么?” 公孙白行出里许,见山径旁一排柳树,亭亭如盖,四下里更无一人,便停了脚步,说道:“江兄弟,实不相瞒,我并非虎丘贺家庄的管家,而是水天教‘青云堂’的堂主。至于我跟表妹的关系,想必你也听说了吧?” 江浪搔了搔头,道:“我听小菊和小桂说起过,律姑娘的母亲是你的姑母,你二人是中表之亲。” 公孙白点了点头,忽然长叹一声,道:“江兄弟,我看你是一位正人君子,侠肝义胆,实是我辈中人。唉,不怕你见笑,其实我对表妹,早有倾慕之心,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表妹她……”说到这里,又是一声叹息。 江浪这两日确曾听到菊桂双姝闲谈之时说过公孙白和律灵芸之事,似乎并不顺利。但二女语焉不详,讳莫如深。这位公孙公子对其表妹甚是爱护,但律灵芸显得甚是冷淡,个中情由,却无人提及。 江浪对此事自不放在心上,听了公孙白之言,微感惊奇,道:“公孙兄,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这是你与令表妹律大小姐二人之间的私事,我只是一个外人,也帮不上忙。” 公孙白以手击额,道:“唉,我也是情之所系,都弄糊涂了。”顿了一顿,沉吟道:“江兄弟,想必你已知道,上次贵镖局所押运的那趟镖银,乃是敝教的财物。那位段总镖头一行现已走运河返回宿迁,唯独你一个人留在姑苏。抱歉之至,我们已派人把你的底细查了一遍。” 江浪一怔,问道:“什么,你们查我底细?” 公孙白淡淡一笑,道:“不错。是在下吩咐贺长老做所为。”说着深深一揖,庄容说道:“此事涉及本教安危,在下也是情非得已,尚请江兄弟多多担待。” 江浪心想:“他是水天教的人,多半是奉了那位公孙教主之命查我们镖局。他既然坦诚相告,多半也没什么恶意。”便道:“其实也没什么。公孙兄,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公孙白一挺大拇指,赞道:“难怪贺长老派去的人都说江镖头年纪轻轻,但是侠义为怀,英雄了得。想不到连胸襟也这般豁达。佩服,佩服。” 江浪被公孙白夸赞得很是不好意思,道:“公孙兄过奖了。不知你带我来此,究竟有什么事?” 公孙白一寻思间,缓缓道:“听说江兄弟一直在拿一幅画像到处寻找尊夫人,从宿迁直到姑苏,可有此事?”江浪眼眶一红,忍不住要掉下眼泪来,凄然道:“不错。你们既然都已经查得清清楚楚,何必明知故问?” 公孙白笑了笑,道:“江兄弟,若是我有法子助你找回尊夫人,你待怎地?” 江浪眼前一亮,喜道:“公孙公子,你当真有办法?你知道我娘子在哪儿?快告诉我!” 公孙白淡淡一笑,摇头道:“我又不是神仙,怎会知道尊夫人在何处?我是说会想办法尽快帮你找到。唉,只可惜我没能见过尊夫人的画像,那晚我和表妹都很想瞧瞧尊夫人的相貌如何,可惜已然毁损。可惜,当真可惜,否则打探起来,定会事半功倍,方便许多。” 江浪神色黯然,道:“是啊。那幅画像给小菊姑娘扔进太湖了。” 公孙白上下打量着江浪,问道:“听说尊夫人有闭月羞花之貌,是个神仙般的美人儿,是也不是?”江浪点了点头,道:“我娘子生得的确不丑。” 公孙白点一点头,略一迟疑,叹道:“我也不转弯抹角了。江兄弟,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务请勿却是幸。我想请你留在我表妹身边,不知你意下如何?” 江浪一怔,凝视着公孙白,问道:“公孙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公孙白叹了口气,道:“这两年来,表妹从不对任何男子稍假辞色,更不会让男子接近她身边。连在下身为她的至亲表哥,她待我和敝教兄弟亦是殊无分别,一般的冷口冷面,概莫能外。” 江浪依稀记得那晚灵岩山下,律灵芸和公孙白对话之际,似乎过于客气生份,甚至显得冷淡疏远。当时他还道那白衣人影是另有强人到来,会对小菊主仆不利,便强行打起精神盯住,因此昏迷之前对他表兄妹的言语倒是听得分明。 公孙白续道:“那天晚上,你在灵岩山下路见不平,挺身相救。表妹心中对你好生感激。我听丫环们说过,这几日来表妹一直都很关心你的伤势。”顿了一顿,又道:“总而言之,表妹对你这位救命恩人很是看重,更托我打听过你的事情。唉,自从两年前姬夫民姬兄弟不幸少年夭折……以来,你是唯一的一个令表妹关心的男子。” 江浪问道:“姬夫民,那是什么人?” 公孙白瞧了江浪一眼,脸上露出十分惋惜,又十分伤感的神色,道:“姬兄弟跟表妹是青梅竹马,文武双全。他也是我的好兄弟,好朋友……唉,只可惜天妒英才,两年前他得了一种怪病,不治而亡。”顿了一顿,长叹一声,缓缓道:“从那以后,表妹便极少露出笑容。” 江浪细细回想,登时省悟到自从遇到律灵芸以来,虽未见过到她的容颜,但总是感到她言语神态之中,郁郁寡欢,一副冷冰冰、凛然不可接近的样子,原来竟是为了那竹马之交姬夫民的早夭。他心下不禁恻然:“良伴早逝,情可以堪?想不到这位律姑娘,倒是一位性情中人。” 公孙白见江浪低头不语,显然犹豫不决,拍拍他肩头,微笑道:“江兄弟,适才我说过,这两年来,你是唯一的一个令我表妹如此关心的男子。灵岩山下那一幕,表妹早已对你刮目相看,说来也是你的机缘。” 江浪摇了摇头,淡然道:“公孙兄,当时情形危急,只要是个男人,都不会坐视强人欺凌弱女的。你们也不必太放在心上。”他只道公孙白跟菊桂二女一般,也是向自己深致谢意的。 不料公孙白微微一笑,道:“江兄弟,你做镖头,每个月的薪资才不过五两银子。这样罢,只要你肯答应留在我表妹身边,我每个月付给你五十两银子,你意下如何?”说着伸手取出一锭金元宝,道:“空口无凭,这锭金子,先请收下。” 江浪一怔,浑没料到公孙白会说出这番话来,过了片刻,道:“公孙兄,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公孙白轻轻吁了口气,道:“我只想让表妹能多开心一些。如果你不答应留下来,势必令她心生遗憾。只要表妹能平安喜乐,莫说花用区区金银财帛,便是赴汤蹈火,千难万险,我公孙白也决计不会皱眉一下的。” 江浪听了这几句话,不由得耸然动容,没料到公孙白对律灵芸这等情根深种,生死以之。想起自己对鲍小昙的深情,与此殊无二致,纵然是为了心爱的女子历尽苦楚,也自甘之如饴,无怨无悔。一时之间,心下对公孙白大生同情之意。 公孙白见他似已意动,喟然道:“我来跟江兄弟商量,便是想请你答应留下来,不是做保镖,更不是做下人,当然也不必定要加入本教,只是做个贵宾佳友。当然了,只要一找到尊夫人,江兄弟若不愿再呆在表妹身边,随时便可离去,在下决不勉强。总之,只要今日我表妹提及此事,务请相允。至于寻找尊夫人一事,在下愿鼎力相助,不知江兄弟尊意若何?” 江浪万万料想不到,公孙白来见自己,竟是为了满足律灵芸的心意。想是公孙白从菊桂双姝口中听过,情知自己无意留在水天教中,急于离岛寻妻,这才苦口婆心,前来商量。 他想了一阵,抬起头来,道:“公孙兄,倘若律姑娘不嫌我武艺低微,笨手笨脚,我江浪便留下来做个保镖又如何?这锭元宝就不必啦。至于每月的银子,便跟其他的保镖薪资一般即可。只是我寻妻之事,若能得公孙兄之助,江浪实在感激不尽。” 公孙白见江浪答允做律灵芸的保镖,哈哈大笑,拉着江浪之手,道:“江兄弟,一言为定。以后咱哥儿俩便是自己人了。”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11章 似曾相识(三) 第11章似曾相识 十一、似曾相识 江浪和公孙白相偕来到听风别苑之时,院中正并肩站着三名女子,面对着西侧花树低低叙谈,似在品评桂花。 左右二女正是小菊和小桂。而当中一位背影苗条纤秀的白衣女郎,袅袅婷婷,自然便是律灵芸了。 公孙白哈哈一笑,踏上一步,道:“表妹,你也到啦?” 三女听到声音,一齐转过身来,望向大门。 律灵芸这次并没用布帕遮住面容,映入江浪眼中的,自然是一张清丽绝俗的少女面庞。 霎时之间,江浪一见到律灵芸的俏脸,身子一震,胸口便似猛地给大铁锤重重一击,瞪大一双眼睛,眨也不眨,随即大喜若狂,叫道:“小昙,小昙,我找的你好苦!”跃起身来,抱住了她。 律灵芸吃了一惊,急忙挣脱,后退一步,红着脸道:“江公子,你,你认错人啦!我不是你娘子。” 江浪一怔,侧头打量着她,见眼前女郎眉目如画,神清骨秀,端丽无双,却不是妻子鲍小昙是谁?伸手抓住她一双纤纤素手,不住摇晃,又笑又跳,叫道:“小昙,你别再开玩笑啦。你知不知道,自从那天我回到家里,不见了你,我到处找你,找得好辛苦。好娘子,快告诉我,这些日子你都去哪里了?” 律灵芸见江浪眉花眼笑,欢喜不胜,绝非作伪,心下纳罕不已,颤声道:“江浪,你认错人啦。我真的不是你妻子!你,你瞧清楚点。” 江浪又是一怔,上下打量着律灵芸,只觉眼前的白衣女郎面目身材与鲍小昙一模一样,但声音语气颇有不同,迟疑道:“娘子,这才几日不见,你不认得我啦?你,你说话怎地这般口气?” 律灵芸淡淡的道:“你瞧清楚了,我姓律,不姓鲍。我不是你妻子鲍小昙。” 江浪傻傻的向她瞪视,见她冷若冰霜,凛然有不可犯之色,胸口一酸,眼眶不由得红了,摇头道:“你明明就是鲍小昙,为什么不肯认我。为什么?” 律灵芸皱眉道:“江公子,你再仔细瞧瞧,我是不是你妻子?” 耀眼阳光之下,江浪又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律灵芸,左瞧右瞧,横看竖看,眼前少女雪肤花貌,艳美无俦,却不是自己日思夜盼、念兹在兹的新婚妻子鲍小昙是谁? 只不过一向眉眼盈盈、笑语如花的鲍小昙又几时变成这么冷冰冰的模样? 他又是焦急,又是不安,涩然道:“小昙,我瞧得很清楚,你本来便是我妻子鲍小昙啊。你,你是不是生病了,把什么都忘记了么?你,你怎么不认得我啦?我是江浪啊,咱俩七月十二在马陵山下大王村中洞房花烛。你难道都忘得干干净净?” 公孙白和菊桂二鬟站在一旁,一时均被江浪的这番突如其来的疯狂行径惊得呆了。 律灵芸见江浪紧紧抓住自己双手,不愿分开,满脸激动之色,显是唯恐自己挣脱离开,不禁羞得俏脸生霞,低垂粉颈,央求道:“江公子,你,你别这样。我真的不是你妻子鲍姑娘。你认错人啦!” 霎时之间,江浪脸色惨白,怔怔不语,过了片刻,痴痴的道:“小昙,你爱吃的桃酥和绿豆糕,我都买回家来了。”律灵芸摇了摇头,一双纤纤素手被他大手握着,泪流满面。 但见人影一晃,公孙白闪身来到律江二人之间,右臂倏地探出,将江浪的双手硬生生的扳开,反臂向一旁推去。叫道:“江镖头,休要放肆!” 江浪被推得脚下一个踉跄,身子打了个旋,立足不定,一交坐倒在地。他急忙挺身跃起,瞪了公孙白一眼,目光又瞬也不瞬的望着律灵芸。 律灵芸将盈盈妙目凝视着他,黯然摇了摇头,眼中泪光莹然,樱唇微颤,脸现悲悯之色。 便在这时,江浪突然之间省悟,无论眼前的白衣女郎是不是鲍小昙,都已经再不会是自己妻子了。他呆呆的怔了半晌,恍恍惚惚的若有所失,蓦地急火攻心,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律灵芸一惊,伸手推开守护在她身旁的公孙白,走向江浪,柔声道:“江,江公子,你没事吧?” 江浪惨然一笑,摇了摇头,突然间高声大叫,跳起身来,发足向院外狂奔而去。他边奔边叫,叫声中充满了绝望、气恼、伤痛、悲苦,声音竟不似人声,犹如是一只受伤的野兽在旷野中嗥叫…… 院中四人面面相觑,尽皆惊愕不已。 公孙白怔怔的望着江浪背影消失的方向,哼了一声,转过身来,道:“这小子胡言乱语,冲撞表妹,多半是疯啦!”对律灵芸微微一笑,柔声道:“表妹,你没被江浪那小混蛋给吓着吧?” 律灵芸秀眉微蹙,摇头道:“我没事。表哥,是你先来到岛上,适才你跟江公子在外面都说了些什么?” 公孙白微笑道:“也没什么。我本来想劝他留在你身边,做个保镖,这家伙有点儿贪心,定要每个月五十两银子。还有,先让我预支一个十两重的金元宝,想是怕不信任咱们。” 律灵芸嗯了一声,蹙眉默然,过了片刻,嘴角边挂着一丝冷笑,淡然道:“这种贪婪之人,岂能留在我身边做事?”吩咐小菊道:“你去跟着瞧瞧。无论如何,这个人始终有恩于咱们,别出了什么岔子。他若是有甚么条件,都答应了他罢。” 小菊应了声:“是。”拔步追了出去。 小菊在岛上寻了良久,问遍渔樵,才在湖畔一块岩石上找到江浪。 她慢慢靠近,见江浪脸色苍白异常,浑无半点血色,双眼发直,神色僵滞,乍一看去,竟尔如同死人一般。又见他衣衫褴褛,裤脚被钩刺撕得破烂已极,腿上也被划得血淋淋的。显然是乱奔乱走之际,被岛上荆棘树枝所伤。 小菊默不作声的来到他身边,凝视着他脸,隔了良久,轻声道:“那副画像中的女子,也就是你妻子。她,她长得当真跟我们小姐很像?” 江浪缓缓转过脸来,怔怔的瞧着她,点了点头,一脸茫然之色。 小菊一呆之下,长长吁了口气,道:“依你所言,你和你妻子鲍姑娘是七月十二成亲的。上个月十二的那天,我和小姐还在南海的‘侠隐岛’上陪夫人练剑呢。江大哥,你,你真的认错了人……” 不待她说完,江浪已打断话头,嘶声叫道:“你胡说,不可能!她,她就我娘子。明明是她,是小昙,小昙她不要我啦。你,你们干吗骗我?为什么?” 但听得咕咚一声,江浪直挺挺的摔倒在地上,双眼翻白,已晕了过去。 小菊吃了一惊,急忙扶起了他,出力摇晃,叫道:“江大哥,江大哥。你醒醒!” 过了片刻,江浪茫然睁开眼睛,脑海中空空洞洞,意兴萧索,出神半晌,又挺身站起,哑声道:“小菊姑娘,求求你,让我走吧。我便是死,也不想在这个岛上多呆一刻。”小菊神色黯然,微一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只海螺,呜呜呜的吹了几声。 江浪听到海螺之声,纵目望去,先前所见的那六艘三檐船俱已不在了。他又呆呆出神,一阵湖上清风吹来,禁不住打个冷战,犹似大梦初醒,脑海中灵光一闪,问道:“小菊姑娘,我心中存着几个疑团,很不明白。念在相识一场,你,你可否从实相告?” 小菊展颜一笑,柔声道:“江大哥,你总算还没有太见外。我以为你心里恨死我们了呢!你问吧。” 江浪强忍着心头悲痛,略一思索,望着湖面,缓缓问道:“端午节那天,你是否陪着你家小姐在灵岩山寺朝山进香?”小菊微感诧异,一凝思间,睁大两只乌溜溜的眼珠,点头道:“是啊,怎么你也知道此事?别提啦,那天我和小姐进香,在山门遇着一个盗贼,小姐还弄丢了一只绣花荷包呢。” 江浪想起陈老二之言,问道:“后来找到没有?” 小菊点点头道:“第二天便找到啦,是表少爷的手下送回来的。表少爷还说,那个小偷儿已经知道错啦,是他自个儿将荷包送还过来的。” 江浪望着小菊的俏脸,怔怔不语。明明那个小偷叫做“踏雪无痕”申超,是“江南双煞”之一的“快网”田七之徒,且已被其师沉尸湖底,为什么小菊却说他已知错了? 到底是公孙白的手下消息不实,还是小菊在说谎? 江浪心头兀自隐隐作痛,摇了摇头,又问:“三天前那个晚上,我在悬崖所遇到的吹笛女子不是女鬼,多半是你们水天教中的高手,是也不是?” 小菊点点头道:“是小姐……小姐不让我们说的。”幽幽一叹,道:“婢子敬重江大哥的为人,拼着挨一顿骂,便告诉你吧。这是我家小姐的隐私。那晚小姐在悬崖之上独个儿吹笛子,乃是缅怀一位少年时的好友姬相公,谁知你误打误撞的前去搅和。是小姐把你送回‘听风别苑’,她还吩咐我们不准再提及此事。” 江浪心下恍然,道:“原来那个女鬼……女子,竟然是你家小姐。”苦笑一声,叹道:“原来我不是做梦。是真的,是真的。” 小菊一双明净的大眼睛凝望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江浪伸袖拭泪,又问:“那个水上剧贼彭飞也是你们一伙的?” 小菊微笑道:“彭岛主早已洗心革面。君不知太湖水寨之中,无一人敢在欺压良民,鱼肉百姓乎?”瞧了江浪一眼,悠悠的道:“彭寨主是个粗豪汉子,对镖局中人和贪官污吏,奸商劣绅,神鲛岛的人可能不会太客气。” 江浪暗暗一叹,闭目不语。若是小菊所言不虚,这位极似鲍小昙的美貌少女当真叫做“律灵芸”,当真不是自己的新婚妻子!抑或是律灵芸不愿认自己,这一切只是她和小菊在欺骗自己? 一时心中百感交集,思涌如潮,怎一个愁字了得? 过不多时,水声响动,湖上摇来了一只小船。小菊对船夫道:“把这位江公子带到他想去的地方。一定要听他的吩咐。”那船夫躬身应道:“请小菊姑娘放心。” 江浪向小菊拱手作别,举步便行,更不回头。小菊心中一动,忙道:“且慢。” 江浪缓缓转过头来,问道:“还有什么事?” 小菊手中已多了两块黄澄澄的金元宝,递在江浪面前,道:“江大哥,这些金子,请你收着,也好路上花用。”顿了一顿,又道:“小姐吩咐过,你还有甚么条件,尽管开口。” 江浪斜睨了那两锭黄金一眼,脸现鄙夷之色,冷冷的道:“不必了。怎么你们水天教的人都喜欢送人黄金么?” 说着仰天大笑,振衣而行,到得水边,纵身上了小船。 那船夫将竹篙刺入水中,激起一圈圈漪涟,小船在湖水中平平滑了出去。到得深处,船夫改用双桨,缓缓滑动。 小船离陷空岛越来越远。一阵晚风吹过,江浪又机伶伶地打个冷战,头脑清醒过来,回头望去,只见小菊仍自呆立水边岩石之上,远眺着自己。从船上望去,她纤小的身影渐远渐小,终不可见。更行一阵,整个陷空岛在太湖中缩成一片灰影,直至在水天之际消失。 那船夫向江浪问明住处,将他送到姑苏城内的安平客栈。 其时天色已大黑。大堂中一众客人喝酒猜拳、喧哗叫嚷,好不热闹。萧掌柜见江浪进来,双眼一亮,迎了上前,上下打量着他,问道:“江镖头,你回来啦?” 江浪点了点头,强露笑颜,道:“是啊。” 萧掌柜把江浪拉到一旁,悄声道:“江镖头,你离开这几天,有好几拨人在打听你呢。问东问西,没完没了。呵呵,我还以为你得罪了那些江湖帮派中的什么人呢?” 江浪心道:“那些打听我的人,定是公孙公子和律姑娘的手下。”一想到律灵芸,便即想起鲍小昙,到底她们是不是同一个人?若非同一人,怎地会生得一模一样,当真似一个模子刻出殊无分别? 其实在他心中,已渐渐承认,或许律灵芸和鲍小昙的确不是同一个人。 鲍小昙又如何会这么残忍地对待自己丈夫? 细细想来,二女虽则脸型、眼睛、鼻子、嘴唇、耳朵、肤色、身材、手足,看似一模一样,但其声音、神态、举止,甚至一颦一笑,却迥然有异。二女都很温柔斯文,鲍小昙温柔中略带俏皮,律灵芸斯文中更见矜持。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这次第,又岂是一句“似曾相识”了得?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12章 江浪卖马(一) 第12章江浪卖马 十二、江浪卖马 次日一早,江浪又去城东打听鲍小昙的下落。 他对律灵芸与鲍小昙到底是否同一个人兀自将信将疑,难以判定,翻来覆去的想了大半夜,寻思:“既然律姑娘不肯承认自个儿是小昙,姑且信她。嗯,如果她当真不是我娘子,我来这姑苏城是寻小昙的。无论如何,我定要坚持到底。” 第二晚回到客房之时,萧掌柜捧着一本帐簿,敲门进来,笑眯眯的道:“江镖头,前些日子你一直都外出未归,这间客房的店帐也该结算一下啦。若是手头有银子的话,您瞧……” 江浪接过帐簿,翻开第一页一看,见上面写着“天字第一号客人房饭钱几两几文”,待得翻到第四页,则是“黄字第四号客人房饭钱十两四文”,赫然便是自己的房间。 江浪伸手捶了捶自己脑袋,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给忘了!”转身到床角里侧取了包袱,却只掏摸到一锭十两的银子。他微微一慌,当即将包袱打开,却见里面除了两件衣服、一本拳经、一封书信之外,更无别物。 那封书信乃是他离开青龙镖局之时,总镖头邓通达写给寒山寺主持月明和尚的。他吩咐江浪,如果遇有困难之时,不妨持此信到寒山寺求助。 江浪一寻思间,随即想起那晚在灵岩山下被那几名贼人抢去了身上的二十多两银子,现下自己只剩下这包袱中的十两了。 只是房饭钱已到了十两四文,即使将仅有的十两银子全部交给萧掌柜,仍然尚欠四文钱。 萧掌柜见江浪脸有尴尬之色,又见他只拿出十两银子,呆呆发怔,显然身无余财,微笑道:“江镖头,若是您手头不便,宽限几日,却也无妨。” 江浪叹了口气,将那锭银子塞到萧掌柜手中,道:“余下四文钱,请容我再想想办法。” 萧掌柜道:“不妨事,不妨事。” 萧掌柜缓步走到门口之时,忽又回过头来,迟疑道:“江镖头,老汉有一言相劝,您别怪我多嘴。” 江浪道:“掌柜的请说!” 萧掌柜微一踌躇,道:“似苏州城这等大城市,诸物皆贵,居之不易。老汉想你探访尊夫人下落,一定花用甚大。谅你一个镖行中人,年纪又轻,身上又能有多少钱财?” 江浪听他这几句话虽不甚客气,却是实情,不由得点了点头。萧掌柜见自己行李萧条,必自囊中羞涩,故有此语。 他来姑苏城不足一个月,人马食宿,花了不少银子,那日灵岩山下又遭遇抢劫,如今已囊中羞涩。 言念及此,对萧掌柜道:“掌柜的,请你放心,我明儿一定设法张罗银子,决不短你一文铜钱。” 萧掌柜摇头笑道:“老汉还没说完呢。”低头晃了那个包袱一眼,道:“其实江镖头你在姑苏城内走动,渡船即可。至于您老的那匹坐骑,倒是个值钱的宝贝,何不牵到城北的骡马市上去换些银两……” 江浪一呆,这才明白,敢情萧掌柜的意思是劝自己把座骑卖掉。只不过那是青龙镖局送给自己的代步脚力,如何卖得? 萧掌柜见他脸现彷徨之色,显是不舍得自己的爱马,摇了摇头,冷笑道:“江镖头,恕我直言,除了这匹白费草料的畜生,你身上值钱之物,还有多少?”顿了一顿,又道:“你是个练武的好汉,想古往今来,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秦琼卖马,杨志卖刀,那还不是手头窘迫,难以存身之故?” 江浪脸上一红,微微点头,苦笑道:“我只是一个寻常的小镖头,可不敢跟秦琼、杨志那些前辈英雄相比。掌柜的,请你放心,明儿一早我便将马儿牵到骡市卖掉,决不赖账。” 次日一早,江浪连饭也不吃,向店伙问明骡马市的所在,从马厩牵了黄马出来,离店而去。 半道之上,他在马鞍上插了草标儿,上市去卖。 姑苏城的骡马市在北郊一处偏僻的街巷。常言道“南船北马”,以水道纵横似蛛网的江南之地,骡马远不及舟船好用。因此这条骡市并不甚大,看上去冷冷清清的,牛马贩子固然不多,买主也寥寥无几。 江浪牵着黄马来到牛马稀稀落落的长街之上,与一干贩牛卖骡之人厮混在一起,挨了半日,也不见有人问津。他听得几名本地闲汉用吴语叙话,始知今天并非好日子,三天之后逢集,来买骡马的人定会多些。 好不容易过午后有两个人来选马,却将青龙镖局以五十五两银子购买的这匹健马说得一文不值。江浪解释了半晌,其中一名瘦子勉强只愿出三十两银子。 江浪想到年初自己跟着邓总镖头、段副镖头到宿迁骡市购买之时,大家公认这匹黄马能值六十两银子以上。当时那贩马的还是念着跟邓总镖头有点交情,这才少要了五两银子。怎地不到一年,便这么不值钱了?当下摇头拒却,不愿相让。 但自从那二人去后,直至夕阳西下,再无一个人上前搭腔。 江浪身无分文,饿了一天,怏怏而归。 回到客栈,萧掌柜和店伙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又见黄马尚未卖掉。细问其故,江浪照实说了。 萧掌柜双眼一翻,沉着脸道:“哦,原来三天后方才逢集。江镖头,不是老汉不信你,实在是敝店乃小本生意,现银交易,一向便是至亲好友,概不赊欠。你若是拿不出房饭钱,这可委实令老汉为难得紧啊!” 江浪没料到这店掌柜先前还赠伞指路,颇为通情达理,谁知一见自己拿不出钱来,便即翻脸,当真是势利之极。他叹了口气,拱手道:“萧掌柜,且请宽限几日,待我卖了马儿,一定及时结算店钱。” 萧掌柜冷冷的道:“不是我不给面子。只不过你整日里拿着一幅画像到处找你娘子,其实便是游山玩水,找借口好方便你色迷迷的看苏州美女罢。哼,想你区区一个乡下穷小子,哪里有资格玩这个调调儿?江大爷,废话少说,你今儿个必须把店钱结清,才能再住下去。否则,哼,老汉便把四文钱权当是好心施舍乞丐了。江大爷,你还是另投栖身之地吧?” 大堂中店伙、客人众目睽睽之下,江浪挨了一顿抢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由得气往上冲,便欲反唇相讥,忽又转念一想:“商人趋利。此人是做生意的市侩之徒,讲究现银交易,须怪他不得。我若跟他一般见识,岂是大夫夫所为?” 当下微一点头,快步来到客房,收拾了包袱,回到大堂,当着众人之面,从靴筒抽出那柄镖师的防身匕首,啪的一声,横放在柜台上。他向萧掌柜和三名店伙一点头,说道:“这柄精钢匕首,至少要值三两银子。今日先行存放在此,权且抵押亏欠贵宝号的四文店钱。萧掌柜,我可没有占你半分便宜罢。告辞!” 说着大踏步而去。 他牵了坐骑走在长街之上,想起世态炎凉,寻妻之事全无头绪,心头愈觉沉重。眼见日色昏黄,街边店铺纷纷打烊,来往之人,尽皆行色匆匆。只觉得偌大一座姑苏城,竟无自己存身之处。 正行之间,突然间斜刺里人影一晃,砰的一声,一人撞在他身上。江浪立足不定,向左便倒,慌乱之中急忙伸手按住了马背,这才站稳。 那人已“哎哟”叫了一声,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粗着嗓子骂道:“小子,走路也不带眼睛?你不见本大爷在前面么?”江浪一惊之下,闻声转头,见是一个矮矮胖胖的黑脸汉子,正自跳脚叱骂自己。 江浪道:“对不住。兄台,你没事吧?要不要我送你回家?”那汉子粗声骂了两句,气呼呼的道:“还好没事。要是撞出个好歹来,小子,你死定啦。”说着伸手拍拍背上的包袱,扬长而去。 江浪微感奇怪,自己缓步而行,街上路人又少,何以竟会二人撞在一起?而且明明是这人一头撞在自己身上,怎地反而指责自己撞他? 只是不待他弄明白原委,那矮胖汉子早已去得远了。这人虽生得肥胖臃肿,行动倒也迅捷之极。 江浪暗暗苦笑:“当真是合该我倒霉,连走路也碰到这种莽撞之徒。”转身欲行,忽地一瞥眼间,望见脚下一块黄澄澄的物事,蹲低身子,伸手一抄,竟然是一锭十两重的金元宝。 江浪稍一思索,知道多半是适才那个冒冒失失赶路的汉子失落的。当下飞身上马,纵骑疾奔,不到一盏茶功夫,便即追上。 那汉子忽见江浪快马追截自己,似乎吃了一惊,还道是他要来教训自己的,退了一步,结结巴巴的道:“你,你待怎地?” 江浪翻身下马,微微一笑,道:“兄台别误会。在下有一事相问,弄清楚便走。”那汉子上下打量着他,将头一昂,说道:“适才明明便是你先撞的我,你可不能不讲理?你、你想问什么?” 江浪摇头道:“无论是谁先撞的谁,只不过是一桩小事而已,也没什么。”细细瞧了瞧那汉子,见他黑脸如漆,奇丑无比,身材臃肿,一身紫色锦袍倒显得鲜艳夺目,便问:“兄台,请问你身上可曾失落东西?” 那汉子露出惊诧之色,道:“你,你问这个做甚么?” 江浪道:“你别害怕,现下虽已近黄昏,这里可是大街上,难不成你把我当做江洋大盗不成?我只问你,可曾丢失财物?” 那汉子兀自不信,问道:“难道你捡到银子啦?” 江浪道:“你快检查一下身上财物,若是分文未少,在下这便告辞。” 那汉子半信半疑地伸手在自己身上胡乱拍了两下,摸到背上包袱之时,忽然间脸色大变,叫道:“糟糕,我的一锭十两重的金元宝不见啦!” 江浪听他说得丝毫不爽,显然那锭黄金确是他所丢。便将黄金交到他手中,道:“快收好罢!”一扯马缰,牵着黄马转身离去。 那矮胖汉子轻轻摩挲着那锭金元宝,呆望着江浪的背影,叹了口气,转脸向街角一个头戴毡帽之人叹道:“自己身无分文,卖马不成,又被萧掌柜赶出了客栈,可谓穷途末路。但他居然看见这锭黄金还一点儿也不动心。这样的人,可不怎么多见吧?” 奇怪的是,不知如何,他的话声娇嫩清脆,竟尔变成了一个女孩子略嫌稚嫩的声音。 那头戴毡帽之人轻轻“嗯”了一声,并不言语。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12章 江浪卖马(二) 第12章江浪卖马 十二、江浪卖马 江浪沦落街头,雅不愿见人,一人一骑,径往城外而去。出城门之后,他尽拣荒僻的小路。 行了一阵,路上已无人踪。他抬头望天,呆呆出神。暮色苍茫中忽见一群飞鸟翩然掠过,霎时之间,胸口微微一酸,颇有孤寂凄凉之意。 他呆了半晌,忽然想起前些日子打探鲍小昙下落之时,曾在郊外六七里一处树林中见过一间破庙,颇可歇脚。当下牵着缰绳,来到那破庙前。 那是一座神仙庙,主殿中供的是纯阳祖师,亦即“八仙之一”的吕洞宾。但不知为何,久已破败,并无道士。 江浪进庙之后,将黄马系在院内大树下吃草,自行在各处屋舍转了一遍。但见那庙中断垣剩瓦,残破不堪,大殿也已塌了半边,转来转去,只有偏殿勉强可以栖身。他一整天未进饮食,又饥又渴,便将包袱放在供桌下,来到庙外,想要找些吃的。 只是那破庙所在之地远离镇村,周遭全是黑压压的树林,左侧一条清澈的小溪,附近并无人家。 这时已经夜色渐浓。他蹲在溪边掬水而饮,喝个痛快。又进林中想瞧瞧有无山鸡、野猪之属,也好打来充饥。岂知那是一片荒林,并无野物。寻了良久,却是一无所获。 回到庙内,已是深更半夜。这夜繁星在天,凉风拂地,四下里静悄悄的。江浪在偏殿一角铺好草堆,强忍饥饿,堪堪挨了一夜。 次日一早,江浪狠心做了个决定,便是继续把座骑牵到骡市卖了。否则,莫说寻找妻子,便是他自己,也要早晚饿死。 谁知老天偏欺善人,他饿着肚子,在骡马大街转了个遍,却无一人前来相问。他无奈之下,只好将包袱中的衣服拿到当铺典当了。买了几个馒头,这才暂解饥肠辘辘之危。 当晚又在破庙中歇脚。 如此挨了两日,算来便是那骡马市逢集之期。江浪兴高采烈的又将黄马插了草标儿,上市去卖。 这日果然逢集,甫到街口,便听得喧哗吆喝,人头涌涌,牛马贩子和买牲口之人讨价还价之声吵嚷成一片。 江浪牵马站在街边,静候买主。过不多时,果然有二三拨人前来买马。只是出价均在三十两左右,江浪想起邓通达以五十五两银子所购,怎肯舍得三十两便卖掉? 过得未牌时分,交易已毕的客商们渐渐散去,骡市又安静下来。江浪纵目望去,眼见买主越来越少,他心下微微不安起来。又挨了一个时辰,偌大的街市上稀稀落落的已没几个人了。 正自等得心焦,忽见五六名泼皮抡棍使棒,涌了过来。当中之人大剌剌的斜眼看他,问道:“小子,听说你在这里卖了三天马,有没有这回事?” 江浪一怔,见这人大约三十来岁年纪,一张长长的马脸,面皮焦黄,甚是丑陋,双目圆睁,头上歪戴着一顶布帽,正自斜眼瞧着自己。 江浪点头道:“这位大哥,你好。小人确是在这里卖了三天马。你若有意,不妨瞧瞧这匹黄马如何?” 那马脸汉子哼了一声,并不答话,却将脖颈来来回回的转了几转。 他左首的汉子当即向江浪瞪了一眼,喝道:“喂,江北来的小子,你懂不懂这骡马行的规矩?还要我们蒙四哥亲自问你。真是一个狗屁不懂的傻小子。” 那马脸汉子蒙四哥沉着脸道:“废话少说,先让他拿银子来。”那左首汉子便向江浪又瞪了一眼,喝道:“江北小子,蒙四哥的话你听到没有?快拿银子来!” 江浪一怔,问道:“拿什么银子?” 另外一名汉子哼了一声,说道:“这骡市的规矩,凡是在这里贩卖牲口的,照例是‘值百抽十’。你这匹黄马好歹也值个三十两银子吧,那就先付三两银子,才能买卖。否则,便留下马儿来!” 他见江浪一脸迷茫之色,得意洋洋的道:“在这北郊一带,都是我们蒙四哥的地盘。小子,我们城北蒙四哥的名头,你该不会没听过吧?” 江浪一呆之下,登时醒悟,自己多半遇到了骡市强人,瞧这阵式那蒙四哥俨然便是此地一霸。他不欲多惹事端,便向蒙四哥拱手道:“蒙四哥,小人只有这匹马,要的价钱是五十两银子。这三天来虽然在此交易,但一直尚未卖出。请几位大哥通融一下,高抬贵手。” 那蒙四哥稍一点头,向一名瘦子晃了一眼,问道:“这个江北小子说的是否属实?”那瘦子哈了哈腰,笑道:“四哥,这小子的话倒是不假。不过一连三天,按照规矩,至少要先收三两银子的‘场地钱’。” 江浪已认出那瘦子便是前日来选马的那二人之一,再加打量,又即认出另一个长脸汉子。心中一惊:“原来那日买马的便是他们俩。” 蒙四哥又一点头,沉吟道:“既然这匹马已卖了三天,仍没有遇到买主。不如这样罢,我老蒙最喜欢公平交易,便作价三十两银子罢。小福,扣去六两,给他二十四两银子。” 一名汉子便即掏出二十四两银子,递到江浪面前,大剌剌的道:“江北小子,快快收好了,这可是二十四两银子。咱们蒙四哥关照你,肯买下你的劣马,也算你小子走运。” 江浪又惊又怒,大声道:“我的黄马是年初花了五十五两银子所购。你们怎么才给我二十四两。不行,太便宜了,我不卖。” 蒙四哥哼了一声,又将脖颈转了几转。 那瘦子冷笑一声,向江浪道:“小子,瞧你这匹破马半死不活的样子,价钱最多也就值个三十两银子。扣去三天的场地钱三两,再加上‘头子钱’三两,一共六两。你倒是自个儿算算,不是二十四两,却是多少?” 当下不由分说,将银子塞到他手上。另外一人一把抢过缰绳,便去牵马。 江浪急道:“住手。别牵我的马儿。”推开那瘦子,要去夺回马缰。 便在这时,突然间一名汉子右手一探,冷不防抓住江浪胸前衣襟,往外抛出。但听得蓬的一声,江浪猝不及防,身子已被掼飞了出去,往前扑倒在地。 众人见江浪跌了个狼狈之极的狗吃屎,手中银子散落一地,登时轰然大笑。 江浪怒极,右手在地上一撑,跳起身来,往那汉子扑去。那汉子身材魁梧,哪里把这个外地少年放在眼里,狞笑一声,右臂一横,伸手又去抓他衣襟,意欲再推他个仰八叉。 不料江浪身法忽变,弯腰侧头,早已避过,双拳齐发,呼呼声中,一招“双星横空”,分别打在那汉子胸腹两处。 那汉子发出一声惨叫,口一张,鲜血狂喷,双手立时松开,蓬的一声响,仰天跌倒在地。 这番变化,却是大出众泼皮意料之外,始知江浪竟然是个手底下有功夫的练家子。只听得蒙四哥叫了声:“他妈的,给我打!”众人发一声喊,纷纷扑来。江浪身形灵便,使动“流星神拳”,拳打足踢,闪转腾挪,顷刻间打倒了两个。 那瘦子甚是狡猾,悄没声的绕到江浪身后,猛地扑上,伸臂抱住他后腰,便要放翻。江浪忽地侧头后仰,右臂反转,却是一招“星移斗转”,拳头一晃,翻击而出,正中那瘦子鼻梁。 只听喀喇一声响,那瘦子鼻骨断裂,扑地倒了。 便在这时,先前被打倒的三人已各自抄起棍棒,夹头夹脑的往江浪打来。 江浪躲避不及,伸手护住头脸要害,霎时之间,手臂、左胁、大腿等处挨了几棍。混乱之中他不暇细想,一声怒喝,拼着左肩再挨一下,身子一斜,扑向正挺棒横扫自己左腿的汉子,右拳斗出,一招“飞星贯日”,正中下巴。那汉子惨叫一声,翻身倒地,木棍脱手丢落一旁。 江浪又即冲向另一人,劈面一拳往他鼻梁打去。那人不及回棒自救,喀喇一声,也已鼻骨断裂,倒在地下。 江浪霍地转向后一人。那人举棍欲击,忽见几名同伴倒地呻吟的惨状,心惊胆寒,又见江浪怒目瞪着自己,顿时魂飞天外,不住后退,忽地发一声喊,将木棍投在地下,转身便逃。 便在这时,江浪骤觉背后有异,回头一张,不由得吃了一惊。 却见一人蜷缩在自己后脚跟下,双眼翻白,不住轻轻抽搐,右手中兀自握着一柄匕首,正是众泼皮的头目蒙四哥。 江浪一愕之下,随即恍然大悟,知是蒙四哥无声无息的挨到自己身后,意欲出其不意,在背后捅自己一刀子。但不知为何,偷袭不成,他自己反遭别人暗算。 江浪纵目望去,骡市已散,四下里本已没几个骡贩,又见到这场厮打,更是走得干干净净,哪里有半个人影? 江浪双拳抱起,高举过顶,纵声叫道:“不知道是哪位好汉出手相救,还望现身相见。在下感激不尽!”但他喊了几声,骡马街上静悄悄的,并无人应。 江浪寻思:“难道这便是师父生前所说的侠士行径,‘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看来那位暗中救我的恩人多半早已离开了。” 他望着众泼皮在地下呻吟叫唤的情形,摇了摇头,心想:“师父说过,我辈习武之人,不得与不会功夫之人动手。但这些人显然是这骡马街一霸。今儿我这番被迫动手,想来也不算违背门规和师训。唉,只怕以后日子难以太平啦。”径自牵过黄马,离开骡市。 他一向恪守师训,从不惹是生非,极少与人先行动手,更不会欺凌弱小。这次骡马街打倒众泼皮,亦是迫于情势,不得不然。 他在街上买了几个馒头,打了两角酒,回到破庙之时,天已昏黑。 当晚江浪睡到中夜,忽听得庙外传来惨呼之声。他一惊之下,从草堆上翻身坐起,侧耳倾听。但听得远处叮叮当当,竟是兵刃相交之声,隐隐夹杂着呼喝叱骂,显然有人在厮杀。 江浪担心蒙四哥一伙人前来报仇,更恐坐骑有失,当即起身奔到院内。朦胧夜色之中,见黄马安静的在树下低头吃草,安然无事,这才放下心来。 他悄悄来到庙外,耳听得兵刃相交声相距不远,循声挨近前去,躲在一株大树之后,向外探头张望,夜色下只见人影晃动,刀剑闪烁,细细瞧去,却是八九名黑衣人挥动钢刀,正自围攻一名红衣女子。那女子手中长剑翻飞,剑光如匹练,身形游走不停,护卫着马背上横卧的一人。 只听八人中有人叫道:“臭丫头,还不快快放下兵刃!”“再打下去,刀剑可不长眼!”“你杀我们那么多人,这次休想逃脱?”“少废话,杀了她算啦。” 那女子一声不出的挥舞长剑,以一敌八,颇为吃力。但她剑招精妙,身法轻盈,姿式美观。那八名黑衣人虽将她团团围住,却也不敢过分逼近,只是聒噪扰敌,拖延时刻。 便在相距众人不远处的树下,躺着两个黑衣人,动也不动,显是被那红衣女子所杀。 但听得叮叮当当兵刃相交,火星迸发,照得众人脸上忽明忽暗。 江浪在树后观战,刀剑交击的火花微光之下,他瞧得分明,只见那女子杏脸桃腮,秀眉星目,赫然便是黄山派的女弟子韩竹君。 他没料到竟然会是此女,一惊之下,不由得“咦”的一声,叫了出来。 便在这时,一名黑衣人突然着地滚来,逼近韩竹君,刷的一声,手中长刀横削她左胫。这一招甚是阴毒,又出其不意。韩竹君大惊之下,双足一点,纵身跃起,斜飞而出,飘然落在丈许之外。 一众黑衣人随即散开涌上,继续包抄兜截,举刀抢攻。韩竹君使动黄山剑法,长剑挥舞,纵横击刺,变幻无方。 眼见双方越斗越激烈,忽听得一人冷笑一声,阴恻恻的叫道:“住手!小妞儿,你的相好罗师哥还要不要?” 韩竹君挺剑刺伤一人,剑尖在夜空中微微一抖,挽了个剑花,逼开众人,转头望去,却见先前偷袭之人已将长刀横架在俯伏马背之上的罗丰颈中。 她又惊又怒,长剑一摆,便待冲上相救。那人厉声喝道:“站住!你敢再往前一步,老子先一剑结果了姓罗的小白脸!”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12章 江浪卖马(三) 第12章江浪卖马 十二、江浪卖马 韩竹君俏脸一沉,愠道:“胡十三,你待怎地?” 胡十三一双色迷迷的眼睛瞟着这位娉婷袅娜的美貌女郎,啧啧赞道:“韩姑娘,说起来咱们也算有缘。胡某自那日在长江之中见到姑娘的花容月貌,当真惊为天人。唉,那晚马家坡匆匆一别,我老胡这些日子来对姑娘可谓牵肠挂肚,茶饭不思啊。” 说着又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淫秽之意。 韩竹君又羞又气,手中长剑一挺,叱道:“你,你下流!你快放开我师兄。” 胡十三淫笑道:“美人儿有令,胡某焉敢不从?只是韩姑娘的黄山剑法忒也厉害,敝帮兄弟丧生于你师兄妹二人剑法之下的,不计其数。我还是想请韩姑娘先把剑放下,才好慢慢说话!”忽地脸色一沉,叫道:“废话少说。我数到三,你若不丢下手里的剑,我可要对这个小白脸不客气啦!” 说着提刀在空中虚劈,呼呼生风,狞笑道:“小美人儿,我可要开始数数啦。”略一停顿,张口便数:“一,二,三……” “三”字话声未毕,蓦然间斜刺里一条人影扑将过来,双手自后一把抱住胡十三,紧紧抓住他手中刀柄,叫道:“韩姑娘,快救你师兄!”正是江浪眼见势危,从树后冲了出来。 韩竹君见罗丰落入敌手,自己投鼠忌器,本已绝望,一众五湖帮高手环伺之下,如何才能保得住师兄?若然依着胡十三之言,丢下长剑,以这个黑道枭雄的歹毒行径,后果委实不堪设想。她正自彷徨无计,忽见一人杀出,救下罗丰。 胡十三乃五湖帮的帮主,本领亦自了得,但深夜荒林之中,猝不及防之下,竟被一个武功低微的少年突然间从背后抱住,急切之间,又哪里脱得身来? 这当儿时机稍纵即逝,韩竹君浸淫多年的黄山派绝学登时显现出来。但见她一声娇叱,飞身而起,一个空心筋斗,“细胸巧翻云”,飘落在胡十三跟前。倏地皓腕一翻,剑光如匹练般一闪,一剑洞穿他咽喉。 可怜胡十三堂堂的一位江南大帮的帮主,一时不慎,死于黄山派剑下。 江浪吃了一惊,急忙将胡十三的尸体推倒在地,向后跃开。 这一下奇变横生,大出于人人意料之外。一众黑衣人错愕之下,齐叫:“帮主!”扑了上来。韩竹君飞身迎上,白光连闪,长剑掠出,顷刻之间又刺死三人。 叮叮当当声中,刀剑相交,只爆得火花四溅,耀眼生花。 余下五名黑衣人挥动钢刀,呼呼虚劈,猱身扑上,蓦然间噗的一声,韩竹君反剑刺出,正中一人胸口,势道甚是劲急。那汉子一声惨呼,扑翻地下。另外四人杀红了眼,各挺长刀,拼命进逼。 这番殊死厮杀,实是惨烈异常。 韩竹君倏地一个“飞燕掠波”,跃出圈外,娇叱道:“大家住手!” 那四名黑衣人一怔,凝刀不前。 韩竹君将剑尖朝着胡十三的尸体一指,叫道:“你们姓胡的帮主已死,你们的同伙亦已伤亡过半。四位的武功虽不弱,却也未必能杀得了我。本姑娘剑下今日已死了不少人,不想再造更大杀孽。我劝你们还是快走吧!” 那四人面面相觑,做声不得。隔了一阵,其中一个苍老的声音道:“韩女侠,你杀了敝帮帮主,此仇不共戴天。我解天仇身为胡帮主的师叔,又是本帮长老,先行向你交代个清楚。自今之后,黄山派乃本帮大仇,五湖帮上下,早晚要向你讨回这个公道。” 韩竹君俏脸一沉,冷笑道:“解长老,现下我若一剑将你们斩尽杀绝,料来亦非难事。你们帮主胡十三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岂不知?难道便任由他胡作非为,残害妇孺,别人却不能动他分毫?亏你们还有脸说讨回公道,试问被胡十三奸淫残害的妇女又向谁讨公道去?” 解天仇一张老脸微有羞赧之色,叹息了一声,转脸向另外三人道:“咱们不是韩女侠的对手,再打下去也是徒然送死。大伙儿且说说,咱们是该打还是该退?”那三人一齐点头。其中一人低声道:“解长老,现下帮中以你为尊,众兄弟都听你的。要不,咱们先离开这里吧。” 解天仇向江浪瞧了一眼,问道:“年轻人,你姓甚名谁,跟韩女侠是何关系?”江浪口唇一张,尚未出声,韩竹君已抢先接口道:“这位江少侠也是我师兄。他可是我们事先安排在这里接应的。解长老,你不会想找他算账吧?” 解天仇一凛:“原来黄山派另有弟子埋伏在这一带。幸亏他还没有出手!”心知如果这少年与罗丰、韩竹君武功相差无几,己方便是再多一倍人,也决非其敌,当下刷的一声,收刀入鞘,向韩竹君一抱拳,道:“韩女侠,令师兄所中的龙涎草之毒无需解药,只要到得明日辰时,便会自醒。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说着一挥手,与另外三人抱起同伴的尸体,迳自去了。 这边厢韩竹君还剑入鞘,向江浪嫣然一笑,道:“江镖头,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里?这次可真是多谢你啦!” 江浪笑了笑,知道她跟解天仇适才之言,意在转移五湖帮对自己的仇恨,说道:“我便住在这附近的庙内。你们又怎会到这儿?罗少侠怎样啦?” 韩竹君叹了口气,道:“师兄一时大意,中了毒啦。我们今晚在前面镇上客栈之中借宿,师兄喝的酒里被人下了毒。我身子不适,没怎么饮酒,这才幸免。五湖帮的强盗杀了店家,烧了客栈,一路追杀我二人。我们打打逃逃,一直逃到这里,今夜幸亏得你相助。江镖头,谢谢你啦。” 江浪听她吐属斯文,若非亲见,实难相信,适才以一柄长剑斩杀一干五湖帮群盗的,便是这么一位娇滴滴的柔弱少女。 他摇了摇头,道:“说来也是天意。我若非被你们打斗声惊醒,也不会从庙中跑出来,还阴差阳错的动了手。” 二人来到马前,将罗丰扶了下来。韩竹君对江浪道:“江镖头,你不介意我师兄妹在宝地暂时借宿一宵吧?” 江浪摇头笑道:“我走投无路,才沦落于此。这间破庙年久失修,连个老鼠也没有,也能算是‘宝地’么?二位,请进!” 江浪将罗丰半扶半抱的拥进破庙的偏殿之中,让他躺在自己所睡的草堆上。韩竹君牵着马跟在后面。 其时重阳早过,九月中旬的天气,姑苏之地,已有凉意。一阵秋风吹来,韩竹君缩了缩头颈。江浪见她衣衫单薄,便去抱了木柴生了一堆火。 韩竹君就着火堆烤了会火,转身出去,隔了片刻,方始回来。她一张俏脸上充满了诧异之色,问道:“江大哥,这些日子你真的住在这间破庙之中么?” 江浪点点头道:“是啊。已经住了好几日了。” 韩竹君秀眉微皱,道:“你离开青龙镖局了么?” 江浪叹道:“我要留在姑苏探访我妻子下落。很可能今后都做不成镖师啦。” 韩竹君默然半晌,轻声道:“江大哥,能否将江大嫂的肖像再取出来让我瞧瞧,我想记得清楚一些,没准儿能帮得上你。” 江浪凄然一笑,缓缓说道:“那幅画像受了雨淋,又遭刀剑损毁,最后又被人扔进太湖里了。” 韩竹君一怔,沉吟道:“你,你家中还有些什么亲人?在青龙镖局做镖师难道没有发放银两给你么?” 江浪不愿意多说,淡淡的道:“我是个孤儿。镖局给了我不少银子,都已经花完啦。” 韩竹君听了这话,知道江浪不欲多言,忽地晕生双颊,很感羞涩,轻声道:“真是不好意思,是我太好奇了。我不该打听你隐私。”顿了一顿,又道:“江大哥,你人这么好,江大嫂决不会抛弃你的。你若是要小妹帮你做什么事,尽管开口,不用客气。” 江浪淡淡的道:“不用了,我很好。你渴了吧,我给你弄些水来。”起身走了出去。 韩竹君望着江浪的背影消失在殿外黑暗之中,又回头瞧了瞧昏迷不醒的罗丰,吁了口长气,随手添了两根干柴。她抱膝而坐,呆呆的望着火焰,凝思出神。隔了一会,只见江浪捧了一只破碗进来,说道:“碗已洗干净了。韩姑娘,请喝水。” 韩竹君伸手接过,见那碗边缘已裂了道长长的口子,瓷片掉了不少,只能装半碗水。她抿嘴一笑,一口气将清水喝了,道:“这水真甜,真好喝。” 江浪一呆,接过碗来,放在一旁。这只破碗是他前日从后面的厨房中捡到的,适才摸黑到小溪中盛水之时,还担心韩竹君一个堂堂知府千金,养尊处优惯了,多半会嫌弃此碗破烂。不料她竟坦然而饮,浑不介意。 二人隔着火堆,相对而坐,默不作声,偏殿中一片寂静,偶尔听得火堆中柴节爆裂,发出轻轻的必卜之声。 江浪合了眼呆呆出神,忽听韩竹君格格嘻笑,道:“江大哥,你屡次帮我师兄妹,这番侠义心肠,真是难得。” 江浪睁开眼睛,见她笑靥如花,火光映照之下越发明艳动人,他心头一阵怦怦乱跳:“韩姑娘真是个美人儿!”只觉耳根一热,转过了头去,不敢再睢她,嗫嚅道:“没什么。” 韩竹君侧头打量着他,道:“那天在那间客栈中,我见过江大嫂的画像,端的是个绝代佳人。江大哥,你还没找到她么?” 江浪脸露苦笑,摇了摇头。听韩竹君提及妻子,他脑海中登时闪过鲍小昙的倩影,同时又想起律灵芸的丽容。二女一般的容貌,或本来便是同一女,是耶非耶,真矣假矣? 韩竹君似乎发觉自己这话问得笨了,咳嗽一声,低声道:“适才你说你是个孤儿。我虽父母都在,但自幼体弱多病,群医束手,十二岁那年,更是差一点便丢了性命。父母无奈之下,这才将我送到黄山‘天都观’习武。” 江浪忽听她言及自己经历,微感好奇,道:“韩姑娘,你贵为知府千金,若要练武,让你爹请个枪棒教头便是。为何定要远去黄山?” 韩竹君俏眼圆睁,奇道:“你怎么知道我爹爹是知府?” 江浪一怔,心道:“是梦中老人带我去过你家。”他知道此事太过荒诞无稽,即令说出来,势必难以取信于人,微一迟疑,含糊道:“我,我听别人说过。” 韩竹君忍不住回头望了草堆上沉沉昏睡的罗丰一眼,哼了一声,道:“普天之下,也只有罗师兄才会跟人说这个。罢了,他一向如此,也不是第一次啦!” 江浪听她言下之意,竟然疑心是罗丰告诉自己的,很觉得好笑,又对罗丰微感歉疚。毕竟,是自己的一句话害得他被其师妹误会的。 韩竹君问道:“我觉得你总是住在这里,终非长久之计。江大哥,你有何打算?”江浪道:“待我卖掉了座骑,身上有了银子,继续去找我妻子。”长叹一声,道:“只可惜在这江南之地,卖马也非易事。我一连等了三天,都没卖掉。今儿在骡马市上,还跟人狠狠打了一架呢。” 韩竹君听说江浪卖马,一双秀目凝视着他,呆呆出神,半晌做声不得。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13章 神拳门中(一) 第13章神拳门中 十三、神拳门中 江浪合眼养神,似欲睡去。其实是他面对面的跟一位如花似玉的美貌女郎单独在一起,很感羞涩,又不擅言辞,索性便假寐起来。 忽听韩竹君长长吁了口气,轻声道:“当年我娘怀我之时,曾生过一场大病。因此我先天体质便十分羸弱,大夫们都说,我多半会少年夭折。后来我爹多方打听,从一位高人处听说,只有修炼上乘的内家功夫,才有可能根治我的病。刚好爹爹跟我师父有过数面之缘,又听说黄山派的‘归元功’乃玄门正宗内功,这才送我投入到黄山派门下。” 江浪回思适才韩竹君仗剑御敌的飒爽英姿,当真是风致楚楚,神光离合,却哪里像个积弱积病,短命夭折的弱女? 他睁开眼睛,微一点头,赞道:“想不到姑娘不但人美,而且剑法使得出神入化,真是令人不胜钦佩。” 韩竹君听他称赞自己美貌,不自禁的一阵红云,罩上双颊,忸怩道:“也没什么。今晚之事,若非江大哥你及时出手,后果当真不堪设想。”顿了一顿,续道:“还有那一夜马家坡之战,‘快网’田七和‘浪里白条’胡十三联手,加上五湖帮百余之众,布以机关陷阱,当真凶险之极。若非有你事先通风报信,只怕我师兄妹二人,也势难全身而退。” 江浪想起无锡城中曾与梦中老人听到罗韩二人的对话,道:“韩姑娘,你和罗少侠不是回黄山了么?为何又来苏州?” 韩竹君道:“我们回黄山复命之后。刚过了两日,家师便收到一份两广大侠柳老英雄所发的英雄贴。”说到这里,流眸流盼,向江浪微笑道:“因此家师便又派我师兄妹到姑苏‘虎丘贺家庄’来啦。” 江浪听到“虎丘贺家庄”五个字,心中一凛,登时想起公孙白和律灵芸等人。只是想起律灵芸和鲍小昙一模一样的容貌,抑或二女便是同一人,不由得心中一片茫然。 若然是同一人,为何竟不肯与自己相认? 韩竹君见他脸上忽现凄然之色,奇道:“江大哥,你怎么了?” 江浪摇了摇头,强笑道:“没什么。我,我只是有些困了。” 韩竹君伸了伸舌头,装个鬼脸,微笑道:“当真对不住了。我跟五湖帮的人打了半天架,一时睡不着,害得你也跟着睡不安稳。好了,不说话了!” 于是二人各自倚着殿中木柱,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江浪正睡得朦朦胧胧,忽被韩竹君的娇呼之声惊醒,他翻身坐起,忙问:“怎么了?是不是罗大哥有事?”却见韩竹君睁大了一双杏眼,瞪着自己脚下,俏脸上满是诧异之色。 江浪顺着她目光低头望去,也不禁吃了一惊。只见自己脚下放着四张宫装仕女画像。画中女子容貌婉娈,风姿嫣然,实是天下第一等的绝色丽人,赫然便是鲍小昙的肖像。 江浪又惊又奇,俯身将那四张画像一一捡起,翻来覆去的观看。虽然都是鲍小昙的画像,尽态极妍,细细一瞧,却又各各不同,显然是对着画中之人所绘,并非临摹画像而就。 江韩二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均感意外之极。 江浪固然怔在当地,不胜讶异。韩竹君也一般的惊疑不定,喃喃的道:“居然有人将此四幅画像神不知鬼不觉的放在殿中,我竟浑然不觉。这个人的轻功和身手,当真是深不可测。即令是我师父他老人家,也未必有此修为。这人到底是什么人?” 江浪却不在乎送此画像之人的武功如何,细细瞧着鲍小昙的画像,愈瞧愈像,愈瞧愈美,寻思:“难道是小昙知道我在到处找她,这才托人将这画像送给我?但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在哪里?或者来与我相见?” 他侧头想了想,又细细瞧着画像,点头笑道:“失去了一张,又回来四张,总算是天可怜见,我夫妻团聚之日,想来也不远了。” 至于这画像究竟如何送到自己身边,思来想去,却是茫无头绪。 二人正自疑窦丛生之际,忽听得两声咳嗽,转头望时,却是罗丰醒了过来。 韩竹君快步而前,扶罗丰坐起,喜道:“师兄,你醒来了。” 罗丰伸手摸着自己额头,环顾殿内,见到江浪,皱眉道:“你,你,这位兄弟好生面善,以前可曾见过面?” 江浪走上前去,抱拳行礼,说道:“在下是青龙镖局的江浪。罗少侠,你好些了吧?” 罗丰头脑中一阵晕眩,兀自迷糊,问韩竹君道:“师妹,咱们明明在李家客栈之中喝酒,怎会在此?这,这是在哪里?” 韩竹君俏脸一板,嗔道:“亏你还好意思说。若非你贪杯,定要再来一壶,怎会中了五湖帮群贼的剧毒?” 罗丰一惊,脸色斗变,登时想起昨晚与师妹在客栈大堂吃饭时,自己酒兴大发,又催店小二取了第二瓶酒。谁知正自喝着,忽然眼前一黑,便即人事不省。他越想越惊,颤声道:“是五湖帮的狗贼在酒中下毒?后来怎样?快告诉我。” 韩竹君便把夜来且战退逃,一路厮杀至此之事说了。罗丰听说五湖帮主胡十三已授首于师妹剑下,微一点头,猛地伸手一拍大腿,咬牙切齿,恨恨的道:“真是便宜这厮了。我没能亲手宰了这狗贼,实在难消我心头之恨!” 韩竹君埋怨道:“你说这些有什么用。若非江大哥仗义出手,咱们俩只怕都死于非命了。师兄,你也要好生谢谢江大哥。” 罗丰笑了笑,目光在江浪脸上瞧了瞧,说道:“江兄弟,多谢你了,又帮了我师兄妹一个大忙。” 江浪摇了摇头,道:“罗大哥言重了。其实也没什么,我也只不过碰巧遇到此事。” 韩竹君把江浪卖马之事说了。罗丰听了,哈哈大笑。江浪很是不好意思,在一旁默不作声。 三人说了一会话。须臾罗丰渐渐好转,已可以缓步走动。三人步出偏殿,来到院中。罗丰游目四顾,见破庙荒败不堪,叹道:“想不到江兄弟为了寻妻,竟沦落到这般田地。” 韩竹君轻轻的道:“江大哥对江大嫂一往情深,夫妻情重,相信老天爷也会保佑他的。” 罗丰笑道:“那是自然。”抬头想了想,问江浪道:“江兄弟,你现下不做镖师了,可有甚么打算?对了,下个月初十,武林各派英雄都会齐集姑苏,参加两广大侠主持的‘百派英雄大会’,热闹得紧,你不参加么?” 江浪一怔,他尚是初次听说“百派英雄大会”,微觉好奇,随即摇头道:“我只想尽快找到我妻子。”顿了一顿,又道:“我只是个镖师,武艺低微,便是有心参加,也没这个资格。” 罗丰微微点头,便不再劝,又道:“这几日我师兄妹会在虎丘一带等候家师。江兄弟若有兴趣,不妨随时来找我们。” 江浪听他话中有离去之意,便道:“好。罗大哥,韩姑娘,二位保重。” 韩竹君伸手扯了扯罗丰衣袖,似有话说。罗丰便随着她来到一旁。二人交头接耳,低声嘀咕,不知在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罗丰走了过来,拍拍他肩头,微笑道:“江兄弟,说来咱们也是有缘。你若不嫌弃,今后咱们便是好朋友啦。我听师妹说你现下手头窘迫。常言道的好,朋友有通财之义。我知道你是个有骨气的汉子,不肯白白受人钱财。这样罢,这二十两银子,权当你借我罗丰的,等到你日后宽绰之时,再还给我。如何?” 说着取出两锭白银,塞到他手上。 江浪一呆,这才知道他师兄妹二人避开自己,商议的竟是借银于己之事。他转头瞧了韩竹君一眼,见她嘴角含笑,伸伸舌头,朝着自己做个鬼脸。 他正待拒却,却听韩竹君格格笑道:“江大哥,你听明白没有。这些银子是我们借给你的,并非赠送。以后你发达了,是要如数归还的。嘻嘻,你若是拒绝,便是瞧不起我师兄妹,不肯认我们做朋友。” 这两句话一出口,江浪不得不将到嘴边的话又缩了回去,突然之间,胸口一阵温暖,眼眶中顿时湿了。 韩竹君向他嫣然一笑,柔声道:“要不你跟我们一起走吧,我们陪你一起找人。彼此也好有个照应。”江浪伸手拭泪,摇头道:“不了,等我找到我妻子,再向二位致谢。” 罗丰见韩竹君不肯就此离去,颇有相助江浪之意,笑道:“师妹,江兄弟武功虽然不行,但他只是寻找自己的妻子,又不是跟人打架厮杀,你又瞎担心什么?咱们快快赶路吧。” 韩竹君横了他一眼,嗔道:“你急什么。若非江大哥昨夜相救,你我性命不保,哪里有命赶路?” 罗丰眼中闪过一丝怒色,随即忍住,俊脸通红,讪讪的道:“我也是怕你耽误了江兄弟寻找他妻子。他千里迢迢的从江北而来,历尽千辛万苦,自然是为了早日夫妻重聚。师妹,师父让咱们在虎丘等候他老人家,还说江湖上很可能会有大事发生。咱们身为黄山派的弟子,理应先行探个明白,也好替师父他老人家分忧才是。” 江浪听他师兄妹竟然为自己而起了言语争执,心下甚是不安,忙道:“二位请了,我这便要外出,不能相陪。咱们后会有期。”说着向二人一抱拳,转身牵了黄马,径自出庙而去。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13章 神拳门中(二) 第13章神拳门中 十三、神拳门中 江浪荷包中有了罗丰所借的二十两银子,便不愿再将黄马卖掉。更何况他昨日在骡马街大打出手,如果再敢现身,岂非自投罗网? 他先去当铺赎了衣服,又来到“安平客栈”,将四文铜钱在柜台一丢,道:“这是我欠宝号的四文钱。请把我的匕首还给我吧。” 萧掌柜和几名店伙见了江浪,尽皆一惊。萧掌柜本已脸色大变,听了江浪之言,面有尴尬之色,哈了哈腰,陪笑道:“江,江镖头。” 江浪不愿多说,微一点头。 萧掌柜讪讪的取了那柄匕首,交还他手中。 江浪收了匕首,塞入靴筒之中。他不愿再跟这市侩之徒啰唆,转身离去。不料那萧掌柜从柜台后追了出来,急叫:“江镖头,江大爷,且请留步!” 江浪停步转身,问道:“什么事?” 萧掌柜道:“昨儿下午有一位自称神拳门的欧阳客官来到小店,他还说是你的师兄,专门向老汉打听过江镖头的下落。那位欧阳客官还说,如果见到江镖头回来,让老汉转告一句话,便是请你速到城西阊门街上的‘泰隆客栈’地字二号房找他,说是有要事相商。” 江浪听了这话,不觉一怔。他虽身为“神拳门”弟子,陡然听到同门师兄弟相寻,却也颇感意外。只因他自识人事以来,着实没少听得师父言及本门中事,然而却从未见过同门师长。没料到如今在苏州城中,竟会有师兄弟找上门来。 当下江浪问明了途径,纵马而行,转过两条长街,来到姑苏城西的泰隆客栈外。他将黄马拴在客栈前的木桩上,一只脚刚跨进大门,猛地迎面快步走出三名男女来。当先的一名身着翠绿衣衫的高大女子由于走得太快,忽见对面有人,却已收势不住,差点和江浪撞个满怀。她一惊之下,“啊呀”一声,身形略偏,却将肩头撞在江浪怀中。 江浪躲闪不及,被撞得一个踉跄,险险跌倒,不由自主的往左退了两步,急忙扶墙站定。 那女子也即站稳身子,一呆之下,见江浪是一个衣衫褴褛、形貌落拓的青衣少年,登时双眉倒竖,右手一扬,挥掌往他脸上掴去。 江浪一惊,急忙后跃,避过这一巴掌,叫道:“你干吗打人?” 那女子这一掌落空,恶狠狠地瞪目而视,粗声说道:“小叫花子,走路也不带眼睛?你不见本小姐这么个大美人儿在前面。凭你这臭乞丐也敢乱撞乱摸,我瞧你八成是想占本小姐的便宜。” 江浪一呆,忙道:“大姐恕罪则个。我是急着进店,未能及时相避,实在对不起了。”说话间抬起头来,凝神一瞧,不由得忍俊不禁,险些笑出声来。 只见那女子约莫二十一二岁年纪,生得牛高马大,一张圆脸,犹似满月,鼻子稍扁,下巴略突,面皮白而不净,星星点点的,仿佛一块炊饼上撒了不少或黑或红的芝麻,委实奇丑无比。她上身穿一件翠绸缎子衣衫,下面是浅绿缎裙,髻上插一枝玉钗,两只宝石耳环,珠光宝气,灿烂华美,这等穿戴,换作任一女子,自是更见妩媚。唯独这时却越发显得此女丑陋之极。然而偏偏是这个丑胜无盐的女子,竟然自称“大美人儿”,当真令人一见之下,不笑才怪? 其时店内外众人见了,尽皆轰然而笑。或忍俊不禁,或捧腹大笑,指指点点,奇言怪语,乱成一团。 那丑女见江浪脸带微笑,更加恼羞成怒,叉腰而立,张着一张血盆大口朝着跟在身后的一名红脸青年尖声叫道:“鹏哥,有人欺侮我。你快来,给我好好教训这小子!” 那红脸青年脸现迟疑之色,眼见店内外不少人都在边瞧边笑,劝道:“春妹,我看这位小兄弟也是无意冲撞你的。这事不如就此算了罢!” 那丑女愈益恼怒,又叫又跳。她一面按着肩膀大声呼痛,一面裂嘴而哭道:“杨鹏,你这个窝囊废。亏我爹爹这么疼你,不但把我下嫁给你,还要扶你来做本派掌门。你倒好,眼看着我被坏人占便宜,却连个屁也不敢放。我,怎么会嫁给你这么一个脓包做丈夫。我的命真苦啊!”说着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手抓足踢,捶胸顿足,不依不饶。 那红脸青年杨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神色甚是难看,劝了几句那丑女,忽见江浪一声不吭的侧身绕过自己,往内走去。他脸色一沉,喝道:“站住!撞了人还想走么?” 江浪一怔,抱拳道:“兄台,适才情形你也看见了。是这位大姐先撞的在下,并非在下故意生事。既然大家均无损伤,就此作罢如何?” 杨鹏尚未答话,那丑女忍不住插口道:“不行!我的肩膀被你撞断啦。鹏哥,快给我教训他。” 杨鹏沉着脸,向江浪道:“看你适才躲避之时,手脚倒也干净利落,像是一个身怀功夫的练家子模样。小子,你快向我师妹磕头陪罪,此事就此作罢。否则,你今日休想进得这店门!” 江浪一听,顿时怒气上冲,扬眉道:“你说什么?” 杨鹏身边一名肤色微黑的青年一直默不作声,这时忽道:“小兄弟,好男不与女斗,你还是向我关师妹道个歉吧。” 江浪一想这话倒也道理,便向那姓关的丑女深深一揖,道:“大姐,是小人鲁莽,不该冲撞你……”谁知他话未说完,那丑女已翻身站起,突然间自后抱住杨鹏双肩,猛地一推。杨鹏未及反应,身子已不由自主的往江浪冲去。 江浪一惊之下,当即斜身跃开。 杨鹏见他身手灵便,心念忽动,当下猱身而上,趁势发拳,一招“飞星传恨”,向他面门击去。 江浪见是神拳门的武功家数,吃惊更甚,纵身而出,跃到店外空旷之处。杨鹏又即疾纵上前,劈面打去,却是一招“星垂平野”。江浪侧身避让,反手还了一招“月涌大江”。杨鹏横臂挡格,踏步进招。这二人你一拳,我一脚,以快打快,越打越紧,尽是“流星神拳”中的精妙招式。 客栈内外众人忽见他二人拳来腿往,窜高纵低,斗得好生激烈。纷纷围观叫好。 霎时之间,江浪与杨鹏俱以七十二路“流星神拳”攻守拒击,对拆起来。他二人你一招“流星追月”,我一式“星驰电掣”,你一招“慧星袭日”,我一式“双星横空”,你一招“星飞云散”,我一式“月落星沉”。你来我往,尽是进手招式。 旁观众人但见两条人影窜起跳纵,拳掌飞舞,闪转腾挪,忽进忽退,斗得难解难分,招式颇为相似,煞是好看。 眼见二人斗到分际,忽听得一声大喝:“住手!”一条人影越众而入,冲到江杨二人之间,双拳齐出,左接江浪的“慧星袭日”,右挡杨鹏的“星飞云散”,蓬蓬两声,四拳相交。 江浪和杨鹏被那人拳劲震得同时向后跃开,各自退了三步。 只见来人是个身材魁梧的紫袍老者,约莫在五十岁上下,红光满面,头顶微秃,颏下一丛短须,一双小眼中精光闪闪,满脸精明之色。他上下打量着江浪,道:“小伙子,你叫江浪,是曲中流的徒弟。是也不是?” 江浪一呆,问道:“你,你怎么知道?” 那老者微微一笑,摸着短须,道:“老夫姓关,神拳门的关山。” 江浪又惊又喜,当即扑翻在地,叫道:“你,你是大师伯。弟子江浪给您老人家磕头啦。” 关山呵呵一笑,伸手扶起,道:“贤侄请起。此地不是说话之处。咱爷儿俩先到屋里聊聊去。” 那丑女在旁叫道:“爹,原来是自己人啊。难道这个小叫花子便是曲师叔的关门弟子江浪?” 关山瞪了她一眼,斥道:“死丫头,你惹的好事。连自己的小师弟也敢欺侮。” 那丑女吐了吐舌头,嘻嘻一笑,对江浪道:“小师弟,对不起啊。我已经原谅你啦,今儿也就是一场误会,就此揭过去吧。对了,我叫关春,是你这位关大师伯的掌上明珠,你得叫我师姐。” 江浪见这位师姐一下子从横眉竖目变得慈眉善眼,忽然对自己亲热起来,颇感不习惯,勉强一笑,躬身抱拳,道:“关师姐好!” 关山推开了围观的人丛,引着江浪进了客栈,来到地字二号房中。江浪重行向关山磕头见礼。关山道:“本来你欧阳师伯就住在隔壁。他今儿一早外出访友,大概要过个两三天才回来。待他回转,你再给他请安罢。” 江浪唯唯答应。他听师父生前说过,神拳门三支之中,大师伯关山在虎牢关做绸缎生意,二师伯欧阳明在武夷山一带贩茶,他师父曲中流则在江北务农。平日里这三位同门师兄弟极少互通音讯。没料到关山和欧阳明一南一北,远隔千山万水,竟会同时来到姑苏。 关山又向江浪介绍了杨鹏、关春等三人。让神拳门中几位小一辈的师兄弟一一厮见。江浪始知,那名肤色微黑的青年叫做欧阳照,是二师伯欧阳明的儿子。而红脸青年杨鹏则是大师伯关山的嫡传弟子和女婿。 彼此见礼之时,欧阳照嘴角含笑,对江浪道:“江师弟,昨儿我爹派我到‘安平客栈’探访你的行踪,可惜没有见到你。我听说你去了城北骡马街。其实我爹对你一直都很挂念。那日我们先去大王村,又到宿迁城的青龙镖局,从邓总镖头和段副镖头口中得知你留在苏州寻找弟妹来着。等他老人家回来见到了你,一定会很高兴。” 江浪除了先师曲中流和妻子鲍小昙之外,世上并无亲人,今日忽见一众同门,实是不胜之喜。他这时听得欧阳照的言语,心中一阵温暖。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13章 神拳门中(三) 第13章神拳门中 十三、神拳门中 关山听了欧阳照之言,呵呵一笑,对江浪道:“是这样的。我和你欧阳师伯信中约好,由他们爷儿俩从福建走水路取道宿迁,探访你师徒二人,再结伴同来姑苏。我和春儿、鹏儿从虎牢关赶来,在此等候你们。我也听你欧阳师伯提及,青龙镖局的段副镖头说你在姑苏寻访媳妇儿,好像便住在那安平客栈一带。贤侄,这就叫‘无巧不成话’,我们找你师徒,原是为了邀齐门人,同赴姑苏。没料到你倒是提前一个月便动身啦。” 江浪听说欧阳明父子二人居然专门到宿迁探望自己,不禁颇感意外,问欧阳照道:“欧阳师兄,你们是几时到我家的?” 欧阳照道:“大概是十天之前。那位段副镖头刚好经运河赶回宿迁,跟我们说了你护镖和寻妻的不少情况。我父子也是从宿迁雇船,沿运河一路南下,三天前才到的苏州。”江浪点了点头。 关山忽然叹息了一声,道:“只是万万没有料到,你师父竟然先我们一步,已经过世啦。”顿了一顿,哽咽道:“想我神拳门三兄弟远隔几千里,久疏问候,生死两茫茫。唉,想不到曲师弟年纪最轻,偏偏是他最先离开尘世。唉,我这个做掌门师兄的,没有照顾好自己师弟。唉,说起来全怪我关山没用啊!”说着老泪纵横,唏嘘不已。 关春急忙替父亲递了手帕,让他拭泪。杨鹏和欧阳照垂手站在一旁,均是默不作声。 江浪忽闻大师伯提及先师,想起师恩深重,也自伤感不已,不觉掉下泪来。 过了一会,关山擦干了眼泪,伸手从怀中掏出两锭白银,塞到江浪手中,温言道:“江贤侄,听说你这两年做镖头,赚钱买香烛纸钱、猪头三牲,孝敬你亡师坟前,好生辛苦。这是我的一点见面礼,你去买两件新衣服吧。” 江浪忙双手乱摇,道:“使不得,使不得。弟子怎能要师伯的银子?” 关山脸一板,道:“我是你师伯,也是你长辈,送给你的见面礼,你这孩子怎能拒绝?快快收好。” 江浪不敢再推,便道:“多谢师伯。”这才伸手接了银子。 关山向杨鹏、关春、欧阳照道:“你们去吩咐掌柜的,办一桌上等酒席,中午我们爷儿几个好好喝几杯。嗯,你们三个先出去吧,江浪留下来,我要好好打听一下你们曲师叔的情况。” 杨鹏等三人辞了出去。关山问东问西,将曲中流这些年的事情打听了一遍。江浪听他问得十分仔细,连师父平日的习武打拳、起居饮食、爱好习性等,甚至连他死后的身后事也都问了好几句。 待听得江浪说完,关山出了一会神,喟然长叹,说道:“你师父生性淡泊,甘愿在乡下务农,最不喜过问江湖中事。贤侄,听说你的新媳妇儿不见了,你千里寻妻,着实不易。嗯,其实只不过一个女人而已,若是她真的变了心,不愿意跟你,那也没什么。大丈夫何患无妻?以后你到虎牢关来,师伯做主,亲自替你再物色一个好人家的闺女便是。” 江浪幼失怙持,得蒙收养,谁知十六岁那年,师父又溘然长逝。如今乍逢同门师长,自是欢喜不胜,此刻听了关山之言,忙道:“多谢师伯关怀。不过弟子的娘子并非变了心,多半是另有缘由,不得不离开弟子。弟子,弟子只想找回自己妻子,决计不敢另生妄念。” 关山微微点头,蹙眉默然,过了片刻,摆了摆手,道:“江贤侄,你去跟师兄们多亲近亲近。我要自个儿好好想想。” 江浪躬身道:“是。弟子出去了。”退出房去,掩上了房门。 他来到廊下,一转头间,却见杨鹏和欧阳照二人正在天井中笑嘻嘻的望着自己,挥手相招。江浪快步走了过去。 欧阳照拉着他的手,微笑道:“适才我瞧你和杨师兄过招,本门的这套‘流星拳’练得真不错。”江浪摇头道:“惭愧。小弟资质愚鲁,这套拳法虽打了这些年,也算熟练。但总是难有进境,威力不大。”他说的倒是实情,后一句话本是他师父曲中流生前给他的评语。 杨鹏又问起江浪的身世和经历。少时关春也来到天井,四个年轻人谈谈说说,聊得甚是热闹。 江浪从谈话之中得知,关山和欧阳明二位师伯一个在虎牢关开着数间绸缎庄,一个是武夷山一带贩茶的大茶商。但这二人同时均是神拳门的一代宗师,在当地武林中名头甚响。这次二人乃是收到“两广大侠”柳正义所发的英雄贴,前来姑苏参加“百派英雄大会”。 只是杨鹏和欧阳照语焉不详,似乎神拳门中另有重要之事,关山和欧阳明也想利用这次姑苏之行做个了结。他二人不知想到什么,目光望向对方之时,均是又尴尬,又复杂。 倒是关春生就一副直肚直肠,对江浪道:“江师弟,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按照本派祖师爷爷传下来的惯例,咱们神拳门是二十年一次重新推选掌门人。今年刚好是二十年之期。我爹是想让鹏哥接替,欧阳师伯想让欧阳师兄担任。我估计曲师叔如果还活着,多半也是一般的想法。当然了,按照本派门规,江师弟做为曲师叔这一支,自然也应该出来参加此次考校的。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横竖呢,你们三人之中要选出一个来做下一任神拳门掌门。” 本来此事大家心照不宣,偏偏关春当众说了出来。杨鹏和欧阳照对望一眼,均是勉强一笑,转开了头。 江浪这才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寻思:“以前师父也跟我提及过此事。若无重大变故,本门掌门之位通常是二十年重新推举一次。嗯,算来关师伯已经做了二十年掌门了。” 他生性木讷,又受曲中流教导多年,师徒俩均是一般的与世无争、淡泊名利之人。压根儿便对这个本派掌门之位,浑无角逐之心。 本来杨鹏和欧阳照同门师兄弟难得相见,又都是少年心性,言语间说得倒也颇为投机。只不过二人分别得到关山和欧阳明私下里叮嘱,均有意夺取掌门之位,不免存了戒备之心。三日以来,二人之间渐渐存了敌意,暗中较劲起来。 但他二人对江浪这个小师弟却均甚喜欢。二人情知神拳门分为三支,曲中流这支早已式微,更何况已病故多年。料来江浪一个人势孤力弱,武功平平,难以竞争掌门之位。因此,言语之间均都对这个小师弟着意结纳,甚是亲热。 江浪十七岁即到青龙镖局做趟子手,两年来护镖杀盗,闯荡江湖,颇历风霜,如何不识他二人心思?但他既无竞争之意,又顾念同门之情,于这二位师兄的亲近之举,心下大为感激。 关春曾听得欧阳照转述江浪千里寻妻之事,心下好奇,定要缠着他取出他妻子的画像来瞧。 待得杨、关、欧阳三人看到那四幅美女画像之后,登时惊得呆了。 关春张开了大嘴,合不拢来,嚷道:“小师弟,你别骗我们。天下哪有这等齐整标致的美女,嘿嘿,定是你这家伙在画摊上买的吧?” 江浪叹道:“小弟不瞒师姐,如果我见到的那位律姑娘确实不是我妻子,这世上至少有两个长得跟这画中人一模一样的女子。” 杨鹏和关春本自不信,但见江浪言之凿凿,神色郑重。欧阳照更是亲自听得大王村乡民、青龙镖局镖头言及此事,便向杨关二人连连点头,示意江浪的话并非虚语。 只是三人观望着画中美女,再打量着衣衫破旧不堪、一脸风尘之色的江浪,实难尽信,这二人竟然会是夫妻。三人越是细看画像,越是啧啧称奇,心下均自纳罕不已。 中午关山在客房中设下宴席,款待江浪。 席间关山温言嘉勉欧阳照和江浪二位师侄,让他们二人今后务须与杨鹏和关春夫妇多亲近,多走动,多联络,同门兄弟,不可见外。 欧阳照和江浪齐声称是,谨遵掌门师伯吩咐。 关山又对江浪道:“江贤侄,我已让你师姐替你安排好客房。‘百派英雄大会’之前,你就住在这里吧。至于你寻妻之事,大伙儿能帮多少,便帮多少。只是此事太过渺茫,非朝夕可成,你也不必心急。”江浪心中感激,起身相谢,道:“多谢师伯关怀。弟子一切听凭师伯的主意。” 于是江浪便按照关山的安排,住在泰隆客栈之中。当日下午,他洗澡更衣后,跟着杨鹏、欧阳照出了西门,来到一片僻静的园林之中。 姑苏之地,大大小小的园林着实不少,各有其妙,却也说不尽这许多。 三人按照关山吩咐,在此切磋拳脚功夫。 杨鹏道:“上午我和江师弟已经交过手了。欧阳师弟,还是你二人先比划喂招罢。同门切磋,点到即止。”欧阳照点头道:“好。” 欧阳照和江浪各自抱拳为礼,立个门户,展开“流星神拳”,对拆起来。一时二人挥拳生风,踢腿有声,同样的身形步法,一招一式的使将出来,却又略有不同。斗得七十余招,江浪一个不慎,左肩挨了一拳,向后退了一步。 这番比武较量,自是欧阳照获胜。 杨鹏取出事先预备停当的两把木剑,递给江浪一把,笑道:“掌门让我们试试剑法。江师弟,按照惯例,凡是习练本派流星拳的人,都会‘流星剑法’,你走镖之时,总不成跟盗贼赤手拼命罢?” 江浪笑道:“护镖之时,我们青龙镖局每人都会有一把钢刀。小弟很少用剑,只怕不成。” 杨鹏笑了笑,道:“那就随便过几招吧。晚上掌门问起,也好有个交待。” 江浪提了木剑,剑诀斜引,和杨鹏斗了起来。 二人的剑法俱是从“流星神拳”中演化而出的剑招,使将出来,倒也疾似流星,变化多端。只是神拳门以拳法见长,刀枪剑棍等兵刃只不过是习拳之余的功夫,算是杂学,颇不看重。 江浪由于极少使剑,只勉强对拆了二十余招,便呈败象。蓦地里杨鹏飞身而起,窜入半空,一招“力劈华山”当头砍落。江浪急忙举剑横架,双剑相交,当的一声响,他那柄木剑脱手落地。 江浪微微一笑,拱手道:“杨师兄好功夫。小弟自愧不如,我认输啦。” 杨鹏和欧阳照对望一眼,目光中均难掩窃喜之意。二人均已伸量出江浪拳脚和兵刃,见他功夫不高,难以打赢自己。 江浪在一旁观看杨鹏和欧阳照先斗拳,再拼剑,最后竟角力起来,比起了摔跤功夫。原来他二人年轻气盛,本领又旗鼓相当,越比越是互不服气,定要分个胜负。只是杨鹏胜在膂力雄强,欧阳照强于手脚灵便,仍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江浪心道:“看这情形,多半杨师兄会做这个掌门之位。”杨鹏是现任掌门关山的女婿,拳剑功夫又不弱。相较之下,欧阳照似乎处于劣势。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14章 枫桥丽影(一) 第14章枫桥丽影 十四、枫桥丽影 三天之后,欧阳明访友而归。他跟着欧阳照来到江浪房中,不待江浪跪拜,便即一把抱起,流下泪来,道:“贤侄,你让二伯找的好苦。想当年我跟你师父同窗习艺,白昼一起切磋武功,夜来联床夜话,却是何等的快事?唉,想不到十三年前匆匆一别,竟已幽冥异路。” 说着涕泪交零,悲痛欲绝。 江浪眼圈一红,垂泪道:“师叔保重。我师父身子一直都不太好,这才走得早些。说来全怪师侄没用,未能好生侍奉师父。” 欧阳明摇头道:“贤侄千万别这么说。你的孝义之名,我可是听大王村百姓众口相传。听说你师父归天之后,你不仅披麻戴孝,替师送终,而且还为他足足地守孝三年。还有,为了张罗上坟时置办猪头三牲、香烛祭品的银两,你还投身镖局之中,小小年纪,便过着刀头上舐血的日子。唉,即便是亲生儿子,也未必做到这一点。” 欧阳照在旁道:“爹爹,江师弟不仅仅为人孝顺,而且本门功夫也十分精熟。孩儿跟他喂招,差一点儿便败在他的手下。照孩儿看来,江师弟的流星神拳已尽得曲师叔的真传,端的了得。” 欧阳明点了点头,擦干了泪水,叹道:“看到曲师弟有此佳徒儿,我也老怀安慰了。” 江浪暗中打量欧阳明,见他约莫五十岁年纪,身材甚矮,肤色黝黑,容颜清瘦,须发略显灰白。江浪又瞥了侍立一旁的欧阳照一眼,只觉得他父子容貌甚是相似,一般的黑肤瘦脸,眉目清秀。 欧阳明拉着江浪之手,坐在椅上,向欧阳照微微点头。欧阳照会意,当即取出两锭白银,递给江浪,道:“江师弟,这是我爹给你的,好生收着。” 江浪一呆,只听欧阳明道:“贤侄,这是我的见面礼。我本来要多给你些零星花用。但你大师伯既然给了这个数,我也不好超过他。你且收好吧,今后银子不够花,只管向你欧阳师伯张口便是。” 江浪心道:“看来二位师伯都对我这个师侄关怀有加。我以后定要好生报答他们。” 自此江浪跟着关山、欧阳明在客栈之中住了下来。这两位师伯常常将本门的一些功夫随便指点,口讲手比。江浪颇觉受益不浅。 他从关春、欧阳照口中虽已听出,二位师伯均有选立自己子婿做本派掌门之意。但不知为何,数日来,始终没听到二人提过一句。 由于离下个月初十的“百派英雄大会”尚有一段时日,各门派的英雄多半尚未到达姑苏。关山和欧阳明一商量,神拳门不宜太早露面,以免为主人所看轻。他二人平时极少涉足姑苏,便乘机游览风景,寻幽探胜。往往一去多日不归。却留下四个小辈在客栈之中。 于是杨鹏便遵照师命,带着关春、欧阳照、江浪四人各持一副鲍小昙的画像,在苏州城中到处打听。 如此忽忽数日,迄无音讯。关春首先发起牢骚来,说这么东打听,西寻访,即令再找上一百年,也未必见得到画中之女。又向江浪质疑,会不会鲍小昙压根不在苏州。杨鹏和欧阳照虽然没说什么,但江浪也隐隐感到他二人亦已渐感不耐。 江浪不知如何回答,暗想:“这也怪师姐和师兄不得。天地之大,想找一个人,委实难于登天。罢了,我也不能太过令大家为难。”其实自见了律灵芸的容貌之后,他便觉得,如果此女不是鲍小昙,多半妻子当真不在姑苏。 这日晚饭之时,江浪道:“杨师兄,关师姐,欧阳师兄,我已经想清楚了。我娘子极有可能不在苏州城。我暂时也不想再这般找下去啦。从明儿起,咱们还是遵照掌门师伯吩咐,多练一下本门功夫吧。” 关春拍手笑道:“好啊,好啊。这下咱们又可以到处去游山玩水啦。”杨鹏微微一笑,在江浪肩头拍了拍,道:“这样也好。人海茫茫,若非有缘,想找一个人,着实不易。” 关春又接口道:“是啊,是啊。小师弟,要不师姐再帮你物色一个老婆吧。你怎么瞧也是一表人才,还愁娶不到大姑娘?” 江浪脸上一红,低头不语。 欧阳照道:“小师弟的新娘子生得如此齐整标致,再若让他另娶别的女子,可就为难得紧哪。”说到这里,忽然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摇了摇头,眉间掠过一阵阴云。 一天晚上,江浪出来倒洗脚水,忽地瞥见客栈天井的阴影之中呆呆站着一人。他只道是店中客人,不以为意,正欲回房,忽听那人长叹一声,吟道:“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又吟:“一日不思量,也攒眉千度。” 江浪听出是欧阳照的声音,便随手将洗脚盆放在地下,问道:“是欧阳师兄么?” 欧阳照一惊,回过身来,灯笼之下见是江浪,微一点头,道:“江师弟,怎么还没练你的‘内功心法’?” 江浪一笑,摇了摇头。原来他久已养成习惯,每晚入睡之前修炼梦中老人所授的“混沌诀”。有次被欧阳照、关山晚上联袂来寻之时见过,才有此问。江浪答应过梦中老人,“天机不可泄露”,因此只说是随便练着好玩。 神拳门属于外家拳的门派,即为外门功夫,于修炼内功一途,却非所长。欧阳照试过江浪的功力,于他静坐练气,殊不为怪。 江浪道:“欧阳师兄,我看你这些天愁眉苦脸,似乎有甚么心事?” 欧阳照叹了口气,摇头不答。过了一会,忽然眼睛一亮,向江浪道:“江师弟,我确实有件心事,只是一直不好意思跟人说起,连我爹也不知道。嗯,既然你刚才都听到了,做师哥的便告诉你吧。唉,我也真笨,怎么没想到跟你说呢,其实此事也跟你有关。” 江浪听得摸不着头脑,问道:“什么事啊,怎地跟我也有关系?” 欧阳照见天井中客人走来走去,颇为不便,于是拉着江浪的手,道:“好师弟,咱们到你房中再说吧。” 江浪走过去提了脚盆,跟着欧阳照回到自己房中。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14章 枫桥丽影(二) 第14章枫桥丽影 十四、枫桥丽影 二人甫一进屋坐下,欧阳照微一犹豫,便即伸出左手,将右臂袖子一卷,露出半截手臂来,说道:“你瞧。” 江浪凝目一望,烛光下见他手臂上斜斜一道红痕,奇道:“你受过伤么?” 欧阳照长长吁了口气,道:“这是一道鞭伤,当今世上,只有两个人知道。连我爹都不曾见到。” 江浪听他说得郑重,道:“你受了伤,为何不告诉欧阳师伯。这伤还痛吗?” 欧阳照摇头叹道;“早不痛了。唉,我宁愿这伤一直痛下去。” 江浪莫名其妙,摇头道:“我不明白。” 欧阳照想了一想,似乎不知该当如何启齿,过了一会,低声道:“这是宿迁的一位姑娘抽打的,你也认识她。” 江浪细细望着那鞭痕,心中一动,霍地抬起头来,失声道:“欧阳师兄,你是说是邓,邓大小姐干的?” 欧阳照点了点头,苦笑道:“是啊。你总算猜到了。”顿了一顿,叹道:“小师弟,这位邓莲儿姑娘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只可惜,她亲口跟我说过,她已经有了心上人啦。” 江浪所以认出那鞭伤是出自邓莲儿的手笔,乃是因为他自己身上多处都曾被这位大小姐的银鞭抽打过。抑且其伤口之深,较之欧阳照手臂之上,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欧阳照道:“那日我陪着我爹来到青龙镖局,拜访邓总镖头。爹爹跟几名镖头在客厅喝茶说话。我因为内急如厕,回来之时又贪看镖局院内的景色,无意中误进了一个小院之中,碰见了邓姑娘。她误会我是贼人,便对我大打拳脚,后来还动了银鞭。” 江浪想起邓莲儿的言行,心下暗暗好笑:“这位大小姐才没误会你呢。只要是武林中人,她不强逼你比武,再让你传她两手绝技,那才叫奇怪呢。” 果然欧阳照长叹一声,缓缓的道:“结果我把本门的‘流星追月’、‘银汉暗渡’、‘气冲斗牛’三招都教给了她。唉,我技不如人,竟然输给了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当真没用得紧。” 江浪强忍住笑,道:“师兄,邓大小姐本来便是这个样子,一向喜爱胡闹。其实她人倒是不坏。” 欧阳照轻轻叹道:“是啊。她怎么可能会是坏人?” 江浪见他望着烛火,脸带笑容,目光之中尽是柔情,心中微微一动,问道:“师兄,难道你爱上邓大小姐了?” 欧阳照叹了口气,道:“是啊。不瞒师弟你,我可是为这位邓姑娘害了相思病啦。想我家里已经有了三房妻妾,个个都是武夷山一带出名的美女。唉,她们三个跟这位姑娘一比,简直都是庸脂俗粉。” 江浪知道邓莲儿明媚娇艳,确是一位美貌佳人,听得欧阳照这么说,沉吟道:“大小姐可是邓总镖头夫妇的心肝宝贝,除非是她自个儿同意,否则只怕她爹娘都不会甘心让自己的闺女嫁给你做小老婆的。” 欧阳照道:“是啊,我也知道自个儿痴心妄想,根本便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当时她便跟我说了,她心里已有了意中人,这辈子非那个男人不嫁。否则,便是钢刀架颈,她也决不会改变。” 江浪微微一笑,想起邓总镖头夫妇一直对这个宝贝女儿的婚事没少费神,倩媒说亲,已非一日。只是无论谁来提亲,邓莲儿总是一口拒却,更无回旋余地。没料到这才不到两个月,她竟已有了钟情的男子,芳心终有所属。言念及此,也自替她欢喜。 只是想到欧阳照难以娶到邓莲儿,不免微有遗憾。 师兄弟二人在灯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一会闲话。欧阳照长吁短叹,深恨自己和邓莲儿相见恨晚,错过如此美貌佳人。 江浪无言可劝,只道:“师兄,要不你让欧阳师伯托媒人去青龙镖局提亲,看看邓总镖头夫妇是什么主意。” 欧阳照摇了摇头,皱眉道:“我也曾想过这个。只怕不成,我打听过镖局中人,这位邓大小姐的武功很高,性子又强,决计不会听她爹娘的话。现下她既有了心上人,我再腆着脸去求亲,岂非自讨没趣?难,难,难。”摇了摇头,站起身来,郁郁而出。 欧阳照去后,江浪在床上盘膝打坐,继续修炼“混沌诀”。只觉丹田中热气渐多,但似乎并无多大用处。 至于那极似太极拳的“混沌一式”,他倒已练得精熟之极。只不过用处显然不大。这些日子来,他的拳脚功夫竟似毫无长进。否则也不至于跟杨鹏、欧阳照两位同门师兄切磋之时,每次都是输招落败、挨打受气了。 翌日巳牌时分,江浪正和欧阳照在客栈后的小树林中练拳,忽见一名店小二带着一个青衣人匆匆走来。 二人同时收拳后跃。欧阳照问道:“小二哥,什么事?” 店小二道:“客官,是这位老兄来到店里,说有急事找你们,定要让小人带他前来。”转头对那人道:“这两位便是你要找的人了。” 说着径自去了。 欧阳照上下打量着那青衣人,见他是个獐头鼠目、形容猥琐的干瘦汉子,并不认识,便问:“兄台来见我们,不知有何指教?” 那汉子打了一躬,道:“两位便是欧阳照和江浪吧,你们快去枫桥看看吧。是你们的杨鹏杨师兄让在下前来给两位报信的。现下他两口子被一群泼皮流氓围在枫桥上追打,回不来啦。” 欧阳照吃了一惊,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汉子撇嘴道:“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他老婆跟人家起了争执,闹得厉害,已经打起来啦。对方人数可不少,手里都带着家伙呢。二位,你们要小心些,在下是好心前来报信。以后的事,可与我无关了。” 说着向二人一拱手,转身离去。 欧阳照甚是忧急,抓耳挠腮,一迭连声的道:“怎么办,怎么办?也不知大师伯和我爹现下都去了哪儿?江师弟,你说咱们应该怎么办?” 江浪略一凝思,道:“咱们带着兵刃,先去瞧瞧情况再说吧。” 欧阳照虽然比江浪年长几岁,但他一直都跟在父母身边,殊无应变经验。论及处事决疑,较之久经江湖风霜的江浪,却差得远了。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14章 枫桥丽影(三) 第14章枫桥丽影 十四、枫桥丽影 欧阳照和江浪二人各自从客房中取了佩剑,匆匆而出。 江浪本无兵刃,但关山和欧阳明认为,此次两广大侠召开这个“百派英雄大会”,江湖上必有大事发生,兵刃不可或缺。更何况神拳门乃应召与会的“百派”之一,门人弟子倘若徒手参加,未免太也寒酸,便让杨鹏带同江浪到兵器铺买了一把长剑。 欧阳照和江浪二人赶到枫桥之时,桥上果已乱成一团。遥遥望去,只见杨鹏正抡动长棒,和一众泼皮打得激烈。那枫桥建于运河之上,此时南北两侧的舟车委实不少,远远停下围观,棍棒乱飞之下,哪敢靠近,更无一人上前劝解。 江浪凝目眺望桥上的情势。只见杨鹏左腿一跛一拐,挥舞着一根木棍,左扫右击,纵横翻飞,与二三十名抡棍使棒的汉子僵持不下。对方人多势众,明显占着上风。关春似乎受了重伤,斜靠着桥墩,半躺半坐的动也不动。桥面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不少人,呻吟咒骂,显然是被杨鹏打倒的。 欧阳照一望之下,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脸色发白,搓手顿足,连叫:“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江浪沉吟道:“不知道杨师兄和关师姐是怎么跟这些人口角纷争的。冤家宜解不宜结,若能化解,那是最好不过。” 欧阳照迟疑道:“那,那我们要不要上前相助?” 江浪见欧阳照苍白着脸,怕得厉害,便将目光向桥上挺棒围攻的众人脸上扫射了一遍,见桥下首几名汉子簇拥着一名紫衣人正在后面观斗,心知此人必是一干泼皮的首脑,略一思索,道:“杨师兄虽左腿受伤,但还能再支持一阵子。这样吧,师兄你且在此掠阵照应,我先过去瞧瞧如何?” 欧阳照一听正中下怀,忙不迭的道:“好啊,好啊。只是这些家伙都是姑苏城里的地痞流氓,又带着家伙呢。师弟你,你小心一些。” 江浪将佩剑取下,交给欧阳照,道:“这把剑多半用不着,有劳师兄先替小弟保管。”欧阳照奇道:“来之前你不是说要带着兵刃么,现下为何却又不要了?莫非你嫌这把本门这把剑不够锋利,挡不住这些棍棒?” 江浪摇头道:“这些围攻杨师兄的人都不会武功,只是仗着力气大些而已。而且他们只用棍棒,虽然看似不依不饶,其实并未下死手,想必是有所顾忌。倘若他们动起刀剑来,杨师兄未必能撑到此刻。嗯,我猜他们多半只想教训杨师兄来着。” 欧阳照半信半疑,道:“然则为何关师姐伤成那样子,好像动弹不得啦!” 江浪嘴角含笑,道:“我猜关师姐八成是假装的。她定是怕了这阵仗了。欧阳师兄,你把长剑收好,严阵以待,等我们回来罢。” 说着大踏步往枫桥行去。 江浪挤开人丛,径往桥上挨近。一众破落户子弟忽见一个年轻后生快步而来,手无寸铁,甚感诧异。这时候棍影乱飞,人人躲避,唯恐误伤了自己,偏偏这年轻人硬往里凑,岂不怪哉? 江浪正行之间,忽见那紫衣人向一名汉子使了个眼色。那汉子会意,当即迎上,木棒一横,拦住去路,厉声喝道:“站住!你是什么人,胆敢来这里,也不怕棍棒无眼,打伤了你?” 江浪早已瞧出紫衣人便是众人之首,这时见他只一个眼色便令那汉子挺棒相挡,便停了脚步,先向那持棒相拦的汉子点头一笑,又向那紫衣人拱手道:“这位兄台,不知道那二人是如何得罪尊驾,劳动各位这般大动干戈?” 那紫衣人满脸横肉,双眉倒竖,斜眼打量着江浪,冷冷的道:“这对狗男女有眼无珠,冲撞了我的七姨太,还弄坏了我家的轿子。他奶奶的,两个外地来的家伙,竟敢在苏州城撒野,当真不知死活。今儿非要好生教训他二人不可。小子,你又是什么人,敢来多管闲事?” 江浪顺着紫衣人目光望去,果见桥左侧停着一顶黄缎小轿,已被人打得稀烂,听紫衣人言下之意,多半是杨鹏或者关春所为。他拱手道:“在下是他二人的朋友。这位大哥,此事八成是一场误会。这枫桥周围车船人马众多,双方这样打下去,也不是办法。待会儿惊动了官家,只怕更加不妙。” 紫衣人哼了一声,瞧了瞧江浪,又望了望远处手挺长剑的欧阳照一眼,脸色微微一变,怫然道:“你们的人吓坏我了我七姨太,那个臭婆娘又打坏了轿子。这笔账该怎么算?” 江浪道:“你让大家先住手,我们陪银子便是。这光天化日之下,倘若弄出了人命,只怕对谁都没有好处。” 紫衣人听了这话,心中一动,略一思索,转脸朝着一干围攻杨鹏的汉子高声叫道:“住手,通通住手!” 众人纷纷停手退开。杨鹏这时身中数棒,已伤得不轻,兀自持棒勉强撑持。关春见来了救兵,敌人已停了手,便即一骨碌从地上爬起身来,伸手扶着摇摇欲倒的杨鹏,叫道:“鹏哥,你没事吧?你别害怕,江师弟来救咱们啦。” 杨鹏摇了摇头,却不理她,举目眺望,欲待挥手向江浪打个招呼,只是浑身伤势剧痛之下,说不出话来。 江浪抬头望着二人,扬声问关春道:“关师姐,杨师兄没事吧?”关春脸色苍白,哭道:“小师弟,鹏哥身上挨了不少棍棒,他的左腿可能被打断啦。这些天杀的狗贼,下手也太狠啦!呜呜。” 紫衣人向江浪道:“兄弟,废话少说,你们快赔我一百两银子。今儿的事情,就此作罢。否则,只怕你师兄的右腿可能也保不住啦。” 江浪望着一干手持棍棒的汉子,寻思:“这些人虽不懂武功,但终究人多势众。真打起来,不是了局。”便道:“一百两银子太多,我身上只有四十两,可以全部给你。” 紫衣人脸一板,道:“不行。他奶奶的,老子的七姨太被那个臭婆娘打了四个耳光,都成了猪头啦。加上轿子,必须要一百两,少一文钱都不行!”他见江浪沉吟不语,冷笑一声,叫道:“弟兄们,再给我狠狠的打!” 江浪叹了口气,叫道:“且慢!”转过头去,问关春道:“关师姐,你和杨师兄身上有没有带够银两?” 关春伸袖抹泪,连连点头,道:“有,有。小师弟,你过来拿银子罢!” 江浪心下甚喜,道:“好……”眼见只要凑足一百两银子,今日之事便可妥善解决。突然间“砰”的一声,冷不防后脑上重重挨了一棒。 这一棒来得突兀之极,又快又狠。江浪眼前一黑,金星乱冒,踉踉跄跄的倒退了两步。 关春尖叫声中,江浪再也撑持不住,身子晃了几晃,一交扑倒。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14章 枫桥丽影(四) 第14章枫桥丽影 十四、枫桥丽影 众人尽皆吃了一惊。只见出手偷袭江浪的是个马脸汉子,满脸都是暴戾之色。紫衣人又惊又怒,喝道:“蒙四,你他妈的胡乱发什么狠?人家已答应给银子,大庭广众之下,你小子干吗行凶伤人?” 蒙四恨恨的道:“杜老大你有所不知。这个家伙,便是前些日子那个大闹骡马街的江北小子。他妈的,弟兄们到处找他不见,没料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自个儿倒送上门来了。上次骡马街害得我差点见了阎王,在众兄弟面前失了面子。这个仇不报,我蒙四在这苏州城可也不用混啦!” 说着不待那紫衣人杜老大下令,又即举起木棒,呼的一声,猛地往蜷伏在地下的江浪当头抽去。 便在这时,蓦地里枫桥上响起一声娇叱“住手!”白影闪动,众人均觉眼前一花,已多了一人。那人凌空飞来,轻飘飘的宛若一朵白云,人未着地,右手中白绸带犹如一条玉龙,倏地下击,去势奇快。 蒙四的木棒堪堪击落,相距江浪头脸已不足寸许,倏地双手一震,不由自主的中途猛地转向。那木棒已被白索硬生生荡开,陡然间改下击而为横扫,势道峻急,“啪”的一声,正中杜老大右腿。只听得喀喇声响,木棒已断为两截,但见杜老大杀猪般的惨呼声中,蓬的一下,翻身跌倒桥面上。 蒙四一愣之下,惊觉自己竟一棒将杜老大的小腿打断,登时吓得魂飞天外,叫了声:“杜、杜老大!”忙不迭的将手中断棒投在地下,一个箭步冲上,伸手去扶他起来。 杜老大无端端的右腿被打断,直痛得杀猪也似的嚎叫,忽见蒙四来扶,剧痛和惊怒之下,想也不想,猛地左足飞出,正中下阴,骂道:“操你奶奶的雄,凭你个王八蛋也敢打老子!” 蒙四痛得一声低哼,也即弯腰按着裤裆,慢慢委倒于地,身子缩成一团,不住抽搐。 这一下奇变横生,也只刹那间事。枫桥上一众汉子尽皆惊得呆了。 这时那白影已俏立于枫桥之上,却是一位白衣蒙面女郎。只见她伸出一只皓白如玉的纤手,微微一扬,手中白绸带盘旋飞舞,倏上倏下,夭矫如龙。但听得呛啷、呛啷之声不绝,一眨眼功夫,数十名泼皮手中的棍棒已尽数被她的白绸带击落地下。 那白衣女郎缓缓转过身来,一双眼睛如秋水,如寒星,如玄冰利剪,在众人脸上逐一望去。枫桥上众人与之眼光相触,人人心中打了个突,情不自禁的退立一旁,贴着桥侧栏杆,低下头去,竟不敢再向她瞧上一眼。 白衣女郎轻纱蒙面,虽只看到她婀娜苗条的身影,容颜未露,但不知为何,枫桥上众人惊鸿一瞥之下,尽皆坚信不疑,认定此女决计是一位绝色丽人。 白衣女郎右手微收,那条白绸带倏地卷回,没入她袖中,只听她淡淡的道:“你们还愣在这里做甚么?现下还不将你们的同伴全部带走,难道还要我再动手不成!” 她话声清脆,又娇又嫩,这句话也说得轻描淡写,却似风动碎玉、水激玄冰。桥上众人听了,尽皆心头一凛,怔怔的呆在当地,做声不得。过了片刻,躺在地下的紫衣人杜老大最先醒悟,颤声道:“大家赶紧扶着受伤的兄弟们撤退,快走,这位姑娘……女侠肯放过咱们啦!”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发一声喊,七手八脚的扶起杜老大、蒙四等一干伤者,你推我拥,跌跌撞撞,仓皇而逃。只是惊惶之下,却把满地的棍棒也都顾不得要了。 顷刻之间,众泼皮走得干干净净,偌大的枫桥之上,便只剩下关春、杨鹏、江浪和白衣女郎四个人。 白衣女郎微一迟疑,走到江浪跟前,弯腰俯身,伸手察看他后脑伤势。只见江浪的伤口像个小鸡蛋般高高肿起,幸好并未流血。 江浪这时已昏昏沉沉,呆呆的瞧着她。但见眼前女子轻纱蒙面,身形苗条,婀娜多姿,依稀觉得似曾相识,一时头脑晕眩,说不出话来。 关春扶着杨鹏慢慢走近。她侧头细细打量着白衣女郎,见她纤腰如蜂,虽看不见面目,但风姿绰约,举手投足,越瞧越美,不由得啧啧赞道:“妹子,你的样子真美。我猜你一定是‘白衣仙女’罢?对了,谢谢你了。今儿真是多亏了你,我们两口子和江师弟才幸免于难。” 白衣女郎微微点头,淡然道:“你师弟被那姓蒙的从背后打了一记闷棍,伤了脑子。希望他不会便成白痴。” 关春一呆,随即裂开大嘴,号啕大哭起来,连连叫道:“不可能,不可能。江师弟,是我害了你。你可千万别变成白痴才好啊!” 杨鹏强忍伤痛,斥道:“你还好意思说?若非你今日在桥上乱走乱撞,又动手打了人家七姨太,还踢坏人家的轿子,怎么会有这等祸事?这下倒好,连累江师弟伤成这样子。等爹爹和欧阳师叔回来,晓得此事,且瞧你怎么交待?” 关春一面哭,一面顶嘴道:“呜呜,这又怎能全都怪我?咱们好端端的在枫桥上看运河,又没招惹到谁。谁知这姓杜的七姨太从后面用轿子横冲直撞,碰到我肩膀,还凶霸霸的骂我是丑八怪,走路不带眼睛,怪我挡了她的轿子。呜呜。我若不跟她理论,怎能咽下这口恶气?我又怎想到江师弟会变成傻瓜?呜呜。” 便在这时,欧阳照也已奔了过来,听说江浪可能会变成傻瓜,惊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江师弟怎么啦?” 白衣女郎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冷冷的道:“你身为师兄,遇事慌张,缩头不出,反倒让师弟冲在前头。还好意思问东问西?” 欧阳照脸上一红,含羞带愧,垂下了头。 白衣女郎略一凝思,伸臂将江浪打横抱起,对杨鹏等三人道:“江浪受伤不轻,我带他去瞧瞧。你们以后休要再惹是生非,累及旁人。” 说着娇躯一摆,飘然跃离枫桥,翩若惊鸿,已向运河中跳去。 杨鹏等三人一惊之下,一齐抢到桥边,俯身望时,却见白影晃处,那女郎已横抱着江浪落在河心之中的一艘乌篷船之上。 杨鹏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面色苍白,喟然道:“这位蒙面的姑娘看上去似乎年纪不大,想不到竟有这等出神入化的高明轻功。唉,‘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我今儿总算是大开眼界啦。”关春也呆望着远处船上,喃喃的道:“是啊。我说了她是白衣仙女,不是凡人。她,她,她是怎么飞过去的?” 欧阳照扶着桥上栏杆,纵目遥望着那摇橹的船夫,见是一名身材瘦削的青衣汉子,心中一动,突然间“啊”的一声,脸现惊异之色,欲言又止。 杨鹏转过头来,问道:“欧阳师弟,怎么啦?” 杨鹏伸手指着那艘渐渐远去的乌篷船,不住点头,说道:“是他,我想起来啦!那个划船的船夫,便是适才到客栈之中向我们报信之人。对了,他说是师兄你让他来向我们求援的。” 杨鹏一怔,皱眉道:“竟有这等奇事。我不认得这个人,也从来没有托什么人报讯。适才我和你关师姐被围得水泄不通,混乱之中,哪里还顾得上让人知会你们?” 欧阳照一怔,一拍大腿,惊道:“难道是那位白衣女子派他去的?糟糕,如果她是不怀好意,又把江师弟弄了去,岂非大大不妙?” 关春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冷然道:“欧阳师弟,那位白衣仙女妹妹只说了你一句,你该不会这么记恨人家罢?她武功那么高明,如果想要加害江师弟,简直易如反掌。怎么还要大费周折,先从那些天杀的狗贼手中救了人,再把他带走。哼,亏你想得出来?” 欧阳照给她这么一顿抢白,脸上一红,讪讪的道:“那你说她会是什么人?她带走江师弟意欲何为?” 关春摇头道:“我哪里知道她是什么人?只不过有一点我心里很清楚,她对小师弟关心得紧,决计不会对他不利的。”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猜测,那白衣女郎到底是何许人,武功又是哪个门派的,为什么会救江师弟。 极目望去,但见那船儿在碧绿的水面之上向北滑行,须臾间去得远了。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14章 枫桥丽影(五) 第14章枫桥丽影 十四、枫桥丽影 江浪头脑中一阵阵的晕眩,同时耳朵中嗡嗡作响,委实说不出的难受。他咬牙强忍剧痛,虽已冷汗淋漓,心中却始终清醒。只见那白衣女郎抱着自己飘身落下水面,双足在碧波上蜻蜓点水般飞快地点了两下,便即跃上船头。 这等超凡入圣的绝顶轻功,江浪实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他恍恍惚惚之中,只想:“难道这世上真有神仙?这位姑娘竟是仙女下凡?” 白衣女郎将江浪抱进船舱,低头看时,却见他正目不转睛的瞧着自己,一脸诧异之色。霎时之间,她身子一颤,又羞又急,不由得双手一松。江浪的身子登时往下坠落。 白衣女郎一惊之下,当即弯腰长臂,出手如风,又即稳稳接住,略一迟疑,缓缓将他放落褥子之上。 她见江浪后脑肿胀突起,无法仰躺,便将他身子轻轻侧卧,脸孔朝里。又为他盖好棉被,枕好枕头。 江浪险些被摔,又被接住,微感奇怪,有气无力的道:“多,多……多谢姑娘相救之恩。请……请问,如何称呼姑娘?” 白衣女郎轻声道:“你,你伤口还痛得厉害吧?”说话微微颤抖,似乎难以自制。 蒙四偷袭的这一棒着实落手极重。江浪虽疼得满头大汗,几欲晕去,但他一直强自忍耐,听了那女郎之言,咬牙道:“没什么。我命硬,死不了。” 白衣女郎娇嗔道:“都伤成这样,还在逞什么英雄好汉?你,你这人怎么也不顾着自个儿身子?”呆了一呆,似乎觉得自己这话显得太过关心,转过身子,淡淡的道:“你后脑的伤势不轻。别再说话了,好生歇着吧。” 说着急急出舱而去。 江浪脸孔朝着舱壁,听到白衣女郎脚步离开之声,蓦地脑中灵光一闪:“这声音怎么恁地熟悉?以前在哪里听过?” 少顷脚步声响,两个人轻手轻脚的走进船舱,其中一人干净利落的替江浪伤口敷了药,又在他头上裹了白布。那药膏甚具灵效,甫一涂抹,江浪便觉得后脑一阵清凉,疼痛立轻。 只是他面壁而卧,动弹不得,无法转头去看是什么人在替自己包扎伤口。那二人自始至终,均是默不作声。江浪等到伤口处理已毕,欲待出言相谢之时,岂知那二人早已出舱而去。 那药膏中颇有止痛宁神之效,过不多时,江浪便即沉沉睡去。 待得醒来,耳中听得橹声夹着水声,船身微晃,那船儿似乎还在水上缓缓滑行。他翻身站起,掀帷走出舱去,淡淡斜阳之下,只见船尾一名青衣汉子,正自摇橹划船。游目瞧去,除了他二人之外,小船上并无旁人。 江浪一惊,登时认出那青衣汉子,正是先前到客栈报讯之人。 那船夫见他满脸纳罕之色,显是已认出自己,微微一笑,说道:“你醒了。伤口还痛吗?” 江浪抱拳道:“不痛了。多谢船老大替在下包扎伤口。”想了想,皱眉道:“请问船老大,适才救我上船的那位姑娘现在何处?” 那船夫道:“她给了小人一两银子,早已经走了。”顿了一顿,反问道:“人家救了你性命,你以后是否要回报于她?” 江浪叹道:“那位姑娘轻功绝顶,凭我这三脚猫的功夫,纵然有心回报于她,却也回报不来。” 那船夫笑道:“我刚才都瞧清楚了。你武功虽不成,但是有胆有识,见事明白,敢于担当,要比你那个外强中干、草包之极的欧阳师兄好得多了。” 江浪听他谈吐不凡,似乎对自己颇为熟悉,心中疑窦丛生,又侧头想了想,说道:“我认得你,是你去报信给我们的。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船夫忽地嘻嘻一笑,道:“怎么,江大哥,你不认得我啦?”喉音娇嫩清亮,竟尔是一个女孩子语气。 说着伸手在脸上一抹,揭去脸上一层假皮,露出一张雪白秀丽的脸蛋来,正是小菊。 江浪吃了一惊,冲口而出:“小菊姑娘,怎么是你?” 小菊横橹于船尾,向江浪盈盈万福,低头行礼,笑嘻嘻的道:“江大哥,小菊这厢有礼了。” 江浪一惊之下,随即哑然失笑。他想起当日曾在宿迁城见过邓莲儿以少女之身而假扮成大男人的把戏,这时忽见小菊露出娇容,虽在意料之外,却也不以为奇,躬身还礼,说道:“小菊姑娘,好久不见啦。”心下暗自嘀咕:“这位小菊姑娘聪明机灵,倒可以跟我们大小姐比上一比。” 小菊笑道:“江大哥此言差矣。好久不见,却也不一定。嘻嘻,我可是每天都在你附近,怎能说‘好久不见’?” 江浪一呆,茫然瞧着她脸,不明所以。 小菊笑容一敛,道:“江大哥,我所以留下专候你醒来。其实是有话相告。” 江浪道:“什么话,姑娘请说。” 小菊道:“我想跟你说,请你务必要多存个心眼,好生提防你那两位师伯。那两个老家伙对你可没安什么好心。” 江浪皱眉道:“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菊白了他一眼,道:“我问你,这些日子来,你的两位师伯待你如何?”江浪道:“关师伯和欧阳师伯视我如子侄,自是待我不薄。大家都是‘神拳门’中人,自然便是一家人。” 小菊冷笑一声,道:“难怪小姐说你这人心眼老实,果不其然,全让她猜中啦。”江浪听她提及律灵芸,脑海中自然而然的便涌现一张娇艳清丽的脸蛋儿,只是这张脸究竟是不是自己妻子的,却已令他迷茫多日。 他心中一动,问小菊道:“怪不得我总觉得适才救我的那位白衣蒙面女子有些熟悉,原来却是你家小姐。” 小菊笑眯眯的道:“你总算明白了。不错,是我家小姐。只不过呢,小姐她姓律,不姓鲍,不是鲍小昙。” 江浪脸上一红,淡淡的道:“是啊,她姓律,不姓鲍。”顿了一顿,又道:“看来我确是认错人啦。我娘子又怎会不认得我?”说到此处,胸间不禁一酸。 小菊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脸,见他已不似先前在陷空岛时那样激动,拍拍自己心口,长长舒了口气,道:“太好了,你总算弄明白啦。” 江浪心有不甘,又问:“那天你跟我说过,七月十二那天,你和律……律姑娘在南海的‘侠隐岛’上陪你家夫人练剑。此话当真?” 小菊嗔道:“自然是千真万确。无端端的,我骗你做甚么?” 江浪茫然若失,心下终于明白,律灵芸和鲍小昙并非同一人。只不过凑巧她二人容貌生得一模一样罢了。 想到这里,他忽地心中一动,若有所悟,问道:“小菊姑娘,那四幅画像上的女子,其实便是你家小姐。对不对?” 小菊大拇指一挺,点头笑道:“江大哥,想不到你也变聪明啦。不错,是我家小姐请‘柳家画馆’的柳老画师所绘的。小姐说我们欠了你一个大大的人情,又害得你不见了你娘子的画,这才想出这一招。” 江浪呆了呆,摇头苦笑道:“原来两个人容貌相似,竟有这般好处。我瞧了多遍,也只当画中的女子还是我家娘子。” 小菊笑道:“现下既然有了这四幅画像,自然可以弥补你妻子的那一幅了。江大哥,我们用四张赔还你的一张,从此可不欠你什么啦。” 江浪想起那日听从萧掌柜的主意拜访柳老画师,前去求画,却未能如愿。万万料想不到,后来在破庙中一下子竟得到了四张。此刻听了小菊之言,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画中女子竟已非复鲍小昙本人。 如此之变化,却也大非他始料之所及。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15章 有招无招(一) 第15章有招无招 十五、有招无招 小菊见江浪皱眉不语,神情恍惚,显然又想起了他妻子。她眼珠一转,忽地格格一笑,道:“江大哥,我刚才想跟你说,今后你要多存几个心眼,好生提防你们神拳门中的那两位师伯。那两个老狐狸假惺惺的装腔作势,只是想利用你罢了,实在没安什么好心。” 江浪脸色微微一沉,道:“小菊,我当你是朋友,希望你莫再信口诬蔑我二位师伯。他们待我都很好。请你不要再胡言乱语。” 小菊叹了口气,道:“江大哥,你别以为关山和欧阳明一副忠厚长者的模样,‘师侄’、‘师侄’的叫着你,疼着你。其实他们各怀私欲,如意算盘打的精明之极。无非是为了让自己家的子弟能顺利登上神拳门掌门之位罢了。你到底明白没有,人家是在利用你呢?” 她见江浪蹙眉不答,又道:“听说今年是神拳门廿年一度的选立新任掌门之期。关山和欧阳明都存有私心,互争掌门之位。按照神拳门的门规和惯例,为了以示无私,须邀请一些武林中德高望重的前辈耆宿观礼,也好作个见证。” 江浪微微一笑,点头道:“不错。我师父在世时也曾提起过,推选本派掌门之时,循例是邀集有身份、有来头的武林名宿,然后各支弟子中推出一人,当众比武角逐,胜者便是本门的新任掌门人。二十年前,便是关师伯击败了欧阳师伯和我师父二人,夺得掌门之位。” 小菊横了他一眼,道:“本来公平比武,胜者为王,天经地义。但你可知道,这些日子关山和欧阳明都以外出游玩为由,其实是各自游说和邀请自己的熟人去了。关山请的是苏州阊门‘三才门’的老拳师邱如海,无锡府的‘八臂罗汉’铁进;欧阳明请的则是泰州‘五虎断门刀’的彭长发和嘉兴府‘烟雨镖局’的云总镖头。” 江浪一惊,前三人之名他不曾听过,倒也罢了。但那“烟雨镖局”乃是第一流的大镖局,分号遍及江南数省。总镖头云胜也是少林派出身,出道已久,一身“大力鹰爪功”,名头甚响。江浪更听青龙镖局中人说过,邓通达当年初出道时,便曾在他的镖局之中做过三年趟子手。后来自立门户,颇得其教导。 江浪想起以前常常听到邓通达、段振飞等镖局中人提及这位同行前辈,言下颇为推崇。此刻听小菊说欧阳明居然邀请此人来作本门选立掌门的公证人,心下微微一惊,哦了一声,寻思:“按照小菊言下之意,显然二位师伯所邀之人,自必是站在自己一边的。看来这位云总镖头,多半是有意相帮欧阳师伯了。” 小菊见他低头凝思,格格一笑,道:“江大哥,你现下明白了吧。你这两位师伯欺负曲师父早逝,你一个人孤苦无依,根本没资格跟他们的子弟角逐掌门之位,这才对你这么客气的。哼,其实人家只是想让你这个第三支弟子出面应景,来作个陪衬,随便凑数,无非是‘陪太子爷读书’罢了。” 江浪微微一笑,说道:“其实二位师伯的心思,我一开始便已瞧出来了。我压根儿便无竞争掌门之心。小菊,是你想得太多啦。” 小菊一怔,侧头凝视着他脸,道:“你真的不想做神拳门掌门人?” 江浪淡淡的道:“我武艺低微,根本不是杨师兄和欧阳师兄的对手。更何况,先师当年败于关师伯手下,心灰意冷,这些年来对掌门之位早已看淡了。我资质平平,不足以担当掌门人重任,也不想跟杨师兄和欧阳师兄相争。”顿了一顿,又道:“二位师伯待我很好。你休要再胡言乱语,编排他们。我本无觊觎本派掌门之意,师伯们想让自己子婿做掌门,其实也是人之常情。” 小菊没料到江浪会说出这番话来,怔了一怔,忽地俏脸一扬,嗔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人家是关心你,怕你一个老实人吃亏。” 江浪摇了摇头,不愿再提此事,问小菊道:“你对江湖各帮派之事,好像都很清楚。适才之言,难道是你家小姐之意?” 小菊笑了笑,道:“江湖帮派之事,我一个小丫环哪里晓得这么多?但是你们‘神拳门’的事么,我倒是打探得很清楚了。” 说着瞧了瞧江浪,嘻嘻一笑,说道:“大街之上追还人家十两金子,骡市之中与众泼皮大打出手,破庙之外深夜中英雄救佳人,当真是好戏连台,精彩之至。嘻嘻,江大哥,你还没有明白么?” 江浪听小菊细数自己近日来的行踪,不禁吃了一惊,正待相询,听她续道:“你若不明白的话,不妨想想,是谁以飞石击倒蒙四,救你一命;又是谁连夜相赠四张画像,助你寻妻?” 江浪一惊之下,随即眼前一亮,点头道:“我明白啦。原来是你主仆二人所为。我想起来了,那日撞了我之后又丢落金子的男子,一定是你乔装的!难怪我总觉得事有蹊跷。” 小菊格格笑道:“你这人太也固执。亏我连哄带吓,威胁萧掌柜赶你出店,本欲邀请你到我们‘拥翠堂’做客。想不到送给你金子花,你硬是不要。我们也只有改变主意,任你流落破庙,闹市卖马了。嘻嘻,我自然也无计可施啦。” 江浪一怔,这才明白萧掌柜本不似势利之徒,为何当日竟忽然翻脸,逐走自己,原来一切全是小菊在弄鬼。 或者,应该是小菊的主人之意。 小菊甚是得意,又道:“其实自从那日你离开‘陷空岛’后,我便暗中跟踪你。这些日子你找人、卖马、救黄山派弟子、遇神拳门师长,尽在本姑娘眼底。我没有说错吧?”瞧了江浪一眼,敛衽拜倒,道:“江大哥,奴婢暗中跟踪你,甚是不该,多有失礼,还请原恕则个。” 江浪猛地省悟,望着眼前这位精灵顽皮的小丫头,沉思片刻,心知她暗中跟踪,旨在相助自己,实无歹意。今日她见到杨鹏关春夫妇遇袭,便即去客栈知会自己和欧阳照前来救援。其实也是出于一番好心。 只是自己本以一百两银子作和事佬,出面排解此事。不料半路忽然杀出个蒙四来,一记闷棍,将自己打伤。 言念及此,他心中一动,霍地目光直视着小菊,道:“这想来都是你家小姐的主意了。她,她也一直跟你在一起么?” 小菊扁扁嘴,做个鬼脸,道:“小姐怎么会跟着我胡闹。嘻嘻,只不过偶尔也会来帮忙。我可不会‘弹指神通’,那一天弹出飞石,打晕那个意欲偷袭你的泼皮蒙四的,当然非我家小姐莫属了。” 江浪想起律灵芸的容貌,不由得呆呆出神,喃喃的道:“我不明白。她既然不是小昙,大家只不过萍水相逢而已。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帮我?” 小菊正待答话,忽然眼角一斜,欢然叫道:“小姐回来啦!” 便在这时,斜阳之下白影一晃,船上已多了一个美丽绝伦的少女,白衣胜雪,娉娉婷婷,正是律灵芸。她一咬嘴唇,木无表情的瞧着江浪,淡淡的道:“江公子,你别误会。我们所以这么做,无非是念着阁下在灵岩山中赠伞之德,山下救命之恩。这番恩德,殊为可贵,我主仆不愿亏欠你这个人情,并无他意。” 江浪倏地一震,僵立当地,呼吸骤止,眼光呆呆的瞪着律灵芸,胸口热血上涌。霎时之间,但觉喉头干燥,头脑中一阵晕眩。 其时夕阳如血,斜映在律灵芸嫩若凝脂的粉颊上,愈发红红的倍增娇艳。水面上微微泛起一层淡淡白雾,隐隐约约,似真似幻,她身边宛如烟霞轻笼,竟似非尘世中人。 江浪喉头哽咽,呼吸困难,目光中神情变幻,一时说不出话来。 律灵芸被江浪瞧得粉脸飞红,娇羞不胜,但她微一沉吟,轻轻叹了口气,婀娜而立,头颈微微一昂,迎着他火热和迷乱的目光,并不回避。 二人相对而立,默默无言。 一阵湖上清风吹过,江浪不由得机伶伶的打个冷战,渐渐头脑清醒,涩然一笑,轻轻的道:“律,律姑娘。是你?” 律灵芸勉强一笑,淡淡的道:“你终于弄清楚了。不错,是我,不是别人。” 江浪转过头去,定了定神,神色黯然,道:“我,我……” 律灵芸浅浅一笑,道:“小菊这丫头口没遮拦,想必已把这些天的事情都给你说了罢?” 江浪点点头,道:“是。原来那日在骡马市上,打倒蒙四,救在下一命的,也是姑娘。”顿了一顿,躬身道:“姑娘两次援手相救之恩,江浪铭记于心,只恨愧无以报。” 律灵芸转头望着渐渐西坠的夕阳,若有所思,悠然道:“我适才说过,我主仆所以这么做,乃是念着当日阁下在灵岩山赠伞救命之恩。我主仆二人不愿亏欠太多,并无他意。今日我们将你带到此间,是想再设法帮你一回。” 江浪一呆,心道:“原来她是报还恩情来了。但我当日又没做什么,更没想过让她们回报于我。”本想解释一番,但见律灵芸神色间甚是冰冷淡漠,不知为何,一股怒火猛地在胸中烧将起来,昂然道:“不必了。既然现下咱们都扯直了,从此便两不相欠。两位姑娘,我想回去了,劳驾请送我上岸!”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15章 有招无招(二) 第15章有招无招 十五、有招无招 原来江浪这时已瞧得分明,这艘小船是在离岸不远的运河当中。另有一艘同样大小的客船跟在附近,显是律灵芸适才所乘。眼见已近黄昏,落日余晖之际,水面上过往船只并不甚多。 律灵芸摇了摇头,淡淡一笑,道:“江公子,关山和欧阳明均欲立自己的儿子和女婿为神拳门掌门。难道你当真无动于中么?只要你有此心,以我们水天教的势力,若想扶你登上掌门之位,简直是易如反掌。希望你要弄明白了,堂堂一派掌门之尊,在江湖上还是有些地位的。” 江浪没料到她竟说出这番话,一呆之下,道:“在下已经给小菊姑娘说了。我一来没这个本事,二来也没这个野心。”眼见这位与自己妻子容貌相同的艳美少女开口闭口的“掌门”,颇见势利之态,心下又是厌烦,又是失望,对小菊道:“请尽快将船划到岸边,我要赶回客栈。” 小菊微微一笑,目光却望着律灵芸,听她示下。 律灵芸冷冷的道:“江公子,莫非你不信我们有这个能力?”伸手入怀,取出一本薄册,道:“这是一部上乘的拳经,叫做‘惊雷十三式’。你只须参照图中所示,依法修炼。七日之后,杨鹏和欧阳照决计不是你对手。待到贵派召开选立新掌门大会之时,你必能脱颖而出。届时关山和欧阳明料来也无话可说,自然乖乖的奉立你为贵派掌门。” 江浪矍然而惊,登时想起眼前少女适才在枫桥上仅仅以一条白绸带击退众泼皮的曼妙倩影,又想起此女乃天下第一大教教主的女儿,水天教拥翠堂的堂主。然则她手中的这本“惊雷十三式”,决计非同小可。 只不过单以外貌看来,左瞧右瞧,律灵芸也仅仅是个娇怯怯的弱质少女罢了。 江浪摇头道:“请律姑娘收回拳经。先师教导在下,凡我门人,未经掌门允许,不可修炼别派功夫。再说,萍水相逢,我也不能白白接受姑娘之物!” 律灵芸俏脸上愀然变色,霍地右手向上一抛,那本拳经飞入半空,眨眼间变成无数碎片,随风四散,落入流水之中。 小菊在旁见了,惊道:“小姐!” 江浪也是一惊,浑没料到律灵芸一气之下,竟会怒毁拳经。 律灵芸冷笑一声,背对江浪,默默望着河岸,过了良久,忽道:“江公子,小女子适才途经‘泰隆客栈’之时,看到关山和欧阳明二人均已返回。今日之事,他们都已知道。你离开之前,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盼你答应。” 江浪听她说得郑重,道:“姑娘有何吩咐,不妨直言。” 律灵芸秀眉微蹙,缓缓的道:“请江公子答应,不要将我主仆之事说给外人听。即令是你同门师长,亦概莫能外!” 江浪一怔,心想律灵芸和小菊虽均是江湖中人,但毕竟又是女孩儿家,自不愿让其闺名为外人所知。当下点点头道:“但请姑娘放心,在下一定守口如瓶,决不将二位姑娘的姓名来历向旁人吐露一字半句。” 律灵芸点一点头,缓缓转过脸来,星眸闪动,秀眉微扬,问道:“神拳门掌门人之位,还盼江公子三思。” 说着将一双盈盈妙目凝视着江浪,瞬也不瞬,想要瞧他是否同意自己的提议。 江浪忽然仰天大笑,道:“原来在律姑娘心目中,我江浪为了争夺本派掌门之位,不惜求诸旁人。哈哈。” 当下快步走到船尾,转头望向河岸,昂然而立,既不回头,索性缄口不说了。 律灵芸淡淡一笑,吩咐小菊道:“开船,送客。” 船一靠岸,江浪不待停好,便即双足一点,跃到河边沙地上。他回身向二女一抱拳,大声道:“多谢二位姑娘。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说着一扭头,足不停步的远远去了。 小菊左足在船尾一顿,急道:“小姐,就这样让江大哥走了。在他心中,还指不定把咱们当作什么人啦?” 律灵芸淡淡一笑,轻轻的道:“他,他其实是个骨子里很骄傲的人。” 小菊叹了口气,道:“小姐,你还真的猜准了。江大哥其实早已瞧出关山和欧阳明的企图。只是他甘于被利用,无心争这个掌门人之位。”侧头一想,又道:“如果他真的答应了,让咱们帮他争夺掌门,那又如何?” 律灵芸淡然道:“咱们自然要成全他的心愿。”默然半晌,又道:“只不过他若让旁人助他争夺掌门之位,他也就不再是江浪了。” 小菊叹道:“那就这样让他走了。咱们还要不要再暗中跟着他,帮他一下?对了,他一心只想找回他娘子,别的事情,却也无须人帮。只不过人海茫茫,到哪里再找一个跟你生得一模一样的人来?”说到这里,格格一笑,道:“只可惜教主那日跟柳大侠说过话之后,便回‘侠隐岛’去了。否则倒可以问问她老人家,是不是还有一个闺女。嘻嘻。” 律灵芸摇头道:“我从未听娘说过,自己竟然还有其他姐妹。我是娘和爹爹唯一的后人,从小便是个遗腹女。” 说着长长吁了口气,怔怔的望着江浪背影消失的方向,默不作声。 暮色苍茫之中,二女并立船头。须臾,人影渐渐隐没,再不可见。 岸上一株大树之下,忽然间多了一条修长的人影,望着水中小船,捋须一笑,喃喃的道:“灵芸和江浪的媳妇儿原来并非同一人,只是容貌相同罢了。哈哈,连我也一开始便弄错了。这下子倒是有点儿意思了。看来我回来的时机也凑巧得紧。” 江浪回到泰隆客栈之时,天已大黑。律灵芸所言不虚,关山和欧阳明果然俱已闻讯而归。 众人见到江浪回来,又惊又喜,跟着他一起来到关山房中,围着他问个不停。关春更是不住口的一直追问那“白衣仙女”究竟是什么人,长得怎么模样,小师弟与她有何干系。 江浪记得律灵芸之言,便支吾以应,说自己也不认识那白衣女子。只说昏睡了一阵,醒来之时发现睡在一艘船上,是船夫替他包扎伤口,又将他送回来的。 关山听他说了醒后情形,又见江浪头上缠着白布绷带,叹了口气,伸手拍拍他肩膀,温言道:“江贤侄,今日之事,我都听鹏儿和春儿说了。多亏你挺身而出,排解危难。否则,那杜老大手下一伙地头蛇可不会轻易罢休。唉,你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胆识,着实难得。”说着有意无意的掠了欧阳照一眼。 江浪摇头道:“没什么。” 欧阳明一直默不作声,这时忽道:“贤侄,我听照儿说,那位出手救你的白衣女子跳上了一艘小船而去。而那艘船的船夫便是之前来客栈向你们报信之人。你可认得他是什么人?他和那白衣女子又是甚么关系?” 江浪心道:“那报信之人便是船夫,她是小菊那小丫头所扮。只可惜我不能实言告诉师伯。”摇了摇头,支吾道:“弟子,弟子确实不太清楚。” 杨鹏于江浪仗义解围之举甚是感激,见欧阳明盘诘不休,便道:“欧阳师伯,江师弟在枫桥之上为了救我们,被人从背后一棍子打晕了。多亏一位武功高强的白衣女侠现身相救,又替他包扎头上的伤口。江师弟当时神智已不清,哪里还会记得这许多事情?” 关春也在旁附和自己丈夫,没口子的大赞江浪有良心,有胆量。她斜眼往旁边的欧阳照一睨,冷笑一声,道:“倒是欧阳师兄你,看见对方人多势众,便远远的躲在后头,却让小师弟出面。哼,你果真是聪明得紧哪。” 欧阳照脸带愧色,无言以对,低下了头。 江浪忙道:“关师姐,你别误会欧阳师兄。是我提议先到桥上看清情势,让欧阳师兄在后替我掠阵照应的。当时形势未明,倘若我二人一起携带兵刃上前,只会引起对方敌意,说不定会群殴起来,岂不糟糕?” 关春呶起了大嘴,心中老大不痛快,却也不再作声。 欧阳照抬头望着江浪,目光中尽是感激之意。 欧阳明咳嗽了一声,微笑道:“杨贤侄和关侄女说的也不无道理。这样罢,江贤侄受了伤,须当慢慢静养,今日便早些歇息吧。掌门师兄,我看不如大伙儿都散了罢。” 关山微微点头,忽然脸色一沉,道:“欧阳师弟之言有理,江贤侄受了伤,这几日便好生在客栈歇息罢。哼,今日之事,希望大家要引以为戒。你们师兄弟几个都听好了,以后不准再在苏州街上惹是生非。否则,我这个掌门人定要按门规论处,决不轻饶!” 鼓交三更,江浪睡得正酣,忽然间头脑一凉,繁星满空,赫然发现自己正躺在岸边草地上。他一惊之下,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来,游目四顾,惊觉置身之处,赫然便是自己先前从律灵芸、小菊二女的船上跳上岸的所在。只是深夜之中,四下里寂静无声,那船儿早已不在了。 远处忽有钟声响起,深夜听来,音韵悠扬。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难道又已身入梦境?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15章 有招无招(三) 第15章有招无招 十五、有招无招 静夜风中,江浪呆立岸上,又惊又奇,伸手摸着自己的后脑伤势,已经不怎么疼痛了。心想:“这倒奇了,我不是正在客栈床上睡觉么,怎么又到了这里?” 便在这时,夜色之中忽地人影一花,眼前多了一个银袍老者,身形瘦长,正是那梦中老人。 江浪大喜,跳了起来,叫道:“梦中老人,是你。你又出现啦!” 梦中老人哈哈一笑,道:“是啊,我又出现啦。” 江浪欢然道:“好久没能梦中见到你,我倒是挺想你的。你这些日子去了哪里?为什么不来看我?” 梦中老人笑道:“你这小家伙当真记性不好。我跟你说过,我去钱塘江观潮了,十天半月方归,你都忘啦?” 江浪想了想,点头道:“我想起来啦。只不过你们神仙观潮,怎么还要这么长时日?说书先生们不是说你们只须一个筋斗,便是十万八千里么?” 梦中老人佯怒道:“臭小子,你以为我是孙猴子啊,还十万八千里呢。再说了,本‘梦老’好不容易去一次钱塘江,当地的土地、城隍、山神、龙王,总是要款待数日,叙叙旧,喝喝酒,下下棋。哪能说走便走?” 江浪恍然有悟,道:“哦。原来你们神仙也要探亲访友,喝酒叙旧。” 梦中老人忍俊不禁,背着双手,上下打量着江浪,奇道:“小子,你的‘混沌一式’练得怎么样了?” 江浪撇嘴道:“练得倒是很熟。只不过,其实也没多大用处。” 梦中老人瞪眼道:“混账,我老人家的功夫天下无敌,怎么说全无用处?废话少说,你快打一遍,让我老人家瞧瞧。” 江浪便即默念口诀,按照行功之法,两臂慢慢提起至胸前,双臂半环,圈臂合掌,如同抱着一只大圆球一般,拉开架式,将“混沌一式”演了下去。 待他堪堪练完,梦中老人始终默不作声。 江浪演练已毕,收势而立,转脸看梦中老人时,见他笑眯眯的瞧着自己。江浪颇为不满,道:“梦中老人,你能不能教我几招厉害一点的?” 梦中老人道:“干什么?你想凭真本事争夺神拳门掌门之位,是也不是?” 江浪叹了口气,摇头道:“我可不想当什么劳什子的掌门。只是这些日子我跟着二位师伯,听他们点拨教导,又跟师兄们拆招喂招,总觉得自己拳法虽熟,却不能发挥其中的威力。每次跟师兄们切磋之时,我总是挨打多,还手少,当真丢脸。我只想能多抵挡几招,便心满意足了。唉,你是神仙,或许会有法子罢。” 本来按照曲中流所说的门规,本派弟子未经掌门同意,不得擅自修炼别派功夫。但江浪自觉身在梦中,经“梦中老人”夜授神技,却也不算违犯师训。门规管得了俗人,还管得了神仙? 梦中老人又细细打量着江浪,叹道:“看来你最近吃了不少苦头。律……那姓律的姑娘容貌竟跟你老婆生得一模一样,当真匪夷所思。”见江浪脸现茫然之色,略一沉思,忽地面容一端,吟道:“如能明了自身真,有真就是成佛因。不求自真外求佛,寻觅全是大痴人。这是老夫生平最喜欢的佛偈,乃是六祖慧能大师所作。江浪,你且说说,个中有何玄机?” 江浪跟着默默念诵两遍,仍是似懂非懂,摇了摇头。 梦中老人双目如电,直视江浪,问道:“你为什么不肯让律大小姐帮你夺得掌门之位?” 江浪道:“我是个男子汉,自然不能依靠别人,更何况是一位姑娘。莫说我无心相争,即便真想做本派掌门,我也要凭自己的真实本领。” 梦中老人双手一拍,道:“不错。‘依靠自己’,其实这才是慧能大师的本义。众生皆有佛性,‘见性成佛,心即灵山’,亦即是说你自己才是真正的佛。‘不求自真外求佛,寻觅全是大痴人。’” 江浪脑中灵光一闪,忽忽若有所悟,便在这时,只听梦中老人喝道:“看招!”呼的一声,劈面一拳打来。 这一拳来势甚猛,迅若流星,正是“流星神拳”中的一招“慧星袭日”。 江浪想也不想,竖臂相挡,还了一招“月落星沉”。 不料梦中老人的“慧星袭日”只使出一半,后半招的迎面冲拳,忽尔化拳为掌,啪的一声,在江浪手臂上拍了一下。 江浪一惊之下,急向后跃。却见梦中老人如影随形的欺身而来,双拳齐飞,上攻咽喉,下袭小腹,正是本派的一招“双星横空”,江浪更不迟疑,双拳交错迎上,自然而然的还以一招“星飞云散”。哪知梦中老人的双拳又即中途一变,蓬蓬两响,同时拍在江浪左右肩膀之上。 如此连环对拆了十余招,梦中老人打出的全是半调子的“流星神拳”,去势斗变,似是而非,霎时之间,江浪腰间、胁下、喉头、右乳等处尽皆中了拳掌。 十余招拳掌飞舞,江浪节节败退,只能招架,无力还手。 饶是梦中老人手下力道甚轻,江浪已被打得浑身酸痛,汗流浃背,甚是狼狈。 梦中老人陡地停手,叹了口气,道:“‘自身便是成佛因’。天下各门各派,无不拘泥不化,墨守成规,一味的讲究招式精妙,其实才是最大的痴人。哼,因循守旧,均以为本派的一招一式,俱是历代前辈千锤百炼之作,便是天衣无缝了。敦不知古来圣贤之道,始于太极,终于混沌,依于中庸,重于嬗变。” 江浪一面气喘吁吁,一面望着梦中老人。忽然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梦中老人微微一笑,道:“你想说什么,莫非又是听不懂我的话吧?” 江浪摇头道:“不是。梦中老人,你刚才的流星神拳全都打错啦,根本大违拳理,没一招使得像个样子。” 梦中老人微微点头,道:“但是我却打赢了。为什么?” 江浪低头沉思,若有所悟,说道:“你这一番乱拳,其实是乱打一气,根本没什么章法。我师父在世之时说过,只要按照拳经口诀,书读百遍,其义自现,拳打百遍,其妙也会自现。” 梦中老人叹了口气,道:“曲中流这话原本不错。但你练这套流星神拳何止百遍千遍,我且问你,‘其妙’何在?” 江浪又是一呆,道:“师父说只有遇到我神拳门中的前辈高人,详加点拨,我才有可能领会个中妙处。本派所以式微,想来便是缺少厉害的高明之士从中指点,这才一代不如一代。” 梦中老人又叹了口气,道:“小家伙,你就直说,我刚才可没使多少内力,为什么一样打得你毫无还手之力?” 江浪本想说“你全无章法,乱拳瞎打”,但见梦中老人望着自己之时,脸上尽是嘲弄之色,他细思梦中老人之言,蓦地脑海中灵光一闪,便如在这沉沉长夜之中,忽然天边闪现一颗耀眼明星。他冲口而出:“变化的拳法,更加厉害。你是说,拳法不能一成不变。” 梦中老人眼前一亮,微微颔首,笑道:“你总算开窍了。但还只是皮毛,‘乱拳打死老师傅’,这句话你总该听过罢?” 江浪呼吸艰难,心头狂跳,颤声道:“‘乱拳打死老师傅’,乱拳,乱拳……” 梦中老人凝目望去,只见江浪抓耳摸腮,喜不自禁,口中念念有辞,“乱拳”、“乱拳”的喃喃不休。 如此隔了良久。梦中老人长长吁了口气,说道:“乱拳不乱,混沌之道。江浪,你再把‘混沌一式’,打给我看看如何?” 江浪转头望着梦中老人,微微皱眉,摇头道:“混沌一式,流星神拳,太极拳,通臂拳,天下各派拳法,其实本来便没什么分别,对不对?我随便出拳,即是混沌一式,对不对?其实这套‘混沌一式’,重意不重形,怎么练都不会错,对不对?” 梦中老人哈哈大笑,竖起了大拇指,赞道:“妙极,妙极。你练了十几年拳法,本身的武学根基不比任何年轻人差劲。‘自身便是成佛因,乱拳打死老师傅’,江浪,你总算参悟出这个道理啦。既然这样,这套‘混沌一式’,你打与不打,已无分别。如何克敌制胜,须好好想一想!” 江浪闭目不语,凝思良久,托地跃起,呼的一声,劈面一拳打来。这一拳疾似流星,势挟劲风,正是梦中老人适才打出的那招“慧星袭日”。 梦中老人竖掌相拦。江浪忽地中途变招,和身扑上,横臂相撞,挺肘斜击。梦中老人又惊又喜,飘身退开,叫道:“好家伙,连黄山派的‘轻云出岫’也用上啦。” 江浪一声呼喝,叫道“看招!”猱身而上,双拳直上直下,狂挥乱打,两脚乱踢,这次第,怎一个“乱”字了得? 梦中老人飘身跃开,竟不逼近,笑道:“风行水上,波澜不惊,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无招胜有招,乱拳胜神拳。小家伙,恭喜你,得悟武学大道!” 江浪一阵拳打脚踢,胡乱打了一通,虽然大汗淋漓,心跳气喘,心中之欢喜,却是难以言宣。 梦中老人点了点头,一凝思间,缓缓从身边摸出一粒红红的药丸,道:“快快服下。”江浪看也不看,便即伸手接过,一口吞入肚中。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16章 离家出走(一) 第16章离家出走 十六、离家出走 梦中老人抬头望天,长叹一声,默然不语。 星光朦胧之下,江浪微微侧头,见他脸上颇有孤寂凄凉之色,奇道:“梦中老人,你怎么啦?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惹你不开心。” 梦中老人缓缓摇头,叹道:“你做的很好,不关你的事。天意弄人,世事难料。唉,天意,天意。”转过身子,见江浪脸露迷茫之色,便道:“江浪,你为什么连问也不问,瞧也不瞧,便把我给你的药丸一口服下了?倘若是毒药,岂不糟糕?” 江浪伸了伸舌头,笑道:“你是梦中老人,我怕什么。即便是在梦中吃了砒霜,我也死不了!”顿了一顿,又道:“你们神仙给我们凡人吃的宝贝,多半便是仙丹,吃了之后可以长生不老,不死金身。对不对?” 梦中老人听他说得天真,摇了摇头,苦笑道:“本来这颗‘先天归元丹’,是给我孙子……,孙猴子偷吃的仙丹,你一个俗人,也许无福消受。但你既已悟出自身‘佛性’,须知‘心即灵山’。你外功不弱,内功却只是初修,这枚‘先天归元丹’,是按照晋人葛洪的《抱朴子》所载之秘术,取自一只上古神龟兽骨,辅以近百种奇异药材,费了老夫无数心血,方始炼制而成。其功效决计不弱于千年人参、灵芝仙草之流,实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圣物。嗯,你只须勤练不辍,好生按照‘混沌诀’心法,将其药性化去。大概要一个月功夫,便能将药性尽数吸收。到时候你的内家功力,想必足以让你大展神威、叱咤江湖了。” 江浪一呆,搔头道:“梦中老人,我也只是在这睡梦中神气一下。你教的这些‘混沌诀’内功心法和‘混沌一式’招式,一梦醒来,其实都全不济事。” 梦中老人瞪了他一眼,摇头道:“一个月之后,待你功力大进,我便传你‘混沌二式’和‘混沌三式’。嘿嘿,你我既在‘梦中’相会,也算一场旷世难逢的机缘,总不能让你失望。”叹了口气,又道:“我考察过你的人品性情,对你的侠肝义胆,本老人还是信得过的。” 江浪叹道:“只可惜现下是在梦里。我师父说过,我这个人生来蠢笨,压根儿便不是练武的材料。”顿了一顿,又道:“那日在陷空岛见到两广大侠柳前辈,他老人家却又夸奖我‘下盘沉稳,双目有神,根骨不俗’。唉,我……” 他说到这里,却见梦中老人笑眯眯的打量着自己,忽然心中一动,问道:“梦中老人,你觉得柳大侠夸赞我的言语对不对?” 梦中老人笑了笑,道:“柳正义那小子的眼光倒是不错。你平日里往返镖局,翻山越岭,加上习练‘流星拳’已久,锻炼筋骨,打熬气力,自是‘下盘沉稳’,不足为奇。” 他抬头看了看天上星辰,叹道:“一套天下无敌的旷世神功,若然传给一个心术不正的奸徒身上,岂非贻误天下苍生?就好比将天下大权交给一个残暴不仁的昏君一般,置黎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若然如此,罪莫大焉。罪莫大焉!” 江浪睁大了眼睛,道:“梦中老人,怎么这次相见,我觉得你好像不太开心。你有心事么?” 梦中老人叹息一声,喃喃的道:“我孙子……若是还活着,也该有你这么大了。”他声音甚低,口齿含混不清。江浪并未听明白,奇道:“你孙子,你孙子怎么啦?” 梦中老人摇头道:“没什么。江浪,你修习的‘混沌诀’心法,已有一段日子,丹田中的真气也可以运行一番了。你听好了,我现下传你一套‘浮光掠影’轻功身法,用不着多深的内功即可运用。你要切记,只要有空,这套轻功和‘混沌一式’的秘诀,你须得自行琢磨练习,不可懈怠!” 不待江浪答话,他便将如何调息运气,如何足底使劲,如何空中转折,如何横窜纵跃等轻功要诀细细说了一遍。凡有江浪不解之处,当即停下,口讲手比,甚是细心。 江浪本身所炼神拳门的“流星神拳”之中,原有各种步法身法,诸如“流星步法”、“八步赶蝉”、“燕子三抄水”、“倒踩七星步”,但也只是均在数丈之地,以近身短打为主。 梦中老人所授的这一套“浮光掠影”轻功,讲究纵跃起伏,闪转腾挪,却是宜近宜远,可高可低的精妙身法。 二人花了一个时辰,江浪方始将这套轻功心法与手足腰背初步结合起来。兼之他体内的“先天归元丹”药性渐渐显效,辅以梦中老人的言传身教,又过了半夜功夫,不知不觉之间,他的轻功已然大有进境。 梦中老人见江浪练得兴发,右足轻点,又即飞身掠上树顶,提足抬腿、扭腰转背之际,盘旋起落,已似模似样,心下甚喜,忽地望见东方已现出鱼肚白,微微一惊,向树顶一招手,道:“江浪,你下来吧,我有话跟你说!” 江浪应了,便在半空中一个倒翻筋斗,溜到树下,来到梦中老人跟前,拍手笑道:“梦中老人,我真想这个梦一直做下去,最好不要醒来。这般飞来飞去,像个小鸟儿一般,自由自在,当真好玩得紧!” 梦中老人淡淡一笑,道:“‘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这套轻功名叫‘浮光掠影’,自然要‘神光离合,乍阴乍阳’,飞来飞去,逍遥自在。你只须勤加练习,随着你内力的增加,日后必定会越来越高明。”顿了一顿,又道:“江浪,我忽有急事,这两日须去南海一趟,你好自为之。一个月后,咱们再见罢。” 江浪一怔,听说梦中老人又要离去,心下颇感依依不舍。伸出手去,拉着他衣袖,央求道:“梦中老人,你能不能别走,我心里好生舍不得你。要不我陪你喝酒聊天,说笑解闷,好不好?” 梦中老人也是一怔,侧头望去,夜色朦胧中,只见江浪望着自己,脸上充满了孺慕之情。 这位神仙般的老人每次都是忽来忽去,当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无从捉摸。但他对江浪传功聊天,督导甚是严厉。江浪好奇之余,也自加倍用功。二人相处时日并不长,但不知不觉之间,他已将梦中老人当作自己亲人看待。 梦中老人心中一阵温暖,点头笑道:“你这孩儿,倒有孝心,难怪能替曲中流送终守孝,寒暑不断。” 倏地右手无名指一起,江浪只觉眼前一黑,就此人事不省。 翌晨,江浪莫名其妙的病倒了,病势极重。 这三日来,他在被窝中寒热交攻,四肢无力,竟已下不了床。 奇怪的是,他有时全身发烧,犹如火烫,有时又冰冷僵硬,直似坚冰。热时恨不得将身上衣衫尽除,冷时却连关春抱来的两层厚棉被都嫌太少。 关山和欧阳明察看多次,又请了医生来诊脉。待得医生开了一张驱寒暖腹的方子,吩咐杨鹏、欧阳照二人去照方抓药,又让关春向店家借了炭炉煎熬。不料江浪吃了,竟不见半分起色。 一连三日,连换了城中几位出名的大夫,人人均束手无策。关山等人空自忧急,却也无可奈何。 江浪自觉如同在火炉之中烧炙,又似在冰窖之中凝固,昏天黑地,难受异常。茫然望着众人,张口结舌,偏偏却连话也说不出来。 这夜他又发起寒来,全身犹如堕入了冰窟窿,拥被而眠,不住寒颤,牙关上下互击,格格作声,委实又冷得厉害。 黑暗之中,客房内只他一个人。杨鹏和欧阳照二人白日轮流照料看护,这时已各自回房睡了。 江浪正自缩成一团,突然间呀的一声轻响,窗户推开,一个苗条的身影轻轻跃入。 那人影来到床前,伸手轻轻在他额头抚摸,幽幽叹了口气,喃喃低语:“三天已过,按说‘先天归元丹’的药性也该差不多了。莫非他的体质降不住药性?”微一迟疑,突然间揭开江浪身上被子,飞指而出,连点他前胸后背十余处穴道。 江浪迷迷糊糊之中,鼻端闻到一阵兰花般的香气。随即自己被人扶起,倚在一个温软的怀抱。那人盘膝坐在他身侧,调运内息,一掌贴于他后腰,另一掌贴于脐上小腹,却以自身内家真气,助他化解药性。 待得二人体内真气运行了数个小周天,江浪丹田内的内息终于和“先天归元丹”药性龙虎交会,迅即融合起来。 但凡练气之士的气行小周天,须循一定经脉线路,即任督二脉,从后上经前下,来回不止,循环不息。具体运气则是存想丹田中有一股热气,由丹田下行,沿小腹,抵脐下中极穴,经会阴,过谷道至尾闾,沿夹脊棘突中上行,达头顶百会穴,再下额面,过咽喉,由胸腹直入丹田。是为一个“小周天”。尔后仍依前法,周而复始,循环不已,至练功毕时为止。 江浪渐渐好转,但觉体内一股沛然莫之能御的暖流,自前胸而至后背、再自后背而至前胸,循环往复的不停流转。每流转一周,真气随之增强了几分。 一时房中白雾弥漫,江浪于不知不觉之间,已将任督二脉打通。他却不知道,那替他打通真气之人,却是大耗真元。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16章 离家出走(二) 第16章离家出走 十六、离家出走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浪朦朦胧胧的醒转,睁开眼睛,却见窗格子上已现出白色,四处鸡啼声起,天将黎明。 他还道夜来之事又是做梦,便即伸手揭被,翻身下床,只觉得神完气足,体力尽复,正自喜欢,忽听得“啪”的一声,一物掉落地下。 他弯腰捡起,点亮油灯一照,见是一根白玉雕成的笛子,玉色晶莹,在灯光下发出淡淡柔光,触手生温,颇为精致。 他心下奇怪,自己只在乡下吹过竹笛,可从未见过这等考究的白玉笛。微一凝思,猜出此物定是别人无意中失落自己床上的。 细细回思夜来调息运气的情景,登时想起确然有人相助自己导气归虚,降伏药性,难道并非自己在做梦?只是那人身体柔软,吹气如兰,显然并非梦中老人,更不会是关山和欧阳明等人。然则那人气若幽兰,内功深湛,却又是谁? 江浪心中判定,那人是谁虽不清楚,却必定是这根白玉笛的主人。 关山、欧阳明等人忽见江浪身体大好,连头上的绷带也已经取下,尽皆松了口气。 关春笑道:“小师弟,那个田大夫开的方子倒还有效,你别忘了,你吃的药可全是你师姐我替你亲自煎的。你瞧,我这左手背上还让药炉的炭火烫了个大大的水泡呢。”江浪想起连日来一众同门为自己的病情奔走劳神,心中涌起一阵温暖之情,又觉过意不去,说道:“谢谢师姐,谢谢大家。” 欧阳照忽然间左手捂着自己鼻子,右手扇了几扇,笑道:“小师弟,你病了几日,身上都发酸发臭了。快去好好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罢。哈哈。” 众人闻言,尽皆大笑。 次日一早,江浪正要前往客栈后的林中打拳,谁知行经关山门外之时,忽听得屋内响起争吵之声。 只听欧阳明的声音怒道:“师兄,我不同意你替江浪邀请公证人。按照本门规矩,每个人只能邀请一至二人,作为比武时的见证。江浪虽是一个末学后辈,却也是传自曲老三这一支。江浪想要请谁出面,那是他自个儿的事情。咱们身为长辈,岂能越俎代庖,随意替他作主?” 关山哼了一声,道:“你也说了,江浪是一个末学后辈。武林之中,有谁认得他这个无名之辈?难道欧阳师弟你的意思是,让江浪上门去请水天教的公孙教主,少林派的至善大师,或者是黄山派的‘飞松道长’?” 欧阳明道:“无论如何,我不同意由你我二人替他出面邀请。要不,还是让江浪自个儿来拿主意吧。” 便在这时,房门呀的一声开了。江浪只是路过,却没料到忽然被二位师伯见到,登时吓了一跳,垂手肃立,躬身道:“欧阳师伯!” 欧阳明一张老脸本来胀得通红,他随手开门,也只是想要透一口气而已,浑没想到江浪当真便在走廊外面,不由得也是一怔。 但他随即面容一端,咳嗽一声,温言道:“江贤侄,你怎会在外面?” 江浪道:“弟子去后面练拳,经过这儿。” 欧阳明点一点头,尚未说话,关山也即走到门口,说道:“贤侄既然也听到了,便进屋来商量一下罢。”江浪应道:“是。”跟着二人进去。 江浪到得房中,反手关上了门。 关山和欧阳明相对而坐,脸色均甚郑重。二人各自举着茶碗,只是喝水,并不言语。江浪上前提了茶壶,替两位师伯续了热水,又轻轻退在一旁,垂手侍立,不敢作声。 过了一会,关山忽地将茶杯往桌上一放,微笑道:“师弟,想我神拳门自啸云祖师爷开派以来,已传二百余年。先师他老人家当年曾教导咱们师兄弟,本派所以在武林中垂之百年而不倒,便是因为我派乃侠义道的门派,立身甚正,素为武林同道所钦敬。愚兄惭愧,忝居掌门,这二十年虽未能将本派发扬光大,但也没令本派为世人所轻。我关山自问,对得起本派的列祖列宗!” 欧阳明微微一笑,道:“师兄言重了。当年师兄击败了小弟和曲师弟,接掌我神拳门的门户,这些年颤颤兢兢,自然是本派的大功臣。小弟也是佩服得紧。”顿了一顿,也将茶杯放下,道:“只是咱们现下所议之事,乃是选立下一任掌门人,自然要按照祖师爷传下来的规矩,好生对待。” 关山脸色微变,强自忍耐,哼了一声,缓缓说道:“那便依着本门门规。好歹七日之后,让鹏儿和欧阳贤侄、江贤侄公公平平的好生比试一番。胜出者,便是本派第十六任掌门人。” 欧阳明摸着短须,点头道:“那是自然。”忽然笑眯眯的望向江浪,道:“江贤侄,七日之后为本派选立新掌门人大会之期。按照本派门规,须当邀集几位武林同道前来观礼,亦是见证。现下你关师伯请到的是姑苏阊门‘三才门’的邱老拳师和无锡府的‘八臂罗汉’铁进铁庄主;我所请的则是泰州‘五虎断门刀’的彭掌门和嘉兴府‘烟雨镖局’的云总镖头。贤侄,为了公正起见,你也该请一两位有名望的武林人物作为公证人。对了,你可有相熟的武林前辈?” 江浪伸手搔头,道:“弟子,弟子只是个镖头,结识的武林前辈不多。本来有青龙镖局的几位镖师。只是他们都远在宿迁,现下并不在苏州。” 欧阳明听了,低头不语。 关山哈哈一笑,面有得色,道:“欧阳师弟,我说的不错吧。按照本门规矩,咱们也应共同出面邀请五六位公证人。既然你我均已各自请到了两位,而江贤侄又只是初出茅庐,交游有限。愚兄以为,还是由我这个掌门代为出面,替他请一位德高望众的武林朋友吧?” 欧阳明摇头道:“不妥,不妥。”向江浪道:“江贤侄,我适才跟你说过,为了以示此次比武公正无私,这一两位公证人,必须由你亲自去请。这样罢,我们给你三天时光去请人,够是不够?” 江浪一呆,张了张口,嗫嚅道:“弟子,弟子……” 便在这时,只听得门外有人叫道:“江师弟,江师弟。江浪,江浪!你在哪儿?”却是欧阳照的声音。 江浪急忙应道:“我在掌门师伯房中!”一语甫出,随即想到在二位师伯面前大呼小叫,甚是失礼,脸一红,忙一缩头颈,讷讷的道:“弟子,弟子该死。请二位师伯责罚。” 关山摆摆手,笑吟吟的道:“不妨事。”对欧阳明道:“这样罢,就依二师弟的主意,为示公正无私,便给江浪三天时光,让他去请公证人罢。只不过,若是三天之后他还请不到武林人士前来,愚兄也只好勉为其难,按照祖师爷定下的规矩,替他作主啦。哈哈!” 欧阳明微微皱眉,犹豫道:“三天,三天会不会急了些……” 关山脸色微微一沉,道:“欧阳师弟,选立掌门大会,时日已迫在眉睫。你莫要忘了,新任掌门十月初十当日,务须带领大伙儿参加‘百派英雄大会’。哼,咱们把话说在前头,这个公证人必须是江师侄自己请来的,你我二人均不得替他出主意,或者从中拉纤。” 欧阳明捋须不语,过了片刻,一点头道:“好。三天之内,江浪若是无法请到公证人,那便偏劳掌门师兄你替他作主罢。” 关山轻轻往椅背上一靠,微笑道:“一言为定。”对江浪道:“江贤侄,你快去请人罢。你要切记,三天之内,务必有个回信。七天之后的本门大会,万万耽误不得。”江浪正自犹豫不决,忽听得门外又有人叫道:“江浪,江浪。你在哪里,快出来!” 这次呼叫的却不是欧阳照,竟然是个少女娇媚清脆的声音。江浪听这声音甚是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是谁,便即侧耳而听。 关山笑道:“好了,江贤侄,既然有人找你,你先出去罢。记着,三天之期,不可耽搁。” 江浪只好向关山和欧阳明行礼告罪,躬身退了出去。 他刚一转过身来,却见红影一晃,眼前已多了一个美貌少女,身穿绛红衫子,一张瓜子脸儿,一双清澈的眼睛凝视着他,笑靥如花,却正是青龙镖局总镖头邓通达的女儿邓莲儿。 江浪吃了一惊,万万没有料到,竟会在此见到她。他一呆之下,尚未开口,却见欧阳照跟在邓莲儿身旁,向她陪笑道:“邓姑娘,我没骗你吧。江师弟确实在这里,适才他是有要紧事,这才没有应你。” 邓莲儿却不理会欧阳照,俏脸一板,将背上包袱往江浪手中一塞,嗔道:“喂,江大哥,你这人是怎么回事啊。人家大老远来找你,刚才呼喊你半天,你也不应一声,现下见了面却连句话也没有?” 江浪这才省悟,笑了一笑,连连问道:“大小姐,你怎么也到姑苏啦?总镖头的伤势都好了么?是不是镖局的人都来了?” 邓莲儿一笑嫣然,摇头道:“我爹才没空来姑苏呢。他正带着大伙儿走镖,可能去了泰安一带。嘻嘻,我是一个儿离家出走,偷偷溜过来投奔你的。” 江浪又惊又奇,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邓莲儿欲言又止,忽然转脸瞪了欧阳照一眼,斥道:“喂,你这人又是怎么回事,干吗偷听别人讲话?你走远一点儿,别耽误我跟江大哥叙旧。” 欧阳照脸上一红,讪讪的蹩了开去。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16章 离家出走(三) 第16章离家出走 十六、离家出走 江浪没料到邓莲儿竟这么毫不客气的逐退欧阳照,他素知这位大小姐的脾气,便摇了摇头,劝道:“大小姐,这位是我欧阳师兄。请你客气一些。” 邓莲儿随口应道:“哦,知道了。我认识你这位师兄,他曾经跟着他爹爹到青龙镖局去找过你。”双手揉着肚子,央求道:“江大哥,我好饿。人家大老远的前来投奔你,你该不会连顿饭也不管吧。” 江浪一笑,便带着邓莲儿到大堂之中,要了两盘火腿炒饭,陪着她吃。欧阳照本欲跟着过来,却被邓莲儿横了一眼,吓得吐了吐舌头,乖乖的走开了。 江浪想起欧阳照那天晚上之言,知他对邓莲儿颇为心仪,但此刻见邓莲儿对他浑不理会,心下琢磨:“欧阳师兄想娶大小姐做小老婆,却不知大小姐是何主意。我要不要设法问问她?” 邓莲儿边吃边笑,说道:“江大哥,我可是乘着运河上的一艘大货船从宿迁赶到姑苏的,中间经过不少码头呢。我按照段叔叔所说的路线,一直打听。今儿早上来到‘安平客栈’,听那里的萧掌柜说,你多半是住在这里。嘻嘻,黄天不负有心人,总算找到你啦!” 江浪想起她适才之言,竟是私自离家出走,便问情由。邓莲儿俏脸生晕,白了他一眼,扁扁嘴道:“我娘硬要逼着我去嫁人,我不喜欢那个游手好闲的阔少爷。结果家里老是催逼我,实在没办法,本大小姐也只好足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江浪想起周三娘的脾气,知道此事极有可能,沉吟道:“我听欧阳师兄说,你心里好像已有意中人了。你为何不跟你爹娘说清楚,索性嫁给那人便是。难道总镖头和夫人还不同意,定要逼你另嫁别个儿?” 邓莲儿忽然间满脸通红,羞得便似一朵大红花一般,啐道:“呸,哪有此事?你那个欧阳师兄真是多嘴饶舌,竟连这个也跟你说啦。”顿了一顿,又道:“咱们话说在前头,你可别劝我回镖局啊。总之我死也不会回去的!哼,让我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还不如死掉算啦。” 江浪本欲劝她及早回家,听了这话,便即住口,低头寻思:“如何能设法通知邓总镖头和夫人,也好让他们放心。”想了一想,对邓莲儿道:“你这么私自离开,你爹娘定然很担心。夫人说不定会急得什么似的。” 邓莲儿眼眶一红,撅嘴道:“哼,我娘她才不急呢。她只想把我赶紧嫁出去,最好是嫁入豪门巨室。她只要门当户对,哪管对方是人还是畜生?哼,哼!” 江浪默然,过了一会,道:“你娘是为你好,她不想你以后受委屈。对了,你若不愿嫁这一家,何不去投奔你喜欢的男子?却到姑苏来做甚么?” 邓莲儿听了这话,登时又娇羞无限,直红到耳根子中去,垂下了头,嗔道:“你别相信你那个欧阳师兄瞎说。我才没有喜欢什么男人呢,我,我……”忽然抛下筷子,伏在桌上抽抽噎噎的哭泣起来。 江浪一怔,又见大堂中不少人在注视着自己,目光中大有诧异之色。邓莲儿本是一个秀丽美艳的如花少女,甫一进店,便即令众人纷纷侧目。此刻忽见她哭出声来,众人不怀疑江浪才怪? 江浪大感窘迫,急忙伸手一扯邓莲儿的衣袖,劝道:“大小姐,你别哭啦,这里可是客栈。” 邓莲儿抬起头来,取出手帕,抹干眼泪,点头道:“那好,你带我到你房里再哭罢。其实即便没有我娘逼亲之事,我也要来找你的。你一个人在江南寻妻,武功又差劲,容易被坏人欺侮,我不放心。现下这姑苏城中,我可只有你一个亲人啦!” 江浪见邓莲儿言语间对自己甚是关怀,心中感激,待听到“只有你一个亲人啦”这句话时,更是胸口一热,暗道:“大小姐跟他爹爹一样,确是真心待我。既然她已到此,总要妥善安顿才好。她一个姑娘家,江湖险恶,别吃了亏。无论如何,我也要保护她平安周全。”便道:“我先替你要一间上房,你暂且住下,以后再从长计议吧。” 邓莲儿点了点头,道:“一切依你。你说怎样便怎样。” 江浪向店掌柜要了间客房,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之下,带着邓莲儿离开大堂,跟着店小二来到她房中。 店小二离开后,邓莲儿便问:“江大哥,你娘子可有消息?” 江浪叹了口气,将她的包袱放在桌上,摇头道:“至今音讯全无。”邓莲儿俏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随即摇了摇头,轻声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离家出走,别的地方都不去,却只来姑苏?” 江浪道:“为什么?” 邓莲儿双颊晕红,道:“我想来陪你……陪你一起去找你娘子。我想见见她。” 江浪一呆,问道:“你为什么要见我娘子?” 邓莲儿目光中露出羞意,道:“自从那天见到你妻子的画像之后,我一直很想见到她本人。”她见江浪呆呆的瞧着自己,一脸将信将疑之色,含羞低头,道:“你别误会。我是报恩来啦,没有其他意思。” 江浪越发不解,问道:“报恩,报什么恩?” 邓莲儿道:“我听段叔叔和元亮、金六他们说了。这次走镖至姑苏,若非你舍命护镖,五十万两镖银必失无疑。到时候只怕镖局要赔得血本无归。”顿了一顿,俏眼中满是温柔之色,瞧着江浪,道:“你对镖局有此大恩,又曾在年初救过我爹。此番恩德,我们邓家实在无以为报,我来姑苏帮你,就当报恩吧。再说了,你一个人背井离乡,千山万水,寻找一个女子,实是大大的不易。我不帮你,谁会帮你?” 江浪怔了一怔,摇头笑道:“我是青龙镖局的镖师,舍命护镖,理所当然,天经地义。大小姐,你这样做,未免也太那个……这个……”提起左手摸了摸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邓莲儿俏脸微微一沉,怒道:“什么这个那个,我来姑苏,便是为此。除非你不打算再找你娘子,跟我一起回镖局。否则,哼,本大小姐是跟定你啦。江浪,你若是敢抛下我,我会恨你一辈子。” 江浪欲待劝解,望着她美丽的脸庞,只见她眼中兀自微有泪花,心想:“看来大小姐是难以劝回啦。嗯,那就先让她在姑苏城玩上几日,再慢慢说服她也不迟。嗯,没准儿待她呆得腻了,自己便想回去啦!” 邓莲儿见江浪不再相劝,回嗔作喜,软语央求道:“江大哥,自从你离开镖局,我常常记挂着你。现下我总算见到你啦,我,我真是好开心。这些日子来,我一直都想来到你身边,好好陪伴你,保护你。这次来姑苏,我就是要陪你一起寻找你娘子,求你别赶我走。” 江浪心中一动,见她玉立亭亭,脸上颇有风尘之色,想见她一路之上,自必吃了不少苦头。暗道:“大小姐虽喜欢胡闹了一些,但她心底并不坏。她一个女孩子,一直都养尊处优,却不避风霜之苦,千里迢迢的赶到姑苏,其实便是为了帮我。这番恩情,我又岂能不识好歹?” 江浪言念及此,点头笑道:“大小姐,你一路风尘仆仆,也该累了。这样吧,你先歇两天,再跟我一起去找我娘子吧。” 邓莲儿拍手笑道:“好啊,好啊。江大哥,你同意我陪你啦?” 江浪笑道:“当然了。不过你要先答应我,不可以再胡闹,不可以见人便动武。我现下跟本门师长在一起,你一定要规规矩矩,老老实实。” 邓莲儿白了他一眼,轻声道:“知道啦。你放心,我也知道女孩子要斯文的。不能一直打打杀杀。再说了,你们神拳门的‘流星神拳’华而不实,徒有虚名,本姑娘才懒得学呢。” 江浪一笑,道:“那你先歇着吧。我有点事,要先出去一趟。” 邓莲儿温柔一笑,道:“好,你去吧。其实我真是又累又乏,只想好好洗个澡,睡个懒觉,明儿再陪你出去吧。” 江浪来到天井,却见欧阳照正呆呆的坐在石案旁,长吁短叹,愁眉不展。于是快步而前,道:“欧阳师兄。” 欧阳照跳起身来,伸手抓住他手,叫道:“江师弟,邓姑娘呢?她怎么不出来了?” 江浪暗暗好笑,道:“她坐船赶路,走得累了,正在房中歇息。” 欧阳照微微点头,望了望店中来来往往的客人,压低噪子道:“江师弟,我对邓姑娘的心思你早已晓得了。真想不到她竟会来到姑苏,唉,一定是老天爷怜悯我的一片痴心。好师弟,你,你能否替我在邓姑娘面前美言几句?就说,只要她肯下嫁于我,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大不了我可以先将家里的老婆先休了。无论如何,也保证一定要让她做武夷山欧阳家的正牌少夫人。如何?” 江浪一惊,道:“这如何使得?‘糟糠之妻不下堂,贫贱之交不能忘。’欧阳师兄,你不能如此负心,休掉家中大嫂!” 欧阳照脸上一红,苦笑道:“对,对,是我不对。可是我真的舍不得邓姑娘。只是她却不怎么理我。唉,我是为了她茶饭不思,相思欲狂。” 江浪想起适才邓莲儿对欧阳照的言语态度,甚是冷淡,道:“我会帮你征询她的意见。有件事情对师兄你还是个喜讯呢。你不是说大小姐已有心上人么,我问她了,她却不肯承认。”顿了一顿,又道:“大小姐这次来姑苏,便是逃婚来啦!”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17章 危途杀机(一) 第17章危途杀机 十七、危途杀机 欧阳照又惊又喜,急问:“此话当真?太好啦,看来多半邓姑娘是对我回心转意了。小师弟,这回你一定要帮我!”顿了一顿,低声道:“我听说你要去请公证人。你识人不多,要不要我让我爹帮你介绍一位武林前辈?” 江浪想起关山和欧阳明的言语,摇头道:“不必了。二位师伯共同定下的规矩,我不可违拗。” 欧阳照叹道:“江师弟,你这人忒也老实啦。在这苏州城中,你无亲无故,又认得哪个武林人士?”转头望着邓莲儿房间,又道:“也不知道邓姑娘睡着了没有?” 江浪甚是好笑,心道:“大小姐生得美貌,惹人怜爱。难怪欧阳师兄如此颠倒。看来我晚上回来,要好生替欧阳师兄征询她的意见如何。”当下别了欧阳照,迈步出了客栈。 他心想:“事到如今,我也只有到处碰运气了。”于是向路人打听附近有没有武师教头。他问来问去,岂料苏州城武风不盛,当地并无出名的武林人士,唯一一位城西‘三才门’的邱老拳师,又已被关山邀请过了。 如此在街上随意乱走,至晚饭后方归。来到客栈门外,摇头苦笑,寻思:“看来若想在这苏州城中找一位武林人士,着实不易,竟似比寻找我娘子还难。” 他甫一进房门,背后人影一晃,却是邓莲儿俏生生的站在门外。她笑吟吟的道:“怎地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很难请到公证人哪?” 江浪点亮了蜡烛,见她已跟了进来,道:“咦,你怎么知道我去请公证人啦?” 邓莲儿笑道:“那有甚么稀罕?我是听关姐姐说的。” 原来邓莲儿睡至午后,便在店中走动。欧阳照上前搭讪,被她奚落了几句,碰巧让关春看见。于是二女起了言语争执。待到关春听欧阳照在旁解释,始知眼前的美貌少女竟是来投奔江浪的,于是咧嘴而笑,道:“好妹妹,干吗不早说?原来又是一场误会,江浪可是我的小师弟。” 这二女一提及江浪,均自转嗔为喜,相谈甚欢。却将欧阳照冷落在一旁。 这日关山带同杨鹏外出未归,关春一个人正自无聊,忽见邓莲儿娇憨可爱,又是小师弟的同乡,很是欢喜。便拉着她来到自己房中,无话不谈。邓莲儿对江浪的事自是格外用心,借机讨好关春,一番甜嘴蜜舌的称赞之下,登时打探出“神拳门”中不少秘密来。 她见江浪垂头丧气的回来,便知是关春所说之事不虚,于是对他道出了其中原委。 原来关山早已料定江浪不可能在姑苏城中寻访到武林人士。他这次外出,便是带着杨鹏前去拜会邱老拳师。 邓莲儿气忿忿的道:“江大哥,你这位关师伯太也老谋深算,不对,应该是老奸巨滑了。他明明算准你不可能在三天内找到公证人,这才赞同这个主意。哼,其实他早已另外有了人选。只待你三天后无功而返,他才好假模假样的替你出面请人。哼,真是欺人太甚!” 江浪一呆,心想:“看来关师伯志在必得,势要让杨师兄这个女婿接任他这个掌门人。”他于掌门之位瞧得甚淡,摇头道:“其实也怪不得关师伯。他并非针对我,而是针对欧阳师兄。我根本不想外出请什么公证人,现下所以这么做,也只是按着二位师伯的吩咐行事。当真请不到人,却也没有什么。” 邓莲儿小嘴一扁,扬眉道:“江大哥,你怎么可以让步?我瞧那个欧阳照的拳脚功夫,实在稀松平常。”眼珠一转,沉吟道:“要不这样罢,我把自己所学的功夫全部教给你,就不信打不赢杨鹏和欧阳照两个家伙!” 江浪摇头一笑,道:“不必了。本门规矩,未经掌门师尊允许,不得擅自修炼别派武功。” 邓莲儿坐在桌旁,强自忍耐,哼了一声。 江浪见她俏脸上尽是嗔容,心中一动,道:“大小姐,我有一句话想问你,请你别生气。” 邓莲儿抬起头来,噗哧一笑,道:“啊哟,怎么跟我这么客气?你问罢,本姑娘恕你无罪。” 江浪一笑,问道:“你,你是否介意,嫁给一个有妇之夫?” 邓莲儿一呆,随即晕红了双颊,心头小鹿乱撞,忸怩道:“江大哥,你,你……”双睫微垂,一股女儿羞态。 烛光之下,江浪见邓莲儿丽色娇羞,犹如一朵娇艳欲滴的红莲花,越看越美,不由得心跳加剧,暗赞:“细细看来,大小姐真是个美人儿。难怪欧阳师兄会对她一见钟情,念念不忘。”定一定神,笑道:“如果你不介意,我想……”略一停顿,心道:“我这般替人做媒,是不是太过冒昧了?她若是拒绝了,我该怎么跟欧阳师兄解释啊。” 邓莲儿见他迟疑起来,眼波流转,嘴角边微露笑容,低头玩弄衣带,轻轻的道:“傻瓜,我,我又怎会介意?” 江浪又惊又喜,道:“你当真不介意给人家做小老婆……”邓莲儿见他吞吞吐吐,轻轻咬着樱唇,红着脸点了点头。 江浪长长舒了口气,道:“大小姐,你既然同意了这门亲事。那我一会儿便去跟欧阳师兄说了。你不知道,他等这一天已经等得人都憔悴啦!” 邓莲儿正自对着烛光娇羞无限,忽听得江浪这句话,一呆之下,脸色斗变,霍地拍案而起,一张俏脸胀得通红,怒道:“你,你住口。江浪,你混蛋!从今而后,你如果再提那个欧阳照的一个字,我再也不睬你啦!” 说着一跃而起,双手掩面,转身奔出房外。 江浪一惊,浑没料到邓莲儿竟会突然翻脸,急忙追出,一直来追她门外。却听砰的一声响,门已紧闭,随即又从内上了门闩。邓莲儿在屋中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江浪不停打门,连声呼叫,邓莲儿却不理睬,只是哭泣。过不多时,已惊得一众客人纷纷探头张望,杨鹏、关春、欧阳照等也闻声涌了过来。 关春道:“小师弟,怎么啦?莲妹妹怎么哭了,人家大老远来投靠你,你该不会是见色起意,想欺负她吧?” 江浪见这位师姐口没遮拦,苦笑一声,摇头道:“没事,没事。” 欧阳照也自起了疑心,心下忐忑不安,侧过头来,借着走廊下明晃晃的灯光,细细打量着江浪,问道:“江师弟,当真没事?”江浪瞧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叹道:“那件事我刚给大小姐说过了。谁知大小姐她一听就,就这样了……”双手一摊,意示邓莲儿没有同意。 欧阳照一怔,脸色又暗了下来,转过头去,慢慢走了开来。 关春敲门呼喊,邓莲儿却不答应,只是哭泣。关春回过头来,睁着一双小眼,望了望欧阳照的背影,又瞪着江浪,问道:“小师弟,你和欧阳师弟在嘀咕什么?莲妹妹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江浪叹了口气,道:“真的没有什么。其实也是我不好,胡乱说话,惹她生气啦。杨师兄,关师姐,时候不早了,你们还是快回房歇息吧。” 杨鹏道:“是啊,时候不早了,大家都回去睡吧。”向江浪略一点头,转身回房去了。关春却不放心,又上前敲门,叫道:“莲妹妹,你没事吧?是不是小师弟欺负你啦,要不要我帮你好好教训他?” 只听得屋内哭声渐歇,邓莲儿哽咽道:“关姐姐,我没事!不关江浪的事,是我自个儿心里不痛快,哭一会儿便好。你们快去歇着吧。”关春兀自不信,又隔门问了几句,这才离去。 乱了好一阵,众人散尽。江浪站在门外,低声道:“大小姐,对不起。你如果不答应,就当我什么都没说便是。其实,刚才我已经回绝了欧阳师兄啦。” 邓莲儿哼了一声,悻悻的道:“说都说过了,怎能当什么都没说过?江浪,你就是个大浑蛋!” 江浪叹道:“对不起。大小姐,你别再哭啦。” 邓莲儿幽幽的道:“我哭死活该,是我自个儿命苦。江浪,你给我听清楚了,以后你若再敢说这些混账的言语,我跟你永世没完!” 江浪呆立门外,隔了一阵,道:“大小姐,你没事了吧?” 邓莲儿长长吁了口气,轻声道:“我知道你也是受人之托,罢了,罢了。我睡啦,你也回房歇着吧。记住我今晚的话。” 江浪离开邓莲儿门外之时,只听得夜风之中忽然响起一声冷笑,依稀听得有个少女声音低低骂道:“真是个负心薄幸的浑蛋!” 江浪一惊回头,静夜之中,客栈灯光昏黄,却不见有人影。也不知那声音发自何处,所骂之人是谁。 翌日起床后,江浪迈步出门,却见邓莲儿斜倚栏杆,仰望天井上空的一片白云,不知在想什么。江浪生恐她余怒未消,低声道:“大小姐,你起身好早。” 邓莲儿见他一副小心翼翼的神色,抿嘴一笑,道:“我肚子饿了,咱们去吃早饭吧。”当先往大堂方向行去。江浪急忙快步跟上。 邓莲儿言笑晏晏,浑若无事,见到关山和欧阳明,不待江浪介绍,便即敛衽行礼,道:“小女子邓莲儿,拜见关师父,欧阳师父。” 关山上下打量着粉装玉琢似的邓莲儿,脸带微笑,啧啧称赞:“难得邓总镖头两口子生得花朵般的闺女,竟然如此漂亮!邓姑娘,不必多礼。”问江浪道:“江贤侄,这位邓姑娘出落得如此俊俏,惹人怜爱,想必邓总镖头和周夫人一定对她爱如掌珠吧?” 江浪一笑,道:“是啊。大小姐确是我们总镖头夫妇的掌上明珠。” 欧阳明也笑道:“前日我和照儿前往青龙镖局坐客,承蒙邓总镖头隆重款待,当真是好生客气。江贤侄,你要好好替大伙儿照顾邓姑娘。” 江浪应道:“是。”瞧了一眼无精打采的欧阳照,心想:“看来欧阳师叔并不知道自己儿子为了我们大小姐害相思病的事。嗯,幸亏如此,否则他若托我提亲,大小姐再发起火来,可就糟糕啦。”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17章 危途杀机(二) 第17章危途杀机 十七、危途杀机 众人围成一桌坐了。关春一面喝粥,一面歪着头问邓莲儿道:“莲妹妹,待会儿吃完了饭,咱们一起去虎丘玩吧?”邓莲儿微微摇头,道:“那可真是不巧,我已答应过江大哥,要陪他一起去寒山寺找公证人呢。” 关春“哦”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了。 关山和欧阳明听到“公证人”三个字,同时晃了江浪一眼,随即埋头吃饭。 江浪转头瞧了瞧邓莲儿,心中嘀咕:“我又几时让你陪我去寒山寺了?”当着用膳的众人之面,却又不好意思反驳。更何况邓莲儿一早便格外的安静斯文,颇不同于以往的娇憨顽皮,竟如变了一个人似的。江浪见了,越发心里不安,不知这位大小姐到底想干什么。 欧阳照听到邓莲儿之言,脸色微微一变,向江浪斜睨一眼,目光中露出怨怼的神色。 饭后江浪回到房中。邓莲儿跟着慢吞吞的踱了进来。 江浪想起昨晚她哭泣之事,细细瞧着她脸,道:“大小姐,你……”邓莲儿插口道:“且慢,不准再叫我大小姐。江大哥,从今天起,你就叫我‘莲儿’吧。我爹娘都是这般叫我的。” 江浪一呆,道:“大小姐,你……” 邓莲儿一顿足,娇嗔道:“都说不准再叫我大小姐啦!江浪,你不会想让我再哭哭啼啼的找你掌门师伯,说你欺侮我吧?” 江浪听到此言,见她俏脸上忽如罩了一层寒霜,随时便要发作,忙道:“大小姐。不,莲儿,莲儿!” 邓莲儿噗哧一笑,回嗔作喜,说道:“这就对啦,我知道你想问我早饭之时为何跟那么说话。”秀眉微扬,白了他一眼,道:“姑苏城外有座寒山寺,寺中的月明老方丈跟我爹爹颇有交情。我想陪你一起去拜访他老人家,请他做你的公证人。明白了吧?” 江浪一怔,点头道:“原来如此。”想了想,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道:“这是我来姑苏之前,你爹交给我的。他叮嘱我说,如果我有困难之时,不妨持此信向月明方丈求助。” 邓莲儿接过那封信,一双俏眼打量着江浪,叹了口气,道:“江大哥,你宁愿卖马,流落江湖,也不愿求助他人,是也不是?” 江浪微微一笑,道:“也不是。我又没到山穷水尽,何必要给别人添麻烦?” 邓莲儿叹道:“你,你这人,为了寻你妻子,你……究竟值不值得?”脸色一沉,道:“月明老方丈不仅仅是寒山寺的主持,更是‘韦陀拳’的掌门。江大哥,今儿你必须跟我一起去求他帮忙,请他来做这次神拳门大会的公证人。” 江浪叹了口气,道:“这个,会不会令月明大师为难?” 邓莲儿道:“无论如何,咱们也必须要先去寒山寺试试再说。”转脸望着关山房间的方向,小嘴一扁,道:“我适才故意这么说,便是想气气这老个老家伙。哼,竟敢小看你请不到公证人?江大哥,咱俩这次必须要请到月明方丈,不能让你掌门师伯笑话。” 江浪见邓莲儿神色坚决,又知她确系一番好心,不便拂逆其意,心想:“左右也没什么办法。且听大小姐的主意吧。”便道:“好罢。既然实在找不着合适之人,为今之计,也只有恳求这位月明大师了。”顿了一顿,又道:“只不过月明方丈倘若不便出面,咱们也不可勉强他老人家。” 邓莲儿见江浪同意了,嫣然一笑,道:“那是自然。”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绣花荷包,塞到江浪手上,道:“好好收着。” 江浪见那荷包入手沉甸甸的,便即打开一张,顿时吃了一惊,却见金光耀眼,竟是一片片黄澄澄的金叶子,为数着实不菲。 邓莲儿笑道:“江大哥,这些金叶子可是咱们的全部家当,想来也够咱俩花用个一阵子啦。嘻嘻。” 江浪微微点头,将荷包又放回邓莲儿手上,道:“我身上还有些银两。莲儿,不如这样,你且暂时收好,等我的银子花完了,再使这些金叶子罢。”他雅不愿接受邓莲儿的财物,却又怕她着恼,这才委婉其词。 邓莲儿侧头一想,点头道:“也好。总之我绝不能让你再卖马度日了。” 二人出了客栈,问明途径,赶向寒山寺来。 寒山寺相距客栈不过十余里脚程,依着邓莲儿的意见,连马也不必骑了。二人并肩漫步而行。 不久出得城门,越往前去,路人行人渐稀。 正行之间,突见迎面有人乘马飞驰而来。 江邓二人眼见对方奔驰奇快,便即往道旁相让。须臾那快马已到近前。马上之人突然间右手挥鞭,“刷”的一声,鞭梢已猛地往江浪头顶上击去。这一鞭突兀之极,来势奇快,出其不意,江浪猝不及防之下,竟尔忘记躲避。 便在这时,只听得一声娇叱,江浪身后轻飘飘的飞出一条绿影,一个空心筋斗,“细胸巧翻云”,后发先至,挟手夺过鞭头,挡在他身前。 那绿影其快如风,尚未着地,便即奋力一扯,叱道:“下来吧!” 那使马鞭偷袭江浪之人即将得手之际,突然间眼前一花,鞭头被人硬生生的抓住,甫觉不妙,猛地虎口剧痛,手中鞭柄又即被夺去。但他身子沉重,坐在马鞍之上,竟未落马。 江浪一惊之下,却见飞身来救、夺下马鞭之人竟是一位明眸雪肤的绿衣少女,头垂双鬟,娇小玲珑,正是律灵芸的使女小菊。江浪叫道:“小菊姑娘,是你救我。对了,你怎会在此?” 小菊哼了一声,尚未答话,忽听邓莲儿一声娇喝,纵身跃起。半空中裙底飞出一脚,砰的一声,已将马上之人踢得惨叫声中,翻身跌落地下。 那人先被小菊夺去马鞭,又被邓莲儿踢落马下,眼见出手的俱是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却又均是功夫极佳的武林高手。两女几下飞拳动腿,迅捷无伦,当真是兔起鹘落,只一刹那间,已经被击倒在地。 那人又惊又怒,当即一个“鲤鱼打挺”,呼的一声跃起,单刀向邓莲儿头顶猛劈下来。邓莲儿斗地矮身,刀锋从她头顶掠过,相差竟然只有寸许。顷刻之间,邓莲儿已欺到那人左侧,手肘撞处,正中他下颏。那人一声痛哼,便即仰面一交扑翻出去。 只听蓬的一声响,那人高大的身子已重重仰面摔跌在道旁石地上,只痛得他“啊”的一声惨叫,嘴巴开处,鲜血流了满襟,再也动弹不得。 瞬息之间,一条生龙活虎的魁伟大汉,已瘫软在地下,便如一团烂泥般堆在道旁,再也爬不起来了。 江浪又惊又奇,望望小菊,又望望邓莲儿,若非亲见,实难相信,击倒那大汉的,便是这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小菊和邓莲儿二女也自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目光中均有诧异之色。显然,二女也没料到对方有如此凌厉迅捷的身手。 邓莲儿小嘴一撇,冷笑道:“救人也不救到底,只夺了个鞭子,又有何用?”显然怪小菊力弱,未能一举将那人击倒。 小菊听了大怒,柳眉一轩,叫了声:“敢小看我,看掌!”忽地一跃而起,快如闪电般连击三掌。邓莲儿斜身抢进,左手反打,右掌擒拿,以攻代守,招数巧妙异常。 江浪没料到二女一言不合,竟然大打出手,忙道:“别打,都是自己人,快快住手!” 其时小菊和邓莲儿各逞绝技,互有争胜之心,一旦交上了手,哪里肯轻易停得下来? 二女都以快打快,拳来脚往,直似蝴蝶穿花一般。邓莲儿的拳路轻灵飘忽,小菊的掌法则精奇多变。江浪直瞧得又是佩服,又是担心,但见到二女斗得精彩之处,禁不住跨上两步,张大了口合不拢来。 两女拆了三十余招,便各遇凶险,猛听得那小菊叫声:“着!”左腿倏出,已扫中了邓莲儿胫骨。随即嗤的一响,邓莲儿长臂一振,挟手摘去了小菊左鬓边的一朵珠花。 两人一齐收掌后跃,均是花容失色,心中佩服,互相对望了一眼。 小菊横掌当胸,欲待挺身再上,江浪急忙张臂拦在二女之间,大声叫道:“住手,住手!” 小菊横了他一眼,道:“干什么?”江浪道:“小菊姑娘,这位是邓姑娘,是自己人。你二人干吗不分青红皂白,动手起来?” 小菊斥道:“我喜欢打架,管你甚么事?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见这个野丫头,就想狠狠教训她一顿。” 邓莲儿正自揉搓被踢得疼痛不已的左腿,听得小菊之言,勃然大怒,双掌一立,使个架式,叫道:“江大哥,你走开,看我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环!” 江浪道:“这位是小菊姑娘,是我的朋友。莲儿,你不可再动手!” 邓莲儿哼了一声,稍一迟疑,将手中珠花丢到江浪手中,气鼓鼓的道:“还给你朋友吧。” 江浪接过珠花,转向小菊,微笑道:“小菊,快戴好吧。” 小菊挟手夺过珠花,却不戴回,一双杏眼冷冷的瞪着江浪,恼道:“江大哥,枉我一直把你当成有情有义的男子汉,大丈夫,想不到你竟会是这种喜新厌旧的负心男人。哼!” 江浪奇道:“小菊,你这话是甚么意思?我不明白。” 小菊柳眉一轩,冷笑道:“不明白是吧?你不是成天吵嚷着要找自己妻子么?哼,怎地现下又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勾勾搭搭,不清不楚?枉我家小姐……,枉人家为了你……生了一场大病,卧床数日。你倒好,却逍遥快活的跟着一个美貌姑娘形影不离,也不知打的什么鬼心思。不值得,不值得,你这种天性凉薄之徒,我真是替人家不值得!”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17章 危途杀机(三) 第17章危途杀机 十七、危途杀机 江浪给她夹头夹脑一顿臭骂,心下莫名其妙,又见小菊言语间对邓莲儿颇有微辞,便道:“小菊,你误会啦!这位邓姑娘是我们青龙镖局邓总镖头的千金。他父女待我不薄。大小姐如今来苏州帮着一起找我妻子,她是个好人,你休要误会她。” 小菊哼了一声,上下打量着邓莲儿,气鼓鼓的却不言语。 邓莲儿听了二人对答,侧头细细打量着小菊,见这个十五六岁的小丫环妩媚娇俏,也自存了好奇之意,问江浪道:“江大哥,这位小菊姑娘究竟跟你什么关系?她家小姐又是什么人?看上去她好像很在乎你吗?” 江浪道:“小菊姑娘和她家小姐律姑娘曾经救过我,帮过我,她二人都是好人。莲儿,大家都是江湖上的朋友。你们别再这么疑忌对方啦。”转过头来,又问小菊:“适才真是危险,多亏你出手相救。对了,是律姑娘派你来的么?” 小菊余怒未休,小嘴向地下动也不动的那人一努,气呼呼的道:“不错。是小姐派我来暗中保护你的。因为我们得到消息,有人想要在途中截杀你!” 江浪奇道:“不会吧。我又没得罪什么人,怎么会有人要杀我?” 小菊横了他一眼,道:“那些准备杀你之人都是‘快网’田七和五湖帮的喽罗。他们从黄山派弟子罗丰嘴里打听到,当日马家坡夺宝之战,便是你事先通风报信,才招致田七爷和胡十三的惨败。田七爷这个人工于心计,睚眦必报,早已安排下杀手,伺机追杀你。总之你以后一定要小心了。” 江浪一惊,摇头道:“我不信。罗丰大哥无端端的为什么会出卖我?” 小菊叹了口气,道:“听说是前几日罗丰在城南一间酒楼里喝醉了酒,发酒疯,胡言乱语,却让五湖帮的弟子听到了。五湖帮和田七爷素来互通有无,狼狈为奸,现下换了新帮主,更是仰仗田七撑腰。因此,田七自然也知道此事了。” 江浪暗道:“罗大哥也真是的,一喝了酒,便管不住自己。却不知当时韩姑娘在不在他身边。若然她在,理应阻止罗大哥胡言乱语才是。”他当日不忍见罗韩二人遭了田七、胡十三一伙人的毒手,这才冒险连夜告知。只是万万没有料到,此事竟会泄露出去,以致为田七爷等人所记恨。 他呆立当地,想起一旦卷入江湖仇杀,此后势必后患无穷,一阵冷风吹过,不由得心中栗栗自危。 邓莲儿听说“五湖帮”等黑道中人意欲对江浪不利,便即留上了神,轻轻一扯他衣袖,低声道:“江大哥,那个田七爷是什么人,比五湖帮还厉害么?” 江浪定一定神,摇了摇头,走到那人跟前。 只见那人却是个黑脸虬髯的汉子,这时已经奄奄一息,胸前都是血迹。江浪侧头瞧了邓莲儿一眼,心道:“大小姐的功夫端的了得。这么一条大汉,竟被她三拳两脚收拾得只剩下半条命啦。” 邓莲儿嘻嘻一笑,道:“你这么看我干吗?这家伙胆敢偷袭你,是他自己作死,我这才下得重手。”身形一晃,右足伸处,却在那汉子左胁下踹了一脚。 那汉子呻吟了一声,口中又涌出一股鲜血,却已经能开口说话,有气无力的道:“臭丫头,有……,有……有种就杀了你爷爷。” 邓莲儿大怒,一足踏在他胸口,道:“臭贼,胆敢暗算我江大哥,还在逞英雄是吧。信不信本姑娘一脚踢死你?” 那汉子欲待再说几句狠话,无奈邓大小姐玉足踏处,力气着实不轻,他扭了几下,便不再动了。 江浪一惊,道:“他,他死了?” 邓莲儿嘻嘻一笑,道:“死不了,断了几根肋骨而已,晕过去啦。” 江浪俯身察看,果然那汉子尚有微弱鼻息。 小菊皱眉不语,忽道:“我想起来啦,这人是田七的徒弟,叫做‘铁臂黑豹’卜杰,也是个独行飞贼,素来心狠手辣,跟端午那日在灵岩山寺门外行窃我家小姐绣花荷包的‘踏雪无痕’申超是师兄弟。” 江浪又是一惊,想起小菊适才之言,叹道:“看来他果然是奉田七爷之命,前来杀我的。” 微一转念间,便即省悟,“快网”田七爷只道自己是一个武艺低微的寻常镖头,便派出这个徒弟“卜杰”截杀自己。他想起卜杰适才的那一鞭抽落,倘若真的击在自己天灵盖上,只怕立时便会脑破身亡。 只是田七爷和卜杰师徒万万料想不到,一向形单影只的江浪身边忽然间凭空多出了两位武艺高强的少女帮手。 邓莲儿秀眉一扬,道:“这姓田的恁地歹毒,竟欲置江大哥于死地。哼,既然这样,索性先下手为强,让我来先宰了这狗贼算啦!” 小菊也道:“不错,这狗贼敢杀江大哥,死不足惜。不如一刀杀了罢!” 江浪摇头道:“且慢。他只是奉师命而来,如今又被打得这么惨,已经是生不如死。罢了,饶了他吧。”略一思索,弯腰俯身,伸手将卜杰身子抱起,让他趴在马鞍桥上,又解下他的腰带缠好,以防他滑落了。 江浪轻轻拍了拍马臀,那马儿当即撒腿而去。 江浪心道:“希望这马儿识得途径,能将此人驼回到他师父田七爷身边。”对邓莲儿道:“咱们走吧。” 小菊忽道:“江大哥,你准备去哪里?” 江浪道:“我和邓姑娘去寒山寺,拜见主持月明方丈。”顿了一顿,对小菊道:“多谢你今天救命之恩。咱们后会有期。” 说着一拱手,转身便行。 小菊身形一晃,便即跟上,道:“你没听到我适才的话么?是我家小姐派我来保护你的,我当然须跟你一起去啦。” 江浪一怔,道:“其实律姑娘和你帮我的已经够多啦。小菊姑娘,是我江浪亏欠你们。你若再这么做,在下真的无以为报。” 小菊哼了一声,撅嘴道:“能说出这番话,总算你还有点良心。只不过现下你得罪了田七爷,江南绿林道的妖魔鬼怪中着实有不少他的党羽,岂肯善罢甘休?今后你处境凶险之极,我可不能丢下你不管。嗯,咱们快走吧。”说着不再多言,跳跳蹦蹦,当先而行。 邓莲儿向江浪嘻嘻一笑,做个鬼脸,也即背着双手,走在前头。 江浪只好跟在二女后面。 此时二女一个着红,一个穿绿,一左一右,俨然成了江浪的两大近身卫士。 江浪想起适才小菊与邓莲儿显露的高明功夫,心道:“以前我真是看走眼了。真没料到小菊这小姑娘的功夫这么厉害,竟似不在莲儿之下。” 只是想起自己一个大男人竟然还要两个如花少女来保护,不禁苦笑不得。心下琢磨:“总是我武艺低微,以致连律姑娘也不放心,竟派了自己的贴身丫环前来暗中保护。江浪啊江浪,你若不好生练功,反倒让小姑娘出手相帮,真是枉为七尺男儿了。” 不久到得寒山寺山门外。江浪取出邓通达的书信,交给知客僧,道明来意。那知客僧当即入寺禀报。 月明方丈接信后,亲自相迎,将江浪等三人接入禅房。见礼已毕,分宾主坐定。小沙弥送上清茶。 月明方丈已近六旬,身穿黄袍,外罩大红金线袈裟,生得肥肥胖胖,满脸红光,神情十分和蔼可亲。 待得小沙弥奉茶离开,他才手持念珠,向邓莲儿笑眯眯的道:“令尊当年在嘉兴‘烟雨镖局’跟着云总镖头之时,曾与老衲常常切磋拳脚刀法,甚是有缘。尤其是令尊的八十一路‘降魔刀法’,刚猛凌厉,大开大阖,乃是刀法中的精品。小施主,你是将门虎女,多半已经得到令尊真传了吧?” 邓莲儿抿嘴微笑,说道:“小女子当真惭愧。家严的刀法招沉力猛,况且紫金刀又长又厚,实不宜女子习练。晚辈自幼师从家母,所练的全是拳脚和鞭法,于刀枪兵刃一道,委实粗浅得紧。” 月明方丈和和邓莲儿二人叙谈之时,江浪偶尔一瞥眼间,忽见禅房西壁上一幅中堂,写着六祖慧能的偈语:“如能明了自身真,有真就是成佛因。不求自真外求佛,寻觅全是大痴人。”他一读之下,登时一凛,其时墙上中堂条幅虽不少,他的眼光偏偏落在这条幅上。 江浪此刻细细默读之下,心神大为震动。 原来他想起了梦中老人。这四句佛偈并不难懂,他在梦中老人口中常常听到,殊不陌生。 一时脑海中翻来覆去的尽是梦中老人“混沌之道”、“无招胜有招”、“自身便是成佛因”之言。小菊在一旁见他呆望着条幅,口唇微动,竟似傻了,不由得心下好奇,将嘴凑在他耳边,悄声道:“江大哥,你怎么啦?” 江浪转过头来,瞧着小菊,喃喃道:“有真就是成佛因,有真就是成佛因。” 月明和尚正与邓莲儿交谈,忽听得江浪之言,微微一怔,笑道:“江施主,这是我中土禅宗六祖慧能大师的佛偈。小施主以前是否听过?” 江浪双手合什,道:“晚辈对于佛法所闻不多。只是这句偈语,曾经机缘巧合之下,听得一位梦……孟老人说过,是以倒也记得。”想起梦中老人之事,心道:“只可惜梦中老人让我不得说出关于他的片言只语。否则倒可以跟这位月明方丈说说。” (江湖风波知几番,浪迹萍踪不忍看。传遍海内书神侠,奇文共赏说秦川!)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18章 掌门之位(一) 第18章掌门之位 十八、掌门之位 月明和尚微微点头,笑呵呵的道:“不错,有真就是成佛因。我佛门讲究明心见性,吾心即佛,心即灵山。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邓莲儿见月明和尚絮絮谈起佛法,滔滔不绝,忙接口道:“老法师,实不相瞒,我们此来一是向你老人家请安。二来,尚有一事相求,勿却是幸。” 月明和尚笑容一敛,道:“邓姑娘请说。”邓莲儿便把神拳门选择立新掌门,江浪须邀请一位公证人的情由说了。 月明和尚听了,皱眉不语,脸有为难之色。 江浪见月明手中紧握念珠,不住拨动,显然心中难以委决。当下起身道:“大师,晚辈来得实在唐突。你老人家倘若不便,千万不必勉强。” 月明和尚一怔,瞧了他一眼,迟疑道:“这个,此事,唉,阿弥陀佛……” 便在这时,小菊忽道:“老方丈,请借一步说话。小女子有一事相告!” 月明和尚瞧了瞧小菊,微感诧异,点一点头,起身道:“请随老衲到内室说话。”迈步入内。小菊向江浪浅浅一笑,跟着月明去了。 江浪和邓莲儿对瞧了一眼,疑惑不解,不知小菊想要跟月明方丈谈些甚么。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分,内室响起脚步之声,月明方丈陪着小菊缓步而出。甫一坐定,月明合掌念佛,微笑道:“早知道有这层渊源,贫僧也就不必瞻前顾后,担心得罪关施主了。江施主只管放心,贫僧到时自会前往贵派观礼。” 江浪喜出望外,躬身抱拳,说道:“多谢大师。” 又说了一会闲话,江浪等起身告辞,离开寒山寺。 邓莲儿一直心中憋闷,甫到寺外,再也忍耐不住,问小菊道:“喂,你究竟跟月明和尚说了些什么,他怎么会答应得这么爽快?” 这也是江浪心中的疑窦,于是也睁大眼睛,望着小菊。 小菊微微一笑,道:“那有什么了不起,月明方丈虽是佛门中人,同时也是韦陀拳的掌门人。只要涉足红尘,自然是要沾染人间烟火的。此次百派英雄大会,他老人家也在应邀之列。” 邓莲儿问道:“那便如何?” 小菊瞧了她一眼,道:“武林大会是在‘虎丘贺家庄’召开,而贺家庄的庄主是谁,江大哥自然知道。” 江浪一怔,随即恍然大悟,霎时之间想起贺庄主即是水天教的护教长老,当日在陷空岛上亲见他与“两广大侠”柳正义相谈甚欢,而柳正义又是这次百派英雄大会的始作俑者,如此一来,韦陀门的月明方丈自然与他二人颇有渊源了。一言以蔽之,月明方丈是不便驳回水天教的面子。 一路行来,邓莲儿尚有许多事情茫然不解,问东问西。小菊本不欲多言水天教的机密,却禁不住邓莲儿一番甜嘴蜜舌,不住口“小菊妹子”的软语相询,便捡些不要紧的说给她听了。 邓莲儿终于明白,月明方丈或许不会给父亲邓通达面子,但决计不会驳回水天教的人情。 她既知邓莲儿的来历,叹了口气,道:“这些年江湖上风平浪静,大家都说多亏有当年律天南大侠率众大败‘幽灵教’、‘天魔宫’、‘十二连环坞’等邪门歪道,一举定乾坤。这才长保武林正派根基稳如泰山,一干牛鬼蛇神无所遁形。只是自律大侠仙逝之后,中原武林极少再有贵教中人走动,想不到小菊妹子竟是水天教的重要人物。” 小菊微微一笑,道:“莲姐姐言重了。我只是个低三下四的小丫环,哪里算得上‘重要人物’?这话若是让人听到了,岂不要被笑掉了牙齿?” 邓莲儿摇头叹道:“一个小丫环便有这等惊人的身手,若是教中头目,岂非个个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小菊一笑,并不置答。 邓莲儿说得不错,水天教中的头目,在武林之中,确然个个都是一流高手。 三人边行边谈。小菊和邓莲儿两女竟是不打不相识,越说越投机。 江浪听得二女说来说去,都是水天教当年如何威风之事,从邓莲儿口中,更是对现任教主公孙夫人敬若天神。寻思:“这位公孙夫人便是律大侠的遗孀,也就是律姑娘的母亲。她一个女子而继任其丈夫律大侠的教主之位,这些年定然很不容易。” 不知不觉想起律灵芸来。心下暗叹:“律姑娘美若天仙,又武艺惊人,而且她竟然跟小昙生得一模一样。唉,想不到天下竟有这等奇事。” 回思自当日灵岩山中遇见律灵芸以来,种种曲折误会,心头不禁涌上一股难以形容的滋味。这位姑娘并不承认自己是鲍小昙,初时真令他怨愤难宣,愁尽惨绝。但是连日以来,他终于渐渐明白,此姝非彼姝,律女非鲍女。 这是事实,自然也无法改变。 然则究竟自己妻子鲍小昙去了何处,为何迄今杳无音讯? 到得“泰隆客栈”门外,小菊停了脚步,对江邓二人道:“江大哥,莲姐姐,你们进去吧。我也要回去向小姐复命了。你们切记,田七爷和五湖帮的人贼心不死,多半会再惹事端的。两位务须多加小心。” 江浪点了点头,道:“小菊,相烦转告律姑娘,便说多谢她多番援手之德。田七爷和五湖帮之事,由我而起,我一定会小心应对。大恩不言谢,今后两位如有差遣,我江浪自当效命。” 邓莲儿搂着小菊肩膀,道:“菊妹妹,今后你抽空要多来找我玩,好不好?”小菊点点头,道:“莲姐姐,我会的。”顿了一顿,又将嘴凑在邓莲儿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邓莲儿格格一阵娇笑,斜目瞧了江浪一眼。 关山和欧阳明二人听说江浪竟然邀请到寒山寺的月明方丈做为公证人,都大感意外。关山瞧了瞧江浪,只道:“很好,很好。”便不再言语了。欧阳明一怔之下,点了点头,笑道:“贤侄,你的面子可不小。” 二人均是不动声色,至于是否心情各异,却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只是从此之后,杨鹏和欧阳照便极少再露面,也不再邀请江浪到后院切磋拳剑了。连关春也甚少再找邓莲儿闲聊,似乎受了其父严辞训斥,不敢再露面。 神拳门大会之期日近一日,众人均是神情凝重,不苟言笑,如临大敌。江浪心下甚是纳罕。 江浪既知律灵芸并非妻子鲍小昙,寻妻之心急切,便即向关山禀明,径自带着邓莲儿到处探访。 邓莲儿自初次见到律灵芸的四张画像,登时惊得呆了。于是便缠着江浪,将他结识律灵芸和小菊的经过,细细问了一遍。待得弄明原委,秀眉深蹙,长长吁了口气,嗒然若失,喃喃的道:“想不到天下竟有这等美貌的女子!” 邓莲儿初时只道先前所见那幅江浪之妻的画像,必有夸张之处。无非是毛画师作画之时,笔下留情,刻意粉饰,诸如将肤色增白,将眉毛减淡,将下巴变尖等等,总之将被画之人容颜的瑕疵一一掩去。岂料一连细瞧四张不同方位所绘的律灵芸画像,始知世间真的有此绝色丽人。她望画兴叹,对江浪道:“江大哥,我现下不仅仅急于想见到江大嫂,还想见到这位律姑娘。唉,如今我才相信,天下真有江大嫂这样的美人儿。” 江浪摇头叹道:“只可惜这二人并非同一个人。而我娘子消失已有两月之久,我已打探过许多地方,却始终渺无音讯。” 二人持画寻访了数日,仍是废然而返。 邓莲儿听了小菊的叮嘱,连日来但凡外出,与江浪各携兵刃,唯恐田七爷一伙人再生歹意。差幸并无凶险。 江浪心下盘算:“想是我区区一个乡下镖头,又是晚辈。田七爷在江湖中何等威望,那天卜杰一击不中,如若再派人追杀,岂不大失其身份?” 这日早饭之时,关山对江浪道:“江贤侄,你今日再去寒山寺一趟罢。知会一下月明方丈,便说本门大会拟于后天巳时召开,地址便在‘三才门’邱老拳师府上。老法师如若方便,不妨提前一日前来,明晚邱老拳师将设宴款待各路宾客。务请佛驾准时降临。” 江浪应道:“是。弟子明白。” 这次江浪和邓莲儿二人重来寒山寺之行,十分顺利。 月明方丈听了江浪之言,欣然点头,殷勤招待二人吃了斋饭,送至山门。言语之间,甚是客气,却将江浪当作贵人一般看待。 邓莲儿虽然娇憨顽皮,爱使小性儿,但自来苏州之后,委实收敛了不少。尤其是得知田七等人意欲报复江浪之后,更加处处小心在意。她年纪虽轻,但毕竟是出身镖局,又在淮安“双鞭周家”习武三年,结识过三教九流的各色人物,于江湖之事殊不生疏。 这些时日中,邓莲儿更将江湖上诸般规矩、禁忌、帮派、切口都说了给江浪。江浪听了多时,始知武林中最为厉害的,仍然是水天教和冷月宫。今后闯荡江湖,这两个江湖教派,万万招惹不得。 只是那冷月宫虽与水天教齐名,却更加神秘莫测。据邓莲儿所言,冷月宫中已有十五年无一人现身江湖。但不知为何,武林之中,迄今从未有一人敢对之公然出言不敬。 九月三十上午辰时,苏州阊门“三才门”老拳师邱如海府中,张灯结彩,嘉宾盈门,到处喜气洋洋。 经关山和欧阳明商量之下,征询邱如海首肯,神拳门大会的地址便借用了邱家后院的练武场。 前一日晚间,邱府之中大排筵席,宴请前来观礼神拳门大会的一众嘉宾。邱老拳师亲自出面作陪,与关山一起,招呼几位公证人。杨鹏、欧阳照和江浪则随着邱老拳师的三位徒弟,在偏厅陪同各派小一辈的门人子弟。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18章 掌门之位(二) 第18章掌门之位 十八、掌门之位 当晚宾主尽欢而散。邱老拳师家的西厢院子中住满了客人。 此次应邀观礼的除了邱老拳师外,另有无锡府的“八臂罗汉”铁进,泰州“五虎断门刀”的彭长发、嘉兴府“烟雨镖局”的云胜及寒山寺的月明方丈。 由于邱家客房有限,杨鹏、欧阳照等神拳门弟子仍然住回泰隆客栈。只是到了次日一早,才相偕来到邱府客厅,先向掌门人请安,再向一众武林前辈见礼。 江浪杂在众小辈之中,抬头望去,见那客厅是一座二开间的大厅,当中一块写着“三才堂”三个大字的大匾。厅上中堂条幅,铜鼎陶瓶,一应陈设甚是华丽,端的是豪绅大宅的气派。 关山、欧阳明陪着众人喝茶聊天,众弟子侍立在侧。 巳牌时分,众人纷纷赶到邱府后院。关山和欧阳明在东首坐了。身后侍立着杨鹏、欧阳照、关春、江浪四名男女弟子。 西边一排椅子上坐着二三十位宾客。 这日阳光明媚,深秋之际,仍无凉意。 关山微微一笑,向欧阳明道:“师弟,开始罢!”欧阳明点头道:“还请掌门师兄主持大局。” 关山点一点头,起身走到练武场中,向西首宾客抱拳行礼,朗声道:“今日是敝派二十年一次的选立新掌门人大会,承众位朋友不弃,大驾光临,神拳门上下,同蒙荣宠,无不感激。” 说着又躬身行了一礼。 西首一众宾客纷纷鼓掌叫好。无锡府的“八臂罗汉”铁进是个秃子,他伸手摸着光头,叫道:“关掌门,闲话少说,还是快快进入正题吧。请贵派三位高足上场露几手‘流星神拳’绝技,也好让大伙儿开开眼戒!” 此话一说,不少人跟着起哄,齐叫:“不错!上场比武,才是正经。闲话就免了罢!” 关山哈哈一笑,道:“不急,不急。”待得众人安静下来,又道:“按照敝派规矩,的确是从门人子弟之中选出一位武功高强、智勇双全之人,作为下一任掌门。为了以示公允,敝派共邀请了五位德高望重的武林朋友担当此次大会的公证人。关某先向各位介绍一下如何?” 当下将月明、邱如海等五位公证人逐一介绍一遍。 他每报出名号之时,那人便即起身向众人抱拳行礼,引来场中阵阵掌声。 介绍已毕,关山笑道:“今日参与角逐本派掌门人大会的,共有三名弟子。一位是在下的徒弟及小婿,叫做杨鹏;一位是我二师弟的公子,叫做欧阳照;第三位是在下已故曲师弟的弟子,叫做江浪。这三位都是本派的少年俊杰,后起之秀,待会儿无论哪一位比武获胜,都将是我神拳门的新任掌门人。” 他报名之时,杨、江、欧阳三人也即向众宾客躬身抱拳,团团行礼。 关山望了望三名弟子,沉声道:“按照本门规矩,比武之时,只能以我神拳门的功夫。未经掌门人批准,不得擅自使用别派武功。否则,纵使获胜,亦是不能算数。三位,可听明白了没有?” 杨、江、欧阳三人齐道:“弟子明白!” 关山向邱如海等人微一点头,笑道:“邱掌门,月明大师,铁门主,彭掌门,云总镖头,有劳你们五位公证人来拿主意啦。”说着退归己座。 这边厢邱如海呵呵一笑,道:“适才铁罗汉兄说得没错。闲话少叙,言归正传,赶紧让贵派的三位少年英雄上场比划吧。咱们都是习武之人,也别闹虚文,还是开门见山的好。三位世侄各凭手底玩艺见真章,谁的武功第一,谁便是名副其实的神拳门掌门人。其他的,通通都是屁话!” 此言一出,众人哄然大笑。 铁进也道:“不错。其实也就是比武夺帅的事,简单之极,也不必讲那么多罗哩罗唆的玩意儿。否则便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烟雨镖局”总镖头云胜却道:“且慢。邱兄,铁兄,现下比武的共有三位年轻人。谁先上场,谁后上场,怎生比法,还是先弄清楚的好。” 邱如海一怔,点头道:“云总镖头的话也有道理。只不过三个人比武,无论是哪两位先出场角斗,胜者必然已消耗不少体力,如若再与第三人相争,吃亏不小,的确有失公平。” 月明和尚缓缓的道:“然则刀枪拳脚无眼,少停起手比武,乃是同门切磋,最好三位小施主点到即止。” 铁进斜睨了月明和尚一眼,冷笑道:“大和尚倒是慈悲心肠。只是在这比武场上,胜者为王,半分含糊不得,讲究的便是‘出手不留情’。再说了,人家练的是‘流星神拳’,自然是比谁的拳快,若是打得慢了,那还叫‘流星拳’吗?” “五虎断门刀”的掌门彭长发道:“神拳门的流星神拳号称‘快如流星,门路精奇’,此次比武,还是以拳脚功夫为主吧。当然,倘若真是拳脚之上难分胜负,再比兵刃如何?” 云胜皱眉道:“各位,说来说去,究竟哪两位先上场,却是怎么来定?” 此话一出,另外四人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过了片刻,邱如海沉吟道:“既然是三个人比武,邱某以为,为示公平起见,不如拈阄决定上场次序如何?” 于是五名公证人商量之下,决计要拈阄来定哪二人先出场。 不久邱如海令一名仆役取了纸笔,做了三个纸条,分别写着“一、二、三”三字。待得墨迹略干,将纸条折成三个一模一样的正方形纸片,一凝思间,恭恭敬敬的呈给月明和尚,道:“请大师监督。拈到‘一’和‘二’的先行上场比试。” 月明和尚微微一笑,将那三个纸片平平摊在右掌之上,向众人瞧了瞧,施施然步入场中,道:“请三位小施主自个儿随意来选。按照顺序,前两名先行比武。胜者可以休息半个时辰,再与第三位动手。” 杨鹏、欧阳照、江浪三人一齐来到月明跟前,并肩而立。 月明和尚微笑道:“三位小施主,哪位先来?” 杨鹏正犹豫间,欧阳照已抢着道:“晚辈先来吧!”跨上一步,伸手抽了中间那一张。杨鹏也即上前抽了下面一张。剩下来的最后一张当然是江浪的了。 三张纸片打开,杨鹏抽到的纸条上是个“二”字,欧阳明的是个“一”字。 江浪的自然是个“三”字了。 月明方丈笑眯眯的道:“请江小施主先退在一旁。”说着转身走开,径自返回西首座上。 江浪瞧着手里的纸条,确定无误,也即回到关山和欧阳明身后。 练武场正中,杨鹏和欧阳照二人一齐抱拳,团团向众宾客和本门师长行礼已毕,对瞧一眼,便自挥拳生风,动起手来。 “流星神拳”共有七十二路,素有“快如流星,拳脚无声”、“快如流星,门路精奇”等说法。杨鹏和欧阳照先前同门切磋,已交手多次,彼此拳法劲道,身形套路殊不陌生。 但见师兄弟俩四拳飞舞,跳荡纵跃,拳风呼呼,呼喝连连,斗得紧凑异常。他二人身手矫健,拳脚有力,此刻各逞绝技,这番拼斗,均自全力以赴,较之平时喂招拆招更见凌厉。 霎时之间,师兄弟俩已交手十余回合,但见拳影纵横,出招迅捷,刚猛狠辣,不时发出拳掌与肉体相碰之声。 西首观礼宾客纷纷发出喝彩之声,鼓掌叫好,待到精彩之处,更是采声雷动。 江浪越瞧越是诧异,只觉这二位师兄此刻打出的“流星神拳”较之以往与自己切磋之时,精妙之处,相差实不可以道里计。显然他二人均隐藏了不少实力。 眼见二人拳影翻飞,蓬蓬有声,各遇凶险,欧阳照固然已左眼青肿,杨鹏的半幅衣袖也已被扯脱。 堪堪斗到五十余招,杨鹏突然上盘露空,卖个破绽,引得欧阳照一招“星飞电闪”,右拳招式使得老了,径自击向自己左耳。杨鹏斗地矮身,左手斜引,右手划了个小小圆圈,蓦地五指翻转,啪的一声,击在欧阳照后颈。 欧阳照被掌力一推之下,收不住脚步,登时扑地跌倒。 他又惊又怒,右掌在地下一按,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跃起,一声怒喝,双足陡然飞出,却是一招“魁星踢斗”。如此连环三脚,杨鹏被迫连连后跃,躲了两招,却终于被第四脚冷不防的踹在小腹,一声痛哼,弯下了腰。 欧阳照双掌一错,要待乘势进击,忽听得邱如海、月明等人齐叫:“住手!不要打了!” 众人一起站起身来,望着场中二人。关春叫了声:“鹏哥!”抢上相扶。杨鹏将头歪在一边,脸色苍白,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弯腰捧腹,兀自站不直身子。 至此,江浪在旁已瞧得明白,始知杨鹏和欧阳照二人确是暗中均已隐藏了极厉害的杀手锏,以待今日争夺掌门人之时突然施出,出其不意,一举击败对方。奇的是杨鹏的流星拳中固然夹杂着从未见过的招式,而欧阳照的腿法,竟然也是本派所无。 江浪侧过头来,只见关山眉头紧皱,张口结舌,脸上大有怒色;欧阳明却捋着白须,微微眯起了双睛,面有得色。 江浪一转念间,心下恍然大悟:“原来是杨师兄首先使出了其他门派的掌法,算计了欧阳师兄。而欧阳师兄又用了别派腿法,踢伤了杨师兄。如此以来,关师伯虽然心里有气,却也发作不得。毕竟是杨师兄自个儿理亏,作弊在前,先行使上了别派功夫。” 只是没料到一场同门角逐,为了一个掌门人之位,这两位师伯竟然是煞费心机,各有计谋。言念及此,他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18章 掌门之位(三) 第18章掌门之位 十八、掌门之位 云胜哈哈大笑,道:“这一场龙争虎斗,还是欧阳贤侄技高一筹。唔,看来神拳门的掌门之位,非他莫属了!”彭长发也点头笑道:“不错。英雄出少年,欧阳贤侄确是功夫了得。不过杨贤侄的武功根底也着实不弱,以后神拳门有这等得力的人才辅佐欧阳贤侄,相信神拳门定可在武林中大放异彩!” 关山听这二人一唱一和,敲砖钉脚,似乎神拳门掌门之位已经成了欧阳照的囊中之物,哼了一声,转脸望着场中弓着身子的杨鹏,暗暗骂了声“废物”,又见欧阳明嘴角边颇有得色,更是气得脸色发青。想起自己处心积虑,经营已久,便是为了这个女婿能接替自己,岂料到头来竟是白忙一场,为人作嫁。 便在这时,只听得西首一个娇嫩的女子声音冷笑道:“欧阳照这种懦夫也配做掌门人。哼,当真是大言不惭,无非是不要脸之极的胡吹法螺罢了!” 众人一惊,转过头去,尽皆向说话之人瞧去。 只见西首墙角俏生生的站着一位红衣少女,杏眼桃腮,娇媚如花,一张脸上充满了讥嘲之色。她身旁跟着一名俏目俊脸、唇红齿白的瘦削青衫少年,腰悬佩剑,也是一脸不以为然之色。 江浪看见二人,不禁吃了一惊。他自然识得那红衣少女是邓莲儿,而那位站在她身畔的青衣少年却是女扮男装,正是律灵芸的使女小菊。 众人均不识得这位红衣美貌少女是什么人,便将目光向邱如海脸上瞧去,毕竟这里是他的宅第。这个美貌少女多半是他的闺女或女弟子也未可知。 邱如海呵呵一笑,问邓莲儿上下打量,问道:“请问姑娘是什么人,适才之言,又是何意思?” 这句话一出口,自然是向在场众人表明,这个小姑娘与我邱家毫无关系,各位可别误会了。 邓莲儿小嘴一扁,缓步而前,微一敛衽,说道:“邱老爷子,小女子姓邓,是神拳门弟子江浪的朋友。虽未应邀观礼,实属不速之客。但是神拳门的关掌门和欧阳二爷都认识小女子。想来这个地方,我也能来吧?” 邱如海微微撇嘴,心道:“当着众人之面,我能说不么?”却将目光转向关山。 关山点一点头,缓缓道:“这位邓姑娘确是我江师侄的朋友。她也是江北青龙镖局‘紫金降魔刀’邓总镖头的千金。” 邱如海一呆之下,随即哈哈一笑,道:“原来是邓总镖头的掌珠啊。未知姑娘适才之言,有何说法?” 邓莲儿伸出一根白白嫩嫩的小手,指着江浪,道:“今日比武较技,争夺神拳门掌门人。江少侠也是神拳门曲三爷的嫡传弟子,按照规矩,也是要上场比武的。他并没有输,掌门之位未必归于欧阳照!” 邱如海一怔,瞧了瞧关山,见他忽向自己使了个眼色,笑了一笑。邱如海心中一动,寻思:“虽然老关求我帮忙,设法助其女婿夺得掌门之位。但此刻大势去矣,看来那个杨鹏是不中用了。老关这么一笑是什么意思,自然是想让那个江浪出来搅局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欧阳明的儿子顺利接位。” 于是点头道:“邓姑娘言之有理。”转头向云胜和彭长发道:“云兄,彭兄,按照适才的约定,先让欧阳世侄歇息一会儿,待得与江贤侄比试后,才有分晓。” 云彭二人尚未接口,月明和尚已高宣佛号,抢着道:“邱施主此话在理。第一场比武,确是欧阳小施主获胜。第二场还没比试,掌门之位毕竟还是未知之数,现下不宜过早定论。” 其实一干在场之人多半心中有数,这次比武争夺掌门,非杨即欧,那个姓江的后生只是一个陪衬而已。试问一块到手的肥肉,关山和欧阳明焉能送与旁人? 铁进也道:“不错。大伙儿先行解散,稍事歇息。一个时辰之后,再来这里见识欧阳照和江浪两位贤侄的身手吧?” 不待他说完,关山已快步走到当中,阴沉着脸,带着杨鹏、关春向西厢房检察伤势去了。邱如海和铁进二人也即陪同前去。 欧阳明望着关山的背影,冷笑一声,喃喃的道:“关师兄,别怪小弟歹毒,想当年我和曲老三,也是这般败在你手上的。哼,掌门人之位,也应轮流来做做。难不成合该你关家一直当老大?” 众人已经乱哄哄的解散。仨一群,俩一伙,聚在一起,自顾自的喝茶聊天。 江浪担心杨鹏伤势,也即跟着前去,只走得两步,却被月明方丈拦住,道:“适才欧阳小施主用的是漳州地堂门的‘撩阴腿’,江小施主,你要千万小心。” 江浪道:“我杨师兄的伤势严重么?”月明摇头道:“不碍事,被一脚踢伤了气海穴。三天之后,便会好转。” 邓莲儿冷笑道:“这还不碍事。三天之后,木已成舟,欧阳照早已做稳了神拳门掌门人啦!” 女扮男装的小菊也道:“不错。大和尚,你可有应对之良策?” 月明方丈这时已认出了小菊,叹了口气,道:“小菊姑娘,贫僧虽然答应你做这个公证人,但是咱们有约在先。莫非你忘了不成?” 小菊伸了伸舌头,秀眉微蹙,撅嘴道:“当然没忘啦,我记得很清楚呢。你只是保证这次比武能公平举行,自己绝不会帮助江浪作弊。哼!”月明和尚微微一笑,转身走开。 小菊和邓莲儿对瞧了一眼,又将一双明净的眼睛凝望着江浪,道:“江大哥,你一会儿比武之时,可要小心了!” 江浪淡淡一笑,道:“只是同门切磋而已。我根本无意于掌门之位,待会儿点到即止。你放心吧。” 小菊见他确无争位之心,眼珠一转,娇笑道:“江大哥,你所以一直寻不见江大嫂,便是因为你一直都是个无名小辈。你且想想,倘若你做了神拳门掌门人,再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听过你名字的人会越来越多,你说你的名字会不会传到江大嫂耳中?” 她这句话倒灵,江浪听了,心中微微一动,寻思:“我这么久毫无小昙的消息。莫非是她故意不愿见我?或者便是她无法见到我。小菊说得没错,我只是个无名小卒,寻找小昙,甚是困难。倘若我在江湖上有些名气,或许真有可能令小昙听到我的名声,说不定她会自行来见我,也未可知。” 言念及此,不禁双眼放光,连连点头,对小菊和邓莲儿道:“你们放心,待会上场,我一定会全力以赴,和欧阳师兄公公平平的比试一场。当然,我若落败,也决无怨言!” 一个时辰后,众人又重行入座。邱如海宣布,欧阳照和江浪比武开始。 欧阳照和江浪相对而立,各自横掌当胸,立个门户。 欧阳照冷笑一声,道:“江师弟,我先出招啦!”身形一晃,猱身扑上,劈面一拳,正是“流星神拳”中的一招“流星赶月”。 江浪端立不动,右臂抬起,横掠了出去。 欧阳照满拟自己的“流星赶月”一出手,按照惯例,江浪势必还以一招“月落星沉”。不料忽见他这么横臂一掠,不挡不闪,却不知意欲何为。他一犹豫间,身法略滞,却见江浪踏上一步,双拳齐发,上捣咽喉,下击小腹,正是“流星神拳”中的一招“双星横空”。 欧阳照冷笑一声,跟着变招,双拳交错迎上,自然而然的还以一招“星飞云散”。哪知江浪的双拳早已中途齐变,蓬蓬两响,同时拍在欧阳照左右肩膀之上。 这一招来势突兀之极,却又全是“流星神拳”中的套路,只是似是而非,从所未见。两招甫过,欧阳照已双肩被拍,身不由己的后退了两步,险些跌倒。 欧阳照又惊又怒,直道是自己粗心大意,误中两拳,当下拿桩站定,大喝一声,踊身抢上,一套迅猛凌厉的“流星神拳”猛击而出。 但见他大呼鏖战,拳影翻飞,跳荡纵跃,招招既快又狠,却将江浪笼罩在拳影之中。 江浪取的纯然是守势,遇式破式,见招拆招,并不还攻。 奇怪的是,任凭欧阳照的拳法如何迅捷,如何刚猛,如何星飞电闪、疾如流星,江浪只是或一横臂,或一竖掌,或一斜步,便即从容避开。眼见七十二路“流星神拳”堪堪打完,欧阳照一轮狂风暴雨般的猛烈攻势,竟尔没沾得上江浪的一片衣角。 饶是欧阳照如风如火、似雷似电的一番快拳打出,虽未能见功,观斗的众人却对他精彩绝伦的拳法大为赞叹,一齐鼓掌喝彩。 邱如海、铁进、云胜等各派高手均想:“这个欧阳照能将本门拳法使得如此行云流水,曲尽其妙,着实不易。‘流星神拳’变化多端,迅捷沉猛,果然有其过人之处。” 常言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连关山在东首主座上也瞧得脸色微变,暗暗点头赞叹,心想:“欧阳师弟家的这小子打出的“流星神拳”形神兼备,刚猛霸道,确已将我神拳门拳法的精妙之处发挥到了极致,唉,鹏儿与之相较,确是有所不及。” 只是院中观战的众人看不懂的是,明明欧阳照每一拳落点极准,出手极快,发力极重,偏偏每一招拳影及处,江浪总能无巧不巧的一一化解。 而在众人眼中,江浪被困于欧阳照的拳影掌风之中,守多攻少,似乎已无还手之力。 邓莲儿和小菊并立比武场一角,凝神观战,见此情形,均是忧形于色。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18章 掌门之位(四) 第18章掌门之位 十八、掌门之位 一时比武场上,拳风呼呼,欧阳照拳打足踢,着着进逼。江浪则随手招架,并不还击。 欧阳照压根儿并未将这个小师弟放在眼中,满拟二三十招便可将之击倒。不料七十二路“流星神拳”眼见使到尽头,迄未显效,不由得慌了。他暗暗惊惶,心道:“不好!这厮原来也是扮猪吃虎,故意示弱来着。刚才他除了前两招还击之外,便一直守而不攻。看来他也隐藏了自己的真正本领。” 他以己度人,却不知江浪是后来才领悟到的这套“混沌一式”功夫要诀,先前在客栈后的林子中与两位师兄切磋之时,确系全力以赴,并未藏私。 欧阳照每一招均出手狠辣,直欲一拳将江浪打得重伤,最好能落个残废。并非江浪得罪了他,只因这些日子来,他眼看着貌美如花的邓莲儿整日价跟在江浪身边,却对自己冷口冷面,爱理不理,浑不将自己当作一回事。他冷眼旁观,其实早已妒火中烧,但为了能顺利登上掌门人之位,强自隐忍。 适才邓莲儿忽然现身,对欧阳照冷嘲热讽,呵斥其不配做神拳门掌门人,更是令他恼羞成怒,这时却将满腔怒愤,尽数发泄在江浪身上。 他久攻不克,不免越打越怒,越打越惊,蓦地里大喝一声,双拳虚晃,右足飞起,向他小腹猛踢过去。 这一脚已非神拳门的招式,踢腿之际,甚是阴狠。 只见江浪仍是不慌不忙的斜身相避,并不还手。 欧阳照一咬牙,跟着连踢两腿,鸳鸯连环,快速无伦,径自袭向江浪下阴,赫然便是适才踢伤杨鹏的那套“撩阴腿”。 这两招一出,旁观众人无不惊呼。邓莲儿和小菊纷纷骂道:“卑鄙下流!”“这是哪门子的流星拳?”“这场比武不算!” 欧阳照冷笑一声,更是足底加劲,一腿快似一腿,猛地右足飞出,当胸侧踢,势必将江浪一脚踹飞。 江浪忽地斜身出拳,叫了声:“看招!”右手一晃,照着欧阳照的右腿胫骨便是一拳。拳腿相交,砰的一声。欧阳照大叫声中,左腿向后跃开,却是单腿独立。只见他抱住右足,不住呻吟,摇摇欲倒,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欧阳明大惊,霍地站起,叫道:“照儿,你的腿怎么啦?” 欧阳照抽着冷气,嘶哑着声音道:“我的腿……我,我的小腿胫骨断啦。啊唷,痛死我啦!”忽然间忍耐不住,扑翻在地,放声大哭。 欧阳明再也顾不得比武场的规矩,纵身奔进场中,搀扶儿子。邱如海、月明和尚等纷纷涌了上前。 小菊和邓莲儿均是又惊又喜,奔到当中,齐向江浪道:“江大哥,你赢啦。你赢啦!” 一时场上闹哄哄的,乱成一团。 江浪呆呆的站在当地,搔了搔头皮,一脸茫然之色。 适才他与欧阳照交手,使出的自然是梦中老人亲授的“混沌一式”。只是他自己也浑浑噩噩,莫明其妙,但见欧阳照的每一招每一式看似来势汹汹,其实却如同儿戏一般,更无半点力道。 这些招式迅捷凌厉,倘若在数日前放对之时,江浪自是难以招架。此刻却不知为何,欧阳照的每一拳于他眼中瞧来,犹如童子操刀,破绽百出,而且出招的姿式显得既笨拙无比,又迟缓之极。 因此,除了前两招外,江浪便不再还手。在他看来,欧阳照根本便是故意放慢拳脚,与自己喂招来着。直到那一脚“撩阴腿”踢来,众人惊呼声中,江浪恍然大悟,知道自己现下已参透了“混沌之道”、“乱拳胜神拳”、“无招胜有招”的真谛。 他脑中电光石火般一闪:“原来梦中老人的功夫,当真管用!” 于是他更不迟疑,随手一记“乱拳”,侧身发拳,迎上欧阳照强弩之末、劲力已衰的小腿,轻轻将之击倒。 其实他也只是随便发拳,并未出力,否则,欧阳照的胫骨必断无疑。 饶是如此,欧阳照已疼得满头大汗,涕泪交流。 月明和尚脸上微露笑容,对缓步而来的关山道:“关掌门,想不到‘神拳门’中有此佳弟子。当真是后生可畏。恭喜!” 关山正自细细打量着江浪,脸上神色又是诧异,又是狂喜,伸手拍拍江浪肩头,点头笑道:“不错,不错。老夫做梦也想不到,我神拳门中居然有江贤侄这样的佳弟子。看来,这些年曲师弟在乡下并没有白白苦守。唉,江贤侄适才那一拳,正是我流星拳中的精华所在。” 他这话说得既对,也不对。江浪的那一拳,从外观上瞧来,确是流星拳的险恶家数,其实却是江浪习惯成自然的一击。在他挥拳一击之时,脑海中压根便没有“流星拳”或者“混沌一式”的想法。 那只是很自然而然的随手一招而已。只是他领会“混沌之道”不久,不免生涩。倘若梦中老人在旁见了,定会讪笑他出拳之际,尚有斧凿之痕迹。 关山心情激动异常,欢喜赞叹之情,见于颜色,大声道:“就凭刚才那一拳,江贤侄便已远远超越了老夫。今后能将我神拳门发扬光大的,必是此子!”顿了一顿,反手将插在背后的佩剑解下,双手横托,转头对欧阳明、月明、邱如海等人道:“欧阳师弟,月明大师,邱兄,铁兄,我已经决定,从此刻开始,将本派第十六代掌门之位传给江浪!” 他此言一出,旁观众人无不动容。随即纷纷交头接耳,纷纷议论。 忽听欧阳明缓缓的道:“我也同意,本派掌门人之位,应该由江贤侄接任!” 月明和尚呵呵一笑,合十道:“善哉,善哉。今日之事,总算能够善始善终,皆大欢喜。” 于是,邱如海当众宣布了比武结果,胜者为江浪。众人欢呼鼓掌声中,一齐向江浪望去。月明、铁进、云胜等人纷纷上前道贺。 江浪迷迷糊糊之中,跟着关山向北跪倒,在一众宾客的见证之下,伸手接过神拳门历代相传的掌门信物“白云剑”。关山宣读了神拳门门规。 这时欧阳照的右腿胫骨疼痛已消,跟着关山、欧阳明一起,三人依礼跪拜新任掌门人。 神拳门中的杨鹏受伤卧床,关春在旁照料丈夫,是以二人均未前来参拜。 江浪一惊之下,急忙伸手相扶,说道:“大师伯,二师伯,欧阳师兄,快快请起。” 关山微笑道:“按照本派惯例,今后我和欧阳师弟便是派中的护法长老,辅助掌门人中兴本派。” 欧阳明抱拳道:“多谢掌门人适才手下留情。照儿根本不是掌门人的对手,不自量力,如有得罪之处,恳请掌门人大人大量,不予计较。” 原来欧阳明适才察看欧阳照的腿脚之时,当即猜出江浪是手下留情,否则自己儿子的小腿必受重挫。他略一凝思,将二人比武的情形在脑海中电光般一闪,越加心惊:“其实江浪只须三招便足以击败照儿。他却故意让照儿打完了七十二路‘流星拳法’,以保全他的颜面,一直等到他使出了‘地堂门’的腿功。看来此子武功之高,远胜于侪辈,只不过他是深藏不露罢了。” 他正寻思间,忽听得关山之言,显然也已想到此节,便即随声附和,奉立江浪为本派掌门人。 江浪忙道:“欧阳师伯,千万别这样说。弟子,弟子……” 欧阳明微微一笑,道:“适才掌门人的身手,确是将本派祖师爷所创的‘流星神拳’发挥到了至善至美的境界。我欧阳明这辈子能见到如此神拳,死而无憾!” 关山接口道:“不错。如若早知道掌门师侄的‘流星神拳’如此厉害,我和二师弟也不必枉做小人啦!” 欧阳明脸带愧色,点头道:“关师哥,小弟好生汗颜,妄想利用地堂门的功夫令照儿作弊。说来都是我对本门拳法信心不足,小弟该死!” 关山摇头叹道:“罢了。我又何尝不是如此,私心太重,居然鬼迷心窍,还让鹏儿学他娘的‘六合拳法’。师弟,想不到江贤侄的这一拳如此神妙。看来,咱们‘神拳门’要在武林中扬眉吐气啦!”欧阳明也道:“不错。师兄果然好眼光!” 关山和欧阳明对瞧一眼,均是欢喜不已。他二人俱是神拳门的名宿,侵淫本派的“流星神拳”数十年,如何瞧不出江浪适才那一拳的奥妙? 这边厢欧阳照向江浪深深一揖,恭恭敬敬的道:“掌门人,请恕欧阳照该死,胆敢对您不敬。适才若非你手下留情,我这条腿只怕要保不住啦。请掌门人放心,我欧阳照从此甘愿听奉号令,决不敢有半点违拗。” 江浪又是惶惑,又是惊喜,忙伸手相扶,道:“欧阳师兄,不必多礼。这些日子来你和各位同门师长一样,对小弟关怀有加。此情此义,江浪不敢相忘。从今而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一定要相亲相爱,互相照顾。” 欧阳照见江浪一片挚诚,并无见怪之意,这才心安。他偷眼望着远处角落的邓莲儿,见她正和一个面目英俊的青衫少年低声说笑,二人手拉着手,神态亲热,心道:“原来那个年轻人才是邓姑娘的心上人。我先前的想法,全是误会。想来江师弟出身寒微,只是个穷小子而已,邓姑娘又怎会看得上他?”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19章 巨人雷奴(一) 第19章巨人雷奴 十九、巨人雷奴 此时此刻,欧阳照对江浪先前的妒忌之心尽数变成敬佩之意。至于对正在与邓莲儿拉手闲聊,耳鬓厮磨的那个青衣少年,他只瞧得几眼,却连妒念怒火也转不起来了。 只因那青衫少年实在生得太俊俏了,令欧阳照一见之下,顿时自惭形秽。心想如此俊雅的公子哥儿,换作自己是邓莲儿,也决计会钟情于他。难怪邓莲儿竟会为了此人而毅然离家出走了。 关山见江浪与道贺的各派首脑人物应酬之时,结结巴巴,甚是腼腆,显然是少年人脸嫩,甫做一派掌门,殊无经验。他呵呵一笑,便即在旁指点帮衬,插科打诨,谈笑风生。 众人纷纷向江浪欢然道贺,正热闹间,忽听得前面院中呼叱喝骂,随即兵刃相交,乒乒乓乓的打得甚是猛烈。 邱如海吃了一惊,脸色一沉,扬声叫道:“大丰,栋儿,发生了甚么事?” 他所呼唤的,便是自己的两个弟子。这二人奉命在前面把守。 便在这时,只听得一人大声嚷道:“甚么,邱掌门在后院呢。很好,很好。哈哈!”一阵狂笑之声,轰轰入耳,声若雷震。 跟着脚步声大作,有人奔近。 众人正愕然间,却见月洞门处人影闪动,三条黄布短衣、腰悬短刀的彪形大汉大踏步闯了进来。当先之人身形魁伟,手长脚长,左右手中各自将一人提在半空,犹如老鹰捉小鸡一般。 那被捉的二人个头原本不低,但此刻后领被那大汉提了起来,身子悬空,手足乱抓,却也挣扎不脱。众人均已认出,被提之人便是邱如海适才呼叫的两名徒弟,一个叫做梁大丰,一个叫做秦栋。 众人一看之下,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但见闯进来的三名大汉均是一般的身材高大,魁梧奇伟,宛似三座肉山。在场的众人之中以关山个头最高,但与那三人相比,犹自矮了不止一头。 更奇的是,这三人不仅仅是高大魁伟的壮汉,抑且个个生得高鼻深目,短发鬃曲,胡须金黄,形貌甚是古怪,一望而知,并非中土人物。只是三人身上所穿的均是汉服,颈悬明珠,耳钉金环,腕带玉镯,打扮甚是奇特。 关山、铁进等素知邱如海的两名徒弟梁大丰和秦栋俱是三才门的好手,手底功夫着实不弱,此时这二人却被那胡人一手一个的提在手中,直如无物,然则那胡人的膂力,自然非同小可了。 邱如海见自己的两名爱徒被人如此戏侮,又惊又怒,踏上一步,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擅闯我‘三才门’?快把我徒弟放下来!” 那当先的胡人哈哈一笑,双臂微转,向前掷出,呼的一声,梁、秦二人同时飞出丈许,落向地下。邱如海和关山各自纵身跃出,一人一个,分别去接。 但听得蓬蓬声响,邱如海抱着梁大丰,关山抱着秦栋,倏忽间扑翻在地下,各自滚作一团,甚是狼狈。 这么一来,众人尽皆大惊。须知关山和邱如海均是武林中的老拳师,堪称一代宗师,数十年的武功造诣何等深厚?然则以他二人之力竟然接不住梁、秦二人,自然并非由于那两名弟子的身子太重,而是那胡人的膂力惊人之故。 原来关山和邱如海本已接住梁、秦二人,各使一个千斤坠,拿桩站定。 不料突然之间,那两名弟子身子上另附一股古怪的力道,突如其来,难以抵敌。这二人均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甫觉有异,当即各自抱住一人着地打了个滚,虽然狼狈,却也化解了那胡人暗伏的劲道。 那胡人甚是得意,仰天打个哈哈,声震长空,气势惊人。他环顾四周,待见到邱如海和关山跃起身来,满脸羞惭,显是当着众人之面跌倒,甚感丢脸。他心下越发得意,问道:“你二人哪一位是三才门的邱老掌门?” 那胡人所说的竟是汉语。只是话声语调不准,听起来甚是生硬。 邱如海哼了一声,放开自己徒弟,向那胡人怒目而视,冷冷的道:“在下便是邱如海,阁下是什么人,驾临寒舍有何指教?” 那胡人大剌剌的点一点头,皱眉道:“原来尊驾便是邱老拳师,幸会,幸会。在下听说姑苏城中像样的武林人士不多,差幸邱老掌门勉强也算得上一位。唉,见面不如闻名,想不到却这么没用。连自己的徒儿都接不住,真是令在下失望!” 邱如海老脸微赤,怒道:“你在他二人身上伏下暗劲,这门功夫当真了得。还请尊驾先行报上名来?” 那胡人傲然道:“好说。在下来自西域昆仑山飞来峰,我名叫‘雷奴’,我身后这两个是我的奴隶阿甲和阿乙。在下奉我们巨人帮高帮主之令,前来中原办事。邱掌门,适才我进门求见,你这两个徒弟出言不逊,好生无礼,居然带着几名仆役拦着我等,不让入内,还敢动刀动剑,被我略施小惩。你不会介意吧?” 邱如海心想:“你打伤我的徒弟和家仆,还好意思问我会不会介意,当真无礼之极。”说道:“小徒是奉老夫之命,在前面守卫,闲杂人等,不准入内。”顿了一顿,又道:“尊驾前来敝庄,打人闯府,究竟是何用意?” 雷奴道:“在下是好心来奉劝邱老掌门,十月初十的百派英雄大会,贵派最好不要参加!” 邱如海一愣,缓缓道:“尊驾这话是甚么意思?” 雷奴道:“意思很明白,我不喜欢你们‘三才门’参加英雄大会。顺便告诉你,我主仆三人一路东来,铁枪门、七星剑派、五凤刀等六家门派,都已被我半道劝退,现下均已返回本派,决计不可能与会啦!” 此言一出,在场的不少人都“咦”的惊呼出声。“八臂罗汉”铁进忍不住嘿嘿冷笑两声,道:“好大的口气!听阁下之意,便是想要阻止各门各派参加这次的英雄大会,是也不是?” 雷奴大剌剌的道:“不错!” 铁进怒极反笑,伸手搔着光头,问道:“阁下凭什么要这么做?” 雷奴双拳微举,道:“凭我的两个拳头!” 铁进望着铁塔一样的雷奴,丝毫不显惧意,道:“原来阁下擅闯三才门,便是故意捣乱来啦!” 雷奴点一点头,颇感不耐烦,问邱如海道:“邱掌门,我的来意你听明白了没有?” 邱如海脸色铁青,喃喃的道:“明白,明白的紧哪!”微一踌躇,问道:“除了我三才门,阁下是不是想将前来姑苏参加英雄大会的各门各派全部逐退?” 雷奴摇头道:“那倒不会。但是在下会见到一家,便收拾一家。我们只有三个人,阿甲和阿乙又武功不济,哪里顾得这许多门派?” 彭长发插口说道:“请问阁下,适才你所说的铁枪门、七星剑派、五凤刀等六家门派当真乖乖答应不再来姑苏与会了么?” 雷奴道:“在下过潼关以来,遇到六家,便劝退了六家。这六个门派现下都已答应啦。只不过,每一家都费了一点儿手脚,可不算‘乖乖答应’的。” 说着右手微微一挥,他身后右侧那个叫做“阿乙”的胡人踏上一步,将手中一只黄布袋打了开来。 雷奴道:“这里装的是‘断魂枪’掌门候天来的右手、‘五凤刀’门主曲修文的左耳、‘铁枪会’总舵主许广的鼻子。各位若是不信,不妨自个儿瞧瞧!” 邱如海和关山同时上前一步,往袋内张望一眼,两张脸登时难看之极。 一干年轻弟子听说那个胡人的布袋中尽是眼耳手鼻等五官和残肢,不禁恶心,却听得哇的一声,已有人禁受不住,开始呕吐起来,更有不少人急忙伸手掩住鼻子。 小菊和邓莲儿二女初时不以为意,这时也不禁听得花容变色。 雷奴洋洋得意的道:“瞧清楚了,共有五个门派的掌门人身上之物。邱掌门,‘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若是肯乖乖答应,便不用跟他们一般下场啦。否则,在下也只有借你的左手用上一用啦!哈哈。” 说着双手叉腰,仰天大笑。 众人听了,无不震惊。倘若雷奴所言不虚,他三人从昆仑山一路东来,途中“劝退”了数家中原各派高手。旁的不言,便只看那阿乙袋中血淋淋的残肢五官,便可想见其中不知经过了多少场龙争虎斗。 铁进忽然冷笑道:“阁下适才说一共有六个门派的当家之人答应不来参加大会,何以又说袋中只有五个人的身上物事?” 雷奴低头睨了他一眼,冷冷的道:“七星剑派的左老道脑袋被打成烂西瓜,对于稀烂的东西,在下没有兴趣!”顿了一顿,又道:“这袋中的手足耳鼻,俱已经用石灰和药粉弄好,一时倒也不会腐烂。” 只听得哇哇声响,又有不少人呕吐出来。 铁进脸色大变,猛地一声呼啸,猱身抢上,右掌挥处,径自往他脸上掴去。 雷奴不闪不避,提起蒲扇大的巴掌,以掌对掌,迎了上去。 不料铁进外号叫做“八臂罗汉”,一套少林“罗汉拳”何等精妙,身形略偏,右手翻出,疾伸而前,啪啪两声,已在雷奴左右面颊上飞快的打了两记耳光。 雷奴一怔之下,却见铁进已向后反跃,远远站在一丈之外。 这么一来,众人一呆之下,齐声喝彩,都道:“好功夫!” 雷奴伸手抚摸自己被打的双颊,向铁进略一点头,道:“好一个秃驴,你的身手倒也不慢,看来中原武林中还是有几个有点能耐的家伙。不错,不错。你是甚么人,且报上名号,莫非你也是三才门的高手?” 铁进双眉一挑,斜目横睨,傲然不语。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19章 巨人雷奴(二) 第19章巨人雷奴 十九、巨人雷奴 邱如海哈哈一笑,道:“原来西域的‘神功’,也不过如此。”向雷奴瞧了一眼,淡然道:“这位是我的好朋友,乃是罗汉拳的铁门主,江湖人称‘八臂罗汉’。铁门主凑巧在我家中做客。更巧的是,十月初十那天,他也将带同一众罗汉拳的弟子参加百派英雄大会。阁下是否也一并要‘劝退’了?” 雷奴一怔,脸有喜色,点点头道:“妙极,妙极!在下好像也听说过中原武林有这么一个门派。既然也凑巧遇见了,那倒是省了一番功夫。不错,铁门主,你也一样,如果不想断手断脚,还是乖乖的离开苏州罢!” 他此言一出,但听得嘿嘿、哈哈、呵呵之声不绝,各派中人一齐哄然而笑,喧声大作。 雷奴皱眉道:“你们笑甚么?” 欧阳明在旁冷笑一声,道:“大伙儿是笑阁下有眼无珠,狂妄无知。我来先向阁下介绍一下吧。这两位分别是泰州‘五虎断门刀’的彭门主和嘉兴府‘烟雨镖局’的云总镖头;这位大师是寒山寺的月明方丈,也是‘韦陀拳’的掌门人。哼,当真事有凑巧,这几位中原武林的当家之人,适逢其会,刚好都在邱老掌门府上做客,而且不久都将会参加百派英雄大会。却不知雷奴兄可有兴趣一古脑儿的都给‘劝退’了罢?” 雷奴眼前一亮,又惊又喜,拊掌道:“妙极,妙极!在下本来便要一一登门拜访各位,想不到竟会一下子见到四位。难得英雄大会未开,这儿倒先来个‘英雄小会’,哈哈。那可当真太巧啦!”顿了一顿,向欧阳明打量了几下,问道:“你又是何门何派的,不如也一样乘早回去罢?” 欧阳明淡淡的道:“在下复姓欧阳,贱名不足挂齿。只不过是中原武林中的无名之辈罢了。” 欧阳照见父亲这么贬低自己,心头甚是不忿,忍不住插口道:“我爹爹乃是中原‘神拳门’的长老!”顿了一顿,登觉失言,脸上一红,伸手向身边的江浪一指,大声道:“这位便是我们‘神拳门’的江掌门。” 雷奴瞧了瞧江浪,突然哈哈一笑,伸手指着江浪,说道:“就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居然也是掌门人。哈哈!” 欧阳照怒道:“不错。江师弟便是我们掌门人。姓雷的,你笑甚么?”懊恼之下,浑忘了“雷奴”只是其名,并非当真姓雷。 雷奴一面大笑,一面用手指着江浪,摇头道:“小子,你也是甚么门的掌门人么?哈哈,快快回家吃奶吧!” 江浪踏上一步,双手一拱,说道:“在下神拳门江浪。” 雷奴笑道:“小娃娃,听说神拳门的‘流星神拳’讲究迅如流星,拳脚无声。跟方才那个‘八臂罗汉’的罗汉掌不相上下。哈哈,你的流星拳法练熟了没有?” 此言一出,铁进、邱如海等人相互瞧了一眼,均是难掩惊讶之色:“这个胡人看似鲁莽粗疏,其实精细得紧,居然连中原各派的武功家数都了然于胸。看来此人有备而来,没那么简单。” 突然间风声微动,黄影闪处,雷奴已闪电般窜到铁进跟前,右手挥出,啪啪两声,铁进猝不及防之下,一张黝黑的脸上已然重重的挨了两巴掌。 奇的是,铁进此刻正站在一丈开外,雷奴庞大的身躯竟以快捷无伦的身法欺近发掌,又以快捷无伦的身法退回原处。 铁进一呆之下,登时大怒,虎吼一声,飞身抢上,双拳如风,一阵狂舞乱挥,霎时之间击出了七八招快拳。 关山和邱如海、云胜三人齐叫:“好厉害的‘罗汉拳’!” 雷奴见罗汉拳刚猛狠辣,变幻莫测,委实非同小可,不敢托大,竖掌当胸,见招拆招,凝神接战。 斗到分际,铁进陡然纵起身子,从半空中扑将下来,一招“罗汉撞钟”,双手交错,左拳劈面打去。雷奴横臂迎上,不料铁进招式忽变,右拳陡地里后发先至,跟着左拳斜穿,又从后面抢了上来。 霎时之间,蓬蓬蓬蓬蓬蓬蓬,“罗汉击鼓”,一连七拳,尽数打在雷奴胸前。 众人尽皆目眩心惊。关山、邱如海等素知铁进罗汉拳开碑裂石,威力惊人,担心他会将雷奴击毙,齐叫:“铁兄,手下留情!” 雷奴但觉自己上三路已尽数被对方的拳势罩住,只有挨打之功,更无还手之力,一惊之下,急跃跳开。 铁进得势不让人,欺身而前,双拳又是一招“罗汉醉酒”,中宫直进,猛击出去。呼呼声中,又挥拳击向雷奴腰间。 雷奴一味挨打,无暇还手,不禁恼羞成怒,杀机陡起,蓦地狂吼一声,挺胸迎上,蓬蓬两声,又硬生生的受了这两记重拳。但他随即双手围拢,抓住铁进双肩,高高举入半空,猛一使劲。 但听得铁进一声惨呼,满地鲜血内脏,一个人竟被扯成了两爿。每一半身子兀自分持在雷奴左右手中。 顷刻之间,罗汉门门主“八臂罗汉”铁进,竟尔被雷奴如撕熟鸡一般,将他身子活生生的从中分尸两爿! 突然间见到这血肉模糊的惨状,在场的一干中原武林人士尽皆吓得呆了。许多年轻人更是惊呼出声,先前呕吐之人,本已止歇,这时却更加的呕吐不止。直到连酸水也呕得没有了,兀自喉头呃呃有声。 邓莲儿嘤咛一声,登时晕倒在小菊肩头。小菊脸色苍白,搀扶着邓莲儿,呆立当地,竟自也吓得傻了。 江浪欲待上前安慰两女,刚迈出一步,又听得一声低呼,身边有人晕倒在地,低头一瞧,却是欧阳照。 雷奴哈哈大笑声中,啪啪两声,已将两片尸体掷在地下。他身上和脸上兀自沾着不少血肉,看上去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罗汉拳门的四名弟子忽见铁进被杀,顿时红了眼睛,嘶声叫道:“狗贼,还我师父命来!”发一声喊,纷纷扑上。 雷奴狂笑声中,迎上前去,双手一抓一抖,劲力到处,喀喇一声响,便有一人胳膊被他硬生生的扯断,跟着反手掷入半空,那人身未落地,便即丧命。雷奴抬腿横扫,正中另一人腰胁,又将其踹得肠穿肚烂而亡。 顷刻之间,即有两名罗汉门弟子断手折腰,死于非命。雷奴杀得性起,足不停步,冲向第三人,横臂突肘,一个肘锤,击在他太阳穴上。那人口中狂喷鲜血,气绝身死。 雷奴越加野性大发,狞笑声中,又去伸手抓向第四名弟子的脖子。 月明、邱如海、关山、云胜、彭长发等五人一呆之下,这才醒觉,惊怒交集,同时抢上,齐叫:“不得行凶!” 一时中原五派的掌门人纵身出手,各施本门擒拿手法,扳手的扳手,抱腰的抱腰,拉腿的拉腿,缠住雷奴。月明和尚更是闪电般抢在前面,伸手抱起那第四名罗汉拳弟子,就地一个打滚,远远躲了开去。 雷奴这一抓落空,行动不便,回过身来,奋力挣脱四人纠缠,横拳乱打,飞腿疾扫,势如疯狂。 但是中原四家门派的掌门人联手合击之力何等了得,雷奴虽然骁勇凶悍,恶斗数合,却也渐渐不支。待得八九招过去,他左肩右臀、前胸后背,接连中了六七下拳脚,甚是疼痛。 混斗之际,雷奴猛地省悟,拼着小腹挨了一脚,一步步后退,叫道:“住手,住手!我有话说!” 邱如海等人便即罢手停斗,各守门户,仍将雷奴围在核心。 雷奴的那两名手下动也不动的站在当地,宛如两座铁塔相似,自始至终,并不上前援手。 邱如海目眦欲裂,戟指喝道:“狗贼,你杀了铁掌门,罪该万死,还有甚么话说?” 雷奴哼了一声,大声道:“我们是比武放对,这秃子技不如人,被我打死,有何稀奇?你们中原武人以众欺寡,即便是杀了我,也是胜之不武。以后传了出去,岂不被江湖上好汉耻笑?这般打法,甚不公平,我雷奴不服!” 众人听了这话,互望了几眼,做声不得。那名被救下的罗汉拳弟子红了眼睛,嘶声叫道:“狗贼,你杀了我师父和师兄,我跟你拼啦!”又待冲上。月明和尚急忙抓住他手臂,急道:“小施主,不可,不可!” 那名罗汉拳弟子发疯般挣扎开来,直欲跟雷奴拼命。月明和尚出手如风,飞指点他“极泉”、“大椎”、“京门”三处大穴,方始将其制住。 关山沉声道:“雷奴,你杀了铁门主,这是不争事实。我们便是立时杀了你,也是替铁门主报仇,你有何不服? 雷奴哼了一声,傲然道:“你们几个既然都是各门各派的首脑人物,我正要打上门跟你们一较高低。有种的话,咱们一个对一个,逐一较量。只要在场各位任何一人能在拳脚兵刃之上打赢我雷奴,在下便是横尸当场,也死得心服口服。否则,你们以多胜少,太不光彩!” 此言出口,邱如海等面面相觑,均有犹疑之色。 彭长发突然间哈哈大笑,挺胸叫道:“好,好!雷奴,老夫今日便让你死得心服口服。彭东,拿刀来!”右手一挥,人丛中一名黑衣青年快步奔出,将一柄鬼头刀平举胸前,双手呈上。 彭长发伸手接刀,向邱如海等人点头道:“各位掌门且请让开几步,替在下在旁掠阵如何?”邱如海、关山等人素知彭长发乃是“泰州五虎门”的掌门人,一套家传的“五虎断门刀法”纵横武林多年,从未败过一次。在场众人之中,论及兵刃功夫,名头最响的,首推此人。 言念及此,众人纷纷退在一旁。 彭长发大踏步走到练武场当中,抱刀而立,左手向雷奴一伸,作个邀请的姿式,大声道:“请亮兵刃罢。” 雷奴略一点头,模仿彭长发说话神气,挺胸凸肚,向左首的那名奴隶叫道:“阿甲,拿刀来!”阿甲应了声“来啦!”当即反过手去,将斜负于背后的一个长长的黄色包袱解下,打了开来,取出一柄金光灿烂的大砍刀。 众人这才留意到,阿甲背后斜斜背着这么一只狭长笨重的黄布包袱,居然便是用来盛放雷奴这柄庞大之极的黄金大刀的。 江浪曾多次跟随邓通达护镖,亲见他与绿林盗贼放对,所使兵刃便是一把威风凛凛的紫金大刀,此刻乍一见雷奴的这把金刀,竟比邓总镖头的紫金刀还要大上一号,不自禁的暗暗心惊。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19章 巨人雷奴(三) 第19章巨人雷奴 十九、巨人雷奴 雷奴接过金刀,大模大样的走到场心,与彭长发相对而立,冷冷一笑,道:“在下曾经在西域听闻敝帮帮主谈及中原各派刀法,首推的便是佛山叶家的‘狂风十八斩’、泰州彭氏的‘五虎断门刀法’和河南少林派的‘降魔刀法’。闻名已久,不胜神往,早有登门领教之意。今日能见识到五十六路‘五虎断门刀’,也算不枉此行。彭掌门,请赐招!” 彭长发见雷奴的兵刃竟是一把金刀,只不过背厚刃薄,刀身甚长,显见沉重异常,形状极似关帝爷的青龙偃月刀。冷笑一声,森然道:“原来阁下也是使刀的,很好,很好!请赐招。” 雷奴伸了个懒腰,摇头道:“还是你先出招罢。我怕一刀便劈死了你,就见识不到贵派的刀法了。不好玩!” 彭长发闻言大怒,当下一摆鬼头刀,叫道:“看刀!”刀光一闪,当头砍落。 雷奴但觉金刃劈风,一刀向自己脑门劈来,来势威猛迅狠。当下滑步相避,挥刀横削,还了一招“横云断峰”。彭长发举刀挡格,当的一声大响,双刀相撞,直爆得火花四溅。 彭长发只觉虎口发麻,倒纵丈许,暗暗心惊:“这厮能将一身横练功夫的铁罗汉撕成两片,当真是力大无穷。嗯,多半此人是天生神力,我不能跟他硬拼,只有巧斗!”大喝一声,跳起身来,刷刷刷刷连环四刀,舞起一团白光。 雷奴忽见白光耀眼,寒气扑面,当即扬手一刀,突入光圈之中。瞬息之间,双刀连连交击,当当当当,响了四声,火花溅个不停。 彭长发斗得兴发,呼喝连连,身形纵起,鬼头刀翻转劈扫、撩挂云刺、托架抹挑,绵绵不绝的施展开来,愈使愈快,愈使愈猛。 雷奴不住后退,疲于招架。 斗到分际,彭长发招式又变,身随刀转,使出一招“八方藏刀势”,滴溜溜地绕着雷奴转个不停,鬼头刀前一刀,后一刀,左一刀,右一刀,霎时之间,八方各砍三刀,一共三八二十四刀,刀刀不离他的周身要害。 霎时之间,刀锋织成了一张光幕,将雷奴身子笼罩在刀光之下。 雷奴何曾见过这等超妙的刀法,嗤嗤声中,身上各处俱已被刀光所划伤。他愈斗愈慌,一时之间,竟被砍了个手忙脚乱。当下跳跃闪避,却将金刀竖立,以刀碰刀,乱劈乱砍,死死护住周身要害。 幸亏彭长发忌惮他神力惊人,点倒即止,不让鬼头刀和金刀相碰,一见他挥刀削来,立即变招。 “五虎断门刀”讲究敏捷精灵、刚劲有力、勇猛矫健、神情兼备,招式繁复多变,刀法有撩、砍、抹、跺、劈、崩、勾、挂、扎、切、绞、架等诸般变化,结合腕花、背花、缠头、裹脑。临敌之际,应变无穷。 彭长发身为五虎门门主,浸淫本派这套刀法数十年,孜孜不倦,熟极而流。此刻大敌当前,一招一式,更是使得得心应手,略无停滞。在场一众门人子弟和别派高手见了,无不喝彩叫好。 弹指之间,彭、雷二人已拆了五十余招。 彭长发鬼头刀越打越快,越斗越勇,一时占尽上风。突然间又是一声大喝,刀法斗变,挺刀向雷奴胸口直刺。雷奴微一迟疑,不解为什么对方会以鬼头刀使出剑招,身形略偏,迅即滑开。 却见彭长发霍地转身,右腕陡振,接连劈出三刀,当真快似闪电,刷刷有声。猛然间又是一刀斜砍而至,径袭自己左肩。 雷奴眼前一亮,狂吼声中,不退反进,竟以左肩迎上鬼头刀,白光闪处,只听噗的一声响,刀刃斜斩在他肩骨上。 彭长发这一刀乃是五虎断门刀法中的一记险招,叫做“猛虎跳涧”,出招迅捷,凌厉无俦,足以一刀将敌人劈成两半,本是必杀之技。 众人但见刀身结结实实的斫入雷奴肩头,入骨三分,多半琵琶骨已断,尽皆轰然叫好:“好刀法!” 不料雷奴肩上中刀后并不惨叫认输,反而一声狞笑,手中长刀掷落地下,探身而前,手臂一圈,忽地围拢,双手抓住彭长发双肩,高高举入半空。随即便欲手上发力,又拟将其分尸。 这一下奇变陡生,众人既未料到此人肩头如钢铁,竟然不惧鬼头刀,又未料到他会故技重施,不禁错愕。而彭长发兀自双手紧紧握着刀柄,想要抽回,突然间身子已被莫名其妙的举了起来。 众人惊慌失措之际,眼见彭长发又要跟铁进一般下场,被雷奴撕成两爿,关山和月明同时呼啸,一齐抢了上来。雷奴左腿横扫,砰砰两声,将二人踢倒在地。 但他这么身形略滞,倏地眼前青影一花,已多了一人。那人跳起身来,右手翻击,左右开弓,啪啪啪啪,连打四记耳光,叫道:“雷奴前辈,快快醒来!”伸臂抱住彭长发身子,奋力一扯,挣脱雷奴双手,随即飘身逃开。 雷奴陡觉双颊奇痛,眼前发黑,金星乱冒,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他惊骇之下,急向后退,定一定神,却见连掴自己耳光、救回彭长发的,竟然便是那个神拳门的年轻掌门人。 只是这个貌不惊人的年轻人,这四个巴掌又如何会有这么凌厉的掌力? 彭长发死里逃生,被人抱着落在一丈开外,这才省悟。他回过头来,见从雷奴手中抢回自己的,竟然是江浪。他惊骇之下,张口结舌,呆呆地望着他。 众人忽见江浪纵身扑上,先打耳光后救人,出手既快且准,干净利落,一呆之下,纷纷赞道:“好功夫!”“好身手!”“好本领!” 雷奴惊怒之下,右臂一回,反手抓住砍在自己肩头的刀背,猛地拔出,抛在一旁。众人望着那把鬼头刀,竟无半点血迹。 欧阳明脑子转得极快,叫道:“这家伙肩膀上定有古怪,多半垫了东西!”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出了口气,叫嚷道:“不错,原来他并非刀枪不入!” 雷奴冷笑一声,踏步上前,叫道:“垫了东西又如何?废话少说。比武争胜负,还没结束呢!”伸手一指江浪,大声道:“小子,刚才那四巴掌打得不错。这样罢,你只要接得了我十招,这里所有的人我都不再‘劝退’,这次中原武林的英雄大会我也不捣蛋啦。你敢不敢跟我比武?” 江浪尚未打话,关山接口道:“不行!我们掌门人年轻太轻,功力尚浅,不是你对手。还是让老夫来领教阁下高招吧!”欧阳明也道:“师兄,让我来吧!” 雷奴摆了摆手,冷笑道:“凭你们两个糟老头儿,还是一般的没用!”斜眼打量着江浪,问道:“小子,你敢不敢应战?” 江浪见月明和尚、关山、欧阳明、邱如海等均向自己连连摇头,显是不赞同自己与雷奴动手,略一凝思,抬头道:“好,我跟你打!” 雷奴大喜,点点头道:“咱俩比试兵刃功夫,只要你接得了我十招刀法,这次英雄大会,我便不再过问。嘿嘿,你若是接不了十招,这里的几位掌门,还是一样,通通滚你们的臭鸭蛋吧!” 月明等人见江浪挺身接受挑战,均感意外,纷纷相劝。小菊和邓莲儿早已闻讯大惊,顾不得场中血肉模糊的铁进师徒的尸体,一齐奔来。两女一个拉衣袖,一个扯胳膊,央求道:“江大哥,别跟这野人动手。不可白白去送死!” 江浪微微一笑,道:“大家不要再劝了。我已经答应了他,岂能失信于人?” 小菊急道:“可是我答应了小姐……要照顾你平安周全。你若是被这个巨人撕得稀烂,我们怎么办啊?” 江浪见小菊和邓莲儿急得快要哭出声来,关切之情,见于颜色,心中感动:“看来律姑娘和小菊确是待我一番挚诚。还有莲儿,也是如此。有这三位朋友关心我,我便是今日死了,也不枉此生啦。”又想:“不知道小昙若然在此,会不会劝阻于我?” 雷奴见众人围着江浪乱成一团,心中老大不耐烦,叫道:“喂,中原小子,好了没有。比武而已,怎地婆婆妈妈,啰里啰唆的一点儿不爽快?” 邱如海心想:“我身为地主,人家打上门来。我却未能出手,岂非令人闲话。”当下上前一步,抱拳道:“雷奴,有种的话,先来跟老夫打!” 雷奴尚未接口,忽听得一个娇柔的声音道:“邱掌门,还是让江浪上场跟雷奴较量吧!” 众人一惊,转头望去,只见墙顶不知何时多了两人,并肩而立。左侧之人是一个白衣文士,一丛山羊胡子,衣冠整洁,手中折扇轻摇,显得颇为风雅。右首那人却是个肥肥胖胖的富家员外,笑容可掬,衣饰华贵,腰间插着一杆铁尺。 邱如海见这二人气派不凡,微微一怔,忽然眼前一亮,想起一事,拱手对二人道:“两位朋友一向少见。这一位兄台莫非便是武林中号称‘翻云手’的虎丘贺家庄贺老庄主?” 那二人对睢了一眼,同时涌身跳入院内,昂然而来。待行到近前,那肥肥胖胖的汉子哈哈一笑,向邱如海唱喏行礼,说道:“不敢。邱掌门,贺某不速而来,擅闯贵府,实是冒昧。” 邱如海笑道:“好说,好说。贺庄主乃世外高人,更是贵客。贺家庄与寒舍同在姑苏,又是近邻,不必客气。却不知这位兄台怎生称呼?”说着瞧着贺昌身边的那名白衣文士。 贺昌含笑道:“这位是敝友律秀才,我二人前来,专门探访江浪江公子。邱兄,没打扰你们正经事吧?” 邱如海道:“没什么。只不知适才何以这位律朋友竟然要让江掌门跟这个西域来的雷奴比拼?” 律秀才淡淡一笑,缓缓说道:“因为我相信江浪一定能击败雷奴!” 邱如海听他声音清脆,犹似珠落玉盘,动听之极,不由得暗自诧异。 这二人甫一现身说话,江浪和小菊便即同时认出他们来。贺庄主贺昌乃水天教的长老,固不待言,而那位律秀才,虽则女扮男装,却掩不住天然丽色,不消说,便是律灵芸了。 小菊喜道:“小……”甫一张口,随即省悟,忙伸手按住嘴巴。邓莲儿在旁问道:“小菊,怎么啦?”小菊摇了摇头,笑而不答。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20章 混沌二式(一) 第20章混沌二式 二十、混沌二式 律灵芸缓步来到江浪跟前,折扇一合,插入腰间,轻声道:“我曾经做了一个梦。有位‘梦中老人’托我跟你说,如果‘混沌一式’是以乱拳胜神拳,无招胜有招,那么‘混沌二式’便是将同样道理用于各种兵刃之上。江浪,这个雷奴虽然皮厚肉粗,穿了一件刀枪不入的宝衣,但充其量,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凡胎肉身的俗人而已。” 江浪听到律灵芸的声音,便即想起她俏丽娇美的面貌身形,不由得向她上下打量一番。只见她此刻白衣飘飘,玉树临风,脚登粉底鞋,头戴白方巾,虽则山羊胡子掩住了娇脸,扮作男儿之容,却仍掩不住身段的窈窕娉婷之态。 律灵芸见江浪这般呆头呆脑的瞧着自己,不禁心头鹿撞,嗔道:“江浪,你不好好参悟‘混沌二式’,一对眼珠子胡乱瞧什么?” 江浪一惊,随即大奇,道:“‘混沌二式’,你,你也知道‘混沌二式’?” 律灵芸脸一板,冷冷的道:“难道只准你江少侠做美梦,便不许别个儿见周公?闲话少叙,你还是先打败了这个雷奴再说罢!” 雷奴在旁本已不耐烦,却听得这个白衣书生言语间对自己不屑一顾,显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大怒之下,突然间一探手,便去揪住他后领,提到半空,右臂一振,要待将他掼在地下,摔个稀烂。 众人一惊之下,却见白衣书生身在半空,不慌不忙,倏忽细腰一扭,双手反挥,一招“贵妃回眸”,拍拍拍拍的连打了雷奴四记耳光。 雷奴大叫声中,脸上涕泪与口涎齐飞,不知不觉间已松开了右手,按住了面颊,神情显得痛苦异常。 众人眼前一花,那白衣书生又已行若无事的站在原处,只是已然取出折扇,缓缓扇动,仿佛从未离开片刻。 邱如海、关山等本来丝毫没将白衣书生放在眼中,只是对那位虎丘贺庄主的江湖威望颇为看重,均以为白衣书生多半是其随从。此刻忽见他轻描淡写的把西域巨人帮的高手打得掩面悲泣,无不心头一凛,侧目而睨。 江浪见识过律灵芸的神妙武功,不以为奇,只想:“原来律姑娘也梦见过梦中老人。此事当真奇怪之极。” 律灵芸嗔道:“江浪,你到底还打不打?‘混沌二式’?无招胜有招,乱拳胜神拳,无剑胜有剑,乱剑胜神剑。笨蛋,‘以无胜有,以乱胜正’,记住没有?” 江浪听到这两句话,不啻耳边响个晴天霹雳,眼前一亮,喃喃道:“无招胜有招,乱拳胜神拳,无剑胜有剑,乱剑胜神剑。我明白了,原来‘混沌二式’便是兵刃上的‘以无胜有,以乱胜正’。” 想到这里,不由得手舞足蹈,眉开眼笑。 律灵芸星眼流波,浅浅一笑,道:“你既明白,我也不算白来一场。”转过身来,收拢折扇,对小菊道:“咱们走吧。” 小菊迟疑道:“小……公子爷,江大哥能打得过这个雷奴么?” 律灵芸微一点头,对贺昌道:“此间之事已了。走吧。” 贺昌向邱如海等人一抱拳,笑道:“各位,来去匆匆,甚是冒昧。十月初十,贺某在贺家庄恭候各位大驾降临。在下先行告辞!” 律灵芸更不多言,转过身去,足尖一点,已飘身在数丈之外。贺昌和小菊向江浪点头一笑,一齐跟着律灵芸快步向前庭而去。 邓莲儿问江浪:“江大哥,那个白衣书生是谁啊?武功恁地了得?怎么小菊也跟他们是一伙儿的?” 江浪兀自沉浸在参悟出“混沌二式”的狂喜之中,心痒难搔,手足无措。一时只想找人好好打一架。他眼前放光,却对邓莲儿的问话恍若未闻。 雷奴本来被打得晕头转向,心惊胆颤。呆了半晌,待见到那白衣书生已远远离去,便即放下心来,俯身捡起金刀,向江浪道:“小子,快出招吧。十招为限,别说我不让你!” 江浪随手拔出身上的佩剑,走到空旷之处,朗声道:“雷奴前辈,请赐招!” 雷奴大踏步上前,更不多言,突然举起金刀,大喝一声,黄光闪处,迎头砍去。 江浪侧身略退,刷的一声,这一刀便落了空。雷奴微微一怔,心想我这一刀迅如闪电,非同小可,这少年居然不慌不忙的便避过了。当下横刀推出,拦腰直斫。江浪仍是斜身游走,轻松避过。 雷奴适才先后被江浪、律灵芸二人掌掴,愤怒难抑。这时得以展动大刀,登时不管不顾,一发而不可收。当真恨不得一刀将眼前少年砍得稀烂,方才泄愤。一时间虎吼连连,手中金刀挥舞开来,一刀快似一刀,黄光闪闪,纵横翻飞,呼呼生风,声势着实惊人。 彭长发这时惊魂稍定,来到关山、月明等人中间观战。只瞧得几眼,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叫道:“好刀法!”关山等人脸色凝重,斜睨了他一眼,怪他称赞敌人。 彭长发一张老脸登时涨得通红,望着场中拼斗的二人,越瞧越惊,心中嘀咕:“我只道五虎断门刀已经是天下无敌的刀法,不料这雷奴的西域刀法,另辟蹊径,古怪奇奥,更兼他臂力雄浑,刀沉力猛,委实难以抵敌。” 彭长发既能瞧出雷奴的刀法之高,旁观的各派掌门自然也心里有数,不少人脸上均有忧急之色。 雷奴跳荡纵跃,大呼鏖战。江浪提剑不发,只是疾趋疾避。 但见金刀舞成团团黄光,横砍倒打,斜劈直削,势道凌厉之极。偶尔刀锋掠地,激起阵阵罡气,登时尘土飞扬,烟雾弥漫。 月明方丈忽道:“江施主,十招已过,快快闪开!” 江浪应了声:“多谢大师!” 众人见江浪以灵动飘忽的身法闪避雷奴的雷霆攻势,尽皆惊喜交集。 江浪身形一晃,飘然跃出圈外,叫道:“十招已过,不必再打!” 雷奴正杀得性起,如何肯罢休,挺身跃起,又即扑上,叫道:“只躲不打,怎算交手?快用你的剑!”刷刷两声,挥刀连砍。 江浪叹了口气,不再躲闪,身形微晃,右手一颤,轻飘飘的一剑刺出。 青光闪处,猛听得雷奴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手中金刀拿捏不定,呛啷一声,掉在地下。两只臂腕早已同时中剑,手筋齐断。 江浪还剑入鞘,飘身后退,道:“雷奴前辈,你输啦!”转过头来,向那两名奴隶道:“快替你们主人包扎伤口”。 雷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两只断腕处血如泉涌。 阿甲、阿乙二人齐声大叫,同时拔出短刀,抢上前来,一左一右,朝着江浪头顶砍去。 江浪长剑斜斜一扬,嗤嗤两声,二人同时鼻尖一凉,鲜血涌出。却是同时被剑尖所伤。 二人一呆,当即停住,只道是鼻子已被削去,急忙伸手掩面,却觉鼻尖的肌肤已破,这才流血。显然,是江浪剑下留情,并未下狠手。 阿甲、阿乙二人脸现惊惶之色,一时吓得呆了,怔怔的瞧着江浪,作声不得。 江浪脸色一沉,向二奴叫道:“你们还愣着做甚么?赶紧帮忙止血!”说着伸手一指跪地不起的雷奴。 阿甲、阿乙二人这才省悟,急忙奔上前去,取出包袱中的纱布,替雷奴止血包扎。 江浪转过身去,走向人丛。 一片寂静之中,突然之间,众人采声雷动,纷纷鼓掌叫好。 众人将江浪团团围住,纷纷称赞:“江掌门,好功夫!”“江少侠,你只用一剑便把这家伙击败,端的好剑法!”“江少侠,你打败雷奴,实是大大的替中原武林出一口恶气。”“英雄出少年。江掌门当真是中原武林中的后起之秀!” 江浪生性朴实,被众人这么群相赞扬,不由得手足无措,连连搔头。 月明和尚忽然高宣佛号,说道:“各位,江施主适才迎战雷奴施主,消耗不少体力。大家不妨让他先行歇息,再作计议,如何?” 众人哄然一笑,纷纷称是。 邱如海见自家的比武场死尸狼藉,遍地血污,叹道:“铁兄惨遭横死,他的后事如何料理,还要各位一起拿个主意。”对关山、欧阳明道:“相烦二位先将江少侠送回客栈。今日之事,如何善后,咱们却须想个妥法才是。” 关山和欧阳明同时点头,别过众人。关山携着江浪之手,道:“咱们先回客栈再说吧。” 江浪很不习惯这般被众人围着,你一言、我一语的恭维和夸赞。正自不知所措,忽听得邱如海之言,便即跟着关山、欧阳明父子、邓莲儿一起离开邱府,返回泰隆客栈。 月明、邱如海、云胜等人留在邱府商议善后之策。雷奴主仆三人,已被各派弟子手挺兵刃,团团围住。 关山带领神拳门三人和邓莲儿回到客栈,甫进院内,忽见大堂之中走出一名红衣少女,腰悬长剑,容如花绽,正是黄山派的女弟子韩竹君。 她远远望见江浪,起身迎出,满脸欢容,叫道:“江大哥,你终于回来啦?” 江浪一呆,走上前去,笑道:“韩姑娘,你好。” 韩竹君嫣然道:“这两天我到处打听你下落,适才这儿的店小二说你一大早便出去了。我在大堂等了半天,总算见到你啦!” 江浪微感奇怪,问道:“原来你已等了我半天。韩姑娘,你来找我有甚么事么?” 韩竹君秀眉微蹙,道:“我有件很要紧的事情,关乎你的个人安危,要尽快对你说。”说到这里,这才留意到,江浪身边的关山、欧阳明父子、邓莲儿等人都在打量着自己,不由得俏脸微微一红,螓首低垂。 江浪向关山等道:“师伯,这位是韩姑娘,她是黄山派的弟子。”又向韩竹君介绍了神拳门三人和邓莲儿。 韩竹君听说关山等人是江浪的同门师长,更加满脸通红,娇羞不胜,当下敛衽行礼,轻轻道:“晚辈见过关前辈,欧阳前辈。” 关山和欧阳明听说韩竹君是黄山派的弟子,尽皆一惊,急忙欠身还了半礼。欧阳照和邓莲儿也各自向韩竹君见礼。 须知其时黄山派乃天下武学正宗,与少林、武当等派齐名当世,为武林同道所钦服。韩竹君既是黄山派弟子,英姿飒爽,名门高弟,关山、欧阳明等人岂不礼敬有加?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20章 《江浪传奇》请假一天 第20章《江浪传奇》请假一天 《江浪传奇》请假一天 吟到恩仇心事涌,江湖侠骨已无多。 偏多热血偏多骨,不悔情真不悔痴。 我的小说《江浪传奇》转战快一个月了,和起点十二万字时的点击两万和收藏三百余相比,在的数据略显寂寥了一些。 作为“入网”不深的写手,是不是这个过程总是难免的? 和我的另一部作品《天道剑影》相比,这一部《江浪传奇》似乎更能掀起百千浪,唱尽沧海一笑。 “万蕊参差谁信道,不与群芳同列。”不跟风,不媚俗,不起哄,坚持自己,甘于寂寞,尽力写出经得起考验的作品。这是我的创作态度。在这个纷扰浮躁的网络时代,或许有些不合时宜,但为了能让“网络小说”能保留一些传统的风骨,我认为很值得。 古龙前辈当年的《天涯明月刀》不也曾被中国时报腰斩过么? 古来圣贤皆寂寞,信之也! 其实许多真正优秀的作品,并非一开始便令人接受的。所以作者在这里安慰一下自己。“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金庸先生不也这样描述过李文秀么,“但这个美丽的姑娘就像古高昌国人那样固执:“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欢。” 是为记。另请假一天。 听风观云 2014-11-15 二十、混沌二式 关山知韩竹君来见江浪,必有话说,便道:“掌门师侄,你先陪韩女侠说话,我要再回邱府去帮忙料理铁罗汉的后事。鹏儿还躺在邱府养伤,不知能不能起身,我也须过去瞧瞧。” 江浪点点头,道:“好。待会儿弟子再去探望杨师兄。”关山摇了摇头,微笑道:“不急。你先招呼韩女侠吧。黄山派的飞松道长乃当世高人,数十年前便已名扬天下,我可是对他老人家仰慕得紧,一直无缘拜会。江师侄你能结识道长的高徒,说来也是一场缘份。” 欧阳明听了关山适才之言,便道:“师兄,全怪照儿下手不知轻重,这才错手打伤了杨贤侄。我跟照儿也一起去看看杨贤侄吧。” 关山瞧了欧阳照一眼,微微点头。 江浪目送关山和欧阳明父子去后,回过头来,见邓莲儿秀眉深蹙,脸色不喜,微微一笑,道:“莲儿,你怎么啦,还不快请韩姑娘到客房说话?” 邓莲儿勉强一笑,道:“好啊!”伸手肃客,说道:“韩女侠,请!” 韩竹君见邓莲儿娇美动人,又见她与江浪神态亲密,不觉一怔。 三人来到江浪房中。甫一坐定,韩竹君便道:“江大哥,我来见你,是向你陪罪的。” 江浪奇道:“陪罪,这话是什么意思?” 韩竹君叹了口气,道:“我罗师兄前几日酒后胡言乱语,把你那天晚上通风报信之事说了。听说五湖帮和田七爷的同伙现下都要报复你,并已在江南绿林道下了密杀令。我担心你遭了他们毒手,特来请你跟我们在一起,也好彼此有个照应。” 江浪一面替韩竹君斟茶,一面皱眉沉吟。 邓莲儿忽然哼了一声,接口道:“韩姑娘,你那个姓罗的师兄到底是怎么回事?酒后吐真言,却把自己的救命恩人给出卖啦。你可知道,前几天我们去寒山寺途中,江大哥差一点便被田七爷的那个徒弟‘铁臂黑豹’卜杰一鞭子打得脑浆迸裂,非死即残。” 韩竹君花容失色,双手发抖,杯中茶水登时泼在桌上,惊道:“当真?是铁臂黑豹’卜杰干的?后来怎样?”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20章 混沌二式(二) 第20章混沌二式 二十、混沌二式 关山知韩竹君来见江浪,必有话说,便道:“掌门师侄,你先陪韩女侠说话,我要再回邱府去帮忙料理铁罗汉的后事。鹏儿还躺在邱府养伤,不知能不能起身,我也须过去瞧瞧。” 江浪点点头,道:“好。待会儿弟子再去探望杨师兄。”关山摇了摇头,微笑道:“不急。你先招呼韩女侠吧。黄山派的飞松道长乃当世高人,数十年前便已名扬天下,我可是对他老人家仰慕得紧,一直无缘拜会。江师侄你能结识道长的高足,说来也是一场缘份。” 欧阳明听了关山适才之言,便道:“师兄,全怪照儿下手不知轻重,这才错手打伤了杨贤侄。我跟照儿也一起去看看杨贤侄吧。” 关山瞧了欧阳照一眼,微微点头。 江浪目送关山和欧阳明父子去后,回过头来,见邓莲儿秀眉深蹙,脸色不喜,微微一笑,道:“莲儿,你怎么啦,还不快请韩姑娘到客房说话?” 邓莲儿勉强一笑,道:“好啊!”伸手肃客,说道:“韩女侠,请!” 韩竹君见邓莲儿娇艳婀娜,楚楚动人,又见她与江浪神态亲密,不觉一怔。 三人来到江浪房中。甫一坐定,韩竹君便道:“江大哥,我来见你,是向你陪罪的。” 江浪奇道:“陪罪,这话是什么意思?” 韩竹君叹了口气,道:“我罗师兄前几日酒后胡言乱语,把你那天晚上通风报信之事说了。听说五湖帮和田七爷的同伙现下都要报复你,并已在江南绿林道下了密杀令。我担心你遭了他们毒手,特来请你跟我们呆在一起,也好彼此有个照应。” 江浪一面替韩竹君斟茶,一面皱眉沉吟。 邓莲儿忽然哼了一声,接口道:“韩姑娘,你那个姓罗的师兄到底是怎么回事?酒后吐真言,却把自己的救命恩人给出卖啦。你可知道,前几天我们去寒山寺途中,江大哥差一点便被田七爷的那个徒弟‘铁臂黑豹’卜杰一鞭子打得脑浆迸裂,非死即残。” 韩竹君花容失色,双手发抖,杯中茶水登时泼在桌上,惊道:“当真?是铁臂黑豹’卜杰干的?后来怎样?” 邓莲儿扁了扁嘴,道:“后来啊,也没什么。那个卜杰断了几根肋骨,被打了个半死。多亏了江大哥这个滥好人,把他放到马上,想必已经驼回田七爷家了!” 韩竹君默然半晌,一双秀目瞧着邓莲儿,微微一笑,道:“邓姑娘,看不出你身手如此了得。有你这位武林高手在江大哥身边,相信田七爷和五湖帮的人,决计动不了他分毫。”她知道江浪武艺低微,居然被卜杰追杀而无羌,反倒将卜杰打个半死,自是眼前这位邓大小姐所为了。 邓莲儿一怔,侧头想了想,道:“韩姑娘,你误会啦,其实当时出手救江大哥的另有其人。只凭我一个儿,只怕不足以保护江大哥。”说到这里,忽然目不转睛的凝视着江浪,愠道:“且慢!江大哥,看不出你是真人不露相,凭你今日在邱府中的身手,那个卜杰根本杀不了你。原来你一直都是深藏不露,连我也骗,哼!” 江浪笑道:“哪有此事?我也是刚刚领会到的功夫。” 他说的自是实话。但是邓莲儿哪里肯信,直视他脸,恼道:“你本领这么好,怎么会屈就于青龙镖局?哼,我不管,总之你一直都在骗我,不是好人。你还不承认?” 江浪笑道:“莲儿,我根本便没骗你。我真的是刚刚悟出来那套功夫的!”邓莲儿小嘴一扁,正待训斥,忽见韩竹君还在笑吟吟的瞧着自己,俏脸一红,气鼓鼓的坐在凳上。 江浪向韩竹君一笑,道:“莲儿是怪我适才击败雷奴之时,武功与以前不太一样。其实,我真的是刚刚领会的那套武功。”韩竹君秀眉微蹙,喃喃的道:“雷奴,这么怪的名字,他是什么人?” 江浪便把雷奴的来历简略说了。他对雷奴所知不多,想要细说,却也说不来。 邓莲儿见江浪口齿笨拙,不善言辞,忍不住接过话头,咭咭咯咯的把邱府比武夺掌门、雷奴上门寻衅的经过又补充着说了一遍。 韩竹君越听越是惊诧,待听得罗汉门掌门铁进惨遭分尸、五虎断门刀掌门彭长发也败在雷奴手下,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邓莲儿说完,狠狠向江浪白了一眼,恼道:“你打赢了欧阳照,倒也罢了。连那三个西域野人也被你一剑断腕,这等厉害的功夫,你敢说是突然间参悟出来的?哼,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就那么好骗?” 江浪解释多遍,见她只是不信,不由得叹了口长气。 韩竹君抿嘴一笑,侧头想了想,忽道:“习武之道,便如念佛参禅一般。有些和尚终日经不离口,敲穿木鱼,未必便能悟道。有些则机缘一到,或当头棒喝,或拈花一笑,或幡然而悟,得悟人生妙谛,即成大德高僧。世事茫茫,殊所难料。江大哥生性坚毅,宅心仁厚,其实是个练武的良材,倘若遇到机缘,突然之间参悟上乘武学之道,决计大有可能。” 江浪听了这话,不觉胸口一阵激动,点头微笑,霎时之间,对眼前这位秀丽之极的少女大兴“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姑娘也”之感。 邓莲儿转头一望,见韩竹君和江浪四目相交,均是喜溢眉梢,她一呆之下,拍案而起,怒道:“江大哥原本武功平平,害得我白白替他担惊受怕,想不到他竟然一下子便成了一名武林高手。哼,除非他是在梦中习武,遇到了神仙,或者便是吃了灵丹妙药,否则,天下哪有这等怪事?哼,江大哥,今天我差一点便以为你会没命,好不担心。原来你,你……,我瞧你就是一个小骗子。哼!” 说着快步奔了出去。 一时房中只剩下江韩二人。 韩竹君微笑道:“邓姑娘生气了,你快去解释吧。”江浪摇头笑道:“不必了。我本来便没有骗她。”顿了一顿,又道:“她一会儿气消了,我再跟她解释吧。” 韩竹君问道:“邓姑娘也来姑苏参加百派英雄大会么?” 江浪摇头道:“不是。她是专门来苏州寻我,陪我一起找我娘子的。” 韩竹君听了,低下头去,默然不语,忽地笑了一笑,轻轻的道:“这就对了。江大哥,其实邓姑娘对你好得紧哪?” 江浪道:“是啊。适才在邱府之中,当真危险之极,莲儿确是为我担惊受怕。其实,连我自个儿想想,心里也有点后怕。” 韩竹君捧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低声道:“邓姑娘的心思……对了,江大哥,你当真不知道她为什么气恼?” 江浪摇了摇头,叹道:“大小姐常常便是这样的,说翻脸便翻脸。你们女孩子的心思,当真令人捉摸不透。” 韩竹君噗哧一笑,忽然将头转向一边,默然不语。隔了好一阵,问道:“对了,我适才听关掌门叫你‘掌门师侄’,本来便有些奇怪。听你和邓姑娘这么一说,原来你当真做了神拳门掌门人。江大哥,恭喜你啦!” 江浪点点头,叹道:“我自个儿也想不到。” 韩竹君甚感意外,向着江浪上上下下打量,看了好一会,点头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江大哥,这才数日未见,看起来你真的好像变了一个人一般。”说到这里,禁不住抿着嘴笑了起来。 江浪转过头来,见她美目流盼,巧笑嫣然,委实是清丽难言,他虽略略惊鸿一瞥,也觉意夺神摇。 忽尔心中一动,寻思:“韩姑娘生得如此美貌,绝不在莲儿之下。罗丰大哥倘若娶到她,实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便问:“罗大哥现在何处?” 韩竹君一怔,随即收敛笑容,秀眉一蹙,怫然道:“别提他了,我不想说。”顿了一顿,瞧了江浪一眼,上齿咬着下唇,低声道:“他,他不讲理,整日里胡言乱语,乱发脾气。这次如果不是他酒后乱说,田七爷的徒弟怎么会对你痛下毒手?哼,便是他自个儿小心眼,却险些害了你性命。我,我……”眼圈一红,却说不下去了。 江浪见她脸色忽变,语气中对罗丰大有怨怼之情,忙道:“每个人都有不高兴的时候。我也常常喝醉酒,胡言乱语。韩姑娘,其实罗大哥也只是无心之失,他又不是故意说出来的。你也别责怪他了。你瞧瞧我,毫发无损,现下是不是很硬朗?” 说着握紧拳头,双臂一举,做个霸王扛鼎的姿式。 韩竹君见他模样滑稽,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过了一阵,她默默瞧着他脸,突然间飞霞扑面,转过头去。 江浪忽见她脸带娇羞,笑道:“韩姑娘,多谢你前来报信。你放心,我以后会加倍小心的。相信田七爷那种有头有脸的绿林豪杰,总不会一直跟我一个小镖头过不去吧。” 韩竹君一呆,微笑道:“我本来想请你跟我们几名师兄弟在一起,也好方便照应。现下你既然跟贵派的师长在一起,加上邓姑娘也在,想必田七爷的人不敢再轻举妄动。这样我也放心啦!”顿了一顿,向江浪瞧了一眼,站起身来,轻声道:“打扰这么久,我也该告辞了。” 江浪起身道:“好,我送你吧。”韩竹君点一点头,当先而行。 两人相偕出了客栈,来到长街之上。韩竹君道:“江大哥,我现下住在虎丘贺家庄,跟我几位师兄、师姐在一起,专候我师父前来。”顿了一顿,问道:“这几日前来姑苏的各派武林人士将会越来越多,你们‘神拳门’也该动身去贺家庄了吧?”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20章 混沌二式(三) 第20章混沌二式 二十、混沌二式 江浪点头道:“是啊。本来我还以为是杨师兄或者欧阳师兄带领我们去呢。没想到……”长长叹了口气,对自己忽然之间做了神拳门的掌门人,一时也不知是喜是忧。 韩竹君偷眼瞧着他脸,微一转念,已猜到了他的心思,抿嘴笑道:“你做了掌门人,这是好事。以后武林中的朋友会对你多所留意,至少你寻找江大嫂的下落,也会容易许多。你倒想想,神拳门江掌门寻妻之事一旦传扬开来,岂非事半功倍?” 江浪一呆,喜容满脸,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便太好不过啦!” 二人在人丛中默默无言的走了一阵。韩竹君忽然叹了口气,道:“这次武林大会之后,我想禀明恩师,回无锡服侍家母。我爹爹也渐渐年迈,幼弟身子也不太好,爹娘都很想我回到他们身边。” 江浪不明白她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是何意思,便望了她俏脸一眼,却无话可答。 韩竹君浅浅一笑,道:“江大哥,你以后有时间,可以去我家玩。”顿了一顿,轻声道:“无论大家是什么身份,你别忘了,咱们都是江湖上的好朋友。我还是那句话,你如果想要小妹帮你做什么事,尽管开口,不用客气。” 江浪点了点头,笑而不言。心想:“其实我早已知道你是无锡府的知府千金了。你说的这么客气,定是担心我顾忌你的官家小姐身份,心存芥蒂。” 韩竹君见江浪不说话,暗暗叹了口气,忽然停了脚步,道:“江大哥,你先回去吧。你初做掌门人,贵派的许多事情,还要你亲自打理。” 江浪也即停住。韩竹君向他微微一笑,道:“我还要去买些胭脂水粉,你不方便跟着过去的。” 江浪一转头间,果见街旁一间胭脂铺子,便向韩竹君笑了笑,拱手道:“那好,我就送到这儿吧。韩姑娘,你多保重。” 说着转身大踏步而去。 韩竹君呆望着江浪的背影消失在远处街角,悄立人丛之中,默然半晌,又暗暗叹了口气。她缓缓转身离去,却未向那胭脂铺子瞧上一眼。 江浪回到客栈,见邓莲儿正在客房门口笑吟吟的瞧着自己,便道:“咦,莲儿,怎么,不生气啦?”说着推门走进房中。 邓莲儿负手背后,跟了进来,道:“你以为我真的生气啊?” 江浪听她语气有异,侧头望着她脸,道:“甚么?你刚才不是负气离开么?”邓莲儿伸了伸舌头,笑道:“你武功越高,我越高兴,我巴不得你能天下无敌,横扫江湖中的牛鬼蛇神,做个像当年律天南大侠那样的武林第一人呢。嘻嘻,我刚才生气,其实是装出来的。” 江浪奇道:“装出来的。为甚么?” 邓莲儿道:“没甚么。我就是想试试那位韩姑娘的来意。”顿了一顿,道:“江大哥,你是怎么认识这位黄山派美人儿的?” 江浪便把结识罗丰、韩竹君二人的经过简略说了。 邓莲儿微笑道:“这位韩姑娘是个有良心的人。黄山派门下,果然出尘脱俗,一表人才。”江浪道:“是啊,我见过她使剑的样子,当真是厉害之极。”邓莲儿道:“只是她那位罗师兄,就差劲得多了。” 江浪摇头道:“罗少侠英俊潇洒,武功高强,乃是黄山派小一辈中的杰出人物。” 邓莲儿哼了一声,撅嘴道:“一个漂亮哥儿,懂几招黄山派的剑法而已。只可惜立身不谨,恩将仇报,酒后无德,连他师妹也对他很不满意。这样的男人,能干甚么大事?” 江浪见邓莲儿对罗丰极有成见,便摇了摇头,道:“罗大哥是我朋友,你别胡乱编派人家。” 邓莲儿睁大一双俏眼,凝视着他,忽道:“江大哥,你是不是喜欢韩姑娘?” 江浪一怔,摇了摇头,斥道:“你胡说什么?我又怎么会喜欢她?” 邓莲儿道:“她剑法又高,人又生得美貌,而且对你也关心得紧。我且问你,她若是真心喜欢你,想嫁给你,你会不会同意?” 江浪又是一怔,脑海中闪过韩竹君的倩影,微感心慌,瞪了邓莲儿一眼,正色道:“韩姑娘与罗大哥青梅竹马,又都是名门高弟,又怎么会喜欢上我?再说,我是有妻室的人,如何另生妄念?” 他说出这番话时,不知为何,脑中忽又不由自主的闪过适才韩竹君的言语:“这次武林大会之后,我想禀明恩师,回无锡服侍家母。我爹爹也渐渐年迈,幼弟身子也不太好,爹娘都很想我回到他们身边。” 他心中老大不明白,韩竹君没头没脑的说这些话,其意何在,更不明白,她为何自始至终,竟未提及罗丰一个字。按说她若是决计离开师门,理应先将与罗丰的亲事定下来再说。 江浪来到邱府门外之时,碰巧见到长街上一片喧哗,邱如海的徒弟梁大丰、秦栋在前指引,一干人抬进了四口棺材。另有一名仵作跟着,带了纸筋石灰等收殓尸体之物。众人忙忙碌碌,进得邱府,径向后院练武场而去。 江浪跟着一名家丁来到大厅之外。邱如海、月明、关山等人正在厅中谈话。见到江浪,纷纷起身相迎。厮见已毕,江浪问及铁进的善后之事。邱如海道:“我们已派人前往无锡报丧,估计两三日内,铁门主的家人便会到来。” 众人言谈之中,对江浪甚为客气。显然,这个少年挑断那雷奴手筋的那一剑,已经令几位掌门尽皆震惊,刮目相看。彭长发更是对江浪及时从雷奴手中救下自己之举感激不已,言语之间,着意结纳。 江浪不擅应酬,说了几句,便拱手道:“晚辈想去瞧瞧我杨师兄的伤势,先行告退。” 月明和尚点头道:“江施主,此间之事,你不必费神。有邱掌门、关施主、欧阳施主、彭掌门、云总镖头和老衲在此,自可料理。你初接掌门之位,还是先处理贵派门户之事要紧。” 江浪随着关山、欧阳明来到西厢一间小房之中,见关春、欧阳照一左一右,正自扶着杨鹏下床。见到江浪,三人齐道:“参见掌门。” 江浪忙上前扶住,问道:“杨师兄为什么要下床,不好生歇息?” 关春呶起了嘴,道:“我们租了一辆车子,将鹏哥拉回客栈疗养。这儿刚死了几个人,太不吉利,还是早早离去的为妙。” 于是众人将杨鹏抬出邱府,放上马车,送回泰隆客栈,妥为安顿。 江浪跟着二位师伯来到关山房中。江浪取出白云剑,双手横捧,道:“二位师伯,弟子思来想去,这掌门人之位,弟子德才不足,恐怕难以胜任。还请二位师伯重行商议,另择高明。” 关山脸一沉,斥道:“胡闹!掌门之位,岂能说换便换,视同儿戏?” 欧阳明轻拍江浪的肩头,微笑道:“贤侄,你休要再这么说。今日比武,我和你大师伯确实做法欠妥,有失厚道,盼你不要介意。但你凭真本事击败照儿,做这个掌门之位,当之无愧。” 关山脸色稍和,温言道:“今日我神拳门交接掌门之位,乃是按照历代祖师爷传下来的规矩。江浪,你以后不可再胡思乱想。现下你要做的,便是带领本门上下,参加百派英雄大会。即便不能有所建树,也不能堕了我神拳门的威名。” 他见江浪唯唯答应,但眉目间仍难掩犹豫之意,又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我和你欧阳师叔虽然为了私心,产生一些误会,但是身为神拳门中人,大家都想本派能在武林之中发扬光大,扬眉吐气。江浪,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欧阳明也道:“不错。今儿雷奴这么一闹,我也瞧出来啦。适才照儿竟吓得当场晕倒,还尿了裤子。真让他做了掌门,本派前途,便岌岌可危啦!” 江浪被二位师伯轮番相劝之下,这才略略心安。关山和欧阳明又将本派中一应门规、禁忌及各自所收的徒弟等情形一一给江浪说了。 江浪又从二人口中得知,雷奴双手被废后,主仆三人已被各派弟子五花大绑,暂时关押在邱府柴房之中。本来彭长发、云胜等人的意思是干脆一刀杀了,月明、邱如海等人则坚持不可,待到百派英雄大会之期,押到贺家庄,交由天下武林群雄共同发落。 此后数日,神拳门一干人往返于泰隆客栈和邱府之间,与闻讯前来吊唁的各派武林人士一起,协助铁进家眷和罗汉门一众门人料理丧事。贺家庄的那位庄主“翻云手”贺昌也亲自前来致祭。只是不见公孙白和律灵芸等水天教中人现身。 待得众人将罗汉门一行人护送铁进灵柩离开姑苏,返回无锡,百派英雄大会之期已在不远。 江浪自领悟到“混沌二式”的奥妙之后,每日里自是勤练不息。他不愿惊动众人,只有到了夜深人静之时,才悄悄跃上屋顶,在那姑苏城中,登萍渡水,飞檐走壁,高来高去,演练梦中老人所授的“浮光掠影”轻身功夫。 他想起那日律灵芸所说的“梦中老人”、“混沌二式”之语,心中越加迷茫。只想:“原来律姑娘竟也做了这样古怪的梦。只不知为什么,梦中老人忽来忽去,总是难以捉摸。” 有时候他也怀疑梦中老人并不存在,但自己每次与之交谈、与之习武、与之过招,均在睡梦之中。梦里真真切切,一觉醒来,却又似空似幻。 只是纵有满腹疑窦,却也无从解破。 他心想:“也不知律姑娘和小菊现在何处。如果能再见到律姑娘,倒可以向她好好打听那梦中老人的情形。”只不过既是梦中之事,睡醒之后,还能记得几成?也不知道律灵芸都忘了没有。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21章 飞松道人(一) 第21章飞松道人 二十一、飞松道人 此后数日来,苏州城中,三山五岳的武林人士,陆续到达。 十月初八上午,江浪率领神拳门众人早早来到虎丘贺家庄。庄主“翻云手”贺昌、管家公孙白等迎出大门外。关山、欧阳明与贺庄主互道寒暄。 一身青衫文士打扮的公孙白见到江浪,拱手笑道:“江兄弟,想不到你竟已做了贵派掌门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小兄那日在陷空岛上之时,可是小看了你啦!” 江浪抱拳还礼,说道:“我,在下也是机缘巧合,侥幸得紧。公孙公子,好久不见了。”这几日中他得关山、欧阳明、邓莲儿等人指点江湖上的仪节,已颇能应酬。 公孙白微笑道:“是啊。我昨儿晚上刚从南海急急赶来。适才听敝庄主之言,才知道江兄弟已经做了神拳门的掌门人。恭喜,恭喜!” 江浪一呆,这才省悟:“难怪这么久不见公孙公子露面,原来却是去了南海。”又想:“明明公孙公子和贺庄主都是水天教的人,却为何不肯直说?”正待接话,忽见门口又走出一名山羊胡子的白衣文士,正是女扮男装的律灵芸。她见到江浪一行人,眼前一亮,快步迎上,似嗔似喜,低声道:“江掌门,你们神拳门怎么才来啊?后天便是大会之期,你该不会想替贺庄主节省米粮吧?” 屈指算来,离百派英雄大会之期也不过两天。神拳门此时前来,既不算早,也不算迟。律灵芸这么说,颇有戏谑江浪之意。 江浪抱拳道:“律,律兄弟,你好。” 律灵芸点头一笑,对贺昌道:“这里并非说话之地。请各位入内奉茶吧!” 贺昌向江浪笑道:“江掌门,请!”向旁一让,伸手肃客。 江浪、关山一行人跟着贺昌迈步入内。只听得身后响起公孙白的笑声。 江浪微一回头,只见公孙白正将嘴凑在律灵芸耳边,低低絮语。律灵芸侧过身子,连连点头,口唇似乎动了动。显然这对表兄妹正在亲密说笑。公孙白又哈哈笑了起来。却不知二人在说些什么趣事。 在这一霎时间,江浪心头猛地一痛,便如给人重重打了一记“流星神拳”。心神恍惚之下,差点被门槛绊倒,身不由主的一个踉跄。关山眼疾手快,急忙伸手扶住了他。微笑道:“小心了!”关山只道这位师侄甫做掌门,心情紧张,哪里想到江浪是因为门外那名女扮男装的律灵芸? 江浪一惊之下,强自定了定神,只想:“她是律灵芸,不是鲍小昙,不是我妻子。江浪啊江浪,你别再想她啦!” 突然之间,脑海中又想起在陷空岛时公孙白曾经向自己提及他对这位表妹的思慕之意。只是律灵芸似乎对那位青梅竹马、少年夭折的好朋友姬夫民难以忘情,因此这对表兄妹之间,一直便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此刻乍然见到这二人耳鬓厮磨、言笑晏晏的样子,不知为何,他竟莫明其妙的心中酸痛不已。 律灵芸一向冷若冰雪,万事不萦于怀,这时忽然间笑意盈盈,直如变了一个人一般。难道她终于已经解除了心结,开始接受公孙白了? 当下猛地摇一摇头,打起精神,这才跟着贺昌大踏步行去。 来到门口,但见大厅中有一位青衣中年儒生陪着一名黄冠道袍的清瘦老者闲坐喝茶。那二人听到脚步声响,当即放下茶杯,起身相迎。 江浪早已认出,那中年儒生乃是两广大侠“清风剑客”柳正义。只不知那位老道士却是何人,能令柳正义亲自作陪。 关山甚是激动,不待贺昌引见,一扯江浪衣袖,喜道:“是两广豪杰之首的‘清风剑客’柳大侠和黄山派的飞松道长。咱们快去拜见!”杨鹏、欧阳照、关春、邓莲儿等小辈忽听得两广大侠在此,尽皆喜形于色,均以能见到这位武林中的大人物为荣。 贺昌向柳正义、飞松道人介绍了神拳门一行人。众人行礼厮见,好不热闹。 柳正义听说江浪便是新任的神拳门掌门人,哦了一声,脸有诧异之色。江浪上前拜倒,喜道:“柳大侠,您老人家还认得晚辈么?” 柳正义微微一怔,伸手扶起,上下打量,皱眉道:“江掌门请起。请恕柳某眼拙,咱们以前见过面么?” 江浪一呆,心下甚是失望,原来这位“两广大侠”已经不记得自己了。 待得向飞松道人见礼时,心想:“听说昔年的‘黄山三老’名震武林,乃是律天南大侠同一辈的英雄人物。如今仅仅剩下这一位前辈耆宿。这位老道长又是罗大哥和韩姑娘的师父,我得好好磕几个头。” 飞松道人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道士,他不待江浪跪拜,便即搀扶,呵呵一笑,说道:“不必多礼。如果贫道猜测不错,江少侠应该是这次百派英雄大会中,最年轻的一位掌门人啦。”江浪被他双手强有力的扶着,这个头便磕不下去了。 只听飞松道人续道:“你叫江浪,是不是?你的大名,我可是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啦!” 江浪闻言一呆。 关山在旁陪笑道:“道长,这位江掌门初做敝派之主,初出茅庐,名声未显,您老人家何以有此一说?” 飞松道人捻须一笑,道:“贫道的两个徒儿,一个姓罗,一个姓韩,此次从关外替贫道带些东西回黄山,一路上遇到不少绿林道的朋友罗唣。在常州境内,更是被几伙黑道中人设下陷阱机关,多亏了这位江少侠之助,这才化险为夷。” 关山点头微笑,道:“难怪那日韩女侠前去探望江贤侄。原来如此。” 柳正义忽道:“我想起来了,江掌门,你便是陷空岛上的那个少年。”江浪勉强一笑,点了点头。 飞松道人微笑道:“柳大侠,你可知此次击败西域巨人帮主座下雷奴的,也是这位江少侠!” 柳正义吃了一惊,再次打量江浪,啧啧赞道:“果然是后生可畏,青出于蓝。” 说着侧过了头,伸手敲敲自己的额角,苦笑道:“这些日子忙于千里奔波,连记性也差了许多。江少侠,恐怕以后柳某很难再忘记你啦。哈哈!” 众人刚刚寒暄得几句,贺家庄中又有各派宾客络绎不绝的到来。 贺昌、柳正义、公孙白三人忙于迎接,已经顾不得再招呼神拳门一行人。在公孙白安排之下,江浪等人被庄丁领着,与先到的两仪派、五禽门等人住在一座靠近西首的小院之中。 贺家庄邻近虎丘剑池,水光山色,风物佳胜,美景宜人。甫一放好行李包袱,关春和邓莲儿便吵嚷要出去赏玩风景。邓莲儿想叫江浪同往,却见他和杨鹏、欧阳照老老实实的跟着关山、欧阳明外出,说是要拜会武林同道。 原来关山和欧阳明念及江浪、杨鹏、欧阳照三人阅历甚浅,识人不多,聚头商议之下,决计马不停蹄的带着他们到各处房间串门子。 向来僻静清幽的虎丘贺家庄内外,群豪毕集,一时之间变得热闹起来。 到得中午时分,庄内外宾客越聚越多,各路英雄更是招呼引见,互道仰慕,南腔北调,喧声大作。 江浪虽不喜应酬,但被两位师伯一左一右簇拥着,身不由己,逢人便介绍“这位是敝派新任的江掌门”,当真苦不堪言。但身当此境,哪里有他开口拒绝的份儿?他却不知道,自己这个位子,杨鹏和欧阳明二人在后面眼巴巴的瞧着,均自艳羡不已。 只是经过邱府比武之后,尤其是雷奴寻衅之事后,杨欧二人均已息了争夺掌门之心,羡则羡矣,更无半点妒忌怨怼之情。 江浪闲来将悟出的神拳门的拳剑功夫加以改进,传给两位师兄。虽只短短数日,杨鹏和欧阳照的流星神拳、流星剑,甚至诸般身形步法,一应本门功夫,俱已突飞猛进。因此,这二人对这位掌门师弟由衷钦佩,全力拥戴,更无半点异心。 数日来,三位同门师兄弟隔阂尽消,比拳斗剑,把酒言欢,较之先前,情谊更加深厚了不少。 未牌时分,江浪一行人来到黄山派的下处。韩竹君早已翩然迎上江浪,笑靥如花,欢然道:“江大哥,你来啦?” 江浪微笑点头,道:“韩姑娘。”又向人丛中的罗丰拱手道:“罗大哥,你好。” 罗丰俊脸一红,微有羞惭之色,抱拳还礼,强笑道:“江兄弟。” 韩竹君又向江浪介绍了另外几名黄山派弟子。江浪对其中的祁大年、晁杰、方平等三人甚有好感,相谈甚欢。 关山知黄山派作为“武林七大派”之一,每一名弟子都是江湖中的少年豪杰,如今一下子见到七人,良机难得,当即着意结交。心想:“多让本派弟子与这些名门高弟亲近,日后江湖道上,难保没有相遇。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江浪见罗丰神色不宁,微感奇怪,低声问道:“罗大哥,你怎么了,脸色可不太好?” 罗丰勉强一笑,拉着他手,来到僻静之处,低声道:“江兄弟,听说你被‘快网’田七的徒弟追杀。是我对不住你,你不会怪我吧?” 江浪摇头道:“都过去了,没什么。你只是喝醉了酒而已,又不是故意的。罗大哥,咱们是好朋友,你也不必如此耿耿于怀。” 罗丰注视着江浪,道:“我差点害死你。你,你当真不怪我?” 江浪微笑道:“你别忘了,我还欠你二十两银子呢。大不了,那银子便不用归还啦!” 罗丰大喜,紧紧抓住江浪手臂,不住摇晃,叫道:“好兄弟,谢谢。谢谢!” 两人相视一笑,携手走向众人。韩竹君迎了上来,问江浪道:“江大哥,怎么啦?” 江浪微笑道:“没什么。罗丰大哥借我的银子,说是不打算要我归还了。” 罗丰展颜一笑,对韩竹君道:“师妹,江兄弟他,他已经原谅我啦!” 侠情一往,云可赠人。求红花,求订阅,求打赏。《江浪传奇》第一卷《寻妻记》行将结束,期待朋友们的支持,继续关注《塞外风云》!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21章 飞松道人(二) 第21章飞松道人 二十一、飞松道人 韩竹君俏脸微微一沉,啐了一口,摇头道:“这些天多次催你亲自向江大哥道歉,你一直拖拖拉拉。现下倒好,反而等到江大哥自个儿前来,这才开口。照我看啊,你根本一点儿诚意也没有!” 罗丰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之色,咬着嘴唇,低头不语。 江浪担心两人是为了自己而起争执,忙对韩竹君道:“韩姑娘,你看我现下生龙活虎,安然无事。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韩竹君抿嘴一笑,道:“难得江大哥你大人大量,丝毫都没放在心上。” 众人聊了一会,这才拱手作别。关山和欧阳明本来想单独跟飞松道人说一会话,不料一问之下,始知飞松道人与柳正义、贺昌等人在一起,尚未回转。 当晚贺家庄大张筵席,款待前来参加“百派英雄大会”的各路武林人士。 贺家庄的客厅颇有“食客三千”的战国四公子之一的孟尝君府邸厅堂之格局,不仅高大,而且宽敞,数百人坐在其间,摆了近百余张桌子,丝毫不见挤迫。数十名青衣家丁穿梭般来去,引导宾客入座。 神拳门和五禽门被安排在外围的一处角落,八人合用一桌,多余之人与别派弟子另行拼凑。江浪随着一名家丁来到自己座位之后,环顾大厅,明晃晃的牛油红烛之下,但见数百余人分座数十桌,人头攒动,耳听得人声喧哗,各自谈笑,热闹异常。 江浪从关山和五禽门门主刘安升、两仪派掌门赵勇等人口中约略听出,此次大会,应邀前来的大约有一百二十六家武林门派。“百派英雄大会”之名,确也名副其实。 众人刚刚坐下,便有家丁奔走不息,茶水酒饭也不用吩咐,早已流水价送将上来。 江浪从身旁众人闲谈中知道,按照惯例,上首居中的两桌坐的应该是少林、武当、黄山、天山、峨眉等“武林七大派”的重要人物。似神拳门、五禽门、两仪派这等三流门派,便只有委曲一下,敬陪末座了。 只是其时少林、武当两派均无人到达姑苏,虚席以待,唯有黄山派的飞松道人、天山派的唐九姑、峨眉派的静觉师太等人分别安坐椅中,各自喝茶聊天。 江浪从刘安升、关山、欧阳明等人的言谈之间,似乎对能被邀请参加这武林盛会,均觉得与有荣焉,至于坐在主位还是僻处角落,却是浑不在意。 欧阳照悄悄在江浪耳边嘀咕道:“掌门师弟,从这酒席座次便不难瞧出,武林大派就是不一样。唉,我在武夷山时只道凭着咱们神拳门的金字招牌倒也威风,今晚在这里一坐,嘿嘿……”言下之意,自然是谁叫咱们神拳门、两仪派、铁剑门是小门小派呢?听到这里,江浪不禁哑然失笑。 当晚饮宴倒也热闹。由于并非武林大会的正日,一切倒也随便。只开席前贺庄主和柳正义二人甚是客气,各自说了几句“欢迎列位贵客大驾光降”、“请大伙儿尽情一醉”、“款待未周,请多包涵”等等的场面话,分别举杯敬酒。言语间只说请各位朋友明儿继续在姑苏附近游山玩水,浏览风景。 自始至终,绝口不提此次百派英雄大会的缘由。 是晚席散之后,众人各自回到下处歇息。关山和欧阳明联袂来到江浪客房之中。 江浪忙请二位师伯坐了,提壶倒茶。关山摆摆手,说道:“掌门人请坐。我和欧阳师弟前来,是有件一事觉得甚为蹊跷,想跟你商量一下。” 烛光之下,江浪见关山脸色郑重,微感奇怪,便依言坐在下首,欠身道:“两位师伯有话请说。” 欧阳明接口道:“今日席间,天下各派群雄已到了十之八九,按说柳大侠和贺庄主至少应该先将此次大会的情由说将出来,但不知为何,他二人一直劝酒,竟对此事连丝毫口风也不透露。有个别门派的掌门开口相问之时,也是顾左右而言他。要知道柳大侠在发给关师兄的英雄贴上注明‘事关中原武林安危’之语。既是如此重要之事,为何到如今,却仍是守口如瓶,只字未提?” 江浪皱眉道:“不是后天才是大会之期么?也许他们认为不宜太早泄露,想要到时候再说出来吧。” 关山微微一笑,道:“掌门之言,倒也不无道理。只是此次英雄大会,应邀的‘断魂枪’掌门候天来、‘五凤刀’门主曲修文、‘铁枪会’总舵主许广、‘七星剑派’的掌门左之良等六家门派之主,再加上前几日的‘罗汉拳’门主铁进,已经有七家武林门派被西域来的雷奴或杀或伤,强行逼退。奇怪的是,我们来了半天,却不曾听他们提及过此事,岂不怪哉?” 江浪默然,想起席间嘈杂喧哗,众人杯觥交错,只顾吃喝,确无一个人提及如此武林大事。 他低头寻思:“二位师伯立我为掌门,他们看出有古怪,便不忘来告知我。足见他二人是以真心待我。嗯,我这个掌门人若是毫无主意,岂非草包一个?” 想到这里,将目光望向桌上烛火,默然半晌,忽道:“二位师伯,这次的百派英雄大会有些古怪,或许另有内情。这样罢,情况未明之前,这两日咱们须当事事小心谨慎,静观其变。” 关山和欧阳明见江浪说出这番话来,对瞧一眼,均有赞许之意。关山笑道:“不错。事事小心谨慎,以不变应万变。掌门人能悟出这一点,确实比鹏儿和欧阳贤侄聪明得多。” 关山和欧阳明离去后,江浪想了想,颇不放心。当下来到隔壁的邓莲儿房外,轻轻敲门,却无应声。他心头一惊,正待发力推门,忽听右侧房门呀的一声打开,灯光下却见关春探出头来,说道:“掌门小师弟,我忘了告诉你啦。晚饭之时莲妹妹遇见了淮安府‘双鞭周家’的亲戚。她让我转告你,她今晚跟着她二表姐一起观看姑苏夜景,可能不回来睡了。让你不必担心。” 江浪应了一声,转身回房。心想:“‘双鞭周家’自成一派,应邀参加百派英雄大会,原不足奇。莲儿遇见外公家的人,自然要好生团聚一番。”想到这里,心中一宽,舒了口长气。 当晚邓莲儿和关春等少数女子未曾赴宴,贺家庄另有饭菜供应。 江浪吹灭烛火,和衣而卧,将长剑放在里床,心想:“听二位师伯这么一说,倒真有些不寻常。毕竟在邱府发生之事,理应传遍江湖,贺庄主也曾陪着律姑娘亲自到场,为何不听有人提及?” 他进入镖行以来,颇遇凶险,因此对黑道之中的盗贼的诸般行径殊不陌生。 他正待安睡,忽又想起:“晚饭之时,为何不见公孙公子?他的真实身份是水天教‘青云堂’的堂主,地位犹在贺庄主,应是贺长老之上。这次英雄大会,却不知水天教是何用意?” 想到“管家”公孙白,不觉又想起律灵芸来,此女于己有恩,数度援手,偏偏又生得美若天仙,跟鲍小昙一般容貌。一时思潮起伏,却哪里睡得着? 于是盘膝坐在床上,运气调息,将“混沌诀”内功运行数个小周天。他自服食“先天归元丹”以来,便即大病一场,那夜又被人以上乘内功化解药性,自此内力大增。“混沌诀”所载的练功之法运行之际,竟尔异乎寻常的顺畅。 约莫过了一个更次,四下无声,只听得远处依稀有一两声犬吠。 他甫一收功,又觉便急,想要小解,于是悄悄推门而出,来到厕所解了手。正待回转,忽听得一阵衣襟带风之声掠过空际。 这夜天有微云,贺家庄内灯笼昏黄,四下里一片朦胧。江浪身在树影暗处,无人察觉,风声响处,但见一个人影从头顶飞跃而过。 那人影一身黑衣,劲装结束,背插长剑,奔行甚急。 江浪一惊之下,却见那人影奔处,正是贺家庄的后院方向。心中嘀咕:“现下各派英雄云集,尽是高手。这人却不知是贺家庄的敌人还是朋友。我要不要跟去瞧瞧?” 一迟疑间,那人影两个起落,已消失在黑暗之中。 江浪自从听了关山和欧阳明之言,心存戒备,又想身为客人,不便鲁莽行事。于是悄悄回房,仍是和衣而卧,心想:“或许那黑衣人便是贺家庄的人,奉了贺庄主之命,另有秘密之事。嗯,明儿见了公孙公子和律姑娘,倒可以跟他们问问,自有分晓。” 正要着枕安睡,忽听得门闩微微响动之声。江浪一惊,伸手抓起剑柄,一骨碌从床上跃下。 静夜之中,只见门口有个人影正在用刀尖在轻轻拨弄自己的门闩。 这种情形于镖行中人而言,实是平常之极。江浪心下又是惊讶,又是奇怪:“我又不是护镖,身上也没多少财物。怎么会有人半夜三更,前来偷袭?” 当下仗剑在手,悄无声息的来到门后。便在这时,门闩已脱落,有人迅速推门而入。那人动作着实不慢,甫一入内,便即一把接过门闩,不使掉地,惊醒屋中睡觉之人。 只是这次大有意外。此人刚接到门闩,突然间后颈上一凉,一把冷冰冰的长剑便即架在脖子上。 房内漆黑一团。江浪在那人身后沉声喝道:“别动,再动便要你的狗命!”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21章 飞松道人(三) 第21章飞松道人 二十一、飞松道人 那人身子一颤,白刃加颈之下,哪敢再动? 江浪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夜闯我房间?” 那人呼呼喘气,并不作声。 江浪问了几句,那人只是不言不动。 江浪右手一沉,嗤的一声,剑刃已划破那人脖颈肌肤,黑夜之中,鲜血一滴滴的落在地下。 他微微一笑,低声道:“只要你说明身份来意,我便放你走。不然的话……” 不待他说完,那人倏地伸手按住剑刃,使劲一割,登时喉破血溅,咕咚一声,倒地而亡。 江浪本来是想挺剑威吓一下,好好审问这个深夜闯入之贼人,没料到会有如此惊变。欲待收剑,亦已不及。 当下打火点亮蜡烛,往地下一照,只见那人是个五短身材的中年汉子,一身夜行衣,脸有短须,右手中一柄瓦楞钢刀,这时虽已断气,但喉咙中兀自血流不止。顷刻之间,客房之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之气。 江浪又惊又奇,这人此来必有所图,一旦失手被擒,竟不惜抹脖子自尽,显然是不欲被人逼问出真相。 江浪略一思索,适才所见的人影虽然也是一身夜行衣,但身材明显较这人为高,显然并非同一人。然则这二人前脚后脚的闯进贺家庄,衣着相似,必是同伙,深夜之际,鬼鬼祟祟,多半是有不可告人之事。 这番情形,如果换作欧阳照、关春等,必会大呼小叫,召唤同门。江浪加入镖行已久,思虑颇细,本来也想大呼叫人,稍一转念间,便即忍住。他在那贼人尸身上擦干剑上血迹,吹熄蜡烛,心想:“现下惊动众人,只会打草惊蛇,徒添烦乱,于事无补。这伙人必是外贼无疑,来意显然是不利于贺家庄。这一个死了,他的同伙一定还在外面。嗯,我最好先到后院瞧瞧先前那一个在做什么。律姑娘和小菊于我有恩,此事须当小心应对,若能帮得上她们,最好不过。” 当下悄悄仗剑出门,飞身窜上屋顶,四下眺望,并无人踪,于是展开“浮光掠影”轻功身法,耳旁风动,足底无声,疾往贺家庄后院奔去。 贺家庄各处庄院占地甚广,抑且倚山势而建,半是树林,半是屋舍。江浪凭着日间记忆,轻飘飘的掠过两座院子,倏然之间,已到得后院之外。 他纵目一张之下,便即有了计较,轻轻一跃,落在院外一株高大的枫树之上。这棵枫树甚是粗壮,枝繁叶茂,亭亭如盖,深秋之际,更是一片火红。静夜之中,微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 江浪藏身于枫树之上,分枝拂叶,居高临下的往后院探头张望。他加入镖局以来,当真过的是“刀头上舐血的日子”,随时有性命之危,因此自然而然的诸事谨细。此刻武艺增强,反而愈加小心,深知贺家庄乃水天教的地盘,必有巡查护院之人,何况公孙白、律灵芸、贺昌,甚至婢女小菊,哪个不是武林高手? 他对于那夜行贼人潜入的来意,始终猜测不出。倘若是一场误会,来人只是寻掌盗贼,岂非自己多事?他想到律灵芸、小菊二女于己有救命之恩,倘若这时行事不当,岂非替人家添乱? 正自胡思乱想,忽听得一阵衣襟带风之声响起,黑影一晃,后院中窜出一条人影,手挺长剑,观其身形,依稀正是先前那人。 那人跃上墙头,正待离去,黑夜之中忽听得一声冷笑,一条灰影横空而来,悄立墙顶,冷冷的道:“你是什么人,胆敢夜闯贺家庄?” 那人一惊,凝目一瞧,见是一个灰衣人影背负双手,拦在自己身前。黑沉沉的夜色之中,灰衣人头上的黄冠晶晶发亮,显得甚为刺眼。 那人微一迟疑,嘎声道:“你是黄山派的飞松道人?” 灰衣人哼了一声,说道:“不错。贫道正是飞松。阁下和你的同党夤夜闯入贺家庄,必有所图。何不留下名号,道明来意?” 江浪在枫树上见到飞松道人忽然现身,也觉意外。 那人冷冷一笑,道:“黄山三老已只剩下你一个老家伙了,还敢多管闲事?飞松牛鼻子,你如果不想惹麻烦上身,最好别多事,放我离去。” 飞松道人笑了笑,道:“贫道闭关多年,甚少行走江湖。但是多管闲事,乃是贫道的老毛病,改不了了。说吧,你是想道爷动手,还是自己留下来!”顿了一顿,又道:“你的一位同伙企图行刺‘三才门’的邱掌门,已被我击败,横剑自刎了。奉劝阁下,还是弃剑投降罢!” 那人大怒,手中长剑一颤,剑刃震动,嗡嗡作响,剑尖忽地圈转,挽了个剑花,一招“云横秦岭”,当胸刺去。 飞松道人侧身闪过,笑道:“铁剑门的剑法,可惜使的似是而非!” 那人冷哼一声,剑走偏锋,青光闪闪,一口气连刺七剑。 飞松道人吃了一惊,啧啧赞道:“好家伙,少林、武当、青城、七星剑、三才门等七派的剑法,你倒是会得不少!” 那人低喝一声,剑招又变,青光激荡,飘忽不定。 飞松哑然笑道:“啊哟,‘老松迎客’、‘白云绕山’,亏你也敢班门弄斧,居然连敝派的‘黄山剑法’也使上啦!” 那人剑招凌厉,一剑紧似一剑,却丝毫碰不到飞松道人的半片衣角。 十余招一过,那人自知不敌,蓦地一声低叫,纵身跃离墙头,腾空而起,飞鸟般向后山林中窜去。 飞松笑道:“打不赢,便想逃么?” 身形一闪,又即轻飘飘的拦在那人身前。 二人同时落在后山的斜坡之上。那人迅捷无伦的身法变换,窜上纵下,左冲右突,或倚山势,或仗树形,身形灵动之极。 只是他快飞松道人更快,待他每次落下,飞松道人的身形总是挡在他面前。 那人又惊又怒,横剑当胸,嘶声道:“飞松道人,你定要拦我,是何道理?” 飞松道人笑道:“你不使出本派武功,定然逃脱不了贫道之手。哈哈!” 便在这时,只听得后院中人声喧嚷,火光亮起,有人惊叫道:“坏了,看守雷奴的几名兄弟都死啦?”“雷奴也被人杀啦?”“院子里全是死人,我的妈啊!”“叫什么,快快禀报庄主!” 霎时之间,整个贺家庄各处院子中大呼小叫,火光大亮,乱作一团。 飞松道人听了鼓噪之声,这才一惊,冷笑道:“原来阁下夜闯贺家庄,是来杀雷奴主仆三人的。哼,你胆子不小,胆敢跟中原百派英雄作对!” 那人眼见势急,一个飞松道人尚且如此难缠,倘若少停追兵大至,更加难以脱身。他狂笑一声,嘶叫:“臭牛鼻子,是你逼我的!”蓦地左手入怀,掏出一件黑黝黝的物事,对着飞松道人,噗的一声响,一股白烟喷出。 飞松道人身形一晃,飘身移开数丈。 黑暗之中,但见那人左手一阵乱指乱点,树林中登时白烟大起,团团飘散,空气中充满了硝磺、火药、麝香混杂的气息。 便在这时,贺家庄后院忽然响起一声冷笑:“这是‘五毒迷魂烟’,原来阁下是霹雳堂的人!”两条人影飘忽而来,拦住了那黑衣人。正是贺昌和公孙白到了。 那人一惊之下,挺剑左冲右突,意欲夺路而逃。但他三招未过,先是被贺昌使出一招“小擒拿手”夺去了长剑,又被公孙白的折扇扫中了左肩,后跃闪避时,却见“两广大侠”柳正义正似笑非笑的站在自己身后。 加上另一角的飞松道人,那人已被四大高手围在核心。 一霎时间,那人惊觉自己已成瓮中之鳖,退无可退。 他惨然一笑,突然间一招“一鹤冲天”,拔身而起,在半空中猛地一个转折,腾身扑入密林深处。 眼见围住自己的四人竟然站在原处,动也不动。那人心下窃喜,凌空翻了个筋斗,便要落在山坡间的一株松树上。 突然之间,眼前白影一晃,又有一人轻飘飘的站在松树顶,拦在他身前,却是一名长身玉立的白衣文士。 那人无暇细瞧白衣文士的面容,便即心中一慌,脚下落空,蓬的一声响,重重的掉落树下。 饶是他轻功卓绝,却也不能在空中连环换气,一足踏空,突然间真气一浊,身子下跌,蓬的一声大响,当即滚倒在山坡边。 他惊惶之下,一个“鲤鱼打挺”,立时翻身跃起,欲待竖掌当胸,突然间喉头一凉,已被一柄冷冰冰的长剑抵住。 深夜密林之中,仍可见到那白衣文士手挺短剑,凝气卓立。 那人大叫一声,猛地将脖子往剑尖上扑去,竟尔想要自尽。 白衣文士微微一惊,急忙缩腕收剑,同时飞起一脚,将那人踹得横飞而出,又是蓬的一声,重重摔跌在两丈之外的林间地下。 待白衣文士抢到那人跟前之时,却见他身子斜卧在地,一动不动。 贺昌取出火刀火石,打亮了火,俯身往那人脸上一照,回头道:“他死啦!” 五个人围住那人的尸体,均不作声。白衣文士叹了口气,自责道:“想不到这人竟会寻死。只怪我,收剑还是收得慢了一步!”公孙白微笑道:“也没甚么。此人胆敢半夜杀人,死不足惜。像这种杀手,你便是不动手,他也决计不会让我们捉到活口的。” 贺昌转身过去,忽然撮唇作哨,呼唤手下。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22章 乌孙宝藏(一) 第22章乌孙宝藏 二十二、乌孙宝藏 过不多时,庄内快步奔来五六名大汉,手提灯笼,当先之人向贺昌道:“启禀庄主,负责守卫雷奴的八名兄弟全部被杀!” 贺昌哼了一声,指着地下那人尸体,道:“把这人抬回去,细细检察一下。”那人应了声“是!”指挥着众人抬起死尸,转身去了。 公孙白问飞松道人道:“道长是几时察觉到不妥的?” 飞松道人道:“贫道跟几名徒弟和师侄们闲聊,睡得迟了些。敝派隔壁院内住的是‘三才门’和‘六合派’,当真巧得紧,我听到有夜行的朋友,悄悄潜入邱掌门房中。这才出声示警。那人打伤了邱掌门,逃出之时被贫道撞见,斗了几个回合,正待擒他,不料他倒机警,竟尔自己先抹了脖子。” 贺昌沉吟道:“道长的意思是说,那个偷袭和打伤邱掌门之人,是被你最先所发现的?” 飞松道人点点头道:“不错。这二人身手都不弱,说来惭愧,连贫道都看不出他们的武功家数。” 柳正义喃喃道:“这倒怪了。现下百派英雄云集,居然有人生了熊心豹胆,竟敢夜闯贺家庄,而且还大开杀戒,当真是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中。这二人身手了得,究竟是何来历?道长,你该不会瞧错了吧?” 便在这时,忽听一人朗声道:“柳大侠,飞松道长,贺庄主,公孙管家,律,律兄……,闯入之人并非二个,至少有三人!” 林中五人一惊,浑没料到,居然另有一人也在左近。 那白衣文士正是律灵芸所扮,她甫听那人的声音,立时认出是江浪,迎上前去,惊道:“江,江掌门,怎么是你?” 只见一条人影大踏步走近,正是神拳门的江浪,他向众人拱手道:“这人的同党也闯入在下的房间,妄图行刺我,现已死在我房中。” 律灵芸惊呼了一声,甚感意外。 公孙白抢上前去,上下打量着江浪,愕然道:“江兄弟,你没事吧?” 江浪摇头道:“我没事。那个偷袭我的人,也已经自杀啦!” 柳正义双手一拍,叹道:“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唉,呆可惜三个贼人,竟无一个活口!” 公孙白沉吟道:“贼人恐怕不止三个,如今已经打草惊蛇,他们的同党多半已经趁机逃脱了。这里不好说话,咱们先回庄内再商议吧!” 众人越墙而入,相偕来到后院,但见火把灯笼之下,那间本来锁住雷奴主仆三人的石室内外,已是满地鲜血,死尸狼藉。包括雷奴主仆,一应巡查守卫之人,尽皆被人割喉而亡。 贺昌叹道:“本来想等到大会之期,再当众发落此人,没料到竟尔有人先行动了手。” 律灵芸道:“如果有人想杀雷奴,只管潜入动手便是。却又何以连本庄的守卫也不放过?”顿了一顿,转头瞧着江浪,又道:“他们还想杀江掌门,还有三才门的邱掌门。两者可有干系?对方究竟有何图谋?” 柳正义、飞松道人、公孙白等面面相觑,均是无话可答。 江浪听了律灵芸之言,忽道:“糟了,请问贺庄主,寒山寺的月明方丈、五虎断门刀的彭掌门、烟雨镖局的云总镖头,这三位现下都住在何处?” 他此言一出,律灵芸已脸色大变,惊道:“不错。快去瞧瞧!” 果然,众人前往查看之时,“五虎断门刀”的彭长发和“烟雨镖局”的云胜俱已被害。这二人死状与后院雷奴等人一模一样,俱是被人割喉而亡。 奇怪的是,彭云二人尸首已僵硬,住在二人隔壁的门人弟子和别派武林人士,犹自浑浑噩噩,懵然不觉。直至柳正义、贺昌、飞松道人等打门叫人之时,众人这才醒悟出了人命大事。 月明方丈当晚返回了寒山寺,是否遇袭,尚无音讯。 贺昌吩咐公孙白派人连夜赶往寒山寺,向月明方丈禀报情由,其实是向其示警。只不知对方是否会专门杀往寒山寺报复? 贺家庄内,各派武林人士听说出了人命,登时乱成一团。 众人群情愤激,众议纷纭,猜测多端。 柳正义阴沉着脸,与飞松道人、律灵芸、公孙白、贺昌等人察看过彭长发、云胜等人房间,安慰前来探听消息的各派门人,解释了好一阵子。 待到江浪房间查勘之时,刘安升、关山、欧阳明等人纷纷询问江浪。听说彭长发和云胜俱已遇害,无不动容。关山、欧阳明均与彭云二人等颇有交情,乍闻噩耗,不由得脸有悲愤之色,破口大骂贼人歹毒。 只是见到本门掌门人安然无事,也自心中一宽。 贺家庄的家丁抬走了尸体,又将江浪房间打扫收拾了一遍。律灵芸将嘴凑在江浪耳边,悄声道:“你房中刚死了个人。待会儿要不要我帮你重新安排房间?”江浪只觉她吹气如兰,心头一慌,忙摇头道:“不、不必了,这间很好。” 便在这时,柳正义皱眉叹道:“咱们先到客厅再商议吧!”当先迈步而去。贺昌和飞松道人也即跟上。公孙白正待离去,却见律灵芸站在江浪身边,并不举步,微微一笑,柔声道:“咱们走吧。你放心,江兄弟命大,不会有事的。” 说着向关山、刘安升等拱手作别,径自离去。 律灵芸对江浪道:“适才之事,你也亲身经历,不如你跟我们一起去吧。大伙儿一起商量,也好集思广益。” 江浪见参与议事的乃是柳正义、飞松道人这些江湖中的大人物,连关山、刘安升等人均未被邀请,摇头道:“我,我刚才只是凑巧而已。我还是不去了……”话犹未了,忽然间左掌上一暖,一只温软柔腻的小手拉着自己的手,嫩滑如脂,柔若无骨。灯光下香泽微闻,荡人心魄。 原来是律灵芸已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掌。 关山、欧阳明、刘安升等人只见这白衣文士拉着江浪便走,却哪里想到此人竟是一个妙龄少女之身? 江浪一颗心不自禁的怦怦而跳,迷迷糊糊的被她拉着前行,匆匆离开小院。 甫到月洞门外,前面两名持刀巡查的劲装汉子忽见律灵芸,当即躬身行礼,垂手侍立,神态甚是恭谨。 律灵芸这才省悟自己不知不觉间拉住江浪的手,惊呼一声,粉脸飞红,娇羞之下,猛地摔脱他手。 江浪便即停住,转头望着她。 红红的灯笼之下,律灵芸挥手逐退那两名汉子,抬起头来,望着黑沉沉的天空,凝思半晌,轻声道:“江公子真乃信人,关于敝教之事,你果然未对人吐露只言片语。” 江浪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却不知贵教乃天下第一大教,令尊更是当年的武林第一人。为什么你和公孙公子、贺庄主不以本来身份示人?” 律灵芸摇头叹道:“先父自当年率众荡平‘幽灵教’、‘天魔宫’、‘十二连环坞’等邪门歪道之后,估量中原武林形势已定,而他和家母也受了内伤,且他二人均对江湖恩怨极为厌倦。于是下令‘水天教’上下功成身退,远离江湖,从此不问世事。” 叹了口气,缓缓道:“又过了十二年,家母才调养好身子,生下的我。只可惜先父却于我出世之前便已离世。我,我是个遗腹女。”说到这里,脸上微微一红,转过头去。 江浪微感奇怪,为什么她害羞起来,侧头想了想,猛地省悟:“是了,律姑娘是告诉我,她今年十八岁了!”一颗心不自禁的怦怦而跳,脑中一阵胡涂。 隔了半晌,只听她轻轻叹息一声,幽幽的道:“那天你在陷空岛悬崖边救我之时。跟今晚一样,天上连一颗星星都没有。” 江浪一呆,抬头望天,果然无星无月。回思那晚自己在陷空岛上误打误撞,却将吹笛吊友的律灵芸当成了投崖轻生之人,不由得脸上一红,讪讪的道:“那天晚上,我,是我糊涂,我不该打扰姑娘。” 律灵芸回头瞧了他一眼,俏目一转,嗔道:“不打扰也打扰了。现下说这个,又有何用?哼!” 江浪叹了口气,道:“你这么年轻,又有一身好本领,应该高高兴兴的过日子。不应该老是想着以前的事。”顿了一顿,续道:“我师父死的时候,我也很难过。虽然现下一想到他老人家,我还是不开心,但是我还是要好好活着。” 律灵芸白了他一眼,道:“要你管。多事!”见他伸手搔头,手足无措,淡淡一笑,问道:“听说前几日你和邓姑娘又在城中各处打探你娘子踪迹,鲍姑娘还没有消息吧?” 江浪心中一痛,凄然一笑,摇了摇头。 律灵芸就着灯笼望去,忙道:“喂,你别哭啊,像个小孩儿似的。难怪小菊叫你‘哭哥哥’。现下百派英雄都在这里,若是给谁瞧见了,说不定还以为是我怎么欺负江大掌门了呢?” 江浪勉强一笑,道:“我哪里哭了?” 律灵芸噗哧一笑,背转身子,轻声道:“我现下终于想明白啦。夫子曰:逝者如斯。我以后会好好活着的!”说到这里,回头向江浪一笑,轻声道:“谢谢你。是你让我明白这个道理的。” 江浪又伸手搔头,茫然道:“什么道理啊?”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22章 乌孙宝藏(二) 第22章乌孙宝藏 二十二、乌孙宝藏 律灵芸不答,盈盈一笑,道:“我表哥刚从南海归来。他跟我说,我家中本来的几件烦恼之事现下都已有了眉目。还有我母亲的旧疾常常发作,表哥寻到的灵药也有了奇效。这样的话,我也不用整日替家里担心啦!” 江浪既不知律夫人的旧疾是什么,又不解律灵芸的言下之意,呆瞧着她,待要说话,却不知说什么好。 律灵芸一双妙目凝视着他,微笑道:“你昨儿上午在大门口,为甚么会被门槛绊脚?若非你关师伯及时相扶,只怕要摔个大大的筋斗罢?” 江浪想起日间见到律灵芸和公孙白低声说笑时的心思,登时又羞又慌,脸上一红,嗫嚅着道:“没,没有什么。我走路没有留神,没有……” 说到这里,他忽然觉得一阵心虚,生怕给这个冰雪聪明的美貌少女会瞧出什么来,咳嗽两声,支吾道:“咱们,咱们快去瞧瞧吧。” 律灵芸浅浅一笑,侧头打量着他,默然半晌,问道:“那位青龙镖局的邓姑娘和黄山派的韩女侠,好像都对你很好。” 江浪定了定神,说道:“是啊。她们都是我的好朋友。”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怎么没看到小菊姑娘?” 律灵芸淡淡一笑,道:“她现下去了江北,帮我办一件十分要紧的事情。其实我一直将小菊当作了自己妹妹,不想让她卷入江湖之中。即便不去江北,我也不会让她在这次武林大会之中出现。”星眸回斜,凝望着他脸,轻轻的道:“你心里是否也把小菊也当作好朋友了?” 江浪点头道:“是啊。小菊姑娘是个好人,有恩于我,自然是我的好朋友了。”想了一想,又道:“当然还包括律姑娘你,数次救我帮我,这番恩情,我,在下真不知该当如何回报?” 律灵芸低头沉思,过了片刻,轻声道:“江公子,如果你今生今世,再也找不到你娘子,你,你会怎样?” 江浪一呆,脸上微有懊恼之色,强自抑制,缓缓道:“不可能。我娘子她,她,我一定要找到她。总之上天下地,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便一定要非寻着她不可!” 律灵芸身子微微一颤,喃喃的道:“上天下地,上天下地。” 忽然间转过头去,淡淡的道:“走罢!” 两人默默不言的走着,穿庭过户,来到大厅之外。 律灵芸忽然停步不前,长长舒了口气,低声道:“进去吧!”声音微微发颤。 两人走进大厅,明晃晃的蜡烛之下,只见柳正义、飞松道人、公孙白、贺昌等人正在你一言,我一语的激烈争辩。 柳正义望见江律二人进来,双眉一挑,愀然道:“各位,看来这位神拳门的江掌门适才所料的不错吧。这些人所杀的,全是当日雷奴在邱府遇到的几家掌门人。哼,出手之人定是刻意为之!” 公孙白道:“不错!雷奴那厮好生可恶,居然一连逼退‘断魂枪’候天来、‘五凤刀’曲修文、‘铁枪会’许广、‘七星剑派’左之良、‘罗汉拳’铁进,共有七家武林门派之主被这家伙或杀或伤,强行逼退。听说当日在邱府,尚有月明大师、邱掌门、彭掌门、云总镖头和江浪兄弟,也曾被雷奴妄图强行‘劝退’。现下倒好,凡是当日在场之人,今晚全部遭人暗算。多亏了这位江兄弟机警,来个‘先发制人’,这才幸免于难。而邱掌门虽然受伤,幸亏有飞松道长及时救援,并无性命之虞。” 柳正义却皱眉道:“然则这些人为何摸得这么清楚?雷奴主仆三人被关在后院,倒还好寻。江浪兄弟,邱掌门,彭掌门,云总镖头几位的住处,并不在一起。贼子又如何事先得知?” 飞松道人点头道:“不错。虎丘贺家庄依山傍水,占地可着实不小,现下又是数百名武林英杰在此,可谓高手云集。如果事先不知底细,不可能一下子便正确无误的找到这几位房中。别的门派之人,倒是不曾受到袭扰。” 贺昌瞧了飞松道人一眼,苦笑道:“难道飞松道长怀疑贺家庄有内奸?” 飞松道人咕咕哝哝的摸着胡子,沉吟道:“偌大的贺家庄,难保人人都可靠。即令有个把内奸混进来,却也不足为怪。”顿了一顿,转向贺昌道:“贺庄主,贫道可没有怀疑你的意思。但是今晚之事,死了不少人,尤其是彭掌门和云总镖头,此事该当如何善后,须得想个妥法才是。” 贺昌脸色凝重,瞧了公孙白一眼,缓缓道:“明儿一早,将本庄上下所有人集合在后院,我有话要问个明白!” 公孙白拱手道:“是,庄主。” 贺昌又道:“今晚在外围加强戒备,三个一群、四个一队,不得落单。一有不妥,立时示警。”顿了一顿,又问:“今晚轮班巡守的兄弟,是郑松那一组吧?” 公孙白道:“是。不过郑松现在把守东边院子,他那里倒是安静得紧。” 贺昌皱了皱眉,责道:“你应该把郑松安排守后院的。”公孙白躬身道:“是学生失误。请庄主责罚。”贺昌稍一思索,摇头道:“东边院子也很重要,须怪你不得。” 飞松道人的目光射在公孙白脸上,问道:“公孙管家,据你所言,你是出身‘南海派’,令师是南海椰林岛的律夫人。是也不是?” 公孙白淡然道:“不错。道长难道对在下有所怀疑?” 飞松道人摇头笑道:“岂敢。只是你年纪轻轻,身手如此了得,即令在当世英雄之中,只怕许多门派的掌门未必是你对手。贫道只是奇怪,公子文武双全,惊才绝艳,何以甘做一个庄院的管家?” 公孙白淡淡一笑,道:“人各有志。道长闭关数十年,早已不问世事。这次不也一样在江湖上走动了么?” 飞松道人哈哈一笑,道:“不错,不错。贫道不但走动了,而且还让徒儿们从关外弄回了一件宝贝呢!” 公孙白双眉微皱,道:“什么宝贝,还要劳动黄山派的高足?” 飞松道人面有得色,道:“那是一块天上掉落下来的陨石。” 公孙白略一沉思,忽然间眼前一亮,不禁动容,失声道:“难道道长是想用之打造成一把宝剑?”说到这里,眼角一斜,向律灵芸瞧了一眼。 飞松道人原本没把这位带点傲气的公子哥儿放在眼里,此刻听了这话,不由得微微一惊,上下打量着他,赞道:“厉害,厉害。直到此刻,连我黄山派数十几名门人弟子,并无一人猜出贫道用意。想不到公孙管家只听得这一句话,居然便能点头知尾。佩服,佩服,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公孙白笑了一笑,并不接话,只是目光转向律灵芸脸上。 律灵芸淡淡一笑,说道:“其实也不难猜测啊。道长是昔日的‘黄山三老’之一,可谓当今武林的泰山北斗。而飞松道长爱剑如命之名,也是众所周知。您老人家让两位高足前往关外的白山黑水之地取回陨石,除了铸剑之外,还能做甚么?”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点头。 飞松道人微微侧头,瞧瞧“青衫文士”公孙白,又瞧瞧“白衣文士”律灵芸,白眉深皱,显然对自称“南海派”的这两名文士颇感疑惑,问道:“请恕贫道眼拙,律秀才,昨儿贫道初见你和公孙管家之时,便觉得不太对劲。你说你是他表弟,也是南海派的弟子,是也不是?” 律灵芸淡淡一笑,伸手摸着山羊胡子,点头道:“不错。” 飞松道人哼了一声,缓缓说道:“你的武功不在你表哥之下,但两位适才所露的身法又有所不同。南海派一向神秘得紧,门人弟子极少涉足中原武林,何以会一下子冒出来两位?” 律灵芸尚未打话,公孙白已抢着道:“南海派的前辈在江湖上素有侠名,有何稀罕?想当年‘南海药王’他老人家驾临中原,效法神农氏,采集百草,医治山东直隶一带百姓的天花瘟疫等恶疾,救死扶伤,却是何等菩萨心肠?道长,我表兄弟如今在中原走动,亦是师法本派药王前辈之遗意,不足为奇,你也不必见疑吧?” 贺昌见飞松道人脸色不愉,忙道:“各位,都少说两句。当务之急,还是先查明今日杀害雷奴和彭掌门、云总镖头的凶手来历罢。”顿了一顿,又道:“既然发生如此变故,要不要相请天山派的唐九姑、峨眉派的静觉师太一起来商量?” 飞松道人道:“不错。对了,唐掌门和静觉师太一行都在东边院中歇息吧,快快请来如何?” 公孙白摇头道:“学生以为不妥。唐掌门和静觉师太远道而来,旅途劳顿。这深更半夜的,还是不要打扰他们了。明儿一早,再向他们禀报便是。”双目望着飞松道人,微笑道:“道长,有你和柳大侠两大高人在此坐镇,凭那些江湖宵小,料来也难以兴风作浪。况且天山派和峨眉派刚刚到达,不明情由,只怕一时半刻,也帮不上忙。” 飞松道人缓缓点头,道:“这话倒也有理,那就先不惊动这些远客啦。嗯,只不过今晚这二人与贫道交手之时,显露的武功都很怪异。适才那一个使的是中原各派剑法,只不过杂而不纯,有点四不象;而行刺邱掌门的另一人更不似中土路数。当然,也有可能是故意隐藏了自己的武功家数。尸体都已检查过,三人身上空空如也,丝毫看不出其身份来历。”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22章 乌孙宝藏(三) 第22章乌孙宝藏 二十二、乌孙宝藏 贺昌道:“听道长适才之言,那后院杀人的贼子使出各门各派的剑法,却又使得似是而非,真有此事?” 飞松道人道:“是啊。”忽然叹了口气,道:“这人武功很高,所学亦杂。老实说如果不是碰到咱们几人,只怕当真便让他走脱啦?”顿了一顿,又道:“此人适才发出‘五毒迷魂烟’,或许跟湘西‘霹雳堂’有关。” 贺昌道:“湘西距姑苏太远,一时不易追查。况且,适才这人所放‘五毒迷魂烟’的手法拙劣,威力平平,不似霹雳堂的高手。” 柳正义听到这里,霍地目光射向江浪,问道:“江少侠,以你的武功,又是如何打得过那闯入之人的?” 这也是众人心中疑问。神拳门毕竟是三流门派,门中高手如关山、欧阳明之流,也未必敌得过那适才那潜入之贼的猛恶攻势。江浪又如何能击败来人? 除了律灵芸之外,其余三人均目不转睛的瞧着江浪。 江浪略一沉吟,便把自己去厕所小解,忽然见到黑衣人影、回房后有人用刀尖拨门闩的经过据实说了。 律灵芸听得又感惊险,又觉好笑,叹了口长气,轻声道:“幸亏你刚好去解手。当真无巧不巧。” 说着不由得脸上一红,转过头去。 其实厅中烛光濯眼,只是各人想着心事,哪里有人留意到这位“白衣文士”的神情异样? 江浪偷眼瞧去,脑海中登时涌现出适才被她一双柔软娇嫩的小手握着的情形,忽听得她这句略带取笑的言语,又见她露出娇羞之态,不由得心神荡漾。 公孙白道:“原来那贼子想偷袭江兄弟,岂知报应不爽,他自个儿倒是反被偷袭。哼,当真活该这厮倒霉!” 贺昌苦笑一声,道:“今晚发生这些袭击各派掌门之事,看来是有人想针对中原武林。只可惜对方是甚么人,居心何在,咱们还蒙在鼓里。柳大侠,你广发英雄贴,说有十万火急之事,不知道那件事与今夜之事可有干系?” 柳正义蹙眉默然,过了良久,缓缓道:“贺兄,道长,公孙公子,律兄弟,江掌门,先请恕柳某卖这个关子,迟迟未肯将邀请天下英雄前来的用意相告。事到如今,隐瞒亦已无济于事。嗯,各位可曾听说过西域‘巨人帮’?” 公孙白接口道:“故老相传,西域昆仑山飞来峰一带,有个‘巨人之帮’。帮主好像姓高,名字倒是无人知晓,听说此人颇有些能耐。嗯,只不过这人远在万里之遥,却与我们中原武林有何干系?” 柳正义瞧了他一眼,摇头叹道:“这个‘雷奴’,便是那位高帮主手下的一个小头目。‘巨人四奴,风火雷电’,单单这四个头目,亦足以令西域一带豪杰之士谈虎变色,望风而逃。唉,个个都是厉害角色。” 江浪见识过雷奴手撕铁罗汉的凶残手段,忽然间听说另有三名与其一般的狠毒角色,不禁动容。 奴尚如此,何况其主? 柳正义见江浪脸色大变,微微点头,叹道:“看来江掌门也想到啦。不错,这四奴固然难以对付,但真正可怕的,却是他们的那个高帮主。此人一身阴险狠毒的邪派功夫……”说到这里,脸现悲愤之色,目光在各人脸上逐一扫去,叹道:“关于此人的武功,待会再说。各位或许不知道,西域列国之中,至少有两个国家的国王,都是死于这个高帮主之手。” 此言一出,飞松道人和江浪二人均已耸然动容。 公孙白皱眉道:“柳大侠,听你这么一说,这个‘巨人帮主’竟然如此可怕,竟连一国之君也对付不了他么?” 柳正义喟然长叹,缓缓的道:“不错!”顿了一顿,转脸向飞松道人道:“道长在关外得了一块陨石,便将之视为宝贝。恕我直言,真正的宝贝,只怕远非道长的那块陨石可比。” 飞松道人微微皱眉,一脸不以为然之色,说道:“是么?什么宝贝?难道是金山银山不成?” 柳正义摇了摇头,缓缓的道:“那便是‘巨人帮主’明年中秋要来中原争夺的宝贝!” 律灵芸星眸一闪,问道:“甚么?柳大侠,你的意思是,巨人帮主明年中秋要来中原?” 柳正义点了点头,叹道:“柳某便是为了此事,才召集武林各派英雄,会商应对之策的。” 飞松道人问道:“柳老弟,巨人帮主来中原,到底想要争夺什么宝贝?还有,这又跟这次百派英雄大会有何干系?当日你发的英雄贴不是说,召开这次大会,乃是为了选出五十位年轻力壮的武林高手,修炼‘五行大阵’,以便对付‘幽灵教’和‘天魔宫’的余孽么?怎地又跟巨人帮主扯上关系了?” 柳正义望望飞松道人,又望望律灵芸,叹道:“其中内情,在下已经告知水天教的公孙教主。‘幽灵教’、‘天魔宫’等邪派势力当年被律大侠率领中原各派群雄击败之后,灰飞烟灭,难成气候。但是经过三十年,其后人之中,颇有一干厉害之余孽,意欲卷土重来,为祸中原武林。” 飞松道人皱眉道:“贫道当年也曾追随律大侠歼灭‘幽灵教’、‘天魔宫’等邪门歪道。律大侠慈悲心肠,放过了一干老弱妇孺。柳老弟,你如何得知,这些妖人之后,又起妄念?” 言下之意,将信将疑。 柳正义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好教道长得知,这位巨人帮的高帮主,便是昔日天魔宫的宫主‘飞天魔王’高岩的后人!” 飞松道人听了这话,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飞天魔王”高岩,那可是魔头中的魔头。三十年前,江湖中但闻其名,便能令群雄心惊胆落,退避三舍。 而这位巨人帮主,竟然是高岩的后人! 飞松道人微微侧头,见律灵芸、贺昌、公孙白三人神色平和,似乎已经知道高岩的身份一般。而江浪则目瞪口呆,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些江湖中的大事。 公孙白忽道:“柳大侠,适才你说明年中秋,‘巨人帮主’要来中原争夺宝贝。到底是甚么宝贝?” 柳正义吁了口长气,道:“在下本来想等到少林至善大师、武当云鹤道长等七大派武林首脑会齐之后,拟定对策,再将此消息宣扬出来,以免引起各派混乱。今夜忽生此变,多半与此有关,柳某便只好先跟各位说一说啦!” 当下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将里面的物事倒了出来,平平的摊在桌上。 烛光之下,众人瞧得分明,却是一张地图。 公孙白左手拿了烛台,凑近照去,细细瞧了瞧,皱眉道:“这是一张古人行军打仗用的地图,绘的好像是长安至西域一带的山川地形。柳大侠,你给我们看地图做甚么?” 柳正义环顾厅中五人,缓缓说道:“乌孙宝藏!” 公孙白喃喃的道:“乌孙宝藏?那是什么玩意儿?” 柳正义向他斜睨了一眼,冷冷的道:“乌孙宝藏可不是什么‘玩意儿’,而是一张乌孙国的复国宝藏。如果有人能按着这张地图,找到这份宝藏,立时便会富可敌国,成为天下第一巨富。”公孙白笑了笑,不再接口。 飞松道人皱眉道:“乌孙国,那又是什么地方?” 公孙白忽道:“学生倒是听过。”朗声吟道:“玉帛朝回望帝乡,乌孙归去不称王。天涯静处无征战,兵气销为日月光!” 他见众人都目不转睛的瞧着自己,微微一笑,道:“这首唐人诗句中,曾经提及这个‘乌孙’国。在下倒是记得这几句。” 飞松道人微一点头,说道:“请公孙管家说来听听。” 公孙白侧头思索,说道:“晚辈也曾读过史记和汉书中的一些典故,略知一二。‘乌孙国’是汉时西域诸国之一,乃是匈奴西边的小国,距长安八千九百里。当年汉武帝为抗击匈奴,将江都王刘建之女细君公主,远嫁与乌孙国王猎骄靡,是为和亲。这位刘细君公主便被称为‘乌孙公主’。她死之后,又有一位解忧公主继之。” 律灵芸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难为这二位公主,以娇弱女儿之身,离开父母之邦,远嫁乌孙。难怪有‘公主琵琶幽怨多’那首诗句。” 公孙白淡淡一笑,道:“两位公主为了自己的国家,远嫁异邦,些许牺牲,却又算得了什么?”说到这里,问江浪道:“江兄弟,你说是也不是?” 江浪摇了摇头,缓缓道:“我读书不多,不懂这些国家大事。不过,公主生在帝王之家,想要自由自在的过活,只怕不易。她们的命,其实也很可怜。” 飞松道人忍不住插口道:“喂,你们说来说去,贫道还是很不明白。到底这‘乌孙公主’跟柳老弟拿出的这张地图有何干系?” 柳正义脸色凝重,叹道:“在下所知的,却非史记和汉书所载。唉,这是江湖上的三位好朋友牺牲性命得到的线索。当年敌国来月氏攻击乌孙国,乌孙族大败,国王昆莫难兜靡被杀害。国破之前,昆莫难兜靡和汉家公主商议之下,暗中派出了两千人马的军队,由一名王子带领,将乌孙族倾国的奇珍异宝,悄悄从天山一带运往长安,作为复国之用。” “但在中途,这队护宝的队伍遭遇了一场沙漠中极罕见的大风沙,骆驼和兵士死伤殆尽,接近五十箱宝物消失不见。数百年来,传言纷纷,或说有内奸杀人后携宝遁去,或说有一伙神秘强盗劫去,或说财宝淹没于莽莽大沙漠之中。” 贺昌听到这里,问道:“柳大侠,到底这些传言是真是假,或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23章 闲庭夜话(一) 第23章闲庭夜话 二十三、闲庭夜话 柳正义摇摇头,道:“千百年过去了,传言自不足信。”顿了一顿,目光逐一在众人脸上转了一遍,道:“其实连那‘楼兰国’一座大好城镇俱已湮没于沙漠地下,不见踪影,何况区区五十箱珍宝?” 公孙白微笑道:“说来已千百年过去,中原早已历两汉、三国、魏晋,直到隋唐五代,乌孙国早已不复存在。柳大侠,你拿这张地图出来,又说出这么一桩陈年旧事,该不会想说,现下又有消息了吧?” 柳正义似乎对公孙白出言轻佻颇感不满,哼了一声,扬眉道:“公孙管家以为柳某会无聊之极,在此信口雌黄?” 公孙白淡然道:“岂敢。江湖上众所周知,‘两广大侠’向来急人之难,慷慨仁义,素以当年的律大侠‘首席门徒’自居,晚辈岂敢不敬?只不过今晚中原武林好几位掌门人被袭,连西域巨人帮主的手下雷奴也死于非命。晚辈倒是觉得,还是迅速查明究竟是何人所为,用意何在,如何应对,才是正经。” 柳正义脸色微变,强自克制,说道:“据在下从那位亡友处得到的消息,当年随军护宝队伍中确有一位精通汉语的乌孙王子,风沙来临之时,被几名卫士舍身保住性命。当时也确实遇到了强盗,发生过血战。最后的结局是,这位小王子和残余的几名卫士因见五十箱财物太过沉重,无法转移,便择地将宝物深藏于大漠一处所在。他们只带了其中的两箱来到了中原。” 飞松道人沉吟道:“柳老弟的意思是,那位乌孙王子和卫士们将宝物藏匿之所,在随身地图之中做了标记,以便日后再按图取宝。是也不是?”柳正义道:“不错。” 公孙白道:“后来怎样?” 柳正义道:“那位王子来到中原后,发现汉人贪得无厌,觊觎他们的那两箱财宝,多次对他痛下毒手,并不可靠。因此,他不信会有汉人帮他复国,便带着四名卫士隐姓埋名,伺机而动。后来得知乌孙国已败亡,大势已去,心灰意懒之下,便留在了中原。再过数年,他娶了汉家女子,又利用那两箱财物,经营基业,从此世代相传。而这个秘密,自然也只有他们这个家族才晓得。” 说到这里,他长叹一声,道:“这批用于复国的乌孙宝藏,从此便长埋于大漠之中。史书上固然不曾记载,稗官野史亦殊不多见。” 飞松道人心中一动,道:“柳老弟,莫非‘乌孙宝藏’仍然还在原处未动,并没有被王子的后人挖掘?” 柳正义点点头,叹道:“王子后来虽然改名换姓,其子弟后代,均是富贵之人。王子去世前曾经立下家规,凡其子孙,除非有谁能到西域之地恢复故国,方可重返大漠。否则,不得心存妄念,贪图财物”。 律灵芸始终默不作声,这时忽然哼了一声,道:“你们说来说去,这个‘乌孙宝藏’是真是假,现在何处?还有,这些与此次百派英雄大会,又有何干系?” 柳正义瞧了她一眼,一声叹息,说道:“律兄弟,你可知巨人帮主派雷奴万里迢迢的前来中原,所为何事?” 律灵芸星眸闪动,沉吟道:“难道与这劳什子的乌孙宝藏有关?” 柳正义点点头,又是一声长叹,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也是‘无巧不成话’,‘巨人帮主’本就贪婪成性,偏生又让他打探到这个宝藏的讯息。此番派雷奴等一干手下前来中原,便是为了夺回这张地图,伺机挖掘‘乌孙宝藏’。由于此人乃是昔日恶贼高岩的后人,倘若让他得了这些财富,再报复中原武林当年灭天魔宫、杀其父亲之仇,岂不令人担心?” 律灵芸奇道:“柳大侠,你何以说‘夺回’地图?” 柳正义脸现伤感之色,微一踌躇,说道:“实不相瞒,在下有几位江湖朋友在西域一带做丝绸生意。有次他们三兄弟打听到消息,巨人帮主准备明年中秋杀奔中原,以报父仇。因此便对这干人留上了神。说来世事也凑巧得紧,刚好有一日,他们兄弟跟踪几名巨人帮帮众,发现群贼在一处山头截杀两名汉人,口口声声要他们交出地图。‘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次巨人帮帮众刚一得手,便又被我那三位朋友突然间杀出来,夺到了这份地图。他兄弟得图之后,急急逃向中原,一路之上,多次被巨人帮的人马拦截追杀。到得柳州之时,已经是两死一伤。那位受伤的兄弟来到了舍下,临死之前将内情细细告知。柳某这才知道巨人帮主将会前来,既报父仇,又抢宝图。唉,只怕到时候中原一乱,苍生受苦,岂非一场莫大的浩劫?” 众人听了这话,这才心头一惊。 贺昌皱眉道:“柳兄,为什么那位巨人帮主不立时杀将过来,定要迟迟等到明年中秋才动身?” 柳正义摇头叹息,缓缓的道:“听说此人正在修炼一门奇功,叫做‘烈焰神掌’,至少尚须半年时光,方始大功告成!” 飞松道人闻言一惊,道:“‘烈焰神掌’?那是一门极歹毒的掌法,至刚至阳,倘若练到第九层,一掌打出,足以将敌人烧成焦炭。嗯,这也是当年‘飞天魔王’高岩的三大成名绝技之一。” 他见众人都瞧着自己,叹了口气,续道:“摧心掌、烈焰神掌和修罗阴煞功,均是‘天魔宫’的三大绝学。想不到这个巨人帮主居然尽数继承了乃父衣钵,能将三大奇功集于一身,看来中原武林当真有难啦!” 律灵芸喃喃道:“先父……对了,当年是水天教主律大侠率领大伙儿铲除一干为害天下苍生的妖魔鬼怪。那个高岩,更是被律大侠亲手所杀。如果巨人帮主要来中原替父报仇,首当其冲的,岂非便是水天教?难怪柳大侠你那天到陷空……”说到这里,便即住口。 柳正义注视着她脸,点了点头。 江浪听到这里,目光停在柳正义和律灵芸脸上,心下恍然:“那天柳大侠行色匆匆的赶到陷空岛见律姑娘的母亲公孙教主,原来便是为了此事。” 公孙白向律灵芸微微一笑,温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相信三十年前律天南大侠能凭手中一柄‘无双剑’斩妖除魔,荡平海内跳梁小丑。如今中原武林之中,也必有英雄豪杰,将来犯之贼一一歼灭。” 这句话说得正气凛然,豪情无限,柳正义、贺昌、江浪尽皆叫好。 公孙白笑了笑,问江浪道:“江兄弟,你想不想阻止‘巨人帮主’夺取宝藏,替中原武林出一分力?” 江浪一呆,伸手搔搔头皮,嗫嚅道:“我、我哪有这个本事?我,我现下得尽快找回我娘子!” 柳正义斜眼瞧了江浪一眼,正色道:“小兄弟,大丈夫处事,当有所为,有所不为。倘若‘巨人帮主’那个大魔头来到中原,定会掀起无数腥风血雨,惊涛骇浪。各大江湖帮派死伤必多,中原百姓亦将遭逢莫大浩劫。你岂能念及一己之私,只想着自家娘子,罔顾大义所在?” 江浪默然不语。 律灵芸道:“柳大侠,江掌门说的是‘现下得尽快找回我娘子’,并非当真中原武林有难,他便会躲起来,作壁上观。毕竟巨人帮主明年才到,现下这般草木皆兵,是不是有点言之过早了?” 柳正义摇了摇头,黯然道:“律兄弟有所不知。八月初八那晚,把此藏宝地图送交到寒舍的那位朋友说完这个消息之后,便即离世。我们检察过他的伤势,他是中的‘摧心掌’而死。” 飞松道人失声道:“‘摧心掌’?那岂不是说巨人帮的追兵之中,已经有人练成了这门毒功?” 此言一出,律灵芸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柳正义点头叹道:“是啊。我记得很清楚,那日正是八月初八,当时桂林府的‘黑面判官’陈一飞正在舍下做客。此事陈兄也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修炼‘修罗阴煞功’之人必练‘摧心掌’,修炼‘烈焰神掌’之人必练‘修罗阴煞功’。也就是说,来到中原追兵之中,至少有一人已练成了摧心掌。那人有没有练成‘修罗阴煞功’,亦在未知之数。” 飞松道人道:“‘黑面判官’陈一飞是‘八仙门’中人,乃是桂林一带的好汉。原来他也知道这个消息。” 柳正义黯然道:“只可惜告知我消息和将此地图交给我之后,那位朋友便即伤重不治。在下念及此事关乎中原武林安危,祸乱一起,势必生灵涂炭,百姓遭殃。在下不敢擅专,这才急急发出英雄贴,邀请百派英雄共商破敌之策,并亲自向水天教的公孙教主和少林、武当等派的各位掌门商量此事。” 众人均想,那人冒死来到柳府,将这般重要之物交给柳大侠,真是忠义之士。柳正义为了不负亡友,连月奔波,确也不愧大侠之名。 贺昌问道:“柳兄,却不知这位舍命到贵府报讯的英雄姓甚名谁?” 柳正义瞧了他一眼,缓缓道:“甘肃‘酒泉三杰’郑氏三兄弟中郑伯义的名头,不知道贺兄可曾听闻?”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23章 闲庭夜话(二) 第23章闲庭夜话 二十三、闲庭夜话 贺昌眼前一亮,点点头道:“在下所料不错,果然是郑家三兄弟。听说他兄弟三人在甘肃西北一带经营丝绸生意,平时为人慷慨重义,素有侠名,颇得一方百姓称赞。” 柳正义叹了口气,黯然道:“只可惜郑伯义兄弟前来寒舍报讯之时,其长兄郑伯忠、次兄郑伯孝均已遇害。” 公孙白忍不住“啊”的一声惊呼,失声道:“当真是郑家一门三杰,全都死啦?都是死在‘摧心掌’之下么?” 柳正义脸上露出悲愤之色,点了点头。 飞松道人伸手在桌上一拍,大声道:“岂有此理?想不到当年律大侠一念之仁,留下恶贼之余孽,致有今日之祸。郑家三位兄弟,死得也太惨啦!” 柳正义长叹一声,潸然泪下,捶胸说道:“他们在西域得知此事后,竟能从虎口中夺得这份地图,也算有勇有谋。只可惜数千里逃亡,终究难逃一死。柳某好生惭愧,未能救活郑三弟的性命!” 说到这里,忍不住脸上眼泪纵横,嘘唏不已。 众人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想起郑家三兄弟之死,心中均是一阵沉重。 公孙白忽道:“我明白啦,这个雷奴多半便是追杀‘酒泉三杰’的第一拨人马。而今晚偷袭各位掌门的,或许便是第二拨,或是第三拨。” 江浪忍不住插口道:“公孙大哥,你的意思是雷奴是被自己人所杀?” 公孙白点头道:“他双腕齐断,已成了废人,说不定还会将巨人帮中的机密泄露出去。他的同伙岂能再容这样的人活在世上?” 江浪一惊,越想越是心寒,默然半晌,摇了摇头。 柳正义忽地抬起头来,哽咽道:“公孙管家的猜测大有道理。只因雷奴一行人一路东来,曾经以武力强行截退过六个门派的掌门,使之不敢参加此次百派英雄大会。而江浪兄弟和彭掌门、云总镖头等几位均是那日雷奴在邱府妄图‘劝退’而失败的,因此巨人帮的一干人今夜才专门夜袭这几位。” 律灵芸忽道:“柳大侠,不会吧?你这样推测,未免太过牵强。” 柳正义一声叹息,道:“在下听说西域巨人帮有个规矩,一旦开始做的事,便不会轻易改变,势必要有个结果才肯罢休。他们虽然杀了雷奴,但也会另行派人,完成雷奴生前未了之事。按他们的说法,便是让雷奴死得瞑目。” 律灵芸哼了一声,道:“这个巨人帮忒也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还真以为没有什么事他们做不成的?”说到这里,将嘴凑到江浪耳边,轻轻说道:“倘若巨人帮的恶鬼们真盯上了你,你可要小心啦。他们可不是快网田七和五湖帮那些家伙可比的。” 江浪心中一凛,点了点头。 飞松道人叹了口气,道:“看来今夜之事,极有可能是巨人帮的恶贼所为。柳兄弟,贺庄主,贫道估计明日少林、武当的人也该到了,届时咱们再和几家武林首脑一起好生商议应对之策吧。至于你提出的演练‘五行大阵’,以便对付巨人帮主这一妙着,贫道觉得,倒也使得。” 柳正义拱手道:“多谢道长。‘五行大阵’乃当年律天南大侠所创,威力无穷,若非中原武林有难,敌人太强,柳某委实不敢贸然提此阵法。” 公孙白沉吟道:“‘五行大阵’至少要五十名武林高手,分成金木水火土五组,每一组十人,各执刀枪剑戟等十八种不同的兵刃,展动开来,伺机伤敌,那可是江湖第一大阵!” 柳正义点头道:“是啊。因此须要在这次百派英雄大会之中,至少选出五十位高手来,参与阵法修炼。在下和公孙教主、至善大师均已商议过,倘若真的演练此阵,恐怕需半年工夫。” 飞松道人抚须叹道:“初时我还只道你是说着玩呢。现下想想,倒是非这个‘五行大阵’,不足以抗衡巨人帮。” 贺昌起身道:“各位,时候不早了。大伙儿先去歇着吧。贺某觉得,如何对付巨人帮主一伙,还是在英雄大会上共同商定罢。今夜彭掌门和云总镖头不幸遭贼子所杀,贺某忝为地主,实在责无旁贷。在下这便去偏厅安慰五虎门和烟雨镖局的弟子,料理彭云二人的身后事。” 众人便即起身散去。公孙白向律灵芸道:“我要陪庄主去瞧瞧,你自个儿去歇着吧。”律灵芸微一点头,跟着飞松道人、柳正义、江浪三人一起步出大厅。 待众人离开,贺昌与公孙白转身径向内堂走去。 两人来到一间斗室之中,贺昌点亮桌上蜡烛,微笑道:“少主,柳大侠一直语焉不详,原来他那日前往陷空岛造访小姐,求见教主,说的竟然是巨人帮主和乌孙宝藏之事。” 公孙白缓缓坐在椅上,望着烛火,道:“其实这次我回南海,柳正义说的这些事情,姑妈她老人家都已经告诉我了。她还说,本教多年来不问江湖之事,对‘乌孙宝藏’不必理会。但巨人帮主非同小可,如果中原武林有难,本教不妨暗中帮衬帮衬。”顿了一顿,向贺昌笑道:“昨儿刚回姑苏,跟表妹聊了不少家中之事,倒是没来得及问你。这些日子我不在姑苏,辛苦贺长老啦?” 贺昌摇头微笑,道:“少主言重了。这些都是教主安排,乃属下份内之事,些些微劳,何足道哉?对了,前一阵子教主只在寒山寺呆了短短数日,便即离去。是不是她的旧疾又发了?” 公孙白叹了口气,道:“是啊。”顿了一顿,又道:“我设法从关外找到一根上好的高丽参,这次送回去煎给姑姑服食,她现下好了很多。” 贺昌大拇指一翘,笑道:“少主跟教主姑侄情深,着实难得。想必小姐知道此事,自必更加开心。” 公孙白微微一笑,说道:“我是姑娘抚养大的,早将她老人家如同自己亲娘一般看待。对了,这次回来,表妹倒是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贺长老,我不在姑苏这些日子,没发生甚么事吧?” 贺昌摇头道:“没有啊。”侧头想了想,又道:“前一阵子小姐倒是生了一场大病。这病来得蹊跷,据属下看来,小姐的内功现下尚未恢复呢!” 公孙白脸现诧色,道:“不会吧?以表妹的武学修为,居然也会生病?你可知她因何得病?” 贺昌双手一摊,苦笑道:“我也曾问过小菊和小桂,她二人都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睡一了觉醒来,便卧床不起,过了几日,才慢慢好转。” 公孙白横了贺昌一眼,皱眉道:“贺长老,教主派你辅佐表妹,你却连她生病的原因也弄不明白,岂非失职?” 贺昌叹了口气,低眉沉思,忽道:“小姐自姬夫民兄弟死后,郁郁不乐,纠结于内。” 听到“姬夫民”三个字,公孙白眼角边猛地一阵抽搐,微微放出异光,涩然道:“表妹一直未能忘情于这位竹马之交。” 贺昌道:“是啊。刚好前些日子是姬兄弟的两周年祭,据属下推测,或许小姐生病,多半与此有关。” 公孙白将头转向阴影之中,默然半晌,缓缓的道:“修炼内功之人,切忌大悲大喜。表妹内功已练至上乘境界,突然间心中伤痛而不加发泄,必致重伤。” 两人对望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 公孙白忽然想起一事,又问:“那个神拳门怎么搞的,会选江浪那小子做掌门?关山和欧阳明的脑子是不是都老糊涂啦?” 贺昌闻言,忍不住哈哈一笑。公孙白瞪了他一眼,道:“你笑甚么?”贺昌道:“少主,表少爷,这次你可是看走眼啦?” 公孙白双眉一轩,道:“怎么啦?” 贺昌略一踌躇,便将当日律灵芸女扮男装,带自己前往邱府所见之事说了。 公孙白一怔,奇道:“你是说雷奴那厮是被江浪所败?江浪也是因此而做了神拳门掌门人?” 贺昌点头笑道:“属下虽只匆匆一瞥,但依当时情形看来,多半如此。属下记得小姐还跟江浪叮嘱数言,甚么‘有招无招、乱拳神拳’之类,照我估计,多半是她指点了江兄弟破敌要诀,才让他突然开窍,一举打败雷奴的。” 他低头想了想,又道:“那天小姐的身子还没痊愈,也是跟这两日一般,女扮男装。她拉着属下去邱府,说是看看江浪,还他一个人情。” 公孙白蹙眉默然,缓缓点了点头。 过了一阵,才道:“适才表妹一力怂恿江浪前来议事,言语之间,倒是对他颇为回护。” 贺昌奇道:“少主,你该不会怀疑小姐会喜欢上江浪吧?” 公孙白哦了一声,道:“你说呢?” 贺昌摇头道:“绝无可能!” 公孙白道:“说来听听。” 贺昌稍一思索,沉吟道:“平心而论,江浪兄弟人倒是不错,侠肝义胆,也算是条汉子。但充其量,他也只是个相貌平平、出身平平、武艺平平、资质平平的江北乡下佬。咱们小姐乃天人之姿,在江湖之中身份何等尊贵,怎会喜欢他?他们俩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不可能的!据属下猜测,或许小姐是顾念江兄弟当日灵岩山下救命之恩,想多关照和提携他一下罢了。” 他说到这里,瞧着公孙白,续道:“如今教中上下众兄弟,早已将文武全才的少主视作唯一能匹配小姐之人。你二人郎才女貌,乃是一对珠联璧合的神仙眷侣。连公孙教主她老人家都曾经暗示过教中各位长老和堂主,好生辅佐表少爷,待以‘少主’之礼遇。试问这不是将你视作未来的东床娇客是什么?哈哈。”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23章 闲庭夜话(三) 第23章闲庭夜话 二十三、闲庭夜话 公孙白点点头,忽又摇摇头,微笑道:“这话倒也有理。表妹一直将江浪当作一个土里土气、忠厚老实的小子,曾有意留他在身边作随从。嗯,其实她心里只有一个姬夫民,连我这个表哥也不怎么放在心上,恐怕是把我当成‘大哥哥’也不一定。她是决计不会再喜欢上别人的。只不过,江浪武艺低微,又一直在找自己妻子,怎会一下子变成了武林高手,居然还打赢了雷奴?他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贺昌眉头微皱,道:“江浪兄弟既是小姐想帮助的人,多半还是有点慧根的。少主,当日你吩咐追查青龙镖局一干人之时,属下确实将江浪兄弟的底细查得清清楚楚,丝毫不爽。他自幼得蒙神拳门的曲中流收养,在乡下务农,又做了两年镖头。倘若真有一身惊人艺业,又怎会瞒得过镖局众人?再说,他若然真有能耐,何必屈居人下,甘做一个小小镖头?” 公孙白点一点头,舒了口长气,莞尔道:“那倒也是。”双手一拍,道:“表妹近来心情大好,居然愿意参加这次百派英雄大会。这可不是她平时的性子。本来她从不理会这些江湖之事的,更不喜欢与外人交往,但我这次回来发见,现下她好像改变了许多。难不成她当真放下了姬夫民?” 贺昌笑道:“无论如何,这总是件好事。我可是看着这位大小姐长大的,这两年她为了姬兄弟之死,饱受折磨,若然放下此事,那是再好不过啦。哈哈。” 公孙白笑了一笑,道:“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安慰安慰‘五虎门’和‘烟雨镖局’的门人了吧!” 这边厢几人来到大厅之外。江浪拱手向飞松道人、柳正义、律灵芸三人作别,道:“道长,柳大侠,律姑……律兄,慢走!” 飞松道人和柳正义点了点头,各自离开,返回下处歇息。律灵芸却不举步,笑吟吟的瞧着江浪,道:“我还不困,先送你吧。” 夜色之中,两人缓步而行。 默默无言的走了一阵,律灵芸忽道:“江公子,‘乌孙宝藏’那么大一笔财富,着实令人动心,难道你对此不感兴趣,就不想跟着去分一杯羹?” 江浪摇了摇头,道:“我只想找回我娘子,其他的事,都与我无干。但愿天可怜见,能让我夫妇早日团娶。” 律灵芸低头沉思,默不作声。 江浪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律姑娘,你当日说过,你也曾梦见过一位梦中老人,是也不是?” 律灵芸一怔之下,随即格格一声,笑了出来。 静夜沉沉,花木幽幽,她这一下笑声,显得说不出的清脆悦耳。 灯光昏黄,庭院清冷,江浪见身边玉人笑得花枝招展,想着她与自己娇妻相同的绝世之姿,只可惜两女一个虽近在咫尺,另一个却似远在天涯,不由得一阵迷茫,一阵凄怆。 律灵芸侧过身子,见他脸上忽有凄然之色,笑容一敛,问道:“又在想念你妻子了?” 江浪勉强一笑,道:“没,没有。”定了定神,道:“律姑娘,你能否将梦中老人之事说给我听听?” 律灵芸星眼如波,一笑嫣然,低声道:“那你先说说你的‘梦中老人’,我再说我的如何?” 江浪便将数度遇见“梦中老人”之事对律灵芸说了。他说着说着,突然之间,心中疑窦丛生:“梦中老人,梦中老人,莫非我不是在做梦?而是遇见了一位武林高手?” 其实他心中先前也曾模模糊糊的起过这个念头,只是梦境与现实,终究难以分清。那位“梦中老人”来无影,去无踪,无从寻觅,深不可测。倘若是真有其人,如何会屡屡来寻自己? 倘若只是南柯一梦,却又为何自己当真练成了“混沌诀”和“混沌二式”? 想到这里,越发满腹疑窦,只是无从解明而已。 律灵芸星眸回斜,轻轻笑道:“这位梦中老人么,我当然也见过。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梦中老人’。”顿了一顿,瞧着他眼,道:“江公子,你孩提时有没有梦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个神通广大、法力无边的老神仙突然出现,把你从苦海之中解脱出来?” 江浪转头望着他脸,点了点头,并不言语。 律灵芸妙目注视着他,微笑道:“夫‘梦中老人’者,梦境中之有缘者也。昔日‘庄生晓梦迷蝴蝶’,今夕‘江浪夜梦练神功’。何奇之有?江公子,你就当这场梦是你的造化罢?” 江浪只道律灵芸能说出“梦中老人”的真相,但听她如是说,越加迷糊。 律灵芸见到他眼光中困感的眼神,暗暗好笑,略一沉吟,又道:“等这次英雄大会结束,我想送你一件礼物。相信到时候你一定很高兴。” 江浪摇头道:“我欠姑娘的实在太多。姑娘厚赐,江浪实在不敢拜领!” 律灵芸淡淡一笑,道:“既然欠得太多,也不差再多欠一点儿。拜领与否,要瞧江公子自己是否拒绝得了?” 江浪见她说得轻描淡写,但不知为何,总感到这位文士打扮的少女有些深不可测,忍不住问道:“是,是什么礼物?” 律灵芸摇头笑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见江浪脸现迷茫之色,登时忍俊不禁,乐不可支,轩眉道:“先透露一点天机,是关于你妻子的消息。” 江浪又惊又喜,情不自禁的拉着她手,颤声道:“当真!你,你知道我妻子在哪里?快告诉我!” 律灵芸见他乍闻佳音,登时额头青筋突起,呼吸急促,激动之下,惊喜逾恒,不由得一呆,她一双纤纤素手被他紧紧握着,羞红了脸,低下头去,微微一挣,想要从他掌中抽回。只是江浪心情激荡之下,手劲着实不小,却哪里轻易挣脱? 江浪这才惊觉自己将律灵芸的小手抓着,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放开她的手掌,双手连连作揖,恳求道:“好姑娘,你快说啊,我娘子她在哪里啊?” 律灵芸转过身去,走到一座假山之旁,弯腰俯视溪水,默不作声。 朦胧夜色之中,江浪望着她苗条的背影,心想:“男女授受不亲,我怎么会抓了她的手?当真失礼之极。该死,该死!”他急于知道鲍小昙的下落,又担心律灵芸怪自己轻薄,惴惴不安的挨到她身后,深深一揖,道:“律姑娘,是在下无礼。你,别生气,你,你大人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律灵芸头也不回,淡淡的道:“你既无礼,我怎能不生气?” 江浪一呆,结结巴巴的道:“我,我……” 律灵芸淡淡的道:“你怎么啦?为了打听自己妻子的下落,便对一个女子动手动脚?”顿了一顿,啐道:“呸,我瞧你八成便是故意的。哼,横竖你又不是第一次这样对我了!” 江浪又是一呆,随即想起自己确实不止一次拉这位姑娘的手,甚至在陷空岛上之时,更是抱腰搂肩,比适才的举动犹有过之。 言念及此,他自知理亏,羞惭无地,讪讪的低下头去。 一时两人默默无言,各怀心事。 静夜庭院之中,唯闻夜风习习,流水淙淙。 过了好一阵,律灵芸转过身来,幽幽的道:“罢了,我也知道你是无意的,咱们江湖儿女,原也不必计较这些。实不相瞒,我正在派人到处打探你妻子鲍姑娘的下落,现下已略有眉目。但你也别高兴的太早,迄今为止,尚无她的确切下落。只待小菊归来,或许便有进一步线索。你先耐心等我们的消息吧。” 说着身形一晃,飘然而去。 江浪转头之间,但见玉人渐远,轻盈的背影消失在亭台楼阁之间。想起适才一幕,却又似身入梦境。 怅惘良久,这才回到下处,着枕即睡。 次日一早,江浪正熟睡间,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开门看时,却见邓莲儿一头扎了进来,险些撞在他怀中。 江浪道:“咦,莲儿,你怎么啦?” 邓莲儿双手抓住他手,不住摇晃,对着他脸左瞧右瞧,问道:“江大哥,你没事吧?那该死的刺客没伤着你吧?” 江浪吁了口长气,摇头笑道:“没事,没事!” 邓莲儿这才放下心来,松开他手,轻轻拍拍心口,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昨儿晚上我跟二表姐去苏州城里玩了,刚才听到贺家庄夜里闹刺客的事。听说云总镖头和彭掌门都被人割了喉咙,还有那个雷奴,死状好生恐怖。我怕你出事,真是担心死我啦!” 江浪见她忧急之情,见于颜色,胸口一暖,拍拍他肩膀,微笑道:“你放心,我没事。”顿了一顿,又道:“对了,我听关师姐说,昨晚你是跟你二表姐一起观看姑苏夜景了。你外公家都来了哪些高手?” 邓莲儿嘻嘻一笑,道:“既然是百派英雄大会,我外公他老人家身为‘双鞭门’的掌门人,当然要大驾亲临了。还有我大表哥、二表姐、刘师兄、朱师兄。对了,江大哥,要不我带你去找他们玩吧?” 江浪点头笑道:“好啊。”侧头一想,又道:“昨夜发生这么大的事,不知道柳大侠和贺庄主会怎么处置。我还是先在这里等等再说吧?” 邓莲儿点了点头,笑道:“江大哥,现下你做了掌门,懂得先公后私,倒是很顾大局么?行,那就等有空闲再说吧。” 临江仙?《江浪传奇》请假一天 洞房初见烛影红,春宵苦短匆匆。风刀霜剑几重重,江湖如梦幻,浪子悲西风。千里寻妻终不悔,梦里恩怨皆空。美人似玉剑似虹,秋月春风里,浊酒喜相逢。(请假一天)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24章 虎丘大宴(一) 二十四、虎丘大宴(一) 正说话间,杨鹏、关春、欧阳照三人同时进来,纷纷行礼拜见掌门。 江浪摆了摆手,笑道:“杨师兄、欧阳师兄、关师姐,不必多礼。快快请坐。” 杨鹏和欧阳明依言坐了。关春却不就坐,跟邓莲儿一般,歪着头问江浪道:“昨儿夜里死了不少人,掌门小师弟,你以后可要小心啦。还好鹏哥没做这个掌门人,否则,当真凶险之极!”她一直叫江浪“小师弟”,等他做了本派掌门之后,先前称谓依然不改,只是多了“掌门”两个字。 江浪心知这位师姐是个直肚直肠之人,说话口没遮拦,微微一笑,道:“行走江湖,总不免会有危险。总之以后咱们大伙儿都要小心行事。” 杨鹏和欧阳照齐道:“掌门师弟,你自己也要小心。” 他二人听到当日在邱府的几家掌门均遭夜袭之后,又是震惊,又是庆幸。均想:“早知如此,这个掌门人之位,不争也罢。”又对江浪先发制人,反将偷袭之人逼得横剑自尽的行径大为敬服。 江浪见一干同门和邓莲儿均对自己甚是关心,心下好生感激。 早饭之后,黄山派的罗丰和韩竹君二人联袂而来,慰问江浪夜间遇袭之事。罗丰对江浪的武功底细甚是清楚,对他居然能逃过此劫颇为困惑,于是不住口的追问细节。言语之间,对江浪能反客为主的逼死刺客兀自将信将疑。 韩竹君却浅笑盈盈,显然深信江浪能击败敌人。她对罗丰的诸多疑问颇感不满,只是秀眉微蹙,并不发作。 三人在江浪房中说了一会闲话。罗韩二人这才起身告辞。 江浪送到小院门外。远远望见二人只走出十余步,罗丰似乎想讨好韩竹君,却被她一扭头,先自去了。罗丰呆立在后面,神色懊恼,垂头丧气的跟上。 江浪心中奇怪:“怎么这次见面,看上去罗大哥和韩姑娘之间似乎生分隔阂了许多,难道他二人闹别扭了?” 当日贺家庄中继续迎客,一切照常进行。贺昌和柳正义神色如常,丝毫不见惊惶之态。 只是江浪从关山、欧阳明、刘安升等人闲聊中听到,贺庄主、柳大侠已暗中派人前往姑苏城各处探查有无可疑之人。料来倘若有巨人帮的敌人出没,决计会被发觉。 当然,昨夜行刺之人或许并非巨人帮中人。柳正义、贺昌、公孙白侦骑四出,自然也要查究个清楚。 未牌时分,贺家庄派出的管事人员在前指引,将几口棺材抬进了庄内偏院之中。据前往棺材铺之人说道,雷奴主仆三人的身材实在太高,所需的棺材实在太长,并无存货,只能请木匠专门赶制。 几名被害之人的灵柩分别安厝在西北角的偏厅之中。彭长发和云胜的单独停柩,均已设了灵堂,五虎门和烟雨镖局的弟子门人尽皆披麻带孝,哭声不绝。至于其家人,贺庄主早已派人分赴泰州和嘉兴前去报丧。 不少彭云二人的故旧闻讯后,纷纷备了香烛祭品,前往吊唁。 午牌时分,江浪与关山、欧阳明、刘安 升等拜祭彭长发已毕,相偕走出偏厅,忽见迎面行色匆匆,大门外快步涌进来几名僧衣僧帽的和尚和几名道袍道冠的道士。只见柳正义、贺昌二人亲自作陪。 关山在江浪耳边道:“少林和武当的人都到啦!” 众人面对面的相遇,远远便互相打量。贺昌见了,当即彼此招呼引见。江浪、刘安升等始知当先的一名瘦高个子老僧乃是少林派达摩堂首座至正禅师,而五短身材的老道士则为武当派的三大长老之首云雁道长。 至正禅师和云雁道长一个是少林方丈的师弟,一个是武当掌教的师兄,二人均是在武林中大名鼎鼎、极有声望来头的大人物。刘安升、关山、欧阳明等满脸堆欢,急趋相见。 至正禅师双手合十,一一回礼,言语谦和,甚是客气。 云雁道人却大剌剌的点一点头,不怎么理睬关山、欧阳明、刘安升等人,神情甚是冷漠。跟他说三句话,往往只勉强接上一句,显是对众人老大瞧不在眼里。 江浪跟着众人行礼,心想:“看来至正大师要比云雁道长好相处一些。” 众人刚寒暄得几句,忽见云雁道长忽然右手一探,按住江浪肩膀,问道:“江掌门,你今年多大岁数?” 江浪陡觉一股沉猛之极的力道压了过来,情知对方是试探自己的功力。当下自然而然的右肩一挣,滑步相避。云雁道人早已料到,又即如影随形的欺近,长臂伸出,仍是疾抓他肩头。 众人惊愕之间,江浪右手反勾,应道:“回道长,晚辈刚过二十岁!” 云雁咦了一声,乜斜了江浪一眼,浑没料到这少年居然行若无事的将自己这一抓避了开来,而且连消带打,反拿自己脉门,落手既快又准。他是武学大行家,忽见江浪随手一拂,竟尔以攻为守,攻敌之所必救。当下缩手变招,双手连抓,快捷无伦,仍是想按住江浪肩膀,口中却道:“才二十岁,便做了一派掌门,果然是少年英雄!” 江浪沉肩坠肘,右手反打,仍是对准了云雁脉门。云雁甚感意外,惊奇之下,冷笑一声,又即转臂变招。 一霎时间,云雁出手如风,一口气连换了勾腕、托肘、拿臂、指弹、反点、斜格等十余种精妙绝伦的擒拿手法,而江浪总能后发先至,半途阻截,或横掌,或竖拳,或翻腕,好整以暇的一一化解开来。 二人以快打快,迅猛绵密,直令人眼花缭乱。至正禅师、柳正义、贺昌三人在旁不约而同的脱口赞道:“好身手!” 云雁道人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自然知道这三位当世高人所称赞的乃是眼前的青衣少年,而非自己。 偏厅门口一众往来吊祭的各派武林人士忽见武当名宿云雁道人和一名青衣少年动起手来,二人以攻对攻,变招兔起鹘落,迅捷无比。一时之间,众人只瞧得挢舌不下,尽皆呆了。 至正禅师素知云雁一向崖岸自高,除了水天教、少林派、天山派等廖廖数派之外,从不将天下各派武林人士放在眼里。适才他听贺昌介绍江浪是“神拳门”的掌门人,一脸不以为然之色,便想出手折辱他一下,有意炫耀功夫,也好令刘安升、关山等在场的各派人士识得武当派神技的厉害,有所忌惮。 只不过这次显然云雁打错了算盘。他以武当派的“大擒拿手”和绵掌功夫连抓带拍,出手如风似电,力道更是凌厉之极。岂知一番急风骤雨般的精妙手法使将出来,竟未能击倒这个少年人,抑且越斗越奇,越斗越惊。 顷刻之间,三十招已过。在旁一众吊客均已看得目眩心惊,瞠目结舌。 至正禅师、柳正义、贺昌三人均是武学行家,此刻无不心下纳罕,连连点头。至正忽然叫道:“云雁道友,且请收手!这里是灵堂,祭拜彭、云二位施主要紧!” 云雁道人听得这一声叫,心头一凛,暗想:“我武当云雁一向出手不落空,江湖上谁不敬服?何以今日却连个年轻后生也制伏不得?再斗个十招八招,纵使获胜,亦不光彩!” 江浪得“混沌诀”之功,悟“混沌一式”、“混沌二式”之妙,于天下诸般拳脚、兵刃的进攻俱能略窥门径,此刻乍与云雁这等当世一流高手过招,实是心中说不出的快慰。 须知“无招胜有招,乱拳胜神拳”,乃“混沌一式”功夫的要旨所在。 与人对敌之时,无论对方使出的拳脚兵刃如何精妙,如何繁复,终不能做到无丝毫瑕疵。而“混沌一式”便是“寻瑕抵隙”,遇强愈强。于江浪而言,配合自己习练这套武功的,只怕再也没有比武当派的高手更相宜的了。 云雁久攻不下,愈益焦躁,蓦地一声大喝,纵身跃起,双掌起处,一招“渴马奔泉”,拍向江浪胸前。 这一招劲风发处,鼓动道袍,猎猎作响,当真“气吞万里如虎”,掌锋未到,罡劲已激得观斗众人不由自主的后退几步,遍体生寒。 江浪凝气卓立,待得对方双掌凌空下击,便即双足扎起马步,身子微侧,倏然横肩而撞,一个肘槌劈面砸出。 这一着无理之极,却又险中救胜。眼见云雁虽双掌拍在江浪肩头,但同时江浪的手肘已自顾自的挺向他鼻梁,竟尔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云雁心头一凛,急忙在半空中挺腰翻起,一个“白鹤亮翅”,轻飘飘的飞出丈许之外,落在地下。 众人但见一身青布道袍的云雁在空中展动身形,凌空翻飞,当真如一只云中之雁,身姿曼妙之极,愈见仙风道骨。众人呆了半晌,这才震天价喝起采来。均想,武当派的轻功,端的了得! 柳正义、至正禅师、贺昌三人却俱已看出云雁是被江浪逼得收招跃开,不得不然。只是他武功卓绝,应变奇快,于众人眼中瞧来,倒似是他不愿伤害江浪,自行撤招急跃一般。 江浪自己也是这么认为,一呆之下,急忙打了一躬,诚惶诚恐的道:“多谢老道爷手下留情。晚辈不是您老人家的对手!” 云雁一张老脸一忽儿青,一忽儿白,实是尴尬异常。 第24章 虎丘大宴(二) 第24章虎丘大宴 二十四、虎丘大宴 武当派的几名年轻道士围住云雁,纷纷喝彩,大声嚷道:“师父,好功夫!”“师伯,好本领!”“师伯的功夫,已将我武当派的绵掌和大擒拿手,发挥到了最高境界。”“要我说,还是师伯最后那招‘白鹤高翅’使得高明。” 云雁阴沉着脸,并不作声。他自然知道,在场吊祭的一干武林中人,至少有五六人已瞧出其中端倪。欲待再上前进攻,转念一想,自己在武林中何等身份,居然三十招内拾夺不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后生小子。倘若再行动手,岂非大失高人身份? 贺昌跨前两步,伸手拍拍江浪肩头,回过身来,对云雁微笑道:“云雁道长,江掌门是武林后辈。你可别伤着人家,否则我这个地主可不好向百派英雄交待!” 云雁仰天打个哈哈,推开群道,来到江浪身前,上下打量着他,点点头道:“小朋友,你叫江浪,是神拳门的新任掌门人。是也不是?” 江浪躬身行礼,恭恭敬敬的道:“晚辈江浪。多谢道长手下留情!” 云雁本来想来个下马威,让在场的武林人士敬服武当神技,此刻焉有是意?当下轻轻拍了拍江浪肩膀,吁了口长气,转脸向柳正义、至正禅师、贺昌摇了摇头,叹道:“大师,柳大侠,贺庄主,常言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十年人事几番新。’贫道十年未下武当山,想不到中原武林之中,突然间多出江少侠这么一位少年英雄。后生可畏,唔,后生可畏也!” 至正禅师双手合十,莞尔道:“道友这次遇到高手了吧?适才两位这一场拼斗,别开生面,妙着纷呈。老和尚今日可算是大开眼界了!” 柳正义在旁也自呵呵一笑,道:“说来惭愧。有道是‘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柳某也万万料想不到,这位江少侠得蒙神拳门的曲中流老师悉心调教,竟将‘流星神拳’发挥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境界,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贺昌微笑道:“江兄弟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关山、欧阳明等见武林中的几位重要人物对本派掌门人交口称赞,不由得喜出望外,大感得意。 江浪见少林、武当一干和尚道士手中拿着素烛线香,显是前来致祭亡灵的,当下退在一旁,躬身道:“大师、道长请便,晚辈不敢打扰各位!” 云雁微一点头,向至正道:“大师,请!” 这边厢柳正义、贺昌陪着少林、武当一干僧道在云、彭等人灵前祭拜,慰藉其门人子弟。那边厢江浪和刘安升、关山、欧阳明等人径自返回下处。 刘安升本就与神拳门众人住在同一院子,这时便即跟着来到江浪房中,一张圆脸堆满笑容,“江老弟好本事”、“江老弟真英雄”的赞不绝口。能在武当护法云雁道长手下接了三十招的年轻后生,环顾当今武林,殊不多见。 不久同院子的两仪派掌门赵勇、隔壁院中的几家门派掌门人闻讯而来,纷纷向江浪道贺。 众家掌门中颇有资深年长之人,素知“武当云雁”之名,更知他向来自高自大,常常一出手,便弄得别派人士灰头土脸,甚至下不了台,颇得其乐。今日神拳门的这个年轻掌门居然历三十招而全身而退,抑且既未鼻青口肿,又未头焦额烂,于熟悉云雁作风之人而言,那却是破天荒第一遭了。 白日无话。当天晚上则是贺家庄大排筵席,款待三山五岳、四面八方的数百名武林人士。 与前晚不同的是,众人甫一坐定,柳正义便即离席而起,向大厅中团团一揖,朗声道:“各位朋友,柳某自八月上旬发出英雄贴,广邀一百三十六派武林门派前来姑苏,召开这次‘百派英雄大会’。只因情势所迫,事急从权,未能一一向各位详细解释个中情由,甚是失礼。承蒙大伙儿不弃,给柳某这个天大面子,尽皆及时驾临姑苏。如今天下英雄云集,共襄盛举,相信大事可期。柳某先行在此多谢啦!” 说着又是团团作揖,拱手致谢。 大厅中众人纷纷叫嚷:“柳大侠,不必客气。”“柳大侠,有话不妨直说!”“您可是‘两广大侠’,武功盖世,天下还有什么事能难倒你老兄啊!”“还请柳大侠及早明示!”“昨夜云总镖头和彭掌门被杀,到底是怎么回事?”“明天便是百派英雄大会之日,柳大侠何不把事情先说清楚,也好让大伙儿有所准备!”“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啊,到底能不能说?” 一时七张八嘴,议论纷纭。大厅中乱成一片。 柳正义哈哈一笑,双手虚按,过了好一阵,待人声静了下来,朗声道:“各位朋友,请恕柳某这几日一直未能将此次召开大会的原委曲折如实相告。大伙儿都是练武之人,有些火气,在所难免。不错,柳某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这才不得不卖这个关子!”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将目光在众人面上掠了一遍。 在座各门各派的武林人士登时不作一声,人人凝气屏息的倾听。 须知连日来各人一直蒙在鼓里,憋闷数日,谁不想早早弄明白个中情由?柳大侠巴巴的召集大家来江南姑苏,到底有何要紧之事? 江浪杂在众人之中,游目四顾,但见人头涌涌,洵是盛宴。他目光寻来寻去,却不见“青衫文士”公孙白和“白衣文士”律灵芸二人的踪迹。 欧阳照见他东张西望,似乎在寻人,便凑了过来,问道:“掌门师弟,你没事吧?” 江浪摇了摇头,道:“没甚么。”心中却奇怪:“上官公子和律姑娘均是水天教的重要人物。虽然律姑娘说过她父亲律大侠生前下令水天教不再过问江湖中事。但这次他们肯让贺庄主和柳大侠在此聚会,显然决不会袖手旁观。昨夜发生了行刺之事后,怎地今日便不见了他表兄妹二人?” 便在这时,只听柳正义叹了口气,说道:“各位朋友,说来此事还要从‘乌孙宝藏’说起。”便将昨夜与飞松道人、贺昌等人所述的关于乌孙宝藏的来龙去脉、“酒泉三杰”在西域得悉巨人帮主意欲报复中原、三兄弟虎口抢夺宝藏地图及巨人雷奴追至中原、一路兴风作浪等情由一五一十的详细说了。 众人直听得面面相觑,这才恍然大悟,始知雷奴阻挠各派参与百派英雄大会,大开杀戒,皆缘于此。 只是万万料想不到,此中竟涉及三十年前的正邪纷争,又关乎一个传说中的乌孙宝藏。 富可敌国的财富,宁不令人怦然心动? 柳正义述毕原委,又即拱手告罪,喟然长叹,哽咽道:“事关重大,柳某为了不负‘酒泉三杰’郑家兄弟所托,维护中原武林安危,这才冒昧相邀,请各位高贤一起前来商议,以便群策群力。希望明日大会,百派英雄共同拟定应对巨人帮主的方略,将邪派的一干余孽一举歼灭,以告慰郑氏三兄弟在天之灵!” 说着低下头去,伸袖擦了擦眼泪,从怀中取出那张宝藏地图,双手摊开,环顾四周,朗声道:“这张藏宝的地图,柳某不敢贪占,权且交给少林派至正禅师和黄山派飞松道长、武当派云雁道长三位德高望重的出家人共同保管。至于该当如何发落,则交由天下群雄一起决定!” 说到这里,转过身来,双手捧着地图,恭恭敬敬的呈给至正禅师。 至正站起身来,连连摇头,高宣佛号,合十道:“柳施主,兹事体大,须得从长计议。这幅地图,老衲不便保管!” 柳正义叹道:“先前为了这份地图,在下已数次遭遇蒙面高手追杀,当真险象环生。在下武功不济,恐怕无力保其周全。老禅师和两位道长乃当世一流高手,又都是与世无争的出家人。事到如今,还请三位主持大局,替中原武林作主。” 至正禅师只是摇头不依。飞松道人和云雁道人悄悄商议了一阵,便即来到至正身旁,一左一右,在他耳边低语数句。至正一呆,点了点头,伸手接过那地图,道:“既然柳大侠这么说,老衲和飞松前辈、云雁道友三人权且保管此图。待到英雄大会之后,再行计议罢。” 柳正义长长吁了口气,如释重负,点头道:“在下功成身退。也算不负郑家三位兄弟之所托了。”说着回归己座。 大厅之中,一片寂静。众人大多是初次听闻此事,各自思索,反倒不再询问。 至正禅师将地图收入僧袍之中,朗声道:“阿弥陀佛!各位施主,柳大侠曾经于一个月前,亲赴少林寺,与敝寺至善方丈师兄商议此事。当时方丈师兄念及敝寺乃佛门清净之地,这张藏宝图又是世俗之物,不便保管。敝寺各位师兄弟多次会商,以为柳大侠所言之事非同小可,关乎中原武林气运,孽障一生,势必引起重重血雨腥风,殃及天下百姓。大家不可掉以轻心!” 武当派云雁道人也道:“不错!上个月十五那天,柳大侠也曾来到武当山真武观,向敝派云鹤掌门直陈利害。” 天山派掌门唐九姑是一名四旬开外的中年美妇,她站起身来,问至正道:“然则少林派的高僧们和武当派的道长们都有何高见,认为此事该当如何处理?”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24章 虎丘大宴(三) 第24章虎丘大宴 二十四、虎丘大宴 至正禅师双手合十,低眉道:“阿弥陀佛。方丈师兄令贫僧率领敝寺达摩堂众比丘前来,便是听奉天下英雄差遣,略尽绵力,与各位一起共抗妖邪!” 云雁道人缓缓说道:“贫道也是奉敝派云鹤掌门师弟之命,前来遵从天下英雄安排!” 唐九姑哼了一声,蛾眉微蹙,冷笑道:“也就是说,少林派和武当派都没有对付巨人帮主的办法了?” 峨眉派的静觉师太伸手一扯唐九姑衣袖,待她坐回椅中,微微一笑,劝道:“唐掌门,你也太过心急啦。柳大侠不是提出了用当年律天南大侠的‘五行大阵’之法么?” 唐九姑噗哧一笑,说道:“是啊,我倒是忘了中原武林的这个护身符了?当年律大侠击败群邪之后,率领水天教退出江湖之前,担心日后贼子们死灰复燃,便苦心孤诣,独创了这套‘五行大阵’阵法。听说现下‘五行阵图谱’收藏在少林寺‘心禅堂’之中。有此阵法在,料来那个巨人帮主也讨不了好去!” 说到这里,她向至正禅师道:“却不知至正法师此来,可曾带得‘五行大阵’的阵图?” 至正禅师摇了摇头,合十道:“这个,贫僧倒是不曾带来。不过如果天下英雄认为确须此图,英雄大会之后,不妨到敝寺取出,亦非难事。只是敝派方丈师兄言道,此阵杀气太重,一旦发动,必见死伤。最好不可轻易使用。” 唐九姑点头一笑,便不再言语了。 贺昌站起身来,大声道:“各位,相信这些日子发生之事,大家都已经有所耳闻。西域巨人帮主手下‘风火雷电’之一的雷奴,前来中土追杀‘酒泉三杰’郑氏三兄弟,意欲抢回藏宝地图,并为其主子明年进犯中原武林打个先锋。‘断魂枪’候天来、‘五凤刀’曲修文、‘铁枪会’许广、‘七星剑派’左之良、‘罗汉拳’铁进,共有七家武林门派之主都被这贼厮痛下杀手,伤亡惨重。昨夜又有‘五虎断门刀’的彭掌门和‘烟雨镖局’的云总镖头被其同伙所残害。另有‘寒山寺’的月明方丈、‘三才门’的邱老掌门也受了伤,显而易见,这些都是巨人帮主的爪牙所做的好事。这贼厮所作所为,令人发指。此贼不除,我中原武林,焉得太平?” 众人尽皆点头,叫道:“不错。此贼不除,我中原武林,焉得太平?” 贺昌待人声稍静,续道:“柳大侠已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说得明明白白。贺某以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百派英雄同心协力,众志成城,料来那‘巨人帮主’也没那么可怕。各位朋友,常言道:既来之,则安之。依在下愚见,此事须当从长计议,也不必急于一时。今晚大伙儿且酒足饭饱,待得明日英雄大会之时,再好生商议对策,列位以为如何?” 由于适才柳正义介绍召开此次英雄大会的原委之时,费了老半天的工夫,因此,各人确也肚中饿得狠了,听得贺昌之言,正中下怀,当下纷纷嚷道:“贺庄主说的有理。今晚上酒足饭饱,便是有天大的事情,明儿再说!”“开席,开席啦!”“不错,磨刀不误砍柴工,先饱饱肚再说罢!”“贺庄主,吩咐上菜吧!” 饮宴之时,江浪纵目张望,明晃晃的牛油巨烛之下,大厅中有如白昼。但却始终不见律灵芸和公孙白二人的身影。 其实这一日来,律灵芸和公孙白二人均未现身。 关山、欧阳明这时各自带着子婿分别向熟人敬酒去了。江浪也向刘安升、赵勇等新结识的各派朋友敬了一圈酒,回到座上,望着杯盘狼藉的桌子,已觉酒足饭饱。心想:“看样子大家都很高兴,只怕关师伯和欧阳师伯与朋友斗酒畅饮,一时半刻未必回来。算了,我先自个儿回房歇息吧。” 他正待离席而去,忽见邓莲儿快步走来,笑靥如花,伸过手来,拉着他手臂,低声道:“江大哥,我外公和大表哥、二表姐都在那边。不如,你过去敬一杯酒吧,大家也算从此认识啦!” 江浪一呆,心想白日里被众人缠着脱不开身,便忘了此事,微一沉吟,点头笑道:“好啊。” 这时各处席上敬酒之人着实不少,喝酒猜拳,笑语喧哗。大厅中闹哄哄的。 江浪被邓莲儿拉着手在前引路,端着酒杯,绕过几张桌子,来到另一边的大桌旁。邓莲儿向一名居中而坐的锦袍老者叫道:“外公,神拳门的江掌门专诚向您老人家敬酒来啦!” 那老者身材魁伟,虎背熊腰,乍一看,倒是跟关山差不多,虽然须发俱已皓白如雪,但是满脸红光,精神十分矍烁。只见他身上衣着颇为华贵,左手小指戴一枚汉玉班指,俨然是个养尊处优的大乡绅模样,哪里像个身负绝技的武林宗主? 江浪心知此人必是淮安府“双鞭周家”的“神鞭无敌”周雄了。这周雄既是周三娘之父,邓莲儿的外公,于青龙镖局出身的江浪而言,自然算是长辈。当下躬身行礼,说道:“晚辈江浪,拜见周老爷子!” 周雄点了点头,左手捻着长须,笑道:“这里是虎丘贺家庄,你我身为客人,礼数能免则免。江掌门,不必多礼。莲儿,替我扶好!”声音甚是洪亮。 邓莲儿不待外公吩咐,早已伸手搀扶江浪。此时此刻,大庭广众之下,自然不能真的让江浪下跪磕头。 周雄细细打量着江浪,笑道:“这些日子莲儿在姑苏,想必没少给江掌门添麻烦吧?我这个外孙女顽劣得紧,如有得罪之处,江掌门多多担待则个。” 江浪忙道:“周老爷子言重了。大小姐是邓总镖头和夫人的掌上明珠,晚辈身为青龙镖局的镖头,深受大恩,理应如此。更何况大小姐其实是来帮我的,这份恩情,晚辈岂能忘却?” 坐在周雄左侧肩下的一名女子忽然哼了一声,道:“拐骗不懂事的少女,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脸皮还真够厚的!”右侧肩下的一名紫衣汉子似笑非笑的斜睨着江浪,阴阳怪气的道:“江掌门,你都已经有妻室了,还把我这位年幼无知、天真烂漫的表妹留在你身边,未免不太相宜吧?想娶这么如花似玉的小老婆,也要人家双亲首肯才成!” 江浪一呆,未及打话,邓莲儿已抢先向那二人怒道:“大表哥,二表姐,你们乱说什么?我跟你们说多少遍了,是我自个儿来姑苏的,与江浪无关!我来姑苏只是帮他寻他娘子。江大哥是个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可从没想过占我便宜,哪里像你们想得那么龌龊?” 说着伸手一拉江浪衣袖,气呼呼的道:“早知道便不听他们的话,把你叫来受辱。江大哥,咱们走罢。”本来她今晚是坐在这一桌,这时索性也赌气不吃了。 周雄忽道:“且慢!”瞪了那一男一女一眼,微微一笑,对江浪道:“我这两个孙子、孙女言语无礼,请江掌门不必介意。老夫离开淮安之前,曾接到小婿书信,知道莲儿私自离家出走,家中甚是忧急。只是老夫也没料到会在姑苏见到这丫头。江掌门,你既然也在青龙镖局做过镖师,想必与小婿和小女情份不浅。说来莲儿也算跟你情同兄妹了。来,老夫敬你一杯,多谢你这些日子对莲儿的关照。” 说着慢慢举起杯来。 邓莲儿见周雄醉眼乜斜,大有酒意,急忙劝道:“外公,您老人家今晚喝得也差不多了。少饮一些!” 周雄一摆手,右手持杯,仍是笑眯眯的瞧着江浪。 江浪见状,急忙举杯道:“周老爷子太客气啦。应该晚辈敬您才是!”周雄笑道:“同在姑苏为客,也别你敬我,我敬你了。一起干一杯!”不待江浪接口,便即将杯中酒一口干了。 江浪不敢怠慢,也即干了一杯。周雄点头一笑,道:“老夫听说江掌门今日接了武当派云雁道长三十招,不分胜负,有无此事?” 江浪道:“多亏云雁道长手下留情。晚辈如何是他老人家的对手?” 周雄又一点头,暗暗使了个眼色,示意适才那冷嘲热讽的男子替江浪斟酒。那男子当即执壶倒酒,江浪忙恭恭敬敬的道:“多谢。” 周雄呵呵一笑,脸上微有酒意,对江浪道:“老夫来介绍吧。你们年轻人也该亲近亲近。这一位是我孙子周平。”又指着那名坐在他左肩下的女子道:“这一位是我孙女周琪。”跟着又介绍了刘大海和朱方伟等“双鞭门”的几名弟子。 江浪曾在青龙镖局中听人提及,周三娘唯一的兄长因病早逝。此刻一看之下,果然并无周家的第二代。显然周雄膝下无子,只有周平、周琪这一对孙子和孙女。现下想来,邓莲儿这三年来便是跟着外公和表哥、表姐等人习武了。 江浪与众人见了礼,互相敬酒。 周门子弟本就酒量甚豪,又得了周雄暗示,一一与江浪对饮起来。江浪过来之前便已喝了不少酒,这番连尽数杯,登时醉意上涌,满脸通红,身子晃了晃,竟似已站立不稳。 邓莲儿连连劝阻众人,却哪里劝得住? 她见江浪醉得摇摇晃晃,心下又急又气,暗悔不该听表哥表姐等人的怂恿,带他来敬酒。当下一顿足,硬生生的伸手拖着他手臂,不理会周琪呼叫,径往厅外而去。 这时已经有不少座上人去桌空。但仍有一些人兀自在斗酒猜拳、喧哗叫嚷。邓莲儿将江浪半扶半抱的拥着离去,出了大厅,只见眼前红影一晃,门外俏生生的站着一个红衣美貌少女。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25章 迷雾重重(一) 第25章迷雾重重 二十五、迷雾重重 灯光之下,邓莲儿见是韩竹君,微微一笑,点头道:“韩姑娘,是你。” 韩竹君微笑道:“邓姑娘。”瞧着东倒西歪、昏昏欲睡的江浪,秀眉一蹙,问道:“江大哥怎么喝醉了?” 邓莲儿摇头苦笑,说道:“都是我不好,不该让他去敬我外公酒。我表哥、表姐和刘、朱几个师兄车轮战法,把江大哥灌醉啦!” 韩竹君道:“今儿不少人都喝多了酒,也没什么。咱们还是赶快扶他回房歇着吧!” 两女一左一右,伸手搀扶着江浪,过庭绕廊,将他送入房中。韩竹君点亮了蜡烛。与邓莲儿一起替江浪除下鞋子,脱去外袍,扶到床上,盖上了被子。 江浪头一着枕,便即呼呼大睡,打起鼾来。 烛光之下,韩邓两女望着江浪沉沉睡去,这才同时吁了口长气。 适才她二人一心忙着照顾江浪卧床歇息,意无别念,这时安静下来,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之间,均已双颊酡红,两张脸蛋儿直如两朵大红花一般。 淡淡月光之下,对面的屋顶之上,正有两个黑衣人影,并头而卧,默默地俯视着江浪房中。 其中一人忽地啧啧赞道:“这个乡下小子笨头笨脑的,想不到这么会讨女人欢心。你瞧这两个小姑娘,都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儿,看这样子,好像都喜欢上他啦?他奶奶的,这小子倒是艳福不浅。” 另一人哼了一声,低声道:“废话少说。铁师弟,你是‘快刀客’,记住了,待会儿动手之时,动作一定要干净利落。这虎丘贺家庄是什么地方,个个都是武林高手,咱哥儿俩这次铤而走险,干的可是虎口拔牙!” 先一人道:“郑师哥只管放心,小弟一出手,决计一刀毙命。”隔了一会,叹了口气,道:“这小子真是蠢笨如猪,有这么两个嫦娥模样的美貌小妞儿陪着,就这么睡着不动啦!唉,连手指头也没碰一下,岂不该死?真是可惜,待会脑袋瓜儿一丢,那两个小美人儿明儿便成了风流小寡妇啦?” 另一人怒道:“铁师弟,你小子能不能别老是想着女人?怡红院的粉头小翠使了你不少银子吧?我瞧你这辈子,早晚死在女人身上。” 先一人干笑一声,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男人只要身上有了金银,想找*妇*娃、娼妓歌女,自然不是难事。便是死在女人身上,又有何妨?”顿了一顿,叹道:“郑师兄,你瞧这两个姑娘乃是天仙一对,玉女一双,又岂是青楼里的那些庸脂俗粉可比的?” 另一人笑骂:“你小子真是不知死活。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这两个女子,也是你能妄想的?”探头一张,忽道:“噤声!两个小姑娘出来啦。” 先一人见那两名少女熄灯出来,将门关上,并肩离开小院。只因二女自外关门,却连门闩也没闩上。 他延颈而望,只是瞧着二女俏生生的背影消失的方向,叹了口气,道:“这脸蛋,这腰身,真美,真好看!” 另一人笑骂:“人都走远啦,你这家伙的魂儿也不见啦。呸,还看什么?铁师弟,呆会儿只要杀了这乡下小子,便有一万两白银。倒时候,你小子想逛窑子,玩女人,还不是轻而易举?至于这两个小姑娘,我劝你趁早死心!” 先一人听得颇感气沮,叹了口气,道:“这便动手吧!” 另一人道:“再等等罢,至少要两更之后,才好下手。现下还有人没睡觉呢!” 便在这时,只听背后一人叹了口气,懒洋洋的道:“两位还是快快动手的好,我可是急着睡觉呢,有些等不及啦!” 两人一惊回头,月光下只见屋脊上站着一个青衫文士,背负双手,笑吟吟的瞧着二人。 两人当即一跃而起,一声不响,同时扑将上前,各展钢刀,迎面砍去。 那文士侧身闪避,微微一笑,道:“好快的刀法!难怪敢来贺家庄杀人!”那两人不敢出声惊动旁人,双刀急挥横扫,直欲尽快砍死对方。不料青衫文士看上去斯斯文文,身手却着实不慢,也不见他提足抬腿,转头扭腰,但任凭双刀狂风暴雨般急劈疾舞,竟连他的衣角也带不上半点。 三人在屋顶之上,月光之下,闷声不响的恶斗起来。 那两人十余招甫过,已知青衫文士武功远在己方之上。当下一声低呼,同时纵身跃起,飞檐走壁,头也不回的径向庄外奔逃。 他二人轻功倒也不弱,呼呼声中,已窜房越墙而去。顷刻之间,即奔到庄外山林之中。 不料二人刚一落地,淡淡月光之下忽见眼前多了一道青影,正是那青衫文士。其时山林间月光凄迷,薄雾朦胧,那青衫文士的身影飘忽之极,竟如幽灵一般。 两人大骇之下,反应奇快,又即同时扬手,飕飕两响,发出两枚金钱镖、一枝袖箭,三般暗器,一齐向那文士身上急射过去。 青衫文士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折扇,微微一竖,叮叮叮三响,便即将三件暗器拨打在长草丛中。 那两人惊怒交集,各自横刀当胸,喝道:“尊驾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定要为难我兄弟?” 青衫文士微微一笑,折扇轻摇,道:“在下复姓公孙,贱名一个白字,忝为贺家庄的管家。两位今晚要杀的江兄弟是在下的客人,也是在下的好朋友。分明是你们为难我在先,为什么我便不能为难你们?” 那两人越发讶异,齐问:“你,你当真是贺家庄的管家?” 公孙白点头笑道:“千真万确,如假包换。” 那两人面面相觑,均有困惑之色,一人问道:“我二人不是阁下对手。你拦住我二人,想要怎地?” 公孙白淡淡一笑,道:“我有几句话,想问个明白。两位只要从实招来,我可以让你们活着离开虎丘。” 先前那人哼了一声,道:“我们若是不说实话呢?” 公孙白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左手倏地一探。那人正自全神戒备,突然间右手一空,手中的钢刀便即莫明其妙的不见了。 但听喀的一声响,只见公孙白随手一抖,月色下青光连闪,半截钢刀已疾飞而出,远远落在地下。 公孙白哈哈一笑,手执余下半截刀柄,目光转向另一人。那人手按刀柄,似欲抽刀,突然间发一声喊,转身拔足便奔。 月色之下,又是青光一闪。那人奔得正急,猛听得风声飒然,噗的一声响,只觉后背一凉,随即后心和前胸一阵剧痛,一物自后洞穿而过,远远落在身前地下,沾满了他的鲜血,赫然便是那半截刀柄。 那人叫也不叫一声,立时毙命。咕咚一声,尸体摔跌在地。 公孙白折扇缓摇,转向先一人,微笑道:“不知道是你们的身子硬呢,还是这柄钢刀硬?” 那人失刀之后,犹自迷糊,待得见到自己那柄断金戛玉的利刃被这青衫文士硬生生的拗断,随即半截刀柄脱手飞出,竟将自己的同伴一刀射死。大惊之下,不自禁的吓得傻了。 公孙白谈笑杀敌,行若无事。 那人又听到公孙白之言,猛地省悟,双膝一屈,跪倒地下,磕头如捣蒜,叫道:“公子爷饶命,公子爷饶命!我说,我说!” 公孙白笑道:“我刚才说过,你们要杀的是我的好朋友。无论谁想对付我公孙白的朋友,我都不会放过他。你先说说,是谁派你来的?” 那人一呆,迟疑道:“是,是……” 白光一闪,那人惨叫声中,左耳已掉在地下。 公孙白从身边摸出一块锦帕,擦干净扇柄上的血迹。他将折扇合拢,缓缓插入腰间,轻轻一叹,悠然道:“既然你的耳朵听不到东西,还留着做什么?我再问一句,谁派你来的?” 那人惊骇欲绝,一叠声的急叫:“我说,我说。是我师父田七,‘快网’田七派我们来的!” 公孙白哦了一声,不再言语,过了片刻,问道:“‘铁臂黑豹’卜杰,‘踏雪无痕’申超,都是你师兄弟?” 那人连声道:“是,是。小人是‘快刀客’铁达。” 公孙白点头一笑,道:“很好。人家都说‘快刀客’铁达好色,适才居然连黄山派的女侠也敢背后编派,果然名不虚传。” 铁达不敢作声,只是跪在地下连连磕头。 公孙白沉吟道:“你既是‘快刀客’铁达,死的这个自然是‘百步穿杨’郑通了。难怪适才的暗器功夫这般高明,果然已得了你师父田七爷的真传!” 铁达唯唯而应,他师兄弟四人均已成名,而且个个在江南绿林道上闯出不小的名头,但在眼前这位斯斯文文的公子哥儿面前,实在不值一哂。 公孙白瞧了他一眼,道:“起来吧!” 铁达一怔,随即站起身来,唯恐公孙白再打掉自己另一只耳朵。 公孙白缓缓说道:“据我所说,你师父是个独来独往的绿林大盗,但凡做起‘买卖’来,从不让门人弟子接应。你们师兄弟四人,一向也是独来独往。这次居然一下子出动两个,倒是挺瞧得起江浪的?” 铁达苦笑道:“是,是。平日我师父他老人家嫌我们碍手碍脚,打劫之时,反而误他的事儿。对付一个小小镖头,本来只要一个人便成。只不过上回卜师兄杀江浪之时失了手,变成残废,因此这次我们师兄弟才两个儿一起出动!”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25章 迷雾重重(二) 二十五、迷雾重重(二) 公孙白点点头道:“‘快网’田七也算是个高手。一个真正的高手,自然是不要帮手的。”顿了一顿,又道:“你师父跟五湖帮交情非浅,最近有没有甚么勾当?” 铁达又是一怔,道:“‘五湖帮’现下换了解天仇做帮主。他对我师父更加言听计从,最近常常往我师父家里走动。我也经常见他们在一起喝酒。” 公孙白淡然道:“回去告诉你师父,江浪江镖头乃是我公孙白的朋友,让他转告解天仇,我不希望再有人对江镖头不利。” 铁达道:“是,是。请公子爷放心,小人,小人一定把话带给家师!” 他一面说,一面偷眼瞧着公孙白,见他确有放自己离去之意,便即一步步的慢慢后退,却不敢转身,生怕公孙白变卦,从背后出手袭击自己。 公孙白摇头一笑,道:“我若杀你,早动手了。快快滚吧!” 铁达这才放下心来,转头撒腿就跑。 公孙白哈哈一笑,独立山坡之上,抬头望月,怔怔的不语。 隔了好一阵,他忽然冷冷一笑,道:“甚么人,既然来了,还不现身相见?” 但听得林间风声响动,淡淡薄雾之中,一条白衣人影从一株大树上飞身而下,轻飘飘的落在公孙白面前。 公孙白眼前一亮,喜道:“表妹,是你!” 那人却是一个山羊胡子的白衣文士,自然是律灵芸了。 她向公孙白微微点头,一双星眼默默的凝望着他,道:“表哥。” 公孙白微微一笑,柔声道:“夜半三更,山林之中风露甚重。表妹,你怎么来啦?” 律灵芸道:“我从庄外回来,到你房中寻不见你,听贺长老说你去找江公子了。我刚到神拳门的下处,便远远望见你在房顶出手对付这两名刺客,救下了江公子,这才一路跟了过来。” 公孙白伸手摸着鼻子,笑道:“这么巧啊。江兄弟好像喝醉了,现下没事吧?” 律灵芸摇头叹道:“没事。被人灌醉了酒而已。”顿了一顿,怔怔的望着公孙白,秋波流转,轻声问道:“为什么?” 公孙白奇道:“什么‘为什么’?” 律灵芸盯着他脸,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江公子?” 公孙白笑道:“江兄弟是我的好朋友,虽然在陷空岛时我曾对他有所误会。但是这样一个侠肝义胆的英雄好汉,我自然要好好结交。” 律灵芸望了望天上半边月亮,雾气笼罩之际,山间清寒愈增,她默然半晌,缓缓道:“前些日子你去南海之时,我曾得到消息。‘快网’田七在江南黑道上暗下密杀令,要派人追杀江公子,以报前仇。” 公孙白一笑,道:“我也从贺堂主嘴里听过此事了。田七这种人睚眦必报,黄山派那个姓罗的弟子口风不严,江浪兄弟差一点儿便有难啦!” 律灵芸星眸闪动,缓缓道:“田七和五湖帮的解天仇不敢找‘黄山派’报仇,却悬了重金,在绿林道上发出这个密杀令,专门对付江公子这个默默无闻的小镖头。此事是不是有些奇怪?” 公 孙白笑了笑,道:“五湖帮的前任帮主胡十三死于黄山派门下,这个大仇注定是报不了了。解天仇如果想坐稳帮主之位,须安抚合帮上下,势必要做两件事:一是投靠‘快网’田七,得他之助,才能镇得住帮中异己;二是要杀个把人,替自己的前任复仇,也好塞住帮中众人的悠悠之口。” 律灵芸长长吁了口气,轻声道:“无巧不巧,偏偏这时候黄山派的罗丰酒后乱语,泄露了江公子的底细。江公子只是一个江湖中的无名之辈,势孤力弱。解天仇恨不得亲手杀了他,最好是破膛剜心,祭奠胡十三的亡灵。” 公孙白哈哈一笑,道:“对付一个武艺低微的小镖头,自然要比对付黄山派的高手容易得多啦!” 律灵芸一双妙目注视着公孙白,轻声道:“表哥,原来这些事情你都了如指掌。” 公孙白一笑,眨眼道:“那又何难?我一回姑苏城,便有人告诉我啦。否则,我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哪里知道这么多事?” 律灵芸默默无言,过了一阵,轻轻的道:“还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公孙白道:“甚么事?” 律灵芸道:“我曾经派小菊亲自去了一趟‘快网’田七爷的府上。” 公孙白甚感意外,直视着律灵芸,失声道:“表妹,你的意思是说……” 律灵芸缓缓点头,淡然道:“江公子于我和小菊有恩,我们欠他一个人情。表哥,你也不想我一直亏欠别人吧?” 公孙白微微一笑,柔声道:“对表妹你有恩的人,便是我公孙白的恩人。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律灵芸道:“因此我让小菊告诉田七爷,希望他看在水天教的份上,江公子那日通风报信之事,请他网开一面。”顿了一顿,又道:“田七爷倒不愧为江南绿林道的成名人物,当场便拍胸膛向小菊担保,说道‘这件事从此一笔勾销’。而且,他还深表感谢,说江少侠当日曾经放回他的徒弟卜杰,是一条‘仁义好汉’。他会尽力劝服五湖帮上下,放过江少侠,不再追究前事。” 公孙白脸色渐渐凝重,皱眉道:“表妹,当真有此事?” 律灵芸粉脸犹似罩上一层严霜,淡淡的道:“小菊做事一向忠诚认真。难道她还骗我不成?” 公孙白点了点头,缓缓道:“快网’田七和‘银鞭神驼’丁一峰被江湖中人并称为‘江南双煞’。他二人虽然杀人放火,打家劫舍,当真是无恶不作。但是‘盗亦有道’,田七爷在绿林道上也算是个一言九鼎,言出如山的枭雄。” 律灵芸秀眉一蹙,道:“可是这次他却食言了。” 公孙白双眉一挺,目露杀机,森然道:“田七虽然雄霸江南多年,充其量也不过是个杀人越货的强盗而已。他居然敢对我‘水天教’阳奉阴违,两面三刀,分明不把公孙教主放在眼里。哼,表妹只管放心,英雄大会结束后,我便亲自一把火烧了田家。” 律灵芸摇头叹道:“罢了。江公子又没受伤,此事也不必再提了。只不过我一直想不明白,田七不像是个食言而肥的无信之人。这次居然还派了两名弟子同时前来贺家庄,此事颇违常理,当真有些古怪。” 公孙白侧头一想,脸上充满了赞美之意,笑道:“表妹,我一直以为你不怎么过问江湖中事。想不到你剖析这些事情来,竟然如此之准。你这么冰雪聪明,心思细密,真是姑妈之福,全教之幸!” 其时四下里雾气茫茫,愈来愈浓。 律灵芸抬头望了望天上的半轮月亮,呆呆出神,不再言语了。 公孙白笑了笑,接着道:“细细一想,表妹之言确有道理。田七既然答应了小菊,按说不应该言而无信,反复无常。”想了一想,又道:“对了,如今百派英雄云集虎丘,田七居然派两名弟子前来,岂非送死?看来这人不但无信无义,而且愚不可及!” 律灵芸转头瞧了他一眼,道:“表哥,起雾了,咱们先回庄吧。”说着微微缩了缩头颈,似觉寒冷。 公孙白解下身上长衫,想要披在律灵芸身上。律灵芸伸手轻轻推开,摇头道:“我不冷。夜已深了,咱们快回去吧。”公孙白道:“好。” 两人并肩而行,月下雾中漫步。 公孙白忽道:“你今天一早外出,是不是‘拥翠堂’有甚么事?” 律灵芸点头道:“小桂托人捎信给我。林副堂主查到西域巨人帮的一些蛛丝马迹,亲自跟踪过去了。我怀疑这次夜闯贺家庄、暗杀云胜和彭长发的,未必跟这些人有关!” 公孙白奇道:“据柳大侠之言,西域巨人帮一向不养废人,这才杀死雷奴的;而且按照帮规,他们处死自己人之后,势必完成他生前的未了之事,也好让他死得瞑目。” 律灵芸摇了摇头,道:“我总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牵强。即便巨人帮真有这么古怪的规矩,但这是在中原,而且又是百派英雄云集的当口。难道远在西域的巨人帮主能明见万里,未卜先知?还有,郑松也跟我说过,他已将庄内一百余名兄弟彻查一遍,但他查来查去,庄内并无可疑之人。至少贺长老的手下,不可能出卖本教。” 公孙白沉吟道:“郑松一直是教主的心腹,现下奉命来你身边做事。他这人一向精明能干,甚少有差错。嗯,难道表妹你怀疑泄露邱掌门他们住处的是外人?” 律灵芸侧过身子,瞧着公孙白,道:“还有谁知道庄内具体的客人住处?” 公孙白略一凝思,缓缓道:“除了本教中人,另外便只有柳大侠和飞松道长。表妹,你不会是怀疑这两位武林前辈吧?” 律灵芸缓步而行,默不作声。 公孙白越想越是吃惊,双掌一击,叹道:“听表妹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极有可能。柳大侠一直被人追杀,对头便是巨人帮的一干高手,应该不会是他泄露各人住处的。对了,那个飞松道人二三十年不离黄山,派中之事,早已交给其大徒弟孤云子打理。这次他居然破天荒的亲自前来姑苏,非同寻常,莫非是他在暗中捣鬼?” 第25章 迷雾重重(三) 二十五、迷雾重重(三) 律灵芸秀眉微蹙,缓缓道:“你别忘了,柳正义虽只一个人,飞松道人却带了不少黄山派弟子。” 公孙白一怔,随即连连点头,道:“不错。或许是黄山派的门人弟子之中,有人走露了风声。”顿了一顿,又道:“我一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律灵芸摇头道:“不必了。现下一切只是我自个儿推测,不见得正确。其实对方不管是不是巨人帮的人,他们刻意利用雷奴之事,暗算彭、云、邱等一干人,无非是想故布疑阵。至于他们的真实用心,一时我也猜测不出。” 公孙白笑了笑,道:“听你这般剖析,我倒很想查清楚对方的意图。他们既然敢在贺家庄弄鬼,当真是不知死活。表妹你别忘了,姑妈派我来江南一带协助你这位新晋的‘拥翠堂主’,倘若有人在你地盘上惹是生非,兴风作浪。那不但你这个堂主没面子,我这个做表哥的也觉得颜面扫地。是可忍孰不可忍?” 律灵芸听得有趣,浅笑嫣然,脸蛋微微一侧,默默的望了望公孙白。 淡淡月光之下,薄薄白雾之中,公孙白转过头来,凝目望去,见表妹美目流盼,肌肤胜雪,娇媚异常,虽则口唇上粘着一丛山羊胡子,却仍是掩不住如花玉容,天然丽色。 淡月轻雾之下,她俏生生的站在斜坡之上,身形修长,衣带飘风,端的出尘如仙,不可逼视。 公孙白望着如此丽色容光,身子似遭重击,忽然间心头一热,呼吸艰难,喘着气道:“表妹!”不禁看得痴了。 律灵芸秀眉一蹙,问道:“表哥,你怎么了?是否猜出对方有何图谋了?” 公孙白一怔,强自克制绮念,舒了口长气,颤声道:“表妹,姬夫民兄弟都已离世两年了,你别再想着他啦!” 律灵芸听到“姬夫民”三个字,登时花容变色,怒道:“表哥,你说这些做甚么?我说过,不准任何人在我面前提及姬大哥的名字。不准提!” 公孙白心中一阵激动,颤声道:“表妹你生得这般美貌,绝世丽质,乃神仙中人,表哥实在不想你如此自苦。这两年来,你几乎都没有笑过一次。你可知道,我……” 律灵芸左足在地下一顿,嗔道:“别再说啦。我不想听到这些。我先走了!” 说着身形一晃,展开轻功,头也不回的去了。 凄风冷月淡雾之下,公孙白呆瞧着律灵芸背影消失的方向,双手抱头,悄立良久,竟似泥塑木雕一般,动也不动。 山林中只偶尔响起他梦呓般的喃喃自语:“姬夫民,姬夫民……表妹,表妹,她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 江浪醉酒之后,直睡到中夜,忽听得屋门微响,黑暗中一条人影脚步轻盈的走了进来。 他陡地惊醒,只道又有巨人帮手下前来行刺,当即翻身坐起,伸手抽出枕边长剑,低声喝道:“什么人?” 那人哼了一声,轻声道:“睡得如同死人一般,倘若当真有人前来杀你,早一刀割了你头啦。却大呼小叫的问什么?” 江浪听出少女清脆的声音,竟似律灵芸的语气,只是明显带着嗔怪之意,不由得又惊又奇,迟疑道:“律,律姑娘!怎么是你?” 律灵芸取出火刀火石,点亮了桌上蜡烛,缓缓坐在桌边,双手支颐,望着烛火呆呆出神,却不向他瞧上一眼。她这时仍然一身文士打扮,只是秀眉紧锁,神色间甚是懊丧和烦恼。 江浪披了长袍,但觉唇干舌燥,心想:“昨晚喝了太多酒啦。”伸手抓起桌上茶壶,倒了一杯茶水,咕嘟咕嘟的喝个清光。 他倒了第二杯,见律灵芸一双妙目怔怔的瞧着烛火,只不作声,便又倒了一杯热水,递在她手边,道:“律姑娘,请喝茶罢。” 律灵芸接过茶杯,横了他一眼,问道:“你知不知道这茶水为什么还是热的?” 江浪一呆,心想现下是深更半夜,按说这壶中茶水早已冷却,怎会还是这么温热,刚好饮用。 他微一沉吟,坐在律灵芸对面,轻声问道:“难道,难道是律姑娘帮我新换的热茶?” 律灵芸斜眼瞅着江浪,哼了一声,道:“是又怎样?你自个儿酒量不成,还充什么酒仙李白?”顿了一顿,问道:“你可知道,昨儿你喝醉之后,发生了甚么事?” 江浪又是一呆,惊问:“难道又有人被杀了?雷奴的同伙又来偷袭了么?” 律灵芸似笑非笑的瞧着他,摇了摇头,道:“今晚庄中为防敌人再来捣乱,各大门派首脑人物会商决定,由飞松道人、柳大侠、贺庄主、云雁道人、唐九姑、静觉师太等十几位高手各自带领本派门人弟子,轮流守夜。除了至正禅师和少林派的大和尚在护卫乌孙宝藏的地图之外,五大门派尽皆出动了。现下庄内各处遍布高手。你以为敌人这时候还敢来送死么?” 江浪长长嘘了口气,点头道:“那就很好。”仔细望着律灵芸,道:“姑娘夤夜来访,不知有何赐教?” 律灵芸默然半晌,问道:“你可知昨晚你喝醉了酒,是谁把你送回来的?” 江浪皱眉沉吟,依稀记得是邓莲儿将自己从酒席送回,朦胧之中似乎还有韩竹君或者关春、小菊,只是已想不起来。便摇头道:“好像是莲儿吧。我、我记不太清楚了。到底发生了甚么事,还请姑娘相告。” 律灵芸又横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便把邓韩二女扶他回房离去后,刚巧自己来寻公孙白、对面屋顶伺机潜伏着两名刺客、公孙白出手杀退二人、逼问出是‘快网’田七所派及表兄妹林中夜话等情由约略说了一遍。 江浪默默听完,始知自己醉梦中差点被刺,不自禁的心头感到一阵寒意,叹道:“原来是公孙公子救了我一命。唉,想不到那日卜杰袭击不遂之后,田七爷仍不肯放过我,居然会对我一个镖头赶尽杀绝。‘快刀客’铁达和‘百步穿杨’郑通,听这名字,必是好手!” 律灵芸摇头道:“这两个绿林豪客在真正的高手眼中,也算不得甚么。只是适才我和表哥推测,田七爷此举只怕没那么简单。” 江浪心有余悸,叹道:“都是我自己不好,不该喝醉了酒。”说着向律灵芸点头一笑,示意相谢,说道:“姑娘,多谢你深夜前来提醒。请姑娘放心,我一定会加强戒备。” 律灵芸轻声道:“邓姑娘和韩姑娘虽然关了房门,但无法从外面闩上门闩,岂不危险?”顿了一顿,叹道:“只不过你醉得人事不知,即便她二人锁了门,只怕也挡不住铁、郑二人。亏你还是个走镖的,却也这般大意!” 江浪想起律灵芸深夜叫醒自己,竟然是为了点拨自己,免得自己稀里糊涂做了阴世枉死鬼,当下站起身来,深深一揖,正色道:“多谢姑娘一番良苦用心。今后这等错误,我江浪决不会再犯!” 律灵芸见他明白自己的来意,微感欣慰,点了点头,盈盈站起,道:“世上人心险恶,即令是身边的亲友,有时也未必可靠……”说到这里,突然抿嘴住口,望着烛火,脸现凄迷之色。 江浪听她言语中大有怨怼之意,回思自她进屋以来,双蛾深蹙,显得郁郁寡欢,心事重重,便道:“律姑娘,你看上去心情不太好。你没事吧?” 律灵芸瞧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低声道:“我,我有件十分苦恼之事,已经有好多年了,除了姬大哥,从未对别人说过。姬大哥死后,这两年便只有我一个人烦恼。江公子,你,会不会嫌我麻烦?”顿了一顿,叹了口气,又道:“说不定这件烦恼之事说给你听,以后你也会有杀身之祸。算了,我走啦!” 说着转身便行。 江浪心中一动,伸过手去,一把抓住她手臂,低声道:“别走,我想听!” 律灵芸娇躯一颤,回过身来,星眸闪动,低头望着江浪的手。 江浪一惊,急忙缩手,放开她左臂,讪讪的很不好意思,勉强一笑,道:“对不住,对不住!你,你昨夜也说过,你知道我是无意的,‘咱们江湖儿女,原也不必计较这些。’”望着她脸,说道:“如果姑娘把我江浪当作朋友看待,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否则,且请慢走!” 律灵芸上齿咬着下唇,微一沉吟,轻声道:“罢了,其实说与不说,对你而言,危险亦已不可避免。其实我,我……我,是个不祥之人。这些年来,凡是出现在我身边的男孩子,都没有好下场。唉,……我只跟你说其中的三个人。在我十四岁那年,有个要好的玩伴段家哥哥,常常送我一些小礼物。一天下午,有个渔夫发现,他从悬崖上失足坠入海中,淹死了。十五岁那年,有个赵秀才搬在我家隔壁,大家都说这人腹有诗书,是个才子。那年上元节灯会,我带着小菊,刚好在街上碰见赵秀才和他的书僮。我们在灯会上聊了几句,又一起猜了个灯迷。次日夜里,赵府一场大火,死了十七人。还有一事,你可能也听说过了。我和姬大哥两个人一起长大的,只是聚少离多。两年前,姬大哥忽然生了一种怪病,群医束手,不治身亡……” 第26章 英雄大会(一) 第26章英雄大会 二十六、英雄大会 说到这里,律灵芸幽幽叹了口气,黯然道:“这些年来,我所认识的年纪相若的男子,接二连三的飞来横祸。最可恨的是,我也曾暗中查探,却始终连半点头绪也无。” 江浪霍地抬起头来,直视着她脸,道:“难道你在怀疑……” 律灵芸缓缓摇头,轻轻叹道:“我说过了,连半点头绪也无!” 便在这时,她的目光向江浪望去,只见江浪也回望着自己。四目交投,两人均从对方的眼神中感到了困惑。 一时之间,两人相对默然,心中俱是迷雾重重。显然,段、赵、姬等人之死,实在太过蹊跷。倘若真的有人故意加害,则那人不但阴险毒辣,抑且工于心计,委实是一个十分可怕的人。 这人究竟是谁? 如果律灵芸身边的每一个年轻男子都会难逃厄运,那么,江浪于贺家庄一再遇袭之事便不难解释了。 江浪虽然生性质朴,但却不是傻子,入镖行两年来,迭遇凶险困顿,自然于人情世事,感受颇深。律灵芸虽然没有明说,或许,她自己也不能确定。只不过,天下事焉有那么奇巧? 然而一切又都是她妄加猜测,并无半点佐证。 律灵芸见江浪蹙眉默然,神色凝重,显然心中也有了与自己一般的想法。这些事她已深埋心底多年,无法宣之于口,当真苦闷忧急,烦恼欲狂,今夜一古脑儿的倾诉出来,不自禁的长长嘘了口气,如释重负。 江浪忽道:“律姑娘,你为什么不跟你娘说?你娘乃是水天教教主,难道连她也帮不了你?” 律灵芸叹了口气,道:“我娘认为事有凑巧而已,半点也不相信,还责备我太多心啦。无凭无据的,岂能胡乱猜测。她甚至还训斥了我几次呢!” 江浪点一点头,低声道:“你娘说的也有道理。无凭无据的,岂能乱猜?律姑娘,你也暂时别想得太多啦。” 律灵芸又叹了口气,道:“自从姬大哥去世之后,我这两年深居简出,极少见外人。即使出去走动之时,往往戴着面纱,不敢露出真容。其实是我怕再有人跟我接近之后,又要害得人家无缘无故的惨遭横死。倘若如此,我岂非罪孽深重?”顿了一顿,一双妙目默默的瞧着他,苦笑道:“那天你在灵岩山下,阴差阳错的舍命相救我和小菊。我们又把你带到陷空岛疗养伤势。横竖后来咱们也算认识了,事已至此,亦已无可避免。” 江浪心中一动,皱眉道:“姑娘的言下之意是。从我离开陷空岛之日起,便注定要大祸临头,随时会跟当年的姬夫民等几位一样,猝然死去。因此你和小菊二人才会暗中保护我。是也不是?” 律灵芸浅浅一笑,点头道:“你总算明白了。”白了他一眼,又道:“只不过你自个儿也是个多管闲事的家伙,惹祸上身。居然连江南的大盗头子田七爷和五湖帮这群恶人也得罪上啦!” 江浪怔了一怔,喃喃的道:“看来想杀我的人,还真是不少!” 律灵芸轻轻叹了口气,喟然道:“你明白就好。我问你,现下是否后悔当日通风报信,相救韩姑娘和她罗师兄了?” 江浪摇头道:“没什么后悔的。我不能见死不救。” 律灵芸星眸闪动,嘴角蕴笑,道:“那日灵岩山下舍命救人,你也不后悔么?” 江浪闭上了嘴,慢慢摇了摇头。 律灵芸嫣然微笑,轻轻叹道:“你既然遇到了我,其实已经便是惹祸上身啦。江公子,你可别怪我连累了你!” 江浪胸膛一挺,昂然道:“律姑娘,你且放宽心。我江浪虽只是个寻常镖客,却也硬朗得紧。家师曾对我说过:生死有命,岂能强求?今夜听姑娘之言,我心里已经有数了。哼,以后谁想加害于我,却也没那么容易!” 说到这里,又道:“多谢姑娘关心。其实有姑娘这般待我,我也没有出过甚么凶险!” 律灵芸横了他一眼,突然间俏脸晕红,低下头去。 江浪言者无心,这时忽见她白玉般的脸上透出珊瑚之色,美若朝霞,流露出小儿女的娇羞之态,红烛掩映之下,艳丽不可方物。他只瞧得一眼,不由得心中怦的一跳,急忙转过头去,避开她的目光。 两人默默无言,各怀心事,室中一片寂静。烛火微微跳动,突然卜的一声,却是红烛所结的一个灯花爆了开来,烛光一暗,随即又亮了起来。 江浪矍然一惊,暗叫:“江浪啊江浪,你是有妻室之人,律姑娘不是你妻子。只是她二人容貌相似而已。你不能胡思乱想,亵渎佳人!”当即收摄心神,用力摇了摇头。 律灵芸抬起头来,见到他脸上的踌躇之意、尴尬之情,一转念间,已明白了他的心意。她轻轻吁了口气,低声道:“江公子,当务之急,还是设法先寻觅江大嫂踪迹,也好让你夫妻团聚。连邓姑娘都不惜从宿迁来姑苏帮你,足见你是个有情有义的男子汉。你放心,我,我一定全力助你找回你娘子!” 她见江浪脸有讶异之色,淡然一笑,道:“我并非只为了帮你才这么做,而是真的好想瞧瞧,这世上是否真有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江浪一呆,转头望着她,见她伸手轻轻抚摸着下颏的“山羊胡子”,罕见的露出少女又狡狯又妩媚的笑意。他一呆之下,胸口一阵激动,哽咽道:“无论如何,谢谢姑娘啦!” 顿了一顿,凝视着律灵芸,又道:“我现下已经能分得清楚了。其实你和我娘子细细瞧来,还是不太一样的。” 律灵芸秀眉微蹙,轻轻“嗯”的一声,道:“是不是我比鲍姑娘黑了些,矮了些,丑了些?” 江浪连忙摇头,道:“不,不!姑娘你长得跟仙女一样,皮肤也白得……跟仙女一样,也不黑……”他不擅辞令,只说了这两句,便说不下去了。 律灵芸红晕双颊,啐道:“油嘴滑舌。”横了江浪一眼。却见他张口结舌,呆头呆脑。她禁不住格的一笑,低声道:“那么一定是你娘子皮肤黑了些,是也不是?” 江浪一呆,又即连连摇头,急道:“才不是呢。我娘子身上皮肤白着呢……”话犹未了,忽觉不妥,脸上一红,便即住口,狠狠的瞪了律灵芸一眼。 律灵芸听了这话,登时笑得打跌,又见他向自己瞪眼,愈发乐不可支,欲待苦苦忍住,却终于忍俊不禁,笑弯了腰,竟尔伸不直身子。 江浪万万料想不到,平素娴雅守礼,端庄自持的律灵芸竟会如此肆无忌惮的纵声大笑,却哪里像个大家闺秀,名门淑女?若非亲见,实难相信。 过得片刻,律灵芸这才收起了笑容。她轻轻抿了抿嘴唇,偷眼瞧了江浪一眼,正好他也在看她。突然之间,她又满脸红晕,低垂粉颈,只是嘴角边兀自带着微微的笑意。 这般畅快淋漓的大笑,她这一辈子也从未有过。 江浪哼了一声,道:“总之我能分得出你和我娘子来!” 律灵芸眼波流动,浅浅一笑,正待答话,忽然秀眉微蹙,侧耳静听,脸现诧异之色。便在这时,只听得屋外衣襟带风之声响起,有人来到江浪门外,轻轻咳嗽一声,低声道:“启禀堂主,郑松求见!” 律灵芸应了声“知道了”,向江浪注目凝视,过了片刻,轻声道:“郑松是我今晚派来保护你的,是自己人。且记,以后不可轻信别人。” 说着转过身去,头也不回的去了。 次日吃过早饭后,众人来到贺家庄后山,但见数十个木棚围在四周,当中却是一大片空旷之处。各处木棚中桌椅俱全,每张桌上早已摆设着茶杯茶壶和水果点心。 百派英雄大会于辰时开始。 会场上阳光耀眼,凉风拂体,落叶沙沙,正是江南深秋时节。 庄中仆役穿梭般来去,引导各派武林人士进入一座座木棚之中。众人陆续前来,各自就座,不少相熟之人兀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好不热闹。 喧嚷声中,忽见贺家庄的庄主“翻云手”贺昌站起身来,抱拳作个四方揖,大声道:“各位朋友,柳大侠于两月前将此次百派英雄大会的会场定于虎丘贺家庄。承蒙各位武林同道赏脸光降,令寒舍蓬荜生辉。贺某忝为主人,与有荣焉。只是寒舍简陋,诸般供应,颇有不足,招待简慢之极,还望各位多多担待。” 说着又是团团一揖。 众人纷纷起身还礼。不少人大声嚷道:“贺庄主言重了。”“贺家庄有山有水,有酒有肉,怎算简慢?”“庄主老兄,你招待的很好。不用客气啦!”“我等前来,多多打扰宝庄啦!”“英雄大会要紧,大伙儿还是说正题罢!”“说这些不相干的闲话做甚么,都没说到大会正事!” 贺昌哈哈一笑,大声道:“好,那就闲话少说!且请柳大侠说正题罢!”说着向东首棚中的柳正义点一点头,径自回归己座。 柳正义站起身来,大踏步来到场中,也是抱拳作个四方揖,朗声道:“各位武林同道,适才贺庄主真是太客气啦。其实柳某急着召集天下英雄前来,便是想将乌孙宝藏的秘密和巨人帮主明年进犯中原的消息尽快告知大家,以便我中原武林早想应对之策。昨晚饮宴之前,在下已将个中情由源源本本的据实以告诸君,今日便不再罗嗦了。常言道得好:三个臭皮匠,抵个诸葛亮。我想大伙儿经过这一夜深思熟虑,定有不少有识之士想出了御敌之计。罢了,柳某也闲话少说,还是请列位朋友先出出主意吧!” 说罢,垂手退立一旁。 (外出培训回来,发现不少网站均在转载这篇江浪传奇。呵呵,希望每家转载此文的网站能在上也给作者多点几个赞,也算支持原创了。含金量这么高的武侠小说,可不易寻到哟!)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26章 英雄大会(二) 第26章英雄大会 二十六、英雄大会 众人只道柳正义定会如同昨晚宴席上那般,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大讲特讲,势必又是一番长篇大论。不料他只三言两语,略加交代,便不再作声。 一时大会场子中一片寂静。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均是默不作声。 过得片刻,柳正义见无人开腔,哈哈大笑,说道:“各位不必太过谦虚。但凡有退敌之策,不妨直言!柳某相邀天下英雄召开此次武林大会,便是想与大伙儿共同会商退敌之策,以解中原武林之忧!请哪位朋友先来出个主意啊!” 只是他一连问了两遍,周围众人窃窃私语,低声议论不休,却无人开口相应。 神拳门一干人仍是坐在较偏的一个木棚之中,也自嘀咕。欧阳明对关山和江浪道:“这柳大侠也真是有趣,将天下英雄聚在此间。他自个儿倒好,把事情一说,便缩头不管了,却只让旁人想计策,岂不令天下英雄齿冷?” 关山摇头道:“那倒不见得。欧阳师弟,有句话叫做‘抛砖引玉’。照我猜测,这位柳大侠多半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只是不愿意太早说出来。待到别人出的主意一旦证明全然不济事、不管用之后,他再提出自己的锦囊妙计,到时候岂非更见他老人家的高明?” 欧阳明恍然大悟,点头笑道:“还是关师兄思虑周全。不错,他被尊称为‘两广大侠’,在武林中何等身分?他既然敢请来百派英雄,总不成‘口有千言而胸无一策’罢。”他笑吟吟的瞧着江浪,道:“掌门,待会咱们也不必开口,不妨先听听别人怎么说,再作计议。其实那个所谓的‘乌孙宝藏’也不知是真是假,倒是巨人帮主想要来中原惹是生非,才是大家真正担心的罢!” 关山也道:“不错。武林七大派的人都在这里,加上‘两广大侠’和那位贺庄主,天下还有甚么事能难得倒他们?所以让百派英雄到来,无非是想让咱们打个边鼓罢了。” 江浪听了两位师伯对话,连连点头称是,心想:“关师伯做了二十年掌门人,果然心思缜密。二师伯见事也明白得紧。我还是多向二老好生学习才是。” 其实关山、欧阳明二人武功虽不算上乘,但他二人闯荡江湖多年,阅历何等丰富,以人情世故而论,远非初出茅庐的江浪可比。 欧阳照在旁道:“大师伯,爹爹,照我看来啊,柳大侠和少林、武当、黄山这些武林大派的高手定是想让其他门派出银子,他们好出力,这才肯对付那个西域来的‘巨人帮主’。他们肯定瞧不起咱们这些三流门派的粗浅功夫,但又不肯做冤大头,白白替中原武林效力,自然是想让大伙儿一起出些银子啦!” 此言一出,关山和欧阳明同时摇头,都道:“胡说八道。”关春和邓莲儿也在旁嘻嘻哈哈,冷嘲热讽,笑话欧阳照没见识。 试问堂堂武林大派的大侠们身上又怎么会缺银子? 杨鹏忽道:“当日柳大侠在发给爹的英雄贴上注明‘事关中原武林安危’之语。难道那巨人帮主当真这么厉害,‘修罗阴煞功’天下无敌么?” 欧阳照道:“杨师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鹏笑了笑,道:“江湖传言:当年律天南大侠武功盖世,将巨人帮主之父打得落花流水,认输伏诛。如今中原武林之中,难道便没有律大侠这样的大英雄啦?” 欧阳明点头道:“杨贤侄此话有理。律天南大侠当年做过‘武林盟主’,铲除妖邪、平定中原之后,又率领水天教功成身退。像他这样的英雄人物,又被大家尊为‘武林第一人’。只可惜天妒奇才,十几年前,律大侠便英年早逝了。否则,若有这位英雄人物健在,又岂容那个‘巨人帮主’猖狂东顾?” 江浪听得欧阳照之言,想起江湖上诸般律天南的传说,暗暗点头,心道:“男子汉大丈夫若是能做到律大侠这样,惩恶扬善,行侠仗义,方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 想起律天南,脑海中登时闪过一个秀丽美艳的少女笑靥来,想起她昨夜的言语神态,嘴角边不觉露出笑意。 那少女自然便是律天南的女儿律灵芸了。 只是他自进入会场以来,纵目眺去,环顾各处木棚,非但未见到律灵芸的踪迹,抑且连公孙白也不见了人影。 旁人不知公孙白和律灵芸二人乃是水天教两大堂主,在教中地位,犹在贺昌之上,倒也罢了。但是偏偏江浪深知这对表兄妹的真实身份,又见他二人行踪神秘,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由得暗暗称奇。 邓莲儿在他身边,忽道:“江大掌门,干脆你来个‘抛玉引砖’,替天下英雄出个高明之极的主意,这次中原武林的危难,且由你来解决。以后你便是另一个律天南大侠啦?” 江浪摇头道:“胡说,我哪里有这个本事?” 邓莲儿嘻嘻一笑,道:“这些日子来你武功精进不少,连武当派的云雁道长也拾夺不下你。待到明年中秋之时,多半你已突飞猛进,成为中原武林第一高手,也未可知。” 江浪摇了摇头,不再接口。心想莲儿口齿伶俐,能言善辩,我哪里说得过她?斜望了她一眼,只见她嘴角含笑,眉眼盈盈,暗自寻思:“莲儿近来倒是变得安静了不少。除了陪关师姐之外,今日竟连她外公那边也不愿过去了。” 他却不知邓莲儿恼怒周平、周琪等昨夜对自己讥刺在前、灌醉在后,哪里还肯理睬他们? 其时周遭木棚之中早已喧哗起来。 与会的各派武林人士尽皆议论纷纷。众人的想法,多半跟神拳门一般,均是私下里猜测柳正义和几家武林大派的用意。 “两广大侠”柳正义一连叫了几遍,见会场之上迟迟无人响应,反倒窃窃私语之声大作。他平素极有涵养,始终神色如常,丝毫不显焦急。 江浪见各派武林人士均自交头接耳,笑语喧哗。心道:“想不到英雄大会的会场竟然跟乱墟闹市一般。柳大侠主持这个大会,竟无人肯接他的话头,未免太过冷清。只是看他的神情倒也不怎么在意。” 便在这时,忽听得西南角一人叫道:“柳大侠,你让大伙儿大老远的赶来苏州,必是胸有成竹,何必还让咱们这些人瞎起劲儿?您老人家乃是仁侠无双、义薄云天的‘两广大侠’,向来是‘先武林之忧而忧’,自律大侠过世之后,当世能称得上‘大侠’的,阁下也算一位啦。柳大侠,您有何妙计,不妨痛痛快快的说将出来,我等自当遵命而行便是。你就别再卖关子啦!” 江浪循声望去,见说话之人是一个满头白发的紫袍老者,身材高瘦,下颏微微突起,双目炯炯有神。其时后山会场之中数百人谈论哄笑,颇为嘈杂,但这老人声若洪钟,所说的每一个字,众人均听得清清楚楚,显然内力不弱。 关山见江浪脸有疑惑之色,便低声道:“这是河间府的开碑手‘杜威’,他是‘铁砂掌’的掌门人。这老儿倒也心直口快,也不怕得罪柳大侠,竟把大伙儿的心里话都说出来啦!” 柳正义哈哈一笑,抱拳道:“原来是河间府的杜兄。你老哥可是太瞧得起柳某啦。实不相瞒,在下的确是八月初八当晚一得到郑伯义贤弟这个讯息之后,便即广邀天下英雄,会商此事。说来惭愧,柳某哪里有甚么好主意?杜兄乃是‘铁砂掌’的掌门人,神掌无敌,聪明才智,更远在柳某之上。还是您老哥先行出来,替大伙儿想个高明法子吧!” 杜威向柳正义横眼斜睨,一脸不以为然之色,大踏步的离开木棚,径自来到柳正义身旁,双手一拱,大声道:“既然柳大侠定要等到最后再说,想要让旁人‘抛砖引玉’,天下英雄又都不肯‘抛砖’,让人等得好不心焦?我杜某人微言轻,也不怕出丑,那就先抛块‘砖头’试试罢!” 说着咳嗽了两声,又向四周团团一揖,朗声说道:“其实柳大侠昨晚所说的,无非有两件大事。其一,乃是所谓的‘乌孙宝藏’,藏宝图现在少林寺高僧手中,倒也不算十万火急。其二,自然是当年天魔宫的‘飞天魔王’高岩的余孽,也便是远在西域的那个巨人帮主!” 众人听到这里,均是肃静无声。 只见杜威侧头想了想,才道:“敢问各位,究竟是巨人帮主的武功厉害,还是他老子‘飞天魔王’高岩了得?” 众人纷纷接口道:“那还用说,自然是‘飞天魔王’啦!”“不错,还是他老子厉害些!”“当年江湖上血雨腥风,十之八九是天魔宫等妖人所为,中原各帮派无不深受其苦。当然是高岩厉害了!”“巨人帮主,听上去名字倒是挺威风的,就只怕徒有其名罢了!”“杜掌门,你也别明知故问了,有何良策,快快道来!” 杜威仰天打个哈哈,伸手向北首几个木棚一指,叫道:“黄山派的飞松道长、少林派的至正禅师、武当派的云雁道长、天山派的唐掌门、峨眉派的静觉师太,有你们五大门派的高手在此,再加上两广之首的‘清风剑客’柳大侠,何惧一区区西域小儿?” 本文由小说“”阅读。 第26章 英雄大会(三) 第26章英雄大会 二十六、英雄大会 说到这里,他冷笑一声,向柳正义拱手道:“柳大侠,请恕杜某直言,你广发这个英雄贴,其实根本便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这句话说得却是毫不客气,竟然直斥柳正义小题大做。 柳正义却是不以为忤,苦笑一声,道:“杜兄责备的不无道理!只不过,并非柳某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自十八年前律大侠去世之后,中原武林再无一个能作主之人。唉,兄弟也是病急乱投医,倒令杜兄见怪啦!” 杜威哼了一声,道:“律大侠虽已撒手仙游,但中原武林还在!当年围歼天魔宫的七大派如今至少还有五大门派完好无损。除非连黄山派的飞松道长和少林、武当诸派的高手们也都怕了那个巨人帮主,否则,柳大侠便真的有点儿小题大做啦!” 便在这时,忽听一人冷笑一声,大声道:“杜掌门,你可知道断魂枪、五凤刀、铁枪会、七星剑派等九家门派发生了甚么事?” 杜威纵目望去,见说话之人是个黑脸汉子,座前桌上左侧一个长长的钢钉,右侧一只大大的钢锤。他眼前一亮,当即认出这份独一无二的独门兵刃,叫做“雷公轰”,心念一动,又即猜出说话之人身份,哈哈一笑,道:“原来是江西九江府的‘雷公轰’岳五哥。兄弟说的是柳大侠不该小题大做,你老哥扯九家门派遇袭之事,却又算怎么回事?” “雷公轰”岳五摇头道:“一个雷奴尚且如此了得,何况其背后的主子‘巨人帮主’?当年‘飞天魔王’高岩只是炼成‘修罗阴煞功’,尚未完全炼成‘烈焰神掌’,便已将整个江湖闹得天翻地覆,险些变成人间地狱。武林中众所周知,‘烈焰神掌’才是天魔宫的最高绝学。倘若当年高岩完全炼成了‘烈焰神掌’,只怕律天南大侠也未必是其对手!” 杜威又侧头思索,过了片刻,问道:“‘烈焰神掌’当真天下无敌?” 峨眉派的静觉师太忽道:“岳施主之言倒也不无道理,‘烈焰神掌’之威,足以焚毁对手,犹如喷火一般,委实非同小可。杜掌门,倘若巨人帮主当真炼成‘烈焰神掌’,即令律大侠复生,只怕也未必能击败他!” 此言一出,众人登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峨眉派掌门之言,自然极有分量。 黄山派的飞松道人也叹了口气,道:“不错,摧心掌、烈焰神掌和修罗阴煞功,乃是‘天魔宫’的三大绝学。其中修罗阴煞功和烈焰神掌一阴一阳,一刚一柔,令对手难以抵敌。当年高岩四十五岁,也只不过刚刚习练‘烈焰神掌’的一些皮毛而已。律大侠虽然略胜一筹,将其格毙,他老人家自个儿也受了极重的内伤。”顿了一顿,喟然长叹,又道:“据贫道推测,‘天魔宫’之役的十余年后,律大侠英年早逝,多半与他伤在烈焰神掌之下有关!” 少林派的至正禅师也高宣佛号,缓缓道:“飞松前辈之言大有道理。当年律盟主乃中原武林的定海神针,有他在一日,乃天下苍生之福。十八年前,律盟主病重之时,贫僧也曾跟随敝派师尊前去探望。据律盟主临终前之言,他的病确系因当年的‘烈焰神掌’引起。此事乃贫僧亲耳所听,千真万确!” 武当云雁道人尚是初次听到此事,皱眉道:“原来如此!”转脸向飞松道人道:“老前辈,三十年前律大侠率领中原各派英雄围歼‘天魔宫’之时,您们‘黄山三老’俱皆参与此役。您老人家可曾见过高岩使出‘烈焰神掌’?当时情形,究竟如何?” 江浪听得疑窦满腹,忍不住转过头来,悄悄问关山道:“关师伯,三十年前正邪火并之时,武当派不也参加了么?为何云雁道长会这么问?” 关山皱眉道:“此事我也所知有限。听说正邪‘天魔宫’一役,双方厮杀实是激烈猛恶,死伤惨重。武林七大派最后也折损了点苍派和青城派。现下也只有五大门派啦。至于武当派,当时攻上问天崖的人,全部战死了。武当派并无前辈留下来,因此留守在真武观的年轻弟子云雁也不晓得问天崖上战况的详情。” 江浪默然,想起江湖纷争如此之惨烈,不由得心下栗栗。 杜威见飞松道长、至正禅师、云雁道长、静觉师太等武林首脑人物均已开了口,便即朝着飞松道人双手一拱,躬身笑道:“飞松道长,您老人家是当今武林泰斗,也是亲历三十年前歼灭‘天魔宫’之役的前辈英雄。武当云雁道长适才所问,也是在下心中所思,还望老道爷予以解惑。晚辈斗胆,冒昧出来‘抛砖引玉’,如今‘玉’既已引出,杜某这块‘砖头’也该功成身退啦。哈哈!” 说着又自举手为礼,抱拳作个四方揖,径自回到自己座头上。 众人尽皆哈哈大笑,哄然叫好。不少人心中嘀咕,这杜威看似粗鲁无比,实则精细之极。眼见飞松道人、至正禅师这等武林中的重要角色开言,此时不离场,更待何时? 飞松道人被云雁和杜威这么一问,神色凝重,摇头叹道:“当日在问天崖之巅,‘天魔宫’已变成一片火海。一干残余的妖人俱皆退守在后山的悬崖绝壁边缘,负隅死守。而中原各派的高手也损失惨重。连少林派的无住、无着等神僧和武当派的鸣木、鸣石等道长也已殉难。那时候,双方胜负之关键,便在律大侠和高岩的最终决斗之上。只是他二人鏖战了数百招,始终僵持不下。” “贫道记得很清楚。当时律大侠着一袭白袍,他的那把‘无双剑’已断成两截,手上并无兵刃;高岩穿一身黑衣,也是赤手空拳。唉,他二人的轻功提纵术和‘飞花摘叶’等诸般神奇的功夫,到如今贫道也忘不了。当然,也学不来!” 在场武林人士无论男女长幼,无人不知“武林第一人”、“武林盟主”、“水天教主”律天南之名。在江浪、杨鹏、邓莲儿等小一辈中,更是对这位一代大侠敬如天人,高山仰止。甫一听到飞松道人提及他与“飞天魔王”高岩那一场旷世之战,登时人人热血如沸,群情激动。 霎时之间,虎丘后山之中,鸦雀无声,数百道目光尽皆射在飞松道人脸上,静听他将当日的详情细细道来。 遥想当年百丈悬崖之巅,律天南大侠和高岩大魔头一白一黑,一正一邪,两大顶尖高手的生死决战,却是何等雄奇,何等神妙! 飞松道人似乎也感受到众人热烈的目光,摇了摇头,叹道:“当时他二人各出全力,自前山斗到后山,又自崖顶斗到崖边。说来惭愧,他们的身法招式实在太快,拳法、腿法、指法、掌法又实在太奇,贫道也只看懂得不到三四成。” “到得天将黄昏之时,高岩突然间一声尖叫,拔身而起,嘶声道:‘律天南,你能破得我的‘修罗阴煞功’,且尝尝我的‘烈焰神掌’!’” “律大侠叫道:‘正要领教!’便即涌身迎上。他二人相继纵入半空,飞舞来去,肉搏而斗,蓬蓬蓬蓬,响声不绝,拳风掌声,委实是声势惊人。我曾粗略数过,他二人以硬碰硬,一共对了七八掌之多。” “半空中但见人影一晃,高岩忽如稻草般飞了出去,啪的一声响,魁梧的身子直挺挺的摔跌山岩之上,动也不动。原来已经当场摔得筋骨俱断,口喷鲜血。” “临死之前,高岩只说了几句话:‘我输得心服口服,只怪自己学艺不精。只不过,我若当真练成‘烈焰神掌’,今日落败的,便是你律天南!’” “律大侠点一点头,缓缓道:‘不错。实不相瞒,跟阁下对了这八掌,在下至少要少活三十年。’” “高岩瞧了瞧自己手下的残兵败将,对律大侠道:‘我死之前,尚有一事相求。我可以让他们立下重誓,从此退出中原武林,有生之年,决不踏足半步。律天南,我信你是个真君子,希望你不要滥杀无辜!’” “律大侠望了望天魔宫的老弱病残,点了点头,道:‘贵教中的一干妇孺只要肯对天起誓,有生之年不再进犯中原,便可离去。’” “高岩见律天南答应了自己最后请求,仰天叫了声“既生瑜,何生亮?”哈哈一笑,就此断气。” “听得律大侠之言,又见高岩一死,他的几名手下悍将各自取出刀剑兵刃,当场自尽,追随主人而去。” “律大侠是个一言九鼎的大英雄,见此惨状,嗟叹不已。于是网开一面,将那些妇孺尽数放走了。” “如果柳大侠得到的讯息无误,那位巨人帮主多半便是这些妇孺之中的一个‘孺子’了!” 飞松道人说到这里,便即默然。环顾会场,却见在场的数百之众个个听得出神,竟无一人询问。 他咳嗽一声,问道:“各位,说起来‘天魔宫’一役已经三十年过去了。就不必再提啦。今日的百派英雄大会,可不能老是听我一个糟老道士说故事罢。此次‘两广大侠’柳老弟召集大家来,旨在商议对付高岩的后人。说实话,许多事情我也是初次听柳老弟提及,只是没料到敌人如此难缠。此事关乎整个中原武林,各位还是一起出个主意吧?” 唐九姑接口道:“敢问飞松道长,‘烈焰神掌’可有克星?那个巨人帮主,当真便天下无敌?” 本文来自看書王小说 第26章 英雄大会(四) 第26章英雄大会 二十六、英雄大会 飞松道人摇了摇头,负手背后,仰天叹道:“武学之道,无穷无尽,‘巨人帮主’功夫究竟如何,贫道不便妄言。但是以贫道现下的武学修为,决非当年其父高岩和律大侠的敌手!” 说到这里,转过头来,向至正、云雁等人脸上逐一望去,最后才向唐九姑道:“贫道在敝派三位师兄弟之中,年纪最轻。而律大侠又比贫道小了二十岁。唐掌门不妨想想,若然律大侠和高岩健在,功夫又何等惊人?” 唐九姑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失声道:“连堂堂的‘黄山三老’苦练三十余年,也斗不过当年的大魔头高岩。如此说来,柳大侠的消息倘若属实,中原武林岂不要大祸临头了?” 柳正义脸现苦笑,缓缓道:“此事如何了结,柳某也拿不出主意。适才河间府的杜掌门责怪柳某小题大做。实不相瞒,在下确实是有些慌了手脚啦!” 云雁忽道:“飞松前辈,柳大侠,中原诸般武学之中,便没有一种功夫能克制这套‘烈焰神掌’的么?” 飞松道人皱眉道:“其实贫道闭关这些年,也曾苦苦参详过此事。‘烈焰神掌’乃是至刚至阳的功夫,倘若以‘寒冰掌’、‘凝霜功’、‘阴风九式’、‘冰魄寒光剑’之类的中原绝学,倒也足以与之一拼。” 唐九姑情不自禁的“噫”了一声,见众人都望向自己,不由得粉脸一红,摇头叹道:“我们天山派的‘冰魄寒光剑’自先父过世之后,本派弟子之中,便已无人修炼啦!” 至正禅师口宣佛号,合十道:“非但天山派如此,崆峒派的‘凝霜功’和山东蓬莱派的‘阴风九式’也都失传已久了。以贫僧看来,飞松道长之言甚有道理。真正的高手过招,只是单纯地以阴对阳,以寒克热,不见得真有用处。至少,也须双方功力旗鼓相当才是。贫僧还听说,天魔宫的三大绝学,‘摧心掌’亦阴亦阳,‘修罗阴煞功’至阴至柔,而‘烈焰神掌’则至阳至刚。如此阴阳功力集于一身,殊为难得,这位巨人帮主若能练成此功,委实是惊世骇俗。阿弥陀佛,放眼当今中原武林之中,尚无哪一派有此修为之人!” 飞松道人叹了口气,道:“至正大师,贵派‘心禅堂’长老灵源神僧的内功或许有此境界。”顿了一顿,环顾众人,叹道:“自律大侠仙逝之后,当今武林中武功最高之人,想必便是少林派中这位大德高僧了。” 至正禅师双手合十,上前一步,低眉道:“阿弥陀佛!灵源师叔他老人家如今已逾九旬高龄,数年来面壁参禅,精研佛法,早已不理敝寺之事!” 众人听他言下之意,那位灵源长老年事已高,钻研佛法,连少林寺的内务尚且久不过问,更何况中原武林之事呢? 再者,即便请动他老人家出面退敌,群雄也自脸上无光。搬出来一位九十岁的老和尚去对付一位外来的武学高手,胜之不武,不胜为笑。胜与不胜,中原武林也没多大光彩。 飞松道人苦笑一声,道:“我只想着灵源神僧的‘易筋经’和‘须弥神功’,却忘了那是在三十年前,当时他也只是刚过花甲之年。此次贫道下山,才知道岁月不饶人。唔,一转眼,灵源大师也已年迈了。” 便在这时,黄山派木棚之中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师父,您老人家也快八十岁啦!” 飞松道人听出是自己的徒弟罗丰的声音,略一点头,抚须笑道:“不错。为师的也快八十岁了。哈哈。” 贺昌忽道:“各位,这般说来说去,亦非善策。灵源神僧和飞松道长皆已年迈,不便亲自迎敌出战。倘若巨人帮主突然杀将过来,咱们中原武林该当怎生应对?”说着向四周木棚中的群雄环顾一眼,见无人相应,续道:“现下连飞松道长和少林、武当等派都无计可施。贺某觉得,还是向天下英雄讨个主意吧!大伙儿可不能只带耳朵,不带嘴巴,我这贺家庄的酒肉也不能白吃白喝,总要留下几句话才成!” 听得贺昌这么一说,在座的各派人士哄然大笑。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纷纷献计。 只是众人的主意也高明得有限。有的说最好能御敌于中原之外,在巨人帮主东来的必经之路上设下伏兵,将其截杀;有的说大伙儿一起先去西域,攻入昆仑山飞来峰,杀得巨人帮上下鸡犬不留;有的说巨人帮主现下“烈焰神掌”尚未炼成,正是下手的最佳时机,不如派几名一流高手,设法破坏,最好令其走火入魔,自行灭亡;有的说大家最好多练远攻的暗器功夫,待得敌人前来之时,不必正面交手,只须发射飞刀袖箭,使暗青子便可结果了对方;有的说不如用些厉害毒药,下在敌人的饮食之中。说到后来,连闷香、砒霜、迷魂香、鹤顶红、孔雀胆等毒药也都一一罗列出来。 一时诸般主意异想天开,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霎时之间,会场之上群情汹涌,嚷成一片。 飞松、至正、云雁、柳正义等人越听越是暗暗摇头,相顾苦笑,均想:“暗器机关,已经落了下乘。岂能再使出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照这么下去,却与流氓盗贼有何区别,哪里还像英雄好汉的行径?” 两仪派掌门赵勇忽然站起身来,大声道:“各位,常言道得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家说来说去,其实是担心不敌巨人帮主的‘烈焰神掌’。在下觉得,真正交手之时,只要身穿一件不怕火的宝衣,便可不必担心被烧死啦!” 此话一出,众人均是一怔,凝神思索,颇觉有理。 神拳门的关山也叫道:“不错。当日在三才门邱掌门府中,雷奴那厮便是仗着一身刀枪不入的宝衣,连败‘罗汉拳’铁门主、‘五虎门’彭掌门。其实若无宝衣护体,那厮早已被彭掌门的‘五虎断门刀’一刀劈死啦!” 寒山寺的月明方丈也合掌念佛,朗声说道:“关施主所言有理。那雷奴施主只是膂力甚大,刀沉力猛,又仗着宝衣护体。待得神拳门的江掌门一剑挑断其手筋,他便再无还手之力,这才束手就擒!” 众人初闻此事,始知雷奴所以被擒,乃是神拳门的掌门人所为。 于是便有不少人的目光纷纷射向神拳门的木棚之中。 关春大是得意,突然站起,伸手指着江浪,尖着嗓子叫道:“天下英雄们记清楚了,这位少侠便是打败雷奴的江掌门。神拳门的新任掌门人!” 众人“噫”的一声,甚感意外。 江浪被数百道目光这么盯着,登时周身不自在,脸上一红,向关春摇头苦笑,低声道:“师姐,先坐下再说吧!”关春点头道:“哦。”依言坐下。 关春虽然不再言语了,但众人的目光却并没有全部收回。五禽门门主刘安升、两仪派掌门赵勇等人均与江浪、关山等神拳门一干人相熟,这时便即凑趣,纷纷嚷道:“江掌门不愧为少年英侠。听说雷奴那厮武功不低,从西域一路东来,一口气逼退了数派掌门,甚至还断手断脚,割鼻割耳,十分残忍。江掌门一剑断其手筋,乃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说起来倒是替我中原武林扬眉吐气,立功不小啊!” 至正禅师、云雁道人、唐九姑、静觉师太等均是初闻此事,面面相觑,低声相询。贺昌、柳正义只是略知一二,不甚了了,相较之下,反倒是飞松道人从其徒弟嘴里听得最为仔细,不以为奇。 他见至正等问个不休,解释了两句,心中老大不耐烦,略一沉吟,回头招了招手,朝着木棚之中的韩竹君道:“竹君,此事的情由你最清楚,由你来向至正禅师、云雁道长、唐掌门、静觉师太以及天下各派的英雄们将当日情形说来听听罢!” 韩竹君应了声“弟子遵命!”从黄山派的木棚中缓步而出,衣衫飘动,身法轻盈,来到至正、云雁等人面前,裣衽万福,睁着一双明澈如水的俏眼,瞥了神拳门的木棚一眼,这才启朱唇、发皓齿,将江浪当日在邱府中击败雷奴的经过娓娓说了一遍。 各大门派首领乍见这位黄山派女弟子身形婀娜,玉容如花,竟是一位极美的少女,已自暗暗称异,待听到她源源本本的说完江浪大败雷奴之事,更加啧啧赞叹不已。只是无人料到,韩竹君本就口齿伶俐,此刻又故意借机为江浪扬名,言及这段“江雷之战”,虽然不曾添油加醋,却也说得抑扬顿挫,憾人心弦。 江浪自从被关春那么一声呼叫,引得群雄瞩目,便觉局促不安。这时见韩竹君站在会场之中,玉立亭亭,浅笑盈盈,咭咭咯咯的说起自己的“英雄事迹”,倒是把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这才嘘了口长气。 关山和欧阳明二人自加入神拳门以来,从未见过本派在中原武林之中如此受人重视。此刻两人眉飞色舞,喜得合不拢嘴来,连连向左右各派人士含笑拱手,更把自己的“掌门师侄”好生夸赞了一番。 邓莲儿忽然嘻嘻一笑,低声道:“江掌门,恭喜你啦!从今而后,‘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看書罓小说首发本書 第27章 一百勇士(一) 第27章一百勇士 二十七、一百勇士 江浪瞧了她一眼,皱眉道:“这是英雄大会,说的是如何对付巨人帮主之事。怎么忽然间莫名其妙的扯到我身上来了?” 邓莲儿伸了伸舌头,笑道:“这回可不关我的事,你别冲我瞪眼。”关春接口道:“掌门小师弟,是我先起哄的。你要骂就骂我吧!” 江浪笑了一笑,并不作声。他心中对这位心直口快的关师姐很是无奈。 江浪情知这位关师姐对自己甚是关心,当真似长姊疼爱幼弟一般。只是她性子粗疏,心直口快,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有时自不免令人下不了台。 关春见江浪不说话,便在他耳边道:“掌门小师弟,你们男人不是都想出名么,师姐适才是故意这么大声喊叫的。你别忘了,若是你名头一响,寻找起你那个如花似玉的新娘子来,便方便得多啦!你瞧,现下有多少人在看着你,快谢谢师姐罢。嘻嘻!” 江浪一呆,浑没料到关师姐也有动心思的时候。想起她确系出于一片好心,点了点头,道:“多谢师姐!” 韩竹君述毕情由,又向众人敛衽行礼,娉娉婷婷的返回木棚之中。 月明方丈缓步而出。他这时头颈中兀自用棉花和白布包住,显然受伤不轻。他双手合十,口宣佛号,朗声道:“各位施主,这位黄山派的女施主所说属实。当日雷奴寻衅之时,老衲也在邱施主府上,亲眼所见。神拳门的江施主轻功了得,剑法超群,真乃少年英雄!” 前天夜里,彭长发和云胜被杀身亡,邱如海也受了轻伤,只有江浪安然无事。当晚月明方丈带着两名徒弟回了寒山寺,途中遇袭。他师徒三人虽击败了敌人,月明的脖颈也受了剑伤。 至正禅师听了月明之言,微微一笑,合掌道:“善哉,善哉!月明师兄,看来你对这位江小施主倒是十分赏识。” 月明方丈笑道:“倘若按照柳大侠所言,那个雷奴施主来中原兴风作浪,其实便是替其主子‘巨人帮主’打先锋的。说起来幸亏江少侠不畏艰险,挺身而出,一举将其制伏。至正师兄,你且说说,江少侠是否算是为中原武林立下奇功一件?” 至正禅师尚未答话,云雁道人已抢着道:“不错!江掌门少年豪杰,当之无愧。各位可别忘了,雷奴那厮乃是凭一己之力,击退了铁枪门、七星剑派、五凤刀等八家门派数位成名已久的掌门。相较之下,雷奴那厮反而不敌这位神拳门的年轻掌门人,足见江少侠武功惊人!”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一惊。须知在天下英雄之前,少林派和武当派竟尔异口同声的称赞一个年轻小辈,殊不多见。而武当云雁向来自视极高,从不把各派豪士瞧在眼里,这次竟不遗余力的赞扬起江浪来。在场不少熟悉他的人自不免要大感诧异了。 忽听柳正义哈哈一笑,朗声道:“各位,神拳门江少侠大败雷奴,固然可喜可贺,值得颂扬。只不过‘巨人帮主’之危不可轻视,该当速筹良策才是。咱们也别把话题扯得太远了!明年中秋之危该当如何化解,才是当务之急。却不知哪位朋友想到了应对之计?” 众人面面相觑,都是默然不语。 隔了半晌,贺昌咳嗽一声,缓缓说道:“既然天下英雄暂时都没想到甚么好主意,柳大侠,兄弟倒是觉得你先前提出的那个法子,不妨一试!” 柳正义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云雁道:“贺庄主,你说柳大侠先前提出过一个好主意,却是甚么锦囊妙计,且请说来听听!” 贺昌缓缓的道:“柳大侠一早提出来的,便是当年‘武林盟主’律天南大侠退隐之前遗留下来的‘五行大阵’!” 众人听得“五行大阵”四字,无不动容。 昨晚饮宴之时,众人也曾听到柳正义、至正禅师约略提及过“五行大阵”,只是其时均在思索乌孙宝藏和巨人帮主之事,未及深思,此刻想到当真要用此阵法退敌,均不免心中打了个突。 云雁眉头微皱,叹道:“说来说去,到最后还是非用这套‘五行大阵’不可?便没有其他法子了么?” 贺昌也叹了口气,道:“其实柳大侠也曾跟在下和飞松道长等几位商量过此事。‘五行大阵’乃我中原武林的第一大阵,至少要五十个武林健儿参加。阵法发动之后,莫说是那个巨人帮主,即便当年的‘幽灵教’、‘天魔宫’、‘十二连环坞’等邪道之士一起杀来,也一样让他们落花流水、大败亏输!” 飞松道人点点头道:“不错。贫道坐关数年,早已不闻尘务。连那日柳老弟亲赴黄山‘天都观’之时,也是由小徒孤云子接待。柳老弟临行前留下英雄贴,并一再告诉小徒,说兹事体大,非‘无行大阵’不足以解决。贫道出关后听闻此事,很是疑惑。实不相瞒,若非为了这个‘五行大阵’,我这几根老骨头是决计不会离开黄山的!” 柳正义苦笑道:“只怪柳某未能及时将‘酒泉三杰’和‘乌孙宝藏’之事早些说出。在下当日留给道长的英雄贴背后注明‘须五行大阵,务请道长屈尊’,便是为了引起道长重视,能够大驾降临。” 云雁道人转过身子,望着至正禅师,微笑道:“大师,听说阵图现在少林寺‘心禅堂’之中。究竟还在不在?贵寺千万别不小心弄丢了?哈哈。” 至正禅师低眉合十,说道:“南无阿弥陀佛!当年律大侠亲手将‘五行大阵’的阵图交给敝寺灵湛方丈手中。灵湛师叔圆寂前,又亲手交给至善师兄。如今阵图放在敝寺的‘心禅堂’之中,几位敝寺前辈高僧轮流把守。料来不会有失!” 云雁稽首笑道:“大师,贫道是跟你开玩笑呢,请勿见怪。”顿了一顿,眼光转向柳正义,皱眉道:“柳大侠,既然大伙儿暂时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事到如今,还得依你之意,摆出这个‘五行大阵’便是。只不过,究竟如何摆此阵法,还请柳大侠明示!” 柳正义叹了口气,道:“在下平生最仰慕的,便是律天南大侠。当年他创此阵法之时,也曾跟在下说过,此阵以五行为本,变化多端,其实真正厉害之处,便在于五行的‘相生相克’之道!” 飞松道人微微点头,道:“不错。律大侠创阵之后,曾经将阵图的玄奥亲自指点过四个人。除了贫道之外,一位便是当时少林寺的罗汉堂首座,亦即现在的至善方丈;一位是武当派的云翼道长;还有一位便是‘清风剑客’柳老弟啦!” 云雁叹了口气,脸上闪过一阵黯然之色,说道:“只可惜我云翼大师兄数年前生了一场大病,驾鹤西去,早已不在尘世了。” 飞松道人叹道:“云翼道长英年早逝,令人扼腕。贫道年岁已高,精力不济。如今真正能操演五行大阵的,便只有至善方丈和柳大侠二人啦!” 柳正义连连摇头,说道:“少林至善方丈德高望重,武功深湛,此次的阵法,也只有他老人家才有资格主持。柳某却是万万不行的。” 至正禅师闻言,急忙摇头,道:“柳大侠此言差矣!老衲下山之前,方丈师兄再三叮嘱,他是方外之人,如何指挥百余名英雄豪杰?师兄言道,‘五行大阵’杀气太重,实为凶器,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用。这也是当年律大侠的意思。但是倘若当真到了中原武林生死存亡的紧要当口,确须摆下此阵之时,须以飞松道长和柳大侠为主。敝寺上下,尽皆听从天下英雄差遣!” 柳正义摇头叹道:“不可,不可!柳某德才不足,恐怕难当此任。还是请飞松前辈和至善方丈来主持罢。在下从旁协助便是。”顿了一顿,又道:“至正禅师转述的方丈之言,深得我心。其实‘五行大阵’的确杀气太重,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用。柳某所以迟迟不敢提出,便是想看看除此之外,大家还能不能想到其他善法!” 天山派的唐九姑柳眉一轩,杏眼圆睁,向柳正义冷笑道:“柳大侠,我在天山派万里之遥,也听说过中原武林自律天南大侠之后,又出了个柳正义大侠。阁下一言一行,均以律大侠为榜样。如今中原武林有难,你让大伙儿来姑苏参加这个英雄大会,无非是想利用群雄之力共同退敌。哼,如今事到临头,大家公推阁下主持大阵,你又何必婆婆妈妈,诸多推搪?” 峨眉派的静觉师太一直默不作声,听着众人谈论,这时微微一笑,向柳正义道:“唐掌门的话不错!柳大侠,就请你选出五十个武林勇士,一起演练这个‘五行大阵’。到时候也好迎战巨人帮主,以解中原武林之危!” 柳正义垂首低眉,一时沉吟未决。 至正禅师道:“各位英雄,据老衲所知,‘五行大阵’须五十个身手矫健的武林勇士,各以本门绝技出招,其实并无固定路数。只不过……”说到这里,便即住口,脸现踌躇之色。 贺昌道:“至正大师,与会的朋友,都是中原武林豪杰之士,并无外人,大师有话,但说无妨!” 看书惘小说首发本书 第27章 一百勇士(二) 第27章一百勇士 二十七、一百勇士 至正禅师望了望群雄,缓缓的道:“演练此阵,固然要五十人才行,但按照阵法要求,须另有五十人同时配合。也就是说,若要尽展阵法之威力,须将正反五行、相生相克之道充分运用起来,至少要选出一百人才够。” 此言一出,众人都吃了一惊。 柳正义喃喃的道:“我只道五十人便已足够,原来要一百名勇士才可以!” 飞松道人道:“至正禅师的话不错。当年柳大侠确曾说过,正反五行大阵,至少要一百人。完全摆开后,其实便是两个五行大阵,一正一反,大阵一旦展开,任敌人有通天本领,管教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贺昌沉吟道:“各位,既然‘五行大阵’有此威力,而巨人帮主进犯中原已势不可挡,抑且时日紧迫。为了武林安危,依兄弟愚见,便请柳大侠主持这个正反五行大阵,飞松道长和至正禅师、云雁道人、唐掌门、静觉师太等各派掌门从旁襄助。直到明年打败那个巨人帮主再说。大家以为如何?” 飞松道人点点头道:“也好。柳老弟,事到如今,你也不要再推辞啦。由你担当五行大阵的‘阵主’,贺庄主和少林、武当、峨眉、天山等派朋友从旁襄助,算作‘副阵主’,却不知尊意若何?” 这句话一出口,便即有不少人鼓掌叫好,纷纷附和起来。 须知飞松道人乃黄山派掌门,昔日的‘黄山三老’之一,功夫深不可测,在当今武林之中,委实德高望重。即令少林派的至善方丈、武当派的云鹤掌教、峨眉派的静觉师太等人,也都对其执晚辈之礼,尊重之极。因此,飞松道人一旦首肯,甚少有人再生异议。 至正、云雁、唐九姑等人同时望向柳正义,瞧他是否愿意主持“五行大阵”。 柳正义见天下群雄的目光尽数射在自己脸上,长长吁了口气,待人声稍静,双手一拱,朗声说道:“恭敬不如从命。既是众位抬爱,在下也不敢推辞。就依飞松道长之意,柳某权且担当这个五行大阵的‘阵主’,道长和少林、武当、天山诸般的几位朋友充作‘副阵主’,即日选拔人手,演练阵法。待到明年击退巨人帮主之后,便即解散!”顿了一顿,又道:“天下英雄若有持异议的,不妨现下提出来。如果哪位有破敌良策的,柳某甘愿奉其号令!” 听了这话,群雄尽皆默然。 飞松、至正、云雁等人见柳正义终于同意主持五行大阵,均甚欢喜,又见与会群雄并不反对,也自欣慰。 众人想起雷奴主仆三人一路东来,祸乱七八派,死伤十余人,倘若那巨人帮主及其一干帮众杀入中原,后果实是不堪设想。现下由柳正义接过操练“五行大阵”的帅印,即是将明年对抗强敌的重任揽在自己身上。 至正禅师双手合十,缓缓道:“善哉,善哉!自今而后,中原武林之安危,尽系于这个‘五行大阵’。柳施主,看来你是众望所归,务请勿却。下一步该当如何安排,且请施主发号施令,少林上下,自当遵从!”云雁也道:“我武当也愿附骥尾!” 群雄见少林、武当等派这么说,更无异议,齐道:“柳大侠但有所命,咱们自当遵从!” 柳正义略一凝思,抱拳道:“事不宜迟,柳某便当仁不让了!”顿了一顿,环顾众人,朗声说道:“各位,巨人帮主虽然明年中秋到达,但其手下高手已经潜入中原,伺机生事,不可不防。事在紧急,依在下愚见,咱们权且兵分三路,一路在此挑选一百名武艺超群的勇士出来,最好还是按照武林规矩,比武来定合适人选;另一路则赴少林寺迎回五行阵图,为了安全起见,最好多誊抄一份,原图仍留在寺中;第三路则负责前往边城一带打探讯息。当此危难之际,希望各派朋友均能守望相助,互通有无。” 众人听得柳正义之言,不由得暗暗点头。均想:“柳大侠果然思虑周到,处事干练。” 至正禅师沉吟道:“当务之急,是尽快选出一百名高手,作为阵法之根本。既然柳大侠身为五行大阵的‘阵主’,则选人之事,还是由你亲自来主持罢。至于回敝寺取图之事,便交给老衲如何?” 柳正义沉思片刻,点头道:“也好。本来那张乌孙宝藏的地图亦已公开,势必惹来贪婪之辈觊觎,巨人帮的追兵也决不会轻易罢手。索性便烦劳大师将此图送至少林寺,交由至善方丈妥善收藏罢。嗯,是了,今日英雄大会之后,雷奴潜伏在中原的巨人帮同党定会前来罗唣,大师此行最好要多带几名帮手才好!” 云雁道人听了这话,笑道:“柳大侠,我们武当派也向你讨个差使,由贫道陪同至正禅师前往少林如何?” 柳正义微笑道:“那就有劳道长了!少林和武当两派高手同行,相信此番‘送图取图’之行,自必万无一失!”顿了一顿,沉吟道:“只是咱们话说在前头,柳某照例是要从百派英雄之中选出五十岁以下的一百名武林高手。两位若是将贵派弟子悉数带走,只怕不妥。这样罢,少林和武当的弟子便不用参加比武了,先行跟随两位取图,但是咱们话说在前头,一旦阵图到达,开始布阵之时,少林和武当两派务须各自抽出五位高足,作为阵中之骨干!” 至正和云雁对瞧了一眼,同时哈哈一笑,齐道:“两广大侠,果然精明之极,连这个也想到前头啦!” 须知与会的百派英雄虽众,但若是抽出一百名合适的高手,并非易事。一场比拼较量之下,势必有的门派入选之人甚多,有的则反之。柳正义这一句话,已经先从少林、武当二派中定下了十位一等一的高手。 至正和云雁略一商议,认为护送藏宝图去少林寺和迎出“五行阵图”回姑苏两件事,一般的凶险重重,事不宜迟,最好尽快动身。当下二人向柳正义、贺昌等辞行,率领一干少林、武当弟子匆匆离去。 唐九姑和静觉师太暗暗一商量,便向柳正义道:“柳大侠,打探讯息之事,便交由峨眉派和天山派如何?” 柳正义哈哈一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侧头一想,又道:“少停咱们定下暗语和联络之法,西北一带的各派武林同道、江湖朋友也会襄助两派,一起打探敌人动静。天山派和峨眉派高足甚多,但此去云山茫茫,打探讯息须不少人马,此次排阵,便不再专门向两位掌门要人啦!” 唐九姑嫣然一笑,说道:“‘两广大侠’果然不但精明,而且通情达理。这般安排,果然颇有当年的律天南大侠之风!”静觉师太莞尔道:“请柳大侠放心,一有敌人消息,我们便立时向你禀报!” 飞松道人见已有四大派均已领受了差使,笑道:“柳老弟,你亲往黄山相邀贫道,又提及‘五行大阵’,现下准备让敝派做甚么,尽管吩咐吧!” 柳正义笑道:“不敢。道长老当益壮,乃是中原武林中的硕德耆宿,前辈高人,当然会有许多要紧之事,到时候须麻烦你老人家。这样罢,您老人家和贺庄主二位便委屈一下,替柳某做个军师如何?” 飞松道人呵呵一笑,道:“柳老弟,我这个老家伙如果整天在你面前指手划脚、倚老卖老,你这个堂堂阵主当得还有什么味道?罢了,我也不惹人烦啦,权且回黄山静养去也!”微一沉吟间,伸手指着木棚中的罗丰、祁大年等徒弟,道:“当然,也不能让老弟失望。贫道晚年收了几个徒儿,资质倒也不差。柳大侠若是不嫌弃,除了适才那个女徒之外,不妨便抽调六人到你手下效力罢。嗯,这也算我们黄山派为中原武林稍效微劳了。哈哈!” 柳正义又惊又喜,没口子的道谢。他自然明白飞松道人言下之意,便是将黄山派的六名得意弟子尽数交给自己使唤。 须知黄山派乃中原大派,门中各个弟子俱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别的不说,单单罗丰、韩竹君两名年轻弟子往返数千里,远赴关外取宝而归,途中不知道遭遇多少江湖帮派,历经多少场恶仗大仗。若非本领了得,焉能安然无事的返回黄山? 只因这一番奔波,年纪轻轻的黄山派弟子罗丰甚至得了个“辣手书生”的外号,足见江湖中的黑白两道对之敬畏之极。 贺昌问道:“请问柳大侠,你决定怎么选出另外八十四名高手?” 柳正义沉吟道:“各派自个儿先报上名来吧。嗯,最好每个门派所报的人数不可超过两名,然后让这些人当众比武定胜负。依照武林规矩,只选前一百名。总之公平较量,赢的留下,输的离开。各位以为如何?” 贺昌道:“好主意。为了公平起见,让各派自己报上两个人,倒也使得。”顿了一顿,又道:“只不过,武林各派人数有多有少,人数多的门派弟子有百余之众,少的门派则不过三五个人而已,倒也不可一概而论。在下以为,人数超过五十名的门派,可以多报一至两名,但最多不超过五位,而且各派掌门亦可参加。柳大侠以为如何?” 本书源自 第27章 一百勇士(三) 第27章一百勇士 二十七、一百勇士 柳正义点了点头,微笑道:“那是自然。贺庄主果然不愧为‘翻云手’,武功卓绝,见解独到,有阁下这等了不起的武林隐逸出山相助,大事可期也!” 贺昌哈哈一笑,摆了摆手,道:“惭愧,柳大侠过奖了。在下无德无能,打打边鼓,倒还勉强使得。但是柳大侠才是拿主意的‘五行阵‘阵主’,大阵之关键,能否击败巨人帮主,全系于尊驾一人之身了!” 计议已定。柳正义敛起笑容,点了点头,大踏步来到场中,将贺昌的主意当众宣布。那便是各派根据人员多少,各自报出二至五人不等,参加比武。胜者留下来,败者可离去。 各派武林人士听了此话,登时群情振奋,议论纷纷,嘈杂盈耳。须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习武之人,哪个不想在武林中扬名立万,在江湖上叱咤风云? 但凡能入选大阵的健儿,自必是各个门派中公认的好手。何况参加由两广大侠主持的“五行大阵”,于每一个练武之人而言,那是何等光彩荣耀之事?待得击败祸害中原的西域外敌之后,人人扬名,自不待言。试想,能在成千上万的武林人士之中有幸成为这一百名精英,非英雄俊杰而何?料来各人荣归本派之时,不仅自身功夫俱已大进,而且更是本派的大功臣。 一时各门各派中人尽皆跃跃欲试,争做本派人选。 江浪心中琢磨着柳正义和贺昌的对话,寻思:“柳大侠说贺庄主是武林隐逸,自是不肯将他是水天教长老的身份泄露出来。看来律姑娘之言是真的,水天教确实全部退隐了,不问世事,只派了少数人相助柳大侠。”转念又想:“估计律姑娘的母亲也只派了公孙公子和贺长老二人前来。却不知律姑娘会不会参与摆设‘五行大阵’之事?” 正自想得出神,忽然手臂被人推了推,一惊之下,见是邓莲儿,忙问:“什么?”邓莲儿笑吟吟的道:“在想甚么呢,都想得发呆半天啦?”江浪摇头道:“没,没什么。”脸上不由得一红。只因他不知不觉间想起律灵芸来。这位面貌身形和自己妻子一模一样的少女,总是不经意间便浮现在他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难道是因为她与自己妻子生得一模一样? 邓莲儿小嘴向杨鹏等人一努,笑道:“你的杨师兄和欧阳师兄看样子好像都很想参加这个五行大阵,你身为掌门人,一定要一碗水端平。快说,你到底是准备报上哪一位师兄的名字啊?” 江浪这才留意到,杨鹏和欧阳照二人都目不转睛的瞧着自己,脸上均充满了热切的神色。关山和欧阳明二老则神定气闲的架起二郎腿,喝着茶水,似是漫不在乎。只不过连邓莲儿这个外人也能瞧得出来,他二人自然是均盼望能让自己子婿参加。 倒是关春不以为然的歪着头,打量着欧阳照和丈夫,不知道在转什么念头。 江浪明白众人之意,一凝思间,微微一笑,对关山和欧阳明道:“二位师伯,我看这样罢。这次五行大阵选人,本派便报杨师兄和欧阳师兄,师伯们以为如何?” 关山和欧阳明均各一怔,自然是大出意料之外。欧阳明奇道:“掌门,你不想参加么?这可是在江湖上扬名立万的大好机会,你岂能白白错失?”关山也道:“是啊。你是掌门人,又是少年新晋,理所当然要参加了!” 江浪摇头道:“那倒不见得。我另有要事,就不参加了,还是让两位师兄上场试试罢。嗯,我意已决,就这么定啦!” 按照关山和欧阳明心下盘算,神拳门是个声名不显的小门派,合派门人弟子不足二十人,依着此次英雄大会规定,本派最多只能报出两个人选。照例其一自然是掌门人江浪,另一人则只能是杨鹏或者欧阳照了。 他二人均欲自己的子婿参加这次千载难逢的“五行大阵”,既能学得一门厉害无比的阵法,武功亦随之精进不少,抑且又能扬名立万。如此以来,各人即便没做成本派掌门人,但凭此经历,亦足以快慰平生的了。只是想到掌门人必定参加,剩下的自然便是二者选其一。念及当日邱府比武之事,此刻如若相争,不免又生波折,因此都不好意思开口相求。 却听得各处木棚中乱哄哄的,俱已响起吵闹抗辩之声,显然不少门派的同门正为了预选之事口角纷争,面红耳赤,甚至有的竟自拍桌相骂起来。 便在这时,江浪却提出了让两位师兄参加,自己放弃,确然大大出乎众人意料之外。 一时木棚中众人尽皆望着江浪,一言不发。连邓莲儿也小嘴一撅,樱唇微颤,终于强自忍住不问。 江浪自然明白各人心思,摇了摇头,淡然道:“杨师兄和欧阳师兄最近功夫都长进不少,均可一试身手。此次英雄大会结束之后,我还要到处寻访我家娘子。倘若参加了这个‘五行大阵’,耽误半年功夫,只怕机会更加渺茫了!” 其实他说的确是实情。在他心目中,寻找鲍小昙才是世间最重要之事,参与“五行大阵”固然也大有裨益,名利双收,于他而言,反倒浑不在乎。 关山和欧阳明却只道是这位掌门人不愿与二位师兄相争,此举自然有“孔融让梨”的味道,均感不好意思。但想到自己人中俱有角逐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感激之余,也自喜慰。 当日午饭之后,各派所报的拟参与“五行大阵”人数便即确定,计二百八十人。 北首的木棚之中,贺家庄的一名青衣书僮躬身将名册送上,恭恭敬敬的呈给贺昌。 贺昌翻了几页,交给身边的柳正义,微笑道:“许多门派的掌门也都亲自参加。看来,大家都很想见识这个威力无穷的‘五行大阵’!” 柳正义也翻了几页,沉吟道:“事不宜迟,开始罢!”顿了一顿,又道:“贺兄,劳驾你在旁监视,只是比武切磋,点到即止,不可伤害性命!另外,贵庄先前预备好的木刀木剑,也该派上用场啦。” 贺昌点头道:“不错。点到为止,尽量减少伤亡!”于是跨步上前,高声宣布比武开始。 一名贺家庄的青衣大汉手捧名册,高声唱名。 第一对上场比武的是两仪派的弟子,叫做“冲天炮”韦庆,乃是掌门赵勇的大徒弟。与之放对的是蓬莱派掌门司徒仁的四子“小旋风”司徒亮。这二人均是三十来岁的健壮后生。 两人一交上手,便即同时抢攻。一个使的是“两仪掌法”,一个使的是“蓬莱破玉拳”。 众人但见两人拳掌飞舞,呼呼生风,斗得好生猛恶。看到精彩之处,采声雷动,纷纷鼓掌叫好。 江浪在木棚观斗,眼见场中二人挥拳踢腿,转身劈掌之际,身手矫健,根基扎实,顿时想起自己跟着业师曲中流习武之事。暗想:“原来天下武学,殊途同归。我只道本派的流星神拳‘快如流星’,十分了得。原来这两位大哥的拳脚功夫也恁地精熟。” 随即又想:“看来大家日夜苦练,无数寒暑之功,根基都很扎实。但由于资质不同,见识有异,这才分了高下。”脑中默默琢磨着“混沌一式”的诸般奥妙,更有所悟:“其实天下武学,各派拳脚功夫并无多大分别。个中关键,在乎习武者本人是否能悟得‘功夫是死的,人才是活的’!混沌之道,以无胜有,原来便是这个道理。” 场中两人斗到三十招上,韦庆忽地腾身跃起,从半空中双腿一分,跨在司徒亮肩头,夹住了他头颈。司徒亮大惊之下,拼命摇晃,双手乱抓乱舞。韦庆双手同时按住他眼皮,喝道:“别动,再动挖下你眼珠子来!” 司徒亮双手猛击韦庆腰臀,狠狠摇晃,却死也不肯停下来。 韦庆大怒,便即手上用力,竟欲抠下司徒亮眼睛。 贺昌叫道:“两位住手!” 但见人影一晃,跃入场中。韦庆陡觉胸口衣服一紧,已被人揪住,一把提在半空,掷了出去。他一惊之下,身不由己的在半空中翻了两个筋斗,远远的落在两丈开外。 众人见出手之人便是贺庄主,只是他肥肥胖胖的身子,看上去臃肿不堪,谁也没料到他举重若轻,身手迅捷之极,丝毫不减少年。人人均是眼前一花,尚未瞧清他如何出手,韦庆已经从司徒亮身上被抛飞一旁。 司徒亮恼羞成怒,打发了性,踊身跳起,还要上前追打。贺昌拉住他手臂,拖到一边,叫道:“胜负已分,不必再打!” 突然之间,四周采声大作,掌声震天。 众人这番鼓掌喝采,却不是冲着比武获胜的韦庆,而是齐赞贺庄主身法之高明,大为钦佩。大伙均是初睹这位神秘的贺庄主出手,想不到他动作竟尔快得异乎寻常,抑且干净利落,哪里像个肥肥胖胖的财主员外? 江浪心道:“贺庄主果然不愧为水天教的长老。看来律姑娘的娘派他来此协助柳大侠,确是选对人了!” 贺家庄那位唱名大汉宣布第一场比武结果,“两仪派”弟子韦庆获胜。接着进行第二场比武。 本文来自看书王小说 第28章 月下较技(一) 第28章月下较技 二十八、月下较技 贺家庄预先备好的各式各样的木制兵刃。因此,第二场凤阳“龙凤刀”掌门人齐伯然对襄阳“子母剑”少门主王国朝和第三场金华“钩镰枪”大弟子吕大岩对淮安“双鞭门”嫡系传人周平,虽则各人全力相搏,招式猛恶,但既有贺昌这等高手在旁盯着,却也均是有惊无险。 一时比武场上,跳荡激斗,呼喝有声,甚是精彩。 四周观斗的各派人士喝彩不迭,鼓掌不止。 紧接着的一场场龙争虎斗,或拳脚,或兵刃,或轻功,或暗器,越往后来,越是惊险。到得夕阳西下,已有二十余人获胜。 江浪自悟到“混沌诀”等武学奥妙之后,修为日益精湛,但终究限于年龄、资历、眼界、经验,认识上不免失之偏颇。今次亲睹天下各派高手激烈搏击,各展其妙,却令他叹为观止,大有进境。 须知在场众人之中,“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而看门道的内行之中,能结合“无招胜有招”、“乱拳胜神拳”武学至理而观摩印证的,唯独江浪一人而已。 因此,每一场角逐下来,获胜之人固然夺得名次,真正受益不浅的,却是未能上场比武的江浪。 眼看天色不早,柳正义和贺昌便即宣布比武暂停,明日继续。 当晚饭后,江浪正在床边打坐练气,忽听得屋外轻轻敲门之声,起身开门瞧时,门口站着一名红衣少女,容颜如花,嘴角含笑,却是韩竹君。 江浪颇感意外,微笑道:“韩姑娘,是你。” 韩竹君浅浅一笑,轻声道:“我刚才找邓姑娘,敲了半天门,怎地不见她答应?” 江浪侧过身子,肃客入内,道:“今日比武,她大表哥‘小霸王’周平的双鞭败在钩镰枪之下。莲儿晚饭前便去看望他外公了,顺便商量‘双鞭门’下一场比武该当如何应对。” 韩竹君点了点头,她心知邓莲儿是淮安“双鞭门”掌门周雄的外孙女,日间她表哥周平落败,这番打击着实不小,理应慰藉,便不再问。 江浪打亮蜡烛,微微欠身,右手一举,道:“韩姑娘,请坐。” 韩竹君甫一落座,微笑道:“江大哥,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江浪正为韩竹君斟茶,听到这句话,不由得一呆,提着茶壶,望着她俏脸,奇道:“辞行!你,你要离开这里么?” 韩竹君抿嘴一笑,道:“是啊。我已经向恩师禀明了家中情形。恩师说我是一个女孩子,学艺满师,回到父母身边,也是应有之义。便欣然同意了。刚好他老人家已答应了柳大侠,本派留下六名师兄在此练习阵法,我一个女儿家,留下来也诸多不便。师父适才跟我说了,我明儿一早便可返回无锡父母身边啦。” 说到这里,又道:“我刚才还听师父说,‘五行大阵’既然交由柳大侠主持,巨人帮主必败无疑,明年的中原武林之危,料来也不难化解。师父他老人家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很有可能也要回黄山了。” 江浪点了点头,想到飞松道人准许韩竹君艺满下山,也自代她欢喜,笑道:“恭喜韩姑娘,以后便可长伴双亲膝下,一家团聚了。”顿了一顿,忽地想起一事,问道:“对了,罗大哥怎么说?他不跟你一起回无锡拜见令尊和令堂么?” 韩竹君本来笑语如花,听到他这句话,晕红了双颊,低垂粉颈,啐了一口,忸怩道:“呸,你,你别胡说八道。我和罗师兄之间只不过是同门师兄妹而已,哪里有你想的那么回事?” 江浪一怔,微笑道:“不会吧?你也别不好意思了。我瞧罗大哥跟你可是天生一对儿……”说到这里,忽见韩竹君苍白着脸,咬着嘴唇,神色不善,便不敢再说下去了。 他心下颇感奇怪,回思着那夜与梦中老人在无锡城中跟踪韩竹君和罗丰,听到两人在废宅中的对话,以其时情形看来,他二人青梅竹马,同窗学艺,应是情投意合,均有缔结鸳盟之心。如何现下竟变成这样? 韩竹君双手捧着茶杯,怔怔发呆,良久不语。江浪默坐不动,也不作声。 过了好一阵,韩竹君长长叹了口气,偷偷瞧了他一眼,飞霞扑面,露出了少女娇羞,低声道:“我跟我师兄,唉,以后只能是同门之谊,跟祁、晁、方等师兄一般。江大哥,你,你别再胡思乱想、瞎猜一气啦!” 江浪伸手搔头,道:“我,我不是瞎猜的。” 韩竹君俏脸一沉,顿了顿足,恼道:“哼,我知道了,定是罗师兄背着我胡言乱语,一厢情愿。他,他也太过份啦!”胸口起伏不定,显得甚是着恼。 江浪摇头道:“你误会罗大哥啦!其实他从未跟我说过你们俩的任何事情,连一个字儿也没有!那天我看见你二人不欢而散,你先离开了,罗大哥一个人站在那里,好像很难过。韩姑娘,罗大哥心里其实很在乎你的!” 韩竹君霍地站起身来,嗔道:“江大哥,你别再说啦!罗师兄的为人,我比你清楚!”顿了一顿,叹了口气,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有很多事情,是勉强不来的。江大哥,我是来向你和邓姑娘辞行的,既然她不在房中,便请你代我说一声。我,我要走了。” 江浪起身欲送。韩竹君横了他一眼,轻轻道:“你别送我啦。”低着头走了几步,到得门口,回过身来,迟疑道:“江大哥,我听莲儿妹妹说过,英雄大会之后,你一定会去寻觅江大嫂。你,你别忘了我在长街之上说的话……你保重,后会有期。” 江浪抱拳道:“后会有期。” 韩竹君默默的凝望着他,突然间脸色娇红,数度欲言又止,终于暗暗叹了口气,翩然推门而出。只听得脚步声细碎,一阵风般去了。 江浪呆望着韩竹君背影消失的方向,脑海中不禁涌现她在英雄大会上述说自己大败雷奴经过之时眉眼盈盈的娇态,忽忽若有所失,同时耳畔仿佛响起她当日的言语:“无论大家是什么身份,你别忘了,咱们都是江湖上的好朋友。我还是那句话,你如果想要小妹帮你做什么事,尽管开口,不用客气!” 次日早饭之后,众人来到贺家庄后山,比武照常进行。只是天山、峨眉、黄山等派一干人均已不再出现。 各派掌门自然心照不宣,均知自从至正禅师和云雁道长等人昨天去了少林寺后,唐九姑和静觉师太等人今日一早也首途去了西北。 黄山派的飞松道人自当日叮嘱过黄山派的罗、祁、晁等几名门人弟子之后,便向柳正义、贺昌告辞而去。他是武林前辈,能亲自携徒弟前来贺家庄,已是天大的面子。 柳贺二人挽留再三,见飞松道人去意已定,这才一起送出庄外。 此后一连数日,在柳贺二人的主持下,比武之事有条不紊的进行。 期间另有嘉兴“烟雨镖局”和泰州“五虎门”前来料理云、彭二人丧事的一众家属和子弟,与会的各派武林朋友也帮着张罗。 第四日上午数场比试中,“神拳门”的杨鹏大败“五禽门”的薛守才;下午,“神拳门”的欧阳照又击败了辽东“野狐门”的少掌门令狐杰。 关山父女、欧阳明三人大喜过望,均自笑得合不拢嘴来,望着江浪之时,无不流露出感激之情。 那自是因为杨鹏和欧阳照克敌制胜的招式,俱是经江浪改进后的神拳门功夫。只是同样的“流星神拳”和“流星剑法”,虽只略加改动,稍作增删,临阵对敌之际,竟尔威力无穷。 如此一来,神拳门名声大震。 非但在场的群雄,即便是柳正义、贺昌、杜威等人也都大感意外,诧异不已。 须知此次比武选人,与会的一百二十六家门派之中,但凡本门中能有一人入选,便足以引为自豪的了。按照常理,诸如黄山派、天山派、峨眉派等名门大派,自然高手众多,入选自是不足为奇。其他的二流门派,出场的两三名参加角逐的弟子中,不见得个个都能打赢对手。而神拳门、两仪派、三才门这等小门派,十之八九的倒是空手而归。 然而最终进入前一百名之中,神拳门一下子竟占了两人。抑且,杨鹏排在第九十二名,而欧阳照更是排在八十六名。 这般佳绩,便是与八封门、青城派、韦陀门等仅次于黄山、峨眉、天山的几个较有实力的武林门派相比,亦不遑多让。 群雄中本来尚有不少人对神拳门掌门江浪击败巨人雷奴之事兀自半信半疑,此刻待见到杨鹏和欧阳照的身手,无不讶异,均想:“这两人功夫尚且如此了得,那姓江的掌门能击败他二人,夺得掌门之位,自然更加厉害了。” 经此比试,两广大侠的“五行大阵”名声未显,“神拳门”先已扬威武林。 有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神拳门、点苍派、韦陀门等少数门派固然杀进百名之内,皆大欢喜,更多的则是双鞭门、蓬莱派、霸王枪等派,竟连一个门人也没能入选,颇感脸上无光。 柳正义、贺昌、月明和尚、杜威等人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商议了好一阵,宣布百派英雄大会结束。叮嘱各派回去之后,务须严阵以待,互通有无,防范邪魔歪道之士扰乱中原武林。 至于刚刚入选的八十四名高手,加上少林、武当、黄山三派预先留下的十六名弟子,计一百名武林俊彦待得送走本派中人后,三日之内返回贺家庄,暂且留在姑苏待命。迨至至正禅师、云雁道长一行人迎回“五行大阵”阵图之后,即行操练。 本書源自看書罔 第28章 月下较技(二) 第28章月下较技 二十八、月下较技 当晚贺家庄举行大宴,替与会的各派英雄饯行。翌日一早,群雄纷纷辞出贺家庄,陆陆续续的各自散去。 柳正义和贺昌二人站在贺家庄大门外,脸带笑容,恭送众人离去。 江浪始终不见律灵芸和公孙白二人露面,心下奇怪,欲待询问贺昌,纷扰喧嚷之际,却又不得其便。 只不过庄外分别之际,柳正义和贺昌二人均对江浪拉手拍肩,“江掌门年轻有为”、“江兄弟少年英雄”、“神拳门果然后继有人”的赞不绝口,神色间透着极是亲热。 江浪率同神拳门众人和邓莲儿回到泰隆客栈,聚头商议今后行止。关山和欧阳明心满意足,向掌门人辞行,决计各自返回故乡。 原来二老年迈,离乡日久,家中均有事情亟待打理,不便久耽异地。杨鹏和欧阳照二人待到送走二老离开后,便须返回贺家庄,接受柳正义、贺昌的号令。关春决计留在姑苏,陪着丈夫练阵。 江浪自然仍是一如既往的到处寻访妻子踪迹了。 一众同门念及相聚不易,均有不舍之意。于是又在姑苏城中热闹了两日,这才分手。关山和欧阳明一个回武夷山,一个回虎牢关。江浪率同杨鹏、关春、欧阳照三人送至姑苏城外。 临行前,关山和欧阳明均邀请掌门人以后抽空前去武夷山和虎牢关盘桓,看望本门其他弟子。 杨鹏、关春、欧阳照三人向江浪作别,相偕返回虎丘贺家庄。 送走众人之后,江浪独自回到泰隆客栈。 刚到院内,却见天井中一个绿衫少女,玉立亭亭,云鬓玉颜,正是邓莲儿。她怔怔的望着天边白云,秀眉深蹙,却不作声。 江浪向她招了招手,问道:“莲儿,在想什么呢?” 邓莲儿见是江浪,慢慢走近,叹了口气,道:“江大哥,是否已经送走了你关师伯和欧阳师伯?” 江浪点头道:“是啊。”侧头细细看了邓莲儿一眼,见她双眼红肿,似乎刚刚大哭过一场,心念一动,问道:“对了,你是不是也刚送走你外公一行人回淮安?” 邓莲儿眼圈一红,哽咽道:“是啊。人比人,气死人!你们神拳门这次在百派英雄大会上倒是扬眉吐气,一下子入选了两个高手,出尽了风头;而我大表哥和刘师兄却双双败下阵来,淮安‘双鞭门’也算丢人丢到家啦。外公心情差着呢,大发雷霆,又让二表姐来逼我跟他们一起回去。我还要跟你寻江大嫂呢,自是不肯答应,因此便翻了脸。唉,他们临走之前,大家还闹得不欢而散!” 说话之间,两人来到江浪房内,相对在椅上坐了。 江浪听了这话,微微一惊,心想:“莲儿为了帮我,不惜离家出走,一个孤身女子前来姑苏;现下又为了帮我,居然跟她表姐翻脸。这份恩情,我却该怎生回报?”望着她脸,踌躇道:“莲儿,其实,你应该跟你表姐回淮安的。我一个儿在姑苏也习惯啦……” 不待他说完,邓莲儿伸手在桌上连拍七八下,柳眉倒竖,樱口含嗔,一叠声的叫道:“闭嘴,闭嘴!”双足乱踢,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江浪便即住口,默然不语。 邓莲儿哭了一阵,取出手帕拭干泪水,横了他一眼,幽幽的道:“我说过要陪你寻访江大嫂,自然要说话算数,有始有终,焉能半途而废?江大哥,以后你别再说这种赶我离开的混账话了。难道你真这么讨厌我,不喜欢我跟着你吗?” 江浪见她一双明澈如水俏眼瞧向自己,长长的睫毛下泪珠莹然,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不禁心中一动,柔声道:“对不起,我不该赶你。以后我再也不说这种话啦!” 邓莲儿听到这话,身子这才坐正,向江浪注目凝视,过了片刻,她俏脸上的嗔怒变为喜色,轻轻的道:“罢了!早知道你这家伙生性如此,呆头呆脑的,本姑娘宽宏大量,便不跟你计较了。不过,你要记清楚了,以后不准再提赶我走的混账话,一个字也不准提。总之下不为例,听到没有?” 江浪微笑点头,道:“听到啦!”他对眼前这位娇憨活泼、妩媚可喜的大姑娘委实不知如何是好。想到这些日子来,她跟在自己身边,既不再乱发脾气,又温婉柔顺,哪里还像宿迁城中那个任性胡闹、无法无天的邓大小姐? 江邓二人商议如何寻访鲍小昙之事。邓莲儿道:“要不咱俩还是照例一人拿一张江大嫂的图像,你往城东,我往城北,各自打探,晚上回客栈碰头。怎么样?” 江浪摇头叹道:“只怕没用。都已这般寻觅几个月了,也没什么结果。我想小昙多半不在姑苏,不如到别的地方去看看!”心中想着那夜律灵芸的言语,似乎她已经有了自己妻子消息。只是这几日忽然不见了她的人影,令他空自忧急。 邓莲儿见他眉头紧锁,若有所思,嘻嘻一笑,道:“江大哥,看来你也有些想打退堂鼓啦?” 江浪道:“不是打退堂鼓,而是想换个地方。”说着伸手掏出那幅绿色鸳鸯锦帕,移近烛光瞧了半晌,又放入怀中,叹道:“很可能我娘子压根便不住在姑苏城中。这块鸳鸯锦帕多半是她途经姑苏之时所购。唉!” 邓莲儿眼珠儿一转,忽道:“我明白了,你是想去无锡,是也不是?” 江浪奇道:“为什么去无锡?难道我娘子在那里么?” 邓莲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道:“你娘子或许不在无锡城,但有一位如花似玉的韩姑娘却在!” 江浪更是奇怪,道:“又关韩姑娘甚么事啊?” 邓莲儿将俏脸缓缓移近,面对面的瞧着江浪,吹气如兰,笑眯眯的道:“江大哥,你且说说,黄山派韩姐姐的人品如何?” 江浪鼻中闻到她少女的淡淡幽香,又见她容色晶莹如玉,娇美无限,不由得心中一荡,急忙身子往后坐了坐,微一定神,道:“韩姑娘出身名门,为人讲义气,剑法又好,她人当然很好。怎么啦?” 邓莲儿目不转睛的瞧着他脸,问道:“我且问你,如果韩姐姐对你芳心暗许,肯答应委身下嫁于你,你,你愿不愿意?” 江浪一怔,摇头道:“我是有妻室的人了,怎能再娶别个女子。莲儿,你休要胡说!” 邓莲儿格格娇笑,道:“啊哟,我可没有胡说。如果鲍姑娘……也就是江大嫂不加反对,肯让你享齐人之福呢?快说,你究竟愿不愿意啊?” 江浪听邓莲儿言下之意,便是让自己连韩竹君这位知府千金也一并娶了,来个一双两好。其时男子“三妻四妾”,最是寻常不过之事。旁的不说,便是江浪的师兄欧阳照,家中已娶了好几房妻妾,兀自对邓莲儿的美色颇有垂涎之意。 只不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数日来眼见邓莲儿压根不将自己当作一回事,欧阳照这才息了这个念头。 黄山派的女弟子韩竹君剑法超群,人美似玉,秀外慧中,男子得妻如此,夫复何言? 江浪原本以为韩竹君跟其师兄罗丰是一对佳偶,但她离去之前,竟尔断然否定了此事。此刻听了邓莲儿之言,难道她当真对自己有情? 想到这里,他忽地耳根一热,自觉荒谬,摇了摇头,向邓莲儿道:“莲儿,休要胡言乱语。我一直将韩姑娘当作好朋友,焉有非份之想?” 邓莲儿见江浪面红耳赤,神色忸怩,心中已经有数,笑眯眯的道:“你说胡言乱语,便胡言乱语好了。横竖还没寻到江大嫂,说这些也没用。江大哥,那就言归正传罢,你倒是说说,咱们该往哪里寻找江大嫂?” 江浪微一沉吟,又想起律灵芸的话来,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这样罢,咱们再留在姑苏城中,暂且慢慢打听!” 他本来想另换地方,但想到律灵芸极有可能会到泰隆客栈来寻自己,便又改变了主意。毕竟,那夜律灵芸在贺家庄庭院中曾说过,她已略有眉目,或许从她那里,会得到鲍小昙的一些消息。 此后两人又照例在姑苏城各处东打听,西寻访,可惜仍无丝毫音讯。 如此忽忽过了数日。天气一天天凉了起来。 这日晚饭之后,邓莲儿坐在江浪房中,与江浪下棋聊天。她说说关春,又谈谈韩竹君,心不在焉,结果连输了三局。 江浪见她呼呼喘气,颇不服气,似乎随时便会发作,忙将棋盘一推,笑道:“莲儿,这局棋还是不下了。辛苦了一整天,你也累了,快回房歇着罢!” 邓莲儿嗔道:“哼,你别以为你棋艺有多高明,我今儿是有事,没心思跟你对弈。否则,就你那几招,怎会是本大小姐的对手?” 江浪微笑道:“哦,原来大小姐有心事啊。什么事,且说来听听!” 邓莲儿伸出左手一根葱管也似的食指,轻轻点住白玉一般的腮边,沉吟道:“我听小菊妹子说过她家小姐之事。既然她家小姐容貌跟江大嫂一般无二,而姑苏城中即便无人见过江大嫂,难道连一个人也没见过这位律姑娘的相貌么?而你这副画像中人究竟是谁,别人又如何分辨得出来?” 江浪心中一动,寻思:“莲儿这话倒也有理。我们每天持此画像寻人,按说也该有人见过律姑娘。怎么迨至今天,却无一人回应我们?”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罔 第28章 月下较技(三) 第28章月下较技 二十八、月下较技 江浪想起那船夫陈老二之言,心下琢磨:“律姑娘甚少以真面目示人,但端午节那天她在灵岩山寺门外被‘快网’田七的徒弟申超冷不防偷去了绣花荷包,还露出了容貌。当时在场的有陈老二等不少人,按说他们都见到律姑娘的模样。为什么竟无一个人承认?” 江浪睡至半夜,突然间屋顶上“格格”的一声轻响。 他立时惊醒,翻身下床,持剑在手,悄没声的来到窗下。侧耳静听,屋外一片寂静,从窗户缝隙凑眼往外一张,廊下并无人踪。 江浪想起在贺家庄遇袭之事,又想起律灵芸之言,心中暗惊,便在这时,忽听得屋顶上格格有声。只是那声音甚轻,若非有极高明的内功,决计听不出来。 他心知必有夜行人在自己的房顶,瞧这情形似乎是飞贼行窃。当下匆匆穿了衣服,蹑足而行,右手执剑,左手推开窗户,轻轻跃了出去。 这夜月明星稀,照得客栈院子中一片明亮。 深夜之际,四下里静悄悄地没半点声息。 江浪的身影一纵到天井之中,那屋顶之人便即察觉,掉头便走。但听得呼呼急响,一阵衣襟带风之声掠过空际,那人已经越墙而去。 江浪心下奇怪,这人明明是来偷东西的,怎么尚未得手,便即逃之夭夭?难道他本领不济?抑或是发现了自己? 当下提气一跃,踊身上了屋顶。 纵目眺望,溶溶月色之下,却见远处墙顶上黑影一晃,一个瘦长的身形已然翻落墙外,发足奔去。那人身法极快,眨眼之间,便即窜到长街之上。 江浪展开梦中老人所授的“浮光掠影”轻功身法,衣襟带风,一飘数丈,轻轻跃离客栈。 那灰色人影忽见江浪追来,其快如风,似乎甚感吃惊,当下撒开双腿,矮身转过街角,尽往小巷的最暗处钻去。 待得江浪赶到小巷之时,灰衣人又已奔到巷口彼端,一晃而没。 月色如水,泻在姑苏城的大街小巷之上。轻烟薄雾,笼罩在水畔桥上。 江浪手持长剑,如箭般追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又穿过了两条小巷,横过了三条小河。 不知不觉之间,江浪蓦然惊觉,自己已经来到姑苏城外的一处河岸上,前面是一片黑沉沉的小树林。难道是那灰衣人故意引自己前来? 他想起镖局中人常说的“逢林莫入”、“穷寇勿追”等语,戒心大起,便即停了脚步。 灰衣人回头一望,忽见江浪住足不追,也即停下。他转过身子,向江浪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说话。 江浪见此人背负长剑,双手却是空着,略略放下心来。当下将长剑反在腕后,贴在右臂,小心翼翼的缓步走近。 待得走到那灰衣人身前一丈开外,立定脚步,定睛看时,月光之下,却见他头脸蒙了一个黑色头罩,围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对眼睛。 夜风鼓动二人衣袖,猎猎作响。 两个人相对而立,你瞧着我,我瞧着你,均自默默不语。 隔了片刻,江浪忍不住问道:“尊驾是甚么人,为何引我来这里?” 灰衣人冷笑一声,道:“你倒是精明得紧,不敢跟我进柳树林,怕我另有埋伏,果然不愧为镖局子出身!”他话声模糊,似乎是刻意压低了嗓子。 江浪瞧不见对方面目,又听不出对方声音,越加严神戒备,道:“阁下不像是小偷儿,赚我来此,且请言明尊意!” 灰衣人缓缓说道:“近来江湖上人人都在传,说道神拳门的新任掌门人江浪功夫了得,一剑挑断了巨人雷奴的手腕。可有此事?” 江浪点头道:“不错。难道你是雷奴的朋友?” 灰衣人道:“差不多吧。江大掌门,常言道的好:‘树大招风,人怕出名’。相信以后向阁下挑战的人,一定会越来越多,固不仅以在下为然。现下我不但要替我的朋友雷奴报仇,而且还要跟你一对一的比武较技,再次打得你屁滚尿流。说罢,你是想比拳脚呢,还是想比剑法?” 江浪没料到此人竟是来向自己索战的。他纵目四顾,凄风冷月之下,杨柳岸边,除了水波轻轻拍岸之声,四下里静悄悄的,并无第三个人在。 天地间仿佛也只剩下了他二人。 灰衣人倏地左手斜引,右手成拳,喝道:“领教了!”呼的一声,劈面一拳打去。这一拳势挟劲风,凌厉之极。 江浪左掌一翻,啪的一声大响,拳掌相交。江浪一动不动,灰衣人却向后翻了一个空心筋斗,落在一丈之外。 灰衣人又惊又怒,浑不信江浪能有这么强大和浑厚的功力,竟能一掌将自己震飞出去。 他倒不愧为名家子弟,虽感意外,倒也不怎么慌乱,粗着嗓子胡胡大呼,抢步而前,左掌拍出,不等招术使老,右掌已从左掌之底穿出,却是一招“叶底偷桃”。江浪识得厉害,赞道:“好掌法!”斜臂反格,顺势又竖掌压击,轻轻巧巧的化解了这一招。 灰衣人见江浪出手看似平平无奇,但部位之准,来势之巧,的是非同凡俗,一惊之下,右手急忙缩转,飘身退了一步。 他定睛看时,见江浪右手倒提长剑,负在身后,左拳斜横胸前,居然单手跟自己过招,显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他又惊又怒,杀机陡起,狞笑一声,闪身欺近,双掌翻飞,连连使出“迎风劈柳”、“反手托天”、“怀中抱月”、“笑指天南”等诸般绝招,点打戳拿,劈击压撞,招招抢攻而前。 江浪见招拆招,窜高纵低,忽进忽退,凝神应对。只觉灰衣人身手矫健,掌法巧妙,变招敏捷,一招一式,端的是名家风范。 他心中暗忖:“这人功夫不俗,必是大有来头之人,看他身形举止,似乎以前在哪里见过。却不知他到底是甚么人?嗯,当真好险,我若非习得‘梦中老人’的‘混沌一式’,只怕三招两式,便被他打得鼻青口肿、倒地不起啦!” 灰衣人十余招下来,丝毫未占上风,不由得怒发如狂,呼喝连连,双掌飞舞,又连换了十余下招式。江浪只守不攻,掌锋总是朝着他双掌击来的半途拦截,随手翻击,又即连消带打,逼得对方自行收掌撤招。 灰衣人愈斗愈惊,猛地坐马运气,大喝一声,一招“排山倒海”,右掌叠着左掌,双掌当胸推到,力道惊人。江浪叫道:“来得好!”左掌反击而出,仍是以硬功对硬功。拍的一声大响,双掌相抵。 灰衣人身子一晃,腾腾腾倒退三步,险些坐倒。江浪却仍站在原地不动。 灰衣人这才相信江浪功力深湛,竟已远在自己之上。他一呆之下,定了定神,目露凶光,忽地右脚飞起,踢向江浪胸口,拍的一声,却踢中了他横过来的左臂。灰衣人一咬牙,拔身而起,在半空中双足鸳鸯连环,先往他面门踢了两脚,跟着接连三脚,最后一脚猛往江浪心窝踢去,这三脚已使了八九成力。 这连环几脚均自势挟劲风,甚是狠辣。 江浪自顾自的伸臂挡格,拍拍拍拍拍拍拍,响声密如联珠,甚是紧迫,却是灰衣人攻向各个部位的每一脚均踢在他左臂之上,力道猛恶惊人。江浪心道:“这人出手恁地毒辣,定要伤人性命,幸亏我能接住!”陡地反转左掌一托,拍的一声轻响,一掌击在灰衣人足底。 灰衣人斗觉对方掌力雄浑,势不可挡,急忙借力在半空中倒转着身子,又是两个空心筋斗向外翻出,一招“平沙落雁”,凌空飞了出去。 他这次竟比第一次飞得还远。甫一落地,便即反手拔出背上长剑,大喝一声,刷刷刷刷,长剑舞出三个剑花,猱身直上。 但见他左手捏个剑诀,喝道:“看剑!”长剑一起,突然间青光闪闪,又即幻化成无数道剑花,笼罩在江浪身周。 只听得嗤嗤声中,剑花点点,灰衣人接连劈出七八剑,当真快似闪电,击刺攻拒,委实是一套精奥之极的剑法! 江浪举剑摆个门户,随手招架,并不还击,只见对方着着进逼,东刺西击,飘忽来去,剑法奇妙无伦,生平从所未见,忍不住赞道:“好剑法!”剑光闪烁之中,一时竟难以瞧出对方剑法的破绽所在。 叮叮当当声中,双剑剑光霍霍,已拆了三十余招。 斗到分际,灰衣人剑走偏锋,斜斜刺出一剑,在半空中划个弧形,左胁微微露出一处破绽。江浪右腕陡振,横剑一封,正要递剑出招,不料灰衣人早已变招,破绽又即消失。 但见他运剑如风,顷刻间连换了五六套剑术,剑花点点,纵横变化,奇幻无方,江浪只看得眼都花了。他心念电转:“这几套剑法行云流水,千变万化,好生了得。难道便无丝毫破绽可寻?”微感焦躁。 灰衣人却是愈斗愈惊,怯意暗生,长剑舞得更加急了。但任凭他手中长剑如何纵横翻飞,变招如何迅捷凌厉,攻势如何密如联珠,却始终打不中江浪一招。这般打法,如何不令他心惊胆战,惶恐不安? 而且不知为何,只要江浪随手挺剑一抖,总是径向灰衣人的关键要害下手,抑且招招攻敌之所必救,每每迫得他回剑自守。焉有余暇再击杀对方? 斗到后来,灰衣人心胆俱裂,嘶声叫道:“江浪,你,你几时学会这……这妖法!” 本書源自看書網 第28章 月下较技(四) 第28章月下较技 二十八、月下较技 江浪运剑招架,左手捏着剑诀,笑道:“这可不是妖法,而是剑法,只不过是专门克制各种兵刃的剑法!” 灰衣人吼叫连连,猛刺急斫,呼呼掠风,绕着江浪滴溜溜的疾转不休,寒光闪闪,直如惊涛骇浪,剑剑直指江浪要害。剑影纵横之中,斜奔横走,击削劈刺,出手愈益刁钻古怪,阴毒狠辣。 待得十二三套精奥无伦的剑法使完,灰衣人招式又是一变,嗤的一剑,踏中宫直刺,出手虽仍然凶狠劲急,却已呈衰竭之象。 江浪暗想:“这人精通很多套上乘剑法,真是了不起之至。我若无‘混沌诀’在身,只怕连其中一套也招架不住!他若参加英雄大会,必能入选‘五行大阵’之中。” 如此你来我往,翻翻滚滚又斗三四十招。 江浪不愿再纠缠下去,蓦地里一声清啸,青光闪处,嗤的一声轻响,灰衣人陡觉肌肤上一阵冰凉,左肩已被剑尖划破了一条长长的口子。他心中一寒,心知是对方剑下留情,否则自己极有可能皮烂骨断,甚至手臂不保。 灰衣人恼羞成怒,一声大喝,嗤的一声,长剑斜挑,直取面门。 江浪没料到此人竟不知好歹,不肯服输,当下长剑横挥,沉声道:“还不撒手!”手腕微侧,长剑略偏,青光又闪,又是嗤的一下轻响。灰衣人一声痛哼,右手已被剑尖所伤。 他惊惶之下,只觉虎口剧痛难当,再也拿捏不住,当啷一声响,长剑脱手落地。 只见江浪退开两步,收剑而立,目不转睛的瞧着自己。月光之下,对方犹如渊停岳峙,气度凝重。 灰衣人呆了一呆,羞愤交加,双手掩面,惨然一笑,喃喃道:“原来她说的都是真的,你,你果真功夫大进,非复先前……”突然跳起身来,一个空心筋斗,倒翻出去,远远跃出丈余。 只见他身形连晃几晃,加快脚步,头也不回的远远去了。 江浪本欲询问灰衣人的身分来历。没料到此人落败之后,无颜面对自己,仓皇而去,却连兵刃也不要了。 顷刻之间,灰衣人已消失在黑暗之中。 江浪呆立半晌,细想这灰衣人的身形和语气,越发有种似曾相识之感。难道这人与自己相熟?他到底是谁?他口中的“她”或者“他”又是何许人物? 江浪没来由的被灰衣人引到岸边,又莫明其妙的打了一架,待得敌人一退,独立苍茫,心中只觉说不出的孤寂,不禁长长嘘了口气。 他想起灰衣人之言,自己现下身入江湖,随时随地会有敌人寻衅,当真防不胜防。又想起适才灰衣人拳脚、剑法、轻功均自不弱,也不知是不是雷奴的同党。倘若是其同党,只怕以后定会再生波折。 悄立夜风之中,但见星月微光照映水面,点点闪闪,宛似满河繁星,纵目眺望,四下里既无船只,又无人影。 水面上一阵微风吹拂,颇有寒意。 正待转身返回,忽听得远处隐隐有数声惨呼之声,随风飘来。 那声音甚是凄厉,虽在很远的所在,静夜中听来,犹自令人闻之心惊。 江浪心中暗忖:“怎地深更半夜,竟有这种叫声?该不会是适才那个灰衣人吧?啊呀,不好,难道是巨人帮主的手下!” 他既已动了好奇之心,岂有不上前一探究竟之理? 当下提气窜出,展开轻身功夫,手持长剑,循着那声音的方向疾奔而去。 那声音来处,却是半里外斜坡上的一座孤零零的庄院。 江浪身形如风,只几个起落,便即到得庄外的几株垂柳前。 正行之间,忽听得前面墙角有人低低说话之声,当即停步。 只听一人道:“祝老大都打听清楚了,这庄子的男人这几天去了嘉兴,至少三天后才回来。现下庄内只留下老弱妇孺。嘿嘿,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 江浪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惊,难道这人是强盗不成? 只听另一人叹了口气,道:“六哥,你倒说说看,每次出来做这没本钱的勾当,老大都是让咱哥儿俩在外面望风。这、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先一人道:“你小子发甚么牢骚?咱们‘黑风寨’就那么多鸟人,他妈的,整个寨中男女老少,会吃饭拉屎的多,会干活做事的少。唉,我也瞧出来了,但凡会两下子功夫的,除了在家看门的之外,每次也只出动咱们几个。更可气的,也就咱哥儿俩手底玩艺不成,因此,这次出来的九个人之中,咱哥儿俩便只在外面把风的份儿。唉,当真是太没天理啦!” 这人不让旁人发牢骚,他自己却是牢骚满腹。 另一人想了想,迟疑道:“六哥,我有个想法,不知该不该说?” 先一人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另一人道:“六哥,你说祝老大带着他们六个得手后,会不会有人暗中先藏匿一些金银珠宝?待得回寨中分红之时,再谎报财物数目……” 话犹未毕,黑暗中突然间“啪”的一声,那人叫道:“啊哟,六哥,你干吗打我?” 先一人怒道:“阿福,你他妈的作死啊,敢这样编排祝老大?再敢胡说八道,这一个耳括子都是轻的!” 阿福气忿忿的道:“我哪里敢编排祝老大?每个人到手多少财物,咱们在外面望风的又见不到。我,我只是想着分红……” 这次他仍是话犹未毕,黑暗中又即突然间响起啪啪两声,两人后脑同时被人打了一掌,当场晕去。至于如何分红的事,且待以后分晓了。 原来却是江浪快如飘风般欺近身来,双掌齐出,将二人击晕。 他悄立墙脚,琢磨着二人之言,寻思:“原来是黑风寨寨主‘金枪无敌’祝伯彦带同手下喽罗在此做案。却不知这庄子是什么人家,竟劳动黑风寨寨主亲自抢上门来?” 他在青龙镖局做了两年镖头,于黑道上的成名人物本来颇为忌惮。但自从做了神拳门掌门人以来,更兼功力大进,年纪渐长,亦随之变得胆气豪壮。此刻面对往日谈虎色变的“黑风寨”盗贼,却也不觉得有多可怕了。 心中盘算:“且去瞧瞧,若是这一家人也不是甚么善良之辈,我神不知,鬼不觉的悄悄离去便是。若是盗贼欺凌良善,过份毒辣,我决计不能袖手旁观。” 他略一沉吟,从怀中取出那块鲍小昙留下的鸳鸯锦帕,遮住口鼻,俨然成了一个青衣蒙面人。又想起当日梦中老人在无锡知府宅中“丢砖掠瓦”的手段,便即俯身从晕倒在地的一个盗贼身上摸了摸,果然摸到两锭碎银子,恰好可当作暗器来使。 他心下暗暗好笑:“这个阿福当真倒霉,劫财不成,自个儿先丢了银两。”一时童心大起,又将另一个叫做“六哥”的贼人身上也洗劫干净。 月夜之中,他提气拔身,跳上了围墙,耳听得院内寂静无声,轻轻跃进院内。却见偌大的庄子静悄悄的,各处庭院屋舍俱是暗沉沉地,只后面几间屋子窗中透出灯光,当即飘身纵了过去。 到得后院,不由得吃了一惊,风灯之下但见人影闪动,几名腰插钢刀的黑衣大汉正自一声不响的搬运物事。院中地下,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个男女,动也不动,看样子似乎都已被杀。 那几名大汉搬抬布袋之时,并不做声,静夜中忽听得西首一座小楼之上响起“啊”的一声惊呼,竟是女子声音。 一名大汉嘿嘿笑道:“听说这楼上的小娘儿风骚得紧,生得美若天仙,好一身白肉。这回老大怕是要‘霸王硬上弓’了!” 另两名汉子笑道:“祝老大这次倒是艳福不浅!”另外几人跟着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淫秽之意。 江浪本来只是想瞧瞧热闹,此刻忽见院中死尸遍地,又听得群盗之言,似乎那盗首正在暴强这宅中女眷。 自来江湖之中,向以色戒为重,黑道上的好汉打家劫舍、杀人放火视为家常便饭,但若犯了这个“淫”字,便为同道众所不齿,更为正派人所不容。那祝老大竟然胆大妄为,奸淫妇女,当真是肆无忌惮。 江浪听到这话,登时义愤填膺,凌空翻入院中,舌绽春雷,大声喝道:“该死的强盗,通通住手!” 群盗正搬运财物,陡听半空中一声大喝,眼前已多了一个青衣蒙面人,神威凛凛,有若天神,不由得惊呆了。 江浪长剑一摆,沉声道:“都放下财物,叫你们老大滚出来!” 不待群盗答话,那栋小楼之上突然间喀喇喇一声响,窗户破碎,木片纷飞之际,一个魁伟的人影已窜窗而出,飞身从楼上跳入院中,落在众人身前。 群盗齐道:“老大,是、是个小贼!” 那老大哼了一声,扬声叫道:“操你奶奶的雄,阿六和阿福呢?你奶奶的,怎么把风的?” 江浪冷笑道:“原来那两个望风的叫阿六和阿福啊,你不必叫了,他们都已被我杀死啦!”其实他只是将那二人击晕,此时眼见满院尸首,不禁动了义愤之心,便即说了狠话。 那老大勃然变色,上上下下斜睨着江浪,右手往后招了招。早有一名盗众快步奔近,扛着一杆金光灿灿的红缨大枪。 本文来自看书惘小说 第29章 香艳诱惑(一) 第29章香艳诱惑 二十九、香艳诱惑 那老大伸手抄起长枪,枪尖一挺,微一点头,阴恻恻的道:“小子,你是甚么路道,敢坏我黑风寨大爷们的好事?你胆子不小,一出手便杀了我两名兄弟,想吃横梁,是不是活得不耐烦啦!” 江浪凛然道:“尊驾难道便是黑风寨寨主‘金枪无敌’祝伯彦?” 那老大点一点头,大剌剌的道:“不错,你爷爷正是黑风寨的祝伯彦。小子,黑风寨的生意你也敢插手,还算有些胆气。老子枪下不杀无名之辈,你且报上名来!” 江浪指了指地下的一众死尸,沉声道:“这些人是你们所杀?” 祝伯彦傲然道:“是又怎地?” 江浪双眉一挺,森然道:“你们绿林道杀人越货,打家劫舍,却也有不杀手无缚鸡之力之人,不淫良家妻女的黑道规矩。枉你身为一寨之主,竟然如此下作。今夜我如果不杀你,对不起这些被你枉杀之人!” 祝伯彦尚未接口,早有四名大汉扑将上来,骂道:“不知死活的臭小子,你算是老几,竟敢跟我们老大这么说话。看刀!”呼呼声中,四刀齐下,各自砍了过来。 江浪一声冷笑,飞身迎上,手中长剑一颤,在半空中划个弧形。 青光闪处,那四人同时手腕中剑,“啊!”“哎唷!”“啊哟!”惨呼之声不绝,跟着呛啷、呛啷声响,四把钢刀同时堕地。 另外两名强盗各执钢刀,在后观斗,忽见前面四名同伙俱已受伤,一呆之下,不进反退。江浪大喝一声,矮身冲了上前,飞脚横扫而出,啪啪两声,踢在二人腿上。喀喇喀喇声中,那两人同时惨呼,足踝齐断,翻身摔倒,滚落在地下。 顷刻之间,院中七名强盗中有六人被江浪打伤,或倒地呻吟,或弯腰哀号,更无还手之力。 须知这七名强盗向来杀人不眨眼,俱是桀傲不驯、阴鸷凶悍的亡命之徒。 祝伯彦脸色大变,他自然熟悉那六名兄弟的身手,个个凶狠残忍,却没料到一招未交,便即惨败。 他一惊之下,瞪着眼前的蒙面少年,如同见了鬼魅一般,一张原本焦黄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突然间咬紧牙齿,双手一挺长枪,使个旗鼓,一招“乌龙出洞”,往江浪小腹直搠过去。 江浪见他枪法精奇,力大招沉,势道更是惊人,倒也不敢托大,手腕一翻,剑光如匹练般一闪,自左向右一旋,顺手一剑,荡开枪身,随即趁势反剑削出。 祝伯彦外号叫做“金枪无敌”,枪法自成一家,门路森严。不料只一招间,对方便即反守为攻。他又惊又怒,一声暴喝,撤枪变招,呼呼声中,金枪上红缨抖动,卷起碗大枪花。 霎时之间,但见他运枪如飞,一套猛烈之极的“祝家枪法”展动开来,什么“黑龙翻身”、“白蛇出洞”、“青蛇吐信”等诸般看家本领,俱皆是他家传枪法的成名绝技。 祝家枪法讲究身形灵似猿、扎枪如斗虎,枪扎一条线、枪出如射箭,收枪如捺虎、跳步如登山,压枪如按虎、挑枪如挑龙,两眼要高看、身法要自然。 江浪以剑对枪,以短对长,仍是好整以暇。但见对方金枪舞得呼呼风响,大开大阖,纵横翻飞,威猛迅狠,势道雄浑。当下他展动“混沌二式”要诀,绕身游斗,剑走轻灵,寻瑕抵隙,凝神拆解。 刀剑枪乃是武学的三大主兵,常言道:“刀如猛虎,剑如飞凤,枪如游龙。” 祝伯彦的枪法招沉势猛,繁复奇奥,层出不穷,委实是难得一睹的上乘枪法。顷刻之间,已一口气抢攻了二十余招。 但江浪自练成“混沌二式”后,世间诸般兵刃招式,于他眼中看来,再无秘奥可言。数合一过,便即瞧出他招式中的若干破绽,心道:“这人武学上有此修为,殊为难得。唉,他凭此枪法,足以扬名立万。却何以甘作强盗,无恶不作?” 再拆数招,蓦地叫了声:“停手!”侧身避过金枪,踏步进击,剑尖斜挑,指向祝伯彦小腹。 祝伯彦正杀得性起,陡然间腹部肌肤上一凉,微觉疼痛,已然被刺。他心头一寒,刹那之间,身子凝住不动。 江浪左脚飞起,将金枪踢飞,啪的一声响,远远落在黑暗之中。 祝伯彦惨然一笑,脸上肌肉抽搐,叹道:“好剑法!我认输啦!” 江浪剑尖上移,架在他脖子上,凛然道:“你的枪法的确不错。只可惜阁下有此大好身手,不思行侠仗义,反倒做出烧杀奸淫的罪恶勾当,真是可惜!” 祝伯彦胸膛一挺,大声道:“废话少说!老子既败在你手中,按照江湖规矩,要杀要剐,悉随尊便!”双目一闭,引颈就戮。 江浪大怒,长剑微挺,便欲一剑杀了此人。但见他昂首挺胸,泯不畏死,一呆之下,竟自下不了手。 祝伯彦等了片刻,不见江浪动手,缓缓睁开眼睛,傲然道:“怎么还不下手?老子技不如人,败在尊驾手中,自然难逃一死。小子,有种快快动手便是,最好给老子来个痛痛快快罢!我姓祝的皱一皱眉头,不算好汉!” 江浪雅不愿杀伤人命,但明知眼前是个穷凶极恶之辈,倘若放了他,岂非纵虎归山,复令百姓遭殃?寻思:“杀又杀不得,放又放不得。我该如何处置这人?”一转念间,计上心头,缓缓收剑,说道:“祝伯彦,你奸淫掳掠,好事多为,死有余辜。按照江湖规矩,你落入我手,该当由我处分。但我看你一身如此高明的枪法,着实难得,杀了实在可惜。你且说说,你想让我如何发落你?” 祝伯彦一怔,瞪眼注视着对方。却见江浪凝气卓立,双目炯炯有神,年纪轻轻,不怒自威。 夜风吹得灯笼微微晃动,遮得院中各人脸上忽明忽暗。祝伯彦望望江浪,又望望自己的六名手下,眼光在七人脸上扫了一转,回思适才相斗的经过,脸如死灰,缓缓摇头。 隔了一阵,他脸现犹疑之色,颤声道:“你,你当真肯放过我们?” 江浪道:“只要你肯改过向善,答应我不再做坏事。我便让你们离去。”顿了一顿,又道:“你外面的两名兄弟,只是被我打晕了,并没有死。” 祝伯彦望着江浪,脸上露出古怪之极的神情,嘴唇微微颤抖,长叹一声,涩然道:“祝某落败,自知无幸,想不到少侠大仁大义,肯放过我等。祝某是小英雄的手下败将,请否一睹尊容?” 江浪当即伸手揭去蒙面的锦帕,缓缓收入怀中。 祝伯彦见江浪竟是一个年方弱冠的少年,不禁一呆,随即摇头叹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尾音未绝,倏地伸手入怀,摸出一柄匕首。 灯光下但见寒光一闪,啪的一声响,祝伯彦一只右手齐腕而断,掉落在地下! 众人惊呼声中,纷纷叫道:“祝老大!”“寨主!”“老大,你的手!” 江浪也没料到祝伯彦会突然间壮士断碗,一惊之下,失声道:“祝寨主!” 祝伯彦脸色苍白,将匕首掷在地下,向江浪点一点头,道:“请少侠放心,自今而后,绿林道上再也没有黑风寨啦!” 江浪心下颇感歉疚,双手一拱,却不知该说些甚么话来。 祝伯彦为人极是硬气,左腕伤口血如泉涌,但他却连眉头也不皱一下。一名盗伙走近身来,想要包扎,却被他一把推开,向江浪躬身行礼,道:“敢问少侠尊姓大名,能否见告?” 江浪见状,急忙撕下一角衣襟,上前伸手替他裹住创口,说道:“在下姓江,单名一个‘浪’字。祝寨主,还是先包扎好伤口再说罢!” 祝伯彦任凭江浪包扎妥当,点点头道:“原来是江少侠。祝某今日捡回一条性命,从此两世为人,不敢再行为恶。请少侠放心。后会有期!” 说着回身向六名盗伙喝道:“走罢!”伸手按住创口,大踏步而去。 四名盗众当即扶着那两名断腿的同伙,跟着祝伯彦出了庄院,又弄醒被江浪打晕的阿六和阿福二人,急匆匆的去了。 凄风冷月之下,空荡荡的庭院之中,一边是死尸狼藉,一边是几布袋满满的财物。江浪孤零零的站在当中,只觉得又是诡异,又是寂寞。 他心想:“也不知祝伯彦今后会不会改过迁善。只是他既已自断右腕,功夫大减,便是想做坏事,也不能那么猖狂了。”转念又想:“只怪我年轻识浅,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种事。” 正寻思间,忽听得那小楼上响起一声女子惊呼之声,随即咕咚一声,似乎有甚么物事堕地。 江浪一惊,不加思索,提气一跃,身子笔直上升,犹如飞腾一般,凌空上了小楼,从窗户中翻了进去。 甫一入内,不禁眼前一亮,随即吃了一惊。 原来那小楼之上竟是一间大户人家女子的绣楼闺房,眼前一排屏风上分别画着梅兰竹菊四图。东首床上锦帐半垂,梳妆台上红烛高烧,照耀得房中花团锦簇,堂皇富丽。 然而令江浪吃惊的却是,其时大床上正蜷缩着一个半裸的妙龄女子,一头长发披在双肩,面色白腻,细眉樱口,玉颊樱唇,容貌美艳绝伦。她身上却只罩了半片锦被,动也不动,满脸惶惑惊愕之色。 烛光下只见那女子缩在床角,大半截身子裸露在被外,亵衣不足以蔽体,连一条大腿也露了出来,一眼望去,全身雪白晶莹的肌肤着实暴露不少。 本书首发于看书辋 第29章 香艳诱惑(二) 第29章香艳诱惑 二十九、香艳诱惑 那艳女泪眼盈盈,一双美目怔怔的瞧着江浪,花容黯淡,眼光中满是哀恳之色。 茶几上一只白玉香炉中一缕青烟袅袅升起,江浪闻到淡淡香气,似兰似麝,只觉得全身通泰,说不出的舒服。 深夜闺房之中,眼前横陈着一位半裸身子的绝色美女,红烛掩映之下,肌肤胜雪,嫩滑如脂,楚楚动人,幽香阵阵,更增几分诱惑之意。 江浪万万没有料到,小楼之上竟是这般情景。他一望之下,登时面红耳赤,全身发烧,急忙转过头去,一颗心怦怦乱跳。他是已婚男子,忽见如此香艳之极的旖旎光景,如何不令他意马心猿,血脉贲张? 他背转身子,微感慌乱,定一定神,道:“对不住!姑娘,我,我不知道你没穿衣服!你别怕,我不是坏人,刚才那些黑风寨的强盗才是坏人!” 那艳女低低“嘤”了一声,颤声道:“你,你是什么人?那个强盗呢?适才我听到楼下打斗声,莫非强盗都被你赶走啦?” 江浪听她声音娇媚,荡人心魄,心想:“这女子声音怎么恁地奇怪?” 一时鼻中闻着又甜又腻的芬芳,脑中尽是那艳女的冶艳丽色,不由得心跳加剧,迷迷糊糊,僵立当地,一动也不动。 那艳女低声道:“喂,公子,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不知为何,江浪只觉她声音腻中带涩,软洋洋地,颇有勾魂摄魄之意,听在耳中,娇声嫩语,竟似充满着惊心动魄的魔力,令人荡气回肠,醺醺欲醉。 他一颗心扑通、扑通的乱跳,霎时之间,似乎身上每一根血管都在胀大,呼吸艰难,微感晕眩,双手手心中尽是汗水。 那艳女又柔声道:“公子,我,小女子被那姓祝的强盗头子点了穴道,全身都动不了。他,他见色起意,意图非礼小女子。我听到有人在楼外挑战,到底是不是你,那些盗贼们都走了么?” 江浪一听到她娇媚的声音,又即心头滚热,剧烈跳动,更觉双颊发烧,喉干舌燥,迷迷糊糊中想到:“原来她被祝伯彦点了穴道,不能动弹,这才光着身子。” 又听那艳女幽幽叹了口气,道:“我家中的男子出了远门,要好几日才归。这些该死的盗贼趁虚而入,前来打劫。公子,多谢你仗义出手,帮我们打退坏人!” 江浪听到这话,心头一凛,当即收摄心神,潜运“混沌诀”内功,过了片刻,走到窗边,望着天边明月,深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灵光一闪,心中登时清明,暗叫:“惭愧!” 那艳女见他背朝自己一言不发,显然是“非礼勿视”,嘘了口长气,又问:“公子,我家里的人都怎么样了?” 江浪长长叹了口气,黯然摇头,道:“对不起,在下来得晚了,没能及时出手相救。楼下院子里躺了十几个人,多半……多半是死了。” 那艳女一听,“啊”了一声低呼,随即呜呜哭了起来。 江浪听她哭得凄惨,心下恻然,寻思:“满院子死人,只她一个单身女子,这却如何是好?” 欲待劝那艳女,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那艳女哭了一阵,渐渐止歇,哽咽道:“公子,贼妾是这邵家庄老员外刚娶回来的九姨太,其实,其实便是老爷的外宅。现下老爷带人出了远门,只留下我一个妇道人家独守空房,请公子替小女子作主。” 江浪一呆,这才知道那艳女竟是此庄老员外的九姨太。他心中盘算:“这家的主人有事出门,却留下这个年轻貌美的九姨太在家中。如今她家里人都死光了,我该怎么安置她?” 他涉世未深,阅历不丰,此情此景,一时竟不知该当如何处置才好。 他沉吟半晌,问道:“九姨太,你附近可有亲戚朋友?我带你先去投靠他们吧?” 九姨太垂泪道:“没有。贱妾是邵老爷年前从九江府以万金购得,在苏州举目无亲。”顿了一顿,又道:“贱妾不敢瞒骗公子,适才我跟你说过,小女子本是邵老员外的一个外宅。老邵他,他本来就不常来这里!” 江浪一听,不禁又呆了。九江府远在江西,比之嘉兴还远得多了。那位邵老员外既金屋藏娇,却又不常来陪伴,将一个娇滴滴的俏佳人留在这姑苏城外一座孤零零的庄院之中。 九姨太忽然低低一叹,又道:“老爷已经六十多岁了,年前新纳了我这个九姨太,倒是对我宠爱有加。只是他家中的母老虎凶横得紧,蛮不讲理,老爷这人又怕老婆,不敢让我光明正大的进门,每次也只偷偷前来。唉,只可惜他身子不太好,倘若三年两载,一命呜呼,我也不知该当如何才好?” 江浪心中一惊,暗想这女人怎么这般说话,竟然诅咒自己丈夫。 九姨太又道:“公子,你,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江浪道:“甚么忙?”九姨太道:“你能不能帮小女子解开穴道?” 江浪一怔,摇头道:“惭愧,我不会点穴和解穴功夫!”他说的是实情。神拳门是外家门派,并无点穴功夫。 九姨太道:“我,我身子好冷,你,你能不能帮我盖好被子?” 江浪只好转过身来,走到床边,一瞥之间,但见那九姨太月白色肚兜下的半边椒乳坟起,肤光晶莹如玉,皓白如雪,他又即心中怦怦大跳。当下转过头去,不敢再瞧,伸手抓起棉被一角,替她盖好。 九姨太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注视着江浪,柔声道:“原来你这么年轻,这么英俊!公子,你,你最好能替我穿上衣服。我,我躺在床上,总不是法子。” 江浪犹豫不决,他虽不是坐怀不乱的君子,却也绝非见色起意的淫徒。但眼前这个女子妖娆妩媚,风情无限,浑身上下充满了极大诱惑,令他面红心跳,竟不敢伸手接触她身子。 但是如果要替她穿衣服,自然难免要碰到她肌肤。 九姨太默默凝望着江浪,媚眼如丝,柔声道:“公子,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并无旁人。你,你也不必有太多顾忌。” 江浪摇了摇头,嗫嚅道:“男女授受不亲。” 九姨太急道:“难道你忍心让我一个小女子躺在这里,还要面对外面这么多死人?” 江浪想了想,觉得的确不该留下九姨太一人在此。一凝思间,转身捡起地下的衣衫,回到床边,心道:“事急从权。也只有如此了!”伸臂扶九姨太坐起身来,翻起被子,开始替她穿衣。 九姨太倚在他肩上,低垂着头。江浪却哪里会替女子穿衣?毛手毛脚的帮她套上衣袖,突然间不小心手掌又摸到她肩头肌肤,只觉手上一阵温软嫩滑,柔若无骨,更觉一阵淡淡的女儿体香传入鼻端,中人欲醉,不由得一惊缩手。 不料九姨太被点穴之后,无法动弹,在江浪收手之下,登时失了撑持,身子一斜,软答答的倒在他怀中。 霎时之间,一个娇软的身躯偎倚着自己。江浪惊觉温香软玉在怀,急忙伸手去推,却又碰到了女子柔腻粉嫩的肌肤,粉香脂腻,娇柔宛转,霎时间神魂飘荡,一颗心险些便要从口腔中跳了出来。 九姨太吹气如兰,娇羞无限,在他耳边腻声道:“公子,你,你带我走吧。我以后跟着你,好不好?” 江浪又惊又慌,又羞又急,忙不迭的推开她身子,不敢回答,手忙脚乱的替她将衣服胡乱穿上了。九姨太没口子的柔声昵语,极力劝说,要他带着自己卷逃私奔,江浪只是不理。 九姨太虽勉强穿了衣服,但手足仍不能动。江浪只好又将她扶在床上。九姨太腻声道:“请问公子贵姓?你为什么不肯答应要我?” 江浪红着脸道:“我姓江。我已有妻室了。你,你别乱说话啦。你闭上眼好好睡一觉,或许明日一早,穴道便会自解。” 九姨太娇声道:“江公子,我敬重你是个男子汉,真心想跟从你。你为什么不肯要我?我的样子,是不是不够好看?”声音中却是说不尽的娇媚婉转。 江浪一怔,只见九姨太虽已穿了衣衫,但她身材丰腴,薄薄绸衫之下,委实难掩婀娜之姿,长发蓬乱,玉容丽色,另有一般妖艳的动人体态。 江浪不敢再瞧,急忙拉起被子,将她身子盖好,红着脸道:“我说过了,我有妻室了。你,你别再胡说八道啦!” 九姨太娇声道:“公子,你若是不信我,我现下便把身子交给你,怎样?我虽身不能动,任你所为,一样能如你所愿。你放心,我是心甘情愿,决不怪你!” 江浪生平何曾见过如此大胆的女子,更没料到她竟说出这番话来。他是已婚配的青年男子,自然明白九姨太话中之意,脑海中不自禁的涌现夫妇欢爱的情景,欲念大兴,手心出汗,全身热血如沸,面颊通红,一颗心突突乱跳,却不知该当如何是好? 略一思索,转身走开两步,摇头道:“你休息罢,别再说这种话了。我在外面守着,明儿一早,待你穴道解开后,再想办法送你到安全的地方。” 九姨太见他大踏步往外走去,更不向自己瞧上一眼,忙道:“且慢。江公子,你先看看这里!” 看書網小说首发本書 第29章 香艳诱惑(三) 第29章香艳诱惑 二十九、香艳诱惑 江浪停步转身,皱眉道:“甚么事?” 九姨太道:“其实我这张床上另有机关,这儿有个暗格,里面有些好东西,你一定喜欢。江公子,请你掀起这边的褥子,打开瞧瞧!” 江浪微觉奇怪,走到床边,顺着九姨太目光方向,依言掀开被褥,见靠墙的床板上有个巴掌大小的深黄图案,细细一瞧,刻的竟是一条貔貅。 九姨太俊目流眄,柔声道:“你轻轻一按便会打开。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尽管放心,不会有机关。我决计不会害你!” 江浪稍一思索,伸掌一按,喀的一声响,一块尺许见方的钢板应手而落,缩至一旁,原来另有机括。下面是个长方形的暗格,但见耀眼生花,里面充满了珍珠、珊瑚、白玉、玛瑙、翡翠、宝石、猫儿眼、祖母绿、夜明珠……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 江浪登时瞧得呆了。他是镖客出身,也曾押运过不少黄金白银,珍珠玛瑙,自然识货,一眼便知,这暗格中的珠宝均是极品货色,价值不菲。 九姨太格格一声娇笑,轻轻的道:“江公子,只要你肯带我远走高飞,邵老爷存放在此的这些奇珍异宝,便归你所有。这些宝贝若是便卖成金钱,你我二人便是几辈子也花用不尽,足够咱们逍遥快活,风光一世。我是真心想跟你,盼你三思!” 江浪这才明白九姨太的用意。 霎时之间,一位妖娆冶艳的绝色丽人,一笔价值连城的财宝,一下子落在江浪手中。 九姨太见他目瞪口呆,怔怔不语,只道他喜欢得傻了。她温柔一笑,眉梢眼角,皆是春意,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便如要滴出水来,娇声道:“江郎,你只管放心,刚才那姓祝的和他手下只搜到粗重的黄金白银,那些箱子里的财物,跟这些珍宝相比,根本便算不得什么!” 江浪心道:“原来如此。黑风寨一干盗贼翻箱倒笼,搜寻到的财宝,竟远远不及这里的几颗夜明珠值钱。” 转念又想:“却不知这姓邵的员外到底是甚么来头,竟有这等惊人财物?” 九姨太见他退回床边,蹙眉默然,娇声笑道:“江郎,良机难得,你还在犹豫甚么?” 江浪长长吁了口气,道:“我这辈子从未见过这么多值钱的宝贝,太多啦!” 九姨太小嘴一撅,娇嗔道:“还有我这个俏佳人呢?这回可都大大的偏宜了你啦!”白了他一眼,道:“我可是看上你了,这才如实相告。否则,这笔天大的财富,我又怎能舍得与旁人分享?” 江浪微微一笑,道:“我可没说过要跟你分享。” 九姨太脸色一变,樱口微张,颤声道:“甚么?你,你,你难道想一个人独吞?你,也太贪心啦!” 江浪摇头笑道:“你误会了。我压根儿不会动这里的一两银子,怎会独吞?这既是你家邵员外的,当然要物归原主了。” 九姨太睁大一双杏眼,脸上充满诧异之极的神色,怔了半晌,问道:“我,我没听错吧?你看清楚没有,这可是天大的财宝,一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你,你居然毫不动心?” 江浪微微一笑,淡然道:“财帛动人心,我怎能不动心?但动心归动心,动手归动手。我虽动心,却不动手。” 九姨太瞪眼直视着江浪,冷笑道:“我不信,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儿加上一笔天大的财宝,你、你竟然还能沉得住气!” 江浪道:“对你来说,这是一笔天大的财宝。对我来说,有另一件宝贝,可比这些珍宝重要得多啦?” 九姨太啐道:“呸,那是什么宝贝?我不信?” 江浪笑道:“那便是我娘子啊。她才是这世上最重要的宝贝!九姨太,你们邵老爷如此信任你,将这等贵重之物交给了你,你却这般负他,还要跟别的男人一走了之,邵老爷岂不落得人财两空?真要这么做,我可是良心难安!还有,我若昧心贪了这笔珍宝,那便是不告而取,便是做贼,却与适才那姓祝的盗贼有何区别?还有,我若拐带了你和这笔财宝远走高飞,虽然也能大富大贵,受用一世,但这世上不过多了一具行尸走肉、酒囊饭袋而已。我是个孤儿,当年收养我的师父若知我是这种不肖之徒,便是在九泉之下,只怕也会死不瞑目!” 九姨太又怔了半晌,嘴角一斜,显得甚是鄙夷,冷笑道:“失敬,原来是个不欺暗室、不爱钱财的道学先生!佩服,佩服!” 江浪摇头道:“我可不是道学先生。我不欺暗室,是因为姑娘虽然也是个绝色佳人,但你我之间并无真情,我若跟你做出无媒苟合之事,与禽兽何异?还有,我师父说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也很想发财,可是这种巧取豪夺的事儿,我做不来!” 顿了一顿,又道:“当然,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说到这里,想了一想,便即住口。 九姨太见江浪脸上闪过一阵黯然之色,双眉深锁,神情落寞,忍不住问道:“甚么重要事情?看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怎么啦?” 江浪走到窗前,呆望着天边明月,一声叹息,凄然道:“我要去寻我妻子,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人海茫茫,我找来找去,总是寻她不着。你且想想,如果有朝一日,天可怜见,能让我夫妇团聚,我妻子却知道我做了这么不光彩的事,她会怎么看我?我若当真得了这些不义之财,这一辈子,便再也没脸见她啦!” 九姨太听了这话,登时怔住了。 她这辈子当然见过不少人,但她从未见过江浪这样的人。 她本不信这世上有会有这样的人,这样的男人。 她一直认为,极少有男人禁得起美色的诱惑,也极少有男人禁得起金钱的诱惑。当然,能同时禁得起美色和金钱诱惑的男人,更是少之有少。 因此,她年纪虽轻,阅历却不少。她听过太多贪官恶吏、土豪巨寇的贪婪行径,见过太多见利忘义,唯利是图的丑恶嘴脸,也知道这世上有太多为富不仁、巧取豪夺的衣冠禽兽,却从未见过,在这个世界上,竟尔还有只重情义,不重金钱的人。 但现在,她却不能不相信。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不再言语。 江浪倚着窗户,抬头望着北斗七星,寻思:“看样子,还得一个时辰才能天亮。我也休息一会吧?” 当下熄灭蜡烛,伏在桌边,便欲睡去。月光如水,从窗户中泻在小楼之中。 过了半晌,九姨太突然尖叫道:“江公子,救命!” 江浪一惊,当即跳起身来,一个箭步,窜到床前,俯身看时,却见九姨太安卧不动,问道:“怎么啦?”九姨太娇喘微微,颤声道:“我心口痛!” 江浪一怔,踌躇道:“你且稍待,我去点亮蜡烛看看!” 他正欲转身去点蜡烛,蓦然间背后风声飒然,九姨太运指如风,一口气连点了他背心灵台、至阳、筋缩、中枢、脊中、悬枢、命门、阳关、腰俞、以至尾阎骨处的长强穴十余处大穴。 江浪一惊之下,便即动弹不得,只听得一声阴恻恻的冷笑,忽地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已是人事不知。 江浪醒来之时,发觉自己置身在一处空旷的湖边。 他伸手一按草地,挺身跃起,纵目四望。 星月之下,赫然发现前方不远处的湖面上竟泊着三艘客船,每艘船头各自悬着两串灯笼,夜色之中发出微微的红光。 三船并排而列,距离岸上尚有数十丈远,每艘船之间,相距也有数十丈远。 月夜之中,四顾苍茫,眼前分明是太湖,自己一个人悄立湖滨岸上。只是这个地方他从未来过。 他又惊又奇,回思自己晕迷前情形,心中嘀咕:“怪了,我不是在那邵员外的庄子里么,怎会到了此处?难道又是在梦中?对了,梦中老人好像每次都是这般出现的!” 于是他一叠声的大叫:“梦中老人,梦中老人,你快出来见我!” 夜风猎猎,冷月凄凄,这次梦境之中,却无梦中老人的身影出现。 江浪不住口的纵声呼叫“梦中老人”,却无回应。正焦急间,忽听得耳畔一个阴恻恻的女子声音道:“不要再鬼叫啦!江浪,你不是在做梦,‘梦中老人’也不在这里!” 江浪一惊,霍地转身回头,纵目四望,月光下湖岸上冷冷清清,一片朦胧之中,哪里有人踪? 那女子声音仍在他耳畔道:“你不必东张西望了。我用的是‘千里传音’,你看不到我的!” 江浪惊道:“‘千里传音’?我听说那是一种极厉害的上乘内功。这功夫虽然号称‘千里传音’,并非真能声闻千里,只不过如果没有高山险峰之类阻隔,功夫高深之人可以音送数里,听起来好像说话之人就在身旁一般。” 那女子笑了笑,道:“你年纪轻轻,倒也懂得不少。你叫江浪,是也不是?” 江浪道:“你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我认识你么?” 那女子道:“咱俩是第一次见面。自然是素昧平生。只不过,你的名字,我可是听不少人提起过。” 江浪“哦”了一声,迟疑道:“难道是你把我弄到这里来的?” 那女子笑道:“你脑子倒也好使。你倒是猜测一下,你明明在邵员外的外宅香闺之中,为何却一下子到了太湖之滨?” 本書源自看書辋 第30章 水天教主(一) 三十、水天教主(一) 江浪听这女子声音粗浊,年纪应该不轻了,迟疑道:“前辈,你不会是刚才那个九姨太吧?可是你们俩的声音一点儿也不像。” 那女子笑了笑,道:“九姨太,那可是一个娇滴滴、香喷喷的绝色尤物啊。江浪,面对这样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你也能按捺得住,倒是难得!哈哈!” 江浪心中一动,叫道:“啊哟,我想起来啦!点我穴道之人,一定是九姨太,原来她会功夫的!” 那女子笑道:“当然了,她不但会功夫,而且她家传的‘兰花十三指’独步天南,足以媲美少林派的‘一指禅’和天山派的‘冰魄指法’。放眼当今武林,论及点穴功夫,当首推她们云南‘摆夷花家’的‘兰花指’了!” 江浪尚是初次听闻“摆夷花家”之名,不以为意,只是想到那九姨太竟尔是个点穴高手,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道:“原来,原来她是假装不会动的!九姨太,不,那位姑娘,她姓花么?她为甚么要骗我?” 那女子道:“你别怪她。她是我的手下,当然得听我的。是我安排她来引诱你的。在这个世界上,美色和金钱,很容易便能让一个人现出原形的。”叹了口气,续道:“幸好,你能够以礼自持,不贪便宜,没令本座失望。否则,你也不可能会来到这儿。嗯,你娘子能嫁给你,看来她的眼光倒是不差。” 江浪一惊,始知适才之事,竟尔是一个看似香艳、实则凶险的财色陷阱。然则,倘若自己当真把持不住,岂非后果不堪设想?言念及此,心中忽地生出一阵后怕,不知不觉间,全身出了一阵冷汗。 他纵目四望,连转数个圈子,颤声道:“你到底是谁?我、我跟你无怨无仇,你,你为甚么要这般设计害我?” 那女子笑道:“这个世界上的财色陷阱多的是,也不多这一个吧。如果你是个贪财好色之徒,活在世上,早晚会遇到这些诱惑,受害的下场在所难免。如果你是个正人君子,自然不会堕入我的彀中,因此也谈不上是我害你。” 江浪心下惴惴不安,道:“你把我弄到这里,到底想怎样?对了,难道你是雷奴的同党不成?” 那女子道:“你也别瞎猜了。本座便长话短说罢。实不相瞒,今儿晚上发生之事,从你被灰衣人引出来决斗开始,一直到遇见祝伯彦、九姨太,所有的一切,的确都是我安排的。” 江浪更加吃惊,失声道:“你说甚么?今夜之事,从一开始便都是你安排的?” 那女子淡淡的道:“不错!” 江浪细细一想,夜来之事,一件接着一件,确似大有关连,难道当真是那女子安排好的? 他怔了半晌,心下惶惑,问道:“为什么,我与你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这般戏弄于我?” 那女子笑了笑,道:“因为我要印证一件事。” 江浪问道:“甚么事?” 那女子道:“本座很想知道,你是不是真像别人嘴里说的那样好!”顿了一顿,又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总不能只听旁人的几句话,便信以为真。无论如何,总得自个儿亲自瞧瞧,这才稳妥一些。事关重大,不可不谨慎行事!” 江浪听她说来说去,始终不着边际,茫然不解,摇头道:“我不明白你的话。” 那女子笑了笑,缓缓说道:“你叫江浪,是个孤儿,自幼跟随‘神拳门’的曲中流过活。你也是个大大的孝子,自从曲中流死后,你替师父送终守孝。在你花光了曲中流留下来的二十三两七钱银子后,为了替亡师买祭品和养活自己,十七岁那年,你投靠了宿迁城北的青龙镖局,做了一名趟子手。你在镖局中做事勤快,尽心尽力,更在海州护镖之时,拼死救过邓总镖头一命。在你十八岁那年,便被升为副镖头。平时只要不是出镖在外,你每日里早出晚归,从马陵山下往返宿迁城中,风雨无阻,甚少例外,是也不是?” 江浪听那女子把自己的遭际说得清清楚楚,惊愕之下,张大了口竟然合不拢来,结结巴巴的道:“前、前辈,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我这么多的事情?” 那女子不答,续道:“今年四月的一天傍晚,你归家之时,曾在马陵山上救过一个摔断腿的老人,他自称姓鲍,是个教书先生。后来那位鲍老夫子为了报恩,还将自己十七岁的女儿嫁了给你。你当时并未答应,后来被鲍老夫子纠缠不过,这才勉强同意。但你定要等到替亡师守完三年孝期之后,再行完婚。七月十二日,你迎娶了鲍家闺女进门,洞房花烛之夜,你才发现,原来新娘子竟是一位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俏佳人。是也不是?” 江浪倒抽了一口凉气,苦笑道:“你好像比我自己都清楚自个儿的事情。不错,前辈,你到底还知道多少事情?” 那女子续道:“新婚后三日,你去青龙镖局探望邓总镖头夫妇,顺便还替你娘子买回了她最爱吃的桃酥和绿豆糕回来,谁知归家后却发现,新娘子已经不在了……” 待得那女子一五一十的把江浪不见了鲍小昙、夜去小王村寻鲍老夫子、回村后大病一场、倩毛老秀才作画、随镖局南下护镖、千里寻妻等情事复述了一遍,江浪已不复感到诧异,回首前尘,往事历历,想起寻找妻子的诸般艰辛苦楚,触动心事,不由得热泪盈眶,悲不自胜。 那女子述完江浪寻妻之事后,便即默然,隔了良久,叹了口气,说道:“江浪,你千里奔波,到处寻访妻子踪迹,的确受了许多委屈。”顿了一顿,又道:“其实我听了你的经历之后,这才做此安排。适才你若是当真选了九姨太和那些财物,也可以弥补你所受的苦楚。你为什么不肯接受?难道那位九姨太还不够美艳么?抑或是那些奇珍异宝还不够满足你么?” 江浪伸袖拭泪,并不回答,忽地想起一事,哽咽道:“如果一切都是你安排,那个灰衣人是谁?我好像觉得他很熟悉。” 那女子淡淡一笑,道:“他是一位名门高弟,功夫了得,剑法上的造诣尤其高明。当然了,他也是一个妒忌你在百派英雄大会上出了风头、记恨你抢走他心上人的年轻人。至于他是谁,恕我不便奉告。我只是见他在苏州城中的一家酒楼独个儿借酒浇愁,乱发酒疯,便替他出了这个主意,让他出出气,跟你一较高低,顺便试试你的功夫究竟如何?” 江浪奇道:“抢了他的心上人?这话从何说起?他的心上人是谁啊?我,我只有小昙一个妻子。嗯,难道他认识我娘子?” 那女子道:“你别乱猜了。其实本座都已打听清楚了,根本便是他一厢情愿。那个女孩子很好,倒也配得上你……”忽地岔开话头,又道:“你还有何疑惑,不妨一古脑儿的问出来吧?” 江浪细细一想,越觉蹊跷,摇了摇头,说道:“不对,不对!如果一切都是你安排,想必黑风寨的祝伯彦压根儿便没有杀害邵老员外的家人。后院地下那些死人,莫非都是假装的?” 那女子淡淡的道:“不错。你到底年轻,没有江湖经验,连那么多人装死都瞧不出来!” 江浪恍然大悟,伸指在自己额头上打个爆栗,叫道:“是啊,我真是笨死啦。按说我应该检查一下那些尸体的伤势,看看有无活口。还有,如果他们真被人所杀,自然会有创口,可以查到死因!” 突然又想起一事,问道:“难道你不怕我当了真,一怒之下,把祝伯彦那些盗贼一古脑儿的全部杀死?” 那女子淡然道:“本座做出这个安排,便是为了检验出你的人品、性情、武功、才智,些许牺牲,又何足道哉?” 江浪一阵惊愕,只觉那女子话声之中,自有一股令人不可抗拒的威严。他默然不语,想起祝伯彦的断手,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若是按照那女子之言,祝伯彦的手腕,自然是白断了。 那女子又道:“江浪,你听到咕咚一声后,便即飞身上楼。待你见到九姨太那样的大美人儿赤身露体、风情万种的横阵于床上,居然还能把持得定,倒也不愧是一位不欺暗室的真君子。连那么多的珍珠宝贝也无法令你动心,更是难得。只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先前那一下咕咚之声,是如何来的?” 江浪一呆,叹道:“我,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只道楼上有危险。唉,原来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那女子默然,隔了一阵,缓缓说道:“你这人虽然忠厚老实,有情有义,但其实愚不可及,又过于固执。我且问你,你为何只在姑苏城寻找你娘子?” 江浪道:“邓总镖头说我娘子留下的那块鸳鸯锦帕出自姑苏。我已经查验过,这幅锦帕确是苏绣,我娘子极可能是姑苏人氏。” 那女子叹了口气,道:“仅凭一块锦帕和画像,便想找到一个人,亏你想得出来!” 江浪也叹了口气,道:“我娘子离去后,家中便只有这幅锦帕是她唯一的物事。这也是寻找她唯一的线索。” 那女子道:“江浪,实不相瞒,本座今夜引你出来,又安排了这么多事,一来是想试一下你的人品;二来,便是想跟你说一件十七年前的往事;三来,便是关于你妻子鲍小昙的下落!” 本源自看罔 第30章 水天教主(二) 第30章水天教主 三十、水天教主 江浪眼前一亮,跳起身来,叫道:“甚么?关于我妻子的下落?前辈,你知道小昙她在哪里?” 便在这时,突然间黄影一晃,身边已经多了一个黄衣女子。 其时月已西沉,天将拂晓,白雾茫茫之中,但见那女子身穿鹅黄绸衫,文秀清雅,雍容华贵,凤眼生威,竟是一个年约四十来岁的中年美妇。 江浪一见那女子容貌,登时全身一震,惊“咦”了一声,情不自禁的冲口而出:“你,你,你是……小昙的娘!” 那美妇也在上下打量着江浪,哈哈一笑,道:“你能一眼便认出我来,足见我母女容貌极像。不错,我便是鲍小昙的生母!你那幅画中的妻子形貌跟我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嗯,我们娘儿俩长得很像,简直是一个印模子里出来的,一眼便知。”顿了一顿,又道:“江浪,你现下明白,我为什么找上你了吧?” 江浪伸手搔头,满脸迷惘之色,道:“我,我不明白。” 那美妇横了他一眼,斥道:“你这孩子,我是你岳母。你见了丈母娘,还这么失礼?” 江浪迟疑道:“可是我岳父……也就是鲍老夫子,他和小昙都跟我说过,小昙的母亲去年秋天已经病逝啦。我岳父他老人家年事已高,叶落归根,这才带着小昙从江南返回故乡,就在马陵山下定居。” 那美妇摇了摇头,叹道:“那是人家骗你的鬼话,亏你还信以为真!唉,可怜的孩子,被鲍东来那个老狐狸蒙在鼓里,到此刻还浑浑噩噩。”忽地双掌一拍,叫道:“小怜,出来罢!” 但听一声格格娇笑,夜色中衣襟带风,一条纤细的黄影一晃,凌空落下。 只见来人却是一个黄衣美貌女郎,身形苗条,体态婀娜,正是那位妖妖娆娆的九姨太。 她向江那美妇敛衽行礼,道:“参见教主!” 那美妇略一点头,道:“小怜,你先带姑爷去左边船上看看,让他先认认那个人。如果真是鲍东来,说明小菊的猜测正确无误,你便可以带姑爷继续逐步查对罢。” 九姨太欠身道:“属下遵命。”转过身来,盈盈一笑,上下打量着江浪,右手一举,道:“姑爷,请!” 江浪从九姨太乍然现身,便即呆了。这时见她一身杏黄色的衣衫,长裙拂地,衣带飘风,端的是个艳丽无伦的丽人。若论姿形之美,较之鲍小昙、律灵芸、邓莲儿诸女,亦殊不逊色。 他心下惊奇之极,结结巴巴的道:“九姨太,怎会是你?” 九姨太嘻嘻一笑,明眸流转,风致嫣然,道:“姑爷,教主还没告诉你么?小女子可不是甚么‘九姨太’,我姓花,闺名叫做小怜,我是摆夷女子,并非汉人。我比你年长两岁,算起来,你应该叫我一声‘花姐姐’,嘻嘻!” 那美妇莞尔一笑,对江浪道:“小怜是本教总管,另兼‘黄叶堂’堂主,昨夜之事,全是她替我策划的。不过,这鬼丫头虽然足智多谋,诡计多端,这次的‘美人计’在你面前也不灵啦。哈哈!” 江浪兀自不解,但此刻已隐隐猜出那美妇的身分,呆瞧着她,怔怔不语。 那美妇微一转念,已明白了他的心意,微笑道:“江浪,折腾了你这么久,甚是抱歉。你猜的不错,本座复姓公孙,忝为‘水天教’教主,但是你也不必称呼我‘公孙教主’,也不必叫我前辈,你只要叫我‘岳母’便成了。哈哈!” 江浪听到这句话,又是震惊,又感意外。那美妇非但容貌似极了自己妻子鲍小昙,确系自己岳母,抑且更是当今天下第一大教的教主。 他至此更无怀疑,当下双腿一屈,拜伏行礼,叫道:“岳母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那美妇公孙教主坦然接受了江浪的跪拜,微微点头,道:“贤婿免礼。小怜,扶姑爷起来!” 花小怜上前伸手搀扶,笑道:“姑爷,快快请起。” 江浪这才站起身来,向公孙教主道:“岳母大人,敢问小昙现在何处,我,我,小婿想见见她!” 想到即将见到爱妻,夫妻终于团聚,心头一阵火热。 公孙教主却双眉微锁,叹道:“贤婿,实不相瞒,我也不知道小昙的所在。说来惭愧,我真是枉为人母,这些年来,却连自己这个女儿的面也没见过!” 江浪听到这句话,登时呆了,奇道:“那是怎么回事?岳母,你,你怎地也不知道小昙的下落?为什么你母女也没见过面?” 公孙教主背转身来,望着湖面浩渺的烟波,长长叹了口气,道:“个中情由,一言难尽。当今之世,甚少有人知晓。十七年前,你岳父病逝,我初掌水天教。那年冬天,我临盆在即,便住在这太湖之中的‘陷空岛’上。当时有个极厉害的对头,带了一干高手,突然攻上岛来,我和本教几名长老、堂主等兄弟全力应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将之击退。但我因耗损了真元,忽然腹痛难忍,伤了胎气,提前十日生产。” 江浪和花小怜默不作声的听着这段往事,二人对望一眼,均想:“原来她分娩之时,尚有如此波折。” 公孙教主又叹了口气,续道:“现下回想起来,真是凶险万分。幸亏我哥哥数日前便从姑苏城中请来了稳婆,也便是王婆婆,替我接生。” 说到这里,她蓦地想起一事,转过头来,注视着江浪,问道:“浪儿,你妻子右肩上是否有一道疤痕?” 江浪微一沉吟,摇头道:“不是右肩,而是左肩,我娘子她靠近左乳处有块长长的朱砂胎记。小昙跟我说,自她生下来便是如此。” 说到这里,突然想起这是自己妻子的隐私,不由得脸上一红,甚是尴尬。 花小怜嘴角微斜,斜眼瞧着江浪,脸上似笑非笑。 公孙教主脸上掠过一阵黯然之色,道:“不错,应该是在左肩,我果然没有记错,她确是我女儿。记得当时我刚生下她,想要抱抱她,但由于虚弱无力,一时失手,竟抓伤了她。便在那时候,我突然一阵晕眩,昏了过去。” “原来当时是敌人捣鬼,放了毒气,我刚生产,体弱不支,这才昏厥过去。后来待我醒转之时,发现身边有一个女婴,只是已经睡着了。而稳婆王婆婆和另外两名奴婢均伏在地下,尽皆中毒而亡。” 听到这里,花小怜忍不住问道:“教主,你是说你曾晕过去一段时刻。等你醒来之后,房间里负责接生之人和两名婢女都死了,而小姐却安然无事!” 公孙教主神色凝重,缓缓点头。 江浪奇道:“岳母,既然那个女婴平安无事,那不是很好么。为什么你说你没见过小昙呢?” 公孙教主瞧了他一眼,叹道:“其实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暗中怀疑,当日自己生的应该是一对双胞胎!” 江浪一惊,随即恍然大悟,失声道:“我明白了,你当年醒来所见的那个女婴是律灵芸律姑娘,不是我娘子!” 公孙教主点点头,道:“当日整个陷空岛都很混乱,我的对头十分难缠。待我醒来后,发现婴儿没事,屋中尚有残余毒气。我便挣扎着起身,抱着她冲出屋外,跟本教赶来接应的援兵会合。此后便是本教反扑,到处截杀我的对头。经此一役,我的对头伤亡惨重,从此销声匿迹,迄无音讯。” 花小怜忽道:“教主,当年敌人突袭本教之事,属下也曾听教中长者提及。大家都说幸亏公孙教主福大命大,合该律老教主后继有人,连上天也保佑大小姐安然无事。现下听你这么一说,原来你当日生的竟然是双胞胎啊!” 公孙教主长叹一声,道:“其实当日对方释放的那种毒气叫做‘翠寒烟’,颇有迷幻一个人头脑的邪性。我也是恍恍惚惚,难以分辨哪是真实,哪是虚幻。” 江浪皱眉道:“这么说来,小昙当日应该是被人抱走啦!” 公孙教主点头道:“不错。据我推测,我那个对头可能是见我晕倒,以为我难产而死,于是便抱走了我的女儿,也算是报复了我夫妇。她并未当场杀死稳婆和那两名婢女,岂料她携婴孩离去之后,我在昏迷之中,竟又诞下了第二个婴孩。而负责接生的王婆婆和那两名婢女没有来得及说出实情,便毒发而死了。” 江浪浑没料到自己妻子出生时竟经历如此大的劫难,怔在当地,做声不得。 花小怜道:“教主,我明白了,前些时候姬公公和表少爷、小姐都跟你提及姑爷寻妻之事。又说了他妻子跟小姐容貌一模一样,简直便是一个模子里浇出来的一般。嗯,我记得先前小姐还专门问过你,她是否另有姐妹。你一直都跟她说,她是前教主唯一的后人,一生下来便是个遗腹女。” 公孙教主凝思半晌,缓缓的道:“当今世上,极少有人知道这件事。小怜,浪儿,你们先行保密,不可跟别人提及此事。” 花小怜躬身应道:“属下遵命。” 江浪却道:“为什么?岳母,既然你已知道世上另外有个女儿,为什么不能跟别人说?” 公孙教主凝视着他,道:“江湖险恶,人心更险恶。此事暂时保密,最好我们装作根本不知道此事,才有利于找回小昙!” 她双目直视着江浪,又道:“我是水天教教主,倘若小昙与我的母女关系一旦太早暴露,反而节外生枝,只怕‘救之适足以害之’。浪儿,当务之急,你要做的便是,设法把小昙平安的解救回来!” 本書源自看書蛧 第30章 水天教主(三) 第30章水天教主 三十、水天教主 江浪一凛,惊道:“平安的解救回来?岳母的意思是说,小昙她现下很危险?” 公孙教主微微点头,道:“据我推测,她极有可能身不由己,被软禁或扣押在甚么地方。” 江浪倒抽了一口凉气,怔了半晌,喃喃的道:“怎么会这样?小昙,小昙她又怎么会被人软禁?” 其时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曙色已现。但过不多时,四下里涌起了大雾,纵目望去,湖面上一团团白雾弥漫,连那三只客船也隐隐约约,变得模糊起来。 公孙教主见江浪一脸半信半疑之色,便向花小怜点一点头。 花小怜对江浪道:“姑爷,请跟我来!” 说着转身走到水边,弯腰捡起地下的三片木板,猛地用力将一片木板往湖中掷去,左手提了另两片木板,右足一点,轻飘飘跃向湖中,左足在木板上一借力,向前窜出,跟着将另一片木板又掷了出去,右足点上木板,同时掷出最后一片,如此连环借力,向前飞行。 突然间娇躯一晃,已经跃上了左侧船上。 只见她缓缓回过身来,俏立船头,伸手相招,淡淡白雾之中,衣袂飘飘,姿态美妙,真如晓风中一朵荷叶。 江浪转头望望公孙教主,见她正笑眯眯的瞧着自己,目光中颇有嘉许之意。 便在这时,忽听得雾中有人影快速奔近,躬身道:“启禀教主,黄山派的飞松道人求见!” 公孙教主道:“让他过来罢!” 那人应道:“是!”退后两步,这才转身离去。 公孙教主对江浪道:“浪儿,你且跟着小怜先上船瞧瞧罢。我要先和飞松道长叙叙旧,顺便商量一些事情。” 江浪便道:“好。”径自走到水边,提气运功,倏地双足一点,跃向湖中。他早已看准了湖面上那三块载沉载浮的木板,此刻体内真气滚转,轻飘飘的向前飞行,突然间真气一浊,身子下沉,当即伸足落在一块木板之上,又即向前跃去。 但见他身形如风,也只三个起落,便即轻飘飘的跃上船头,落在花小怜身旁。 花小怜拍手笑道:“好轻功。佩服,佩服!” 江浪脸上一红,拱手道:“花总管见笑了。” 花小怜小嘴一扁,道:“啊哟,这么见外啊,还叫我‘花总管’,一点儿也不好听。” 她一双妙目凝视着江浪,掠了掠头发,突然幽幽的叹了口气,道:“唉,我真的很不服气,难道便拿你没办法?” 江浪道:“你说甚么?” 花小怜叹道:“我自问对付这世上的奸诈邪恶之徒,有的是手段。可是对付你这样的好人,我却是无计可施。昨天夜里对你如此引诱,用你们汉人的话说,我可是不惜‘牺牲色相’。唉,想不到在你面前竟然一点用也没有,当真失败之极!” 江浪想起夜来之事,只觉眼前女郎原本冶艳妩媚,这时却脸上一本正经,眉目之间,另有一层凝重的风姿。暗想:“这些江湖女子当真深不可测,似乎有许多面目一般,令人不知其真假善恶。也不知哪一个才是她们的真面目?” 花小怜俏脸微侧,向他掠了一眼,噗哧一笑,道:“你是我花小怜见过的世上最好的汉人男子,既不贪财,又不好色,侠肝义胆,有情有义。一个女人得婿如此,夫复何憾?姑爷,我很敬重你。这样罢,我看你还是直呼我的名字吧?” 江浪便道:“小怜姑娘。” 花小怜嫣然一笑,将嘴凑在他耳边,低声道:“这还差不多。姑爷,遵照教主指示,为了稳妥起见,我还是先称呼你‘江公子’吧。对了,教主让我带你来这艘船上,还是先瞧瞧这人的画像再说吧?” 江浪问道:“什么画像?” 花小怜笑而不答,转身绕过船舱,来到船尾。一名船夫正自闲坐,见到花江二人走来,便即站起,躬身行了一礼。 江浪站在花小怜身后,探头一张,却见船尾右侧赫然停着一具黑漆漆的棺材。 那船夫向花小怜道:“花总管,要不要打开棺材板?” 花小怜秀眉一蹙,回眸一笑,问江浪道:“江公子,这里面的人已经死了快三个月啦,虽已稍作处理,但又臭又脏,面目全非,腐烂得也差不多了。你还要不要开棺看看尸体?” 江浪一怔,皱眉道:“小怜姑娘,你让我看一个死人做甚么?” 花小怜仍是笑而不答,转脸对那船夫道:“取出来罢!”那船夫应了一声,便即俯身从棺材下抽出两张纸片,呈了上前。花小怜接过,随手展开第一张,却是一幅人物图画。 她笑嘻嘻的道:“听小菊妹妹说,这副画乃是江北画仙的杰作。画的便是这棺材之中的死人生前模样,江公子,你可认得此人?” 江浪转头张望,细瞧画中之人的样子。但他一看之下,忍不住“啊”的一声,失声而呼:“岳父大人!” 只见画中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生得尖嘴削腮,唇边两撇鼠须,面皮焦黄,甚是丑陋,却非别人,正是自己的“岳父大人”,鲍小昙的父亲鲍老夫子。 花小怜笑道:“不错,这里面躺的,便是你所谓的‘岳父大人’。在你跟新娘子成亲当日,他便背着一只包袱,意欲悄悄逃往海上。” 江浪愕然不解,道:“逃往海上,为什么?” 花小怜道:“因为他本来便是隐名埋姓,潜入中原。他可能觉得不太对劲,他的敌人随时会抓到他,这才逃离小王村。”她又掠了江浪一眼,见他一脸茫然之色,便道:“你的这位‘岳父大人’其实是个江湖中人假扮,并非是个教书先生。你只要细细检察他手上、腿上、肩上,便不能看出。他是个练过‘劈空掌’的人,右手明显较左手粗糙,指节也很坚硬,可惜你以前未曾留意!” 江浪一惊,默不作声。 花小怜噗哧一笑,白眼道:“你这人怎么这么笨啊?你也不好好想想,你自己的新媳妇儿长得美若天仙,能生得出这等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倾国倾城、绝世无双的美人儿的,她老子怎么会是这么一副狗熊模样?” 其实江浪也曾对鲍老夫子和鲍小昙父女的容貌悬殊之甚起过疑心。鲍老夫子形容委琐,偏生其女雪肤花貌,清丽秀雅,貌相判若云泥,任谁见了,也决计不信二人是亲生父女。 江浪想起律灵芸、邓莲儿、小菊诸女都曾经女扮男装,骗过不少人耳目,心中一动,道:“难道我岳父是易容改装过的?他当真是江湖中人?” 花小怜微笑道:“然也!” 江浪皱起眉头,思来想去,终究不信清瘦文弱的鲍老夫子竟是江湖人物,抑且自己所见的,竟尔并非他本人真容。 花小怜将前一张画像翻过,露出第二张来,对江浪道:“这是撕掉他假面皮之后的本来相貌,你瞧清楚一些。” 江浪定睛望去,见第二张画上却是一个瘦削清癯的中年男子,至少要比鲍老夫子年轻十岁,左颊上斜斜一条疤痕,自眼角外侧伸到嘴角,皮肉翻卷,甚是丑陋狰狞。但是除了这条疤痕之外,这老者皮肤白净,其实容貌应该算得上英俊。只是从眼神来看,仍有鲍老夫子的七八分味道。 花小怜缓缓的道:“这人叫做‘剑底游魂’鲍东来,是当年点苍派的第一剑客,也是侠义道出名的美男子。但三十年前,他曾败在天魔宫宫主‘飞天魔王’高岩手下。听说当时他们比的是剑法,他脸上的这一剑伤,便是大魔头高岩所赐。只因当时江湖上众所周知,高岩手下从无活口,但鲍东来居然得以侥幸未死,算是奇迹,因此便有了‘剑底游魂’的外号。” “当年本教前任律教主率领中原武林各派剿灭天魔宫一役之后,功成身退,率领全教退隐江湖。而这位鲍东来大侠和柳正义大侠等人仍在江湖上走动,二人均颇有侠名。但在十七年前,也便是本教律教主去世、公孙教主接任的那一年,鲍东来突然间销声匿迹,无声无息。江湖上众说纷纭,有的说他去了海外,有的说他封剑归隐,有的说他死了,还有的说他出家做了和尚。” 江浪听到这里,已可确信自己的这位“岳父大人”,必是鲍东来无疑。 花小怜见江浪皱眉不语,微笑道:“似鲍东来这般英俊的美男子,倒是有资格做你那位新娘子鲍姑娘的爹爹。只不过啊,你也千万别误会,你的正牌岳父大人,乃是本教前任教主、现任教主的夫君、昔日的‘武林第一人’律天南大侠。” 江浪念及自己的真正岳父竟尔便是大名鼎鼎的律天南大侠,不禁呆在当地,说不出话来。隔了半晌,凝视着鲍东来的肖像,伸手接过两副画,对比了几下,叹了口气,皱眉道:“这两张画又是怎么来的?” 花小怜道:“鲍东来大侠离开小王村的第三日,刚到盐城,便被高手追杀,边打边逃,最终丧生于盐城郊外一片树林之中。” 说到这里,她望了江浪一眼,道:“鲍大侠的尸体是被当地‘飞鱼帮’几名贩鱼的帮众无意中发现的,就地给掩埋了。前几日小菊奉小姐之命一路追查此事,才辗转从飞鱼帮帮主‘浪里金鳌’余顺嘴里打听到的。小菊赶到现场,起出死尸,便见到这张丑脸不妥,揭去面皮后,竟是另一张脸,因此她专门请来江北画仙‘毛秀才’画出此人容貌。” 江浪始知小菊江北之行,着实去过不少地方,甚至连毛老秀才家里也造访了。 花小怜格格一笑,道:“江公子,你寻妻之路,多半是到头了!下一步,便是如何救回娇妻啦!” 本文来自看书網小说 第31章 鲍女音讯(一) 第31章鲍女音讯 三十一、鲍女音讯 江浪听到这句话,心中一动,寻思:“看来娘子这么久音讯全无,多半真如岳母和花姑娘所说,她极有可能被幽禁,身不由己。嗯,人不可貌相,看不出小菊一个小姑娘竟这么精明能干,居然能查到这么多事情。”道:“此事如此曲折离奇,倒是辛苦小菊啦。她没事吧?” 花小怜见江浪显然已信了自己的话,微微一笑,道:“待会儿你会见到小菊的。”顿了一顿,又道:“江公子,我们公孙教主所以请你前来确认一下尸体,便是为了让你明白,极可能从一开始,鲍大侠便刻意安排我们教主那位自幼失散的女儿,也就是这位鲍姑娘许婚给你。” 说到这里,她嘻嘻一笑,道:“下一步,便是如何解救鲍姑娘脱困啦!其实我们教主让你先弄明白鲍大侠安排你夫妻结合的缘由,便是为此!” 江浪听到她这句话,已经不再惊诧,点了点头。回思自马陵山中巧遇鲍老夫子摔伤腿,直至自己夫妇洞房花烛,确系巧合甚多。倘若鲍老夫子真是一位隐姓埋名、避仇躲祸的武林人士,则许多疑窦便可自解了。 花小怜向船夫一点头,道:“还是开棺吧,让江公子瞻仰一下他这位‘岳父大人’最后遗容吧?” 那船夫推开棺材板,向江浪道:“江公子,请!” 江浪来到棺材旁,只见那具尸体果已腐烂,恶臭污秽,显已死去多时,但仍能从五官依稀看出便是图画中鲍东来的形貌。 花小怜伸袖掩住鼻子,探头向棺内一瞥,点头赞道:“小菊妹妹果然聪明,知道这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专门以重金请来仵作、待诏等人将尸首大加修饰。你瞧,这里面的寿衣、纸筋、石灰、药草等一应物事,全都是小菊妹妹张罗的。” 江浪点了点头,望着鲍东来左颊上的剑伤旧痕,心想:“无论这人是何来历,但他成全了我和小昙夫妇,显然对我并无恶意。他或许并非是小昙的生父,但也算是我夫妇的亲人。”退开一步,向遗体跪倒,恭恭敬敬的磕了四个头,暗暗祷祝:“晚辈一定要救回小昙,请您老人家在九泉之下,多多庇佑。” 他站起身来,伸手将棺材板轻轻合上。 花小怜叹了口气,道:“江公子,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 江浪微微点头,并不言语。 他手抚棺盖,忆及往事,唏嘘不已。细思邂逅“鲍老夫子”以来的诸般情景,虽则此人为了避祸而隐藏了真实面目,行踪神秘。但自始至终,对自己一直爱护有加,绝无歹意。 只是想起今次相见,已是幽明异路,心情郁郁,颇有凄怆之意。 花小怜见他神情落寞,柔声道:“江公子,你可知道当日小昙姑娘离去之时,是怎么回事?” 江浪摇了摇头。 花小怜微微一笑,道:“我知道鲍大侠过世,你很悲痛。但是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查明此事的来龙去脉。江公子,你若想救回娇妻,告慰你这位‘岳父大人’在天之灵,首先也得弄清鲍大侠躲避的冤家对头是谁,进而查知鲍姑娘的下落。这样罢,咱们到另外一只船上问个究竟如何!” 江浪一呆,道:“你说什么?你有我娘子下落么?” 花小怜不答,弯腰捡起两片木板,走到船边,扬手将一片木板往湖中掷去,左手提了另一片木板,纵身跃离客船,轻飘飘的飞向湖中。只见她一如先前,双足先后在两片木板上连环借力,在湖面上两个起落,身轻如燕,转瞬间便即跃上中间那只客船上。 江浪一怔之下,那船夫道:“公子且请放心去吧。小菊姑娘吩咐过,在下一定保护好这口棺材!” 江浪听这船夫谈吐不俗,心念一动,心知此人必是水天教的教众,当下双手一拱,道:“有劳了。多谢船夫大哥。”来到船边,如法炮制,纵身窜向湖中,双足在那两片木板上各自一点,也即轻飘飘的掠到当中船上。 只见花小怜双手叉腰,正在严辞盘诘船舱中的三人。四人怒目相向。 江浪只一凝目间,望见舱中三人,不由得“啊”的一声,又惊又喜,叫道:“郭六婶,郭六叔,大牛哥,你们怎会在此?” 原来那船舱中两老一小,却是江浪在大王村的邻居郭六叔一家三口。 郭大牛是一个粗眉大眼的憨厚后生,看上去比之江浪还要笨头笨脑,土里土气,他一见江浪,也是喜出望外,跳了出来,叫道:“江浪兄弟,是你!”扑上去一把抱住,大叫大嚷,喜悦无限。 江浪乍见故人,揽住他腰,也自不胜之喜。 郭六叔夫妇却是相顾失色,虽然勉强笑了笑,却掩不住眼神中的惶恐不安之意。 花小怜冷眼旁观,暗暗冷笑,她见江浪一副“他乡遇故知”的欢喜之色,拉着郭大牛的手叙旧起来,便哼了一声,道:“郭六叔,郭六婶,你们都是江浪的邻居,如今异地相逢,怎地看起来不太高兴么?嗯,该不会是做贼心虚,贪了人家好处,没脸见人吧?” 郭六叔低下头去,脸有愧色。郭六婶却硬着头皮道:“这位大姑娘,你到底想知道甚么啊,我们都是忠厚老实的乡下人,一句话也听不懂!小菊,小菊姑娘呢,是她请我们来苏州的。我们要见她!” 江浪和郭大牛是自幼相熟的同村游伴、孩提之交,只是这三年来一个入了镖局,一个投了染布坊,甚少见面。他正待询问郭大牛为何会来苏州,忽听得花小怜和郭六婶对话,微微一愣,便道:“花姑娘,郭六叔、郭六婶和大牛哥一家人跟我是同村子的乡邻,我跟大牛哥更是从小一起玩大的,交情不错,都是自己人。你休要误会。” 花小怜小嘴一撇,淡淡的道:“误会不误会,一会儿便知道了。” 郭六婶走出船舱,拉着江浪的手,连连摇晃,道:“江浪,这些人是你朋友吧。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啊?无端端的把我们一家骗到这里来,到底想干什么?你要帮帮我们啊!” 江浪一怔,这才明白,敢情郭六叔一家是被水天教的人骗过来的。 他见郭六婶甚是害怕,郭六叔更是蹲在船舱之中,似乎站不起来了,显然受了不少惊吓。倒是郭大牛仍是一副漫不在乎的样子,只是不敢去瞧花小怜。 江浪温言道:“六婶你放心,他们的确是我的朋友,不是坏人。有我在此,不会有人伤害你们的,没什么可怕的!” 郭六婶拍拍心口,吐了口长气,道:“真的,那就好。本来我们在宿迁城中好端端的过活,那天小菊姑娘突然来找我们,把我们弄到这里来。江浪,小菊姑娘也是你朋友吧,她人很好,要比这个姓花的妖女好多啦。只是自从昨儿一早到达苏州,小菊姑娘便不见了。后来这个姓花的丫头来了,问东问西,问这问那,把我们当成贼一样审问,实在太过吓人!” 江浪心中嘀咕,多半是小菊为了详细打听鲍小昙之事,这才请来郭氏一家。只是想不到花小怜竟是一副凶霸霸的模样,皱眉道:“花姑娘,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把六叔、六婶弄到苏州来做甚么?便是想要打听我娘子的消息,也不一定要把他们一家三口全部带来啊?” 花小怜双手一摊,笑眯眯的道:“你先别冲我瞪眼,这一家三口可是小菊妹妹请来的。我昨儿只是问了他们几句话,他们便不高兴啦。还有这个叫做‘大牛’的小伙子见本姑娘生得美貌,还想动手动脚,被我老大耳括子教训了一下而已。是不是啊,郭大牛?” 郭大牛垂下了头,不敢回一句嘴,一张脸胀得猪肝也似的成了紫酱之色。江浪一看之下,便知花小怜所说不假。心想大牛哥跟自己一般,是一个山野少年,哪里见过花小怜这等妖妖娆娆“妖精般”的美貌女子,多半便会出丑。 当下向花小怜道:“花姑娘,大牛哥不是坏人,若有冒犯之处,请你大人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 花小怜嫣然一笑,道:“行,我便给江公子你这个面子,既往不咎。只是下不为例。这小子色迷迷的瞧着我这样一个大姑娘,可不太庄重。” 顿了一顿,笑容立敛,道:“这位郭六叔为人胆小怕事,做不得坏事。但这位郭六婶么,呵呵,可就有点儿不妥啦?” 江浪摇头道:“你别胡言乱语。大家本来都是很好的邻居。自我师父去世后,六叔、六婶和邻居们对我也不错。当日我完婚之时,也是六婶做喜娘,照顾小昙。我生病之时,也多亏二老照料,连诊金和药费也都是二老出的银子。这番恩情,我江浪岂能忘却?” 花小怜冷笑一声,道:“我只怕有人为德不卒。见财起意,起了贪心,把你妻子鲍姑娘离家之前交托给她们的物事给吞没啦!” 郭六婶一惊,叫道:“你,你别诬蔑人,哪有此事?” 花小怜冷冷的瞧着她,摇头说道:“你见了江浪本人,竟然也敢撒谎,嘴硬得紧哪。哼,当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江浪传奇》第二卷“塞外风云”友情提示:拙作《天道剑影》全本小说,2014年度不可错过的武侠小说新晋之作,与《江浪传奇》同为作者听风观云呕心沥血的作品,且经证明还是值得一读的传统武侠小说。同时亦是作者的处女作,盼广大书友支持! 闲来可说剑,兴到且书侠。读天道剑影,品侠客人生;观江浪传奇,唱沧海一笑。个人以为,江湖和武侠才是中国男人英雄情结的最佳载体---没有之一! 临江仙《江浪传奇》 洞房初见烛影红,春宵苦短匆匆。风刀霜剑几重重,江湖如梦幻,浪子悲西风。千里寻妻终不悔,梦里恩怨皆空。美人似玉剑似虹,秋月春风里,浊酒喜相逢。 本書首发于看書网 第31章 鲍女音讯(二) 第31章鲍女音讯 三十一、鲍女音讯 郭六婶道:“江浪跟我们家大牛一起长大,从小便是好兄弟,我,我老太婆又怎会害他?” 花小怜冷冷的道:“你虽没有害他。却贪了他的宝贝,是也不是?” 郭六婶顿时叫起撞天屈来,道:“冤枉!老天爷在上,要是我有贪过江浪的东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江浪皱眉道:“花姑娘,郭六婶又怎会贪图我的东西?你别冤枉好人!” 花小怜哼了一声,秀眉一轩,从身边取出一只海螺,放到唇前,呜呜呜的吹了几声。 江浪一惊,他曾见过小菊这般吹过海螺,情知是水天教在水上召唤自己人的信号。花小怜微微一笑,嘴角向湖面上一努,道:“你瞧!” 江浪转过头去,但见第三只船上一条红衣人影倏忽而来,只在白雾蒙蒙的湖面上略略起落,便即足不点水的凌空飞行,衣袂飘飘,身法曼妙无比,当真似凌波仙子一般。 顷刻之间,红影一晃,那红衣人已落在船头。 郭家夫妇一抬头间,但见湖上雾中突然间轻飘飘的降下一个红衣少女,云鬓花颜,雪肤樱唇,丰姿端丽,巧笑嫣然,却不是江浪的新娘子鲍小昙是谁? 江浪一见到那红衣少女的美丽容颜,只道是眼花,犹似在梦境,揉了揉眼睛,凝神一看,确认无误,霎时之间,他大喜若狂,胸口忽如受了铁锤的重重一击,颤声叫道:“娘子,娘子,我终于见到你啦!” 说着跳起身来,张臂抱住了她,哪里舍得片刻放开? 那红衣少女身子一震,欲待竭力挣脱江浪。只是她纤腰被他死命抱住了,却又哪里挣扎得脱? 众目睽睽之下,她羞不可抑,低声道:“江,江浪,是我。我不是你,你……你先放手,我有话说!” 江浪正自狂喜之际,陡听到那红衣少女的声音,犹如焦雷轰顶,心头猛地一震,在这电光石火般的一瞬之间,他已分辨出眼前这位娇柔婀娜的俏姑娘并非自己妻子。 只是那红衣少女此刻的服饰打扮竟与新婚之时的鲍小昙全无二致,显然是刻意化装成这般模样。 江浪当即放脱红衣少女,退开了两步,脸色惨白,身子微微发颤,涩然道:“律,律……” 便在这时,蓦地黄影闪动,花小怜斜身而前,左手运指如风,连点了他胸前胁下七八处大穴,令他既不能动,又不能言。 那红衣少女一惊,问道:“小怜姐姐,你……” 花小怜摆了摆手,道:“江浪这个人良心太好,有点儿婆婆妈妈,只怕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先别管他啦!” 那红衣少女星眸一亮,立时会意,不再理会江浪,径自背负双手,施施然的走到郭六婶面前,盈盈一笑,道:“六婶,你还认得我吧?” 郭六婶自见到红衣少女现身,便已脸色大变,心中犹似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落,待见到她走近,忽地扑通一声,跪倒地下,磕头如捣蒜,叫道:“江浪媳妇,我对不起你,求你饶过我们一家罢!” 郭六叔也跟着跪倒磕头,叫道:“江浪媳妇,都怪我们老两口胡涂该死,猪油蒙了心,贪图姑娘的财物。千错万错,全是我夫妇的过错。我们没能完成姑娘所托。小老儿愿凭姑娘发落!” 那红衣少女俏脸一板,哼了一声,冷冰冰的道:“我那天走得匆忙,临行之前,却是怎么叮嘱你们的?你们以为躲到宿迁城中,便可一了百了么?” 郭六叔磕头道:“是老汉夫妇该死。千不该,万不该,我们不该贪便宜,将姑娘所赠的那一包金银首饰吞没,没有及时交给江浪!” 江浪虽不能动,但这一切瞧在眼中。他万万料想不到,鲍小昙当日离家之前,竟然给自己留下了一包东西。他心中嘀咕:“娘子她既留下东西给我,为什么却不直截放在家中?还有,家中又为何连她的一件衣服、首饰也没有?” 又想:“原来郭六叔夫妇是受了我娘子所托,照顾于我。难怪我生病之时,他们不仅给我延医服药,而且每天送来鸡鸭鱼肉。我真是笨,却连这个都没想到。我们这些乡下人,哪里有这么多银子买这么多好东西?” 那红衣少女眉间如聚霜雪,冷然道:“你们可知我为何不将宝贝放在家中?我走的时候,到底是怎生跟你们说的?” 郭六叔道:“姑娘对我老伴叮嘱,让我们好生帮忙照顾江浪,过得十天半月,待到他安静下来之后,才将这一包金银首饰交给他。半月之内,只字不得泄露,否则危险之极。我们初时是按着姑娘吩咐,安慰江浪,尤其是他生病那几日,我们也用心照料。后来江浪病愈之后,痴痴呆呆的,似乎要疯癫了。快到半个月时,我们夫妇每天守着那些宝贝,日子一久,便起了贪念,打起了胡涂主意。只因姑娘走时,说可能再也不回来了,而江浪似乎也一点儿也不知情。我们便……” 郭大牛忽然叫道:“爹,妈,原来咱们家一下子有那么多银子,发了横财,全是江浪兄弟媳妇留下来的宝贝。你们怎能这样干啊?我还真以为是爷爷留下来的珠宝,被你们从后院菜园里挖出的呢!” 郭六婶脸若死灰,垂头丧气的道:“妈还不是想替你在城里置办一套房子么。咱们家无钱无房,爹娘也没本事,谁家闺女肯下嫁给你这个在染布坊做工的穷小子?” 郭大牛呼呼喘气,怒道:“我便是一辈子娶不到媳妇儿,也不能干这等贪人钱财的缺德事!丢死人啦!” 花小怜拍手笑道:“不错,郭大牛这话倒还有点骨气。不愧为江浪的兄弟!” 江浪听到这里,恍然大悟:“难怪那天我离家之前,村子里的胖子老谢大哥跟我说过,郭六叔夫妇有些古怪,卖掉了鸡鸭,搬进城中跟着大牛哥同住。这城里的东西得多贵啊,他们家哪有这么多银子?” 只是想到爱妻临行之前竟尔留下了东西,又请人照料自己,显见柔情蜜意,霎时之间,热泪盈眶。 那红衣少女和花小怜望了望江浪,又对望了一眼。两女均知,江浪心中终于明白了郭六叔夫妇的所作所为。 花小怜摇了摇头,示意暂时不要替他解开穴道。 那红衣少女微一沉吟间,冷冷的道:“六叔,六婶,你们当真贪心,居然用我留给江……江郎的财物在宿迁城南买了一套宅子,想要替自己儿子娶城里媳妇儿。哼,两位的算盘可都精得很么!” 郭六叔涨红了一张老脸,跪地不起,摇了摇头,叹道:“是我们做的不够厚道,对不起江浪。我还是那句话,都是我们该死,任凭你们处置!” 郭大牛方知确是自己父母吞没了江浪妻子留下的物事,又气又急,顿足道:“爹,娘,你们这样做也太过分啦!还讲不讲良心,咱们家再穷,也不能这么干!” 当下扑通一声,跪在江浪身前,大声道:“江浪兄弟,对不起,我不知道爹娘用来买房子的银子原来是你娘子留给你的。你放心,我们一回宿迁,我便把宅子卖掉,把银子一文不少的还给你。我郭大牛宁可继续留在布庄做伙计,也决不会做这种埋没良心之事!” 江浪穴道被制,不言不动,虽有疑窦满腹,却仍是泥塑木雕一般。 那红衣少女和花小怜又对瞧了一眼,脸上露出欢容,均想:“事情总算有点儿眉目了。一切尽在我们意料之中。” 花小怜忽道:“郭六叔,你且说说,当日详情究竟如何?” 郭六叔一呆,问道:“什么?” 花小怜秀眉一蹙,小嘴向那红衣少女一努,微笑道:“这位江浪媳妇儿有没有说她因何离去,去往何处,你可知道?” 那红衣少女听到花小怜称呼自己“江浪媳妇儿”,粉脸一红,狠狠瞪了她一眼,转开了头。 郭六叔摇头道:“这个,我们哪里会知道啊?”他侧头瞧了一眼那红衣少女,奇道:“江浪媳妇儿,你那天只说情什么得已,又说为了全村人免受伤害,更为了江浪周全,必须得立时离去。还让我老伴千万不要向任何人提到见过你,包括江浪。其实我们也很奇怪,你们小两口过得好好的,又没闹别扭,干吗要分开啊?” 那红衣少女俏立船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蹙眉不语。 突然间白光一闪,花小怜手中已多了一把亮晶晶、蓝印印的峨眉刺,横架在郭六婶额头,娇声喝道:“快说,当时江浪媳妇儿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郭六婶惊叫一声,吓得萎倒地上。 郭大牛见母亲遇险,奋不顾身的冲了上去。花小怜矮身迎上,蓦地石榴裙底的脚下一勾一绊,摔了他一个筋斗,伸足踏在他胸口,手中峨眉刺向前一送,尖刺直抵他眼皮,回过头来,向郭六婶冷笑道:“再不说实话,本姑娘这峨眉刺一戳,嘿嘿,先弄瞎你宝贝儿子的眼珠子。老太婆,你说是不说?” 郭六婶见爱子遇险,也即站起,欲待扑上相救,花小怜峨眉刺微微举起,作势欲刺,娇叱道:“别动!再动你儿子就要变成瞎子啦!” 郭家三口浑没料到这位看上去娇娇滴滴的美貌女子,却是一身高明本领,抑且出手狠辣。 郭大牛一个牛高马大、孔武有力的壮健后生,竟被她一只纤足踏在脚下,挣扎不脱。 本書首发于看書罓 第31章 鲍女音讯(三) 第31章鲍女音讯 三十一、鲍女音讯 郭六婶双腿一屈,便即跪倒,苍白着脸,惨然道:“姑娘,我知错啦!求你饶过大牛罢!江浪的新媳妇儿不是已经回来了么?她那天说的话她自个儿当然记得,你,你们还问什么?你们放心,剩下的珠宝都在我包袱里,先还给你们便是!” 花小怜蹲下身子,又出手如风,纤指运劲,连点了郭大牛右肩、胸口、腰胁一共六处大穴。郭大牛本自挣扎不休,这时忽地停下,张口结舌,动也不动,与江浪一般变成了木雕泥塑。 那红衣少女身形一晃,也是出手如风。郭六婶但觉眼前一花,一只纤纤素手早已伸入自己怀中,待得惊呼一声,那红衣少女又已站回原处。 只是她皓白如玉的纤手中,已经多了一只绣着红花的杏黄色荷包。 郭六叔和郭六婶几时见过花小怜这等超妙的点穴功夫?又何曾见过红衣少女这等神乎其技的搜身绝技?更何况一眼望去,两女均是袅袅婷婷,娇怯怯地似乎风吹得倒。然而见过花小怜的凌厉出手之后,才知道这女子一身惊人艺业,难道当真是天仙下凡? 霎时之间,郭氏夫妇直瞧得瞠目结舌,均自惊得呆了。 花小怜杏眼圆睁,将峨眉刺指着郭大牛面门,不住比划,似乎随时便会照着五官插下去,向郭六婶喝道:“不想你儿子死的话,就把江浪媳妇儿离开之时的情形一五一十、原原本本的再说一遍!” 那红衣少女见郭六婶仍自发呆,淡淡的道:“六婶,我只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天我走得匆忙,有些事情不记得了。尤其是去你家中的详细情形,相烦你再复述一遍。我要好生想一想。”顿了一顿,又道:“你要听明白了,把我那天给你们说的话,一五一十的的全部说出来。我若是听出不对劲的地方,嗯……” 秀眉微蹙,不知该当如何措辞。 花小怜听到这里,目露凶光,接过话头,恶狠狠的道:“只要有半句不对劲的地方,嘿嘿,我们便先杀了你家大牛,让你老两口没人送终!” 郭六叔叹息一声,对郭六婶道:“大牛娘,事到如今,你快通通都说出来罢?你要想细点儿,千万别有不对劲的地方。” 郭六婶到了此时,哪里还敢硬撑,便即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七月十五当日过午,他夫妇从田间耕作归家,郭六婶急匆匆的奔向厨房,准拟烧水做饭。 郭六叔走到院角树下,刚一放下锄头,便听得自家柴扉外响起轻轻几下咳嗽之声,转头看时,却见一个明艳照人的红衣美貌少妇站在自家大门之外。 他一眼便即认得是江浪的新婚妻子。这位刚进门的新媳妇儿前日曾经跟着丈夫一起来串门子,在自己家中坐了一会儿。 郭六叔是老实憨厚的乡下老农,忽见一位袅袅婷婷、娇娇滴滴的美貌少妇前来,甚感慌张,一呆之下,忙回头叫道:“大牛娘,快出来,有客人上门啦!” 郭六婶闻讯从灶下走出,见是江浪媳妇,便即笑逐颜开,迎进家中。 鲍小昙俏脸上微有凄怆之色,来到房内,双蛾深蹙,拉着郭六婶的手,叹道:“六婶,冒昧相扰,情非得已。唉,江郎现下去了城里,一时还回不来。我,我有急事要离开,也不知还能不能再回来。你,你能否答应我,替我好生照顾他?” 郭六婶闻言一惊,道:“江浪媳妇儿,你们小两口是否吵架啦?江浪那混小子欺侮你了么?” 鲍小昙眼圈一红,摇头叹道:“没有,六婶你别乱猜。江郎他对我不知道有多好呢,怎会欺侮我?唉,是我自个儿生来命苦……”说到这里,忽地身子一颤,花容失色,侧耳静听,似乎外面有甚么人在说话。郭六婶微感奇怪,也竖耳细听,却哪里有半点声息? 她忍不住问道:“怎么啦?听到什么声响?外面没人说话吧?” 鲍小昙脸现凄然之色,伸手怀中,取出一只绣花荷包来,塞到郭六婶手上,道:“事势紧急,多说无益。为了全村百姓免受伤害,更为了我江郎平安周全,我必须得立时离去。” 郭六婶问道:“江浪媳妇,到底发生甚么事啦?” 鲍小昙秀眉深蹙,叹道:“六婶,你还是别问啦,总之务请你好生照顾好我丈夫。还有,千万别跟任何人提及我的事,包括江郎,否则,全村人的性命都难保!” 郭六婶半信半疑,还待再问,却见鲍小昙忽然脸色大变,咬着樱唇,气忿忿的道:“你,你们别催啦,我这便走!别忘了你们的话,我答应跟你们走,你们不可在村子里滥杀无辜!”走到门边,忽又回头道:“六婶,我只跟你一个人交托此事。我丈夫,江郎他是个急性子。我怕他会做傻事,这个荷包,你一定要迟一些,最好十天半月之后再交到他手上罢!” 说着转身匆匆离去。待到郭六婶追出门外,却见鲍小昙轻盈的背影已经转出大门,一阵风般去了。 郭六婶虽不识字,但她口齿灵便,记性又好,当日之事,除了鲍小昙所说的“情非得已”等少数成语用错之外,倒也一字不漏的复述一遍。 船上众人默默的听郭六婶说完当日鲍小昙的言语。花小怜又反复询问了几句,见确然如此,当日鲍小昙既未说明离去情由,又未提及去了何处。 花小怜向那红衣少女使了个眼色,这才娇躯一晃而前,伸手过去,在江浪胸口和胁下推拿几下,解了穴道。 江浪乍闻妻子离去的真实情形,又悲又喜,又惊又忧,当真是百感交集,泪流满面。 湖面上白雾茫茫,丝毫不减。 江浪心中又何尝不是如堕入五里雾中,摸不着半点头脑?唯一能令他头脑清醒的是,鲍小昙当初确是无奈之下,黯然离家。 想见其时,她定是柔肠百转,依依不舍。只不过,她显然是被人胁迫之下,这才离去。 从郭六婶复述的当日情形之中,显然有人以全村人和江浪的性命来威胁鲍小昙,逼她就范。 那些到底是什么人?他们将鲍小昙带往哪里?鲍小昙又为何不肯将实情告知自己的丈夫? 便在这时,但听得右侧船上响起呜呜的海螺声音。 花小怜叹了口气,道:“我先过去,将此事禀报教主罢!”身形一晃,飘然跃入湖中。 但见一条黄影在湖上雾中掠了两下,便即远远上了右侧船上。 郭六叔夫妇见此情景,不觉惊奇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至此,这老两口对江浪身边的这两名美貌少女当真是视若天人一般。 那红衣少女轻轻扯了扯江浪衣袖,轻声道:“江公子,看来鲍姑娘她,她果然是逼不得已才离开你的!” 江浪抬起头来,伸袖拭了拭眼泪,哽咽道:“律姑娘,谢谢你。若非你肯扮成我妻子模样,六婶她决计不会轻易从实招认,我至今还蒙在鼓里。” 那红衣少女自然是律灵芸了。她嫣然一笑,轻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郭六婶再想狡诈抵赖,但她一见到鲍姑娘本人,自然也只有乖乖坦白的份了!”顿了一顿,续道:“只可惜鲍姑娘所托非人,这位郭六婶确是为德不卒,见财起意。否则,她若早些交荷包交给你,告知鲍姑娘临行前言语,你也不必白白辛苦这么久,千里奔波,前来苏州啦?” 江浪心中一动,道:“你现下的穿着打扮,连头上发钗耳环,都跟小昙的一模一样,莫非……” 律灵芸抿嘴笑了笑,伸手掠了掠头发,侧头道:“你猜得不错,是小菊告诉我的。她可是在你们大王村、小王村、马陵山、青龙镖局和毛画师家里没少查问打听。关于尊夫人的一言一行,也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江浪心中感激,问道:“小菊姑娘现在何处?我想当面谢谢她。” 律灵芸笑道:“先不着急见小菊。预先说好的,有人扮黑脸,有人扮白脸。她现下可是不太方便露面!” 江浪一呆,登时恍然大悟。明白小菊定是甜言蜜语,将郭氏一家骗到姑苏。而花小怜则充当恶人,严辞盘诘。最后则祭出与鲍小昙容貌一模一样的律灵芸来,令郭六婶一见之下,自是无可抵赖,全盘招认。 郭六叔听了二人的对答,心下起疑,忽道:“江浪,难道这位姑娘不是你娘子?怎地生得一模一样?” 江浪笑了笑,道:“她二人本来便生得一模一样,连我也分不清楚!” 郭六叔哦了一声,叹道:“原来如此。” 郭六婶听到这句话,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喃喃自语:“难怪你们这样问我,原来是套我的话来着。天啊,压根,压根这位姑娘,压根便不是你的那个新媳妇啊!她刚才可是叫你‘江郎’,那眼神,跟你媳妇也一模一样。” 她初时误将律灵芸当作江浪的那位温柔美丽的新婚娇妻鲍小昙,此刻方知此姝非彼姝,乃另有其人也。 但她心下半信半疑,暗暗纳罕,偷眼打量,眼见律灵芸身材高挑,脸蛋秀美,当真“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腰”,怎么看都是江浪妻子鲍小昙的俏丽模样。难道世界上当真有身形面貌完全一模一样的人么? 本書首发于看書惘 第32章 兰花神指(一) 三十二、兰花神指(一) 律灵芸听到郭六婶这句话,粉脸一红,皱眉道:“江公子,你准备怎生处置这一家人?他们受人之托,却不忠人之事,贪人钱财,理应受到惩罚!” 郭六婶闻言一惊,霎时间脸如死灰,身子籁籁发抖。 江浪摇头不答,取出那只荷包,将里面物事倒在左掌之上,却见是一些珠环首饰,果然俱是爱妻佩戴之物。这些珠宝为数并不多,价值亦不菲,当然,较之昨夜在花小怜所扮的“九姨太”屋中所见奇珍异宝,却是霄壤之别了。 然而在江浪眼中,反倒是爱妻的首饰珍贵得多了。他拈起一枚玉钗,轻轻摩挲,想起鲍小昙倘若戴上此钗,必定是云鬓如雾,俏丽妩媚,不由得痴了。 律灵芸心中没来由的微微一酸,咳嗽一声,问道:“江公子,你有没有想好,到底要如何处置郭六叔一家人?” 江浪将首饰放回荷包,揣入怀中,同时又摸出几锭银子,走到郭六叔夫妇身前,扶二人起身,温言道:“六叔、六婶莫怕,我的这些朋友都是会功夫的江湖高人,如有得罪之处,请两位不要介意。咱们都是邻居,交情非浅。前些日子我生病之时,多蒙两位悉心照料,这份恩情,江浪不敢忘记。更何况我跟大牛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又怎会伤害你们?” 他将那几锭银子塞在郭六婶手上,又道:“这些银子,且请六婶收着。至于你们已经变卖的首饰,就不要再提了。总之这件事就此作罢。” 郭六叔脸有惭色,忙推回银子,不肯接受,道:“是我们不该起贪心,吞没你娘子给你的财物。你能不再计较,原谅我们,我们已经很感激了。又怎有脸面再要你的银子?”郭六婶也赧然道:“对不起了,江浪,我们没脸要你的物事。回宿迁城后,我们便把那宅子卖掉,把银子还给你!” 江浪摇头笑道:“我真的不需要。这样罢,那座宅子便当作我送给大牛哥日后成亲的婚房如何?等到大牛哥替我娶回嫂子之后,别忘了请我喝杯喜酒便成。” 郭六叔夫妇大出意外,对望了一眼,又望着江浪,霎时之间,心中又是懊悔,又是羞愧,又是歉疚,又是感激,老泪纵横,百感交集。 律灵芸向江浪浅浅一笑,道:“大好人,你当真便这么轻易放过这一家人么?小怜姐姐适才说的不错,你这人良心太好。心慈手软,很难在江湖上树立威信的!” 江浪道:“我才不在乎能否有什么威信呢。律姑娘,相烦你替大牛哥解了穴道罢?” 律灵芸抿嘴一笑,摇头道:“云南摆夷第一武林世家独门秘技‘兰花十三指’, 我可解不开。” 江浪一呆,叹了口气,走上前将郭大牛身子扶起。却见他手足僵硬,张口结舌,只有一对眼珠子转来转去,模样甚是滑稽。 律灵芸见江浪双眉紧锁,一沉吟间,忽道:“江公子,你气凝丹田,心中存想,估且令内息循着任脉和手厥阴心包经两路经脉试试,只须引导真气贯于中指的‘中冲穴’,然后试行在郭大牛后心“强间”、“风府”、“大椎”、“灵台”、“悬枢”各大要穴点几下看看。” 江浪依言调息,气行诸脉,果然引到右手中指“中冲穴”。待要点时,律灵芸忽道:“只须二三成真气即可,休要太过用力。” 江浪依言运气,不料他指尖在郭大牛身上诸穴点点戳戳,空自忙了半天,却是毫无功效。 律灵芸秀眉一蹙,摇头叹息,正待劝解,只听得格格一声轻笑,黄影一晃,花小怜又来到船上。 江浪喜道:“花姑娘,请你帮大牛哥解开穴道罢!” 花小怜目光从众人脸上逐一望去,最后停在江浪脸上,笑吟吟的道:“大好人,你当真是君子不念旧恶哪!你来,我有话跟你说!”说着纤腰一扭,径自走到船头。 江浪将郭大牛身子交由郭六叔夫妇搀扶着,迈步走到花小怜身边,问道:“花姑娘,什么事?” 花小怜一双妙目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嘻嘻一笑,凑身过去,在他耳边低声道道:“江公子,我对你当真是相见恨晚。老实说,如果不是鲍小昙姑娘捷足先登,我一定要做你的元配夫人!” 江浪自没料到花小怜竟说出这等话来,脸上一红,嗫嚅道:“姑娘又开玩笑啦!” 花小怜笑道:“我说的可是大实话。我们摆夷女子,可不似你们中原汉家姑娘一般,忸怩作态,虚伪得紧。我可是一个黄花闺女,难道还配不上你么?只是可惜你已有了元配,我若再嫁给你,便成了小老婆啦,况且我还听小菊妹子说过,你身边又有甚么邓姑娘和韩姑娘两个俏佳人,还不知道你老家有没有其他的青梅竹马之交呢。这样一算下来。我最多也要排在第七八位了,不划算,我还是吃亏得紧,思来想去,小女子便不凑这个热闹啦!” 她这番话说得嘻嘻哈哈,信口开河,江浪却越听越是心惊,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心道:“莲儿和韩姑娘几时成了我的小老婆啦?她二人可都是冰清玉洁的好闺女。我一介粗鄙村夫,焉有资格纳妾?事关两位好姑娘的名节,小菊也真是的,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如此编排?” 他欲待辩解,不知为何,竟觉得一阵心虚,呆立当地,半晌做声不得。 花小怜侧过了头,上下打量着他,啧啧赞道:“其实你这人虽然不算英俊潇洒,但也生得不丑,挺耐看的。唉,我怎么不早些见到你呢?唔,相见恨晚,相见恨晚啊!” 江浪听她嘻嘻哈哈的唆不休,心想任她继续胡说下去,不知何时方是了局,一沉吟间,正色道:“花姑娘,你休要胡说。我只有一个妻子,并未纳妾。你听小菊所说的邓姑娘和韩姑娘,的确都是我的朋友。只不过我们之间清清白白,并无私情,压根便没有你所说的那么回事。我希望你不要瞎说八道,我们汉人注重清誉,尤其是姑娘家。倘若因为我江浪而坏了她二人的名声,我可当真万死莫赎了!” 花小怜伸伸舌头,嘻嘻一笑,道:“早知道你会这么说。我相信你们现下是清清白白,但绝不信会一直如此。嗯,其实你人这么好,便是嫁给你做小老婆,也不吃亏。再说了,世上大部分男人都喜新厌旧,‘由来新人笑,哪闻旧人哭’,这可是你们汉人诗中常说的吧?” 江浪皱眉道:“花姑娘,你把我叫来,便是说这些无聊言语?我先走啦。” 说着转身便行。 花小怜却伸过手去,一把拉住他手腕,道:“好了,不开玩笑啦!说正题!” 江浪止步回身,道:“请说!” 花小怜将樱桃小口凑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好一阵子话来。二人交头接耳,低声嘀咕。江浪显得兴奋之极,眉开眼笑,连连点头,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 隔了良久,江浪和花小怜二人快步回到船舱外。只见郭氏夫妇兀自在扶着郭大牛僵硬的身子,翘首以待,脸上均有焦虑不安之色。 律灵芸俏立船边,负手观望湖上风景。其时白雾渐渐转淡,远处过往船只已能瞧得出来。 花小怜走到律灵芸身边,与她并肩而立。微一侧头,却见律灵芸嘴角含笑,斜眼瞧着自己,问道:“干么这般看着我?” 律灵芸道:“记得你曾发过誓吧?你要违誓了罢?” 花小怜俏脸微微一红,点一点头,道:“是又怎地?” 律灵芸抿嘴笑道:“连我表哥也未能令你破除誓言。看来江公子……” 花小怜羞得满面通红,啐了一口,道:“这次来中原见到你,似乎变了一个人似的。该不会你也……”说到这里,脑海中灵光一闪,若有所悟,一双妙目盯着律灵芸脸蛋儿,目光中发出异样的光芒。 律灵芸登时也羞得满脸如一朵大红花一般,背过身子,嗫嚅着道:“小怜姐姐,你休要胡思乱想,压根没你想的那么回事。我,我只是很奇怪,你们云南花家的规矩,‘兰花神指’从不轻传,……你,你想清楚了么?” 花小怜点了点头,道:“当然,我想得很清楚!我刚才已将‘兰花神指’中的‘兰花十三指’传了给他!”顿了一顿,叹道:“不知道为甚么,我总觉得这个人很可靠。总之,横竖我就是信任他!” 律灵芸一怔,抬头望天,默然不语。 这边厢江浪喜孜孜的来到郭大牛身前,依照适才花小怜所教的口诀,潜运“混沌诀”内功,气行诸穴。 他伸手在郭大牛背心小腹各处穴道上推拿几下,越发熟练,双手或掌或指,忽拍忽点,蓦然间一股内力随手发出,来回激荡。但听得郭大牛“啊哟”一声,挺腰展臂,手足也即灵活了。 郭氏夫妇见到江浪随便拍掌运指,一阵推拿按摩,宛如使幻术、玩把戏一般,顷刻之间,却将郭大牛从泥塑木雕变成生龙活虎,均是不胜惊喜,张大了口合不拢来。 郭大牛更是没口子的叫道:“江浪兄弟,好能耐,好本事!”他生就一副直肚直肠,见到江浪习得一身好功夫,便即大赞特赞,一时浑忘了自己父母亲“吞没”别人的财物之事。 本书首发于看书 第32章 兰花神指(二) 三十二、兰花神指(二) 江浪初次修炼点穴功夫,浑没料到“兰花神指”竟尔如此精妙。牛刀小试,已见神效。他一呆之下,也自又惊又喜,将信将疑。 他心中不断的背诵着适才花小怜所传的秘诀,默默强记,生怕忘却。 同时脑中犹自涌现适才花小怜的娇笑之声:“如若给你那个大牛哥解穴,须伸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你昨夜不是说过么,‘男女授首不亲’。我决定听你的话,自今而后,除了打架杀人之外,决不碰臭男人一根手指头儿。嘻嘻!” 江浪皱眉道:“那我大牛哥的穴道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一直僵在这里?” 花小怜轻声道:“我倒是有个法儿,既不用我动手,也能解你大牛哥的穴道。”江浪道:“什么法子,快说!” 花小怜侧头凝视着他脸,若有所思,过了片刻,道:“这里有套点穴功夫的口诀,叫做‘兰花指法’,你须记清楚了。”便一句句的将口诀教了江浪几遍。 待得江浪背诵无误,她忽地粉脸一红,轻声道:“我要你答应我,这种指法只你一个儿修炼,不可传给任何人。连你老婆鲍小昙都不可以!” 江浪急欲亲手替郭大牛解穴,喜不自胜,点点头道:“我答应你!” 他知道武林各派规矩森严,本派功夫不得随便传于别派人士,虽偶有破例,但那所传之人往往须得立下重誓,决计不会再传于外人。倘若违背,势必为武林同道所不容,甚至难以在江湖上立足。 想到这里,他转过身来,向花小怜望去,心道:“这套‘兰花指法’灵动精妙,变化多端,乃是花姑娘的独家秘技。我既有幸练此神技,今后决不胡乱外传,也决不用此指法伤害一人。” 这时律花二女见郭大牛穴道已解,一起缓缓走近。 花小怜问江浪道:“郭六婶贪图你娘子之物,着实可恶,你当真决定既往不咎了么?” 江浪点头笑道:“我们乡下人向来清贫,赚钱不易,一下子见到许多金银首饰,起了贪心,其实不足为奇。此事倒也情有可原。六叔和六婶也只不过是一时糊涂,并非贪婪成性,须怪不得他们。” 律灵芸问道:“你准备怎么安置他们?” 江浪沉吟道:“他们一家人都不是武林中人,我不想让他们卷入江湖纷争。我想租一艘客船,送他们回宿迁!” 说到这里,他转头望着郭大牛,笑道:“大牛哥,你想不想回去?” 郭大牛侧头一想,连连点头,说道:“我想回家,种地也好,染布也好,反正一刻也不想呆在这鬼地方。江浪,你们都是有本事的人,一根手指头儿便可要了我的小命。我可不想什么闯荡江湖,在外面陪着你们发疯!” 郭六叔夫妇自然也想尽快回乡。纵横江湖,争强好胜,打打杀杀,本来便与寻常百姓无关。 律灵芸对船夫道:“田大哥,有劳你了。辛苦你把他们一家三口平安送回宿迁,不得有失!”那船夫躬身道:“小人明白。请小姐放心!” 郭家三口临行之前,江浪将银子留在船上。 花小怜也将一锭十两重的银子塞在郭大牛手上,笑嘻嘻的道:“这两日没少欺侮你,真是抱歉。些些茶资,还请郭大哥笑纳。”律灵芸也赠了十两银子。 郭家三口推辞不掉,想起此行虚惊一场,平白得了许多银两,均自意外之喜。 江浪与郭家三口又说了一些不相干的闲话。提及家中之事及恩师坟墓,郭大牛自是拍胸膛担保,由他负责照看。 江浪见郭家三口归心似箭,急于离去,似乎又唯恐有变,显然怕了“妖女”花小怜,于是吩咐船夫拔锚起碇。 郭氏一家在江浪挥手相送之下,兴兴头头的回宿迁去了。 江浪和律花双姝待船儿起行之时,走到船边,各自飘身而下。律灵芸在前、花小怜居中、江浪随后,三人足点木板,在湖面之上借力飞跃,鱼贯而前,相继掠到右侧船上。 江浪是最后一个跳到右侧的船头。甫一站定,却见一名头挽双鬟的青衣少女正自喜孜孜的打量着自己,桃笑李妍,满脸欢容,却是律灵芸的侍女小菊。 江浪喜道:“小菊姑娘,你在这里啊!”上前深深一揖,庄言道:“多谢小菊姑娘替我寻回我岳……鲍夫子尸体,大恩大德,不敢相忘!” 小菊万福回礼,格格笑道:“啊哟,不敢当!江大哥,咱们都这么熟了,用不着这么客气罢。再说了,我可是奉我们小姐之命行事,你真要感谢,还是谢我家小姐罢!” 江浪笑道:“你家小姐当然得谢了。但是你千里迢迢,奔波劳碌,这份恩德,江浪自当永志不忘!”他说的倒是真心话。 其时他既得知律灵芸乃是妻子鲍小昙的孪生妹妹,做妹妹的出力寻觅自己亲姊妹,原是应有之义,心中对她的感激之情反倒淡了。 既是自家人的事情,当然不必言谢了。 小菊笑了一笑,欠身退立一旁。 律灵芸嫣然道:“小菊,江公子确是真心感激你,你也确是不虚此行,当得起他这一拜。你也不必客气啦!” 小菊笑嘻嘻的道:“那好罢。小姐,奴婢这次江北之行,倒是大开眼界。江大哥家乡的马陵山当真是山明水秀,风景清雅,呆了这些日子,我是乐不思蜀,都有点儿不想回来啦!嘻嘻,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不虚此行。” 律灵芸微笑道:“既然风景这么好看,以后常常去赏玩便是。” 小菊转头望了望渐行渐远的那艘客船,小脸微侧,问江浪道:“郭六婶一家都走了么?” 江浪道:“是啊。他们不习惯在外地久耽,还是回到自己家乡好一些!” 小菊一伸舌头,道:“这么一说,都怪我不好。是我费了不少口舌,才把他们一家三口连哄带骗的带到姑苏来的。唉,从昨儿到达苏州之后,我便躲在这只船上,都不好意思过去见他们啦!” 江浪微笑道:“也没什么。六婶一直在夸你呢,你人品好,嘴巴甜。” 花小怜在旁忽道:“江公子,你想骂我人品差,嘴巴坏,直截了当的冲着我说便是。哼,干么还要转弯抹角,绕这么大的弯子!” 江浪一呆,没料到不意之间的一句言语,竟尔得罪了此女,搔了搔头皮,支吾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花小怜板起了脸,瞪目而视,并不回答。 律灵芸和小菊均默不作声的站在一旁,笑吟吟的望着江浪,瞧他如何化解花小怜的怨气。 江浪摇了摇头,心想这位花姑娘一忽儿妖媚,一忽儿正经,一忽儿热情,一忽儿冷峻,委实令人莫测高深。他想不出该当如何劝解,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便在这时,忽听得一声长笑,船头多了一人,正是水天教的公孙教主。 船上众人除了江浪之外,尽皆拜倒,齐道:“参见教主!” 公孙教主略一点头,道:“都起来吧!” 律灵芸先行起身,走近前去,轻笑道:“妈,你身子大好了么?”拉着她手,靠在她身边,颇有几分小女孩儿的撒娇意。 公孙教主微笑点头,伸手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抚摸著她的秀发,道:“服食了你表哥孝敬的高丽参,暂时好多啦。嗯,我听白儿说你做了‘拥翠堂主’之后,颇为尽职,这些时日带同林副堂主一起在湖州击毙了从西域来中原捣蛋的四名高手,收获不小么?” 律灵芸抿嘴一笑,道:“表哥说话总是有些夸张。只不过这次湖州之行也不是女儿一个人的功劳,林副堂主功不可没,下面的两位香主也出力甚多。本来表哥要协助贺长老和柳大侠主持英雄大会的,听说我们堂中有事,他又不放心我,一定要跟了我同去湖州,美其名曰‘掠阵照应’。妈,女儿已经长大了,你既委派我担当‘拥翠堂主’,便应让女儿一个人作主才是,干么还要派表哥监督啊?” 江浪在旁听得她母女对答,心道:“原来律姑娘和公孙公子这些天一直不见人影,却是去了湖州。” 却听公孙教主笑道:“你表哥比你年长了几岁,他可是个老江湖了。你不想多跟他学学应对江湖上的鬼蜮技俩么?” 律灵芸秀眉微微一蹩,道:“女儿现下想明白啦。既然身在江湖,须当好生应对,我还是想独个儿担当。妈,你倒是想想,我若事事总让表哥在旁掠阵,危难时出手相助,你女儿岂非成了傀儡堂主?” 公孙教主甚是好笑,微一沉吟间,道:“本来我还想让白儿和贺昌再多教教你的,只是我看你一直也没什么兴趣。难得现下你能自个儿提出来,看来你近日倒是变化不小。好,咱们娘儿俩便一言为定。芸儿,你别忘了,这话可是你自个儿说的,我明儿便知会白儿,让他专务‘青云堂’职责,不再兼顾你拥翠堂的闲事了。只不过,咱们把话说在前头,你若是有了麻烦,应对不了,可不许抱怨!” 律灵芸扁了扁嘴,嗔道:“公孙教主,原来你的女儿在你眼里便是一个草包啊!你别忘了,这次我们‘拥翠堂’在湖州格杀的这几个西域来的坏家伙,手底功夫可不低!” (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谈。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修改了一下前几章中的错别字。许多地方写得连自己也摇头,难怪点击订阅不尽人意。我不知道这本小说到底在读者心中是什么样子,但是很期待能有行家里手进行点评雅正。一个人苦苦创作,颇有天地悠悠,恨无知音之慨。在起点时还有不少互动,现在竟成了一个人的奋斗。好想早点结束这部小说。下一部小说,一定不这样写!) 本源自看 第32章 兰花神指(三) 第32章兰花神指 三十二、兰花神指 公孙教主双眉微皱,道:“这几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当真是西域人么?为何没留下一个活口?” 律灵芸撅嘴道:“这些贼人定要‘不成功,便成仁’,技不如人,一落败便即横剑自尽。连表哥也拦不住,女儿又有甚么法子?你没见过,那些恶贼都是西域胡人,个个生得青面獠牙,高鼻深目,丑也丑死啦。乍一看去,倒是跟那个雷奴长得差不多,只不过身材没雷奴那么魁梧罢了。据林副堂主得到的消息,贺家庄行刺之事,便是这些家伙及其同党暗中所为。他们满拟在贺家庄生事,浑水摸鱼,设法行刺柳正义大侠和少林至正禅师,伺机夺取藏宝图的。” 公孙教主蹙眉不语,过了半晌,问花小怜道:“花总管,你怎么看这件事?” 花小怜听得教主相询,双蛾微蹙,沉吟道:“柳正义召开‘百派英雄大会’确是一招连消带打、以攻为守的妙着。试想百派英雄云集,其势何等强大?倘若雷奴之流想要阻止,根本便是螳臂当车,自取其辱。但是雷奴那厮明知其不可而为之,属下以为,对方此举,多半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公孙教主向花小怜点头一笑,颇有赞许之意,她又问江浪道:“江掌门,你是神拳门掌门人,当日在三才门邱掌门府上,曾经跟雷奴交过手。后来在贺家庄,你也曾经遇刺过。你且说说,你觉得那些刺客,跟雷奴像不像是一路?” 江浪凝神思索,过了半晌,躬身说道:“小……晚辈以为,他们不太像同一伙人!” 他本来想自称“小婿”,但见公孙教主瞧向自己之时,微微摇头,心中一凛,登时想起她先前交待自己和花小怜,关于她与鲍小昙的母女渊源,务须暂时秘而不宣,便将“小婿”改口为“晚辈”了。 公孙教主道:“哦,何以见得?” 江浪道:“那天晚上来了不少刺客,行刺云总镖头、彭掌门及晚辈等人。事后晚辈琢磨之下,觉得这些人多数为汉人,并非西域人。尤其与飞松道长在庄后交手、后来死于律姑娘剑下的那个刺客,更是使出了中原各派剑法。总之他们的言行举止和雷奴主仆一点儿也不像!” 公孙教主微微颔首,道:“不错,适才飞松道长也是这么说的。只是柳大侠以为,西域巨人帮有个古怪规矩,雷奴被其同党所杀之后,那些人势必要完成他生前未了之事。如果按照这个说法,似乎便可解释为何那晚在贺家庄有人专门针对邱府中做客的几位掌门人发难了。” 说到这里,她斜眼微睨,一双眸子精光炯炯,眼光在江浪脸上滚了两转,道:“其实对方自始至终,倒也计划周详,只不过推究起来,他们却又百密一疏。那便是,神拳门突然间冒出了一个了不起的少年高手!不但雷奴打不败,而且连刺客也不成,哈哈!” 律灵芸睁大了一双明亮的妙目,望望公孙教主,又望望江浪,脸现诧异之色,问道:“这倒奇了。妈怎么跟江公子这么熟了?你们不是初次见面么?” 公孙教主哈哈一笑,道:“那有何稀奇?昨天夜里,我安排人把江掌门从客栈里引出来,询问关于他妻子之事。芸儿,你可别忘了,是你先在我面前提及江浪寻妻之事的!” 律灵芸秀眉紧蹙,道:“是啊,我那天是提过江浪新婚妻子的事情。妈,你这次重返姑苏,该不会也对这件事也大感兴趣了吧?”她心下嘀咕,倘若母亲肯予援手,江浪寻妻之事,势必容易得多了。 公孙教主笑道:“既然这个世界上有一位跟我女儿一般漂亮,一般出色的小姑娘,这等奇事,我总得好好看个究竟罢。再说了,你派了小菊前往江北,动用了本教的‘水天令’,如此兴师动众,本座身为教主,焉能不闻不问?” 律灵芸听到母亲确有援手之意,心下甚喜,红红的樱唇抿了抿,掠了江浪一眼,道:“我一到船上,只顾着跟小菊说话。没想到江公子和教主妈妈已经见过面了。” 说到这里,俏脸微微一红,将头转了开去。 花小怜忽地接过话头,问道:“教主,适才你老人家的意思是说,柳大侠所说的那个理由有点牵强。难道巨人帮中没有那个所谓的规矩?” 公孙教主摇头道:“那又不然,其实柳大侠的说法也没错。据我所知,西域巨人帮也的确有这条‘同伴死后,助其完成生前未了之事’的古怪规矩。而且,巨人帮主自个儿也是汉人,他的手下当然也不乏汉人。只不过,江掌门之言更加符合当日实情。那天夜闯贺家庄行刺的高手,未必便是巨人帮主手下。” 她见律灵芸、江浪、花小怜等都凝神静听,便微微一笑,淡然道:“其实这次闯入中原的巨人帮众,主要便是雷奴一行人,旨在追杀‘酒泉三杰’,抢回‘乌孙宝藏’地图的。” 花小怜接口道:“教主,你的意思是说,自雷奴被擒之后,巨人帮一行人便不成气候。此后再出现的所谓‘巨人帮高手’,极有可能都是别人假冒的!” 公孙教主微笑道:“还是小怜心思细密,最先猜到这一层。你且说说,为什么会有贺家庄的行刺之事?” 花小怜一凝思间,道:“难道是有人故布疑阵,引开柳正义和中原群雄的视线?旨在令大伙儿心生误会?” 公孙教主微微点头,沉吟道:“不无可能。雷奴此行本来只是奉命从‘酒泉三杰’郑氏三兄弟手中夺回地图。不料郑伯义临死之前,将所谓的宝藏地图交给‘两广大侠’柳正义手上。柳正义携之东来,一路上曾多次被雷奴及其同伙追杀。雷奴没想到柳正义会召开百派英雄大会,以整个中原武林之力,联手对付巨人帮。从雷奴的所作所为看来,此人是一个狂妄自大的家伙,以为凭一己之力,便可遏止百派英雄。” 她目光从各人脸上逐一望去,顿了一顿,续道:“这只是我自己的推测。其实还有一种可能,便是雷奴也被人利用了。只可惜他主仆三人一死,线索便断了,那个利用他的人便极难再查得出来。” 花小怜俏目一转,瞧了江浪一眼,道:“真可惜!雷奴本来可以在中原武林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却万万没有想到,竟会阴差阳错的败在江掌门之手。” 公孙教主淡淡一笑,说道:“于是有人开始利用这件事做文章,想要除掉江掌门。雷奴已经成了阶下囚,不足为虑。那夜的行刺之事,对方的真正用意,多半便是你适才所说的‘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律灵芸皱眉道:“妈,小怜姐姐,你们的意思是,江公子便是那个‘沛公’!” 公孙教主微笑道:“不错。据我推测,极有可能是江浪击败雷奴之后,无意中得罪了甚么人。那些人蓄意报复,才专门设的这个局。其实云胜、彭长发、月明和尚、邱掌门等人遇刺,只不过是对方顺势而为,旨在惑人耳目!” 江浪听了这句话,耸然动容,道:“原来,原来贺家庄夜袭之事,对方,对方竟然只是为了杀我一个人!” 公孙教主点点头,道:“也不尽是为了杀你一个人,更有威吓中原群雄之意。本来云、彭、邱等人只要不再参加英雄大会,最多是断手断脚,跟‘断魂枪’候天来、‘五凤刀’曲修文等几派掌门下场一样,未必会有性命之忧。但是当日你一剑打败了雷奴,既打乱了人家的如意算盘,又出尽了风头。数日来已经有人想要置你于死地,却也是事实!” 说到这里,她又是一笑,道:“你别忘了,昨晚的那个灰衣剑手,或许与此事无干。但他显然也很想击败你,甚至也恨不得置你于死地!” 江浪想起昨夜月下较技之事,又想起贺家庄遇袭之事,怔怔不语。 律灵芸甚是奇怪,秀眉微蹙,问江浪道:“江公子,我妈说的‘灰衣剑手’是什么人啊?昨夜发生了甚么事?” 江浪听到律灵芸这么问,一怔之下,奇道:“昨夜之事,你不知情么?”他只道律灵芸定是跟在公孙教主身边,没料到她竟对昨夜之事浑然不知。 律灵芸摇头道:“我这几日一直率领本堂兄弟和我表哥在湖州一带追查敌踪,也是昨儿刚刚接到本教讯息,知道教主又回了姑苏,这才急急赶回来的。昨夜到底是什么事,我半点也不知情。” 江浪方始恍然,低头沉思:“看样子律姑娘还不知道她跟我娘子是亲姊妹!怎地公孙教主还没将此事告知她?” 律灵芸见江浪蹙眉不语,便不再问,向公孙教主道:“妈,怎么自从柳大侠携了那所谓的‘乌孙宝藏地图’来江南之后,女儿总觉得,江湖上便开始不太平了。倘若当真如他们所言,巨人帮主祸乱中原,本教是否要公开出手?” 公孙教主摇了摇头,道:“你爹爹当年辞去武林盟主之位,率领本教功成身退,便是不愿将这么多兄弟再卷入江湖恩怨,徒惹无谓纷争。我接替你爹的教主之位,这些年来也一直不愿轻易涉足江湖之中。芸儿,你可知我为何如此依样学样的行事?” 本書首发于看書网 第33章 太湖舟中(一) 第33章太湖舟中 三十三、太湖舟中 律灵芸俏目一转,轻笑道:“教主妈妈的南海派‘大须弥手’加上爹爹的‘无双神剑’,功夫早已天下无敌。想必你老人家是厌倦江湖纷争,不理尘务,是也不是?” 公孙教主笑了一笑,侧头打量着女儿,啧啧称奇,道:“奇哉怪也!芸儿,你还是水天教的小公主么?这两年来,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跟我说笑。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何以短短数日不见,我女儿竟然如同变了一个人似的?哈哈!” 花小怜在旁听了,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若有意,若无意瞧瞧江浪,又瞧瞧律灵芸,秋波流转,妩媚不胜。 律灵芸星眸回斜,望了花小怜一眼,见她嘴角边微微撇嘴,似笑非笑。她想起适才二人的对答,突然间粉脸飞红,心中一动,颤声道:“小、小怜姐姐,你倒是猜一猜,咱们公孙教主为何不愿本教再插手江湖之事?” 她问话之时,急忙连眨了三下眼睛,口唇微动,微有焦急之意。 花小怜情知律灵芸是怕自己胡言乱语,这才岔开话题,心下好笑,咳嗽一声,皱眉道:“你们汉人史书中有个故事,话说当年汉高祖刘邦做了皇帝,用的是萧何做丞相。后来其子惠帝刘盈继位,用的是曹参做丞相。曹参接任相位以后,清静无为,从不扰民,一切法度规矩,全然遵照萧何旧习。” 律灵芸这才放下心来,向花小怜点头示谢,秀眉一蹙,喃喃的道:“萧规曹随,萧规曹随。”突然拍手笑道:“我明白了。治国施政如是,统驭江湖第一大教亦复如是。我妈话中之意是,不愿轻易破坏我爹当年制定的教规和方略,确保本教基业不倒。” 公孙教主摇头叹息,道:“这个比方虽然不太妥当,但也有些意思。你们两个小丫头倒是挺会剖析么。历来明君良相治国,皆以不扰民为先。本教前任律教主当年所以率领合教数万之众退隐江湖,便是担心教中一干首脑把自己当作中原武林的大救星和大功臣,居功自傲,威福自用。倘若如此,或许能逞强于一时,但最终势必为天下群雄所忌,只怕我水天教灭亡之期,亦不远矣!” 江浪在旁听了这话,心头一凛,寻思:“岳母之言,甚有道理。看来岳父当年不愿继续做武林盟主,不争名夺利,拿得起放得下,确是了不起之至。记得师父他老人家常常说什么‘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多半便是这个道理。” 公孙教主忽道:“咱们说了许多不相干的闲话,没说到正题。话还得说回来,本教虽不理会江湖之事,但不是说便当真‘不问世事’,不管中原武林死活了。我派了贺昌、公孙白二人襄助柳正义和中原各派,便是要估量形势,从长计议。若是柳正义的‘五行大阵’能击败敌人,解此困厄,自是最好不过。若然不顺,本教也决不会袖手旁观!” 律灵芸微微点头,若有所思,忽又斜眼瞧了江浪一眼,心中一动,问公孙教主道:“妈,你极少当着外人的面谈论这些事情。江公子可不是水天教中人,你怎地……” 公孙教主哈哈一笑,道:“芸儿,是你跟我说的,江公子救过你和小菊,是个侠肝义胆的年轻人。他千里寻妻,又是个有情有义的大丈夫。昨夜我让小怜以‘美人计’相试,这小伙子居然也不为所动。如此一个好后生,真君子,为娘的当然想收为己用了!江公子么,当然不算外人!” 律灵芸听了母亲之言,又惊又喜,浅笑嫣然,摇头道:“妈,你别忘了,这位江公子乃是神拳门的掌门人。他又怎会加入水天教,奉你号令?” 公孙教主微笑道:“那也说不准。” 律灵芸双蛾微蹙,问江浪道:“江公子,你是否同意加入本教?” 江浪听得她母女对话,早知律灵芸会有此问,摇头笑道:“我是神拳门中人,自然不会另投别派。只不过,当年的律大侠和现今的公孙教主都是我敬重的英雄前辈。只要公孙教主她老人家有所吩咐,我江浪一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他自知晓公孙教主便是妻子鲍小昙的生母之后,便即认了这位岳母大人。在他心中,俨然已将公孙教主当作了亲人和长辈。他自幼无父无母,跟着严师长大,甚少天伦之乐,此刻一旦有了岳母,心中油然而生亲近之情。至于这位岳母是领袖群伦的武林英侠,抑或是农妇村女,他却压根儿没在意下。 律灵芸一双妙目凝视着江浪,眼光中微有困感的眼神。她心下奇怪,这才短短数日不见,江浪似乎也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 江浪这时已听出律灵芸丝毫不知自己还有个亲姊妹,亦即自己其实是她的姊夫。 言念及此,他心中没来由的一惊,只觉头脑中一团混乱,暗想:“万万料想不到,原来律姑娘竟是我娘子的孪生妹妹,难怪她姊妹二人相貌如此神似,连我也差不多认错了人。唉,想不到,当真想不到!” 一时呆立不动,也不知是喜是忧? 公孙教主听江浪这么说,向他点头一笑,略一沉吟,道:“江掌门和花总管留下来。芸儿,你带小菊回拥翠堂罢。如今中原有柳正义和至正禅师、云雁道长主持‘五行大阵’,武林之中暂时不会有事。至于西域巨人帮主潜入中原的一干手下,柳正义定有应对之策,你和白儿也不必再理会了。切记,本教既已退出多年,须得安分守己,任何人不得打着本教的旗号公然插手江湖中事!” 律灵芸应道:“女儿理会得。”带同小菊依礼向教主告辞,走到船边,忽又回头,轻声道:“妈,女儿派小菊前去打听江公子妻子之事,已经略有眉目。我想一会儿等候江公子一起走,跟他商量如何营救那位鲍姑娘脱险。” 公孙教主摇头道:“不必了。昨儿你回来之前,小菊已经向我禀报过了。这小丫头真的挺能干,此次江北之行,她查到不少关于江掌门夫妻二人的消息。剩下来的事情,江掌门身为鲍小昙的丈夫,理应由他亲自出手。你们便不必再插手了。我留他在此,另有要事,你们也不必等他啦!” 律灵芸显然没料到母亲竟对江浪夫妇之事如此看重,暗暗奇怪,心想自己只是上次跟母亲提过江浪按图寻妻、鲍小昙容貌跟自己相似,当时母亲口气甚是冷淡,并不怎么在意。何以她这次回姑苏之后,竟会亲自过问此事?抑且,甚至还把江浪本人也召了过来?详加盘问? 她忽又想起一事,问道:“妈,你派人到湖州召回我和表哥。表哥从昨晚见你一面之后,便即只身外出,迄今未见踪迹,他又去了何处?” 公孙教主负手背后,观望着远处湖上的渔船,淡淡的道:“告诉你也不妨。我让白儿去了田府,带‘快网’田七来见我。” 律灵芸“哦”了一声,回眸看了江浪一眼,嫣然而笑,欲言又止,终于向他举手作别,携着小菊的手,身轻如叶,飘然跃向岸边。 江浪目送律灵芸、小菊二女飞身上岸,心道:“不知道律姑娘若是知道小昙是她亲姊妹,会不会高兴得什么似的?” 公孙教主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道:“浪儿,你须记住我说的话。此事暂时不可告诉任何人,包括芸儿。” 江浪点了点头,道:“晚辈理会得。” 公孙教主道:“我要带你到陷空岛走一趟。你还有没有别的事?” 江浪想了一想,踌躇道:“莲儿……也就是青龙镖局邓总镖头的千金邓莲儿姑娘还在客栈等我,还有我的马匹行李。小……晚辈怕莲儿她一直见不到我,会担心的。还有她一个单身女孩,我也不放心她。” 公孙教主微微一笑,点头道:“这个好办。”转过身去,径自进了船舱,不再出来。 花小怜在旁边听着二人对答,默不作声,这时忽然向一名船夫吩咐道:“开船罢,去陷空岛!” 那船夫应了,拔锚解缆,扬帆向湖中驶去。左侧那艘停厝着鲍东来尸首的座船不即不离的跟在后面。 两只船一前一后。三角帆吃上了缓缓拂来的北风,在太湖之中疾行。 其时湖上晓雾虽渐渐散去,但天空中乌云蔽日,朔风呼啸,阴气颇盛。 江浪见公孙教主不再现身,呆立船边,伸手搔搔头皮,张了张嘴巴,只想询问邓莲儿该怎么办。 花小怜忽地微微一笑,红红的樱唇张了几下,似乎在说什么,却并不发声。江浪眼中所见,却是红红的樱桃小口,白白的珍珠贝齿,一呆之下,越发莫明其妙,不明所以。 花小怜见江浪脸现迷茫之色,白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又伸出皓白如玉的纤手,指着自己的红唇,又遥指着岸上,连比带划,连打了好几个手势。江浪想了好一阵,这才醒悟,原来她手势的意思是公孙教主使了“千里传音”功夫吩咐岸上的随从,自会有人招呼邓莲儿。 江浪知道“千里传音”可以声传数里,抑且将声息凝聚成一线,说话者以深厚内力,将说话送入听话之人的耳中,旁人即是靠在那听话人的身边,亦无法听闻。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惘 第33章 太湖舟中(二) 第33章太湖舟中 三十三、太湖舟中 忽听公孙教主道:“江浪,你进来罢。小怜,你自己到后舱吃早点罢,今儿就不让你作陪啦!” 花小怜应了一声。她笑了一笑,向江浪伸了伸舌头,扮个鬼脸。 江浪报以一笑,一整衣衫,举步便行,擎帷进了船舱。 却见公孙教主端坐舱中,左手持杯,右手执书,正自饮茶看书。神色闲适平和。江浪恭恭敬敬的垂手侍立一旁,默不作声。 船舱中床帐几桌、一应起居之具齐备。但见云板花瓶,笔墨纸砚,陈设得甚是考究。江浪见此格局,暗暗嘀咕,这间船舱多半便是岳母处分水天教教中事务的临时所在。 公孙教主身旁小几上放着一个青铜香炉。只见一缕青烟,从香炉顶上雕着的凤凰嘴中袅袅升起,江浪鼻中闻到一缕幽幽清香,似兰非兰,似麝非麝,闻着不觉沁人心脾。 不知如何,江浪只觉公孙教主气度雍容、清雅高华,容色间自有一副端严之致,不怒自威,令人一见之下,肃然起敬,不敢逼视。 其实也不奇怪,若无如此风采气度,又怎能生下鲍小昙、律灵芸这两位一笑倾城,再笑倾国的美貌佳人? 更何况眼前这位中年美妇另有一个身份,乃是江湖上黑白两道人人敬畏、个个景仰的天下第一大教“水天教”教主。 “冷月无声,水天一色”。连江浪这个新出道的江湖后辈也从关山、欧阳明等口中没少听过这句话。 船行甚速,湖上清风拂动船帆,猎猎作响。 公孙教主不动声色的品茗看书,并不言语。 江浪静立不动,眼观鼻,鼻观心,便似老僧入定一般。他跟随恩师曲中流日久,于这种服侍长者的情形,却也习以为常。 隔了好一阵,公孙教主放下茶杯,将书也抛在一旁。那书自行合拢,正面向上,却是一部《春丘左氏传》。 江浪见了,便即蹑步而前,伸手提起几上的细瓷茶壶,在杯茶上续了热水,又即悄然退回。 公孙教主微一点头,嘴角边露出微笑。 虽则她看上去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情,其实当然是在暗暗观察江浪,对于这个女婿品行,她心中自有一番褒贬。 她右手持杯而饮,左手向对面的座位一指,说道:“浪儿,坐下说话罢。” 江浪恭恭敬敬的应道:“是。”依言就座。 公孙教主嘴角向那部《左传》微微一努,道:“浪儿,你说这部左丘明的《左传》写得如何?” 江浪摇头道:“回岳母大人,小婿自幼读书不多。我不曾读过《左传》,不敢妄评!” 公孙教主笑了笑,又道:“渴了罢,自己倒茶。桌上有点心,你可自行取食!” 江浪道:“是。”便长身而起,替自己斟了一杯茶,默默喝了。 公孙教主微笑道:“这种茶叶是小怜那丫头送给我的珍品,出自她老家云南一带,叫做‘普洱’。味道如何?” 江浪又摇头道:“小婿惭愧。我自幼清贫,一直都是粗茶淡饭,对于茶道,半点也不懂。” 公孙教主淡淡一笑,道:“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江湖中人都说,神拳门三位老师傅,曲中流便是当今的贤者颜回。箪食瓢饮,贫贱不能移。浪儿,你身为曲支传人,多半也算是个隐士罢?” 江浪倒是听曲中流说过孔子的得意弟子颜回事迹,便道:“先师寂静自守,安贫乐道。小婿远所不及,不敢妄称隐士!” 公孙教主双目微闭,寻思片刻,缓缓道:“看你适才替我倒茶的手法,倒是中规中矩,只不过更像是在斟酒。嗯,神拳门的曲中流只喝酒,不饮茶,是也不是?你师父平日都是喝些什么酒?” 江浪一怔,忽然省悟,岳母定是从自己的倒茶手法中看出侍奉恩师的斟酒姿式,便道:“先师他老人家偶尔会喝一些本乡……嗯,便是马陵山泉水所酿的大曲,那酒够醇,喝了也不上头。” 公孙教主睁开眼睛,忽道:“你看到我,怕是不怕?” 江浪又是一怔,定睛望去,只见公孙教主虽则仍自端坐不动,但不知为何,她身上忽地发出一股奇异的罡劲。虽则无形无色,无声无息。肉眼自是难见,然而这股力道铺天盖地,袭人周身,压迫甚劲。 江浪骤觉身周气流略有异状,随即胸口气塞,呼吸艰难,差点从矮凳之上仰面翻倒。他一惊之下,急忙凝神运功,将“混沌诀”真气游走于四肢百骸,遍布各处经脉,对抗那无处不在的压力,护住周身。 公孙教主仍是微笑道:“你不怕我么?” 江浪见公孙教主说话之际,那股无形真气丝毫不减,显然她内力惊人,收放自如,并不以言谈说笑而有所波动,心下愈益敬畏,催动真气,咬牙强撑,说道:“有点怕!” 公孙教主笑了笑道:“你的内力不错,想必曾经服食过灵丹妙药。神拳门的武功乃是外门功夫,且跟我说说,是谁传你的这套内功心法?” 江浪微一踌躇,一面运气相抗,一面缓缓答道:“请岳母大人恕罪则个。小婿确曾服食过灵丹妙药,但是传我功夫之人,我,我曾答应过他,不便将他传功之事说出来!” 公孙教主听了这话,不由得凤眼圆睁,眼中精光大盛,目不转睛的瞪视着江浪,霎时之间威势慑人,压力骤强,她伸掌在桌面一拍,砰的一声,桌上的茶壶、茶杯、果碟、糕饼等物都跳了起来,热水也溅了不少,流到舱中木板上,佯怒道:“甚么,竟有这等怪事?连对我这个岳母大人也不能说么?” 便在这时,江浪身周压力斗然间轻了,公孙教主显已收功。只是她阴沉着脸,神色甚是不快。 江浪此刻虽无外力压迫,却更加惶惑,胀红了脸,又惊又惧,急忙站起身来,垂手而立,结结巴巴的道:“小婿答应过人家,真的不能说。请岳母大人责罚!” 公孙教主侧头斜睨,木无表情,过了一阵,容色便霁,仰天打个哈哈,道:“好,很好,果然是一个言而有信的小伙子!坐下,坐下说话!” 江浪但觉全身一片冰凉,大汗淋漓,湿透衣衫,伸手抹了抹额头冷汗,道:“是。”又即落座。 公孙教主温言道:“浪儿,你能信守诺言,殊为难得。适才我只是试探你,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来,陪我吃点心罢!” 江浪这才放下心来,陪着岳母用了早膳。 饭后,公孙教主让江浪取出鲍小昙留下的那幅鸳鸯锦帕和郭六婶退还的绣花荷包,仔细端相,更将荷包中的珠钗耳环拈在手中摩挲良久,双蛾紧蹙,摇头叹息,默不作声。 突然之间,她眼前一亮,从一干首饰之中捡起一串手链,嘴角微露笑容,点了点头,喃喃的道:“原来如此。嗯,果然是个联明丫头!”转过脸来,对江浪道:“这些首饰,你可曾见小昙佩戴过?” 江浪摇了摇头,道:“新婚之后,小昙只是戴了一副耳环和珠钗。这些首饰,小婿从未见她戴过!” 公孙教主点一点头,将那手链递在他眼前,道:“你好生瞧瞧这个佛珠手链。且瞧瞧有何不妥?” 江浪早已看出岳母显然只对妻子留下的这副手链大感兴趣,连那鸳鸯手帕也浑不在意,微感奇怪,便即伸手接过,细细查看,只见那是以十八颗菩提子串成的佛珠手链,非金非银,更非玛瑙宝石,实不似值钱之物。 他翻来覆去的细看了数遍,却看不出有何异状。 公孙教主见他伸手搔头,满脸迷惘之色,微笑道:“是不是觉得这么多首饰之中,唯有此物最不起眼,也最不值钱?” 江浪想了想,说道:“是啊。这也不像是什么贵重宝贝啊?即便送到当铺,也换不到多少银子。” 公孙教主叹了口气,道:“幸亏如此,那个郭六婶夫妇才没有把此物变卖出去。”顿了一顿,双目凝视着江浪,道:“按照小昙的本意,这包金玉首饰留给你,也是希望你以后能安稳过活。万一有那么一天,你穷困潦倒,定要变卖这些东西之时,必定会拣值钱的金钗玉环去卖。倘若如此,到最后唯一能留下来的物事,只怕便是这一副手链了。是也不是?” 江浪缓缓摇头,脸现坚毅之色,说道:“无论如何,我也决计不会变卖娘子的物事!” 公孙教主一声叹息,又拿回那手链,说道:“这佛珠手链平平无奇,本是以十八颗菩提子连串而成。但是小昙用心良苦,却也全系于这佛珠之上!” 江浪闻言一惊,道:“岳母大人,这究竟怎么回事?我不明白?” 公孙教主抬头望着舱顶,凝神思索,脸上神情变幻,半晌不语。 江浪不敢打扰,只是默默地盯着那手链,百思不得其解:“小昙留下这些首饰,无非是为了让我度日之用。难道还有其他用意?岳母刚才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公孙教主忽道:“东西都收起来罢!浪儿,这个手链先借我用两天如何?” 江浪忙道:“岳母大人说哪里话来?这些本是令爱千金之物,便是全部归还给你,也是天经地义,何谈相借?您老人家这话,可折杀小婿啦!” 本書源自看書蛧 第33章 太湖舟中(三) 三十三、太湖舟中(三) 公孙教主哈哈一笑,道:“小昙虽是我闺女,我却从未抚养一天,倒是你这个做丈夫的跟她相处多日。既然贤婿这么说,我先收下此物了。” 江浪重行将锦帕和荷包收入怀中,问道:“却不知岳母大人适才所说,小昙留下这手链,究竟有何用意?小婿愚蠢,实在想不明白。” 公孙教主笑了一笑,道:“也没什么。先不提这个了。浪儿,你快好生跟我说说,我这个闺女,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浪一呆,没料到公孙教主忽然间却转过话题,开始说笑起来。只不再接续先前关于佛珠手链的话题。 公孙教主又问及鲍小昙性情如何、喜欢什么等等。问来问去,问的尽是生活琐事,竟也如普天下的慈母情怀一般无异。自己闺女喜爱穿什么样的衣服?绸的还是布的?红色的还是绿色的?爱吃什么样的菜肴?甜的还是酸的?面食还是米饭?口音是什么腔调,是南方的,还是北方的?好不好听? 江浪据实以答,心下不自禁的暗暗好笑。 但见公孙教主絮絮烦烦,问个不休。话题总是不离鲍小昙的言行举止,一颦一笑,一直询问了大半天,意犹未足,俨然一副慈母模样。却哪里像个统率数万英雄豪杰、叱咤江湖的天下第一大教教主? 公孙教主听江浪谈及鲍小昙温柔美丽,斯文娴静,动静合度,知书识礼,当真可爱之极,不由得心花怒放,连连微笑点头。 江浪说到后来,实在已无话可答。 公孙教主低头沉思半晌,忽然想起一事,道:“对了,飞松道长适才还向我提到了你。你可知他来探望我,所为何事?” 江浪一呆,道:“小婿不知道。飞松前辈乃是黄山派掌门,武林中的前辈高人。小婿跟他老人家的弟子罗丰少侠、韩竹君姑娘都是江湖道上的朋友。”说到这里,忽地想起此事岳母大人早已知晓,便即住口。 公孙教主微笑道:“飞松道长跟我夫妇乃是相交多年的老朋友。当年你岳父率众歼魔之时,‘黄山三老’均出力不小。道长此来,跟我谈及此次百派英雄大会之事。还有一件事情,他近来得了一块天外陨石,正四处寻访铁匠,意欲锻造成一把天下无双的神兵利器。” 她瞧了江浪一眼,续道:“另外,他还专门提及关于你的一件事。他在江湖上听说‘快网’田七悬赏重金暗杀你,以报前仇。此事因其两名徒儿到关外取宝而起,他本待亲自向田七劝和,听说我已派了公孙白前往,这才作罢。” 江浪道:“看来飞松道长对小婿也很关心。” 公孙教主默然,又将那串手链拿在眼前,轻轻拨弄佛珠,隔了一会,道:“这位老道士年事已高,多年未下黄山。你可知这次他何会参加百派英雄大会?” 江浪道:“听说是‘两广大侠’亲自登门相邀,又提及律大侠……不,应是岳父生前留在少林寺的‘五行大阵’。飞松道长这才枉驾姑苏。” 公孙教主淡淡一笑,道:“其实柳正义还邀请了本座和少林至善方丈、武当云鹤掌教。”说到这里,便即住口,只是笑眯眯的瞧着江浪。 江浪心中微微一动,心知岳母故意不再说下去,显然颇有考较自己之意。他想起虎丘英雄大会之事,沉吟道:“水天教上下既已隐退,岳母大人自然不便与会。少林方丈和武当掌教也均不前来,莫非……” 公孙教主脸露喜容,转头望着他,神色甚是嘉许,道:“说下去!” 江浪道:“想必并非岳母大人和至善方丈、云鹤掌教摆出武林大派掌门、高人一等的架子,瞧不起这次百派英雄大会,而是,你们均已猜到大会结果。其实巨人帮主和乌孙宝藏之事并非当务之急,明年八月,毕竟时日尚早。” 公孙教主点头笑道:“不错,说得不错。看来你这个神拳门掌门人,还是有些见识。” 江浪迟疑道:“只是小婿甚是不解,何以只有‘五行大阵’才能克制那个巨人帮主?‘烈焰神掌’当真便天下无敌么?”说到这里,忽然住口,摇了摇头,便不再言语了。 公孙教主见他欲言又止,淡淡一笑,道:“你的意思是想说,巨人帮主究竟有多厉害,暂时还不得而知。不过,一下子出动近百名中原高手,费了近半年时光,柳正义此举,未免有些小题大作,对不对?” 江浪道:“这只是小婿一个人瞎猜的,作不得准。或许那巨人帮主当真可怕之极,为了预防他为祸中原,柳大侠早作准备,也是应该的。”顿了一顿,叹道:“只是我听说那‘五行大阵’威力无穷,杀伤极重。最好,最好轻易不要动用,否则若然错杀了人命,便不太好了!” 公孙教主凝视着江浪,嘴角微斜,似笑非笑,沉吟不语。 便在这时,只听得脚步细碎,花小怜在外面低声禀报:“教主,‘陷空岛’快到了。” 公孙教主“嗯”了一声,对江浪道:“既然百派英雄大会已经定下摆阵迎敌的格局,连天山派和峨眉派俱已出动,阵势却也不小。咱们静观其变,暂且不必理会此事了。浪儿,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让芸儿知晓小昙与她的姊妹关系?” 江浪侧头思索,迟疑道:“莫非岳母大人是怕律姑娘知情后,会泄露消息?” 公孙教主摇头道:“芸儿这丫头聪明得紧,若然知情,决计会守口如瓶。怎会泄露消息?你再猜一猜。” 江浪想了一会,摇头道:“小婿资质愚鲁,实在猜不出来。还请岳母大人明示。” 公孙教主叹了口气,轻声道:“我是怕芸儿不顾一切的去冒险相救。说来也是我自私,已经有一个女儿身陷险境,我这个为娘的实在不愿另一个女儿涉险。浪儿,希望你能明白。” 江浪点了点头,道:“不错。以律姑娘的脾气,倘若知道自己的亲姊姊遇险,她一定不会袖手旁观!”顿了一顿,问道:“岳母大人,小昙她到底现在何处?请你告诉我,无论再危险的地方,我便是拼了性命,也定要救她回来!” 公孙教主喟然道:“你是她丈夫,自然得去。只可惜我……身子有旧疾,不能受凉,只怕不能陪你同行。唉,到时只有你这个做丈夫的去救妻子啦。至于她现在何处,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她见江浪又张口欲问,摇了摇头,道:“浪儿,其实小昙现下的所在,乃是极危险的一处苦寒之地。我虽会派一些本教兄弟前去帮忙,但真正深入虎口、出手救人的,或许只有你一个人。” 江浪双眉一挺,道:“请岳母大人放心。便是龙潭虎穴、刀身火海,小婿誓死也要把小昙救回来!” 公孙教主点一点头,道:“有你这话,也不枉小昙跟你夫妻一场!”抬头望着舱顶,喟然道:“夫妻本是同命鸟,大难来临各自飞。这世上不信不义的男女,在所多有。难得你能千里寻妻,无怨无悔,真是小女的福气!” 江浪忙道:“岳母大人过奖了。是我不好,未能保护好自己妻子。” 公孙教主摇了摇头,凝视着他,沉吟道:“你能在灵岩山下不顾性命,格杀群贼,拼死相救芸儿和小菊;又能在神仙庙外抱住五湖帮主胡十三的后腰,舍命救下飞松道长的那位女徒弟。再加上你曾在海州冒险救过邓通达性命,也曾在无锡咬舌救过段振飞等镖局一干人。凡此种种,足以证明你是一个侠肝义胆的好孩子。因此,我相信这世上只有你才能平安救回小昙!” 江浪听公孙教主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如此熟稔,很感意外。寻思:“岳母大人怎么连我夜救韩姑娘、咬舌坠树之事也知道,我救邓总镖头和救律姑娘、小菊主仆二人之事或能打听出来。可是我那日情急拼命,咬舌冲开穴道,只有我一个儿心里有数,即令是段副镖头也丝毫不知。岳母却又怎么知道我是‘咬舌’而非穴道自解或挣扎开来的?” 公孙教主似乎早已猜中他的心思,不待他发问,微微一笑,道:“你先别问我是怎么对你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的。待会你在陷空岛上会见到一个人,到时候你便会明白个中原委。还是让他给你释疑罢!” 江浪点了点头,便即默然。 公孙教主双目微闭,想了一想,忽又睁眼道:“对了,本教‘青云堂主’公孙白是我已故大哥的独生子。当年敌人突袭陷空岛之时,我大哥夫妇被杀,只留下这个刚满十岁的独子。我向来视白儿如己出,与芸儿一般无异。浪儿,我希望你夫妇今后与白儿、芸儿和睦相处。大家都是自己人,一定要相亲相爱,万万不可发生误会和争执。” 江浪恭恭敬敬的道:“是,小婿谨记岳母大人教训。”顿了一顿,又道:“其实公孙公子曾在贺家庄救过小婿性命,这番恩德,小婿不敢相忘!” 公孙教主双眉一轩,缓缓说道:“莫非你说的是那天晚上‘快网’田七的两名徒弟‘快刀客’铁达和‘百步穿杨’郑通行刺未遂之事?” 本部小说来自看 第34章 飞花摘叶(一) 三十四、飞花摘叶(一) 江浪道:“是啊。律姑娘都跟我说了。当时我喝多了酒,卧床不动,人事不知。若非公孙公子及时出手,我只怕早死在‘快刀客’铁达刀下啦?” 公孙教主双目如电,直视江浪,缓缓的道:“当晚情由如何……你,当真迄今没弄清楚么?” 江浪听岳母语气十分凝重,微感诧异,答道:“事实很清楚。只因小婿以前曾经得罪过田七爷。他派人杀我,也不足为奇。” 公孙教主凝视着他脸,眼中发出奇异的光芒,摇了摇头,缓缓的道:“田七的事,你暂时不必再顾虑了。我且问你,如果寻回小昙之后,你可否加入本教?助我一臂之力?”顿了一顿,若有所思,不待江浪答话,续道:“依照本教规矩,只有入教之后,才能在教中担当职司。我有意让你担任本教堂主,以后若能有所建树,便可升任护教长老、副教主,进而接替我教主之位。他日号令天下英雄,纵横江湖,亦非难事!” 江浪连连摇头,苦笑道:“请岳母大人见谅!小婿虽为神拳门掌门人,却从未想过纵横江湖。实不相瞒,其实连这个掌门之位,小婿也压根也不想做,焉能另投贵教?唉,当时也是阴差阳错,这才……,唉!” 公孙教主哈哈一笑,道:“这叫做‘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你做掌门之事我也听说了。关山和欧阳明自作聪明,反而成全了你这个唯一的曲支弟子。你又在邱府之中大败雷奴,英雄大会之上更是名声大振。虽非出于你本意,但亦成为事实。哈哈!” 江浪苦笑道:“现下小婿别无所求,只盼能早日迎回小昙,也好夫妻团聚。岳母大人,我,我从未想过要名扬江湖,只盼能够从此与世无争,安安静静的过活。”说到这里,重重吁了口气,黯然神伤。 他忽感心下一片茫然。为什么人的愿望越是简单,却往往越是难以实现? 公孙教主听了这番言语,默然不语。过了片刻,摇头叹息,道:“树欲静而风不止。以你夫妇现下的情形,想要安稳过活,谈何容易?” 便在这时,忽觉船已停驶,船上水手喝,铁链声响,抛锚入湖,收了风帆,原来已到了陷空岛。 公孙教主道:“咱们上岛罢!” 两人起身离座,出了船舱。花小怜在外相候,躬身道:“教主,鲍东来的尸首该当如何处置,还请示下?” 公孙教主转头望着江浪,问道:“小菊已请仵作剖尸查验清楚了,鲍大侠身上共有三处伤口,左肩和后背各中一刀,但真正致命的,是他的喉咙被割断而死。江掌门,你可曾看清楚了?” 江浪一惊,脸上一红,支吾道:“我,我只瞻仰了他老人家的遗体,并没留意到伤势!”顿了一顿,道:“待会我再去查看一遍。” 公孙教主道:“不必了。小菊已请人重行替鲍大侠换了寿衣,你也不必再折腾他的遗体了。” 江浪唯唯称是。心中却暗怪自己,毕竟没有经验,竟连查看尸体伤势也想不到。幸亏有小菊相助,这才不致连鲍东来的死因也没弄清楚。 公孙教主拍拍他肩头,道:“你也不必自责。心伤亲人离世,方寸大乱,乃人之常情。一时想不到,也不打紧。”江浪红着脸道:“我以后若然再遇到这些情况,一定要查个清楚!” 公孙教主笑了笑,道:“甚好。对了,话还得说回来,鲍大侠既能把其‘女儿’下嫁给你,乃是美事一桩。说来他也算是你夫妇的长辈。江掌门,你认为该当怎生处置?” 江浪望着在后那艘停放鲍夫子棺材的湖船,一凝思间,道:“他老人家的确待小婿很好。现下我只希望他老人家能早些入土为安。” 公孙教主略一点头,对花小怜道:“这座岛山明水秀,相信鲍大侠的侠骨埋于斯处,亦足已告慰其在天之灵了!” 花小怜躬身道:“属下理会得。” 江浪对公孙教主道:“岳……公孙教主,晚辈想再给鲍前辈磕几个头!”其时船上已多了不少艄公水手,他心中一动,想起岳母“尽量守秘”的叮嘱,便即又称呼“公孙教主”来。 公孙教主点了点头,道:“难得你有这份孝心。嗯,本座要先去见一个人。你跟花总管去罢!” 说着身形一晃,跃离船身,飘然上岛而去。 花小怜指挥着几名水天教弟子,从船上移棺上岸,又与江浪一起来到陷空岛树林之中,觅地将鲍东来的遗体掩埋立墓。 江浪眼见黄土盖住了鲍东来的棺材,回首前尘,忍不住又失声而哭。他跪在坟前行礼,良久不起,花小怜又劝了半天,方始收泪而去。 江浪和花小怜并肩而行,顺着树林中的幽径向岛中走去。 花小怜见江浪双眉紧锁,愀然不乐,显是犹自沉浸在悼念鲍东来罹难的悲痛之中。她见自己多次温言慰藉,却始终无法逗得他开颜为笑,忽地俏目一转,道:“江公子,你有没有想过,鲍大侠为什么会把鲍姑娘嫁给你?” 江浪缓缓摇了摇头,无精打彩的望着她。 花小怜浅笑嫣然,道:“当日你在马陵山上救了他,又背他回小王村,显然是他预料之中的事。试问堂堂点苍派的大剑客,‘剑底游魂’鲍大侠,怎会走路摔断腿,还要让一个小镖头背回家去?若真如此,岂不让人笑掉了牙齿?” 江浪一凛,道:“不错。只不知为什么他会找上了我?” 花小怜微笑道:“若是我猜得不错,不是鲍大侠找上了你,而是鲍小昙姑娘找上了你。嗯,要我来说呢,她一定是爱上了你,这才安排‘马陵山鲍夫子断腿,大王村江镖头完婚’的精彩好戏!” 江浪侧头一想,只觉花小怜之言倒也有理。忽又皱起眉头,道:“可是以前我从未见过小昙一面。我二人素不相识,压根便是风马牛不相及。你说她爱上我,却又从何说起?” 花小怜嘻嘻一笑,缓步而行,道:“此事昨儿教主和我、小菊妹妹三人参详半天,却也不难解释。” 说到这里,侧过身子,一双妙目上上下下打量着江浪,笑吟吟的道:“这两年来,你每日早出晚归,往返于青龙镖局和大王村,是也不是?” 江浪道:“是啊。那又如何?” 花小怜负手背后,笑道:“或许是在某一日,或是早晨,或是向晚,这位鲍大小姐在你每日必经的马陵山中和你邂逅相逢;然后呢,这位鲍小姐自然便对你一见钟情了,再然后呢,她便央求那位点苍派的鲍大侠,请他老人家做冰人,玉成你们俩的好事。嗯,多半如此,定是如此!” 江浪听她摇头晃脑的信口开河,俨然一副说书先生的模样,停步不前,沉思片刻,摇头道:“不对。我只不过是一个碌碌无为的山野村夫,家徒四壁,一无所有。小昙她却是一个神仙般的美人,从她交给六婶的荷包看来,她身上的积蓄也足以让她过着有钱人家的好日子。我不明白,她又怎会喜欢我这种土里土气的穷小子、乡下佬?为什么?” 花小怜一张俏脸微微抬起,凝望着他,正色道:“江公子,恕我直言。如果我跟鲍姑娘易地而处,我若是在马陵山中每日看着你往返经过,日复一日,也必有所好奇。倘若再略加打听,知道你是左近村里出名的大孝子,又是个忠厚老实、辛勤劳苦的好后生。将心比心,换作是我花小怜,我也一定会倾心于你。” 说到这里,她睁大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轻声道:“或者便是你以前保镖途中,或者在宿迁街上,曾经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只是你自个儿已不记得了。江公子,你不知道罢,你这人虽然相貌平平,乍一看去么,的确也不足以令女人喜欢。但是只要略略与你相处,便会令人动心,而且,越是跟你呆多一些时光,越让人大生爱慕之意。” 她格格娇笑,凑近身来,幽幽的道:“曾子曰:‘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君子人与?君子人也!’江郎,你真是一个好男人。这个世上的好男人其实真不多,不管你信是不信,我对你已是一往情深,陷溺不能自拔了!” 江浪见她神色俨然,竟不似开玩笑的样子,反倒吓了一跳,连连摇手,道:“你,你别再说笑啦。唉,看来,也只有见到小昙她本人之后,才能弄清原委了。” 花小怜转过头去,望着道旁一丛花树,若有所思,忽地笑了一笑,低声道:“原来爱上一个人,滋味还真是好!”说着格格娇笑,越笑越响,犹似花枝乱颤,弯下腰去,指着江浪道:“怎么样,我学得像罢?鲍小昙是不是这样子说话的?” 江浪这才醒悟,此女确然又在说笑,心神略定,侧头想了想,道:“其实小昙性情温和,斯斯文文,更有点像律姑娘。嗯,说起来她姊妹不但容貌相似,竟连脾气也差不多。” 花小怜听到这话,脸色微微一变,晃了他一眼,忙将头转了开去,当先发足疾行,不再作声。 本部小说来自看书辋 第34章 飞花摘叶(二) 三十四、飞花摘叶(二) 江浪微感好奇,不明白花小怜为何忽然不言不语。又见她忽然加快脚步,急步而行,他生怕跟丢了她,再次迷路,急忙提气疾行,紧紧跟上。 两人又在林中迤逦而行,飞奔了一阵。江浪虽然曾在陷空岛住过数日,但却不识途径。若无花小怜在前指引,对岛上纵横交错、曲曲折折的山路仍是难以辨别清楚。 正奔之间,花小怜忽地停步不前,转过身来。江浪急急跟在后面,浑没料到她会毫无朕兆的说停立停,一时收势不及,迳自朝着她胸前撞去。 江浪眼看便要碰到花小怜袅娜纤巧的身子,一惊之下,不及细思,倏地右足一点,提身一纵,凌空一个筋斗翻出,从花小怜头顶疾跃而过,稳稳的落在一丈之外,拿桩站定。 他这一手自是施展了“浮光掠影”的上乘轻功身法。花小怜直瞧得眼前一亮,拍手赞道:“好轻功!”忽又俏脸一板,白了他一眼,嗔道:“原来江大掌门你功夫如此高明,果真是受过高人指点。只不过,你也用不着在我一个小女子面前耀武扬威罢?哼!” 江浪搔搔耳朵,微微发窘,双眼视地,不敢与她目光相接,支吾道:“我,我是怕碰到小怜姑娘的贵体,这才……我,在下并非故意炫耀功夫。” 花小怜早已将适才情状瞧在眼里,自是知他所言非虚。但见他憨态可掬,手足无措,她暗暗好笑,回嗔作喜,浅笑嫣然,柔声道:“真是傻瓜,人家是跟你说笑呢,干么如此当真?怎地又‘在下’、‘在下’起来啦,连称呼都这么生份?你还是跟刚才一样,叫我‘小怜姑娘’或者‘小怜姐姐’罢。对了,你有这般神妙的功夫,为何不肯将传你功夫之人告诉你的岳母大人?还惹得她老人家大发雷霆之怒?” 须知花小怜是公孙教主的心腹亲信。适才她一直在外随侍待命,于公孙教主和江浪的舱中对答,自是听得清清楚楚。 江浪道:“我答应过传功之人,不能食言。” 花小怜侧头想了想,瞧了他一眼,道:“有一件事,我想先跟你说清楚。公孙教主于我有再造之恩。当年若不是她老人家出手救了‘摆夷花家’,世上根本不会还有我花小怜这个可怜女子。我跟随她老人家已有五年时光,她教我读书识字,抚琴作画,待我与亲生女儿一般无异。” 江浪心中想道:“难怪岳母大人对花姑娘如此信任。她一个摆夷女子,所读的汉人的书籍只怕比我这个汉人还要多出几倍。”转念又想:“花姑娘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花小怜美目流盼,见他脸现迷茫之色,立时便猜到了他的心思,低声道:“这次用‘美人计’试探你,是我自个儿的意思。我只想让教主知道,她的这位东床娇客是个甚么样的男人。”顿了一顿,又道:“律大小姐跟我一直都是最要好的姊妹。我也将她视作自己的亲妹妹。” 江浪点头道:“适才我看到你们俩说话的样子,情份的确不错。” 花小怜稍一犹疑,一双妙目凝视着他脸,喟然道:“江公子,我所以兜了这么老大的圈子,你还不明白么?” 江浪道:“明白什么?” 花小怜白了他一眼,道:“我不想律大小姐受到伤害。她是一个好女孩,也是教主的心肝肉儿。” 江浪听到这话,胸膛一挺,笑道:“原来你是想说这个啊。小怜姑娘,请你放心,律姑娘数度于我有恩,我对她一直很感激。更何况,现下我已知道她是我娘子的孪生妹妹。小昙的妹妹,自然便是我的亲妹妹。自今而后,我江浪便是拼了自己性命不要,也决计不让任何人伤害她一根寒毛!” 花小怜闻言一愣,目光停在江浪脸上,双蛾紧蹙,侧头沉吟,拿不定主意,过了片刻,续道:“我相信你。对了,还有一件事。教主虽然身为天下第一大教之主,在江湖中身份尊荣,看上去云茉灿烂,风光无限,其实她也有许多烦恼事情,身不由己。江公子,你也别怪教主!” 江浪听了她这么一番话,登时摸不着头脑,搔搔耳朵,问道:“小怜姑娘,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花小怜秀眉一蹙,道:“公孙教主当年生产鲍、律二女之时,遭遇敌人来袭,又中了‘寒烟翠’之毒,这些年下来,落下了一种顽症。她的身体受不得寒气入侵,亦即她很怕冷。因此,每年秋冬之时,她总是一直呆在南海酷热之地,甚少涉足中原。” 江浪一怔,随即想起律灵芸也曾说过,自己母亲身子不太好,常犯旧疾。却没料到,竟尔是当年分娩她姊妹之时积下的病症。 花小怜见他皱眉沉吟,又道:“教主这个人向来公私分明。她认为救鲍姑娘乃是自己家事,因此不会动用太多的本教人马。再说了,她所以不愿消息太早泄露出去,也是因为不想令太多人晓得此事,以防敌人听到风声后从中破坏!” 说到这里,吁了口长气,道:“江公子,我知道你很快要去营救鲍姑娘。我的意思是,很可能这次救人,须你一个人单枪匹马。你只身入虎穴,委实凶险之极,你、你到底听明白了么?” 江浪微微笑了笑,道:“小怜姑娘,原来你绕来绕去,便是想说这些啊?我本来便要独个儿去救我娘子的,自然明白。我又怎会怪岳母大人?” 花小怜却将剪水双瞳瞬也不瞬的望着他,喟然道:“江公子,你须想明白了,你的对手绝非江湖中的寻常之辈。你且试想,当今天下,能够逼得‘剑底游魂’鲍大侠改头换面、东躲西藏,如同丧家之犬的敌人,能有多少?还有,尊夫人鲍姑娘与你夫妻情重,不离不弃,此次居然舍你而去,而且对人家的威胁乖乖就范,竟然不敢有半分违逆。然则对方该有何等可怕?你想过没有?” 江浪仰天不语,凝思片刻,缓缓说道:“我想得很清楚了,没什么好怕的。无论对方是什么人,我一定要救回自己娘子。哪怕是龙潭虎穴,刀山火海,我江浪也决不会皱一皱眉头!” 他这话说得甚是平淡。但花小怜仍能从他坚毅的神色中看出他一副执拗的狠劲。 无论敌人再可怕,处境再凶险,也阻碍不了这性子刚硬、初出茅庐的少年的救妻之举。 花小怜咬着下唇,叹了口气,道:“江公子,你这一去,可说是九死一生。你,你要不要再好生思量思量?” 江浪叹息一声,道:“没什么好思量的。我娘子为了我被逼着跟着敌人离家而去。这些日子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楚委屈,一想到这些,我便心如刀割。我现下恨不得胁生双翼,立时飞到她身边。这次我若不早些将她救出苦海,实在枉为男儿!” 顿了一顿,瞧了花小怜一眼,道:“姑娘的意思我已经完全明白。救我娘子,原本便是我江浪自个儿的事情。当然,如果我救不了小昙脱困,那是我脓包没用,即便丧生在敌人手中,至少也算不曾负她。” 花小怜听了这话,身子一震,怔怔的凝视着他脸,不禁痴了。 江浪被这位艳美女郎瞧得很有些不好意思,忙将头转了开去,催道:“事不宜迟,咱们快走吧。你们教主让我去见一个人。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人?” 花小怜一怔,笑道:“你说那个人么,我倒是知道一些……” 她话犹未毕,突然之间脸色一肃,屏住呼吸,侧耳静听。 江浪见她花容变色,一副肃然聆听的模样,心下奇怪。他竖耳听了听,幽林寂寂,并无声响,问道:“花姑娘,怎么啦?是不是听到什么啦?” 花小怜不答,望空拜谢,道:“前辈,小怜明白!” 只见她转过身来,一言不发,倏地呼的一声,发掌向江浪迎面劈去。 江浪一怔,侧首避过,惊道:“小怜姑娘!” 花小怜不待他再说下去,呼呼呼连发三掌,攻势凌厉,掌掌不离面门要害,竟尔是索命打法。 江浪不及细想,横臂招架,叫道:“小怜姑娘,你干什么?”倒退跃出。 却见花小怜探身而前,出手如风,纤指运劲,擒拿点拍,攻势愈益凌厉。 江浪又惊又奇,展开轻功,且避且退。只是花小怜的身手也是以轻功见长,又即如影随形的欺近,纤腰细细,身法轻盈,掌指飘忽。江浪全力在林中连纵带奔,闪转腾挪,几个起落,犹自摆不脱她掌式指法的纠缠。 只见花小怜双臂摆动,衣袖飘飘,手如白玉,指似春葱,霎时间四方八面俱是掌风指影,上下飞舞,灵动之极。妙在她身材生得袅娜纤巧,抑且修炼的又是这套奇妙功夫。一招招的施展起来,宛若翩翩起舞,当真是姿态飘逸,浑似散花仙子一般。 江浪只道是观赏舞蹈一般,眼花缭乱,哪里还守得住门户,不提防拍拍拍拍,左肩右肩、前胸后背,接连中了七八掌。幸亏花小怜点到即止,显是手下留情,江浪倒也不怎么疼痛。 顷刻之间,岛上林中,但见花小怜身形如风,愈打愈快,着着进迫。她两只纤纤素手一忽儿作兰花指,“玉女拈针”,一忽儿作莲花掌,“云卷云舒”,掌劈指戳,越打越紧,顷刻间连攻十余招。江浪愈来愈惊,双掌翻合,勉强守紧门户,“混沌一式”竟难以施展开来。 本部小说来自看网 第34章 飞花摘叶(三) 三十四、飞花摘叶(三) 斗到分际,花小怜忽地一笑跃开,容如花绽,娇声叫道:“江公子,适才便是‘兰花十三式’的全部招式。这套功夫讲究‘掌中夹指,指中带掌,纤云弄巧,兰花无痕’。我只打一遍,口诀你已记住了。以后你自行琢磨练习罢。小女子失陪啦!” 说着纤腰一扭,飞身而起,在半空中倏忽一个转折,纵出数丈之外,轻飘飘的有如一朵黄云,径往树林深处而去。 江浪一呆,叫道:“小怜姑娘,我不认识路,等我一下!”纵身跃起,提气直追。 不料他刚追了数丈,蓦地里眼前风声飒然,一团黑黝黝的东西迎面撞来。 江浪一惊之下,当即扭腰仰头,空中转折,堪堪避开那团物事,惶急中反手抓住另一株大树的斜枝,稳住身形,正是“浮光掠影”轻功中的精妙身法。 但听砰的一声响,那团物事撞在他身后一株大杨树干上,登时散了开来,却是一团干枯树叶。奇怪的是,那树干被这团树叶一撞之下,随即喀喇喇一声响,上半截树身登时向后断开,缓缓倒去。 那半截断树自半空轰然坠落,蓬的一声大响,地下带起了一股烈风。 霎时之间,败草落叶被劲风激得团团而舞,四下里尘沙飞扬,声势惊人。 江浪身在半空,右手抓住一根粗壮的斜枝,低头一望,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心道:“好家伙,一把轻飘飘的树叶能将一棵大杨树撞断,若非亲见,怎能相信?” 正惊骇间,但听飒飒之声不绝,风声峻急,又有两团黑黝黝的树叶分从左右射出,一前一后,朝着他双乳呼啸而来。 在这电光石火般的一瞬之间,江浪惊觉正有高手在前面树后袭击自己。当下闪身在树枝间横窜纵跃,身法快极,轻轻巧巧的避过那两团树叶。 但见那两团树叶宛如两只皮球一般,撞空之后,忽地掉转过头,又向江浪身上激射而去。 江浪一惊之下,展开轻功,绕着树干斜窜急转,又即避过。 如此连环数下,变成了江浪在群树之间东躲西闪,左冲右突,那两团树叶凝结而成的圆球紧追不放,盘旋飞舞,纵横上下。 江浪见势不妙,心念一动,凌空翻下大树,捷如飞鸟般飘落在地下。 谁知那两团树叶竟如活物一般,再度落空之后,便即在空中交叉而飞,猛地对撞一下,蓬的一声大响,竟在江浪头顶爆竹般炸裂开来。霎时间树叶四散而飞,一片片的飘落而下,犹如下了一阵急雨。 江浪摇了摇头,正待喝问是谁在旁暗算,但听得恶风呼呼,落木萧萧,数十片树叶雪花般朝着自己头顶落下。 在这瞬息之间,那数十片树叶势挟劲风,来势汹汹,竟尔变成了数十把飞刀暗箭,齐往江浪身上招呼过去! 江浪陡闻劲风,已觉不妙,这当儿更无余暇多想,心念电转,危急中立即着地滚开,贴地避出丈余。他右手在地下一撑,已然纵身跃起。 不料便在这时,前后左右又即无声无息的飞来数片树叶,迅捷无伦,倏忽而至。 一刹那之间,噗噗噗声中,江浪只觉胸口膻中穴上一麻,随即肩贞、神藏、曲池、灵台、阳关、环跳诸穴上都一一被撞。 奇怪的是,这些“树叶飞镖”分打诸穴,次序虽略有先后,落点却厘毫不差,或袭胸前,或点后背,或打肩膀,或击腿脚,竟如同四名点穴高手同时发难一般。 顷刻之间,江浪又即动也不动,全身僵硬,变成了泥塑木雕。 只不过,这次他虽身不能动,口却能言,那些树叶并没有袭击他的哑穴。 江浪僵立树下,只好张口大叫:“喂,喂!阁下是什么人?为何要暗算我?” 但他一连叫了几声,树林中并无任何回应。 江浪又惊又奇,寻思:“世间居然当真有人能以树叶来伤人,难道真有师父所说的‘飞花摘叶,皆可伤人’的神功?” 他愈想愈惊,呼喊几声,叫而不应,便不再作声,又想:“这里是太湖之中的‘陷空岛’,乃是水天教的地盘。这岛上的高手之中,除了岳母,还能是谁?但岳母她老人家又为何要用‘飞花摘叶’之术来袭击我?” 正自胡思乱想,但听得一音袅袅,随风飘送而来,若有若无,回荡于林间。 江浪细听之下,那是一阵幽幽的胡琴之声,凄楚苍凉,似是叹息,又似唏嘘,飘入耳中,真令人心酸气沮,黯然销魂。 江浪一惊,脑海中立时想起这胡琴所奏之曲乃是数月前在无锡城外林中走镖时听过的调子。这曲调叫做“雨霖铃”,他曾听一位青袍老者弹奏过。 一个念头如电光般在他心中一闪:“难道是那位武功奇高、吓退绿林大盗‘银鞭神驼’丁一峰的老先生?他又怎会在这‘陷空岛’上?” 屏息细细听来,琴声与当日一般无异。拉奏得断肠之处,冷冷冥冥,直摧心肝,依然如同“巫峡猿啼,鲢人夜泣,蠕妇盼子,孟姜哭夫”一般。有分教: 巫峡啼猿数行泪, 衡阳归雁几封书? 一曲入耳,江浪自然而然的又想起爱妻,早已悲从中来,泪湿青衫。 那胡琴尾音未绝,曲调一颤,忽转高昂,已不似“雨霖铃”的调子。但听得琴韵中竟如夹杂着刀剑互斫、兵戈杀伐的铿锵之声。 江浪耳中忽地响起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小子,若想活命,须设法自行冲开穴道!否则琴音一了,你命休矣!” 便在这时,原本宁静平和的树林中陡然间充满了肃杀之气。 又听得琴声愈益激亢,咿咿呀呀声中,竟尔透出极重的杀意。 江浪刚听得那示警之声,便见琴声响处,眼前三丈外的一堆落叶被风吹得团团而舞。原来树林中突然刮起了旋风。 只见那旋风从无到有,自弱而强,卷起落叶,随着胡琴之声旋转不休。风势越刮越大,竟将周遭的残枝败草不断吸进卷入,直如激流漩涡一般,团团急转。 风声呼呼大作,越来越响,端的一股猛烈之极的恶风! 江浪一凝思间,登时醒悟,敢情这阵怪风竟是琴音催发而形成,并非天然。只见琴助风势,风借琴威,互为激荡,端的骇人耳目。 然则那拉琴之人的内力何等惊世骇俗? 胡琴渐促,旋风渐劲。 呼呼劲风之中,寒气大盛。大漩涡已急转成一个大圆球,有如滚雪球一般,愈来愈大,片刻之间,已有七岁防童之高。 江浪从未见过这等怪异奇景,登时瞧得呆了。 树林之中暗了下来,天昏地黑,阴风肆虐,仿佛到了世界的尽头一般。 那阴恻恻的声音磔磔怪笑,叫道:“傻小子,还在发什么愣?再不运功解穴,待到圆球跟你一般高大之时,便是你的死期到啦!” 江浪心头一凛,惊觉那“旋风大球”已经开始向自己逼近,阵阵寒气涌了过来。 这寒气刮面如刀,侵体入骨,仿佛从地狱中吹出来的阴风鬼气。 江浪脑海中灵光一闪,心想:“事到如今,死活也得试一试啦!”当即存想丹田,按照花小怜所授的“兰花神指”中的解穴之法冲解穴道。 便在他自行运气冲穴的紧要关头,那胡琴之声陡然间高亢起来。显然,拉琴之人已瞧出江浪随时手足能动,这才加速催动旋风。 当此之时,那只“旋风大球”越刮越紧,越转越近,飞沙走石,声势惊人。突然之间,劲风呼啸之中,猛然间向江浪身上扑去。 眼见江浪的身子势将被卷入大漩涡之中,危险之极。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他体内真气陡然贯通,通关冲穴成功。 危急中江浪倏地足尖着力,飘身后退,倒纵出丈许之外,甫一着地,便即大喝一声,双掌运劲反推而出,两道“混沌神功” 猝然向那“旋风大球”撞去,轰的一声巨响,球散叶飞,漫天尽是片片碎叶败草。 眨眼之间,树林中风平浪静,地下片尘不起。 那胡琴之声也已止歇。 江浪呆望着四散纷飞的满天落叶,直至归于平静,又惊又惧,心道:“方才我若是解穴稍慢,岂不要被这股古怪之极的旋风卷入漩涡之中,撕裂扭曲,死于非命!”悄立不动,背上惊出了一阵冷汗。 突然间前方响起一声冷笑,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江浪你这小子,实在也太不成器!云南花家的‘兰花十三指’,灵动飘忽,变幻莫测,乃是天下第一等的点穴和解穴功夫。使将出来,哪有你这般反应迟钝,呆头呆脑的?” 江浪循声走上前去,转过几株大树,只见前方道路当中站着一个瘦长的青袍老人,瘦骨棱棱,形貌清癯,颏下三绺长须,怀抱胡琴,双目半眯,向着自己斜眼微睨。 江浪立时认出,那抱琴老人赫然便是当日在无锡城外遇见的青袍老者。他一怔之下,又惊又喜,当下快步抢上前去,拜伏在地,叫道:“前辈,原来是你老人家啊。请受晚辈江浪一拜!”说着连连磕头。 青袍老者睁开眼来,呵呵一笑,道:“且慢!江浪,你且说说,为何要向老夫跪拜啊?” 江浪恭恭敬敬的道:“那日在无锡树林之中,晚辈从大树上掉下来,若无前辈飞身相救,晚辈只怕早已摔死啦。还有,我们青龙镖局所以能镖银不失,也是全仗着老前辈虎威,吓退了雁荡山一干盗贼。此等救命大恩,晚辈岂能忘记?” 本部小说来自看王 第35章 混沌三式(一) 三十五、混沌三式(一) 青袍老者问道:“你可知老夫是什么人?” 江浪摇头道:“晚辈不知老前辈身份来历。但您老人家身手不凡,既然能令雁荡山的‘银鞭神驼’丁一峰不战而退,想来必非寻常之辈。或者,前辈定是一位神通广大的世外高人!” 青袍老者笑道:“‘神通广大的世外高人’,那可不敢当。嘿嘿,看不出来,你这小子倒是挺会拍马屁的。” 江浪跪倒不起,道:“您老人家救了我性命,倒也罢了。要紧的是您保住了青龙镖局的镖银,段副镖头和一众镖局兄弟才有机会平安而回。这份侠义行径,才是令晚辈钦佩之处。” 青袍老者哦了一声,点头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事啊。你可别忘了,当日老夫可是先行暗算于你,不仅仅点了你穴道,还把你弄到大树之上。说起来其实是老夫作弄你在前,难道你不怪我么?” 江浪摇头说道:“其实都是晚辈不好。我不该打扰了前辈拉胡琴的雅兴,冲撞和冒犯了您老人家在先。” 青袍老者突然间仰天一声清啸,声振林梢,远远传送出去,惊起无数鸟雀,绕林而飞。江浪只觉一阵晕眩,脸色微变,心中大生栗栗之感。 青袍老者一转头,一双如两道闪电般的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眼,缓缓说道:“那你且说说,老夫的这首‘雨霖铃’奏得如何?” 江浪一呆,道:“晚辈粗懂音律,难辨好歹。只是我听了两回,哭了两回。” 青袍老者甚是得意,道:“这首‘雨霖铃’乃是以内家真气贯注其中,能够直通人心,看似俚俗,其实却另有一桩妙处?” 江浪道:“什么妙处?” 青袍老者道:“夫‘雨霖铃’者,顾名思义,秋雨淋铃之意也。奏将起来,自然凄风苦雨,寂寞难挨了。但也只有性情中人,方能触景生情,恸声一哭,伤心落泪。若然是天性凉薄之辈,则另有一番情状。” 江浪奇道:“会是什么情状?” 青袍老者冷笑一声,道:“还能怎地?自然是或癫或狂,或残或废,手舞足蹈,以头抢地。即便侥幸没有当场身死,变成白痴,经脉俱废,那也是轻的啦!” 江浪听到这话,不由得吃了一惊,颤声道:“前辈是说,这曲子会伤人性命?” 青袍老者淡淡的道:“至今已经有三十二个无情无义,负心薄幸之辈死在此曲之下。至于疯癫残废的,不胜枚举。唔,老夫着实已记不清楚有多少人啦!”转脸瞧了江浪一眼,续道:“那日若非你闻曲生情,怀念你妻子,触动心事,哀哀痛哭,化解了老夫琴声中的杀气,以你当时的粗浅功夫,现下只怕早已尸骨发臭啦!” 江浪直听得目瞪口呆,跪在当地,说不出话来。 若然按照青袍老者话中之意,放声大哭反倒能化解“雨霖铃”琴声中的杀气。 青袍老者见他脸上阴晴不定,显然是将信将疑,忽然哈哈一笑,说道:“你既对你妻子是真心的,当日自然哭得伤心,自然不会死在这首‘雨霖铃’曲子之下。江浪,起来罢。你再说说,刚才听老夫所奏的那首‘秋塞吟’如何?” 江浪心惊胆战的站起身来,皱眉道:“原来适才另一首曲子叫做‘秋塞吟’啊,好大的杀气!”这时他终于省悟,原来青袍老者的胡琴竟尔是一把杀人于无形的利器。 先前的“雨霖铃”固然勾人心弦以索人性命,后一首“秋塞吟”更是掀起旋风气流而摧人魂魄。 只是想到仅仅一首曲子便足以追魂索命,太也匪夷所思。随即心念一转,又想起适才自己被旋风进击的凶险情形,禁不住骇然变色。 青袍老者见他一脸心有余悸的神情,显已明白其中关窍,越发得意,捋着长须,微微眯着双眼,笑道:“既是杀气,当然得大一些才好。否则,还算什么杀气?你可知道,刚才我老人家若然稍稍加大力气,你小子便跟这些残枝败叶一般,筋折骨断,灰飞烟灭啦!” 江浪一凛,情知青袍老者所说不虚,适才他确系放慢胡琴节奏,未下杀手,显然旨在考较自己功夫,当下躬身抱拳,说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青袍老者摆了摆手,笑道:“江浪,你要尽快熟悉这套‘兰花十三指’,以后点人穴道,固然不在话下。即便受制于人,亦可自行运气冲穴,也不必再求诸外人啦。” 江浪想起“兰花神指”的诸般妙处,制人而不伤人,被制亦可自解,当真心痒难搔,说道:“多谢老前辈指点。晚辈也很想尽快练成这套点穴本领!” 青袍老者笑道:“适才那姓花的大姑娘年纪轻轻,功夫着实不错。尤其是她家传的‘兰花神指’,十分了得,而且从不轻易外传。这套‘指法’功夫连老夫也不会。没想到,真没想到,她竟会传给了你。说来你小子福气不小么!” 江浪道:“小怜姑娘是水天……是我的朋友。” 他本来想说花小怜是水天教的总管,忽然想起还不知道这青袍老者是什么人,便即改口。 青袍老者将胡琴往江浪手中一塞,说道:“你给老夫先好生拿着,别弄坏了。我有一些事情须先跟你说个清楚。唉,隐瞒了你这么久,再不告诉你,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江浪依言接过胡琴,横抱在胸前。只是他不明白青袍老者话中之意,抬起头来,怔怔的望着他。 青袍老者笑眯眯的打量着他,连连点头,说道:“我瞧你刚才自行解穴的样子,尚未摸到运使‘混沌诀’内力的法门,否则,你应该反应更快,焉能让一堆烂树叶接近你身子?嗯,只是连老夫也想不到,你服食过我炼制的‘先天归元丹’之后,才不到一个月时光,便将药性尽数吸收消解,而且功力大进。不错,不错。哈哈!” 江浪听了这话,大吃一惊,呆呆的瞪着他,颤声叫道:“前辈,你,你怎么知道‘混沌诀’和‘先天归元丹’?” 青袍老者捧腹大笑,说道:“傻小子,你到此刻还没弄明白么?老夫便是梦中老人!哈哈!” “老夫便是梦中老人” 这句话说来也不如何响亮,但在江浪耳中听来,无异于半空中猛起个焦雷霹雳。 他耳朵中嗡的一声响,身子一震,双目直视着青袍老者。刹时间惊得呆了,张大了口竟然合不拢来,半晌作声不得。 青袍老者见他脸现迷茫之色,呆立不语,愈觉好笑,忍不住又哈哈大笑起来。只是他笑得愈来愈厉害,双手捧住肚子,笑弯了腰,竟尔站不直身子。 江浪这时已听出青袍老者笑声确是梦中老人的声音。由于他每次与梦中老人相见,均是在深夜昏暗之际,始终未能瞧清他的庐山真面,此刻细加印证之下,这才恍然大悟。 岛上树林之中,青袍老者纵声而笑,江浪呆呆发怔。一老一小,一动一静,相对而立,甚是怪异。 青袍老者又笑了好一阵,渐渐止歇,摇头说道:“江浪你这小子,世上哪里有什么‘梦中老人’?哈哈,亏你想得出来?” 江浪如梦初醒,又惊又喜,凑近身去,围着青袍老者转了两个圈子,左瞧右瞧,横看竖看,叫道:“‘梦中老人’,真是你,身材高高的,瘦瘦的。唉,我怎么没想到呢?‘梦中老人’,你干么要骗我?” 青袍老者摇头笑道:“这又怎能怪我?我可没有骗你。是你这小子一直‘梦中老人’、‘梦中老人’的叫个不停。我老人家只是没有点破你罢了。哈哈!” 他见江浪兀自呆呆发怔,显然有些将信将疑,伸手从身边摸出一颗又圆又大的珍珠,笑道:“还认识这颗珠子罢?还有,我交托律姑娘代传‘混沌二式’于你,你练得怎么样啦?” 江浪登时认出青袍老者手中的赫然便是那颗祖母绿夜明珠,又听他之言,不由得一怔,道:“无招胜有招,乱拳胜神拳,无剑胜有剑,乱剑胜神剑。律姑娘都跟我说了,‘混沌二式’便是兵刃上的‘以无胜有,以乱胜正’。”他至此更无怀疑,知道眼前的青袍老者确是“梦中老人”无疑。 青袍老者大笑道:“老夫刚回中原,听说你现下做了神拳门掌门人,最近还做了几件好事。不错,进境倒也神速,远过我老人家的期望!哈哈。” 江浪望着青袍老者,寻思:“我真是傻瓜,世间哪里有什么梦中老人?这位前辈武功超凡入圣,是他夜静更深之时,以极上乘的高明手法将我捉了去。” 突然之间,心头不自禁的一阵怅然若失。原来程咬金“梦中练斧”的故事,终究只不过是说书艺人杜撰出来的美丽传说罢了。 青袍老者微微一笑,背负双手,说道:“江浪,你也别胡思乱想了。你我既然相识一场,亦算有缘,老夫也不能总是隐瞒着你。陪我散散步,我将前因后果告诉你。走罢?” 说着转过身去,仍是背负双手,缓缓踱步。 江浪便即抱着胡琴,迈步跟上。 一老一小,在林中并肩漫步。 江浪偷偷瞧着青袍老者,心道:“真是想不到,‘梦中老人’竟然是位身怀绝技的武林前辈,而且我还有机会跟他白天相见。只不知他到底是什么人?岳母说我上岛之后会见到一个人,看来便是这位前辈了。” 很有点遗憾,这一章晚了一天才发。原因无他,乃是不幸作者的账号被黑客盗去了,许多内容换成了莫名其妙的色、情信息。经和看书网的编辑和客服人员联系并在他们的帮助下,才修正了错误。只是鉴于现在大家看到的30章之后的文稿皆非修订稿,颇有粗疏之处,后几章中已经修改的地方只怕暂时未能与读者见面。难免有有逻辑不合理之处,也只有在完稿之后再行系统性修订了。歉甚! 本首发于看 第35章 混沌三式(二) 第35章混沌三式 三十五、混沌三式 青袍老者微笑道:“江浪,老夫所以实情相告,也是有缘由的。说起来我本该早些告诉你的。老夫姓姬,名叫凌宵,这身功夫么,还勉强说得过去。只不过姬某多年未在江湖中露面,当今之世,识得我的人已经不多了。前些日子老夫从南海来中原,在长江一带寻觅一种练制大还丹的草药。细说起来,咱俩所以萍水邂逅,委实是机缘巧合,阴差阳错。” 江浪心道:“原来梦中老人姓姬。他定是一位世外高人,功夫了不起得紧。看他年纪也该有七八十岁了罢,定是跟飞松道长同一辈的武林隐逸。” 青袍老者姬凌霄斜眼瞧了他一眼,接着慢条斯理的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姬凌霄寻到草药之后,一时贪恋风景,乐不思蜀。独自一人乘舟在三峡一带寻幽探胜,山水怡情,自足畅怀。 他老人家既动了游玩之意,索性循长江而东,随遇而安,只在沿岸各处浪迹萍踪。终日里东游西荡,赏玩风景,乐得无拘无束。 那日他在江畔的“快意楼”上饮酒,无意间听到当地“铁网帮”的几名帮众说道,黄山派飞松道人的徒弟从关外携宝而归,许多绿林道的朋友都眼热起意,群起而夺之。 他听了这个消息,很感有趣,暗道:“飞松道人久不离黄山,也不知他的徒儿本领如何,能不能保护那宝贝?左右无事,不如瞧瞧热闹?” 他只是动了好奇心,即兴去凑热闹。至于黄山派弟子身上究竟是什么宝贝,他却不屑一顾。 以他老人家的身份,自不会从江湖后辈手中争夺东西。 于是他便暗暗跟着铁网帮的一干帮众后面,瞧瞧究竟。 结果长江之中一场恶斗,自然是“铁网帮”折戟沉沙,死伤惨重,连帮主胡大麻子所乘的楼船也被罗丰一把火焚烧,灰飞烟灭。 罗丰和韩竹君当真不愧为黄山派弟子,携宝一路南下,双剑如虹,过关斩将,势如破竹,直杀得沿途各帮派、各山寨、各岛各洞等黑白两道的江湖豪客七零八落,大败亏输。 但他师兄妹却浑然不觉,两人在归途之中仗剑纵横,所向披靡,自己的一举一动,尽皆落在冷眼旁观的姬凌霄眼中。 那晚到得常州境内,罗韩二人在客栈门外邂逅江浪之时,姬凌霄已先一步到达,投了那间客栈。 他心想:“这两个黄山派的娃娃倘若一举再击败‘快网’田七和五湖帮、黑风寨等左近的黑道势力,此去黄山,便是一马平川了。”据他推测,从常州到黄山,途中已无成气候的江湖势力,罗韩二人返回天都观更无阻碍。 他在大堂一角独自据案饮酒。其实却是在暗暗嘀咕,想瞧瞧罗韩二人如何应对这一带的“快网”田七和五湖帮一干豪士。 正饮之间,忽听得店外人声喧阗,车马杂沓,却有一拨人涌进店来。转头一瞥间,见是青龙镖局段振飞一干人投店打尖。他只一晃眼,便即懒得理会,于镖局一行人,他老人家自是不屑一顾。 但是当那名姓江的年轻镖头持画寻妻,逐一向店中诸人打听鲍小昙之时,却引起了他的兴趣。 原来他乍见那画像中女子容貌之时,不由得吃了一惊。待到听得江浪之言,惊讶之下,愈觉有趣。 因为,他想当然的自以为认得这画中女子。 当然,他怎么也不相信,这画中女子会下嫁给这个姓江的乡下镖师。 江浪听到这里,微一转念,心中登时雪亮:“姬前辈原来认得律姑娘,对了,难怪他会在陷空岛上,他当然也认识我岳母。或者他便是水天教的长老,也未可知。嗯,多半是他一开始也误将律姑娘当作小昙了。难怪有一天晚上‘梦中相见’之时,他好像曾跟我提到过,说他知道我妻子在哪里。” 姬凌霄从镖行中人口中听说这位江镖头的新婚妻子不见了,从江北一路南下,到处寻消问息,始终未果。 他心想:“多半是这小子无意间见到人家闺女生得好看,一见倾心,这才起了妄念。亏他还有脸请人做画,还说这是自己老婆,居然厚着脸皮到处打听起来,当真好笑。” 于是他跟在后头,想瞧瞧这个乡下镖客在玩什么花样。他本来便是随兴所至,跟踪黄山派弟子,这时候精力反而转移到江浪身上。 待得江浪突然间发足奔向镇外,他便悄悄跟了过去。 当江浪跪地大哭、伤心欲绝之时,姬凌霄便隐身在附近的大树之上,悄悄观察。 他只是听着这少年哭得悲悲切切,呜呜咽咽,伤痛之极,确非作伪,心中嘀咕:“遮莫这小子当真娶了那小丫头做老婆啦?这又怎么可能?只是那画中女子跟小丫头一模一样,他到底是请谁作画的?” 正待跃下树来相询,忽听得脚步声响,“快网”田七和“五湖帮”帮主胡十三快步走进林中。他二人密议对付罗韩二人之时,非但江浪在树后偷听到,姬凌霄自然也在大树上听得清清楚楚。 江浪听到这里,微微一惊,突然间想起当时似乎听到晚风之中传来一阵笑声。难道便是姬凌霄在树上发笑么? 姬凌霄初时不以为意,后来却大感兴趣,便想瞧瞧江浪如何处置此事。待得见到他乘着夜色,纵骑追赶罗韩二人,前去报信之时,暗暗点头:“这少年见义勇为,急人之难,甘冒奇险报讯,确是难得。” 不料江浪报讯之后,竟被不以为然的罗丰戏弄得灰头土脸,怏怏而归。 他瞧在眼中,不知不觉之间,对江浪动了好奇之心。于是待江浪从段振飞房间出来,甫回客房,便即将之擒去。 说到这里,他笑眯眯的瞧着江浪,道:“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老夫先用夜明珠试探你,又假装要扼死你,威胁利诱,让你乖乖就范。没想到你这小子挺有义气,宁死也不出卖青龙镖局。哈哈!” 江浪想起那夜的“梦魇”,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喉咙,笑道:“姬前辈,原来你是逗弄我来着。后来我还以为是自己做梦呢。” 姬凌霄呵呵一笑,道:“经过那天夜里的试探之后,老夫对你这小家伙可比黄山派那两名弟子感兴趣得多了。后来在无锡城外的树林中弹琴相戏,点了你穴道,放在树上,其实是担心雁荡山群盗劫镖之时,你小子太过拼命,会被误伤。只是没料到你竟有如此肝胆血性,宁肯咬舌冲穴,也定要与镖局共存亡。结果是你小子险些从树上坠落而亡。我当时倒是吓了一跳,情急之下,不得不现身相救,还不得不食言而肥,呵斥雁荡山的丁一峰。呵呵,说起来,这也算是无意中帮你个小忙啦。” 江浪侧头思索,道:“姬老前辈,为什么你的声音跟梦中老人不太一样?” 姬凌霄脸上大有得色,咳嗽一声,眨了眨眼睛,笑道:“想要改变嗓音语气,又有何难?” 说这句话时,俨然又是梦中老人的声音。 江浪叹了口气,道:“姬前辈,您老人家真是一位了不起的高人,居然连声音也能改变,简直是无所不能。” 姬凌霄摇了摇头,竟也叹了口气,道:“江浪,你这话可是大错特错了。我姬某已活了七十多岁,现已风烛残年,但这辈子也有不少的憾事,至今仍难全部放得下。唉,无所不能,世间不如意事十常八九,老夫若当真‘无所不能’就好啦!” 江浪侧过了头,望了他一眼,突然之间,想起曾经听“梦中老人”言及自己有个孙子之事,道:“姬前辈,你是否有一个孙子叫做‘姬夫民’?” 姬凌霄一惊,斜眼一睨,正待相问,忽地想起一事,话到嘴边却又住口,淡淡的道:“芸儿这小丫头居然连这个也告诉你啦?看来她对你倒是挺信任的么?” 顿了一顿,长长叹了口气,黯然道:“民儿福薄,他父母早丧,本可接我衣钵,娶芸儿为妻。唉,想不到造化弄人,他竟少年夭折。” 他突然间满脸懊丧之色,自怨自艾,抬起头来,望着树梢,喃喃的道:“也许是老天爷怪我姬凌霄这辈子杀戮太重,造孽造得太多,这才报应于我。报应,报应!”一弯腰,蹲在地下,咳嗽不止。 江浪见他忽地气沮色变,颇显萎靡憔悴,急忙上前拍拍他后背,问道:“姬前辈,你怎么啦?生病了么?” 姬凌霄咳了一阵,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翡翠色的小瓷瓶,拔出木塞,在左掌上倒出两粒白色药丸,一口吞下,叹道:“我一伤心过度,心口便会剧痛难当。跟你那位丈母娘一样,也是久病缠身!” 江浪听了这话,这才明白为何岳母竟会连自己“咬舌冲穴”之事也清清楚楚,敢情她是从姬凌霄口中获悉。 如此以来,他心中的疑窦便慢慢解明了。虽然仍不知鲍小昙现在何处,至少,“梦中老人”认识公孙教主母女、律灵芸代传“混沌二式”等种种情由俱已不难解释了。 姬凌霄咳嗽起来,越咳越厉害,双手按着肚子,弯腰如弓,站不起身来。 江浪在他背上轻轻按摩,过了好一阵子方才止咳。 江浪皱起眉头,很是担心,问道:“姬前辈,你年事已高,又有如此旧疾,可有甚么法子根治?” 看書罔小说首发本書 第35章 混沌三式(三) 第35章混沌三式 三十五、混沌三式 姬凌霄摇了摇头,缓缓站起,笑道:“咳嗽一阵子,自己便会好的。既是旧疾,自然难以根治,哪里有什么好法子?不碍事,暂时还死不了,你也别这么一脸愁眉苦脸的模样!” 江浪道:“外面风大,咱们快到岛上屋子里吧?” 姬凌霄摇头笑道:“不必了。区区一阵西北风而已,老夫又不是你丈母娘,她是分娩之时所患的病症,怕冷。我是四十年前修炼‘混沌诀’内功之时,一时不慎,走火入魔,致贻此疾病。” 说到这里,他脸色一肃,道:“江浪,老夫刚从南海来此,便是想瞧瞧你的‘混沌二式’练得如何了?看你的情形,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当务之急,你要以最快的时光练成‘混沌三式’,以便救你妻子。” 江浪一惊,问道:“‘混沌三式’,那定然要比‘混沌二式’厉害得多了?姬前辈,是不是还有‘混沌四式’和‘混沌五式’啊?” 姬凌霄摇了摇头,斥道:“小家伙胡说八道,异想天开,世上哪里还有‘混沌四式’和‘混沌五式’?老夫平生自创功夫,只有这套‘混沌三式’,没有‘四式’,当然也没有‘五式’!” 说到这里,抬头望天,凝思半晌,一对晶光灿然的眼光在江浪脸上转来转去,淡然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哭。浪儿,你妻子的处境,可能很凶险。你此去即将面对的敌人,决非寻常之辈,因此,希望你能尽快领悟这套‘混沌三式’的要诀!” 江浪心中一凛,肃然道:“为救小昙,我一定用心练功!” 他自知鲍东来是被人杀死、鲍小昙更是被人以全村百姓和自己的性命作威胁,虽然仍不知敌人是谁,却也心里清楚,自己要对付的,决计是极厉害、极凶残的可怕对手。否则,岳母也不会到此刻还只字未提。 想到这里,眉头紧蹙,双手握紧了拳头。 姬凌霄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说道:“浪儿,多想无益。你若想救回你妻子平安归来,须得用心听老夫的每一句话。休要再胡思乱想,明白了么?” 江浪点点头道:“明白啦。” 姬凌霄向他凝视片刻,微微一笑,道:“你先跟我背诵一首诗!”吟道:“庐山烟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不消。到得还来别无事,庐山烟雨浙江潮!” 江浪便跟着背了一遍,心中却想:“姬前辈无端端的让我背诗做甚么?这首诗又跟武学有何干系?他不是说要传授我‘混沌三式’的要诀么?” 姬凌霄见他一脸迷惘之色,摇头说道:“姬某这些年所独创的‘混沌三式’,其实便是‘无招有招’的武学妙谛。三言两语,难以说得清楚,你只须先行按照苏轼的这首‘庐山烟雨’诗意琢磨练习罢。”跟着又简述了一遍诗义。 江浪听得似懂非懂,正待再问。姬凌霄叹了口气,又道:“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这几句佛谒知者甚多,你该不会也没听过罢?” 江浪点了点头,道:“虽曾听先师说过,但个中高深禅理,晚辈还是不太明白。” 姬凌霄道:“听过就好。浪儿,我且问你,‘乱拳打死老师傅’,道理何在?” 江浪道:“您老人家教过晚辈,意思便是以乱胜正,以无胜有。无招胜有招,乱拳胜神拳。” 姬凌霄微微点头,又道:“然则一个老拳师,能不能打倒几名彪形大汉?” 江浪侧头想了想,道:“当然能了。前些年先师有一次赶集回来,途经马陵山脚下之时,见到四名抡刀使棒的贼人抢劫一对年轻夫妇。先师便即出手,只三拳两脚,便将那四个坏人全都打退了。” 姬凌霄微感诧异,道:“怎么,你们马陵山附近也不太平,难道有土匪山贼不成?” 江浪道:“那倒没有。后来我听师父说过,那些人是从郯南一带来的。” 姬凌霄“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那就以此为例罢。你师父有没有提到,那四名贼人武功如何?” 江浪道:“我师父说,那四个坏蛋压根不会武艺,只是生得健壮,都有一些蛮力,又仗着刀棒之利而已。” 姬凌霄点头一笑,道:“曲中流既然能赤手空拳,以寡敌众,打退四名抡刀使棒的贼人。适足以说明‘老师傅’还是能对付‘乱拳’的,是也不是?”江浪道:“是啊。”姬凌霄道:“你好生想想,你师父曲中流那次便是以‘有招胜无招’击败对方。你师父的一招一式,皆有法度。这与‘乱拳打死老师傅’的道理是否自相矛盾?” 江浪想了想,脑中似懂非懂,只觉得本已领悟到的“混沌一式”和“混沌二式”似乎有所不妥,只是说不出所以然来。 姬凌霄笑了笑,说道:“浪儿,依你现下的武学修为,自可轻松打败雷奴,打败你师兄,甚至打败当今武林之中那些二三流门派的高手。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的对手是个内功在你之上,出招快得你根本找不到破绽,或者压根不会让你接近他身体的顶尖儿高手,那又如何?” 江浪听了这话,不禁心头一震,凝神思索,突然之间,他心中剧跳,掌心出汗,隐隐约约觉得,姬凌霄所说的,似乎是武学中另一个从未涉足的奇妙境界。 这个境界非但自己从未涉足,抑且连听都没听过。 试想,当一个武功奇高的对手在远处发难,而你却无法近其身,连招架都困难,又遑论克敌制胜? 姬凌霄不待他再问,又阐述了一遍苏轼的那首“庐山烟雨”,道:“浪儿,我本来以为,武学的最高境界便是‘以无招胜有招、以乱拳胜正拳’。凭此神通,欲求一败,亦不可得矣。然而这两年来,时时反省琢磨,复有所悟。须知武学之道,永无止境。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说到这里,忽地凌空跃起,从半空中挥动右臂,反手劈出一掌。 江浪既未听到这一掌有何声息,又未见风吹草动,只是眼前一花,姬凌霄又即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江浪甚是好奇,正待相询,突然间豁啦啦一声响,前方一株梧桐树从中折断,半截树身当头砸了下来,疾风压顶,声势骇人。 江浪吓了一跳,跃起相避。只是这棵梧桐树又高又粗,长势茁壮,如何会冷不防地倒将下来? 他细细一想,姬凌霄适才那一掌斜斜劈出,遥遥所指,落点赫然便是两丈之外的这棵梧桐树。 姬凌霄淡淡的道:“你不必瞎猜了,这棵梧桐树便是我适才以‘劈空掌’打断的。这些道理,你以后慢慢领悟。事不宜迟,我先把这套掌法的要诀说给你听,从此刻起,你便开始修炼这几路功夫罢!”说着将“混沌诀”的内功一句句的详加剖析,又口讲手比,指点种种呼吸、运气、吐纳、搬运之法。 待得功法传授完毕,便伸手接过胡琴,对江浪道:“浪儿,你先依此法发一掌试试,且看看威力如何?” 江浪应了一声,运气于臂,凌空跃起,右臂挥动,发掌对着前方一丈外的松树遥遥劈出一掌。但听呼的一声响,掌风到处,那松树剧震不止,如遇狂风。只不过摇晃了几下,终于并不断折,亦不倒下。 江浪回头道:“前辈,为何我出掌呼呼有风,却打不断这棵松树,反而您老人家只是无声无息的一掌,便有这么神奇的威力。是否我内力不济?” 姬凌霄摇了摇头,笑道:“你的内力,已经不弱啦。其实这便是‘混沌三式’中的收放真气之法。你这一掌势挟劲风,看似声势惊人,威力不小,但充其量也只是虚有其表,其实劲道接近敌人之时,已经大打折扣。只须找个跟你功力相若之人,便可硬碰硬的接下你这一掌。因此话得说回来,混沌三式的要旨,在于‘山还是山,水还是水’!” 他这句话一说,江浪自是瞠目不知所对。 姬凌霄知他仍未领悟“混沌三式”的妙谛,一转念间,笑道:“你的记性不错,那就先牢记清楚罢。有道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却也不急,哈哈!” 江浪转过身来,又欲跃起劈掌,姬凌霄忽道:“且慢!浪儿,适才我所教你的这些运气于股掌,发力于外围的攻击法门,其实便是武林中人所说的‘劈空掌’、‘弹指神通’、‘飞花摘叶’等神妙功夫。倘若你能尽数练成,再按照‘到得还来别无事,庐山烟雨浙江潮’中的本义,或可返璞归真,‘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 他顿了一顿,伸个懒腰,打个呵欠,说道“我累了,要去歇一会儿。你自行在这树林里慢慢练习罢。你须牢记,武学之道,永无止境。只须抛却一切世俗成见,最好连‘混沌一式’、‘混沌二式’也通通当作狗屁,全然不管不顾,不萦于怀,到了那个境界,也就差不多了。” 江浪缓缓点头,皱眉沉思。 姬凌霄伸手往左侧一指,道:“那边有两间木屋,你若是累了,便进去歇着。记住,你若想早一日救回你妻子,便须早一日炼成这些功夫。‘混沌三式’,其实跟‘混沌一式’和‘混沌二式’一般,关键所在,在乎习武者自己。‘自身便是成佛因’,世俗的一切成见,均要不得,明白了么?” 江浪又缓缓点头,凝神思索。 本文来自看书惘小说 第36章 姑教其侄(一) 第36章姑教其侄 三十六、姑教其侄 姬凌霄瞧了他一眼,知道他仍是似懂非懂,不知其所以然,哈哈一笑,道:“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你就按照曲中流教你的‘流星神拳’套路,该怎么打,便怎么打。只是声音要轻点,莫要太吵,我老人家要睡觉啦!” 说着又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抱着胡琴,施施然的去了。 自此江便在这树林之中练起功来。 那两间屋中果然有床铺桌椅。每日里自有人送上饭菜,甚至干净衣衫。江浪心知这必定是岳母和花小怜所安排,便即饥餐渴饮,困睡乏歇,为早日救回爱妻,孜孜不倦的发奋练功。 初时姬凌霄偶尔还在旁指点几句,但越到后来,越是极少露面。即便偶尔露面之时,也是眯着眼靠在树干上打盹,一副怎么睡也睡不醒的模样。 忽忽数日,姬凌霄不再露面。只江浪一人在寒风中发奋练功。 这日过午,他练罢劈空掌法和弹指神通,正欲回房休息。忽地青影一晃,姬凌霄窜了出来,当头一掌劈来。 江浪飞身迎上,双掌一错,攻守拒击,与姬凌霄对拆了起来。 姬凌霄一反近日来昏昏欲睡的情状,倏地猱身而上,狠招迭出,硬打抢攻。身手之矫健灵动,浑不减少年。 江浪见招拆招,横臂挡格,发掌拆解,不知不觉之间,攻拒转打,甚么“星垂平野”、“月涌大江”、“流星追月”、“星驰电掣”、“慧星袭日”、“双星横空”、“星飞云散”、“月落星沉”等等招式,点打戳拿,劈击压撞,使出的赫然俱是“流星神拳”的家数。 他一惊之下,纵身跃开。 姬凌霄哈哈大笑,道:“浪儿,练了这么多天,你明白了罢!” 江浪呆立当地,脑海中灵光一闪,喃喃的道:“山还是山,水还是水,流星拳法还是流星拳法。” 言念及此,忽然拍手叫道:“我明白了!‘混沌三式’的奥妙所在,多半跟我们在乡下耕田种地一般。先师他老人家生前常教导晚辈,春种夏长,秋收冬藏,乃是天道循环。山水依旧,不变而变。对了,想来姬前辈的这套‘混沌三式’,便是‘以不变为变’!” 姬凌霄闻言一怔,很感意外,微微侧头,细细琢磨江浪的这句话,愈想愈觉大有道理,霎时间心头大震。他本来挥拳相引,逼江浪使出流星拳法,比划喂招,旨在令其明白本门拳法的奥妙无穷。 浑没料到,这个乡下少年竟尔以一种朴素之极的言语道出了“混沌三式”返璞归真的至理。 江浪见姬凌霄似笑非笑的瞅着自己,神色古怪,甚是紧张,伸手搔着头皮,怯生生的道:“姬前辈,是不是我又说错话啦!” 姬凌霄微笑摇头,说道:“没有,你没说错话。自从初次见到你这小子以来,你还从没说过刚才这么正确的话。连老夫也未完全弄明白的武学妙谛,也被你这小子一语道破,令老夫茅塞顿开!” 江浪伸手摸着后脑,怔怔的瞧着姬凌霄,不明所以。 姬凌霄突然哈哈一笑,拍拍他肩膀,赞道:“傻小子,恭喜你,已经领悟到‘混沌三式’的精奥,只须勤加苦练,假以时日,必有所大成;另外,老夫也要感谢你,是你的一句话使老夫对自己这套‘混沌三式’有更贴切的领悟。” 他细细打量着江浪,又惊又喜,啧啧称赞,笑道:“你这小子做人不怎么精明,想不到练武竟是一个绝顶聪明的旷世奇才,当真看不出来。不错,不错。如今你总算你已窥上乘武学的门径啦!” 江浪这才脸露惊喜之色,他终于明白,自己果真参悟了“混沌三式”功夫。 姬凌霄凝视着他脸,笑道:“这才不到七天,你便已经领悟到‘混沌三式’的要诀,并且学会了弹指神通、劈空掌法、飞花摘叶等功夫。其他的克敌制胜之道,你日后自行琢磨罢。浪儿,我想我已经没什么可教你的啦。走罢,去见你丈母娘,问你娘子的下落去!哈哈!” 江浪跟着姬凌霄练功的这几日,陷空岛上也发生了一些事情。 陷空岛的另一处所在,便是上次江浪所居的“听风别苑”。 江浪上岛的次日上午。公孙教主正独自一人在一间静室之中提笔临帖。 这日北风凛冽,寒气颇重。室内红泥小火炉中的炭火烧得正旺。 一名黄衣女郎悄悄推门走进,又反手掩上木门,人美似玉,笑靥如花,正是花小怜。 她用钳子在几上的炉中添了几片木炭,伸手烤烤火,这才走近案头,侧头看了好一阵,轻笑道:“教主,看不出你只练了才不到一个月,这副卫夫人名姬帖已然大见功底,这几些字写得笔短意长,笔断意连,深得簪花写韵之妙哪。” 公孙教主仍是手不停笔,头也不抬,道:“你少拍马屁了。其实本座练来练去,总是不太满意。王献之的字贴找到了么?” 花小怜乌溜溜的眼珠骨碌一转,道:“找到了一本,只是不似真迹。我没敢带过来。”顿了一顿,又道:“王献之的字是王羲之教的,王羲之是跟卫夫人学的。教主既然在临贴卫夫人,何以又对其徒孙的字感兴趣了?说起来,自然是太师父辈更厉害些。” 公孙教主斜眼瞧了她一眼,道:“丫头,你别忘了,卫夫人的师父可是钟繇。按你所说,我现下应该练习钟繇的字贴了。是也不是?” 花小怜伸伸舌头,笑道:“那可不一定。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诸葛亮很厉害吧,他师父却显然不及他。教主,我说的没错吧?” 公孙教主摇了摇头,掷笔说道:“你这丫头伶牙俐齿,本教上下,谁能说过你?闲话少叙,江浪怎么样啦?” 花小怜嘴角蕴笑,道:“从昨天开始,已经跟着姬爷爷在苦练‘混沌三式’啦!看不出来,他倒是挺能吃苦的。嗯,希望他也能超过乃师,成为武林中的顶尖高手,最好能成为本教老教主那样的‘武林第一人’。” 公孙教主微笑摇头,道:“‘武林第一人’,亏你这小丫头能说得出来?江浪才多大?刚满二十岁吧?” 花小怜低头一笑,道:“教主,你不是常说,习武之道,自个儿发奋努力固然重要,但真正关键,在乎每个人的天赋和悟性。或许你这位东床娇客天资过人,亦未可知也!” 公孙教主叹了口气,说道:“却也难为他了。唉,只要他的武功能跟白儿差不多,便足以惊世骇俗的了!”伸手从怀中取出那串佛珠手链,轻轻抚摸。 花小怜侧头端相那串佛珠,嘻嘻一笑,道:“教主,自从知悉另有鲍小昙这个女儿之后,你好像整个人跟以前有些不一样啦?” 公孙教主淡淡一笑,又将手链揣入怀中,道:“其实这些年来我心里一直都模模糊糊的有这个念头,只是难以确定。直到那日芸儿跟我提及江浪寻妻之事,我才确信,原来当年我当真生的是一对双胞胎。唉,我对不住那未见过面的孩儿。更没料到,江浪为了她会受这么许多苦楚?” 两人围着红泥小炉,相对烤火。 花小怜叹道:“教主,事到如今,也不必想太多。一个男人为救自己妻子,吃苦受累,也是应该的。江公子做的还是不错,希望老天爷保佑好人,能让他夫妻团娶。当然了,也能早日让你母女重逢!” 公孙教主望着炉火,出神半晌,缓缓说道:“小怜,你说江浪能不能救回小昙?”花小怜道:“我相信江公子一定能平安救回鲍姑娘!”公孙教主瞧了她一眼,道:“你倒是对这孩子很有信心么。我且问你,你这位‘九姨太’为何如此大胆,好像连大腿、肚脐也露出来啦?当真不怕吃亏?万一碰到淫贼怎么办?” 花小怜俏脸一红,淡然道:“我是见他居然不肯杀祝伯彦一干人等,很有江湖义气。怕妙计不售,这才临时起意的。” 公孙教主摇头道:“如果本座没有记错,这可是你第四次施展‘美人计’了。”花小怜道:“是第四次。只可惜那三个道貌岸然、衣冠楚楚的家伙……唉,真是令人思之作呕。”公孙教主道:“我还记得其中一个只是伸手摸到你的右肩,便被你一刀砍了右臂,后来又点了死穴,暴骨荒野,对不对?” 花小怜淡淡的道:“我本来便不是个心慈手软的女人!” 公孙教主又道:“另外两人,好像一个成了瞎子,一个成了太监。” 花小怜淡淡的道:“至少比那个暴骨荒野的家伙好得多了。” 公孙教主皱眉道:“我很想知道,如果江浪当真屈服于你美色和金钱的引诱之下,你会怎么炮制他?” 花小怜秀眉一轩,一面伸手烤火,一面直视着公孙教主,缓缓说道:“教主,你老人家教过我,‘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既然您老人家肯答应让我设圈套去试探江浪,就不该对我有所怀疑!” 公孙教主笑了笑,道:“本座只是觉得,浪儿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又刚刚已婚配不久。从他千里寻妻看来,他是一位有情有义的丈夫,再从邓莲儿和韩竹君两女与他相交看来,这少年的品行性情着实不错。我可是怕他一时胡涂,见到你这位活色生香的绝世美人,意马心猿,把持不住……” 本书首发于看书罓 第36章 姑教其侄(二) 第36章姑教其侄 三十六、姑教其侄 花小怜玉颊上泛起淡淡的红晕,甚感娇羞,她不待公孙教主说完,抢着说道:“教主的意思是说,即便江浪过不了‘美人关’,你也不会责怪他么?” 公孙教主缓缓点头,叹道:“本座对不起小昙。如果有朝一日我母女相认,我不想她知道是我的手下杀了他丈夫,令她痛苦和怨怼。即便是一个禁不起诱惑的丈夫,也须她自己面对。” 花小怜垂下了头,便不再言语了。 室中安静了好一阵。 公孙教主忽道:“小怜,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花小怜一怔,抬起头来,问道:“教主何出此言?” 公孙教主微微一笑,道:“本教之中,只有你花总管和本座无话不谈,我也一直对你倚若长城,信任有加。鬼丫头,你可不能有事瞒着本座。其实我这次来太湖,发现芸儿变化不小,即使你不说,便以为我不知道么?” 花小怜笑嘻嘻的道:“教主英明神武,不愧为当今武林第一大教之主。您老人家不但能明见万里,而且还明察秋毫。属下佩服之极。” 公孙教主横眼一瞪,板着脸道:“你这个鬼丫头,少在这里给我灌迷魂汤。说罢,是不是芸儿也爱上江浪啦?” 花小怜一惊,很感意外,一转念间,大拇指一翘,嘻嘻笑道:“教主果然不愧为教主,神机妙算,什么事也瞒不过你。” 公孙教主哼了一声,道:“本座不止是水天教主,更是律灵芸的母亲。知女莫若母,此事怎能瞒得过我这个做娘的?”顿了一顿,又道:“昨日在船上你和芸儿挤眉弄眼,我就知道你们有鬼!” 花小怜低头寻思,叹了口气,说道:“原来教主是不动声色,想必另有安排。” 公孙教主道:“你跟芸儿交情最好,她有甚么心事,也只会让你知道。即便小菊那小丫头,也未必事事清楚。” 说到这里,她起身来到书桌后,拉开抽屉,取出一根雪白晶莹的白玉笛,道:“你瞧瞧这个。” 花小怜秀眉微皱,奇道:“这不是当年姬夫民兄弟送给大小姐的订情信物么?她可是从不离身的,怎会在此?” 公孙教主摇头叹息,道:“昨儿我让椰儿前往江浪所住的客栈去通知邓莲儿姑娘。她二人一起收拾行李之时,椰儿在江浪的包袱之中发现了这根白玉笛。” 花小怜奇道:“教主的意思是说,这支白玉笛是大小姐转送给江浪的?” 公孙教主向花小怜注目凝视,沉着脸道:“你当真不知道此事?” 花小怜摇了摇头,苦笑道:“教主,这次属下是跟你一起从南海赶来的。昨儿我在船上才刚刚见到大小姐,根本没有机会跟她说话聊天。真是想不到,天下这么多好男儿,竟无一人能入咱们大小姐青眼。便是本教之中,也是英才济济,甚至还有表少爷这等惊才绝艳的年轻才俊。大小姐一直冷冰冰的,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唉,我只道她始终无法忘情于姬兄弟,却没料到她竟会喜欢上江公子。” 公孙教主将白玉笛递在花小怜手上,说道:“你且把这只笛子先行收好。待到江浪练功结束,你须替我做一件事。” 花小怜星眸一转,道:“属下明白。” 公孙教主轻轻叹息一声,缓缓说道:“江浪可以再娶邓莲儿,可以再娶韩竹君,可以再娶任何女子,但他唯独不可以再娶芸儿!” 花小怜点了点头,暗暗叹气,蹙眉不语。 公孙教主忽又微微一笑,说道:“话得说回来,江浪这孩子真是了不起。居然蒙师父这等不世出的高人青睐,炼成‘混沌神功’。他如若以武济恶,做起坏事来,变成一个小魔头。环顾当今武林,高手寥落,还真不好收拾他。” 她见花小怜皱眉沉吟,显然在想着心事,笑了一笑,续道:“小怜,这次的‘美人计’,乃是为了本座的家务事。你也太委屈自个儿啦。无论如何,我总觉得十分过意不去。” 花小怜摇头而嘻,道:“其实也没甚么。江公子是个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我又没吃亏。教主怎地跟我客气起来了?” 公孙教主喟然道:“小丫头,并非我跟你客气。正所谓‘任是无情也动人’,你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妙龄丽人,便是衣衫完整的随便一站,亦足以迷死天下男人了。根本无须画蛇添足的赤身露体,另以美色引诱。唉,其实你是为了本座才这般委屈自个儿的!” 花小怜一面在炉中加柴添火,一面摇头笑道:“教主言重了。你对属下恩重如山,当年‘摆夷花家’若无教主仗义援手,早已家破人亡了。更何况这次是属下自个儿设计安排的,属下也很是好奇,很想知道教主的这个东床快婿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公孙教主微笑点头,道:“幸好江浪没有让本座失望。” 花小怜星眸闪动,微笑道:“当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教主当年遇到律大侠,乃是江湖上公认的一对神仙眷属。如今鲍姑娘遇到了江浪,也是佳偶天成。说起来,鲍姑娘真有福气,竟能遇到江公子这样的好男儿。” 公孙教主哈哈一笑,道:“连一向心高气傲、不将天下男人放在眼中的小怜姑娘,竟然也这么夸赞江浪。看来小昙真是眼光不俗么?” 花小怜微笑道:“教主,你别忘了。姬爷爷从不乱收徒弟,这次连他老人家竟也对江公子赞不绝口,甚至将生平绝学倾囊相受。由是观之,江公子是什么样的人,也不难看出来了!” 公孙教主点头笑道:“‘混沌三式’乃是师父他老人家晚年自创的奇功。你觉得江浪能不能练成此功夫?” 花小怜侧头想了想,笑道:“这可不好说。姬爷爷这套旷世奇功,当今天下,也只有教主一个人练成了。连表少爷和大小姐都只是略窥门径,至于江公子么,只怕也不太容易。” 公孙教主道:“再过几天,便知道结果了。” 花小怜忽然皱眉道:“对了,表少爷也该回来了吧?” 公孙教主脸色登时一肃,说道:“若是算起脚程,此去‘快网’田七府上,以白儿的本事,我估计一个时辰之内,应该会有消息了。” 花小怜秀眉微扬,道:“这位表少爷办事向来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一个时辰之内,必定带田七前来见你!” 公孙教主转过身去,背负双手,笑道:“先不说别人了。小怜,你别嫌我这个教主罗唆。本座还是想再劝劝你。似你这等绝世丽质的俏佳人,理应嫁给一个文武双全、家世显赫的如意郎君。说罢,无论你看中了哪位才子英雄,本座一定会替你做主,让你风风光光的嫁过去。唉,这几年来,本座空自着急,你这丫头一直迟迟不肯同意……对了,适才你说芸儿,其实真正对男人冷若冰霜,丝毫不假辞色的那个人,是你而不是芸儿。要我说啊,你这丫头也太心高气傲了罢。难道当今之世,竟无一人能获得花大小姐之青睐么?哈哈!” 花小怜粉脸一红,低下了头,支吾道:“教主,你若再这么取笑我。我……” 她正待说下去,忽听得门外脚步声响,一名婢女道:“启禀教主,邓莲儿姑娘在房间拍桌子发脾气,吵嚷着要见江公子,不依不饶。她还说,若是见不到江公子,便是咱们骗她来此,没安好心。她,她要离开岛上。” 公孙教主微微一笑,道:“小姑娘才住了一天,便不愿呆在这里了。看来这位邓大小姐对江浪当真十分关心哪!” 花小怜心中一动,道:“教主,我去劝劝邓姑娘罢!” 公孙教主点头道:“也好。这样罢,你索性据实相告,就说江浪在练一门奇功,至少要十天半月,不方便见到外人。此刻如果贸然前去打扰,只会令他分心,有害无利。如果她还不信的话,你可悄悄带她去瞧瞧,别惊动江浪,以免他走火入魔!” 花小怜笑道:“教主对这位邓大小姐倒是十分迁就的么?” 公孙教主微笑道:“只要是江浪的朋友,本座自然要以礼相待。今儿晚上,本座要在‘观云阁’设宴,好好款待这位邓大小姐。嗯,到时候你也来,咱们俩好好陪她聊聊天。”顿了一顿,又道:“你先去看看邓莲儿罢。还有,少时白儿回来之时,你在隔壁房间听听,我要借你的小脑袋瓜儿使使!” 花小怜格格一笑,拜别而出,反手关上了门。 公孙教主抬头望着天窗,喃喃的道:“南哥,希望你在天之灵,保佑咱们的女儿能平安无事,保佑江浪能救她回来,保佑咱们一家人团聚!” 半个时辰之后,门外又有脚步走近,一人轻轻敲门,低声道:“姑妈,我回来啦?”正是公孙白的声音。 公孙教主脸色一沉,缓缓的道:“进来。” 呀的一声,木门开处,一个青年公子缓缓走进。他一身白衣,轻裘缓带,气宇轩昂,嘴角含笑,神态甚是儒雅,正是水天教青云堂主公孙白。 他迈步走到案前,跪拜行礼,说道:“属下公孙白参见教主。” 公孙教主端坐书桌之后,略一点头,淡然道:“起来罢,不必多礼。公孙堂主,‘快网’田七人呢,带来了么?” 本書源自看書惘 第36章 姑教其侄(三) 第36章姑教其侄 三十六、姑教其侄 公孙白俊脸一红,目光中露出恼怒之意,躬身说道:“启禀教主,属下到得田府之时,偌大的田家大院已经烧成了白地。‘快网’田七全家不知死活,下落不明!” 公孙教主嘴角微斜,目光一转,犹似两道冷电,在公孙白脸上转了两转,一字字的道:“你的意思是说,田七闻风而遁了?” 公孙白叹道:“属下马不停蹄,途中并无半分耽搁,只不过,却还是到得晚了一步!” 公孙教主默然,过了一阵,缓缓说道:“公孙白,你还有甚么话要跟我说?” 公孙白一怔,见公孙教主脸色不善,颇不同于平时的温和慈爱。他低头想了想,又抬起头来,摇头说道:“姑妈,田七是个极有势力的独行大盗,能耐不小,杀之可惜。侄儿以为,本教最好能拉拢此人,收为己用!” 公孙教主双眉一挑,淡然道:“难道你以为本座让你带田七前来,便是想杀了此人么?”瞧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续道:“其实本座请他相见,只是想当面向他印证一件事情。公孙白,你听明白了么?” 公孙白躬身抱拳,迟疑道:“侄儿明白。哼,田七这个老狐狸,真是狡兔三窟。属下以为,想必他另外还有家,只是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公孙教主木然无语,又过了一阵,缓缓道:“白儿,你可知道我为何派你亲自去请田七回来?” 公孙白道:“教主是怕别人办事不力,逼得田七狗急跳墙,拾夺不下此人!” 公孙教主淡淡一笑,道:“狗急跳墙?那你且说说,本座为何要逼这位江南绿林道中的大人物狗急跳墙?” 公孙白微微皱眉,道:“这老贼既已拍了胸脯,答应小菊不再追究江浪当日向黄山弟子通风报信之事。不料小菊刚刚离开田府,这老贼便立时派‘快刀客’铁达和‘百步穿杨’郑通两名徒弟潜入贺家庄去行刺江浪。此人狗胆包天,竟敢对我水天教阳奉阴违,两面三刀。属下以为,他一定是听到风声,知道本教中人定要找他理论,这才毁家避祸,逃之夭夭。” 公孙教主坐在桌后,双手支颐,侧头思索,良久不语。 公孙白垂手肃立,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他自幼追随公孙教主,深谙其脾性习性。知道教主这种神情和姿势,多半是心中有了老大难题,难以委决。 又过了半晌,他终于忍不住道:“姑妈,怎么啦?” 便在这时,蓦地黄影一闪,似乎公孙教主的身子动了一动,啪啪两声,公孙白脸上已被清脆响亮的打了两记耳光。 公孙白大惊之下,急忙后退,双颊登时红肿。定睛瞧时,只见公孙教主仍是端坐书桌之后,冷冷的望着自己。 她的身法委实快得不可思议,如风如电,倏忽来去,既未看清她身动,又未看清她手挥。 仿佛她从来也没有离开过座椅一般。 但这两记巴掌却结结实实的掴在公孙白俊秀白净的脸上。 公孙白脸有惊疑之色,双膝一曲,跪倒在地,颤声道:“姑妈!” 公孙教主脸一板,冷冷的道:“叫我教主!” 公孙白牙齿咬着下唇皮,颤声道:“教主,属下办事不力,没能带田七回来。任凭教主责罚。” 公孙教主一双凤眼中精光四射,向公孙白注目凝视,良久良久,冷冷的道:“公孙白,你是本座的亲侄子,也是我一手养大的。你还记不记得,这十几年来,姑妈一共打过你几次?” 公孙白俊脸红肿,目中含泪,右嘴角流出血来,低声道:“姑妈一共打过侄儿四次。” 公孙教主点一点头,道:“你且说说,我都是为什么打你的?” 公孙白想了一想,道:“侄儿调皮,闯了祸,姑妈是教训我,让我好生做人。我知道姑妈是为了我好。” 公孙教主哼了一声,凛然道:“你爹娘死得早。我们公孙家五代单传,现下就你一个男丁。我虽是你姑妈,其实待你一直跟芸儿一般,视如己出。我所以打你,也是替你爹爹教训你,希望你能够做个堂堂正正的好人。” 公孙白双手按了按脸颊,又痛又惊,垂泪不语。 公孙教主道:“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打你耳光?” 公孙白默然半晌,缓缓说道:“为了田七,‘快网’田七。” 公孙教主抬起头来,双眼微眯,叹了口气,摇头道:“错啦!不是为了田七。而是为了你表妹芸儿。你怎么能一再欺骗和隐瞒你表妹?”顿了一顿,续道:“这里只有你我姑侄二人,还是开诚布公,说老实话的好。你以为做事滴水不漏,便可瞒得过芸儿,便可以当没事发生了?芸儿很可能以后会做你妻子的。夫妻之间,怎能一直用这种欺瞒的手段?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公孙白霍地抬起头来,脸现诧异之色,迟疑道:“姑妈,你……” 公孙教主扫了他一眼,缓缓的道:“姑妈打你,是恨你不成材。当年你连花总管这等绝代佳人都不愿娶。你的这些心思,以为姑妈会不知道?” 公孙白俊脸胀得通红,跪在地下,不敢稍动。 公孙教主淡淡的道:“我说过了,你是我自小养大的。你的心思,须瞒不过本座。” 公孙白低着头,不敢作声。 公孙教主道:“说罢,是不是你要杀江浪,这才假田七的徒儿之手?你利用雷奴主仆三人之死,浑水摸鱼,意欲借机除掉江浪,是也不是?” 公孙白低着头,动也不动。 细心之人会发现,他的额头已突起了青筋,双手紧紧握住了拳头。 公孙教主道:“我心中始终存着个老大疑窦,你为了除掉江浪,竟然连云总镖头和彭掌门也下了毒手,当真是心狠后辣,无所不用其极。这件事情,你敢说与你无关?贺昌真是糊涂,竟然被一直你蒙在鼓里,还以为真是巨人帮所为。其实此事若无内奸,外人如何这么清楚邱如海、云胜、彭长发、江浪等人的下处?” 公孙白头低着头,身子微微发颤。 公孙教主冷笑一声,续道:“当日芸儿派小菊前去田府说项,田七爷已经答应不再对付江浪。这一点,是否大出你意料之外?” 公孙白仍是不作声。 公孙教主冷笑一声,道:“江湖上众所周知,江浙一带,黑道中名头最响的,便是‘快网’田七和‘银鞭神驼’丁一峰。其实早在三年前,田七便已经被你收伏,这件事你做得甚是隐秘,自然无人知晓。” 公孙白脸色苍白,仍是不作声。 公孙教主悠然道:“今年端午当日,在灵岩山寺外,田七的徒弟‘踏雪无痕’申超冲撞芸儿的事,也是你解决的吧?” 公孙白仍是不作声。 公孙教主叹道:“白儿,你以为姑妈不在中原,你做起手脚来,便可以瞒得过我么?你以前的所作所为,我也不想多说了。这次分明是你想借刀杀人,假田七的徒儿之手除掉江浪。所以如此,一切皆缘于芸儿想帮助江浪寻妻,以报其灵岩山下救命之恩。我猜得怎么样,你是怕芸儿会爱上江浪,是也不是?” 公孙白点了点头,略一迟疑,道:“是!” 公孙教主摇头叹息,骂了一句:“浑蛋!” 公孙白脸上一阵红,一阵青,恼羞成怒,突然间胸膛一挺,咬牙道:“姑妈,芸儿八成是喜欢上那个江北小子啦?江浪这小子其貌不扬,又穷又蠢,有什么好,怎能配得上表妹这等神仙中人?” 公孙教主暗暗叹了口气,问道:“前些日子你回南海见我之时,着实说了不少江浪的坏话。是不是当时他曾经得罪过你?” 公孙白恨恨的道:“我跟这小子素不相识,无怨无仇。只不过,姑妈有所不知。这江北乡下佬只是见到表妹天人之姿,起了邪念,这才在灵岩山下演了一场好戏,逞英雄救人。表妹和小菊两个涉世不深的小姑娘居然被他蒙蔽,都把他当成了见义勇为的英雄侠士了。侄儿以为,江浪这小子假意接近芸儿,欺她天真善良,心思单纯。这等卑劣行径,必有不可告人的企图!” 公孙教主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摆了摆手,道:“白儿,想不到你对江浪的成见这么深。姑妈对你真的很失望!” 公孙白气愤愤的道:“姑妈,我是你亲侄儿,我也是姓公孙的。难道你不信我,反而去信一个外人不成?” 公孙教主微微摇头,叹道:“这些年来,姑妈是如何教你做人的?事实确凿,你让姑妈怎么信你?”她见公孙白又待辩解,脸一沉,道:“白儿,这次我和花总管专程返回太湖,便是想印证一下究竟是你说的对,还是别人说的对。江浪究竟是甚么人,现下本座非常清楚。” 公孙白一惊,道:“莫非姑妈见过江浪了?他跟你怎么狡辩的?姑妈,你别信这小子,他信口雌黄,伶牙俐齿。多半他已经识破你的安排,佯装不知。他的话,根本不足为信。” 公孙教主勃然大怒,随即强自抑制,缓缓摇头,脸现失望之色,缓缓说道:“公孙白,想不到你竟会是这种人。我本来想让你和江浪握手言欢。如今看来,暂时不必了。这些日子以来,你在江南越来越胆大妄为,甚至不惜草菅人命。如此下去,岂非令我水天教陷于不仁不义之境?” 本文来自看書罓小说 第37章 鱼与熊掌(一) 第37章鱼与熊掌 三十七、鱼与熊掌 公孙教主说到这里,重重吁了口气,续道:“你给我听清楚了。一、江浪跟芸儿不可能有姻缘之事;二、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差江浪去办,我不希望任何人再打扰他;三、我准备带芸儿回南海呆一阵子,中原之事交由贺昌、林丰二人负责。四、你即刻返回青云堂,做好份内之事。本座要你静思己过,半年之内,不得离开半步!” 公孙白吃了一惊,脸色阴晴不定,问道:“姑妈……教主,你不让属下留在江南,代为协理‘拥翠堂’之事了?” 公孙教主淡淡的道:“‘拥翠堂’的副堂主林丰为人忠勇仁厚,办事精明,已辅佐过三任堂主。本座已跟教中的几位长老商量过,拟让林丰接替律灵芸的‘拥翠堂主’一职。” 公孙白听说连律灵芸的堂主之位也不保,脸色斗变,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过了一会,才道:“教主!芸儿,表妹她是无辜的。你别责罚她!” 公孙教主冷冷的道:“那几名胡人虽然不是甚么好人,也曾做过巧取豪夺、烧杀掳掠的勾当。但是毕竟与你们此行的正题并无干系。芸儿虽然是我女儿,但她身为‘拥翠堂主’,受人之愚而不自知,也是失职,理应受罚。” 公孙白浑没料到教主赏罚分明,铁面无私,竟连自己女儿也不留半分情面。他望着公孙教主怔怔发呆,无言可对。 公孙教主哼了一声,道:“我水天教所以受天下英雄景仰,尊为江湖第一大教,便是因为本教赏罚分明,教规森严。公孙白,本座让你来姑苏辅助贺长老和律堂主,参与百派英雄大会,旨在让你多所历练,增长见闻。你瞧瞧这些日子你做了甚么事?” 说到这里,冷笑一声,又道:“你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为了一个律灵芸,竟然连英雄大会也不参加了。你真以为巨人帮之事与本教无关?我再问你,你在湖州安排这场戏究竟想做甚么?那几名西域胡人,究竟是盗墓掘坟的贼人,还是巨人帮的弟子?芸儿被人愚弄,是她年幼无知,你公孙白何等精明,竟尔也会被骗?这件事做得当真漂亮,个中原委,想必只有你自个儿心知肚明。” 公孙白面若死灰,垂下了头,一凝思间,惨然道:“我明白了,是林丰出卖了我!” 公孙教主沉着脸道:“林堂主一向忠于本教,对于那几名西域胡人的武功来历,他当然摸得很清楚。公孙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此胡人非彼胡人,分明是你偷天换日,让这些盗墓贼冒充巨人帮众,在湖州现身,连夜引开芸儿,想要伺机再刺杀江浪。只不过当你得知郑松等人也在暗中保护江浪,这才收手,是也不是?” 公孙白喟然道:“是!郑松这人很精明,难以骗过他。动手杀江浪之前,除非先杀了郑松,否则他一定会将江浪被杀之事告知表妹。” 公孙教主长叹一声,道:“你终于肯亲口承认啦。哼,这些日子若无郑松暗中保护,江浪必死无疑。但是你又不敢杀郑松。因为若然郑松一死,芸儿必定知道是你在暗中弄鬼。” 公孙白叹了口气,跪地不动。 公孙教主也叹了口气,道:“其实本座一直都在给你机会,让你从实说出来。为什么?你为什么到此刻还要瞒着我?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公孙白苦笑一声,点点头道:“侄儿现下明白了。原来这次派我去田家大院,是教主你故意试探我的!” 公孙教主摇头叹息,道:“姑妈已经对你说过,我一直都在给你机会。我只希望你能跟我说句老实话。”瞧了公孙白一眼,续道:“这两年来,你背着我做了不少事情,暗中培植自己的党羽。我知道你很想娶芸儿为妻,以便日后接掌水天教。因此,我一直都佯装不知,姑息迁就。我也曾多次跟你暗示,要你好生照顾芸儿。白儿,其实这些本来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你为何这么沉不住气,仗着一点小聪明,恣意妄为?” 公孙白怔怔不语。 公孙教主脸现失望之色,摇了摇头,一转念间,森然道:“公孙白,你现下立时返回青云堂,好生静思己过。江南之事,与你无干,没有本座之令,不得擅离。堂中事务,须好生打理,若有甚么差池,休怪本座翻脸无情!” 说到这里,凝视着公孙白,接着道:“起身罢。离岛之前,你还有甚么话说?” 公孙白缓缓站起身来,脸色苍白,垂手肃立,道:“教主,姑妈,事到如今,你不让侄儿再过问中原武林之事,侄儿无话可说;侄儿承认是我提前派人告知田七爷,令他先行逃脱,不让他来见你;侄儿也不该为了搏表妹一笑,让她去湖州杀那几个盗墓胡人。侄儿稍后便回青云堂,面壁反思。但在侄儿临走之前,有一件事情,很想弄明白。否则,我不服!” 公孙教主点头道:“甚么事,你问罢!” 公孙白伸手抚摸着自己红肿的面颊,缓缓说道:“江浪只不过是一个外人,一个小镖客,一个三流门派的粗野武夫。如此一个平庸之徒,他有什么资格跟侄儿相比?侄儿这些年为了水天教不辞劳苦,立过不少汗马功劳。甚至前年秋天红花埠一役,与三名教中兄弟对抗‘归昌七霸’及其一干党羽,四个人对付近五十多名贼人。侄儿后背挨了三刀五剑,险些命丧当场,姑妈又何曾赞扬半句?如今姑妈居然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乡北乡下佬,竟然如此处分自己的亲侄儿,侄儿很是胡涂!侄儿以前犯错,即便是杀了人,也不曾被如此连打带骂,还要面壁思过半年之久。这次只因让田七派人刺杀一个江浪,竟遭此严惩。侄儿心中,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公孙教主阴沉着脸,森然道:“公孙白,到此刻你还不认错?本座便不妨告诉你。你虽然我的亲侄儿,为本教立功不小。若非如此,你以为你还能做青云堂主么?还有,你此次违背本座意图,擅离其位,在百派英雄大会之时浑水摸鱼,假公济私,草菅人命,乃是大大的失职。你又自作聪明,为了讨律灵芸欢心,竟然骗她去湖州追杀所谓的‘巨人帮众’,真是胆大妄为。本座若不加以小惩大诫,如何向教中数万兄弟交代?” 公孙白下颚一扬,愤愤的道:“姑妈,江浪接近小菊,分明是意欲讨好表妹。我瞧此人定是垂涎表妹美色,居心叵测,留之不得!” 忽听得拍的一声大响,公孙教主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柳眉倒竖,厉声喝道:“混账!公孙白,本座刚才的话你也不记得了?江浪是我要拉拢的人,是友非敌,本教上下,不得对付他。你给我出去。立时回青云堂去!” 公孙白没料到公孙教主竟发如此大的脾气,又惊又怒,羞愤交集,苍白着脸,忽地一顿足,怒气冲冲的转身出房,大踏步的下楼而去。 公孙白径自拂袖离开“听风别苑”,不理会迎面笑颜招呼自己的一干水天教男女,悻悻的只管疾行,却哪里还有半分平时蕴藉儒雅、温文潇洒的模样? 他胸中怒火愈来愈大,心道:“我这次被姑妈打了两记耳光,连这些教中弟子也笑话我,真是奇耻大辱,丢人之极!” 于是一口气奔出院外,头也不回,径往岛外发足奔去。 正自急急乱行之际,忽然间一阵衣襟带风之声掠过空际,但见黄影一晃,眼前已经多了一个身披淡黄轻衫的妙龄女郎。 公孙白一惊,却见那黄衣女郎迎风而立,杏脸桃腮,冰肌玉骨,风致天然,赫然是教中总管花小怜。他不禁颇感意外,便即停下脚步。 花小怜嘴角边似笑非笑,道:“表少爷,这是准备去哪里啊?” 公孙白余怒未休,望着她娇滴滴、俏生生的身形,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迟疑间,说道:“花,花总管。教主呢?”四下环顾,林木寂寂,周遭除了花小怜和自己二人之外,并无旁人。 他心下惊疑不定,暗暗寻思,花小怜猝然现身,难道是教主懊悔改变主意、不再责罚自己了? 花小怜盈盈浅笑,掠了掠头发,低声道:“听说你从田府归来,我可是在岛上恭候大驾多时了!表少爷,你怎地刚一回来,便又要离去啊?” 公孙白见她含睇浅笑,眉梢眼角之间,天生一股娇媚婉娈,当真令人神为之夺、魂为之销,心中怦怦直跳,勉强定了定神,支吾道:“我,我要立时赶回青云堂。却不知花总管找我,有何指教?” 花小怜格格笑道:“哎哟,不敢当。小女子哪敢指教表少爷啊?”笑了好一阵,才道:“我听人说表少爷适才气呼呼的从教主房内冲了出来,看样子是要离岛而去。我还没来得及向教主请示,便来瞧瞧你。怎么了?该不会是被教主她老人家训斥了罢?” 公孙白俊脸一红,自然而然的摸了摸自己的面颊,讪讪的道:“我,青云堂有急事,我要赶回去看看。原来不是姑……教主她老人家派你来的啊。”心下甚是失望。 《江浪传奇》塞外风云.有感 闲来说剑细思量,江湖路险且彷徨。鱼目混珠终不悔,滥竽充数仍自扬。求花乞赏犹知耻,此身合是卖书郎。沧海一笑侠客梦,风骚而今看江浪! 本文来自看书罔小说 第37章 鱼与熊掌(二) 第37章鱼与熊掌 三十七、鱼与熊掌 花小怜笑生双靥,摇头道:“教主可没让我来。是我自个儿出于好奇,前来看看。表少爷,听说教主派你协助大小姐和贺长老在江南一带办事。你们青云堂的事务,则暂时交由左副堂主主持。我这个水天教总管消息也算灵通,可不曾听说贵堂有甚么急事发生啊。喂,你这么风头火势的赶回去,究竟所为何事?江南之事,你就不管了么?” 她说到这里,淡淡一笑,又道:“江南美女如云,你怎舍得就此离去?” 公孙白苦笑摇头,说道:“花总管,不怕你见笑。是教主她老人家让我回‘青云堂’,专务本堂之事的。其实也,也没什么。青云堂若是有大事,本座一定会照例派堂中兄弟先向总管禀报的!” 花小怜格格一笑,道:“哦,原来如此,那就恕不远送了。” 说着转过身去,姗姗而行,顺着原路返回。 公孙白怔了怔,林间落叶沙沙之下,望着她婀娜苗条的背影,衣袂飘飘,愈觉她身姿曼妙,忍不住骨都一声,暗暗吞了一口馋涎,突然之间,心中起了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颤声叫道:“小怜,你别走!” 忽地身形一晃,纵身追去,右手一探,往她肩头按去。 花小怜斜肩闪避,反手挡开他手臂,俏脸一沉,娇叱道:“公孙白,你干甚么?” 公孙白一惊,急忙一缩手,退后一步,红着脸道:“对不起!我,我有话对你说。” 花小怜下颚一扬,淡淡的道:“甚么话,你说罢?” 公孙白见她吹气如兰,仰头之际,微微露出雪白的脖子,端的粉颈如雪,眉眼如玉,心中一荡,斜目呆瞧她的绝世容颜,一阵意乱情迷,不敢直视,低声道:“谢谢你来送我。” 花小怜淡淡一笑,掠了掠头发,道:“没甚么。大家都是公孙教主的属下,自己教中兄弟姊妹,不必这么客气。” 公孙白听得说得冷淡,摇头苦笑,道:“实不相瞒,我这次回青云堂,是教主把我逐回去的。江南之事,不准我再插手。恐怕至少半年之内,我再也不能离开本堂半步。”顿了一顿,偷偷瞟着她脸,喟然道:“每次相见,你都是在教主身边,难以单独跟你说上几句话。若是能常常这样瞧着你,不知该有多好。唉!” 说着仰天长叹,脸现怅惘之色。 花小怜秀眉一扬,冷冰冰的道:“现下说这些,又有何用?表少爷,五年前我在云南初入本教之时,教主曾经有意撮合,想要你和我结为夫妻。可是你却为了要等年纪尚幼的芸儿表妹,一口回绝了咱俩的亲事。如今还提此旧事做甚么?” 公孙白脸上一红,皱眉道:“你误会了。当时我只是说,男子汉以事业为重,我想过得几年再提终身大事。你这几年对我爱理不理的,当真是误会我啦!” 花小怜冷笑一声,道:“这里只有我们俩,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也不必兜甚么圈子。我当时也有些胡涂,只是我娘和祖母刚刚去世,也没有想得太多。后来我入教时刻一久,这才渐渐明白表少爷的性情和为人。哼,幸亏你当时拒绝了。否则,我花小怜岂不白白嫁给一个贪婪无耻之徒了?” 公孙白一怔,道:“小怜,你,你怎么这般说话?我不明白。” 花小怜淡淡的道:“我却明白得紧。当时芸儿才十二三岁,年纪虽稚,却已出落得鲜花一般,美丽可爱。估计有人已经惦记于心啦。当然,这一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已经揣测到公孙教主她老人家的心思。日后的本教教主之位,八成要传给她的未来女婿。因此,他要耐心再等几年。表少爷,我没说错罢?” 公孙白脸色微微一变,默然不语。 花小怜嘴角微斜,似笑非笑,似有轻蔑之意,道:“当今天下第一大教教主之位,自然比一个女人重要得多了。表少爷,我没说错罢?” 公孙白咬了咬嘴唇,说不出话来。 花小怜嫣然一笑,道:“我的公孙表少爷,你也不必再多作解释啦。说实话,你这个人一表人才,文武双全。当年我才十六岁,初次见你,确然也动过心。”顿了一顿,笑道:“但你若是认为,我这些年自守不嫁,是因为你这位公孙少爷,那就未免太也自以为是了!” 公孙白双眉紧锁,低声道:“后来有一次在‘椰风庄’,我不是跟你暗示过么,请你再耐心等我几年,我一定会娶你的!但是你却严辞拒绝了我。还赌气说甚么,你和我今生无缘,让我好生对待表妹。” 花小怜哈哈一笑,道:“表少爷,你巧言令色,无非是想让我先没名没分的跟着你几年。那次在椰风庄,我若依了你,任你轻薄,成了你的女人,从此勾勾搭搭,没脸没皮。只待你跟大小姐成亲之后,再设法求教主恩准,让我翻身做你的小老婆。如此一来,你既可以做教主的乘龙快婿,又能得到我的身子,而且自然顺理成章的成为新任水天教教主。权势、美女一齐得手。表少爷,你的算盘可当真精得很哪!” 其时凉风拂树,落叶飘零,天上阴沉沉地。公孙白脸上忽明忽暗,叹了口气,道:“你知道我对你是一见钟情。我一直想娶你为妻的。名份,当真那么重要?你别忘了,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他日我一旦成为水天教的教主,自然也会对你加倍宠爱。除了元配夫人的虚名之外,你跟了我之后,一般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花小怜笑了笑,道:“果然是如意算盘,我猜得真是不错。想不到表少爷竟会亲口承认。啊呀,幸亏那时候我没有答应你,否则,你若是为了坐上教主宝座,说不定到了紧要当口,毫不犹豫地连我也狠心抛弃。到时候,小女子已是残花败柳,下场岂非凄惨之极?” 公孙白听到这里,脸色微微一变,侧耳静听,岛上北风呼啸,草木萧瑟,一派肃杀气象。四下里静悄悄的,并无旁人。 他矍然而惊,暗暗叫苦,自悔失言。 他平素头脑倒也冷静,处事明快果断,否则公孙教主也不会让他执掌青云堂,又协助律灵芸和贺昌处分要务。只是今日他被姑妈打骂惩罚之后,羞愤交集,怨恨难平,更兼面对着自己倾倒爱慕、日思夜想的女子,一时心情激荡之下,便即口无遮拦。 花小怜知他心意,淡淡一笑,说道:“你也不必畏首畏尾的,只管放心便是。当年我曾答应过你,替你守密。这些年来,我从未在教主面前说过你想让我先做情人、再做小老婆的事情。现下这里只有你和我两个人。‘陷空岛’上也只有教主和几名教中兄弟。以你的武功修为,方圆一里之内若是有人,也瞒不过你耳朵。你有话不妨直说,也不必担心被人听到。” 公孙白双眉一轩,傲然道:“听到又如何?我虽只跟你一个人说这些,却也不怕被旁人听到。不怕你笑话,姑妈今天竟然重重的打了我两巴掌。哼,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外人,竟然打自己的亲侄儿!为什么?” 花小怜媚眼斜睃,掩口浅笑,道:“表少爷,你该不会连自己的姑妈也怀恨在心罢?” 公孙白望着她窈窕娉婷的曼妙身形,心中一阵荡漾。 他细看之下,只觉得此女脸蛋娇媚异常,肤色白腻如脂,身似花枝颤袅,天然绝丽,不可方物。他心中暗叹,为甚么这等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却是长伴教主左右的大红人? 须知水天教主身边的姑娘,普天之下,哪个男人吃了狮子心、豹子胆,敢来偷香窃玉?纵然存了觊觎之心,垂涎之意,又有谁敢来调戏勾搭? 一旦东窗事发,后果已经不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所能形容的了。 公孙白咬着嘴唇,强自克制那心猿意马,柔声道:“小怜,别说这些啦。其实适才你不该那么说的。你且试想,以你的容貌,天下罕见,便是褒姒、妲己、骊姬、杨玉环,古往今来的美人儿,也不过如此。只要是男人,决计难以自持的。我、我又怎么会舍得抛弃你?” 花小怜秀眉一轩,冷笑道:“原来我花小怜在表少爷的心目中,便是一个祸国殃民的祸水红颜?” 公孙白一惊,忙道:“小怜,你别误会!我只是打个比方,不必当真。”侧头想了想,又道:“小怜,姑妈这几年多次催你,帮你物色婆家,你却始终不同意,至今未嫁,难道不是为了我么?” 花小怜淡淡一笑,道:“我只道你这个人私心太重,没料到你还这么狂妄自大,自以为是。我花小怜如果是一个少不更事、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或许会真的如你所说,爱上你这个风流倜傥的青年才俊。只不过,自从我们云南花家险遭灭门之灾后,本姑娘又跟着教主见闻了太多事情。人心险恶,世事无常。表少爷,你的花言巧语,还是留给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罢。哈哈。” 公孙白见花小怜脸上露出嘲弄的神色,怔了一怔,一凝思间,眼中掠过一丝恚怒之意,随即强抑怒气,微笑道:“小怜,你,你误会我啦!” 看书辋小说首发本书 第37章 鱼与熊掌(三) 第37章鱼与熊掌 三十七、鱼与熊掌 花小怜双手负在背后,笑眯眯的道:“哦,原来是误会啊。那杭州怡香院的郑圆圆,福州望春阁的柳月儿,京城郊外莫家庄的‘莫家三艳’,大同府的闻十三娘……” 公孙白听到这句话,脸色大变,又惊又怒,嘶声叫道:“够啦。够啦!” 花小怜伸伸舌头,嘻嘻一笑,轩眉道:“待你做了水天教教主,即便让大小姐做了正宫娘娘,奴家也不知道要排到多少位呢。表少爷,小女子可没兴趣嫁给你,半点兴趣也欠奉。哈哈!” 公孙白脸上肌肉痉挛,双目微闭,仰天不语,过了一阵,淡淡的道:“这些事情,我姑妈也知道么?” 花小怜小嘴一扁,道:“你该不会想杀人灭口罢?教主她老人家知不知道,我可不太清楚。要不然,你自个儿回去问问罢?” 公孙白被她这番冷嘲热讽,险些狂怒不可抑制,便欲发作,但他一转念间,心中一惊,暗叫:“不好。我今天到底怎么啦?小怜来跟我说这些话,显然意在激我,莫非是姑妈授意她的?她,她到底是甚么意图?” 他愈想愈惊,一时望着树丛,呆呆的怔在当地。 花小怜和公孙白适才所说,自然是实情。 公孙白数年前初见花小怜之时,便即惊为天人。这么娇嫩婀娜的姑娘,颜容艳丽,美若天人,得妻如此,岂非便是老天爷对自己的恩赐? 但是,偏偏公孙教主提出向他二人做媒之时,花小怜红着脸低头不语,公孙白却断然拒绝。 他甚至对在场嚷着讨喜酒喝的水天教两位长老正色道:“大丈夫事业未成,何以家为?我年幼还轻,不宜太早成家。” 其实他心中一百二十个愿意迎娶花小怜这位千娇百媚的摆夷艳女。但是,他却另有打算。那便是天下第一大教的教主之位。 他暗自盘算,花小怜纵然是“佳人难再得”,弃之可惜。但是“天下第一大教”教主之位却是志在必得,更何况还有一位年纪尚幼,但姿色却全然不输与花小怜的表妹律灵芸! 他心里很清楚,姑妈虽然疼爱自己,甚至替自己寻到花小怜这般尤物。但是她的教主之位,决计不会传给外人。 更何况,表妹当时盈盈十二三岁。她年纪虽稚,却已如同花小怜所形容的一般,出落得犹如晓露芙蓉,明珠美玉,神姿秀丽,端的是“娉娉袅袅十三馀,豆蔻梢头二月初”,十足是个绝色的美人胎子。 他心中盘算,只待表妹到了十六七岁,便即娶了她为妻。只待成亲之后,再设法迎娶花小怜。到时候料来姑妈也不会反对。 其时男子三妻四妾,原甚寻常。但堂堂水天教主的女儿,焉能做人家小老婆?因此公孙白虽然心中极想娶花小怜,也只有耐心等到与表妹成亲之后,再行设法向姑妈兼岳母恳求。 当然,若非花小怜是水天教主的心腹亲信,他早已设法将其据而有之了。原也用不着如此转弯抹角,大费周章。 在他心目中,凭着自己此刻的本领和手段,但凡是自己看中的美貌女子,决计难以逃脱。 郑圆圆、柳月儿、莫家三艳、闻十三娘等女个个如花似玉,千金难求。但在自己的英俊潇洒和风流解数之下,哪个不是投怀送抱,死心塌地的跟了自己? 只不过,为了能得到公孙教主的赏识,他一直都是一个温文尔雅、循规蹈矩的好侄儿,好属下。这些年来,在水天教之中,他与众长老、堂主、香主等相处和睦,更为教务勤勉出力,积功而升到青云堂堂主,威信日增,颇得教中上下称赞信服。 他虽暗暗在外面养了几个姬妾,却也只是偷偷摸摸,做得甚是隐秘。 但此刻听得花小怜之言,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尽在公孙教主眼中。 霎时之间,他惊惶失措,六神无主,手足微微发颤,衣衫都已被冷汗湿透。 花小怜见他吓得面白唇青,狼狈不堪,淡淡一笑,道:“表少爷,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既风流成性,贪图人家的美色,便须好生对待郑圆圆、柳月儿等几位姑娘。你放心,你是教主的内侄,只要不为已甚,不始乱终弃,不薄情负义,不强抢硬逼,我想教主她老人家也不会计较这些小事的。只不过我倒是很好奇,表少爷金屋藏娇的几位美人儿究竟长得怎生模样?” 公孙白一凛,心下忐忑不安,细细打量着花小怜。但见她浅笑嫣然,娇态更媚,突然间心中一阵荡漾,情不自禁的冲口而出:“小怜,其实我每次跟那几个女人在一起的时候,都是把她们当作了你。在我心中,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世上,没有一个女人能替代你!” 花小怜粉脸飞红,又羞又怒,一顿足,悻悻的道:“公孙白,你住口!再听下去,没的污了我耳朵!我也不瞒你了。我只是奉命来传话的。教主让你好好静思己过。只要你能安心待到半年之后,她会劝服大小姐,设法撮合你们俩的好事。想不到今时今日,你居然还对我风言风语,胡说八道。哼,你好自为之!” 说着柳腰一扭,转身便走。 公孙白听了这话,又惊又喜,急忙纵身追去,张臂拦住了花小怜,问道:“小怜……花总管,你此话当真?” 花小怜嘴角微斜,显得甚是鄙夷,愠道:“我骗你做甚么?是教主她老人家不放心,专门让我来看看你的。哼,其实这些年教主一直希望你能更有出息一些,她早已有立你为本教下一任教主之意。是你自个儿自作聪明,胡作非为。哼,刚才你胆子不小,居然敢说出这种调戏本姑娘的轻薄言语。我这便回去跟教主说说去!” 公孙白一惊,忙即满脸笑容,深深一揖,陪罪道:“花总管息怒,我是跟你闹着玩呢。你可千万别当真。别当真啊!” 花小怜星眼如波,懒洋洋的道:“教主对你跟那个神拳门的江浪为敌之事甚是不满。她老人家以为,你分明是在喝醋,假公济私,也太没有出息。这才扇了你两个耳光,让你长长记性。教主说了,大小姐跟江浪,是不可能相好的!你别忘了,那个叫什么江浪的后生到处寻妻,此事江湖上不少人都知晓。你也不好生想想,他既是已有家室之人,怎会再娶本教的大小姐?” 说到这里,她抬头望天,暗暗叹了口气,眼中发出奇异的光芒。 公孙白听说公孙教主言下之意,律灵芸与江浪绝无可能,又想起适才她在听风别苑的训斥,暗道:“看来小怜说得没错。姑妈打我骂我,原来是嫌我对付江浪,有些小题大作了,根本便是多此一举。表妹与江浪不可能会在一起。即便是表妹心中真的对江浪那小子有了意思,姑妈也决计不会同意。”想到这里,不由得长长舒了口气。 他又想:“我真是胡涂。姑妈姓公孙,我也姓公孙,她没理由向着外人而不向着自己人的。原来我以前的所作所为,她都放在眼里。既然今天她都跟我把话挑明了,也只是打我两个耳光而已。她让我反省一下,看来心里还是很疼我的。” 言念及此,心中大定,微微一笑,道:“你们女人真是天真。连这个也相信。江浪寻妻之事,只不过是他自说自话。”忽地心念一动,问道:“小怜,你可知教主差遣江浪,所为何事?” 花小怜侧头斜睨着他,嘴角微斜,似有轻蔑之意,浅笑一声,道:“教主差遣江浪之事,我怎么知道?我跟那个江浪,还不及你跟他熟悉呢。”俏目一转,笑道:“表少爷,原来刚才你是跟我闹着玩呢!我还信以为真啦。只不过呢,如果你现下回去跟教主说,愿意娶我花小怜为妻,我一定想都不想,毫不犹豫,一口便答应嫁给你,如何?” 公孙白听她忽然亲口允婚,又惊又喜。 谁知花小怜一双星眼似笑非笑的瞧着他,接着道:“表少爷,你且好生想清楚了。你若是娶了我,日后多半便不能做水天教教主啦!反之,你若想做你姑妈的东床坦腹之选,便不能娶我花小怜。二者不可得兼,只能得其一!” 公孙白闻言一呆,望着眼前千娇百媚、风情万种的艳美女郎,霎时间胸口一热,呼吸急促,一阵意马心猿,便欲冲口而出:“我要你。我要你!” 但他随即转念又想:“小怜固然生得花容月貌,世所罕见,但她即便是观世音菩萨下凡,终究也只是一个女人而已。我若这么跟姑妈一提娶小怜之事,姑妈多年前便有此意,现下虽然不会反对,却多半心里笑话我反复无常。如此一来,表妹也决计不会再嫁给我啦。水天教教主之位自然也与我无缘了。难道我这辈子注定只能听从别人号令,仰人鼻息?” 他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心中混乱己极。 花小怜婀娜而立,伸手掠了掠头发,娇笑道:“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嘻嘻。” 说到这里,嫣然一笑,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斜睨着公孙白。她这转眸一笑,百媚横生。公孙白匆匆一瞥,登时心下怦怦乱跳,意夺神摇。他心头猛地一震,急忙将头转了开来。 本部小说来自看书辋 第38章 静室密议(一) 第38章静室密议 三十八、静室密议 公孙白素知花小怜虽是摆夷女子,但这些年追随在公孙教主左右,熟读汉人诗书,俨然成了一位饱学才女。 他心神略定,笑而不言,心中却想:“小怜的这句话说得倒也十分贴切,‘鱼与熊掌不可得兼’。姑妈若是知道我的心中所思,势必不喜,还把我看得轻了。嗯,我一定不能让她对我心生猜忌,影响以后的大计。只不过似小怜这等绝世之姿,我又怎能舍弃?” 四下里寒风拂树,落叶萧萧。 两人相对默然。 隔了半晌,公孙白忽然长揖为礼,正色道:“好了,不打紧的闲话,就不必再提啦。适才的玩笑之语,却也不必当真。花总管,烦请你转告教主她老人家,就说属下公孙白一定好好反省,痛改前非。在这半年之中,绝不会踏出‘青云堂’半步。告辞!” 说着双手一拱,转过身子,迈开大步,头也不回的去了。 花小怜俏立风中,双手负在背后,冷冷的望着公孙白迅速远去,须臾背影在林木后隐没。 她脸上尽是鄙夷之色,摇了摇头,秀眉微蹙,若有所思。 隔了一会,她转过头来,一双明澈如水的凤眼遥望岛上的一处所在,伸手摸了摸鬓边的珠花,也不知心中想到了甚么,突然间晕生双颊,吃吃而笑。 她神驰远处,桃腮带晕,嘴角边微含笑容,轻声唱着摆夷小曲,施施然的转身而回。 香炉中青烟细细,袅袅升起,幽香阵阵。书房内寂无声息,静得连一针落地都能听见。 公孙教主端坐在桌后,双手支颐,侧头思索,皱眉不语。 花小怜垂手侍立,自然也是一言不发。 二人一坐一站,中间只隔着一张书桌。 也不知过了多久。公孙教主忽道:“白儿离岛之前,便只说了这些话?” 花小怜点了点头,说道:“是!” 公孙教主默然,又过了片刻,吁了口气,缓缓道:“当年我本想玉成你们俩的大好姻缘。白儿这小子却一口拒绝了,你是否感到气愤?” 花小怜淡淡的道:“是有些不解。公孙表少爷这等人中龙凤,浊世佳公子,殊不多见。常言道:少女怀春。只要是不懂事的小姑娘,焉能不为之动心?” 公孙教主哈哈大笑,说道:“不知子都之美者,无目者也。不识彼姝之美者,非人者也。本座却万万没料到,以小怜姑娘的绝世之姿、妙龄之年,这世上竟有男人禁受得住,丝毫不为所动。公孙白如是,江浪亦如是。倒也有趣,哈哈!” 花小怜淡淡的道:“如果能够成为天下第一大教的教主,想要甚么样的女人,还不是易如反掌?” 公孙教主双眉微蹙,轻轻吁了口气,道:“本座明白你的意思。白儿的确野心勃勃,意存跋扈。只不过古往今来,‘男儿本自重横行’,男子汉大丈夫哪个不想大权在握,雄图霸业,权势威名,恨不得万世千秋,一统天下?唉,真正可怕的掌权之人倘若是一个心术不端、品行卑劣的家伙,则天下苍生便要倒霉了!” 花小怜笑了笑,躬身道:“教主,属下已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教主英明,心中自有裁决。公孙白是您的亲侄儿,希望他这半年之内能静思己过,痛改前非,多为教务出力。莫负了教主的一番厚望。” 公孙教主叹道:“只恨白儿这孩子不学好。我本以为玉不琢,不成器。想不到这几年让他游历江湖,不在我身边,少了督导,竟然沾了不少坏毛病。希望他半年之后能有所长进。”顿了一顿,续道:“到时候如果白儿知过能改,我打算让他担任本教副教主。花总管,你觉得如何?” 花小怜微感意外,淡淡一笑,说道:“以表少爷的才干,倒也使得。希望他诚心改过,做个好人,莫让教主失望!” 公孙教主站起身来,在书房中缓缓踱步。显然,她对公孙白能否改过迁善,专心教务,心中也是没有十足的把握。 花小怜忽然躬身抱拳,说道:“好教教主得知,总堂之中一应事务,属下已经尽数交接陶大姐处置。请问教主,还有没有其他吩咐?” 公孙教主一怔,微笑道:“丫头,听你这么说,当真有离去之意。是否想回云南老家?说罢,你临行前想要甚么,尽管开口,千万别跟本座客气。” 花小怜想了一想,突然间双颊晕红,含羞低头,跪倒地下,道:“教主,小怜确有一事相求,恳请教主恩准!” 江浪一面漫步,一面想着适才姬凌霄临去前的言语。 片刻之前,他二人正在林中并肩而行,一路闲谈,姬凌霄忽地脸色一肃,双手一拍肚皮,叫道:“啊呀,肚里好饿!浪儿,你自个儿沿这条路往前直行罢。过两条岔道之后,大概两里路程,然后往左转,便到达‘听风别苑’了。我要先弄点吃的去了。” 江浪急道:“咱们还是一齐走罢。我不认识路啊!” 姬凌霄眼中闪烁着狡狯的光芒,摇头笑道:“你只管按我说的去罢,我保证你不会迷路。对了,‘混沌三式’重意不重形,这个道理想必你已明白了。日后如何克敌制胜,则靠你的悟性与勤奋了。你只须自行修炼,必有所成。至于成就之大小,就要看你自个儿的造化了。好比一部论语,千百年来,背得滚瓜烂熟的在所多有。然而夫子的微言大义,领悟者却不尽同。孔夫子门下弟子三千,达者亦不过七十二人而已。” 他背着双手,微一凝思,又道:“浪儿,俗语说的‘千里搭长棚,没有个不散的筵席。我老人家不喜欢婆婆妈妈,罗里罗嗦。少停你见到你丈母娘,便说我事情已了,先回南海了。你好自为之。我去也!”说着转身迈步便行。 江浪唯唯答应,双目瞧着姬凌霄,待见他掉头离去,这才省悟,当下双膝一曲,跪倒在地,向他背影磕下头去。 姬凌霄走得两步,见江浪磕了三个头,仍是跪地不起。他微一颔首,停步回头,哈哈一笑,道:“好孩子,起来罢!干吗要向老夫磕头?” 江浪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道:“您老人家将这等神妙功夫传授晚辈,恩比天高,磕几个头又算甚么?还有,当日我还欠‘梦中老人’一个条件,至今尚未信守诺言。待到晚辈救回我妻子,定当设法好好报答您老人家!” 姬凌霄捋须一笑,点点头道:“难得你有如此孝心。至于诺言之事,暂时还用不着,还是继续欠着罢!”微一沉吟,拍拍他肩膀,道:“浪儿,老夫住在南海一个叫做‘椰风岛’的所在。日后你抽空带你媳妇去看我罢。” 江浪只觉左手之中忽地多了一物,低头瞧时,却是一个青花碎瓷的小瓶。 姬凌霄笑道:“这里面有八颗‘碧灵丹’,能解百毒,你留着罢。一日之内服食一粒即可。或许会用得着。玩得够了,老夫去也!” 说着身形一晃,飘然上了树梢,又是一晃,随即没入树林之中。 江浪抬头望时,青影闪处,却哪里还有姬凌霄的影踪? 江浪按着姬凌霄指点的路径前行,走不到半里,蓦然间前面树上红影一闪,一人出掌如风,猛地往他头顶压击而下。 江浪更不多想,自然而然的身形微斜,一缩肩,反掌上迎,一招“天王托塔”,迎击而前。那人左掌便与他右掌相交,啪的一声,那人娇呼一声,一个筋斗翻了出去,凌空落在两丈之外。 那人双足着地,随即又身子一仰,嘤咛一声,萎倒在地下。只见眼前一张雪白秀丽的少女脸蛋,双目紧闭,似已晕去,却是邓莲儿。 江浪一望之下,吓得险些魂飞天外,浑没料到自己随随便便的一掌,竟将偷袭自己的邓莲儿打得当场昏迷。当下一个箭步抢上前去,颤声叫道:“莲儿,莲儿!快醒醒!”弯下腰来,伸手将她身子抱了起来。 但觉臂弯中的少女身子轻盈,软绵绵的动也不动,情形不妙之极。刹那之间,他全身发颤,脑海中只是一片空白,将她身子紧紧搂住,不知该如何是好。 过了一阵,他回过神来,伸手查探她鼻息,忽听得邓莲儿格格一笑,双臂反抱住他腰,身子扑在他怀里,欢然叫道:“江大哥,你的功夫终于练成啦!” 江浪又是一惊,冷不防地温香软玉,竟已抱个满怀。 邓莲儿一张俏脸微微抬起,喜溢眉梢,娇如春花,瞧着他眼睛,柔声问道:“江大哥,练功很辛苦么?” 江浪软玉在怀,香泽微闻,一惊之下,听到邓莲儿柔语浅笑,这才省悟,原来她并未受伤,只是在跟自己开玩笑。这些日子他虽然全神贯注的修炼“混沌三式”,但休息之时,也不时想到邓莲儿还在客栈之中,不知是否平安。 每每念及,心下甚是惦记。 此刻大大的虚惊一场,又见她桃笑李妍,娇憨调皮的本性未脱,此刻倚在自己胸前,越显妩媚可喜,明艳动人。他长长舒了口气,低声呵责道:“莲儿,你吓死我啦!干吗偷袭我?” 邓莲儿格格笑道:“我天天在这里等你,已经等了六天啦。我知道你在前面树林内练功,但是不能被人打扰。我跟着花姊姊曾经偷偷看过你练功,却被那位姬爷爷吹胡子瞪眼睛,给喝斥回来了。花姊姊说了,这里是你回来的必经之处。刚才看见你出现,我是太高兴啦!我跟你闹着玩,你不喜欢么?”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網 第38章 静室密议(二) 第38章静室密议 三十八、静室密议 江浪点头笑道:“我当然喜欢。但是你刚才假装晕倒的样子,好生吓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又舒了口长气,神色甚喜。 邓莲儿见他满脸关切之色,心头一热,娇脸生晕,双目一闭,将头钻入他胸前,抱住他腰的双臂更加紧了。 江浪这才惊觉邓莲儿仍在自己怀抱之中。她娇小玲珑的身子轻飘飘的,腰肢纤细柔软,有如一朵初放的芙蓉。又觉淡淡的一阵阵女儿体香,直扑鼻端,惹人欲醉。 他心中一荡,微感慌张,急忙将她身子放下,轻轻推开了她,退后一步。 邓莲儿一呆,也自满脸通红,娇羞无限。适才乍然重逢,激动之下,情不自禁的相拥在一起。这时不由得害羞起来,忸怩不安,低下头去,竟不敢再抬起。 两人默默相对,一时间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隔了半晌,江浪甚是尴尬,讪讪的道:“莲儿,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占你便宜的!” 邓莲儿微现腼腆,低头抚弄衣角,偷偷向他瞧上一眼,抿嘴浅笑,轻声道:“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这些日子我每天都在这里等你练功归来。现下你总露面啦。你这般抱着我,我,我很开心!” 江浪心头一震,颤声道:“莲儿!” 邓莲儿仍自低头弄着衣角,腼腆羞涩,轻轻的道:“江大哥,我说的是真话。你这样对我,我真的很开心!” 江浪登时呆了,怔怔的瞧着她脸,结结巴巴的道:“莲儿,我,我,你……你,我们不能这样的。” 邓莲儿抬起头来,一双美目凝视着他,抿嘴一笑,柔声道:“这几天我听了花姊姊和公孙……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江大哥,我知道你想说你已有妻室,对不对?你想说我爹娘不会答应让我跟你好的,对不对?你想说你还要去寻小昙姊姊,不能跟我在一起,对不对?” 她一连问了三次“对不对”,江浪便一连点了三次头。待得她问完,江浪呆了呆,皱眉道:“莲儿,我,我,我不能……” 不待他说完,突觉一只软滑柔腻的手掌按住了他嘴唇,只见邓莲儿眉眼盈盈,嫣然一笑,说道:“江大哥,我要你知道,自从我跟你在大王村之时,我……我心里就已经爱上你了。这些日子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你放心,这一次我不会缠着你的,因为我知道自个儿武功不成,不能成为你的累赘。只不过,在你去救小昙姊姊之前,我一定要让你明白我的心。我会一直等着你和小昙姊姊平安归来。如果现下你让我回青龙镖局,我会听你的话。但是我会跟镖行的人说,我已经是江浪的人了。这辈子不可能再嫁给别的男人啦!” 说到这里,她已经羞得满脸通红,收回了小手,身子微微发颤。 江浪却听得怔住了,张大了口,半晌做声不得。 邓莲儿向他掠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又伸出一双柔软娇嫩的小手,握着他手,一咬嘴唇,说道:“江大哥,我并非在开玩笑。我只希望你临走之前,明白我的心思。我会在中原等你回来。我,我,我要做你的女人!” 她说到最后这句话时,声音发颤,低如蚊蚋,俏脸上罩了一层晕红。直如芙蓉初绽,朝霞乍起。她转头避开,不敢和江浪的目光相对。 隔了一阵,她不见江浪说话,微微侧头,偷眼相觑,却见他兀自怔怔的望着自己。她又羞又急,嗔道:“你,你是不是瞧我不起,认为我是一个不知羞耻的坏女人?” 江浪叹了口气,忙道:“不,不!你是一个好姑娘。是我自个儿,我配不上你!我不能跟你好!” 邓莲儿听到这话,心中一急,忽然哇的一声,双手掩面,哭了出来。她哭了两声,陡地一跃而起,发足往岛外飞奔。 江浪一惊之下,急忙纵身而前,快步追上,挽住她手臂,叫道:“莲儿,莲儿。你听我说!” 邓莲儿挣扎不脱,胀红了粉脸,怒道:“你分明瞧我不起,嫌弃我配不上你。干吗还拉住我?快放开我!”说着嘤嘤啜泣起来。 江浪一声叹息,说道:“你这么美丽可爱,我又不是呆子,怎会不喜欢?我很喜欢你!” 邓莲儿一呆,停止哭泣,抬起头来,一双美目瞬也不瞬的瞧着他,泪眼朦胧,哽咽道:“呸,你骗人!” 江浪喟然道:“我说过了,你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好姑娘。我在心中,我知道自个儿真的配不上你。但是我也要让你知道,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很惦记你。” 邓莲儿侧过身子,望着他脸,仍自泪眼盈盈,哽咽道:“你,你这话不是哄我开心吧?” 江浪摇了摇头,叹道:“我现下已经明白了。你从宿迁来姑苏,跟着我寻小昙。这些日子以来,不离不弃。人非草木,敦能无情?”顿了一顿,微一迟疑,又道:“莲儿,适才你的话我都听明白了。我只是希望你也明白,我此去救小昙脱困,凶险重重,九死一生。万一我回不来了,我实在不想害你……” 邓莲儿不待他说完,又伸手按住了他嘴,庄容说道:“江大哥,你别再说了。无论如何,我都会等着你和小昙姊姊平安归来!” 江浪大是感激,心头一阵温暖,眼眶中忽然湿了,点一点头,哽咽道:“好,救回小昙之后,我一定带她来见你!” 邓莲儿身子一颤,显然芳心窃喜,眼睛中流露出异样的光彩。 江浪一凝思间,伸过手去,握住她手,毅然道:“跟我来。” 邓莲儿问道:“去哪里?” 江浪道:“我要去见水天教的公孙教主,拜托她照顾你。” 邓莲儿眼泪未干,却已破涕为笑,秀发微扬,嫣然道:“你还不知道吧,这些日子,我一直跟公孙教主在一起!还有花总管,只不过四天前她已经离开了。” 江浪一呆之下,点点道:“我想起来了。原来那日上午,公孙教主已派人把你从客栈请到岛上来啦。” 邓莲儿紧紧反握住他手,缓缓将头倚了过去,靠在他肩头上,微笑道:“是啊。这些日子,我们无话不谈,成了很要好的朋友。还有,公孙教主指点了我不少拳脚本领呢。江大哥,公孙教主真是个好人,也不摆甚么架子,一点儿也不像江湖传言那么可怕。” 江浪微微一笑,寻思:“岳母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自然不会在一个小姑娘面前摆架子。却不知她有没有将自己与小昙的母女关系告诉莲儿?”握着邓莲儿柔软娇嫩的小手,侧目向她细细打量,但见她云鬓如雾,桃腮胜雪,轻轻偎依在自己身边,眼波流转,面溢春花,娇美不可名状。 面对眼前倾心于自己的美丽少女,他又是惊喜,又是惶惑,又是迷惘。 其实在他内心深处,早已放不下爱娇活泼的邓莲儿了。 只是想起妻子鲍小昙尚不知身在何处,自己又岂能不思寻访,却贪图温柔,迷恋美色,另生他念?因此,这些日来,他心中虽朦朦胧胧的对邓莲儿的情意有所觉察,却总是连想也不敢想。更遑论真流流露? 谁知适才自己神功初成,猝不及防之下,险些一掌打伤了她。他心中惊惶失措,懊丧欲绝,待到这少女假装晕倒后忽又展臂围住了他腰,倾诉心事、表白情意之时,他自己乍惊乍喜之下,竟尔不由得动了情。 他想了想,说道:“兰儿,咱们走吧。”邓莲儿嗯了一声。 两人手拉着手,并肩而行。听到江浪问及,邓莲儿便将自己上岛后的情形约略说了。 公孙教主对邓莲儿的确不错,待若上宾,事事迁就。非但如此,抑且连花小怜、律灵芸二女也对她有如亲姊妹一般。 四日之前,花小怜忽然离去。次日上午,律灵芸来到岛上。 邓莲儿在公孙教主指点之下,武功自然颇有进境。 只是她每日都在这一段路口守望,希望能见到江浪的身影。自从那日她跟着花小怜到林中探望江浪时被姬凌霄逐退后,知道江浪在修炼一门上乘功夫,便不敢再去上前打扰。 只是她自初见花小怜的美貌之后,已经不胜惊骇,后来又先后见到公孙教主和律灵芸母女,那已不啻是“震惊”两个字所能形容的了。 只因为,令邓莲儿惊愕之极的是,公孙教主母女不仅仅是倾国倾城之貌,抑且身形面目,与她所看到江浪妻子的画像竟尔一模一样。尤其是律灵芸,丰姿端丽,神清骨秀,活脱便是从画像中走出来的一般。 然而,偏偏这位姑娘并非江浪妻子。 江浪听到这里,哈哈一笑,摇头道:“莲儿,莫说是你,便我当日初次见到公孙教主和律姑娘之时,也是震惊万分。人世间的事,就这么无奇不有。” 邓莲儿叹了口气,道:“江大哥,那日在毛秀才家里初次见到鲍姊姊的画像之时,我根本不信天下会有这等美貌的女子。现下却是不得不信,不但当真有此佳人,而且还有两位呢,一模一样,分也分不出!” 江浪笑了笑,心道:“律姑娘是小昙的亲妹妹,自然也是我的妹妹。连我自己,也好几次都险些认错了人。日后见到了小昙,她定会笑话我。” 本書源自看書蛧 第38章 静室密议(三) 第38章静室密议 三十八、静室密议 正行之间,忽听得前面一声冷笑,凝目瞧时,只见前面斜径之上一名白衣少女正自冷冷的望着二人,却便是邓莲儿口中“从画像中走出来的”妙人律灵芸。 江浪一怔,拉着邓莲儿加快脚步,走上前去,点头微笑,道:“律姑娘。” 律灵芸秀眉微扬,脸如严霜,嘴唇一动,强自抑制,只是妙目流波,怔怔的瞧着江邓二人紧紧相握的两只手。 邓莲儿脸一红,将小手从江浪的大手中挣脱,走上前去,拉住她手臂,笑道:“律姐姐,你也来迎接江大哥了?” 律灵芸一对妙目瞧瞧邓莲儿,又瞧瞧江浪,吁了口长气,反握住邓莲儿的手掌,抿嘴笑道:“莲妹妹,你跟江公子这么亲热,还手拉着手儿,耳鬓厮磨。妹妹莫要忘记,这位江公子的身份是甚么?” 江浪在旁听到律灵芸仍叫自己“江公子”,言语神态,一如平时,仍是温柔斯文中略带矜持。由是观之,她似乎还不知道自己是她姊夫。 邓莲儿红着脸嘻嘻一笑,轻声道:“律姐姐,我现下想明白了。四日之前,花姐姐临走时跟我说过。我既然心中喜欢江大哥,就一定要说出口来,这样他才会知道。因为江大哥这个人脑筋有点迟钝,性子又执拗。我若是不说,他可能一直都是浑浑噩噩。花姐姐还说了,‘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时机稍纵即逝,务须让江大哥临走之前,明白我的心意。如此一来,他便是远在万里之遥,天涯海角,再也不会忘记我啦!” 说到这里,转过头来,痴痴的瞧着江浪,目光中脉脉含情。 律灵芸琢磨着邓莲儿的言语,心头一震,一张俏脸微微抬起,嘴唇微微动了动,做声不得。只是她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向江浪溜了一溜,目光中尽是疑问的神色。 江浪听邓莲儿当着律灵芸之面坦然道出对自己的深情,不由得发窘,随即转念又想:“莲儿一个姑娘家尚且如此勇敢。我江浪一个堂堂男儿,岂能含糊?” 当下向律灵芸点头一笑,道:“我会让莲儿在这里等我和小昙回来。律姑娘,若有可能,请你帮我好生照料莲儿。” 律灵芸粉脸一红,垂下眼皮,淡淡的道:“你,你只管放心前去便是。”顿了一顿,对邓莲儿道:“莲儿妹妹,我想向江公子打听一件事情,你能否先行回避一下?” 邓莲儿点一点头,微笑道:“好。那我先去找小菊妹妹了。”向江浪鼻子一耸,扮个鬼脸,便即跳跳蹦蹦的去了。 林中只剩下江浪和律灵芸二人。 江浪寻思:“不知道芸儿可否知道她跟小昙的亲姊妹关系。不知道她想向我打听甚么事情?” 律灵芸一双俏目向他上下打量,过了片刻,忽道:“江公子,你,你真的喜欢邓姑娘?” 江浪微微一笑,说道:“莲儿是个好姑娘,一直都待我很好,甚至还为了我离家出走。其实是我配不上她,委屈了她。如今蒙她不弃,事已至此,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辜负她!” 律灵芸转头望着邓莲儿离去的方向,叹了口气,喃喃自语:“小怜姐姐说的不错。时机稍纵即逝,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说出口来,要让他知道。” 江浪奇道:“律姑娘,你说甚么?” 律灵芸身子一震,霎时间满脸通红,似乎连耳根子也都红了,颤声道:“没,没甚么!” 江浪微笑道:“你的脸都红了。你不是说向我打听事情么,请尽管问罢!”他自知律灵芸是妻子鲍小昙的孪生姊妹之后,心下自然而然的把她当作了自己亲妹妹。不知不觉之间,心中俨然以姐夫自居,言语之中,流露出对她的呵护之意。 当然了,那是兄长之于幼妹的疼爱和关切。 律灵芸却显然尚未得知此事,见江浪如此笑容满面,突然间心头如小鹿乱撞,娇羞腼腆,低下头去。 江浪不闻她回答,又见她如此害羞,微笑道:“律姑娘,咱们相交时日不浅,你和小菊姑娘对我一直都很照顾。说起来大家都是好朋友,不必见外,有话不妨直言!” 律灵芸听了这话,浅笑一声,定了定神,轻声道:“江公子,我现下已经不再担任‘拥翠堂’堂主了。我妈很可能要带我回南海。我本来想跟你一起寻找江大嫂,但是囿于母命,无法再帮你了。真是对不起了!” 江浪一呆,顿时明白这必是岳母之意,微笑道:“律姑娘何出此言?其实多亏你安排小菊的江北之行,这才让我见到鲍大侠的遗体,又得知我妻子离家的情形。你已经帮了我不少啦!” 律灵芸歉然道:“但是我为德不卒,帮人只帮一半,总觉得于心有愧。只是家母她老人家身体不太好,我不能再惹她生气。江公子,对不起了。” 江浪摇头笑道:“律姑娘言重了。在下理会得。” 律灵芸叹道:“可惜我妈已经免去我的拥翠堂主之位。我想调动堂中兄弟相助亦不可得。” 江浪奇道:“你武功这么高,人又这么聪明,为什么公孙教主会如此安排?” 律灵芸叹了口气,便把湖州追杀几名盗墓贼人的情由说了。 江浪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那几个胡人只是盗墓贼,不是巨人帮的帮众?” 律灵芸道:“是小怜姐姐几日前跟我说的。”顿了一顿,她俏脸又是一红,低声道:“江公子,我有一事相询,务请实言相告!” 江浪道:“姑娘请说。” 律灵芸道:“四天之前,小怜姐姐突然带领总堂两名兄弟,前往‘拥翠堂’传教主之令,把我召回陷空岛。当时小怜姐姐和我在密室相谈之时,曾经提到了你。” 江浪侧耳细听,默不作声。 律灵芸脸上一红,续道:“江公子,你别怪我罗嗦。因为那日小怜姐姐跟我会面分手之后,便再也没有消息了。我回到岛上之后向家母和教中上下打听,奇的是个个都摇头不知。我想来想去,也许只有你才知道她的下落,这才专门在此等你,想要问个明白。” 江浪这才省悟,敢情律灵芸是为了弄清楚花小怜的踪迹而来,微笑摇头,道:“实不相瞒,我这些日子一直在岛上练功,压根没见过那位小怜姑娘。我还是适才从莲儿口中得知小怜姑娘四天前离去的。律姑娘,我想你问错人啦。” 律灵芸摇头道:“不会错的。难道你不知道小怜姐姐她,她……”突然间一阵红晕涌上脸颊,低下了头,很感羞涩。 江浪见她脸上忽现忸怩之色,摸不着头脑,搔搔耳朵,奇道:“律姑娘,你到底想说甚么啊?小怜姑娘怎么啦?” 律灵芸轻轻咬了咬嘴唇,抬起头来,美目流盼,问道:“江公子,你觉得小怜姐姐品貌如何?” 江浪道:“小怜姑娘是个绝代佳人。品貌那还用说么?”只觉得律灵芸言语神态,甚是奇怪,摇了摇头,忍俊不禁,不由得展颜一笑。 律灵芸一句话本已到了口边,但见他这么一笑,也觉自己问得莫明其妙,脸上一红,便又缩了回去。 江浪见她欲言又止,容光艳色,娇楚动人,俨然是妻子鲍小昙的神气。心中微微一动,暗想:“若是小昙在此,定然也是这副模样。唉,若真是小昙,我一定要抱她一抱,亲她一亲!” 律灵芸叹了口气,迟疑道:“江公子,你当真没有小怜姐姐的音讯?她有没有给你说过甚么?” 江浪颇为不解,说道:“律姑娘,我跟小怜姑娘只见过两次面,萍水相逢,压根便不熟悉。你怎地会这么问?” 律灵芸见他神情不似作伪,甚是失望,摇头叹道:“原来你当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罢了,罢了!” 江浪问道:“小怜姑娘不是贵教的总管么?她怎么可能会不见了?会不会是令堂公孙教主差遣她外出办事了?” 律灵芸摇头叹道:“不是。本教中无人知道花总管去了何处。我妈召我回来之后,这几日一直让我在她身边待命,不得离岛半步。我有许多疑窦,只待向小怜姐姐索解,不料她从当日离开拥翠堂后,音讯全无。唉,我很想见到她,可是没人能告诉我她在哪里。” 江浪正待接话,忽听得耳边一人说道:“江掌门,不必再跟芸儿多言。请到听风别苑一叙!”正是水天教公孙教主以“千里传音”之法相召。 江浪和律灵芸对望一眼,均道:“快走罢!” 两人急匆匆来到“听风别苑”。院门外分站着两名青衣佩剑女子,见到江律二人,同时行礼,道:“奴婢见过小姐和江公子。” 律灵芸略一点头,嗯了一声。江浪抱拳还了一礼,道:“两位姑娘有礼。” 左侧那女子道:“江公子,教主在二楼书房相候。请!” 江浪点一点头,径行迈步走向院内。 律灵芸待要跟着进去,右侧女子伸手相拦,说道:“小姐,教主吩咐了,除了江公子之外,任何人不得靠近此院。小姐还是先到别处院子等着罢!” 律灵芸一怔,随即微笑点头,道:“好。”望着江浪的背影上了小楼,暗暗叹了口气,喃喃的道:“看来江公子的确不知道小怜姐姐去了哪儿。这倒是奇了。难道当真是我妈派她暗中做甚么事情了?但为甚么我问的时候,我妈却说她也不知道呢?” 她摇了摇头,转身慢慢离去。 《江浪传奇》塞外风云有感 闲来说剑细思量,江湖路险且彷徨。鱼目混珠终不悔,滥竽充数仍自扬。求花乞赏犹知耻,此身合是卖书郎。沧海一笑侠客梦,风骚而今看江浪! 看书罔小说首发本书 第38章 静室密议(四) 第38章静室密议 三十八、静室密议 律灵芸一怔,随即微笑点头,道:“好。”望着江浪的背影上了小楼,暗暗叹了口气,喃喃的道:“看来江公子的确不知道小怜姐姐去了哪儿。这倒是奇了。难道当真是我妈派她暗中做甚么事情了?但为甚么我问的时候,我妈却说她也不知道呢?” 她摇了摇头,转身慢慢离去。 江浪拾级来到楼上,走到东首书房外,尚未敲门,便听到公孙教主的声音道:“进来罢。” 他整了整衣衫,推门而入,恭恭敬敬的向公孙教主拜伏行礼。 公孙教主端坐书桌之后,略一点头,喜容满脸,放下手里的书,温言道:“贤婿免礼,起来说话。” 江浪站起身来,垂手肃立。 公孙教主上下打量着他,点头笑道:“想不到,当真想不到。这次你也算是‘闭关修炼’,混沌诀功夫便算初步小成了。甚好,至少比我意料中要早了七日‘出关’。孺子可教,哈哈!” 江浪见岳母喜形于色,兴高采烈,虽不明就理,却也不自禁的跟着微笑。 公孙教主笑了一阵,问道:“姬爷爷是否先行离开了?” 江浪一呆之下,立时醒悟,“姬爷爷”自然是姬凌霄了,忙将他临行前的话转述了一遍。 公孙教主点点头,微笑道:“他老人家向来便是如此古怪脾气。嗯,你应该称呼他‘姬爷爷’或者‘太师父’的。因为他老人家本是你岳父和我夫妇二人的授业恩师,小昙和芸儿的太师父。” 江浪恍然大悟,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我,小婿一直叫他老人家‘梦中老人’和‘姬前辈’,真是失礼。” 公孙教主微笑道:“不知者不罪。说来也是你的造化。你姬爷爷金盆洗手多年,早已不问世事。当今武林之中,几乎已无人知晓他的名字。这么多年来,他老人家游戏风尘,神龙见首不见尾。据我所知,除了你已故的岳父和我夫妇等寥寥数人之外,世上极少有人得蒙他指点过武功,更别提一套完整的‘混沌诀’神功?我身为他的关门弟子,素知他要求偏于苛刻。万万料想不到,他竟以‘梦中老人’身份与你结识。浪儿,你得此旷世机缘,可是捡到天大的宝贝啦。哈哈!” 江浪又惊又喜,心中嘀咕:“原来姬爷爷竟然是岳父和岳母夫妇的师父。难怪岳母和律姑娘对我与梦中老人的交往之事如此熟悉。”转念又想:“啊,是了,他老人家适才定是听到了莲儿在前面林中等我,这才不与我同来,以便我二人说体己话儿。”脑中想起明媚娇艳的邓莲儿,不由得耳根一热。 他定一定神,见公孙教主神色甚喜,心中一动,躬身行礼,说道:“岳母大人,请将小昙的下落告诉小婿。我想尽快接她回来!” 公孙教主点了点头,沉吟道:“你现下武功大有进境,倒也可以一试。只不过要你深入苦寒之地,却也难为你啦。” 江浪急于知晓妻子下落,双目直视着公孙教主,听她说下去。 公孙教主微一凝思,叹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是姑苏人,小昙的手帕出自姑苏。你来姑苏寻妻,其实也算来得对了!” 说着伸手打开书桌抽屉,取出一只大号的牛皮信封,又道:“你把里面的东西好生翻阅几遍。待你认为自己已经记得很熟悉了,便将这个信封一把火烧掉。切记,事关你妻子的安危,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可为外人道也!” 江浪接过信封,打开看时,却是厚厚的十余页素笺,每一页都密密麻麻的写满了簪花小楷。 他聚精会神的读了将近一个时辰,一页页的翻阅。但见他眉头忽皱忽展,脸色时阴时晴,胸口起伏不定,双手不时发颤。 公孙教主则默不作声的饮茶看书,神定气闲,泰然自若。自始至终,目光竟似未向江浪瞄上一眼。 书房中一片寂静,唯有江浪偶尔翻动纸张的声音。 良久良久,江浪霍地抬起头来,说道:“岳母大人,小婿全都记住了!” 公孙教主微微一笑,问道:“有没有不明白之处,但说无妨?” 江浪思索片刻,说道:“岳母大人的意思是,得饶人处且饶人。救人即可,不为已甚?” 公孙教主轻轻叹了口气,黯然道:“怨怨相报何时了。这中间有许多曲折,如今你岳父去世多年。纵然是杀尽对方,逞一时之快,复有何益?” 江浪默然半晌,便将那信封连同素笺逐一投入红泥小炉之中,付之一炬。 公孙教主忽道:“浪儿,适才芸儿见你之时,你能守口如瓶,做得很好。”江浪微笑道:“律姑娘……芸儿妹妹是我小姨,我是他姊夫,我们二人是至亲。我不想她为了小昙而去冒险!” 公孙教主向他掠了一眼,暗暗叹了口气。她一转念间,又问:“浪儿,你打算几时动身?” 江浪略一凝思,说道:“当然越早越好。小婿想明儿一早出发。还有,离开姑苏之前,我要先去虎丘贺家庄跟本门的师兄和师姐辞行。” 公孙教主微微点头,又打开另一层抽屉,捧出一件黑黝黝的背心,微笑道:“浪儿,这件背心叫做‘乌蚕衣’,且送给你罢。切记,今晚就穿在身上,最好不要脱下。” 江浪见岳母郑重其事的吩咐,心知这乌蚕衣必非等闲之物,便即谢了,走上前去,恭恭敬敬的双手接过。 甫一入手,微感意外。本来见那件背心宽大蓬松,谁知拿在手中,竟尔轻飘飘的有如无物。凝神望去,衣质柔软异常,非丝非毛,非绸非革,也不知是甚么质料。 公孙教主微笑道:“咱娘儿俩初次见面,按理说礼物是少不得的。只不过那日花总管布局诱你之时,我见你并非贪财好色的浅陋之徒。倘若以世俗之物相赠,未免看轻了你。本来又想传授几招功夫给你,但是你既已经得我师父的亲传,此事却也免了。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件乌蚕衣勉强拿得出手。你就当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罢!” 江浪又躬身道:“多谢岳母大人厚赐。” 公孙教主笑了笑,点头道:“你宅心仁厚,人品端方,骨子里乃是侠义之士。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有这件‘乌蚕衣’在身,或可助你防范宵小之辈。浪儿,江湖险恶,你要好自为之。” 江浪这才明白岳母赠送宝衣之意,说道:“小婿理会得。”顿了一顿,又问:“岳母大人还有甚么吩咐?” 公孙教主微一凝思,摇头道:“没有了。我已安排小菊替你准备好马匹行李,你明早自行离去罢,不必再专程向我辞行啦。” 江浪知岳母之意,自己的行藏愈是隐秘,愈是稳妥。 公孙教主忽然长叹一声,脸上闪过一阵黯然之色,说道:“也不知小昙知不知道我是她的生母?” 江浪默然。想起妻子与自己成婚以来,甚少提及母亲,只偶尔因自己提及“岳父大人”鲍老夫子之时,才敷衍几句。显然,她并不知自己的真正身世。 他一转念间,忽又跪了下去,说道:“岳母大人,小婿临走之前,尚有一个不情之请,求您老人家成全。” 公孙教主道:“甚么事,说罢!” 江浪脸上一红,忸怩道:“适才小婿已经与青龙镖局的邓莲儿姑娘互通心曲。莲儿是一位好姑娘,一直待小婿很好。她一个女孩儿家,为了我离家出走,一直跟着我寻访小昙,不离不弃。小婿于情于理,都不能辜负她。小婿斗胆相求,请岳母大人代为照顾。若是小婿此去有个三长两短,求您老人家念在翁婿一场,将莲儿平安送回青龙镖局。希望她能另嫁他人,勿以我为念!” 公孙教主愀然蹙眉,默不作声。 江浪心知当着岳母之面,提及自己与另一女子的儿女私情,委实过分。然而事已至此,也只有硬着头皮相求了。须知明日之后,自己生死难料,却不能不管邓莲儿死活。至于岳母会不会勃然大怒,却也顾不得了。 饶是如此,他跪在地下,不敢抬头,心中惴惴不安。 过了片刻,静寂中公孙教主缓缓说道:“好,我知道了!”顿了一顿,从身边取出一物,放到桌上,又道:“你把这个收好。这次你夫妇能否顺利相见,此物不可或缺!” 江浪凝目瞧时,赫然便是那副由十八颗菩提子串成的佛珠手链。 江浪拜别了公孙教主,退出书房,转身拾级而下,来到院中。却见大门之外并肩立着三名少女,正是律灵芸和邓莲儿、小菊三人。 三女站在门外静候,忽见江浪下楼,均是脸有喜色。小菊便即与守门的女教众商量,央求入内。 那二人回头一张,果见江浪确已走到院中,对瞧一眼,这才向律灵芸行礼告罪,肃请三女进门。 邓莲儿抢步迎上江浪,低声问道:“怎地这么久,公孙教主跟你谈完事情了?” 江浪微笑道:“是啊。”又向小菊点头示谢,说道:“小菊姑娘,为了我夫妇的事,真是有劳你了。”小菊嘻嘻一笑,道:“你又来说这些客气话啦。区区小事,何劳言谢?再说了,奴隶也是奉小姐之命行事。你还是感谢小姐罢!” 本文来自看书罔小说 第39章 万里风霜(一) 第39章万里风霜 三十九、万里风霜 律灵芸微笑道:“江公子,休要如此客气。对了,咱们还是先到你房间再说话罢。” 便在这时,忽听得楼上传来公孙教主的声音:“芸儿,你上楼来,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办。江掌门有小菊和邓姑娘款待,你就不必凑热闹啦!” 律灵芸秀眉一蹙,抿了抿嘴唇,向江浪苦笑点头,脸上颇有歉意。她纤腰微摆,缓步上楼而去。 江浪跟着邓莲儿和小菊沿着一条山道,来到附近一处僻静小院之中。刚跨进大门,便即望见院内树下系着一匹黑马,身长腿高,毛光如油,极是神骏英伟,一望而知,殊非凡品。 小菊笑道:“这是教主专门为江公子准备的西域千里马,名字叫做‘黑旋风’。你骑着它,定能日走千里,夜行八百,嘻嘻!” 江浪一望之下,便即对那匹黑旋风大为喜爱,伸手抚摸马背,大声赞道:“好马儿!” 三人聚到江浪所住的西厢房中聊天说话。小菊与江邓二人早已相熟,又俱是少年心性,言语之间,说得极为投机。 江浪从闲谈中得知这座小院西首一排数间房屋只住着自己一个客人。小菊、邓莲儿及另外几名水天教弟子住在东首房中。 小菊言道,岛上侍仆、婢女、船夫、厨子,另有住处。寻常之时,陷空岛亦有不少渔民长久居住。 三人又说了一会闲话。忽见一名青衣女子走近,向小菊点头一笑。 小菊点头示谢,便对江浪道:“江大哥,香汤已准备好了。你先去好好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衫,晚上咱们边吃边谈罢!” 江浪来到另一间厢房。只见房里放着一大盆热水,旁边架子上悬着两条布巾,几上叠放着一套粗布棉袄厚裤。他一向于衣着服饰不怎么在意,这时见是寻常庄稼汉子的衣衫,质料既粗,做工亦陋。差幸倒也干净。 其实律灵芸和小菊、邓莲儿诸女穿绸着缎,衣履华贵,服饰均甚讲究。兼之三女均是粉装玉琢般的俏姑娘,相较之下,江浪愈益显得土里土气。 他洗沐换衣之时,遵照公孙教主吩咐,将其所赠的那件乌蚕衣穿在了里面。 当晚邓莲儿和小菊二女为江浪设宴饯行。席间三人谈谈说说,甚是热闹。律灵芸却始终没有再露面。 小菊提及马陵山、大王村及江浪的陋室。江浪听说她当日曾经翻进自己家门,并在各个屋中查探一遍,甚至还专门到恩师曲中流坟前一游。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感激,知此女对自己确然尽心相助,当下连敬了三杯酒,以示谢意。 江浪又见菊莲双姝饮宴之时均有意无意、旁敲侧击的套问自己口风,显然都不知自己将去何处寻觅鲍小昙。又听得小菊言下之意,鲍小昙的所在,多半不会太远。邓莲儿更以为过个十天半月,江浪便会见到鲍小昙,一月之内,便可赶来与她相会。 他心想:“看来岳母大人真是守口如瓶。我若不是从那几页纸笺中读来,又焉得获知这其中的渊源?”他是镖局子出身,深明严守秘密的利害干系,又蒙公孙教主谆谆叮嘱,雅不愿邓莲儿和小菊为自己担心,多生枝节,自然也不会吐露一个字。 只须将鲍小昙平安带回中原,待与众人厮见之后,自然便会一切会水落石出。 当晚江浪睡得正酣,忽听得窗格上得得得的轻敲三下。他一惊而醒,翻身坐起,问道:“什么人?” 却听窗外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格的一声轻笑,低声道:“你猜一猜?” 江浪一跃下床,将窗子缓缓推开。朦胧月光之下,只见一个苗条的身影轻轻跃了进来,正是邓莲儿。 江浪问道:“莲儿,半夜三更的,你不睡觉,来我房间做甚么?” 邓莲儿道:“我总觉得你这次寻找小昙姊姊没那么简单。公孙教主说已经有了线索,但又不说清楚是怎么回事。江大哥,你给我说实话,也好让我安心。” 江浪心想:“此去万水千山,凶险之极,却也不能让莲儿跟着担惊受怕。”摇头笑道:“其实也没甚么。虽然是有一些线索,但也要我到了地方才好说。你就安心在这里等我们回来罢!” 说着转过身去,伸手去摸桌上的火石,便欲打火点亮蜡烛。 邓莲儿忽然按住他手,低声道:“不要点灯!” 江浪奇道:“为甚么?” 邓莲儿低声笑道:“若是给别人见到灯光,又看到我一个女孩子深更半夜进你房内,多不好意思。” 江浪心想这话倒也有理,便又把火石放回桌上。 邓莲儿见他呆立不动,噗哧一笑,说道:“傻哥哥,你不会如同木头一般,一直站在这儿罢?” 江浪听她声音滞涩娇媚,一颗心突突乱跳,做声不得。 邓莲儿忽地伸过小手来,轻轻握住他手,娇声道:“你明天要出远门,便不请我坐下来聊聊天么?” 月光斜照床前,如水银铺地。江浪只觉一只柔腻温软的小手握住他左掌,鼻端又即涌入一阵馨香,中人欲醉。他是成年男子,突然间闻到邓莲儿身上一阵阵处女体上的芳香,一颗心不自禁的怦怦而跳,神魂颠倒。 他迷迷糊糊之中,已被邓莲儿手牵着手,走到床前。 两人并肩坐在床沿,脉脉相对,良久无语。 邓莲儿轻轻叹息了一声,缓缓偎依在他身边,低声道:“江大哥,你要是不走就好了。” 江浪一呆,问道:“甚么?”邓莲儿幽幽的道:“我知道你一定会去接回小昙姐姐。可是我心里好生舍不得你。”江浪听她真情流露,心中大为感动,说道:“无论如何,我必须得接回小昙。”顿了一顿,又道:“你别担心。我们一定会回来见你的。” 邓莲儿嗯了一声,突然伸臂抱住他头颈,在他嘴上轻轻吻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去,长长吁了口气。 刹那之间,江浪但觉樱唇柔软,口脂余香不绝,又觉邓莲儿吹气如兰,只闻到一阵馨香,不由得天旋地转,心旌摇动。 邓莲儿虽则娇憨顽皮,究竟是个黄花闺女,情不自禁的吻了江浪一下,颇感羞惭。这是她生平第一次亲吻男子,虽与情郎两情相悦,仍是娇羞不胜,心头如小鹿乱撞。忽地站起身来,颤声道:“江大哥,你一定要平安归来。我,我先走啦!” 江浪心中一阵激荡,霍地站起身来,张开双臂,微一用力,将她娇柔的身子搂在怀里,凑嘴亲吻著她的秀发,说道:“莲儿,你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归来!” 邓莲儿娇呼一声,伸臂反抱,抬起头来,仰望著江浪的双目,痴痴的道:“我等你回来。无论多久,我都等你!” 江浪心头一震,低头瞧去,淡淡月光之下,但见她双颊晕红,颜如春花,娇艳无伦。他胸中情热如沸,再也抑制不住,紧紧搂住了她纤腰,凑过嘴来,深深长吻。邓莲儿嘤咛一声,宛转相就。 两人吻在一起,也不知过了多久,方才缓缓分开。 邓莲儿忽然仰头向后,一张俏脸如玫瑰花瓣儿一般,痴痴的道:“江大哥,我该回去啦。小菊妹妹见不到我,会不放心的!”顿了一顿,又道:“我,我来陪你,你喜不喜欢?”这一句话却已声如蚊鸣。 江浪听说她要离去,心中一阵荡漾,说道:“你别走。你来陪我,我当然好喜欢!”又伸臂抱住了她,低下头去,又在她樱唇上深深印了一吻。 邓莲儿少女情怀,意乱情迷之下,又是惊喜,又是娇羞,又是慌乱,哪里有甚么主意?即便明知不妥,但她究竟是初尝爱恋滋味的妙龄姑娘,虽欲离去,却又舍不得拒却情郎。 不知不觉之间,两人又已坐在床沿。邓莲儿迷迷糊糊,本已如醉如痴,忽觉江浪双手越来越不规矩,竟欲解自己衣带。她身子一震,生怕江浪用强,定要有肌肤之亲,强行成了好事。蓦地惊觉,用力一挣,急忙脱了他的怀抱,站起身来,低声道:“不,不能这样。” 江浪正自意马心猿、心魂俱醉之际,斗然间听到这话,也自心头微微一震,起身退后两步。 霎时之间,他心中怦怦而跳,定了定神,想起自己竟然险些把持不定,又惊又慌,羞惭不已。过了一阵,才颤声道:“莲儿,对不起。我真该死,差点……差点冒犯了你!” 邓莲儿低声道:“你别这么说话。我又没怪你!”浅笑一声,上前拿着他的手,轻轻抚摸,又道:“我的心,我的身子都是你的。不管你怎样对我,我都不会怪你。江郎,我心里早就这么喊你了!明天你就要走了。如果你真的想要我,我……” 江浪胸口一热,喉头似是塞住了,又定了定神,反握住她柔嫩的小手,摇头道:“莲儿妹子,你等我回来,我会去青龙镖局当面向总镖头和夫人正式求亲,我要你光明正大的嫁给我!” 邓莲儿又惊又喜,更生敬重之心,知道爱郎不欺暗室,守礼自持,对自己以礼相待,端的是个有担当的好男儿。 江浪柔声道:“我送你歇息罢。” 邓莲儿轻轻嗯了一声,伸手整理头发衣衫。 两人手拉着手,并肩而出。直到邓莲儿与小菊的房外,相对而立,霎时间四目交投,灵犀互通,心中均充满了柔情蜜意。 本书首发于看书蛧 第39章 万里风霜(二) 第39章万里风霜 三十九、万里风霜 邓莲儿见月已偏西,想到江浪明早赶路,不便久耽。当下伸伸舌头,向他装了个鬼脸,一笑嫣然,转身翩然进房。 江浪回思邓莲儿相识以来的一幕幕情景,心头不禁甜丝丝地,悄立半晌,低回不已。 次日拂晓时分,江浪不欲惊动旁人,悄悄起身,携了包袱兵刃,牵马出门而去。 他行色匆匆之际,却不知道,此刻东首房中,莲菊双姝早已守着院中动静。四只眼睛从门缝内向外张望。邓莲儿双手按着脸,轻轻啜泣不止;小菊则揽着她肩膀,在旁边低低相劝。 邓莲儿泪眼朦胧、泣不成声之际,只见江浪轻轻一跃上马,辨明方向,乘着月色,纵骑往岛外疾驰而去。 小菊不住劝慰江浪,口中仍是那几句话:“莲儿姐姐,江大哥是条好汉子。他是去救自己娘子,咱们不要给他添麻烦,让他走得安心!莲儿姐姐,你须相信,江大哥一定会带着他娘子回来的!” 那匹“黑旋风”果真快如旋风。顷刻之间,一人一骑便即来到岛边。晨光熹微之中,江浪纵目而望,果见湖上泊着一艘小舟。 那舟子早已望见江浪,解缆摇橹,移船近岸,叫道:“江公子,请上船!” 江浪心知这船定是岳母安排好在此等着自己的。当下也不客气,跃下马背,牵着马缰,上了小船。 他身在太湖舟中,只听得橹声夹着水声,回身望去,冬日朝阳之下,但见陷空岛渐远渐小,心想:“我这一去,却不知何时才能重临此岛?”想起邓莲儿、律灵芸、小菊等人,不由得仰天长叹,甚有恍然之意。 待到弃舟登陆之时,已是巳牌时分。江浪在苏州城中随便吃了早点,便即飞马赶到虎丘贺家庄外,求见庄主。 不料这日贺庄主和柳大侠都不在庄内。江浪只好让看门的庄丁相请神拳门的杨鹏、欧阳照出来相见。 师兄弟相见,均是不胜之喜。关春听说已有了小师弟“画中妻子”的音讯,只待小师弟前去迎接回来,高兴得手舞足蹈。 四人兴兴头头的离开贺家庄,相偕在姑苏城中寻了间酒楼,拣了个齐楚的阁儿。关春不耐烦等店伙前来招呼,便即自行到柜台要酒要菜。 师兄弟三人先行坐定,喝茶聊天,说了一会闲话。 谈话之中,江浪得知除了至正禅师和云雁道长等之外,另有名震天下的少林寺“十八罗汉”亲自护送“五行阵图”,即日赶到姑苏境内。柳大侠和贺庄主闻讯之后,甚是郑重,早已提前一日动身,率领一干弟子,在姑苏城外的“十里亭”相迎众高僧大驾。 江浪心道:“看来‘五行大阵’即日便可演练了。此阵号称威力无穷,却不知究竟是甚么样子?”转念一想:“我这就要离开中原,五行阵法有多厉害,却也见识不到啦!” 欧阳照言道,先前在百派英雄大会中比武获胜的“一百勇士”等候多日,个个心中憋了很久,均是亟欲早日开始修炼“五行大阵”。 杨鹏又道,自百派英雄大会结束以来,一众勇士在贺家庄始终不曾闲着。原来柳正义当年曾经见识过“五行阵图”,已经初步将八十多位高手临时编成八组,十人一组,每日里自行操练。 江浪想起公孙教主当日之言,寻思:“看来岳母似乎对这个‘五行大阵’并不怎么在意。不知她老人家如何看待岳父当年留下的这套阵法?” 过不多时,酒菜送上。席间关春嚷着要陪掌门小师弟同去迎接弟妹。杨鹏和欧阳照也齐声称是,都道索性向柳大侠和贺庄主告假几日,哥儿俩陪同掌门师弟一齐前往迎接弟妹。 江浪自是婉言谢绝。只是轻描淡写的道:“些须小事,何劳师兄和师姐?只待小弟接回我娘子,自当带她来拜见三位。”心中却暗暗叹息:“我要去的地方,实在太远。岂是几日便能往返,再说了,此去凶险之极,我又怎能让你们同行?” 师兄弟四人欢聚半日,这才离开姑苏城,各自互道珍重,举手作别。 夕阳西下,江浪乘着酒意,纵骑如飞,出了苏州,向北进发。 公孙教主所赠的黑旋风确是一匹宝马良驹,不用推送,耳旁风生呼啸,旷野中奔行如飞,委实又稳又快。片刻之间,便已驰出十余里之遥。 天黑之前,江浪已到得无锡城中,投了客店。 晚饭之后,他打开包袱,见里面除了自己的原有物事之外,还有一件雪白的貂裘,另有两个荷包,一个杏黄色荷包内装满了金银珠宝,较之妻子留下的多了数倍;另一个绿色荷包中则全是黄澄澄的金叶子。 他一转念间,便即恍然而悟,心知黄包中的珍宝多半是小菊奉公孙教主或律灵芸之命安排的,而绿包中的金叶子却是邓莲儿塞进去的。他呆呆的望着这两个荷包,胸中登时感到一阵温暖。 洗了脚上床,盘膝坐好,丹田中微微运气。正待魂不内荡,神不外游,却听得屋外走廊上人声喧哗,均是无锡土话。其中一女子语气,颇似韩竹君软绵绵的江南声调。 他登时省悟,脑海中不禁想起那一夜“梦中老人”姬凌霄携自己潜入知府衙门的情景。随即又想起罗丰和韩竹君二人,嘴角含笑,心想:“韩姑娘的父亲便是这无锡知府。她现下已回到父母身边,定然在这无锡知府的府邸之中。却不知道她这时候在干甚么了?” 对于罗丰和韩竹君这两位黄山派弟子,他素有感激和亲近之意。在他心目中,这二人也是自己在江湖道上结交的好朋友。 只是救妻心切,赶路要紧,自也不便前去韩府拜望韩竹君。 当下盘膝坐在床上,练了三遍“混沌诀”神功,方始着枕安睡。 翌晨又即赶路。如此朝行夜宿,差幸一路无事。 江浪年纪虽轻,却入镖行两年有余,长途跋涉的经历委实不浅。以他沉稳谨慎的性情,途中自然也不会去招惹旁人。即便遇到地痞流氓、盗贼歹人,他也是能躲则躲,仗着黑马之快,溜之大吉。 这日中午在镇江境内的一座镇甸打尖。他将黑旋风拴在酒楼前的木桩上,径行上楼。忽见两名歪戴帽子的闲汉指指点点,笑道:“真是一匹破马!‘盲人骑瞎马,穷汉骑劣马’,倒也般配。哈哈!” 江浪本来微感奇怪,岳母所赐的黑旋风是罕见的宝马,自己包袱中也均是珍贵物事,唯独座骑的鞍鞯、辔头、踏镫等配具毫不显眼,甚至略嫌寒酸。 此刻听得那闲汉笑话,这才醒悟:“啊,是了。这世上识千里马的伯乐原本不多。岳母大人毕竟是老江湖,故意将黑旋风这等神驹配上破旧的马鞍,成了一匹劣马,便也不显得刺眼,其实是‘客不离货,财不露白’。枉我做镖头多年,竟不明白这个道理。” 回顾自己身上,青布衣裤,甚是敝旧寒酸,头戴马连坡大草帽,打扮得就和乡下庄稼汉相似。看来邓莲儿和小菊二女为自己准备的衣衫,也是一般道理。那自是为了尽量免给自己招惹麻烦了。 黑旋风神骏异常,虽不似小菊所言“日行千里,夜行八百”。但是一乘轻骑,旷野平川之地,一日间而数百里脚程,却也等闲之极。 忽忽数日,出淮扬,过河洛,倒也顺利异常。 一路行来,沿途景物,已令他啧啧称奇。待得过潼关之时,极目望去,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的雄奇风光越发令这个从江南来的少年赞叹不已。 心道:“师父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当真大有道理。这一路上虽然风霜艰辛,却也长了不少见识。” 途中无话。只是隆冬之际,天气一日冷似一日。他单骑如飞,愈往西行,人烟愈稀,愈见荒凉。 如此一路而西,不止一日,已到肃州。江浪牵着马儿登上嘉峪关头,倚楼纵目,但见长城环抱,控扼大荒,蜿蜒如线,俯视城方如斗,极尽雄奇之慨。寻思:“屈指一算,我已经走了数千里路程了。再往前行,便是出关啦!” 他途中曾向当地土著打听,听说关外风沙险恶,旅途艰危,便即拍了拍马背,哈哈笑道:“马儿啊马儿,这么多天来,从江南到塞北,咱们俩关山万里,害得你跟着我受苦受难啦!” 其时天上一轮红日,缓缓西移,淡黄的阳光照在身上,殊无暖意。江浪倚马长城之上,极目眺望,莽莽苍苍,唯有黄沙扑面,寒风透骨。 便在这时,忽听得远处一阵悠扬悦耳的驼铃之声。凝目望去,只见一队骆驼队正自缓缓行进。每匹骆驼上都负着大大小小的包袱。 那骆驼队渐行渐近,过不多时,来到城墙之下。江浪伏在女墙边,伸长了脖子逐一细看,但见十余匹全身棕黄色的骆驼夹着十七八匹马。他是头一次见到骆驼,少年心性,不免啧啧称奇。又见那队伍中既有高鼻深目、奇装异服的胡贾,又有跟自己一般模样的汉人,只是穿的俱是商贩衣服。 江浪已打听过,知道这些人都是往返中原与西域的商队。这一带,似这般贩运货物的骆驼商队委实不少。 他心道:“可惜这些人是入关的,而我是出关,不能结伴同行。”怔怔的望着骆驼队消失在滚滚烟尘之中,又想:“看来到了沙漠之后,我也要设法购一匹骆驼骑骑。” 于是下了城碟,纵马狂奔。 本文来自看书王小说 第39章 万里风霜(三) 第39章万里风霜 三十九、万里风霜 这晚在一个荒凉的小镇上歇脚。只是那小镇人烟稀少,唯一的客栈也十分简陋。打听之下,始知每年入冬之后,过往客商大减,生意便也清淡许多。这日并不逢集,买不到牛羊鸡鸭,因此连像样的饭菜也没有。 晚饭之时,客栈老掌柜听得江浪打听西去之路,甚感诧异。须知这个季节,极少有人西去。即便偶尔有商旅,也多半是东去入关的。他见江浪神情朴实,不似说笑,便解释道这个沙河镇已是偏僻之极的所在。再往西去,数百里之内,再也不会有村镇人家。 言下之意,绝塞险地,这时候最好还是不要孤身西行。 江浪微笑摇头,只是吩咐让厨房多准备烙饼,两只大皮袋中装满水,以备路上饮食之用。 掌柜的见他执意西行,吐了吐舌头,摇头叹道:“隆冬时节,天寒地冻。再往西去,只怕很少能见到一个人影,只怕老虎、豹子、狮子、狼群等野兽倒是不少!小兄弟,你一个儿也敢出关,也不怕危险。佩服,佩服。” 说着望了望江浪身边的佩剑,连连摇头,却也不再多言了。 江浪打听了一下西去路径之后,便即洗脚上床,早早睡了。 翌晨继续赶路。途中果然如老掌柜所说的一样,已极少见到行人。 江浪却不以为意。如此一连数日,一人一骑奔驰于塞外荒原,但觉天地正宽,无拘无碍。数千里荒漠草原,耳边风声尖锐,天寒地冻,途中别说行人足印,连野兽的足迹也殊不多见。 极目远眺,云山茫茫,霜风凄紧,宛若到了世界的尽头。 这日正奔驰间,忽地脸上一阵冰凉,一朵雪花落下。他一抬头,只见半空中密云如铅,一片片鹅毛般的雪花飘下。 那雪越下越大,一片片飘在他头上、脸上、衣上、手上。 铅云低垂,北风凛冽,朔雪纷扬。 这等塞外大雪、朔风呼号的情景,较之中原冬日的落雪气象,自是不可同日而语。饶是江浪身负“混沌诀”神功,亦自感到冷风刮面如刀,寒意侵体。 须臾之间,飞雪扑面,北风更紧。 江浪从包袱中取出公孙教主准备的白狐裘大衣,披在身上,又摘去破烂不堪的草帽,换上白狐皮帽子,顿感暖和了许多。 他心想:“看来岳母大人早料到我出了玉门关之后,便会换上这件貂裘大氅。嗯,她老人家这一安排,倒也周密。在这荒无人烟之地,这套皮裘再名贵,也不会有人打我的主意了。” 他抬头西望,但见铅云低压,天色昏黄,显然已过申时,寻思:“雪越下越大,今日是不能再赶道了。不如在天黑之前,找个人家歇脚。” 只是他贪赶路程,那西北苦寒之境,地广人稀,更兼风雪残年,哪里见到甚么人家? 他纵马奔驰了一个时辰,天已昏黑。 极目望去,暮霭苍茫之中,雪花狂舞,天地间白茫茫的,早已遍地琼瑶。天昏地黑之际,却哪里还辨得清东南西北? 他知道自己错过了宿头,又想起前些时日在黄土高原之时,见当地人住在窑洞之中,倒也暖和舒泰。此刻却是欲寻一窑洞亦不可得。 他骑在马背上,信马由缰的在莽莽雪原上赶路。只希望那马儿能带自己寻到有人居住的地方。 这时候,他心中不免自怨自艾:“早知道要下大雪,我便不该急着赶路。总是我经验不足,‘早看东南,晚看西北’。现下倒好,连东西南北也弄不清楚了。这里可不是马陵山,更不是姑苏城,到处都能栖身。我若非身有内功,不畏严寒,这般胡乱在这荒野之地瞎逛,不给饿死冻死才怪!” 转念又想:“此去救小昙,万里风霜,不在话下。这番大雪,便当作老天爷对我江浪的磨难便是。我连区区风雪也应对不了,又有甚么资格救回爱妻?” 此后按辔徐行,途中所经,原本尽是黄色的沙丘和黑色的山岗。过不多时,荒丘高岗也尽数变成了银色的雪丘。到得半夜,雪深盈尺,饶是黑旋风神骏,却也支持不住了。 江浪只好跃下马背,牵着缰绳,在茫茫无际的雪原中,冲风冒雪,大踏步赶路。 一人一马,俱是口喷白气。江浪哈哈大笑,浑不在意。 半夜时分,到得一片荒林之中,地势也越来越高。江浪心中甚喜:“天无绝人之路,有树便有柴,倘若能找到一个背风处,那是最好不过。” 又胡乱行了一阵,忽见前方林间依稀有一个黑影,迅速移近。 他一惊之下,陡地马缰一紧,黑旋风唏律律数声长嘶,前足提起,人立起来。若非江浪绳子抓得紧,便欲受惊而逃。 江浪暗自嘀咕:“遮莫真有豺狼虎豹不成?” 心中刚转过这个念头,但见那黑影纵声嗥叫,如箭离弦般扑了过来。雪光熹微之下,竟尔是一头凶狠猛恶的野猪。 江浪陡觉一股劲风扑面而来,气势凶猛,危急中猛地一缩肩,低头矮身,推着黑旋风往右急闪。 这一躲迅捷无伦。那野猪便即扑了个空。但它甫一落地,随即掉转过头,又是一声嗥叫,冲着江浪猛扑而来。 江浪叫了声:“来得好!”想也不想,挺身而前,反手拔剑,照准了野猪头,迎面直劈而下。 “嗤”的一声响,剑光如匹练,映着雪光,硬生生的将野猪从中剖开,分作两片。 江浪运剑如风似电,一剑出手,随即飘身掠出丈余。以他的身手,野猪血自然也难以溅到他身上半点。 他惊又喜,既没料到自己的功夫已如此精湛,又没料到这柄本门历代相传的“白云剑”如此锋利,竟尔削金断玉。斩杀一头凶悍绝伦的猛兽,直如切豆腐一般。 这也是他自修炼成“混沌三式”以后,初试锋芒。只不过,与之放对的并非武林高手,而是兽中煞星。 当下挥剑斩去四条野猪腿,在雪上揩抹干净,放入马鞍旁,笑道:“猪兄啊猪兄,你想把我当作食物,那可转错念头啦。凑巧我的干粮也吃完了,正自饿着肚子,说不得也只好对猪兄还以颜色啦。哈哈!” 又在林中行了一阵,地势越来势高,前面竟尔是座小山。不久便即发现一个大大的山洞,虽然洞腹甚浅,却也颇可遮风挡雪。江浪大喜之下,拍手叫好,凌空连翻两个筋斗,抖了抖身上雪花,又掸了掸马身。这才牵马进了山洞。 他捡柴生火,烤炙了四条野猪腿。又掘了一些干草树叶,作为马料。 待得野猪腿烤熟后,捡一条后腿吃了。另外三条腿也烤熟后放在马鞍下,当作干粮。 他在火堆中加些枯柴,一面烤火,一面斜倚着斜倚在山洞壁上。饱餐之后,一日来的疲累饥寒,早已荡然无存。闭目打坐,调匀气息。待得行功完毕,这才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火堆也早已燃尽。他跳起身来,走出山洞。但见那雪正下得紧。自己置身于高岗荒林之中。只是那树林并不甚大,心想再往西去,多半便极少再有这等群树环绕的景色了。 转念又想,既然四下里尽是戈壁和沙漠,自己须得多储备一些食物。当下手提长剑,大踏步奔向昨夜剑劈野猪的所在,意欲多割几块野猪肉来。 奇怪的是,那两个半爿的野猪已经不在了。 他只道自己记错了地方,便又四下里搜寻了一遍。须知自他夜半遇袭,到这时已经过了两个时辰。林间积雪又加厚了不少。但是这座林子又不大,不可能野猪肉会不翼而飞。 难道是被别的野兽叨走了? 雪花飞舞之中,一眼望将出去,前后左右尽是皑皑白雪,雪地中只有自己的一行足印。他细细查探了好半天,却连个蛛丝马迹也没有。 他怏怏而归,心中疑惑不解:“好好的两片野猪肉,何以会无端端的消失不见了?” 这日他按辔徐行,风雪兼程。只是脑海中兀自对那两片野猪肉莫明其妙的消失大感不解。 未牌时分,朦朦胧胧之中远远望见前方竟似有一座极大的高山。他微感奇怪:“难道我这些日子走错了方向?前面不是大沙漠么?怎么是大山?” 当下纵马奔驰,往那山边赶去。一个多时辰之后,到得山下,不禁喜出望外。只见前面不但有高大的雪山,抑且山麓下竟尔是个镇子,远处半间疏疏落落的散布着几个村子。 江浪来到镇上之时,天已向晚。 其时风虽止歇,雪却未停。但见镇子上过往之人,既有身穿长衣紧裤,头缠白布的胡人,又有宽袍大袖、方巾皮帽的汉人。 他又惊又喜,牵着马东张西望,几乎没一样事物不透着新奇。也不知自己多久不曾见过人群了,此时此刻,心头实是说不出的亲切。 其实这个西域镇甸的规模固然不大,人烟也不多,较之中土而言,充其量也就是个中等村子而已。 只是这座荒僻的小镇于江浪眼中,便成了与苏州、无锡不相上下的大城市了。 他沿着街道牵马徐行,正待寻找客栈,忽见前面的杂货铺外站着两名汉人打扮的男女。那是一对中年夫妻。那妇人唠唠叨叨,不住的责备丈夫脓包没用,是个懦夫。 那男子却唯唯诺诺,不敢回嘴,只劝妻子放低声音。莫要让恶人听见,惹祸上身。 本书首发于看书罔 第40章 小镇夜袭(一) 第40章小镇夜袭 四十、小镇夜袭 那女子气鼓鼓的责备丈夫:“你这个胆小怕事的废物,刚才干么拉着我?照这般下去,咱们这间杂货铺趁早关门。过了年,我看还是尽快返回中土罢。我再也不想在这鬼地方多呆一天!” 那男子“嗯、嗯”数声,说道:“大姐儿他娘,你就少说两句罢。打烊,上门板要紧!”伸手去拉那女子手,却被那女子用力摔脱。 那女子哼了一声,越想越气,在地下重重吐了口唾沫,愤愤的道:“气死我啦!咱们刚花费了六两白银,收购一块野猪肉,腌了过年多好。‘黑熊’那个天杀的强盗,凶霸霸的带人闯进来,蛮不讲理的抢了去!凭甚么?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天理?” 江浪听到“野猪肉”三个字,登时心中一动,便即勒马止步,侧耳而听。 那男子给妻子这一顿数说,却不作声。只听那女子又道:“这么好的一块野猪肉,被几个坏蛋这么一吓,你便乖乖的双手奉上!他们凭甚么如此蛮横?” 那男子低声劝道:“‘黑熊’是甚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惹不起这些人的。你少说两句,要是给卫八太爷的手下听到,没的惹来横祸。赶紧打烊罢。” 那女子怒道:“姓仇的,你就这般忍气吞声?那可是上好的野猪肉,白白便宜了坏人。卫八太爷又怎么了,凭甚么他的手下便可索要咱们的东西?仇大海,枉你一个大男人,被人家欺负上门,却连屁也不敢多放一个。我,我怎么嫁给了一个没用的懦夫?” 那男子见劝不回妻子,摇头叹息,自顾自的回到店口,开始掌灯关门。 那女子心下老大不忿,仍自唠唠叨叨了几句。她见丈夫开始上门板,便咕咕哝哝的上前相帮。 两口子一面低声争论,一面上门板打烊。 便在这时,忽听得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仇大哥,仇大嫂,你们的野猪肉是从哪里买来的?” 两夫妇闻言一惊,一齐转过头来。灯光之下,大雪之中,只见一个白袍少年牵着一匹黑马,站在二人身后。 那男子仇大海见白袍少年是汉人打扮,眉目清秀,神情质朴,心中先存了三分好感,忙拱手道:“小兄弟,你是汉人么?” 那少年微微一笑,拱手还礼,说道:“是啊。在下刚从中原而来,正准备到镇上投宿。我可是走了很长一段时光才到这里来的!” 仇大海的浑家上下打量着江浪,迟疑道:“你,你是甚么人?你怎么知道我夫妇姓仇?” 那少年笑道:“仇大嫂不必多虑。在下姓江,只是过路之人,并无歹意。适才贤伉俪说话,我都听见了。大嫂你不是刚刚称呼过仇大哥的名号么?” 其实仇氏夫妇交谈之时声音甚低,更兼街面上车马杂沓,又下着大雪,甚是嘈杂。若非江浪内功深湛,耳力奇佳,又怎会将这对夫妇私语听得清清楚楚? 仇大海点头道:“原来如此。”想起自己被妻子一顿臭骂,老脸一红,微现尴尬之色,问江浪道:“江兄弟,你适才所言,是何意思?” 江浪道:“我听说你们的野猪肉被那个强盗‘黑熊’抢去啦。却不知那野猪是从哪里买到的?我,在下也很想见识猪肉味道如何!” 仇大海向街道之上探头探脑,见没人留意自己,这才叹了口气,道:“马立克和木依丁那两个小伙子身手倒也不错。今儿居然打了一头野猪回来。他们可不住在镇上,你想要买野猪来吃,只怕要明天去山里找他们啦。” 江浪想了一想,问道:“莫非他们俩是山间猎户?你可知他们还有多少野猪肉?我想买条猪腿,不知道有没有法子?” 仇大海摇头叹道:“今儿他们只带了两个半片猪上市来卖。四条猪腿倒是不曾见到,想来他们自个儿留下了。可惜我花了六两银子从他们手里买下的好肉。现今世界不太平,赚钱不大容易。唉,那也不必多说啦!” 仇大海的浑家仇氏却插口问道:“江兄弟,你问这个做甚么?” 江浪道:“没甚么。小弟只是对野猪腿很感兴趣。很想尝尝滋味如何!” 仇氏道:“马立克和木依丁是附近山里的猎户。今日未牌时分,他二人上市来卖野猪肉,在我们铺子里呆了一阵子。我们只看到猪肉,连一条猪后腿也没见到。本来我们夫妇准备腌了过年来吃的,没打算卖出去。只是没料到被天杀的强盗‘黑熊’得到消息,刚才他带了三个坏蛋闯进铺子,强行要走啦!”说着又气得破口大骂了起来。 仇大海怕妻子多言贾祸,扯扯她衣袖,将手往镇里一指,对江浪道:“江兄弟,你若想吃野猪肉的话,最好去前面的客栈。那也是咱们汉人开的,掌柜的姓孙。这一带大多数都是回人和哈萨克人,他们都不吃猪肉的。木依丁和马立克也是回人,他们多半会把另外的野猪肉卖给孙家客栈和镇上的其他汉人。” 江浪心想:“看来多半是那两个回人猎户昨夜在林中发现了那两片野猪,拿到镇上来卖。却不知他们见到我‘杀猪’没有?” 仇大海见江浪一骑独行,腰悬长剑,风雪大寒天候,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貂裘,决计不似寻常之辈,不免起了戒心,又见他问东问西,怕惹祸端,便道:“那些上门抢走我们野猪肉的强盗都是凶神恶煞,势力十分可怕,我们夫妇惹不起。前面的孙掌柜在中原之时倒是个练家子,‘黑熊’多半不敢抢他店里的野猪肉。江兄弟,你还是到孙家客栈去瞧瞧罢!” 说着伸手将妻子强行拉入门内,匆匆上了最后两块门板。却把江浪一个人留在了店外。 这时天已昏黑。街上行人渐稀。江浪本想向仇氏夫妇多打听几句,不料却吃了闭门羹。 他知这对夫妇只是寻常生意人,胆小怕事,原也是人之常情。当下也不勉强,转身将马鞍旁余下的三条野猪腿取出,放在杂货铺门槛处,轻轻敲门,说道:“仇大哥,仇大嫂,这些野猪腿够你们过年吃的了。小弟告辞啦!” 说着迳自牵马离去。 过了好一阵,黑沉沉的暮色之中,大雪纷飞飘落,街道上冷冷清清,更无人迹。 杂货铺的门板悄悄打开一扇,露出了一条窄缝。黑暗之中,仇大海伸手摸了摸一条野猪腿,迅捷无伦的缩了回去。见无异状,又迅捷无伦地将另外两条捡回屋内。 啪的一声,门板又即合上。不久店铺内灯光亮起,响起仇氏夫妇的欢呼之声:“啊,真是野猪腿!”“太好了,比那块野猪肉好得多了!”“这回咱们可遇到好人啦!”“大姐儿他娘,你说这个小伙子会是甚么人?”“我怎么知道,反正不是坏人。你见过坏人送咱们老百姓东西的么?” 江浪顺着仇大海所指的方向行去,离杂货铺五六间门面之处,果然有一家客栈。昏黄的“气死风”在风中微微摇曳,灯光之下,布帘上赫然写着“孙家客栈”四个字。 “孙家客栈”是间规模不大的客栈,房间甚是简陋。除了店门当垆卖酒的老板娘和柜台后的老板孙掌柜之外,另有站堂的、送菜的、大厨二厨。奇怪的是,伙计之中,竟尔有两个头缠白布的胡人。 这个季节显然生意很是清淡,大堂之中只有一桌客人。 孙掌柜约莫四十来岁年纪,身材魁伟,粗眉大眼,手臂上肌肉虬结,相貌甚是威武。他戴着皮帽,双手笼袖,嘴角含笑,神色倒也甚是和气。 常言道“和气生财。”做生意的,自然总不能板着脸孔。 孙掌柜一见到有客人进门,便即笑逐颜开,忽又见到来人是一个弱冠少年,白袍黑马,他登时眼睛一亮,上下打量一番,越发满脸堆欢,笑得合不笼嘴来,殷勤上前招呼。 江浪心想:“多半是孙掌柜见我也是汉人,才这般热情异常。” 他一面振衣掸雪,一面往店中张望。忽见那老板娘约莫三十来岁,生得雪肤高鼻,杏脸桃腮,碧眼盈波,容色甚是美艳。 他一怔之下,不禁多瞧了一眼。并非为了那老板娘皮肤又白又嫩,相貌美艳,而是她虽穿的是汉女衣裙,却一眼便知不是中土人氏。 江浪毕竟是初次见到西域女子,心中不免微感好奇。 孙掌柜知道江浪心思,甚是得意,笑道:“这是我老婆尤里吐孜汗,她是回人,并非汉女。”说着对妻子叽哩咕噜的叮嘱了几句,说的却是回语。 尤里吐孜汗便即格格娇笑,走上前来,学着汉女模样,向江浪敛衽行礼,说道:“客官,我丈夫说你远道而来,可能想喝酒御寒。我给你煮我亲手酿的马奶酒罢?”她说的却是汉语。 江浪微微一笑,抱拳还了一礼,说道:“有劳了。” 孙掌柜一面令店伙将黑马牵入马厩,一面亲自引着江浪来到客房,安放行李。一名店伙送上清茶和热毛巾。 孙掌柜听江浪转述了仇大海的言语,细细打量着他,连连点头,笑眯眯的道:“江兄弟喜欢野猪肉么,那倒是美味。仇大海那家伙说得倒也不错。木依丁和马立克是回人,他们的族人都信奉《古兰经》,自然不食猪肉。但是把猎物转而卖给咱们汉人,还是可以的。江兄弟,难得你光临小店,今儿晚上,一定让你大饱口福。哈哈!” 对联一幅,自娱之作,方家莫笑。 人生感意气,说剑说侠说风云; 功名谁复论,写文写武写沧桑; 横批:江浪传奇 本文来自看書惘小说 第40章 小镇夜袭(二) 第40章小镇夜袭 四十、小镇夜袭 江浪微笑道:“有好酒好肉,只管端上来。小弟也想好生吃个痛快。” 孙掌柜说了一会话,这才兴高采烈的离去。 江浪洗了脸,坐在灯前喝茶,寻思:“我得问个明白,这里究竟是甚么地方?岳母素笺上所说的地址和人名,也须细细打听一下。” 晚饭之后,江浪从大堂返回客房,刚刚点亮了油灯,只听得脚步声响,有人敲门。 他开门看时,却见孙掌柜笑呵呵的站在门外,问道:“江兄弟,适才的野猪肉和马奶酒味道如何?”江浪笑道:“味道当真不错。宝号的烤羊腿和面饼也很好吃!”孙掌柜笑道:“老弟万里迢迢的从中原到此绝域,途中定然吃了不少苦头。在下想找你聊聊天,喝喝茶,你不介意罢?” 江浪心下甚喜,说道:“小弟正是求之不得。”急忙迎了进来。 两人在灯下坐了,喝茶聊天。孙掌柜问了江浪来意。江浪道:“在下是来寻找我妻子的。她可能在西域的一个地方。至于具体的所在,真是惭愧,小弟暂时尚自不得而知。唉!”说着长长叹了口气,脸现苦笑。 江浪所说的确然是实情。 即便公孙教主的线索不假,却也没有鲍小昙的现今地址。只是素笺中提及,江浪只有到得西域之后,须得按照几处地名逐一查探。只要设法打探到岳母的那个冤家对头,便能进一步查知鲍小昙的所在。 当年那个仇家率众攻打陷空岛之时,适值公孙教主分娩。那仇家把刚刚降临人世、尚在襁褓之中的鲍小昙抱了去。公孙教主则中了对方的“翠寒烟”之毒,晕厥过一阵子,待得醒转,身边只有一名女婴。负责接生的稳婆和在旁服侍的婢女均已中毒而亡。 公孙教主在素笺中写得很清楚,从鲍东来的死因和鲍小昙被迫离去的情形剖析,对方必是使刀的高手。而她夫妇昔日的宿敌,便是“无影神刀”的传人。 自从公孙教主醒来,援兵赶到,水天教大举反攻之后,“神刀堂”一干人死伤惨重,远走西域。 试问若非“无影神刀”的凌厉招式,环顾当今武林,还有何门何派的刀法能杀死堂堂的“剑底游魂”鲍东来大侠? 种种迹象证明,鲍东来和鲍小昙隐居在马陵山下,隐名埋姓,多半是为逃避仇家的追杀。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在江浪与鲍小昙新婚的第三日,对方终于找上了门。 现今鲍小昙自然又被强行带回了西域。因此,在她留下的首饰之中,才有那串带有西域十八颗菩提子的佛珠手链。 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江浪从素笺中早已悉数得知。 他向孙掌柜打听之下,始知这座“黑水镇”位于回疆的大雪山下。那便是公孙教主素笺中提及的一处地名。 只要到了大雪山下的黑水镇和另外几处所在,便可以暗暗向当地人打探另外的一个叫做“长孙无垢”的人了。 这一带汉人已经不多,多为回人和哈萨克人。在这个黑水镇上,汉人充其量也只不过六七户人家。 江浪在街上所见的回人,多为游牧部族。 这族人以牧牛放羊为生,逐水草而居,纵横于大漠和草原之间,多数人并无固定住处。而这个黑水镇,也只是少数汉人和一些老弱回人居住。 孙掌柜又道,再往西去,便是一望无际的大雪山。其时西域一带,千百年来,颇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国家,兴亡更迭,甚是寻常。即令当今之世,有的地方甚至还在争战不休。 相较之下,反而这黑水镇一带是个太平乐土。 不待江浪细细打听,孙掌柜反而侧着头细细凝视着他,点一点头,笑道:“江兄弟,你乘的是黑马,穿的是银色狐裘貂皮,而且又姓江,那可当真巧得紧哪!合该孙某发财。哈哈!” 江浪一怔,问道:“掌柜的,这话是甚么意思?” 孙掌柜呵呵笑道:“不瞒你说。刚才老弟一进店门,我便猜出来你多半是姓江了。”顿了一顿,又道:“孙某决无恶意,江兄弟不必多心。三日之前,大雪山一带的各处客栈、寺庙、道观,都收到飞鹰传讯,说是有人委托卫八太爷的手下到处打听一位姓江的中土少年下落。这少年乘的黑马,穿的是白袍,半个月内,多半会到这一带。江兄弟,这‘白袍黑马的中土少年’,说的不正是老弟你吗?哈哈!” 江浪听说在这西域万里之遥,竟尔有人寻访自己,不禁心中惊疑:“莫非是岳母事先已经安排了人在这边接应我不成?她只是让我随机应变,便宜行事。这里会不会有诈?那个‘卫八太爷’到底是甚么人啊?” 言念及此,心中不免起了戒备之意。 他心下琢磨,自己白袍黑马,乃是岳母刻意安排。然则在这塞外绝域之境,无亲无故,人地生疏,怎会有人晓得?岳母又不曾明示会有人接应自己,若然是敌人加害自己,岂非遭殃? 他不动声色,淡淡的道:“竟有这等奇事。孙掌柜,你可知是究竟是甚么人在打听我的行踪?” 孙掌柜摇头笑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但可以断定的是,那人应该是你的朋友。只不过你朋友的面子不小,竟能令堂堂的‘卫八太爷’出手相助。若非你朋友神通广大,来头不小,便是他花了许多银子!” 江浪奇道:“何出此言?” 孙掌柜笑道:“因为小店得到的消息说,无论在这一带哪家客栈收留到江兄弟,只须好生将此事回复,好生款待你,并请你耐心在此等候。待到卫八太爷的手下前来与你会合之时,不但房饭钱加倍照付,而且另外赠送一百两银子的谢仪。江兄弟,消息中还说了,不久便会有人来与你相会,并会告知你一些你想知道的事情啦。哈哈!” 江浪心中一动,想道:“既然能说出‘一些我想知道的事情’,看来多半是岳母大人安排自己人在此接应,前来助我解救小昙的。否则在这万里之遥的绝域之境,怎会有人大张旗鼓地款待我?只不过这些‘自己人’也不知道我会几时到达、在何处落脚,因此便在这一带的许多客栈、寺庙等处广布耳目。” 他斜眼望了孙掌柜一眼,见他脸色欢愉,并无加害之意,又想:“我只是来寻妻子的。岳母虽与那人有仇,但是当今之世,并无人知道岳母和我夫妇的渊源。料来即便她的仇家当真在这一带,也未必会专门来害我。” 他这才恍然而悟,何以甫一跨进店门,孙掌柜便对自己热情异常,敢情是为了那一百两银子谢仪而来。他转念一想,又问:“孙掌柜,你可知抢走杂货铺的仇掌柜野猪肉的,是些甚么人?” 孙掌柜笑了笑,轩眉道:“江兄弟说的是‘黑熊’那贼厮鸟啊。那家伙是个回人强盗,也是卫八太爷的手下。卫八太爷可是个了不起的脚色,他手下的汉人、回人、哈萨克人、波斯人、天竺人等等,能人异士可着实不少。这一带的老百姓,无论是汉人,还是胡人,都对这些无恶不作的家伙恨之入骨,却又个个怕得要命。只可惜大伙儿又拿这些强盗没办法。嘿嘿,除了我这间孙家客栈,那几个家伙哪里不敢去抢?” 江浪暗暗一惊,偷眼打量孙掌柜,只觉此人目光中精华内敛,太阳穴上微微鼓起,看来仇大海所说不假,这位孙掌柜果然是个练家子模样。 但这一带显然并不太平,强盗肆虐,若非身手了得、神通广大之人,焉能在此开设客栈? 他略一踌躇,想起素笺的人名,问道:“孙掌柜,这一带可有一个叫做‘长孙无垢’的人?啊,对了,他一半是汉人,一半是胡人。” 孙掌柜侧头思索,过了片刻,摇头道:“孙某从中原来这里已有十八年了。从未听说过‘长孙无垢’这号人物。” 江浪心下甚是失望,又问:“却不知来此之前,孙掌柜是做甚么的?” 孙掌柜瞧了一眼江浪挂在床头的佩剑,叹了口气,说道:“老弟能一个人平安无事的来到西域,想必也是个有能耐的好汉。实不相瞒,先父本是中原武林中人,至于何门何派,却是不足为外人道也。二十多年前,为了躲避仇家追杀,先父带着我全家一十三口万里迢迢,前来逃命。途中数度遇袭,一家人死伤殆尽,来到此间之时,也只剩下三个人。家父不幸,到这里之后,第二年便染病而殁。” 江浪吃了一惊,没料到孙掌柜竟是为了避仇躲祸,这才从中原来到西域的。 孙掌柜苦笑摇头,又道:“江兄弟,这些年来,我虽已在此娶亲成家。但是有家难回,却也是无可奈何的了。” 江浪皱眉道:“孙掌柜,二十多年都过去了,你的仇家多半也已不在尘世了罢。即便还在,也该忘却这段仇恨了。其实你若想回故乡,也不是很难么!” 孙掌柜摇头道:“我虽在万里之遥,却也不是对中原之事一无所知。你别忘了,我是开客栈的。每年总会有不少往返中土的商队在此住宿喝酒。中原庙堂和江湖之中的事情,多多少少,还是能打听到一些的。” 有事,请假一天,呵呵。 本书首发于看书罔 第40章 小镇夜袭(三) 第40章小镇夜袭 四十、小镇夜袭 江浪本欲询问孙掌柜仇家的姓名门派,微一转念,知道孙掌柜未必肯说实话。历来江湖仇杀,甚是惨酷,孙掌柜现今在此侨居已有廿年之久,既有孙家客栈这等偌大的产业,又有如花娇妻,日子何等舒适自在?料来他也自不愿再卷进中原的恩怨纠葛之中。 孙掌柜见江浪欲言又止,登时明白了他的心意,微微一笑,说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有些事情,还是不必弄得太清楚的好。江兄弟,你且安心在小店好生歇息几日,也好让在下沾老弟的光,且发这一百两银子的小财如何?” 江浪点头笑道:“既然能够白吃白住,有人款待,还有一百两银子的人情相送。小弟自然乐意之至!” 孙掌柜哈哈一笑,道:“那是最好不过。江兄弟且请好生安歇。孙某便不打扰了。我可要放鹰报讯,准备领赏啦!” 江浪连日赶路,颇为疲累,这一夜便睡得甚酣。只到次日有人在外打门呼叫,方始起身下床。 他拔闩开门,只见门口站着三人。却是那杂货铺的仇氏夫妇带着一名七八岁的小女孩。 不待他开口,那小女孩一双黑漆般大眼珠骨碌碌地转动,忽然走上前去,双手捧着一只大皮袋,叫道:“好人叔叔,这是我爸爸妈妈送给你的马奶酒,谢谢你的野猪腿!” 江浪一呆,随即恍然,又见仇氏夫妇笑眯眯的瞧着自己,连连点头。江浪摇头笑道:“仇大哥,仇大嫂,你们也太客气啦?” 仇氏笑道:“小兄弟,谢谢你。这是我们全家的一点心意,请你不要见外!” 仇大海也附和道:“是啊,是啊!一点心意,且请收下。” 那小女孩见江浪兀自踌躇未应,便即将皮袋递在他手边,歪着头问道:“好人叔叔,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们的礼物啊?” 江浪伸手接过,望着她红扑扑的小脸,哈哈一笑,道:“我当然喜欢这份礼物啦!只不过呢,小妹妹,只要你肯告诉叔叔今年几岁了,我自然便会收下这一袋马奶酒!” 那小女孩双手一拍,笑嘻嘻的道:“太好了。好人叔叔肯收我的礼物啦。”顿了一顿,又道:“等过了年,芳芳便九岁啦!” 江浪微笑道:“啊,才九岁便长这么高啦,还长得这么漂亮。”随即伸手相邀,请仇大海夫妇入内。 甫一坐定,仇大海道:“我听这里的伙计阿强说,江兄弟可能要在镇上住一阵子。江兄弟,这里是个十分偏僻的小地方。汉人极少,难得你来到此处,说来也是缘分。这样罢,这两日你若然有空,请到我们家里做客。咱哥儿俩好好喝个几杯,兄弟你瞧如何?” 江浪笑道:“那当然求之不得。” 那小女孩芳芳拍手笑道:“太好了。等到好人叔叔到家里做客的时候,芳芳决定了,我要自个儿做一个‘神秘礼物’送给你。啊,我得好好想想,做甚么礼物,叔叔才会喜欢呢?” 江浪嗯了一声,点头道:“嗯,到时候,我可要瞧瞧,芳芳能做甚么好东西给叔叔?芳芳这么漂亮可爱,做出来的礼物一定很漂亮!” 芳芳皱起眉头,用心思索,到时候做一个甚么样的礼物送给好人叔叔。 仇氏夫妇陪着江浪说了一阵子话,这才携着芳芳出门下楼离去。 临去之前,芳芳向江浪笑道:“好人叔叔,其实我应该叫你‘好人哥哥’才对。你真是个‘大哥哥’,只不过,你一定猜不出我会准备甚么礼物给你的?” 江浪笑道:“当真?那我可要好好猜上一猜啦。哈哈。” 当日无话。只是小镇上大雪不止,甚少有人走动。客栈中的客人固然不多,多半也闭门不出。 江浪难得歇息,只在房中打坐练气。 翌日晚饭之后,孙掌柜又到江浪房中,告知他已接到“飞鹰传书”。一名自称“卫八太爷帐下军师苗三爷”的人写了个纸条,请江少侠收下。 江浪接过,便闻到一阵淡淡幽香,打了开来,却见纸上写道:“江公子:匆匆一别经月,公子远来辛苦,且请安心等候三日,有事相告,知名不具。” 字迹娟秀,笔致柔婉,竟似是女子手笔。 江浪心下纳罕,这语气和字迹显然是出自一个相熟之人。但又显然不是鲍小昙的笔迹,然则对方究竟是谁? 正待相询在旁默默打量自己的孙掌柜,忽听得前面大堂中一阵喧哗之声,他一怔之下,便即摇头不语。 孙掌柜见他神色有异,微一侧耳,便即听到楼梯上脚步声急促,一名伙计飞快地跑了进来,满脸惊慌之色,叫道:“掌柜的,有人来啦!老板娘请你过去瞧瞧!” 孙掌柜脸一沉,叱道:“阿强你个这小子,好生无礼,有人来投店是好事。你干吗慌慌张张的?” 那伙计阿强摇头道:“不是投店,是求救来的!是木依丁和马立克那两个猎户带了六七个武士。其中有一个伤者,浑身是血,快不行啦!” 孙掌柜闻言一惊,当下站起身来,道:“快去瞧瞧!” 两人急匆匆的出门下楼,急匆匆去了。 江浪也自动了好奇之心,略一犹豫,将那纸条收好,熄了油灯,关窗锁门,迈步下楼,径向前面大堂走去。 甫到大堂,却见灯火辉煌,人头攒动,乱哄哄的甚是热闹。他挤进人丛,见地下担架中躺着一人,身上插了十余枝羽箭,果然浑身是血,命在顷刻。孙掌柜蹲在地下,正自伸手查察其伤势。 那伤者虽中了数箭,流血不少,但仍有微微气息。 周围几名身背弓箭、腰悬弯刀的西域武士尽皆叽哩咕噜、七嘴八舌的问个不休。只是众人说的尽是回语,江浪也听不明白。其中三个人手中各自举着火把。朔风呼啸,火光在众人的脸上忽明忽暗的摇晃。 细细望去,这几名武士也各自受了或轻或重的伤。 孙掌柜蹙眉不语,仔细检视那人的伤势。 他的妻子尤里吐孜汗忽然俏脸一板,大声向一众武士大声说了几句回语。显然是呵斥大家噤声,休要打扰自己丈夫。众武士便不再喧嚷了。 江浪伸手拍了拍那名叫阿强的伙计,低声问道:“阿强哥,这是怎生回事?” 阿强知江浪不懂回语,便低声答道:“这几个武士跟着木依丁和马立克寻到这里,带着他们的主人向我家掌柜的求救来啦!” 江浪点了点头,低头细看,见躺在地下担架之人左肩、胸前、大腿待处均中了箭伤。但真正致命的,是他心口的那一箭。 他微感好奇,这人明明心口中箭,怎么还没有死? 孙掌柜这时忽然叫道:“稀奇,稀奇之极!”微一沉吟,随即大声对众人叫道: “阿强,关上店门,不准任何人进来!” “阿富,多点几只火把和蜡烛!” “十四,快取药箱来!” “赶紧通知厨房徐三哥,先烧一锅开水!” “不相干的人赶紧离开,别在这里耽误老子治伤!” 众人本来乱得没头苍蝇一般,待得孙掌柜这么一一分派人手,便即纷纷答应了,各自奔走,关门取箱,点灯烧水,倒也有条不紊。 那几名武士也即各自散开,持刀守卫在周围。更有二人在大门内向外张望,显然意在监视外面有无敌人遗迹。 江浪站在远处,默然旁观,只见孙掌柜双手在热水中洗净,吩咐一名伙计打开药箱。他取出一只银光灿灿的剪刀,在烛火上烤炙消毒,随即剪破伤者衣服,拔箭敷药,包扎创口。数处创口,被他如法炮制,逐一施为,手法甚是干净利落。 霎时之间,大堂中静悄悄的,除了孙掌柜的拔箭、敷药、止血、裹伤之声外,更无别般声息。 江浪心道:“看不出来,这孙掌柜貌似粗豪,医术倒是不错。看他手法娴熟,法度严谨,治疗跌打箭伤,决计不在寻常郎中之下。他有此好本领,便是不开客栈,专门行医,想必也不愁赚钱。” 过了半晌,忽听孙掌柜叹息一声,一凝思间,对阿强道:“快去请后院楼上的那位姓江的客官来一下,便说我有事相求!” 他一直俯身治伤,并未抬头,并不知江浪便在大堂之中。 阿强一呆,不由得转头向江浪瞧去。江浪微一点头,快步走上,说道:“孙掌柜,小弟在此,请问有何吩咐?” 孙掌柜微感意外,抬头瞧了江浪一眼,迟疑道:“不知江兄弟的点穴功夫如何?” 江浪一呆,斜目一瞥眼间,随即望见伤者胸口的那枝羽箭。但见那箭尖插入心口数寸,换作旁人,早已死去多时。但这个伤者居然并未断气,却也算得上是奇迹了。 孙掌柜摇头叹道:“在下练的是外门功夫,于点穴一道,甚是粗疏。江老弟既是中原来的武林同道,或许会精通点穴手法,也未可知。人命关天,却不知你肯不肯援手一试?” 江浪立时省悟,敢情孙掌柜想请自己帮忙封穴止血,护住伤者心脉。他微一凝神,弯腰俯身,气行于右手指尖,蓦地出手如风,使出“兰花神指”,一晃眼间,已在那伤者创口周围点了七处穴道。 孙掌柜又惊又奇,望向江浪,脸现钦慕之色。显然对这少年神乎其技的点穴功夫艳羡之极。 看书惘小说首发本书 第40章 小镇夜袭(四) 第40章小镇夜袭 四十、小镇夜袭 当下孙掌柜伸手拔出最后那枝心口之箭,敷药裹伤,片刻间整治完毕。他微一沉吟间,命人取了两张厚厚的毛毯,盖在伤者身上。 众人均瞧得分明,伤者流血固多,箭伤复重,不能再移动身子。唯今之计,只有躺在担架上就地养伤,静待好转。 适才江浪甫一从大堂角落走到灯光之下,露出面目。武士之中忽有两个汉子异口同声,“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只是其时众人的目光尽皆集中在伤者和孙掌柜身上,均未留意那两个汉子的异样神色。 但这一幕,又岂能错过江浪的双眼? 他点穴闭脉之后,缓缓站起身来,斜目向那两人望去。 他听得分明,适才的两声低呼,均是脱口而出,充满了惊诧赞叹之意。 只见那两人俱是二十来岁年纪的哈萨克青年,均是腰挂长弓,做猎人打扮,脸现激动之色。 一个身材瘦长、相貌英俊;另一个中等个头,粗眉大眼,形相极是威武。 江浪心中一动,悄悄地走到二人身前,微微一笑,抱拳道:“两位,请借一步说话!” 那二人见江浪走近,同时退了一步,面面相觑,目光中微有敬畏之意。 尤里吐孜汗走近前来,用哈萨克语向那二人问了两句话。二人又用哈萨克语应答。三人低低交谈数语。 尤里吐孜汗向江浪嫣然一笑,用汉语说道:“客官,这两位是附近山里的猎户。据他们所说,他们曾经见过你,原来你便是前天夜里在东山树林中一剑将野猪劈成两片的‘神仙’啊!” 江浪心中恍然大悟,哑然道:“孙大嫂,难道这两位便是木依丁和马立克?” 尤里吐孜汗点头一笑,说道:“是啊。他们对客官的本领都很是佩服。”便向江浪介绍那二人,身材瘦长的青年叫做马立克,个头中等的是木依丁。 尤里吐孜汗又道,木依丁和马立克二人前夜去东山一带打猎,伏在林中等候之时,忽见江浪经过,只是轻飘飘的一剑将凶狠猛恶的野猪斩成两片。二人何曾见过如此怪事,当时便吓得呆了。 待到江浪离去之后,又过了半晌,两人方才心神略定。但其时江浪已经走得远了。他二人只道是遇到“神仙”了,哪里还敢追上去瞧个究竟?合计之下,便即各自负起半片野猪,径行返回。 只是林中那一幕实在太过神奇,匪夷所思。二人适才斗然见到江浪在此,登时大吃一惊,禁不住失声而呼。 江浪弄明白个中原委,心下甚是好笑。 那一众武士之中又走出一名中年汉子,向木依丁和马立克二人大声盘诘。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接话。 江浪虽听不懂三人的言语,但从神情之中,猜到那中年汉子与木依丁、马立克正在谈论自己。 他心想:“前夜我只用了一招寻常之极的‘迎风劈柳’,将野猪斩杀。这二人瞧不懂中原武林的剑法,才这般大惊小怪。” 便在这时,孙掌柜又已将另外几名受伤的武士伤口整治已毕。他听得众人的对答,便即合上药箱,来到江浪身边,竖起了大拇指,笑道:“江兄弟,果真是好本领。木依丁和马立克说看见你一剑劈死野猪,我虽不曾亲见,但适才老弟的这一手点穴手法,实在妙不可言。佩服,佩服!” 江浪道:“孙掌柜过奖了。小弟也没看出,孙掌柜的医术竟然如此高明!” 孙掌柜呵呵一笑,摆了摆手,向那三人说了几句哈萨克语。那中年汉子又用哈萨克语接了两句。 孙掌柜转向江浪道:“江老弟,这位是沙吾提,他是这些武士的队长。他跟这两个猎户木依丁、马立克是师兄弟,不过,他们的师父已经见真主阿拉了。”顿了一顿,又道:“我跟沙吾提说了老弟的来历。他很感谢你,适才你点穴止血,帮了我的大忙,也救了他的主人!他说欠了你一个人情,你若然有甚么要求,尽管提出来罢?” 江浪微微一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不必了。” 他心想这武士队长既是此地官府中人,那位躺在担架上已经沉沉睡去的伤者显然也是他们的同伴。自己身为汉人,客处异乡,又有要事在身,不便多生枝节,当下向孙掌柜、尤里吐孜汗夫妇等一抱拳,径自返回客房安歇。 半夜时分,江浪于睡梦中忽被镇外一阵号角之声惊醒,翻身坐起,侧耳细听,远处蹄声杂沓,甚是急促。他心想:“不好!难道是我的行踪暴露,岳母的敌人来追杀我了!” 当下匆匆穿衣下床,提剑奔到门口,见客栈中一片静寂。众人正在沉睡,显然尚无人察觉到数里之外的动静。 他推门闪身而出,仗剑来到前面大堂。但听得刷刷刷数声响,却是几名守卫伤者的武士发现了江浪,同时拔刀出鞘,脸现警惕之色。 江浪情知这些武士见自己仗剑现身,把自己当作了敌人,急忙摆了摆手,意示自己并无恶意。 那名武士队长沙吾提也即右手一摆,示意众人护卫伤者。他缓步来到江浪面前,略一点头,说道:“剑劈野猪的中原少年,甚么事?” 江浪听他说的竟尔是汉语,只是话声语调不准,显得甚是生硬。他将长剑往腰间一插,说道:“离镇子西南三里之外,有不少人马冒雪奔驰过来。不知道是敌人还是朋友?” 沙吾提摇了摇头,右手指了指自己鼻子,问道:“甚么,敌人,朋友?我,不懂!” 江浪见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显然所识汉语甚是有限,不免焦急,又解释了两句。沙吾提仍是“敌人”、“朋友”的问个不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各说各的,却是牛头不对马嘴。均自颇有忧急之色。 便在这时,忽听得一个微弱的声音颤声道:“中原少年,你是说,镇外有马队朝着这里杀过来?” 江浪微微一惊,虽然这人的声调也稍嫌生硬,但较之沙吾提的汉语,却是高明得多了。只是令江浪吃惊的并非是这一句汉语,而是开口说话的,赫然便是一直躺在担架之上昏迷不醒的伤者。 江浪呆了一呆,问道:“咦,你醒来啦?你会说汉语么?” 那伤者苦笑道:“我的伤口,疼痛难当,想睡也睡不着。多谢你的点穴手啦!” 江浪听这胡人居然说出“点穴手”来,愈加意外,说道:“你也懂中原的功夫么?” 那伤者道:“略有耳闻,只是极少见过。我的先祖是高昌人的一支,也便是哈萨克人,但我的母亲是汉人,因此我也算是半个汉人。” 江浪想起孙掌柜的夫人尤里吐孜汗便是西域女子,显然此地胡汉通婚,殊为寻常,便对那伤者道:“你心口中箭,居然还如此命大,倒也少见。” 那伤者轻轻咳嗽了一声,苦笑道:“其实说穿了也没甚么。我天生便是心长得偏了,贼人的这一箭只刺伤了我的肺,没伤到心。这个世界上,像我这种心生偏了的人,十万个人中也没一个。否则,阁下的点穴功夫再精妙,孙掌柜的中土医术再高明,也救不了我性命。哈哈。” 江浪这才恍然大悟。他听这人虽则气息微弱,但声音清朗,显然年纪不大。又见此人性命垂危之际,头脑清醒,语气中显得极是硬气,便道:“你受了重伤,先不要多说话了。” 那人又咳嗽一声,问道:“适才你说,镇子外有马队奔过来,却是怎么回事?” 江浪微一侧耳,缓缓说道:“我能听得出来。来人至少有一两百人的马队,都有兵刃,从西南方向而来。现今大概还有一里路程。” 那人叹了口气,说道:“那一定是我的敌人。他们是一些凶残的虎狼之师,到处烧杀掳掠。我们已经杀退了三拨追兵,这是第四拨了。他们倒也厉害,竟知到我到了黑水镇。看来我人头不保。唉,万万想不到,他们来得这么快!” 江浪一惊,暗想:“原来是他的敌人雪夜来袭,不是来找我麻烦的!” 那人咳嗽一声,又道:“江兄弟,你身有武功,跑得快,赶紧逃命去罢。来的人都是‘后乌国’的精兵,带队的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按照这些强盗的一贯行径,他们见了男人便杀,见了女人便抢。待会儿你若是跑得慢了,也是危险之极!你快逃罢!” 说着又用哈萨克语向沙吾提说了几句。沙吾提脸色大变,向众人大声吩咐。一时大堂众武士刀出鞘,箭上弦,严阵以待,神情凝重,瞪眼望着门外。 这时候孙掌柜也已经听到声音,来到大堂。他向沙吾提、木依丁、马立克等人怒目而视,大声用哈萨克语责问了几句。马立克和木依丁面面相觑,低低咕哝了几句。沙吾提叹了口气,望着担架上的那人,摇了摇头。 孙掌柜又破口大骂了几句,见江浪也在大堂,喘气道:“马立克和木依丁这两个小子这回惹了大麻烦啦。前年这两个小子被狼咬伤,我在山里救过他们,镇上也只有他二人知道我懂得医术。唉,没料到他们这次居然把他师兄的主人带到这里,求我救治。我本以为不过是几处箭伤而已,倒也没怎么多想。这倒好了,惹火烧身。他们的敌人大队人马快到啦,听说还是甚么‘后乌王’的人。他妈的,贼兵一到,整个镇子都要遭殃啦!” 本书首发于看书罓 第41章 雪夜鸣镝(一) 第41章雪夜鸣镝 四十一、雪夜鸣镝 江浪见孙掌柜脸有嘲弄之色,问道:“后乌王是甚么人?” 孙掌柜叹了口气,说道:“江老弟有所不知。我们这里本来属于哈萨克汗国的边境。自汉以降,这西域一带便有龟兹、焉耆、于阗、疏勒、乌孙等数十个大小不等的国家和部族,却也一言半语,说之不尽。前几年,山那边忽然又多了一个劳什子的‘后乌国’来。倘若沙吾提所说不假,照我推测,这回带队来突袭黑水镇的,多半便是那后乌国的‘黑面苍狼’末振将!” 江浪道:“末振将,那又是甚么人?” 孙掌柜道:“这厮乃是当今后乌国王的次子,骁勇善战,凶残成性,在大草原一带名头着实不小!” 他说到这里,叹息一声,摇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怕这座与世无争的黑水镇多半又要跟三年前一样,被这些贼官兵烧成白地啦!” 江浪问道:“来的既是官兵,何以会烧杀劫掠?” 孙掌柜望了他一眼,苦笑道:“你还没弄明白么?来的是敌国的官兵,并非哈萨克汗国的官兵!这里勉强算得上是哈萨克汗国,但因距离国都锡晏那克城太远,也没有官兵驻防。用咱们汉人的话说,叫做‘鞭长莫及’。这个边城小镇其实便是没人管的所在。嗯,只是万万想不到,他们会突然犯境!” 江浪鉴貌辨色,见孙掌柜虽然脸上神色严重,口中也说得无奈,但并无惊惧之意,又见客栈中店伙、厨子等人尽皆手执刀剑,俨然摆开了与来犯之敌拼命的阵势。 那担架上之人听了孙江二人的对答,忽道:“孙掌柜,这次是我连累了你们。马立克和木依丁对沙吾提说,这个黑水镇十分偏僻,不容易被人寻到。想不到敌人这么厉害,居然能一路追到这里!孙掌柜,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却害了你们。真是抱歉!” 孙掌柜淡淡一笑,说道:“现下说这个,复有何用?当务之急,是如何退敌保命。别人倒没甚么,我只担心,待会儿保不了阁下之命。”顿了一顿,问道:“你既是沙吾提的朋友,想必也是当今可汗的臣子罢?你们为何被人追杀,后乌国只是个立国不到十年的草原小国,如何敢得罪兵力强大的哈萨克汗国?” 那伤者微一踌躇,说道:“我……沙吾提是我的好朋友。后乌国王后十八岁芳辰,周边各个国家都遣使祝寿。我们奉大汗之命出使后乌。哪知道……唉,发生一误会,被人追杀至此。” 孙掌柜哼了一声,摇头道:“你这话不尽不实。老子才懒得理会呢。” 便在这时,忽听得一阵人喧马嘶,镇子外人马已长驱直入,杀将进来。跟着便是破门呼喝、哭泣惨叫之声。显然后乌国官兵正在逐户入室抢劫杀人。 阿强问孙掌柜道:“掌柜的,怎么办?” 孙掌柜淡淡的道:“不要惊慌,先看看再说罢!” 那伤者忽道:“孙掌柜的,我不想害得全镇人枉死。那些后乌国的贼人是来追杀我们的。你们把我抬出去,他们多半便会放过镇上百姓!” 孙掌柜摇头叹道:“后乌国的人向来残暴刚恶,贪狠无信。他们便是杀了你,也不会白来一趟的。按照惯例,他们定是烧杀奸淫,血洗全镇!” 他顿了一顿,缓缓说道:“阿强,打开大门,把卫八太爷的大红灯笼挂在门外。后乌国的人再凶狠,谅来也不敢对卫八太爷的人不敬!” 阿强眼睛一亮,急忙转身入内,待得出来之时,手中已经多了一只灯笼。孙掌柜亲自取出火刀火石,打火点亮了。 众人瞧时,只见那大大的红灯笼上写着一个黑黑的“卫”字。 孙掌柜见江浪脸现迷茫之色,甚是得意,说道:“江兄弟,你只管放心。在这方圆几千里之内,任何人见到卫八太爷的‘卫’字红灯笼,都会给三分面子。只要这只灯笼往门口这么一挂,别人咱们救不了,但这客栈之中,待会儿决计不会有事。哈哈!” 江浪适才听他一本正经的呵斥沙吾提等人,却又丝毫不见惧意,此刻听他之言,登时省悟:“难怪孙掌柜笃定泰山。原来是仗着有卫八太爷的这个护身符,有恃无恐!”耳听得店外扰嚷声渐渐逼近,显然贼人们正自一路烧杀而来。 一名店伙问道:“看来这些后乌国的官兵想血洗小镇!掌柜的,咱们这个灯笼,到底管不管用啊?” 孙掌柜瞪了他一眼,说道:“三年前全镇死了多少人,咱们客栈不还是一样安然无事。你只管将灯笼挂好,待会贼人见到之后,我自有话说!”顿了一顿,回头望着闻声而出、满脸惶恐的一众旅客,哈哈一笑,得意洋洋的道:“各位不必惊慌,只要住在我孙宏的店内,我便担保各位平安!” 就在这时,忽听得一名店伙从大门处奔回,叫道:“掌柜的,贼人已经杀到仇老板的杂货铺啦。” 孙掌柜叹道:“可惜,这个灯笼只能保住咱们这一个院子。仇大海两口子这回可要遭殃啦,我也是爱莫能助。唉!” 江浪幼秉师训,性子向来沉静,活脱一个小曲中流。平素即令遇到麻烦,宁可自己吃亏受屈,也不愿与人争强好胜,逞凶使狠。除了护镖击盗之外,极少惹事生非,与人为敌。 本来他只想陪着众人安守客栈,凭着那“卫”字红灯笼躲过一劫。这时忽听得仇大海一家蒙难,登时心头一凛,便即大踏步往门外而去。 孙掌柜一惊,叫道:“江兄弟,你干甚么?” 江浪回头道:“我要去救仇大哥、仇大嫂一家!” 孙掌柜惊道:“贼人势大,凭你一人,岂非送死?你是卫八太爷飞鹰传讯要寻的自己人,不会有危险。你、你别惹祸上身!” 江浪摆了摆手,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连累你的。”突然间纵身跃起,凌空翻出围墙,来到街道之上。 他故意从斜刺里跳出来,自是为了不使敌人见到自己从店门走出,以为自己与孙家客栈有所牵连。 漫天飞雪之中,但见前方数处屋舍中火光冲天,人影晃动,小镇上已乱成一团。 他提气疾奔,一口气来到仇大海的杂货铺外。一张之下,不由得怒气填膺。只见门板已被撞开,布帘割断,火光闪动,五六名执刀的后乌国兵士正在作恶。 屋中火把照得明晃晃地,两名兵士在屋内翻箱倒箧,另两名拉住仇大海妻子,拖向床边,正欲施行强,暴。 别外二名兵士的弯刀正架在仇大海脖子上。仇大海搂着哇哇大哭的芳芳,跪在地下不住哭求。 杂货铺的数只箱笼打开着,地下到处散满了货物银两。 江浪尚是第一次见到歹人这般明火执仗的入室行凶,谋财劫色,一呆之下,不禁义愤之心顿起,厉声喝道:“住手,通通住手!” 便在这时,但听得嗤嗤声陡作,冷不防前面街道上飞过来数枝暗箭。江浪大喝一声,飘身掠开。 但听得“啊”的一声惊叫,显然发箭之人未料到他竟能轻松避过。随即刷刷声响,白光闪处,七八条人影闪身扑上,各执弯刀,将江浪围在核心。 仇大海在屋中忽见店外有人相救,认出是江浪,急叫:“江兄弟,快救我们……”声音未歇,噗的一声响,一柄弯刀自背后插入。 江浪被数名黑衣武士执刀围困,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陡见仇大海被一名武士刺死,扑地倒了,却将怀中的小芳芳也一齐带倒地下。 这么一来,江浪大惊,叫道:“仇大哥!芳芳,芳芳快出来!”欲待冲上相救,却见刀光闪动,众武士已各自挺刀攻上。 这些武士刀法狠辣,出手峻急,抑且配合巧妙,前后左右齐攻,显然训练有素。霎时之间,竟已将江浪笼罩在重重刀影之中。 江浪又急又惊,大喝一声,反手拔剑,长剑忽地圈转,舞成一团剑花,一招“夜战八方式”,但听得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八声,横砍倒打,快劈快削,弹指之间,已将八柄弯刀尽数斩断。 众武士大骇之下,纷纷后跃,各人面面相觑,如见鬼魅,手中均自只剩下光秃秃的一个刀柄。 眨眼之间,芳芳已奔出数步,到得店门之外。 江浪暗暗吁了口气,略感宽心,只待芳芳离屋中的武士远了一些,便无性命之忧。 便在这时,猛听得“嗤”的一声响,斜刺里白光一闪,一柄匕首已飞速奄至,闪电般射在芳芳脖子中。 刹那之间,芳芳颈口中刀,割断了咽喉。噗的一声,她娇小的身子扑倒在雪地之上。 江浪只瞧得目眦欲裂,惊怒之下,登时呆了。 屋中的仇氏见到丈夫被害,本已愣住,待见到女儿倒在血泊之中,惨叫一声,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推翻两名兵士,发疯般冲向店门,一把抱起芳芳尸首,声嘶力竭的大叫。 江浪一个箭步,飞奔到店门前,跪倒在雪地之中,却见芳芳的尸体上兀自滴着鲜血。而她小小的右手之中,兀自紧紧抓着一只香囊。 她就像一朵稚嫩鲜艳的蓓蕾,未及绽放,瞬间凋零枯萎。 江浪浑身发抖,呼吸艰难,颤声道:“仇大嫂,芳芳她……”欲待相劝,却又喉咙忽然哑了,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本部小说来自 第41章 雪夜鸣镝(二) 第41章雪夜鸣镝 四十一、雪夜鸣镝 仇氏凄然一笑,她胸前的衣襟已被撕破,赤裸着身子。天寒地冻,她却恍若未觉,抬头向江浪瞧了一眼,神色木然,道:“芳芳手里的香囊,是明日中午你来做客时,她为你准备的礼物……” 江浪热泪盈眶,伸手抓起香囊,泣不成声。 便在这时,却见仇氏的身子慢慢软倒,伏在芳芳身上,微微扭了几下,便即不动了。 江浪心中一片冰凉,急忙扳开她身子,却见一柄匕首插在她赤裸的胸前,只露出个刀柄,自然是不活了。 原来她早将一柄匕首,刺入了自己心口。 顷刻之间,仇大海一家三口尽数惨死。 江浪心胆欲裂,跪在当地,紧紧握着那只香囊,怆然雨下。 他心中悲愤莫可抑制,突然间仰天狂叫,双手捶胸,直如野兽一般。 众武士断刀之后,均自震惊不已,不敢稍动。这时忽见江浪跪地痛哭,如疯如癫,似痴似狂,浑不理会众人。当即互打手势,分别悄悄拔出贴身的短刀,恶狠狠地向他扑去。 八柄短刀,四上四下,分从四角刺向江浪。这八名武士的力道着实不小,短刀刺出,如毒蛇出穴。 江浪泪流满面,兀自喃喃自语:“如果我早来一步,芳芳也不会死。是我,害死芳芳,我优柔寡断,胆小怕事!” 他伤痛已极,伸手撕扯自己头发,心中自怨自艾、自悔自责。 却于八刀袭击,直如不见,动也不动。 便在这时,忽听得蹄声急促,一骑白马如飞驰近,一人尖声叫道:“江浪,小心!” 飞雪之中,火光之下,但见马上之人身随声起,跃离马鞍,半空中双手连扬。嗤嗤嗤之声连响,雪夜中数道蓝印印的光芒射出。 那八名武士同时惨呼一声,一一扑翻倒地。 噗噗噗声响个不停,八人手中的八柄短刀散落在雪地上。 店中六名后乌国兵士本欲夺门而出,此刻却瞧得清清楚楚。只见来人的暗器以“满天花雨”手法打出,却是数十枚飞针。 江浪自然也看得分明,一惊之下,自然认出那是中原武林中常见的“梅花针”暗器。 适才他斗见白光闪闪,分散空中,倏地朝着那八名武士眼耳口鼻等要害刺入。 瞬息之间,八名后乌国的武士一一中针倒地。 那店中六名兵士大骇之下,发一声喊,纷纷夺路而逃。 那马上乘者发针之后,又即凌空倒翻,跃上马背,向江浪冷笑道:“难道你便任由这些残暴不仁的禽兽逃脱吗?” 江浪瞧也不瞧,右掌一翻,那雪地之中的八柄断刀同时跳了起来,满天花雨般飞出。 那乘者在马背上却也瞧得清楚,但见江浪左手在虚空一抓,一股气流激动地下的八柄断刀,突然弹起。 随即又听得噗噗噗噗噗五声响,那五人刚逃出七八步,齐声惨呼,同时被断刀自背后洞穿而过,余势不衰,嗤嗤声中,落入前方黑暗之处。六个入室劫掠的兵士,尽皆了账。 八柄短刀,六个兵士,自然有的不止中了一刀。 弹指之间,一十四个后乌国官兵尽皆丧命。 远处自有其同党望见,大骇示警,但听得呜呜之声大作,甚是急促。不久人马杂沓,正在各处抢劫纵火之人闻讯奔出,纷纷聚集过来,须臾间已将江浪围在核心。 那乘者却不待众兵围拢,早已凌空飞起,大鹰般翻入半空,身形一晃,已在街边屋顶之后隐没。 江浪一凛,暗道:“这人好高明的轻功身法!他究竟是甚么人?” 适才他在火光中一瞥眼间,见那人是一位瘦长个子的紫袍汉子,满脸浓浓的虬髯,瞧不出年纪。万万料想不到,在这西域之地,竟尔有这等擅使银针、轻功绝顶的武林高手。 但那虬髯汉子为何突如其来,又一声不响的自行离去?为何不帮人帮到底? 此人倏来倏去,所为何事? 一众后乌国官兵或举火把,或挺弯刀,或挽弓搭箭,纷纷大声鼓噪,呼喊怒骂。江浪虽听不懂这些人在叫嚷甚么,却也猜出他们是在喝问自己姓名来历。 只是这些人大半为兵士服饰,少数为武士劲装。 火把照耀下,忽见众兵士簇拥着一名黄袍将军模样的汉子驰来。那黄袍人约莫二十岁五六岁年纪,身披貂皮战袍,背弓悬刀,跨下高头大马。此人面黑目巨,模样甚是凶横。 更可怕的,是他左肩上停着一只灰褐色的苍鹰。那苍鹰形容甚大,顾盼之际,显得凶猛异常。 以江浪走镖多年的经验,一看即知,这个黑脸黄袍的胡人必是这群武士和官兵的头目。 那黄袍人摸着短须,用一种也不知是甚么语大声喝问了几句,见江浪向自己怒目而视,不言不动。他脸现倨傲之色,突然间手中弯刀一挥,弓弦响处,乱箭纷飞,齐向江浪射去。 但听得飕飕声响,箭如飞蝗般射来。 江浪纵声长啸,一跃而起,身子已纵在半空,使动“沾衣十八跌”功夫,掌影翻飞,拨打雕翎,护住面门。那些羽箭大多自是一一落空,极少数甫一沾及他衣衫,便即纷纷跌落。 “沾衣十八跌”乃是中原武林人士躲避诸般兵器和暗器的精妙身法,要旨便在乎一个“沾”字和一个“跌”字。这套功夫自然是以上乘内功为根基,愈是内家高手,愈是使得圆转如意,挥洒自如。 对方刀斧剑戟加身,尚且能“沾”而即跌,何况区区飞箭乎? 第一排弓箭手挽弓搭箭,甫一放完,随即第二排箭雨又即射出。然后是第三排,第四排…… 漫天雪花夹杂着漫天乱箭,纷纷朝着江浪身上射去。只听得一声悲嘶,那位虬髯汉子所乘的白马却已被乱箭误射而死。 江浪窜高伏低,纵跃闪躲,双手拨打,在大雪之中闪挡箭雨。 箭雨紧迫异常,密如联珠,犹如流星横空,更如此刻的漫天飞雪一般。 一众后乌国射手不住放箭,却是越射越奇,越射越惊,越射越怕。 眼前的白袍少年明明是个箭靶子,却为何十之八九射他不中?即令偶尔有少数箭尖甫一沾身,立时便被他借劲掼出。 更何况这少年身影忽高忽低,飘忽无方,总能在箭雨中寻隙抵瑕,或纵入半空,或贴地斜飞,或连翻筋斗。闪转腾挪之间,已然使这些足以令人穿成刺猬的满天飞箭尽数落空。 那黄袍人在马背上手提长刀,大呼督战。眼见己方弓箭手一轮又一轮的疾射,那白袍少年竟尔从容化解,抑且他明明身有长剑,却双手忽抓忽掷,将接到的羽箭随手抛却,并未还击。 然则一旦他长剑出鞘,攻势将会何等凌厉? 黄袍人虽则凶残成性,却是久经战阵之人。适才他正自督促一众手下逐户打劫,忽闻手下急报,说有人杀了己方十余人。他大怒之下,这才率众围上,意欲一举歼之。 此刻他见那白袍少年箭射不到,甚是震惊,急忙大声呼喝,改变策略。一众弓箭手迅即退开,伏在周遭的众武士和兵士各自跳起,提刀攻上。 江浪见二三十名兵士同时挺刀来攻,登时又想起仇家三口惨死,目光中如欲喷出火来,大喝一声,冲将上前。 但见他身形如风,倏忽抢入人丛,一阵掌劈拳击,肘撞腿扫,顷刻间已将三十武士打倒在地。他恨极了这些豺狼般的官兵,虽未下杀手,但那些与他交手之人尽皆筋折骨断,非残即废,更无一人再能站起。 那黄袍人忽见自己的手下倒地一片,又惊又怒,提刀大声呼喝,又有二三十人挺刀攻上。不料仍是片刻之间,又倒地一大片。 如此一来,饶是一众后乌国武士身手矫健雄强,刀法诡异凌厉,在战场之中向来骁勇擅斗,此刻却不禁被江浪打得心寒胆怯,不敢上前。 便在这时,江浪耳中忽听得一人冷笑道:“对方还有一百多人呢。你不会一个个全部打倒罢?擒贼先擒王,笨蛋!” 江浪心头一凛,听出是适才那虬髯汉子的声音。只是万万料想不到,这人飘忽来去,竟如幽灵一般。更没料到,他竟会“千里传音”功夫。 便在这时,那黄袍人拉开一张铁胎弓,扣上三枝雕翎狼牙箭,连珠箭发,嗤嗤嗤三声过去,对着江浪射去。 飞箭横空,但听得异声大响,势挟劲风,迅急异常。 须知此箭乃汉代匈奴单于冒顿弑父之时所作,大漠草原之地,流传甚广。昔日冒顿为报复乃父欲立其弟而置自己于死地之仇,乃作“鸣镝”。鸣为响声,镝为箭头,鸣镝亦即响箭,因其射出之时箭头呼呼破空,能发出响声,故有此名。 江浪陡闻鸣镝之声,便知发箭之人膂力非凡,迥异常人。当下不敢托大,反手拔出白云剑,随手一招“如封似闭”,白光闪闪,舞成一团剑花,格挡“鸣镝”飞箭。 啪啪啪三声响处,三枝飞箭尽数被白云剑荡落地下,没入雪中。 只是剑箭相交之时,溅出星星火花,声势甚是惊人。 江浪想起虬髯汉子的提醒,心念电转:“芳芳一家人和镇上这么多无辜百姓惨遭荼毒,全是那个黄衣服的黑脸军官所干的好事。一不作,二不休。今日我若不给这狗贼一个教训,怎对得起芳芳全家和一干无辜枉死的百姓们在天之灵?” 看書王小说首发本書 第41章 雪夜鸣镝(三) 第41章雪夜鸣镝 四十一、雪夜鸣镝 当下江浪一声清啸,飞跃而起,扑向那黄袍人的护从之中,砰的一拳,已击在一名挥刀欲斫的武士胸口。那武士哼也没哼一声,软瘫在地。另二人挺起弯刀,一左一右,同时往江浪双肩砍到。江浪倏地双足飞起,喀喇喀喇声中,将二人连刀带腕,双双踢飞半空。 他随即展动身形,双腿鸳鸯连环,又此起彼落,此落彼起,一口气踢出了一十八腿,腿影飘飘,快捷无伦。但听得惨呼连连,卫护着那黄袍人身前的众武士纷纷倒撞下马,或飞入半空,或滑落雪地,或连人带马一并翻滚。 更有的吓得呆了,躲避不及,被江浪一脚一个,踢翻马下。 江浪甫一着地,仍是步步进逼,舞动长剑,纵横击刺,当真是运剑如风。但听得叮叮当当,响声不绝,刀剑碰撞,如冰雹乱落,须臾之间,弯刀落了一地。余下众武士尽皆失声惊呼,纷纷后跃避开。 江浪身形晃处,势如猛虎下山,挺剑冲向那黄袍人。 黄袍人早见势头不妙,跃下马背,连连后退。 他忽地一声唿哨,右肩那只苍鹰振翅飞起,凌空盘旋,猛地往江浪扑击而下。 一众后乌国官兵哗然叫嚷,群情耸动,尽皆振奋踊跃,显然对黄袍人的那只苍鹰的凌厉攻势甚是激动。 江浪但觉寒风压顶,来势猛恶,冷笑一声,手中长剑圈转,嗤的一声,一招“迎风劈柳”,剑光如匹练,已将那庞大凶猛的苍鹰斩成两爿。 这一招便是前夜他在雪林之中劈死那头野猪的同一套剑法。 黄袍人登时吓得魂飞天外,转身欲走。只是他身后左右尽是随护的一众骑兵,推推拥拥之际,欲待夺路而逃亦不可得。更没料到江浪身法快极,转瞬即至。他大惊之下,见退无可退,猛地一咬牙,哇哇一阵怪叫,举刀当头向江浪砍落。 江浪侧头避过,冷冷的道:“我不懂你说甚么,料来你也不懂我说甚么。但是你身为一个将军,居然对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大肆残暴,实在是一个军中的败类。我希望你滚回自己的老巢,安守本分!” 黄袍人又惊又怒,虽不明白江浪在说甚么,但也猜测出来,对方定是在指责自己胡作非为。他浑身发颤,嘶声大叫,弯刀横劈斜砍,猛刺急斫,势如疯虎,招招都是拚命。 江浪随手招架,拆解数招,心道:“这厮刀沉力猛,身法矫健,下手狠辣。当真在战阵之中,倒不失为一员猛将。但他凶残成性,虎狼之质,有这种本领,决非后乌国百姓之福。” 言念及此,忽地右手倒持长剑,左手横臂突肘,却是流星神拳中的一招“月落星沉”,闪电般抓住弯刀刀背,喝道:“撒手!” 黄袍人顿感寒意袭来,手中猛地一空,自己的弯刀竟已莫名其妙的脱手自去。霎时之间,他身子酥了半边,痛得泪水鼻涕齐下。抬头望时,却见江浪好整以暇的拈着自己的刀背,冷冷的注视自己。 他大骇之下,倒也精乖,急忙退后一步,向江浪鞠了一躬。 既然二人功夫悬殊,当真不可以道里计。若不此刻鞠躬认输,更待何时? 火光之下,江浪冷眼相睨,见黄袍人一双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满脸阴鸷之色,神情极是怨毒。显然,此人决不会当真诚心悔改。 霎时之间,江浪脑海中又闪过仇大海一家惨死之状。他哼了一声,将弯刀投在足边,左手挥处,啪啪啪啪,连打他四个耳光,随即一把抓住他后颈提起,如稻草般抛了出去。 众武士和兵士但见江浪出手如风似电,将那黄袍人掷飞的一瞬之间,左手一翻一勾,已将他背后的大号铁胎弓挟手夺去。 但听得蓬的一声大响,数声惨叫。却是那黄袍人远远跌落在三丈之外。只是雪厚地滑,他屁股着地,又撞在另外的几名伤者身上,滚作一团。几个人齐声惨叫,犹似杀猪一般,声势倒也蔚为大观。 一干武士见江浪持弓而立,漫天飞雪之下,越加神威凛凛。众人尽皆为他气势所慑,哪里还有一人再敢妄动? 江浪自左而右的扫视一遍,神色冷然,突然双手将长弓一拗,喀的一声响,一张镶金嵌玉的大铁弓登时断裂成数段。 众武士和兵士均知自家主人的这只“穿云弓”乃是草原上赫赫有名的神兵利器,百步穿杨,一弓三箭。弓身更是上等精铁所制,坚固柔韧。不料在这位东土来的白袍少年手中,一下子便即硬生生的拗断,宛如孩童玩具一般。 众人面面相觑,无不动容。 江浪将断弓往地下一掷,伸手作个驱逐的手势,虎目一瞪,喝道:“滚!” 他这句话虽然没有翻译,但在场一众后乌国官兵仿佛豁然开窍,发一声喊,当即携了那黄袍人和一干倒地呻吟、或死或伤的同伴,你推我拥,连滚带爬,牵了马儿,仓皇离镇而去。 片刻之间,前来夜袭小镇、烧杀劫掠的后乌国官兵走得干干净净。 江浪伸手抱起芳芳的尸身,呆立大雪之中,心中充满了悔恨和悲痛。 过不多时,镇上已经多出不少乡民来。这些人大多为哈萨克人,也有几户汉民和草原上其他部族的百姓。 众人望着江浪,你一言,我一语,脸上均露出激动之情。只是各人所说的均是西域当地土话,难以听懂半个字。 江浪听出一个老人说的是汉语,微一点头,向那老人道:“大叔,我是从中原来的汉人,不懂西域话。他们都在说些甚么?” 那老人大喜,走上前去,上下打量着他,笑道:“啊,太好啦!原来你当真是汉人!小老儿姓赵,便住在镇子后头,就那间拐角处的小木屋里。我是卖面饼过活的。年轻人,这次多亏你打跑那些后乌国的狗贼,我和镇上这些邻居才没有遭殃。大家都非常感激你!” 江浪一声苦笑,望着怀中的芳芳,对那姓赵老者道:“赵大叔,坏人都走了。大家也就不必再担惊受怕啦!” 赵老者回过身去,向众人大声说了几句哈萨克话。众人纷纷点头。又有人问赵老者,江浪是甚么人,现下该怎么办,敌人还会不会再来。 江浪听了赵老者译出的言语,心中一动,望了望镇头的几间着火的房屋,对赵老者道:“赵大叔,火烧眉毛,且顾眼下。当务之急是大家先救人救火,你看如何?” 赵老者点头道:“不错。救人救火,别的事,先放在一边!今夜能捡回一条命,明天的事儿,明天再说罢!” 当下众人纷纷提水投雪救火,安顿被打伤的乡民。差幸除了最先着火的几户人家之外,后来的几家火势并不大,抑且这夜虽下着大雪,却没刮风。各处屋顶积雪甚厚,却也不虞火势蔓延。 忙了好一阵,火势终于扑灭。 江浪出手却敌之时,后乌国一干官兵入镇不久,刚刚开始入室劫掠,尚未大肆纵火,因此,除了仇大海一家及镇头的三家计二十四口哈萨克乡民遇害之外,黑水镇大多数百姓及财物俱得以保全。 江浪带着众人一起安厝好仇大海等几家受害百姓的遗体。 众乡民望着被惨害的邻居遗体,不禁怆然泪下,脸上均有悲愤之色。 赵老者低声跟江浪商量了一阵,意思是大伙儿都担心后乌国的强盗官兵去而复来,不敢回家。希望江浪暂时别离去。 江浪抬头望着黑沉沉的天空,一凝思间,说道:“我就住在孙家客栈,暂时不会走。赵大叔,你让大家先回去罢。外面冰天雪地,别冻坏了身子!” 江浪跨进孙家客栈大门之时,一望之下,不禁吃了一惊。只见那盏“卫”字红灯笼兀自悬在门前,但是院内及大堂等处却一团狼藉,显然也曾发生过恶斗。 担架上的那个伤者仍然躺在原处,只是已经昏迷过去。沙吾提等几名卫士死伤过半,或坐或躺,围着火盆取暖,神情甚是狼狈,显然都与人动过手。 至于客栈掌柜孙宏和店伙等人,却不见踪影。 江浪心中嘀咕,不知道店中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沙吾提见江浪进来,脸现喜色,一跛一拐的迎上,说道:“勇敢的中原少年,听说贼人都被你打跑了,真是太好啦!”狂喜之下,却忘了江浪听不懂自己的哈萨克语。 江浪见他右腿裹着纱布,皱眉道:“啊,你怎地受了伤?孙掌柜人呢?” 两人各说各的,却是谁也不听懂对方的话。 沙吾提叹了口气,伸手指着一众受伤伏在桌上的哈萨克武士,摆了摆手。 那两名年轻猎户马立克和木依丁对瞧了一眼,小心翼翼地来到江浪身前,同时跪拜下去,叫道:“师父,教教,我们,徒弟!” 江浪一呆,皱眉道:“你们干甚么?” 马立克一面磕头,一面说道:“师父,打强盗,好本领!” 木依丁也大声叫道:“师父,打强盗,好本领!” 江浪见二人额角青肿,脸上丝丝血痕,衣服破烂,似乎刚刚跟人打过架一般。这二人不会汉语,说来说去,也只有“师父”、“打强盗”、“好本领”这三句,显是刚刚跟人学来的。 本書源自看書网 第42章 大红灯笼(一) 第42章大红灯笼 四十二、大红灯笼 江浪将二人扶起,摇了摇头,心道:“我是来西域救我妻子的,可不是来收徒弟的。再说,以我的年纪,如何能做你们师父?”呆立不动。 马立克和木依丁垂手肃立,也自不敢作声。二人均拿不准,面前这位中土来的少年英雄会不会答允收自己为徒。 沙吾提忽地眼前一亮,快步上前,一把推开了马、木二人,对江浪道:“中原少年,救命,救命!”拉着他手,指着担架上的伤者,一脸焦虑与惶急的神色。 江浪心想:“看来这个伤者情形不妙,该不会死了罢?”走上前去,俯身查看伤势。 他伸手在那伤者鼻息一摸之下,竟似没了呼吸,不由得一惊,皱眉道:“怎么,怎么会死了呢?” 沙吾提垂头丧气跟在他身后,叹了口气,低声道:“我的主人,死了,敌人,来了,他不活了!” 江浪侧头想了想,又将手伸入毛毯,在那伤者胸前摸了摸,只觉他那颗长偏了的心脏仍自微微跳动。 他心中一动,取出一个青花小瓷瓶,拔出木塞,倒出一粒绿油油的蜡丸。那正是姬凌霄所赠的“碧灵丹”药丸。 他将药丸放入那伤者口中,随即右手握住他左手,将一股至纯至正的混沌神功缓缓送入他体内。他双手捏成剑诀,掌心向下,两手分取那伤者牙关紧咬处的“颊车穴”,力透指尖,真气到处,那伤者张开了口,缓缓将丹药吞入肚中。 沙吾提在旁瞧得呆了,半晌摸不着头脑,迟疑道:“中原少年,你,你……” 便在这时,那位躺在担架中的伤者忽地咳嗽了两声,又大口大口呼了几口气,胸口起伏不定。须臾,慢慢睁开眼睛来。 江浪淡淡一笑,说道:“终于能开口了。你的命倒是不小,刚才差一点便断气没命啦!” 那伤者又咳嗽了两声,喘息道:“多谢江英雄,救,救命之恩。其实,我,我还是能听到动静的。无论如何,你又救了我一命!” 江浪脸现愧疚之色,望着手中的香囊,缓缓摇头,黯然道:“你别谢我。我,没能好好救人。都是我不好,是我害死了不少人!”原来他脑中又想起了那小女孩儿芳芳,想起了那本该好好生活的一家人。 便在这时,忽听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问道:“你明明救了全镇的人,为何要这么说自个儿?” 江浪一惊回头,却见两个人从内堂缓步而出,一人是客栈掌柜孙宏,另一人正是适才发射银针相助自己的那位身穿紫袍的虬髯汉子。灯光下只见他满脸含笑,悠然自得的摸着胡子,显然便是问话之人。 奇怪的是,孙宏稍微落后于那虬髯汉子半步,神色间十分恭敬。 江浪站起身来,躬身抱拳,强笑道:“多谢这位兄台适才援手之恩。在下江浪,请问尊驾高姓大名?”那虬髯汉子微微一笑,抱拳还礼,说道:“不敢,在下姓苗,单名一个飞字。忝为大雪山观止峰‘卫八太爷座下师爷’,前日收到此间孙掌柜飞鹰传书,才知道江兄弟到了黑水镇,这才专程前来相晤。” 江浪越发吃惊,想起先前的那张字条,问道:“难道,那副字条是你,你……” 那虬髯汉子苗飞点头一笑,道:“苗某不怎么识字。那幅字条确是苗某托小妾代笔的。江兄弟,你乘的是千里马,却差点行了两个月之久。看来你是兜了老大的圈子啦。在下奉命在这周遭两千里一带恭候大驾多时了。哈哈!” 江浪又惊又喜,听此人言下之意,对自己的行踪殊不陌生,显然便是岳母安排在西域的自己人。 他正要接话,一瞥眼间,忽见那担架上的伤者缓缓坐起身来,强忍痛楚,又挣扎着要待站起。 沙吾提和一众武士忽见主人醒转,无不大喜过望,纷纷上前搀扶。 那伤者推开众人,缓步来到江浪身前,不住鞠躬称谢。 灯光之下,江浪见那伤者年纪较自己稍长,约莫二十四五岁上下,生得浓眉大眼,相貌甚是英俊。只是他重伤初愈,脸色苍白,神情委顿。 那伤者行礼已毕,这才抬起头来,望着江浪。不料他目光乍一看清楚江浪的面容,登时身子一震,两只眼珠睁得圆圆地,脸上露出错愕之极的神色,结结巴巴的道:“你……你是……” 江浪奇道:“怎么啦?” 那伤者惊愕之下,强自定了定神,伸手揉了揉眼睛,又细细瞧了瞧江浪,缓缓摇头,喃喃的道:“太像,太像啦!” 江浪更加摸不着头脑,又问:“太像甚么?” 那伤者不答反问:“你,你可曾去过后乌国王宫?” 江浪微笑摇头,道:“在下是初次来西域,从未离开过中国。后乌国在哪里,我可没有去过。” 那伤者缓缓点头,叹了口气,皱眉道:“或许,或许我看错啦!那几幅画上的男子……真是太像啦!”凝视着江浪,怔怔不语。 苗飞显然已从孙宏口中得知那伤者之事,哼了一声,叫道:“喂,你这人胡言乱语,好生无礼。你别忘了,你的小命乃是这位中国少年所救。按照你们哈萨克人的规矩,这位江少侠便是你的恩公和主人,以后你要唯江少侠之命是从!” 那伤者点了点头,胸膛一挺,昂然道:“不错。若是没有江英雄仗义出手,我哈克札尔早已死掉啦!”顿了一顿,向江浪躬身行礼,大声道:“江英雄,我……在下名叫哈克札尔。蒙你救了我这条性命,哈克札尔在此起誓,今后甘愿听奉恩公命令,不敢有违!” 江浪摇头道:“我刚才说过了,你别谢我。其实我也害死了不少人!”长叹一声,嗒然不语。 哈克札尔、苗飞、孙宏等见江浪眉目间难掩伤痛之色,左手中握着一只香囊,轻轻抚摸。苗飞奇道:“咦,怎地又有人送你香囊了?该不会是小姑娘的玩意儿罢。看来你身上的‘定情信物’当真不少!江少侠,原来你这么多情多义啊。” 江浪脸现愠色,狠狠瞪了他一眼,叱道:“苗兄,这是一位才七八岁的小女孩送给我的,根本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这个小女孩适才无辜惨遭毒手,死于非命。你,你休要胡言乱语,冒渎于她!” 苗飞一怔之下,情知自己误会了江浪。他伸了伸舌头,忽地伸手按住嘴巴,转过头去,低声咳嗽了一声,显得甚是尴尬。 江浪、哈克札尔等见这位形容粗陋的虬髯汉子居然做出这般孩子气的动作,不由得微微一呆,均感好奇。 哈克札尔问江浪道:“江英雄,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何会这么说?” 江浪叹了口气,便把自己与仇大海一家人结识的原由说了,黯然道:“我们本来约好,明日中午我到仇大哥家中喝酒的。如今却……只怪我,出手得太晚了。是我,是我害死了芳芳一家三口!” 说着又是一声长叹,到底意难平。 众人想起后乌国官兵令人发指的残暴罪行,俱各默然。 苗飞伸过手去,微一迟疑,轻轻拍了拍他肩膀,粗声粗气的道:“江兄弟,其实仇大海一家的遭遇和镇上其他百姓的都一样。此事须怪你不得。你也别太自责啦。你既出手打退了那个‘黑面苍狼’末振将,便是救了全镇一干人性命。说起来,大家还得感谢你。如果你不在这里,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江浪黯然不语,隔了半晌,摇头叹息。 苗飞又劝慰了几句,见他终难释怀,眼珠一转,已有了主意,便道:“江兄弟,你心里若然当真觉得过意不去,便好生想想,如何应对末振将那厮。此人乃草原上的豺狼,这次铩羽而归,颜面扫地,多半会贼心不死,卷土重来。你若不能挺身而出,再想应对之策,多半还会有第二个芳芳,第三个芳芳任人宰割,惨死于屠刀之下!” 江浪心头一凛,正色道:“不错。绝不能再让贼子再来逞凶!”顿了一顿,皱眉道:“啊,对了,刚才那个黑脸黄袍汉子,难道便是甚么‘黑面苍狼’末振将么?这狗贼果然不是善良之辈。早知他贼心不死,真不该这么轻易便放走了他。” 苗飞撇嘴道:“你这人婆婆妈妈,妇人之仁。现下后悔,晚矣!” 哈克札尔缓缓说道:“末振将是后乌王最喜爱的儿子。此人狼子野心,意存跋扈,日后他若做了新后乌王,连我们哈萨克人也必受其欺侮。适才江英雄所说的仇大海一家人只是寻常百姓,想不到他们竟然也不放过,真是强盗行径!” 孙宏伸手在大腿上一拍,叫道:“不错!大海兄弟夫妇和芳芳侄女真是死得太惨啦!唉,早知道,我应该把他们一家人叫到客栈来住。” 哈克札尔和苗飞同时横了他一眼,齐道:“假惺惺的!” 孙宏脸上一红,讪讪的说不出话来。 哈克札尔冷笑一声,说道:“孙掌柜,适才后乌国的武士抢进来,根本不理会灯笼,照样对我们的武士们大开杀戒,连马立克和木依丁这两个本地的猎户也差点被杀死。照我看来,你这盏‘卫’字大红灯笼也用处不大,最多也只保住你自己和你的客栈罢?哼!” 本书源自 第42章 大红灯笼(二) 第42章大红灯笼 四十二、大红灯笼 孙宏老脸一红,恼羞成怒,怫然道:“红灯笼能保住十几名店中客人和小店八人周全,那,那已经不错啦!哈克札尔大人,请你别忘了,那些后乌国的官兵本来便是追杀你们这些哈萨克武士才找到小镇来的,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你们。我,我孙某早说过了,卫字红灯笼只能保证孙家客栈和客人们,可管不了官兵的事情。哈克札尔大人,你也别忘了,你身上的七八处箭伤,可是孙某医治的!” 哈克札尔冷笑道:“不错。只可惜你只能治病,不能救命。适才敌人来犯之时,你仗着这盏‘卫字灯笼’明哲保身,这也没甚么。后乌国的官兵要带我走,你可没有拦阻,还说甚么两不相帮,又让沙吾提和他们一对一的公平比刀解决。明明我们人少,贼人势众,何谈公平决斗?孙掌柜,用一句你们汉人的话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哦,对了,你这叫做‘为德不卒’!” 孙宏本欲反唇相讥,转念一想,眼前的这位哈克札尔乃是哈萨克汗国的钦差大臣。自己的客栈终究还是在汗国境内,对这位官员,还是不宜过分得罪。 他眉头一皱,向苗飞躬身行礼,说道:“苗三爷,其实哈克札尔大人说的也不无道理。这盏‘卫字大红灯笼’乃是五年前卫八太爷所赐。在这西域一带,无论黑白两道,哪个国家和部族,谁见了都会给几分面子。今夜您老人家大驾亲自光临,那也是孙某天大的面子。你老人家且说说,后乌国的人见了卫字灯笼还敢在客栈撒野,是不是有些过分了?简直是不把卫八太爷放在眼里!” 苗飞大剌剌的点一点头,说道:“不错。在这大漠和草原之上,众所周知,‘见红灯笼如见卫八太爷’。莫说后乌只是个弹丸小国,便是那天竺、蒙古、波斯、哈萨克、吉尔吉斯等国,料来也不敢造次。嗯,孙掌柜一向跟我们‘观止峰’交情不浅。后乌国的人不给你面子,便是不给我们卫八太爷面子。你尽管放心,苗某这次回观止峰后,自当将此事向卫八太爷详细禀报。还有,我也会在八爷他老人家面前替你老兄美言几句的。哈哈!” 孙宏闻言大喜,满脸堆笑,躬身抱拳,一叠声的道:“多谢苗三爷,多谢苗三爷!” 江浪心中嘀咕:“看来这个苗飞定是那位‘卫八太爷’身边的大红人。卫八太爷究竟是个甚么样的人,竟令孙掌柜如此敬畏?‘卫字红灯笼’难道当真能令西域诸国的各路人马都忌惮三分么?这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罢?” 苗飞上上下下打量着哈克札尔,忽道:“哈克札尔大人,你年纪轻轻,便做了哈萨克可汗的钦差大臣,奉命出使后乌国,必是大有本事之人。这次后乌国兵士轻骑来逐,是不是阁下得罪了后乌国甚么人哪?” 哈克札尔听了这句话,脸色微变,身子微微发颤,伸手按住胸口伤处,支吾道:“我,我是奉可汗陛下之命出使后乌国,哪敢得罪他们?只不过……” 说到这里,忽地住口,脸上掠过一层暗云,摇头叹息。 苗飞冷冷的道:“你这个人说话不尽不实。哼,料来其中必有隐情。在这大草原上,后乌国只是个小国,举国人口不过四十万,军队不过十万。而你们哈萨克汗国人口却超过了一百余万,军队也有三十万之众。后乌国又怎会无端端的轻易寻衅,不怕惹怒贵国可汗?听说你们大汗久有吞并整个草原之意,只是近来年迈多病,倘若再年轻十岁,后乌国只怕便要遭殃啦!” 哈克札尔听这位卫八太爷的手下竟如此清楚自己国家的情势,脸色更是凝重,缓缓的道:“难怪我听人说卫八太爷是草原和大漠的真正苍龙,西域诸国俱都不敢得罪。听这位苗三爷之言,看来他的主人卫八太爷当真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苗飞微微冷笑,忽地伸个懒腰,打个呵欠,说道:“风雪兼程两天,真的好困!不说了,睡觉,睡觉!”施施然的走向后堂,对众人均不再瞧上一眼。 江浪心中想道:“苗三爷的话也不无道理。哈克札尔出使别国,定然是依足了规矩和礼数。按照常理来说,他不应该自行逃回国内,还被那个末振将率兵追杀,险些丧命。瞧他的言语和神色,难道这中间另有隐情?” 随即又想:“想不到这西域之地,较之中原竟然更加凶险诡异。卫八太爷、苗三爷、哈克札尔、末振将,甚至连这个客栈的孙掌柜都不寻常。嗯,我还是尽快接回小昙,尽快返回中原罢。” 忽然转念:“适才赵大叔所说镇上的百姓担心敌人再来,此事也不可不虑。我离开之前,无论如何,也得设法帮帮他们,决不能再让仇氏一家的旧事重演。” 这时孙宏本已跟着苗飞进了后堂,须臾又即转出,望了望众人,微微一笑,向江浪道:“江老弟,说来孙某真是汗颜。适才后乌国官兵闯进小店,虽然瞧在卫字红灯笼的份上,没伤及店中客人。但是他们不由分说,死活定要带走这些哈萨克武士,后来还动了刀子。幸亏老弟你在外面大闹一场,将他们及时引了出去。否则,再拼斗下去,只怕哈克札尔、沙吾提、马立克、木依丁这些勇士都凶多吉少,难逃一死。说起来,你真是大伙儿的救命恩人。老弟果然不愧为少年英雄,佩服,佩服!” 江浪眉头微皱,淡淡的道:“没甚么。” 他本来对这位客栈掌柜一直颇有好感,但适才听了哈克札尔之言,又见他对苗三爷等人谄谀奉承,油滑世故,甚是露骨,不禁心生厌恶之感。 孙宏又向哈克札尔笑道:“大人,你伤势不轻,且失血过多,不宜过多劳神。小人已让拙荆替你安排了一间上房,且请好生静养。大人你瞧如何?” 哈克札尔虽然被江浪以“混沌诀”真气输入体内,又服了他所赠的“碧灵丹”,伤势大为好转,但是确然失血过多,适才又说了一会话,颇觉疲累。此刻听了孙宏这两句话,知他也是想讨好自己,便微微点头,向江浪躬身抱拳,说道:“恩公,我,我先失陪啦!” 江浪摇头道:“哈克札尔,你也不必‘恩公’、‘恩公’的称呼我。我名叫江浪,按照我们汉人规矩,你叫我江兄弟吧。” 哈克札尔微微一笑,正待接口,忽然间心念一动,两眼发光,叫道:“妙极,妙极!小……在下此行能认识江兄弟这等英雄人物,当真是三生有幸。唔,以后咱们便是好朋友,好兄弟如何?江兄弟,论年纪,我比你痴长几岁。你若不嫌弃,今后你叫我哈克札尔大哥,我叫你江兄弟,就像你们汉人书中‘桃园结义’一般,不知尊意如何?” 说着将一只右手伸了出来。 江浪见哈克札尔一表人才,又极坚毅硬朗,心中对他颇为感佩,听了他这几句话,微感意外。一抬头间,见他眼中流露出热切的神色,便即点了点头,说道:道:“实不相瞒,在下万里风霜,前来大漠草原,乃是为了接回失散的内子。一旦我夫妇相见,我们便会离开此间,返回中原。” 哈克札尔一怔之下,随即大拇指一翘,赞道:“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子而不辞万水千山,沙漠草原。难得,难得!我哈克札尔生平最敬重的便是有情有义的男子汉,大丈夫!江兄弟,朋友相交,贵在知心。你这个重情重义的朋友,我哈克札尔是非交不可啦!哈哈。”说着将右手又朝着江浪移近数寸。 江浪微笑道“这话说得不错。‘朋友相交,贵在知心。’哈克札尔大哥,咱们以后便兄弟相交!” 当下伸出右手,便和哈克札尔击掌三下。 两人四手相握,相顾大笑。 孙宏在旁连声道贺。 沙吾提和众武士也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均是脸有喜容。 哈克札尔只笑了两声,便即牵动了伤势,疼痛难当,弯下了腰咳嗽不止。江浪惊道:“大哥,你怎么啦?”沙吾提也在旁用哈萨克语询问不休。 哈克札尔缓缓站直身子,摆摆手,苦笑道:“看来我真得歇息一下啦!兄弟,我先失陪啦!你也快去休息罢,明日咱哥儿俩好生喝个痛快!”江浪点头道:“好。请大哥好生歇息。” 沙吾提指挥着几名武士搀扶哈克札尔向内堂走去。 江浪向孙宏一拱手,也即上楼歇息。 他甫一跨进房内,黑暗之中倏地风声呼呼,一招“飞花入户”,有人发掌向自己面门攻去。 这一掌来势突兀,又快又准,巧妙之极,当真防不胜防。 危急中江浪无暇思索,横掌相接。 岂料那人不待双掌相交,攻势斗变,忽掌忽指,“絮翻蝶舞”、“暗香浮动”、“柳暗花明”,连环抢攻,连打江浪头顶“百汇”、咽喉“环结”、左乳“乳根”,接著又点他小腹“关元”、右腿“环跳”两穴,随即又点他“极泉”、“大椎”、“京门”数处大穴,瞬息之间,一口气连攻了八九招,招招不离他周身大穴。 江浪又惊又奇,万万料想不到,在这西域客栈之中,竟会遇到点穴高手,黑暗中对方闪电般猛施突袭,窜高纵低,挥抓拿捏,身手矮捷异常,认穴奇快奇准。奇怪的是,对方自始至终,一声不响。 看書王小说首发本書 第42章 大红灯笼(三) 第42章大红灯笼 四十二、大红灯笼 江浪脚下迅速移位,左挡右封,前窜后跃,也是以快打快,掌指翻飞,反转回扣,用心抵御对方的凌厉攻势。拆解了十余招,忽地醒悟,失声叫道:“好厉害的‘兰花神指’!你,你是花姑娘!” 当下忙不迭的收掌,向后跳开。 “兰花神指”繁复多变,拿抓点戳、勾挖拂挑,左右双掌十指,或掌或指,极尽精奥灵巧。当今之世,将这套打穴功夫使得如此变幻莫测、曼妙无方的,只有水天教总管花小怜一人而已。 黑暗中只听得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赫然正是花小怜的声音。 江浪便欲打火点亮油灯。却听花小怜娇声叫道:“且慢!不要点灯烛,我只跟你说几句话便走!” 江浪他乡遇故人,甚是欢喜,问道:“原来你真是花姑娘啊!你,你怎会在西域?啊,对了,一定是我岳母她老人家安排的,让你来帮我救我娘子的。对不对?” 花小怜哼了一声,嗔道:“话都被你一个人说完了。还问甚么?” 江浪笑道:“你刚才干吗暗算我?我可是招架不住了,差点便被你的‘兰花十三指’打倒。姑娘果然好身手。” 花小怜淡淡的道:“我是试试你的功夫练得如何了。嗯,看来姬爷爷果真把他平生所学尽数传给了你。江公子,你的造化不小么?” 江浪微笑道:“说到造化,能学到云南摆夷花家的‘兰花神指’,那也是在下天大的造化!” 花小怜哼了一声,说道:“我只道江掌门忠厚老实,想不到这才两个月不见,竟也学会油嘴滑舌啦。” 江浪正色道:“在下说的都是真心话。‘兰花神指’,乃天下点穴功夫之首。我这些日子每练习一遍,越发觉得奥妙无穷。花姑娘,谢谢你啦!”顿了一顿,又道:“我现下已经想明白了。得到姑娘的‘兰花十三指’神技,甚于千金之赐。我,我只恨鲜浅,无以为报。总之大恩不言谢,日后姑娘有用得着我江浪之处,尽管开口。” 花小怜听他说得真诚,便不再言语了。 黑暗中两人相对而立,室内一片寂静。 江浪于静夜之中,鼻端闻到花小怜身上一阵甜甜的幽香,不觉想起当日初见她扮成春闺艳女“九姨太”诱惑自己时的模样,当真是娇媚如花,风情万种。此刻这位美貌女郎深夜来访,该不会又出甚么古怪花样吧? 想到这里,不禁暗生戒备之意。 隔了好一会,花小怜忽然浅笑一声,问道:“喂,江公子,怎么不说话了?你也不问问,我这时候来寻你,有甚么事么?” 江浪缓缓说道:“我猜到了。多半是岳母还不信我的人品,又派你试探来了。花姑娘,我知道你是个绝色美女,天下罕见,那又如何?其实你,你也不必总是来这般消遣我!” 花小怜听他语气不快,显是心中对自己先前以美色相诱之事难以释怀,此刻更加担心自己又故伎重施,不由得格格一笑,说道:“啊哟,我说江公子,江少侠,江姑爷,你也不想想,这里可是西域边陲,并非中原内地。此时此刻,冰天雪地,谁有工夫万里迢迢的跑到这苦寒之地来消遣你啊?你太多虑啦!” 江浪一呆,心想她这话倒也有理,便问:“那你为何不让我点亮油灯?” 花小怜笑道:“你这人真是笨死啦!你也不想想,深更半夜,我一个姑娘家到你房中,给人家瞧见了成什么样子?” 江浪听了这句话,心道:“这话倒也有理。深夜之际,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倘若为外人所知,岂非令人误会?”言念及此,脑海中不觉又涌现邓莲儿明艳的面庞、娇柔的身子来,想起离开陷空岛的那夜,她也是这般来到自己房中。 霎时之间,心头甜丝丝的。 花小怜道:“咦,怎地又不说话了。是在想鲍小昙还是邓莲儿?” 江浪一呆,不禁脱口而出:“你怎么猜到……”登时羞得满面通红,幸好黑暗中花小怜也没瞧见。 花小怜甚是得意,格格笑道:“看来我给莲儿妹妹出的主意,倒也管用。这小姑娘对你日思夜想,魂牵梦萦,却又不敢表白情意。我是不忍心见她这等痴心,而你这家伙却浑浑噩噩,根本就是呆木头一根,辜负了这么好的红颜知己。江浪,如今你得到了邓莲儿这等美貌佳人,是否要谢谢我啊?” 江浪这才醒悟,原来那日在陷空岛上邓莲儿真情流露,竟然是花小怜所出的主意。 花小怜见他不接自己的话头,显是年轻面嫩,忸怩腼腆,便又浅笑一声,道:“你娘子虽然身不由己,不得不舍你而去。但她终究对不住你这位新郎官。你也不必担心,待到救她回转,我会替你分说。料来鲍姑娘也不会怪你的,也不会计较你三妻四妾的。” 江浪脸上一阵发烧,支吾道:“我,我自个儿跟小昙说。” 花小怜格格一笑,忽然转过话题,说道:“你练完功出来后,公孙白有没有重回岛上罗嗦啊?” 江浪摇头道:“我没见到公孙公子啊。不过我又见到律姑娘和小菊姑娘了。啊,对了,怎么没见到公孙公子?我还要当面谢谢他救命之恩呢!”想起岳母在太湖舟中让自己夫妇与公孙白相亲相爱、和睦相处的吩咐,嘴角边露出笑意。 花小怜冷笑一声,说道:“你这个人终究太过厚道。我跟你讲,那位公孙表少爷野心勃勃,居心叵测,尤其对你,压根便没安什么好心。以后你回到中原,对他务须多所提防!” 江浪甚感意外,问道:“花姑娘,你究竟说甚么啊?公孙公子乃是我岳母的侄子,小昙和芸儿的表哥,又救过我性命。你,你怎会这般编派他?” 花小怜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在你跟着姬爷爷练功的次日,公孙白曾经上岛见过教主。” 说着又叹了一口长气,把公孙白的所作所为详细说了。 江浪默不作声的听花小怜说完,愈听愈惊,半晌作声不得。 难道当真如花小怜所言,公孙白为了登上水天教教主之位,拒娶花小怜、苦守律灵芸?更有甚者,为了盼获律灵芸之青睐,不择手段? 但听花小怜言之凿凿,却又由不得他不信。 突然之间,他又想起律灵芸曾说过姬夫民、赵秀才、“段家哥哥”等人离奇横死之事。 如若按照花小怜言下之意,难道这一切竟是公孙白所为? 江浪内心感到一阵惧意,说道:“芸儿曾经跟我说过她的姬夫民大哥、隔壁赵秀才、孩提之交段家哥哥之死。小怜姑娘,你,你可曾听说过这些?” 花小怜微感意外,道:“芸儿连这些事情也跟你说过?” 江浪听她语气甚是惊讶,道:“是啊。那是在虎丘贺家庄参与百派英雄大会之时。有一天晚上,芸儿便像你这般,来到我房中,跟我说这些的。” 花小怜絮絮询问律灵芸当晚来访的详情,江浪照实说了。 花小怜默然半晌,叹道:“只可惜无凭无据。难怪教主也没说甚么。”顿了一顿,忽地微微一笑,道:“江浪,你不觉得芸儿对你特别关心么?” 江浪一怔,微笑道:“是啊。芸儿一直待我不错。” 花小怜缓缓的道:“她可能跟邓莲儿一样,也爱上你啦!” 江浪一惊,摇头道:“哪有此事?你休要胡说。”顿了一顿,又道:“我曾在灵岩山寺下帮过芸儿和小菊一个小忙,其实也算不得甚么。只是她主仆二人过意不去,一定要报恩还情。其实我们只是在江湖道上结识的一般朋友,小怜姑娘,你休要胡言乱语。” 朦胧夜色之中,花小怜突然伸手入怀,但见白光一闪,她手中已多了一根白玉般的物事。 江浪凝目瞧去,见是一根白玉笛。霎时之间,他想起自己服食“梦中老人”姬凌霄所赠的“先天归元丹”之后,持续冷热交替数天。幸亏一日夜间有人潜入客栈房中,替自己导气归元,打通任督二脉,“混沌神功”方始大功告成。这根白玉笛便是那人离去时不慎失落自己床边的。 言念及此,他脑海中灵光一闪,惊道:“难道,难道是芸儿?” 花小怜长长叹了口气,道:“姬夫民兄弟当年曾送过两件礼物给芸儿,也可以说是定情信物。一件是双鱼玉佩,一件便是这根白玉笛。”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这根白玉笛乃是教主派人帮你收拾行李和接回邓莲儿时,在你包袱之中发现的。教主吩咐我持此笛分别向芸儿和你二人查证一下。” 江浪吃了一惊,怔怔的道:“这,这是芸儿的,原来那夜替我疗伤的,竟然是她!”脑海中立时映出一张俏丽清秀的脸蛋来,不禁心头一热。 须知助人打通经脉,推宫过血乃是武林人士之间最为亲密之举,非自己人不足为之。同门师友,自家兄弟,一掌贴于对方后腰,一掌贴于脐上小腹,相依相偎,半搂半抱。 其时礼法之防,最重者莫过于“男女授受不亲”。律灵芸和江浪乃是青年男女,如此肌肤相亲,不问而知,在她心中,自是早已将他当作自己人了。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王 第43章 清凉门人(一) 第43章清凉门人 四十三、清凉门人 江浪想明白此节,登时又想到律灵芸乃是自己妻子的亲妹子,亦即自己是她的姊夫。 只不过当日律灵芸出手相助之时,自然不知道江浪便是自己的姊夫。或许,她只把他当作了自己的恩人吧? 霎时之间,江浪思涌如潮,脑中一团混乱。 过了半晌,花小怜喟然道:“我离开中原之前,奉教主之命,去召回芸儿。我曾亲口问过她。她跟我说得也很明白,她是爱上你啦。江浪,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这件事。否则,对芸儿,对小昙,包括对你自个儿,都不太好。” 江浪呆立不动,心中混乱之极。 花小怜坐在床头的椅上,吁了口长气,说道:“这些事情藏在我心里快两个月了,今儿总算有机会说出来啦。当真是不吐不快,不吐不快也!” 江浪仍是呆立不语。 花小怜续道:“其实你我相距中原已有万里之遥。现下说这些事,也没多大意思,你也别想得太多。当务之急,还是从西域顺利救回鲍小昙妹妹!” 江浪长叹一声,缓缓说道:“不错。先救回小昙再说。小怜姑娘,你有甚么主意?” 花小怜道:“我比你早到了十几日。这西域一带方圆数千里,共有小镇和村子三十七处。其中大多数的哈萨克部族和后乌国的人都住在帐篷之中。当然了,他们的可汗和国王都有自己的宫殿。我一到西域,便设法见到‘观止峰’卫八太爷的手下苗飞,借用卫八太爷的名义‘飞鹰传书,’知会各处客栈、山寨、寺院等处,静候你大驾降临。昨儿一得到你的消息,便快马加鞭,赶来与你会合了。只是想不到,你竟到了这个既偏僻,又荒凉的黑水镇!” 江浪打起精神,问道:“你能在短短一两天之内寻到我,难道凑巧便在附近一带么?” 花小怜道:“哪有这么凑巧?从中原到西域,过了星星峡之后,必经之地,共有三处。我是在另一处叫做‘一线天’的所在等你。昨日一早我在苗三爷的帐篷中接到孙掌柜的飞鹰传书,才知道你到了黑水镇。” 江浪这才省悟,原来那个“知名不具”的人,竟然是花小怜。 花小怜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般鬼鬼祟祟的藏头露尾,有欠磊落啊?” 江浪心里确有这般想法,他不善作伪,便即默然。 花小怜轻声道:“让你白袍黑马,其实是我的主意。我先到一步,在此接应你。其实也是为了避人耳目。” 江浪心想:“我只身前来,快马加鞭,路上压根便无人认得我。小怜姑娘说是‘避人耳目’,却不知是躲避甚么人的耳目?” 花小怜见他仍是默然不语,微一转念,登时猜到了他心中的念头,又道:“江浪,你须明白。公孙教主乃是天下第一大教的教主,能够做她的敌人多年而逍遥依旧的,岂是易与之辈?” 江浪心中一动,点头道:“不错。”顿了一顿,问道:“难道你怀疑岳母身边有对方的奸细?” 花小怜轻轻叹息一声,说道:“你总算想明白了。只不过,这也只是个中缘由之其一。” 江浪忍不住问道:“其二是甚么?” 花小怜娇嗔道:“刚才你明明怪我不够光明正大,心里瞧我不起,是不是又把我当作坏女人啦?哼,本姑娘很不高兴,不想说了!” 江浪急于知道缘由,不敢冲撞,讪讪的本想找几句话跟她说,却又不知说甚么好。 过了一阵,花小怜轻轻叹息一声,续道:“罢了,懒得再跟你计较。其二呢,便是我刚才跟你提到的一个人,我怕他知情后再从中作梗,搅风搅雨。” 江浪本来想问是哪一个,突然心头一惊,接口道:“你是说公孙公子!” 花小怜赞道:“其实你这个人点头知尾,倒也精明得紧。不错,就是公孙白。” 她生怕江浪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接着道:“公孙白初出道时,曾经被教主派到西域两年时光,对这一带并不陌生。你别忘了,这次他设计骗芸儿在湖州诛杀所谓的‘巨人帮弟子’,其实便是一些从西域来到中原的盗墓贼。而公孙白的用意,便是调虎离山,趁芸儿不在虎丘之时杀了你!” 江浪背上隐隐感到一阵寒意,叹道:“看来若非贵教的那位郑松大哥暗中保护,我早已没命啦!” 花小怜格格嘻笑,说道:“我所以罗嗦这么多,便是想让你明白这些。公孙白既然为了杀你而不惜在湖州安排几名西域胡人作替死鬼,甚至连巨人雷奴、彭长发和云胜等也都不放过。现下你到了西域,倘若公孙白知情后再动坏心思,只怕你不仅仅救不到小昙妹子,甚至连自己的一条小命也会断送在这茫茫瀚海之中。” 江浪愈想愈惊,倒抽了一口凉气,说道:“我明白啦。你安排我白袍黑马,以便到了西域能尽快与你会合。你这一招主要是防范公孙公子的。” 花小怜长长舒了口气,道:“你总算明白啦。从明儿起,你乘坐我准备的另一片红马。我会安排一个同样穿着白袍的年轻人继续骑着黑旋风往前赶路,直到天竺国的恒河上游。” 她哼了一声,嗔道:“都是你不好!我本已安排妥当,来到黑水镇与你会合之后,咱们便悄悄易容更装,改头换面,神不知鬼不觉的打探长孙无垢的消息。哪知道你才到黑水镇两日,便一时冲动,为了救人而杀退后乌国官兵。如今既已暴露了行藏,只怕想要再改装也不太容易啦。江浪,你现下后不后悔自己误事?” 江浪听她嗔怪自己莽撞误事,默然不语,过了片刻,缓缓说道:“对不起了,是我不好。只不过,不管怎样,我决不能任由那些后乌国官兵残害百姓。岳母大人的对头和公孙公子的手下即便当真现身杀了我,我也不后悔。我唯一后悔的是,自己出手太晚,害得芳芳一家人惨死。” 黑夜之中,花小怜起身走到江浪身前,柔声道:“江浪,我跟你开玩笑呢。你别这样自责了,其实你做得已经很好啦!你是个好人,一个好人自然不会坐视老百姓被坏人欺侮。你能这么做,我很佩服,真不枉我万里风霜的前来陪你!” 江浪没料到她竟不嗔怪自己,反而说出这番话来,微微一怔,道:“适才你不是说我行藏已露,耽误了大事么?” 花小怜温柔一笑,低声道:“或许是我太过小心。其实教主她老人家在中原必定伏下后手,防止有人泄露你的行踪。再说了,公孙白未必这么快反应过来,如今他只想尽快娶到芸儿、觊觎教主宝座。未必便真的派人盯到了西域。江浪,你该怎么做便怎么做罢,我会在暗中帮你。” 江浪听说花小怜愿与自己一明一暗,拯救妻子,心下甚是感激。 于是松了口气,问道:“小怜姑娘,那个苗三爷是跟你一起来的罢?” 花小怜噗哧一笑,得意的道:“是又怎地?” 江浪点点头道:“难怪他会出手帮我,原来他是你请来的帮手。你刚才为什么不现身?” 花小怜笑道:“我暂时不便现身相见。其实你和我一明一暗,才能更容易打探出长孙无垢的消息。对了,你可知道这个‘长孙无垢’究竟是甚么人?教主有没有跟你提起过这号人物?” 江浪一怔,摇头道:“岳母不曾提到过‘长孙无垢’此人。咦,原来你也不知道这个人啊。” 长孙无垢便是公孙教主让江浪到西域探访的关键人物之一。只要找到此人,便能进一步查到鲍小昙下落。 花小怜沉吟道:“你所看到的那几页素笺上的文字,全是教主口述,我手写的。这些事情我跟你知道的差不多。看来当务之急,咱俩先要一起找到这位‘长孙无垢’啦。”顿了一顿,又道:“你别忘了,那些文字中还有几处地址和名字,想找这些人和地名,却也不难。” 江浪道:“那个卫八太爷究竟是甚么人?怎么这儿的人好像都很忌惮他,连一个带有‘卫’字的大红灯笼,也能令人退避三舍,不敢得罪?”花小怜微笑道:“知道你必有这么一问。三年前的夏天,我曾经跟着教主去过天竺,行经西域诸国。一路之上,对这个卫八太爷的诸般传说,也曾听闻不少。记得一开始我曾经问过教主跟你同样的问题,她却笑而不答。我自是好奇,便暗中打听,倒也知道一些关于这位大红灯笼主人的事情。” 说着便向江浪娓娓道来。 原来西域一带有个传言,大红灯笼的主人“卫八太爷”神通广大,无所不能,近乎仙佛一类。凡是对他老人家不敬的人,无论天涯海角,也都难逃惩罚。任你是王候将相,豪绅雄主,富商大贾,亦概莫能外。 传言甚至将卫八太爷说成了飞天遁地的神仙。 花小怜素不信鬼神之说,自是斥其为荒谬。据她推测,那卫八太爷多半是一位亦正亦邪的武林奇人。四十年来,纵横于大漠和草原之间,被尊称为“草原和大漠的真正苍龙”。 但是近二十年来,卫八太爷神龙见首不见尾,见过他庐山真面的人已经越来越少。 只不过,他手下的“七色灯笼使者”偶尔现身西域各国及各部族之间,代行“卫八太爷”之意。 相传“七色灯笼使者”乃是七位分别身穿红黄蓝绿等七种颜色衣服的神秘人物。除了“红色灯笼使者”之外,其余六色使者,每次露面,必然有人死于非命。 本部小说来自看书蛧 第43章 清凉门人(二) 第43章清凉门人 四十三、清凉门人 故老相传,那些被杀之人都是冒犯“卫字大红灯笼”或者曾经公然对卫八太爷出言不逊的人。 “七色灯笼使者”行踪与其主人卫八太爷一般,倏来倏往,神出鬼没。只是每次出手杀人之后,他们必定留下一盏带有“卫”字的灯笼。 不同的是,那是一盏白色灯笼。 白灯笼的意思,自然便是死亡。 西域诸国之间,虽然于卫八太爷的种种传闻言人人殊。但提及白灯笼,却又均流传着同一种说法。 那便是只要白灯笼一出现,得罪卫八太爷的人必死无疑。 甚至还有人说,“七色灯笼使者”每次出现的时候,总是在夜半三更。抑且往往来人会亮出两盏灯笼,一盏便是与那使者衣饰相同颜色的灯笼,另一盏自然是前来索命的白灯笼了。 因此,卫八太爷本人虽甚少露面,环顾当今西域诸国,却极少有人敢冒犯他老人家的虎威。 方今之世,能够打着卫八太爷旗号的,除了偶尔露面的“七色灯笼使者”之外,便是散在各处的“卫字大红灯笼”。 江浪听到这里,想起客栈门外的那盏灯笼,问道:“花姑娘,这……”不待他说完,花小怜插口说道:“叫我小怜姑娘。” 江浪一呆,问道:“甚么?” 花小怜道:“当日在太湖舟中,我曾跟你说过,让你直呼我的名字。江浪,我希望你继续叫我‘小怜姑娘’!” 江浪笑了笑,道:“花姑娘和小怜姑娘,其实不是一样么?你又何必计较这些?” 花小怜哼了一声,嗔道:“休要罗唆,总之我不喜欢你叫我花姑娘。江浪,你到底想不想听下去?想的话,就叫我‘小怜姐姐’或者‘小怜姑娘’。你自个儿选罢,两者选其一。” 江浪正听到紧要处,如何不想听下去,暗暗叹气,只觉这位花姑娘委实难缠,微一踌躇,便道:“小怜姑娘。” 花小怜噗哧一笑,得意的道:“你这人总是不肯吃亏。便是叫我一声‘姐姐’,却又如何?本姑娘又不会占你甚么便宜!”笑了一阵,又继续说下去。 “七色灯笼使者”除了代行卫八太爷之意,击杀忤逆不敬的各国豪杰之外,还有一个职责,便是代发或代收“卫字大红灯笼”。 相传六年前有十七名武功高强的黑道豪士,相互纠结,做案时故意针对持有大红灯笼的人家。有的甚至将大红灯笼强行抢去,然后又一哄而散。 三日之后,这些豪士个个身首异处,无一幸免。 四年前的一个秋夜,又有一伙啸聚山林的三十二名悍匪打劫一个哈萨克部族,见了其中一户帐篷外悬着红灯笼而仍然烧杀奸淫,并将那盏红灯笼也一把火烧掉了。 四日之后,整个山寨三十二名悍匪全部变成无头之鬼。 三年前初夏,一队贩运丝绸的商队从肃州途经大漠之时,遭遇强盗劫掠。危急中商队中有人亮出了一盏“卫字大红灯笼”。 但是其时众强盗见猎心喜,只顾着名贵的丝绸和绢帛,哪里还肯把到嘴的肉吐出来?再说,群盗心想,只须将所有商人全部杀死,自然便无人知晓是何人所为。卫八太爷的人终究不是神仙,如何会得悉此事?更遑论上门出手教训? 第六日早晨,有骆驼队发现,这四十五名打劫的强盗,全部被一根根丝绸勒死,并排曝骨于大沙漠之中。 类似之事,有过数十起。而每次的结局,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甚至连每次死者尸体旁悬着的白灯笼,也几乎一模一样。 江浪听到这里,沉吟道:“看来大红灯笼果真能保命。然则为甚么连各国官府中人也畏惧这盏灯笼呢?” 花小怜道:“这些年丧生在卫八太爷手下的各国君王和将相,也着实不少。嗯,我只举一个例子,你便明白啦。六年前,漠北蒙古一个拥兵十万、叱咤大漠的赤都王子,向来以凶悍勇武而闻名于西域列国。那年仲秋,这位赤都王子征西凯旋归来。行军至一座小城之时,见到一户人家门前挂有红灯笼,也是不以为然,下令兵士一般入室劫掠。次晨一早,中军来报军情之时,发现这位赤都王子的首级悬挂于帅帐左侧,而帅帐右侧,则照例悬着一盏卫字白灯笼。” 虽然近年来天竺、波斯、哈萨克汗国、罗斯等国境内,均出现过卫字大红灯笼,偶尔也曾与持灯笼之人起过冲突。 结果自然仍是尽皆受罚,无一例外。 自此之后,卫字大红灯笼名声大震。西域列国各族,上至富豪将吏,下至猎户牧人,更无一人再存侥幸之心,胆敢小瞧这盏灯笼。 江浪听到这里,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花小怜说完之后,说道:“我家教主虽对这位卫八太爷讳莫如深,我却觉得,她多半识得此人。” 江浪奇道:“何出此言?” 花小怜道:“这位卫八太爷成名已经四十余年。但奇怪的是,他只在西域一带出现,中原武林反而无人识其名号。而这些年来,中原武林中势力最盛的便是‘水天教’,先是律前教主,继而是现任公孙教主。教主虽然不说,但据我自个儿琢磨,总觉得双方并峙当世,竟尔河水不犯井水,各走各路,岂不怪哉?” 江浪心想:“她这话倒是有理。水天教和卫八太爷一派,一个是中原武林第一大教教主,一个是雄踞西域的旷世枭雄,怎会从来不打交道?”忽地心念一动,问道:“难道你怀疑我岳父和岳母都与这位卫八太爷曾经达成过甚么约定,双方互不干涉对方之事?” 花小怜拍手笑道:“虽不中,亦不远矣。多半是这么一回事。否则,中原武林之中为何没有关于卫字‘大红灯笼’的踪迹?” 江浪沉吟片刻,问道:“照花……小怜姑娘适才所说,那位‘卫八太爷’岂不真成了神仙或妖怪啦?这,这也太夸张了罢?倘若他无法无天,做起坏事来,岂不是他想怎样便怎样啦?” 花小怜笑道:“那倒还不至于如此。西域诸国都这么相传,说卫八太爷和他座下的‘七色灯笼使者’虽然难缠,但是只要不加招惹,倒也极少听说他们干预西域各国、各部族的事务。因此各国、各部族自然不会再无端招惹卫八。这些年来,大家倒也相安无事。” 江浪道:“看来这位卫八太爷倒真是神秘之极,无人识其庐山真面。却不知他究竟算是好人,还是坏人?” 花小怜道:“亦正亦邪,难以判定。”顿了一顿,笑道:“话得说回来,这些年但凡与卫八太爷做对的,没一个人好下场,不论你是黑白两道,不论你是枭雄狗熊,不论你是国王、可汗、狼主、元帅,概莫能外。这个规矩禁忌,西域诸国倒是早已达成共识啦!” 江浪道:“这么说来,今夜后乌国的这些武士竟敢不理会大红灯笼,仍然闯进孙家客栈,动刀动箭。那个末振将岂不是又招惹了卫八太爷?” 花小怜道:“那倒也未必。朔风大雪,末振将那厮连夜追杀哈克札尔,自是志在必得,不肯空回。他虽抢入孙家客栈,却只是针对哈萨克汗国一众官兵,并未伤及客栈一人。说起来,也不算违反规矩。此事即使卫八太爷知情,也未必介意。除非,他老人家瞧着后乌国不顺眼,想要出手教训。” 江浪想了想,又道:“听你这么说,‘七色灯笼使者’负责代收和代发红灯笼。那些能得到卫字大红灯笼的,岂非全是卫八太爷的自己人?却不知这些被红灯笼所庇护的是否都是好人?” 花小怜道:“这个我也打听过。听说能获得‘大红灯笼’的,必是跟卫八太爷有缘分的人。但也并非全是好人。甚至有两三个还是声名狼藉、臭名昭著的江洋大盗。” 江浪叹了口气,说道:“这么说,卫八太爷保护这些坏人,岂非令好人遭殃?” 花小怜语声忽转温柔,微笑道:“江浪便是江浪。骨子里还是侠肝义胆,嫉恶如仇。嘻嘻。” 江浪沉吟道:“既然卫字大红灯笼如此厉害,自然得之不易。却不知孙掌柜又是怎么得到那盏灯笼的?卫八太爷怎地便瞧中了他?” 花小怜道:“这位孙掌柜原名孙伏虎,乃是江西九江府‘铁扇门’掌门孙涛的独子。二十年前,‘铁扇门’与鄂西‘神农教’不知因何事结下梁子,誓成水火,双方打过几次大架,互有死伤。听说一开始是‘铁扇门’占了上风,但后来不知为何,却一败涂地,险遭灭门。孙涛连夜带领全派远走西域,在中原武林消失不见了。我听教主提及过这段武林旧事。对了,铁扇门的一百零八路‘清凉扇法’轻灵飘逸,擅于打穴,与我们的兰花指法倒是殊途同归。孙伏虎跟着他死去的老子来西域之后,易名‘孙宏’,一直隐居在黑水镇。此人家传的点穴功夫十分了得,倒也不可小瞧。” 江浪听了这话,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花小怜奇道:“江浪,你怎么啦?” 江浪听她语气中大有关切之意,忙道:“没甚么。只是孙掌柜今晚对我说过,他不会点穴功夫。”便把孙宏请自己替哈克札尔点穴止血之事说了。 本文来自看書王小说 第43章 清凉门人(三) 第43章清凉门人 四十三、清凉门人 花小怜哼了一声,低声呵责道:“枉你也做了两年镖头,又不是初入江湖,怎地连这些伎俩也瞧不出来?分明是孙伏虎那厮存心试探你,想瞧瞧你的武功家数。这个人究竟是敌是友,目前还说不清楚。他身为清凉扇的现任掌门人,却蜗居于边塞小镇,与中原武林同道老死不相往来,也不知是当真避祸归隐,还是另有图谋。江浪,咱们以后须提防着这个人!” 江浪越想越惊,说道:“真瞧不出来,客栈的掌柜孙宏竟是‘清凉扇’的掌门人。嗯,对了,你说他会不会是跟我师父一般,自甘清贫,隐居避世?” 花小怜冷笑道:“尊师曲中流老前辈自然是真的隐士。但这位孙掌柜……也就是孙伏虎决不会这么单纯。他倘若真想归隐不出,过太平日子,为甚么不寻个舒服安稳的所在,却留在这座又偏僻、又荒凉的小镇上。还有,那盏大红灯笼又怎生解释?” 孙家客栈的掌柜孙宏居然便是昔日中原大派“清凉扇”的掌门人孙伏虎。此人既是内家门派的堂堂一代掌门,焉有不懂得点穴功夫之理? 若是花小怜的话没错,江浪显然是被这位“清凉扇掌门人”给欺骗了。 花小怜还待再说,忽然快步走到窗前,掀开一条缝隙,向外一张,见东方已现出鱼肚白,她回过头来,低声道:“江浪,我来见你,该告诉你的差不多全说了。我先去啦,你要好自为之。你轻功很高,别跟着我!” 江浪道:“你去哪里?天寒大雪,你,你住甚么地方啊?” 花小怜格格笑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顿了一顿,又道:“你要切记,那位苗三爷是自己人,你完全可以信任他。至于其他人么,你须多存个心眼!” 说着掀开窗户,跃出房外,纵身上了楼顶。江浪追到窗前探头一张,雪光熹微之下,却见对面房顶上一个人影连晃几晃,犹如一阵风般去了。 江浪关了窗户,和衣上床。只是脑中回思这一夜发生之事,想到仇大海一家惨死,又想到邓莲儿、律灵芸、公孙白等人,当真是心事如潮,却又哪里睡得安稳? 过不多时,天已黎明。江浪正自合眼养神,却被楼下天井处的嘈杂之声惊动,当即翻身坐起。 他甫一打开房门,不禁一怔,却见赵老者和木依丁、马立克等六七人正站在门外楼梯口,各自垂手而立,并不言语。 众人见到江浪,一齐笑呵呵的迎将上前,七嘴八舌,甚是热闹。 江浪皱眉道:“赵大叔,你们都在说甚么?” 赵老者笑道:“江恩公,镇上的男女老少都感谢你打退了后乌国的强盗官兵,拯救了大伙儿。大家都说你跟穆圣一般厉害,定是阿拉派来帮助大伙儿的圣人,是个大英雄!楼下院子里聚了不少人,全都是来看你的!” 江浪微微摇头,说道:“大家太客气啦!其实也没甚么。我只不过练过几招功夫,怎能算是圣人和大英雄?” 忽然脸现诧色,问道:“穆圣是甚么人?” 赵老者微笑道:“这里的哈萨克人多半都信奉圣人穆罕默德传下的《古兰经》。大家都认为,穆圣是真主阿拉派遣这个尘世的最后一位使者。《古兰经》便是真主传授给穆罕默德的言语。穆圣在世之时,经文由他的弟子们背诵,并书写记录在树叶、石片和兽皮上,流传迄今。” 江浪点点头,过了片刻,叹道:“原来如此。唉,希望穆圣能保佑大家免受贼人侵扰之苦。”心中又想:“也希望穆圣能保佑我和小昙早日夫妻团聚。” 便在这时,马立克和木依丁同时踏上一步,跪倒在江浪面前,砰砰砰的大磕其头,叫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这二人的汉语,竟尔进步了许多。 赵老者微笑道:“这两个小伙子一早便来向我学习汉语。他俩还吵嚷着要向你学习咱们汉人的武功。” 江浪微笑摇头,道:“我哪里能做得人家师父?赵大叔,劳驾你给他们解释,我不会收徒弟的!让他们起来罢。” 赵老者便用哈萨克语向马立克和木依丁说了。不料二人对瞧一眼,同时摇头,仍自长跪不起。 马立克更是面红耳赤的叽哩咕噜说个不停,显然不愿放弃。 赵老者皱起眉头,转向江浪道:“这两个小伙子说,他们学了多年骑射和刀法,但仍然打不赢那些后乌国的武士。他们想要学习汉人的武功,也好保护全镇百姓。” 江浪本来无意授徒,听到“保护全镇百姓”这句话,不由得心中一动:“这两人说得倒也不错。他们既是此间猎户,自然有些底子,我又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保卫这座小镇。倒不如传授他们一些功夫。” 微一沉吟间,对赵老者道:“让他们先起来罢。这些日子我会抽空教教他们的。” 马立克和木依丁听了赵老者用哈萨克话转述的江浪之言,登时大喜过望,又连连磕头。 江浪随着赵老者等人下楼来到天井前,却见数十名身穿哈萨克服饰的百姓涌了上来,黑压压的拜倒一片,感谢江浪救命之恩。 江浪请赵老者让大家起身。 赵老者与江浪略加商量,便带着众人一齐出了客栈,来到仇大海家和另外几户受害的哈萨克老人的帐蓬内。 其时大雪初霁,到处俱是白茫茫的一片。天空中红日升起,淡黄的阳光照在身上,殊无半分暖意。 江浪纵目望去,这才留意到,镇上除了少数木屋土房之外,多数人都是住在帐幕之中。他心道:“看来住房屋的是汉人,住在帐蓬之中的是哈萨克人。只可惜无论是汉人还是哈萨克人,都不是后乌国那些虎狼之师的对手。” 仇大海家开的是杂货铺,刚好备有棺材。 闲谈之中,江浪已知赵老者名叫赵德成,来西域已四十余年。 赵德成、江浪与镇上几名哈萨克长者一商量,决计还是先将死者下葬再说。 当下众人大起忙头,七手八脚的将仇氏一家人遗体装入棺中,按着汉人习俗,抬到镇外坟地安葬。 那些被害哈萨克人的丧葬仪式又自不同。 江浪在一旁肃立观望,只见那些亡者的下颊和手足均被布条绑缚。下葬之时布条又即逐一被解开。众人将亡者放入挖掘好的深坑内,面向西方,又以土坯、石块或者木块来封住墓穴的洞口,并用土填埋坟墓,安置标志。 赵德成站在江浪身侧,见他脸现迷茫之色,低声道:“这是伊斯兰教中的规矩。人死之后,将会魂归天国,死者的头部必须朝着西方,也便是向着圣地麦加方向安放。你瞧他们的丧服颜色,也是黑色,与汉人的白布孝衣刚好相反。” 江浪点了点头,凝目瞧去,果见前来吊唁之人也均扎着黑色腰带,有的还披戴黑色丧巾服丧。 安葬完死者后,众人便即陆续返回镇上。江浪对赵德成道:“赵大叔,这几日我会留在这里。你们先回去罢,敌人胆敢再来进犯,我决不会放过他们!” 赵老者甚是高兴,当即拉着马立克和木依丁离去,喜孜孜的把江浪的话转述给众人。 到了镇上,马立克和木依丁也自奔走相告,俨然以江浪的徒弟自居。 江浪一个人悄立镇外墓地,举目眺望,到处都是皑皑白雪,琼瑶匝地。前方的大雪山愈益峻峭高耸,山峰直似插入云霄之上。 阳光映照白雪,耀眼生花,四下里都白茫茫的。黑水镇僻处雪山大漠之间,平时本极荒凉,这时冰天雪地,更是罕见有人。 江浪在仇大海夫妇坟前伫立良久,默默祝祷:“仇大哥,仇大嫂,还有小芳芳,你们一家人同赴黄泉,倒也不算寂寞。说起来是我江浪救援不及,间接害了你们。我向你们发誓,以后决不会再畏畏缩缩,错失良机。你们一家人死而有灵,希望能保佑全镇百姓平安周全。” 正自伤痛难过,嗟叹不已,忽听得乞乞擦擦,背后响起踏雪之声,随即一人远远叫道:“江兄弟,我到处找你不见,原来你却在这里!”正是苗飞快步而来。 江浪转身迎上,抱拳道:“苗三爷,有甚么事?”他昨夜蒙苗飞发射梅花针相助,又听得花小怜之言,心下对此人大有好感。 苗飞伸出一只毛茸茸的右手,捋着胡须,哈哈大笑,呵着白气,说道:“兄弟,太客气了罢。外面冰天雪地,忒冷,我是怕你禁受不住。想请你喝上两杯热酒,不知可否赏脸?” 江浪微一踌躇,回头望着仇家三口等的新坟,点一点头,道:“也好。” 苗飞右手伸过去拍拍他肩头,劝道:“死者已矣。兄弟,现下整个小镇的人都把你当成了天上送下来的救星。你可不能太过伤心过度,若是病倒了,岂非给末振将那厮以可乘之机?” 江浪微微一笑,道:“不错。苗兄,咱们回去罢!” 两人并肩向镇上走去。苗飞望着周遭白茫茫的雪景,说道:“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雪下得这么厚,末振将那厮损兵折将,铩羽而归。这方圆数百里,并无栖息之处。照我看来,昨夜他的手下多半会冻死一半以上!” 江浪想起昨夜自己着实打伤不少后乌国官兵,在这般严寒难捱的天气,当真极易冻死。 快新年了,更新或许会稍慢些。但是好饭不怕晚,写作从来都不是件速成的事情,盼读者诸君谅之! 本文来自看書罓小说 第44章 宫廷阴谋(一) 第44章宫廷阴谋 四十四、宫廷阴谋 苗飞忽然朗声吟道:“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 江浪望着雪景,拥紧貂裘白袍,心道:“狐裘不暖锦衾薄,形容塞外寒冷天候,这首诗再也贴切不过。”侧头瞧了苗飞一眼,见他长身细腰,满腮虬髯,黑漆漆的一张脸,生得甚是丑陋,心道:“这人看似粗豪,想不到挺喜欢吟诗作赋。嗯,这一点,倒是与小怜姑娘很像。” 只是想起花小怜以妙龄之年、绝世之姿,吟诵之时,愈益风雅隽永,丰姿柔媚,而这位粗陋汉子竟也能有此雅兴,不免颇出人意表。 他心念一动,问道:“苗兄,昨夜与你同来的那位花姑娘,她,她现在何处?” 苗飞一怔,随即仰天打了个哈哈,说道:“唉,你是说那个中原来的花姑娘啊。她走啦,走啦!嗯,这位大姑娘行踪不定,神龙见首不见尾,连我也不知道她现下去了哪里。”顿了一顿,又道:“对了,她让我留给你一匹枣红大宛宝马和一套黑色貂裘。至于你从中原骑来的那匹黑马,今儿一早便被人骑着离开了。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江浪想起花小怜昨夜的吩咐,自是不便明言,微笑摇头,说道:“这个我也不太明白。不过,只要有马骑就行,倒也没甚么。” 苗飞哈哈大笑,点头道:“不错。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他笑了一阵,微微眯着眼睛,打量着江浪,问道:“江老弟,我听花姑娘说,你是来西域找你老婆的。照我瞧啊,那位花姑娘生得好像月里嫦娥下凡,难道不如你妻子美貌?你瞧着她,难道便不动心?” 江浪皱眉道:“苗兄,你究竟想说甚么?” 苗飞微笑道:“我就是想问你,是你娘子生得美丽,还是花姑娘长得漂亮?” 江浪笑了笑,说道:“都很美丽。苗兄问这个做甚么?” 苗飞摇头说道:“没甚么。我只是这两天一直跟在花姑娘身旁,心里老是忘不了她。唉,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意中人?” 江浪心中一动,笑道:“苗兄该不会喜欢上她了吧?” 苗飞叹了口气,说道:“是啊。窈窕淑女,君子好俅,有甚么稀奇的?难道你见了她当真不动心么?咱们都是男人,说来听听,不碍事的。” 江浪摇头笑道:“花姑娘这等绝世美女,世上原本不多。男子见了,焉能不动心?” 苗飞道:“原来你也动心啊。那我老苗岂不是多了一个情敌?”江浪心中甚是好笑,说道:“我是有妻室的人,对花姑娘可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怎会跟你做情敌?不过这种男女之情是要彼此之间两心相悦的,半点儿勉强不来。嗯,只要苗兄你设法讨得佳人芳心,自然会一双两好!” 苗飞一声叹息,抬头望天,放慢脚步,不再作声。 江浪想起花小怜的丽色,又见苗飞形容丑陋,心道:“花姑娘这等绝色佳丽,也不知甚么男子才能配得上她?这位苗老兄虽然看上去英气勃勃,只不过相貌长得未免太过粗豪,只瞧他那双毛茸茸的粗手,只怕花姑娘会不喜欢。” 两人来到客栈门外,那盏卫字大红灯笼已经不在了。 苗飞见江浪望着原本悬挂大红灯笼的地方,脸有异色,笑道:“卫字红灯笼只有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才会亮出来,否则,随随便便的悬挂出来,岂非对我家卫八太爷不敬?适才天一亮,孙掌柜便命店小二将灯笼收去啦!” 江浪点了点头,随即想到,眼前的这位虬髯汉子便是纵横西域的叱咤西域的卫八太爷身边的手下。难道他便是“七色灯笼使者”之一?然则为何花小怜让自己信任此人? 正犹豫要不要问个清楚,却见苗飞已背着双手,施施然的走进院内。 江浪急忙跟着进去。二人甫一跨进大堂,那当垆卖酒的老板娘尤里吐孜汗便即迎了上来,笑道:“江小英雄,你回来啦!”神色中着实透着亲热的劲儿,却对苗飞不怎么理会。 江浪点头道:“嫂夫人。”微一侧头,柜台后却不见掌柜孙宏。 苗飞先已开口问道:“老板娘,孙掌柜人呢?怎么不见他?” 尤里吐孜汗微微一笑,道:“接连下了几日大雪,看来是不会有客人啦。吃过早饭后,我丈夫便带着阿强、阿富几个人到山里打猎去啦。” 苗飞哦了一声,喃喃的道:“你老公倒是挺会选时机。”东张西望,大声道:“掌柜的不在,那就请老板娘先给热两壶好酒,有甚么牛肉羊肉,美味佳肴,只管送过来。唔,对了,全部送到我房里罢。我要和江兄弟好好喝上几杯!” 尤里吐孜汗笑着答应了。 苗飞伸手一扯江浪衣袖,说道:“兄弟,走罢,到我房内喝酒个痛快去!” 便在这时,只听得一声长笑,一人道:“苗兄请江兄弟喝酒,不知道我能不能有幸参加?”却是哈克札尔从后堂踱了出来。 苗飞哈哈一笑,说道:“哈克札尔大人想喝酒,我老苗自然是求之不得。”哈克札尔笑道:“那就叨扰啦!” 江浪向哈克札尔道:“大哥,伤势可好些没有?” 哈克札尔点头微笑,说道:“好多啦。多亏昨夜兄弟给我吃的灵丹妙药,我这一觉醒来,伤势便不怎么痛啦。”顿了一顿,又道:“我刚才睡醒起身,沙吾提便跟我说,江兄弟你一早便去参加葬礼了。我正准备出去探访,你便回来啦。” 江浪点了点头,叹道:“昨夜整个小镇死了二十来人。倘若任由后乌国的官兵逞凶,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哈克札尔脸现愤怒之色,缓缓说道:“我已经让沙吾提放鹰传讯。相信不久必有我哈萨克汗国的大军前来。到时候,只待兵发后乌,这个大仇一定要报!” 江浪一惊,没料到哈克札尔会调动本国兵马前来。苗飞却似早已料到,微微一笑,伸手摸着胡子,说道:“走罢,先去喝酒!”又朝着尤里吐孜汗大声吩咐道:“老板娘,好酒好菜,赶紧送上!” 三人行经后院。正在天井中的几名哈萨克武士见了哈克札尔和江浪,尽皆迎上,右腿一曲,单膝下跪,拜倒于地,均是脸有敬佩之色。 江浪见众武士竟也向自己跪拜行礼,吃了一惊,正待相询,哈克札尔笑道:“这些都是我的亲兵。兄弟,你我既是自家兄弟,我的亲兵自然便是你的亲兵。他们向你施礼,你也不必客气。哈哈!” 江浪默然。苗飞拍拍他肩膀,催道:“江兄弟,快上楼罢!” 三人相偕上楼,来到位于江浪隔壁的房内。江浪始知苗飞原来竟与自己仅仅一墙之隔。这时客房内生了炭火,倒也温暖如春。 江浪一瞥眼间,见这间客房与自己室内的格局一般,四壁萧然,只一桌一床,床上铺着被褥,床边卷着粗布蚊帐。陈设简单,却也十分干净。 他自然明白,这样的客房,在西域小镇的客栈之中已经属于“上房”了。余下的房间便都是多人挤在一起的通铺了。 须臾酒菜摆上。三人边吃边谈。 哈克札尔对苗飞显然颇为顾忌,只管吃菜喝酒,并不多言。苗飞浑似不觉,谈笑自若的举碗与江浪、哈克札尔对饮,有一搭没一搭的东拉西扯,却只说些中原和西域的风土人情。 酒过三巡,哈克札尔忽道:“我说苗兄,你既是威名赫赫的卫八太爷手下爱将,这次亲睹后乌国的末振将当着‘卫字大红灯笼’的面前胆大妄为,肆意作恶。却不知老兄对此有何主意?” 苗飞呵呵一笑,淡然道:“我们卫八太爷他老人家一向不过问各国各族之事。兄弟只是卫八太爷的一介幕僚,可不敢擅自作主。哈克札尔老兄,此事请恕在下无法奉告。” 哈克札尔冷笑一声,说道:“众所周知,‘见卫字大红灯笼,如见卫八太爷’。我在敝国都城土耳克斯坦城时,便对这个传言将信将疑。昨夜末振将那狗贼见了红灯笼仍是动刀动箭,杀伤人命。我身边的亲兵也死了四人。看来,这些传言也言过其实啊。还有,倘若此事传扬出去,只怕也对你们‘观止峰’不利。” 苗飞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又自斟了,慢条斯理的道:“昨夜我曾问过阁下,是否得罪了后乌国的人。阁下却不肯说实话。你们哈萨克人有句话:每把锁子,都有自己的钥匙。哈克札尔老弟,你也别妄想利用我们卫八太爷来对付后乌国。莫非你怕自己打不过末振将?嗯,定是如此,他将你追杀至此,你自是怕了这位后乌国的二王子啦。” 哈克札尔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忽地伸手抓起酒坛,在酒碗中满满斟了一碗酒,仰脖子一饮而尽,昂然道:“苗兄,你也别忘了,我们哈萨克族中还有这么一句话:‘一个哈萨克人,抵得一百个懦夫;一百个哈萨克人,就可横行回疆!’区区末振将那狗贼,我哈克札尔还没放在眼里!这次我只带了两百兵士前来,如今死伤殆尽,但是我们从后乌国且战且退,一直逃到这里,前无退路,后有追兵。你可知被我手下的勇士杀死的敌人,至少有五百多个!” 看书辋小说首发本书 第44章 宫廷阴谋(二) 第44章宫廷阴谋 四十四、宫廷阴谋 苗飞淡淡一笑,说道:“只可惜昨晚若非江浪兄弟出手,引开了纠缠你们的追兵,只怕各位全部都已阵亡。哈克札尔,你以为自己还能坐在我房中喝酒?再说,伤敌一万,自伤八千,即使后乌国死伤五百之众,你手下的两百名武士也已所剩无几。末振将乃是大草原上赫赫有名的‘黑面苍狼’,凭你的本领,想要对付他,那可大大的不易哪!” 哈克札尔向他怒目而视,拍桌叫道:“我会怕这狗贼!那是因为我受了箭伤,昏迷不醒,你又不是没见到?若不是末振将那狗贼放冷箭,我也不会昏迷。哼,待我好转,定要亲手宰了这狗贼!” 江浪见哈克札尔呼呼喘气,胸口起伏不定,显然心意难平,当下急忙劝道:“哈克札尔大哥,你伤热未复,不宜动怒。喝酒,喝酒!” 哈克札尔点了点头,举碗与江浪碰了一下,两人一口喝干了。 苗飞见酒壶已空,又即下楼吵嚷催促,要酒要菜。 须臾之间,酒肉又流水价送将上来。 哈克札尔和江浪俱是好酒之人,抑且少年心性,言语间意气相投,推杯换盏,甚感愉悦。 苗飞又替二人斟满了酒,微微笑了笑,问道:“哈克札尔大人,听说你此行是奉贵国可汗陛下的差遣,前往后乌国公干。在下真的很好奇,你老弟究竟干了甚么坏事,惹得后乌国一路追杀,成了丧家之犬?哦,对了,定是你行为不检,言语无状,办事不力,失了体统,这才惹怒了后乌国君臣,是也不是?” 哈克札尔本已与江浪说笑,谈论中原风物,忽听得苗飞这么一问,登时心头火冒,霍地站起,便欲发作。 江浪一惊,急忙跟着站起,按住他肩膀,劝道:“哈克札尔大哥,别发火,坐下吃酒。” 哈克札尔瞪了苗飞一眼,一张脸胀得猪肝也似的成了紫酱之色,终于强抑怒气,缓缓坐下。 江浪也向苗飞瞧了一眼,目光中颇有责怪之色,心道:“大家在一起喝酒聊天多好。偏偏你么多事,定要激怒哈克札尔。这酒还喝不喝啊?” 苗飞却不理会二人的目光,微微一笑,用一把尖刀插了一块牛腩,送入口中,一面慢慢咀嚼,一面咕咕哝哝的道:“我也只是随便说几句话而已,你爱说不说,谁稀罕听了?再说,你自个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有辱使命,也不怕贵国可汗责问,甚至对你大发雷霆之怒么?” 哈克札尔正自忍无可忍,忽听到苗飞这两句话,略一思索,登时脸色大变,手足发颤。过了片刻,也不知他在想些甚么,呆呆的举着酒碗,张大了口,竟忘了饮酒。 江浪这时也已瞧出,苗飞一再抢白,看似无礼,其实是意在套问哈克札尔的言语。眼见哈克札尔酒后被苗飞这么一番言语挤兑,脸上本已挂不住,随时便要发作,但这时又忽然变了颜色,身子竟尔颤抖起来。 江浪摇头叹息,寻思:“看来真让苗大哥猜准了。定然是哈克札尔这次有负他父王的使命,多半回去后要挨骂受罚,他现下也开始害怕了。” 苗飞甚是得意,举碗与江浪对饮,笑道:“哈萨克还有一句俗话:性格爽朗的人,身边总是有三个朋友。苗某以为,这句话还是很有几分道理的。哈克札尔老兄,你也算是一位有本事、有胆识的好汉,但是好汉也要人帮。更何况一个中了奸计的好汉,哈哈!” 哈克札尔怔怔的瞧着他,迟疑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中了奸计?你,你到底是甚么人?你当真有办法帮到我?” 苗飞微微摇头,冷笑道:“你既然不信任我,何必问我是甚么人?帮与不帮,也得看看咱们是不是好朋友。” 哈克札尔哼了一声,说道:“隔皮猜瓜,谁知好坏?” 苗飞淡淡一笑,说道:“你别忘了,昨夜是江浪兄弟救的你。我跟江浪兄弟是一伙儿的,我也是汉人。你不信我,总得得信任江浪罢!他这个人忠厚老实,一眼便能瞧出来,是条大大的英雄好汉!” 江浪横了苗飞一眼,正待怪他信口开河,忽觉脚下被人踢了一下。显然是苗飞不让他多言。 只见苗飞向他扫了一眼,又用刀尖挑了一块牛腩,放在他盘中,微笑道:“江兄弟,来一块牛腩尝尝,滋味好着呢!” 哈克札尔怔怔的望望苗飞,又望望江浪,脸色阴晴不定。显然拿不准,是不是该将实情相告。 苗飞忽然双眉一轩,冷笑道:“哈克札尔,请恕苗某直言,你不久便会大祸临头啦!再不速筹良策,更待何时?” 哈克札尔吓了一跳,问道:“你、你这话是甚么意思?” 苗飞嘿嘿冷笑,说道:“甚么意思,你自己心知肚明,还用我说?” 哈克札尔侧头想了想,迟疑道:“你是说,我父王也会怪我办事不力?甚至会杀了我?” 他此言一出口,江浪和苗飞俱是吃了一惊。 江浪失声道:“父王,你是说‘父王’!哈克札尔,莫非你是哈萨克汗国可汗的儿子?” 苗飞却一惊之下,仍自不动声色,淡淡的道:“江浪,难道你瞧不出来么?他的貂皮战袍和镶玉金刀,显然是哈萨克汗国的王室所有。再说,如此年轻便做了钦差大臣,除了王子身份,还能是甚么人?” 哈克札尔闻言一呆,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已严令沙吾提和一干武士尽量守秘,想不到苗兄竟然能猜测出来!” 说到这里,向江浪苦笑一声,歉然道:“江浪兄弟,对不住,我不该对你隐瞒身份。但是你也看到了,我处境凶险,生死难料,暂时不得不保密。请你不要怪我。” 江浪微微一笑,摇头道:“没甚么。难得你死里逃生,本该如此。” 苗飞忽道:“废话少说。哈克札尔,你若想让我和江浪兄弟帮你,便把此行的来龙去脉据实相告。你别忘了,我是谁的人?” 哈克札尔一怔之下,随即眼睛一亮,登时想起关于“卫八太爷”、“卫字大红灯笼”、“索命白灯笼”的诸般传说。 而眼前的这位苗飞苗三爷,便是传说中的卫八太爷的厉害脚色。否则,何以昨夜客栈的孙掌柜能如此毕恭毕敬的俯首听命、殷勤款待? 他想了一想,说道:“一个多月前,我在土耳克斯坦城奉父王之命,率领两百名勇士,带了一队骆驼和礼物,来到后乌国,向他们的新王后庆贺十八岁芳辰。” 苗飞皱眉道:“你是说新王后?难道后乌国还有一位老王后?” 哈克札尔道:“他们的老王后已经病死了。国王又新娶了一位新王后。唉,这位新王后,真像是天上的仙女降落人间。她是大草原的第一美女,唉,她的皮肤白嫩无比,就像奶油一样;她的眼睛,就像蓝天上的星星,像钻石,像珍珠,像……” 江浪见哈克札尔对那后乌国的新王后痴痴迷迷、颠三倒四的赞扬不已,双眼发直,甚感好笑。 苗飞皱眉道:“说得这么夸张。你见过这位后乌国王后没有?” 哈克札尔呆了呆,喟然道:“一点儿也不夸张。后乌国昆弥的这位新王后,她……她只是在晚宴上露了一下脸蛋,虽然连笑也没笑一声,便转身走了。但是,在场所有的宾客、大臣都瞧得连眼睛也不会眨一下啦。” 苗飞冷笑一声,道:“天下真有这种美人儿?除非……”回头瞧了江浪一眼,欲言又止,又凝目注视着哈克札尔,说道:“我明白啦!一定是你没瞧清楚王后的容貌,便把她想象得如此美法。” 哈克札尔听了这话,登时满脸胀得通红,叹了一口长气,说道:“我怎么没见过?我可以对天立誓,决无半点虚言。当晚宫延夜宴,我是坐在坐首第一席,除了后乌国昆弥那老头之外,就数我离王后最近。她,她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她的头发像瀑布,她的腰肢像,像水蛇,像……” 苗飞听得老大不耐,打断他话头,道:“哈克札尔,我看你一脸精明能干的样子,怎地一提到美女,也色迷迷的,神魂颠倒,啰里啰唆的不涉正题。我且问你,为甚么会被人追杀?” 哈克札尔听到这句话,脸色登时一肃,缓缓说道:“那日后乌国昆弥在大殿中大宴各国来的宾客和大臣,新王后虽然姗姗而来,但她也只是露了半张脸而已。唉,她的脸蛋儿……” 苗飞怕他再滔滔不绝的赞扬后乌国王后的美貌,又即打断他话头,问道:“后乌国昆弥现下有多大岁数了?” 哈克札尔侧头一想,说道:“好像六十二岁,比我父王还小着两岁。”顿了一顿,撇嘴道:“这个后乌国昆弥也都六十岁了,居然娶了一位十八岁的少女。唉,真是难为那位新王后了?” 苗飞见江浪脸现迷茫之色,便解释道:“这个后乌国原本是草原上的一个部落,据说便是当年‘乌孙国’的王室后裔。其实乌孙国早已被灭了千年之久,哪里还有甚么王室后裔?七八年前,他们部落的老族长又按照其先人的旧例,把附近一带的许多小部落联合起来,又自立为一个国家,国君便叫做‘昆弥’,国号则呼作‘后乌’,亦即‘后乌孙国’之意也。” 本书首发于看书蛧 第44章 宫廷阴谋(三) 第44章宫廷阴谋 四十四、宫廷阴谋 哈克札尔听到这里,忍不住的插口道:“哼,当时我父王正带兵与西北敌国鏖战,才让这个‘后乌国’有机会建立和崛起。否则,大草原上,岂有‘后乌国’立足之地?其实我父王对此事一直都耿耿于怀,很是气恼,若非这几年他老人家身体不适,恐怕早已挥军南下,直捣后乌国老巢啦!” 江浪对后乌国本来不以为意,这时听了苗飞和哈克札尔之言,登时想起在姑苏虎丘贺家庄之时,曾听得两广大侠柳正义所说的“乌孙宝藏”之事,不禁心中一动,寻思:“难道‘乌孙宝藏’的主人又回到了草原,创立了这后乌国?柳大侠所得到的那幅乌孙宝藏的地图到底是真是假?这二者又有无干系?” 苗飞见江浪皱眉沉思,问道:“江兄弟,你在想甚么?” 江浪便把当日柳正义、公孙白等人所说的“乌孙宝藏”之事简略说了。其实他自己所知甚是有限,想要细说,却也无从说起。 哈克札尔在旁听了,哈哈大笑,摇头道:“这世界上哪里有甚么‘乌孙复国宝藏’,当真滑稽。江兄弟,你们中原那些江湖人士都被骗啦!哈哈。” 江浪道:“我听柳大侠转述的郑伯义前辈的话,大概是说当年乌孙国灭亡,其王子逃到中土,伺机复国。此事也不知是真是假?后乌国的这位国君也不知是不是流亡到中原的那位王子的后裔?” 苗飞沉吟片刻,却道:“江兄弟的疑问不无道理。哈克札尔,乌孙宝藏之说,倒不见得全然是假的。中原的‘两广大侠’柳正义绝非寻常之辈,此人何等精明,真假能瞒得过他?还有,‘酒泉三杰’郑氏兄弟也不是草包,藏宝图的真假,也是能分辨出来的。” 哈克札尔仍是不以为然,摇头道:“乌孙国灭国已越千年,沧海桑田,便是真有宝贝埋藏于大沙漠之中,也极难找到。也只有你们这些贪得无厌的中原人,才这么异想天开。” 说着又摇了摇头,喝了一口酒。 江浪问苗飞道:“你也相信大沙漠之中真有当年的‘乌孙宝藏’?而且那宝藏还没有被人发现?” 苗飞微微一笑,道:“既然昆仑山飞来峰的‘巨人帮主’也在抢夺那份藏宝图,甚至整个中原武林现下都在操练‘五行大阵’。此事非同小可,牵连到巨人帮主和中原群雄之间的角逐。你可别忘了,藏宝图现今可是收藏在戒备森严的河南少林寺呢。不将此图夺回,巨人帮主岂能善罢甘休?” 江浪沉吟道:“柳大侠摆下‘五行大阵’,旨在防范巨人帮主祸乱中原武林。不过,我听说巨人帮主乃是当年‘飞天魔王’高岩的儿子。他闯入中原,主要还是为了报父仇的,至于这份藏宝图,倒是尚在其次。” 苗飞冷笑一声,说道:“江兄弟,你这话就未免大错特错啦!” 江浪一怔,问道:“此话怎讲?” 苗飞道:“相传当年中原武林盟主律天南大侠击败高岩之后,因不忍残杀无辜,便放过了天魔宫一干妇孺。十年后律大侠也病故了。高岩的儿子如若便是这位‘巨人帮主’,他如若替父报仇,你说会拿谁开刀?” 江浪道:“那自然是律大侠的家人,也就是水天教的现任教主和他们的女儿了。”说到这里,心中一惊:“那岂不是巨人帮主是针对我岳母和我妻子小昙、小姨子芸儿一家人而来?” 苗飞目不转睛的瞧着他,似笑非笑,目光中露出奇异的神色。 江浪被他瞧得不好意思,问道:“怎么啦,是不是我说错甚么话了?” 苗飞摇头道:“没甚么。你不必担心水天教主和律灵芸姑娘。我倒是觉得,巨人帮主志在藏宝图,而非复仇。即便现下有机会让他对付水天教的公孙教主,我估计他也不会出手。” 江浪皱眉道:“为甚么?难道他不想报父仇么?” 苗飞道:“那倒不是。巨人帮主又不是一介莽夫,在他心中,父仇固然重要,但若能得到一个富可敌国的宝藏,同时击败中原各派的武林高手,名利双收,岂不妙哉?若非如此,柳正义、飞松道人和少林、武当诸派的人也不会那么紧张啦!”顿了一顿,又道:“江浪,这件事神拳门也难以置身事外。你可别忘了,五行大阵中还有贵派两位师兄在内!” 江浪登时明白他话中之意,心道:“看来花姑娘连这些事情也都跟苗三爷说了。也不知他为甚么如此信任卫八太爷的这位帐下军师?那位卫八太爷跟岳母究竟是甚么关系?” 他于那乌孙宝藏自是不加措意,但想到公孙教主母女三人须面对巨人帮主的复仇。岳母倘若有了麻烦,于情于理,自己又岂能置身事外?更何况巨人帮主乃是邪魔歪道,一旦发难,势必殃及中原百姓,不可不全力应对。 哈克札尔在旁听二人谈论中原武林之事,心中老大不耐烦。他一心想着让苗飞替自己出主意,化解危机,便道:“苗兄,昨夜末振将被江兄弟杀其鹰而折其弓,大败而归,损兵折将。以这狗贼的凶顽脾气,势必会卷土重来,血洗黑水镇,以雪前耻。”顿了一顿,叹了口长气,又道:“按照行军脚程,七日之内,此镇必有大劫!” 江浪在旁听了,暗暗心惊,寻思:“早知如此,昨夜便不应该放走那个‘黑面苍狼’。” 苗飞却大马金刀的据案饮酒,一副漫不在乎的模样。 哈克札尔微一沉吟,苦笑道:“实不相瞒,如今我父王年迈多病,一应军国大事,尽皆交由我兄弟会商处理。而我兄弟几人之中,父王最为赏识的,便是小王和大王兄、三王弟。他老人家这次派我前来替后乌国新王后庆贺生辰,其实便是想让我在西域列国众人面前露脸扬名,替敝国多多出力,也好让另外几位兄弟敬服于我。适才苗兄说得不错,如今我,我却弄得被人追杀,而且还派了沙吾提飞鹰传讯,召集敝国大军前来替我出气。我听了你的话之后,才明白此举大大不妥,说不定反而弄巧成拙。现下我心里好生后悔。但是信已发出,只怕再过几日,敝国大军便到了。唉,也不知道我父王知道后,会不会怪我擅作主张,办事不力?” 苗飞微微撇嘴,哼了一声,问道:“哈克札尔,你是否当真想让我和江浪帮你出主意?” 哈克札尔连连点头,叹道:“我的几名得力助手全部在这次逃亡途中死掉了。现下除了沙吾提这个武士队长之外,再也没人能帮到我。而沙吾提只是个粗人,也不会出甚么主意。苗兄乃是那位卫八太爷的师爷,自然是足智多谋。请你务必帮帮小王,大思绝不敢忘!” 苗飞摇头道:“你别谢我,我是瞧在你跟江浪是好兄弟的份上,这才愿意帮你。哈克札尔,请恕我直言,你必须先把这次在后乌国的经历,源源本本的照实说出来。只有弄清原委,才能帮你。你明白么?” 哈克札尔点头道:“我明白啦。好,我便从头说起。” 苗飞忽又打断他话头,说道:“且慢。我想先问明白,你觉得贵国大军能否听你差遣,及时赶到?” 哈克札尔皱眉道:“至少有十之三四的兵马,另外的兵马则由大王兄和三王弟等其他几位兄弟掌控。” 苗飞沉吟道:“按照你的本意,如果当真有十之三四的兵马前来,你是否准备挥军南下,杀入后乌国,一雪前耻?” 他不待哈克札尔回答,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又问:“你有没有想过,后乌国是否能一举荡平?两国一旦开战,胜了如何,败了又怎样?” 哈克札尔脸色越发难看,讪讪的道:“我,我本来是想这么干的。但细细一想,你说的不错,我擅作主张,发动一场大战,无论胜负,都未必令父王喜欢。说不定……” 苗飞点点头,道:“现下你能想到这一点,倒还不失为一个人才。”沉思片刻,又道:“哈克札尔,你可以说啦。不过,你先要自己好生想想,你是如何得罪后乌国王的?” 哈克札尔脸上一红,嗫嚅道:“我,我……”轻轻吁了口气,一咬牙,道:“我也不怕丢人了。实不相瞒,我,我是醉酒之后,一时胡里胡涂,在王宫大殿中转来转去,乱走了好一阵,不知为何,竟然误入王后寝宫。” “我当时醉得厉害,远远望见一位美人入浴,我,我听到声音,便走了过去。谁知刚一入内,便被在旁服侍的宫女发现,惊叫起来。我这才知道,那正在洗澡的佳人,竟然便是夜宴中只露一面便即匆匆离去的后乌国的王后。当时便听到唿哨之声大作,王宫中的不少武士纷纷围了过来。我急忙大声解释,那些武士不由分说,执戈冲上,定要拿人。” “我自知闯了大祸,便即抢了一把金戈,杀开一条血路,逃出宫去。我奔到城中自己随从所住的帐蓬,带着大家闯出城外,且战且退,一路浴血苦斗。前日天将大雪,又死伤惨重,本已走投无路。幸亏沙吾提队长是本地人,带我们投奔他在前边山中做猎户的两位师弟马立克和木依丁,这才辗转来到此间。” 看書辋小说首发本書 第44章 宫廷阴谋(四) 第44章宫廷阴谋 四十四、宫廷阴谋 苗飞瞧了他一眼,说道:“枉你身为一名堂堂王子,居然偷瞧女子洗澡?此事倘若传扬出去,岂不羞也羞死了?” 哈克札尔红着脸道:“我,也怎会知道里面是有女人在洗澡?再说了,我,刚一进去便被发现了,真的没看清楚!对了,我,我真的没看清楚,我可以发誓!” 苗飞冷笑道:“啊哟,原来你还想好好看清楚啊!” 哈克札尔大窘,面红过耳,双手连摇,讪讪的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江浪见他狼狈失措,微微一笑,对苗飞道:“我瞧哈克札尔大哥并非故意。再说,那位洗澡的既是后乌国王后,自然是戒备森严,哈克札尔大哥怎会有机会接近?此事确实误会。” 哈克札尔望着江浪,连连点头,脸上满是感激之色。 苗飞皱眉不语,隔了好一会,双目如电,直视哈克札尔,问道:“你有没有想清楚,或许从一开始,你便被人算计啦?你的遭遇,压根便是一场宫廷阴谋!” 哈克札尔微微一惊,瞪大了双眼,问道:“甚么,宫廷阴谋?你,你是说我父王在算计我?” 苗飞摇头道:“你父王怎会害你?但是你的几位兄弟,便不一定都是那么妥当啦!” 哈克札尔更是吃惊,问道:“难道你是怀疑我的王兄和王弟?” 苗飞沉吟道:“你据实相告,你们哈萨克汗国的当今这位可汗陛下共有几个儿子?平日里他最赏识哪一位?这次出使后乌,是你自个儿请命,还是可汗的意思?” 哈克札尔听他说得郑重,心下惊疑,答道:“我兄弟七人之中,最得父王喜欢和重用的便是大王兄、小王和三王弟;四王弟身有残疾,是个瘸子;其余三位兄弟,年纪尚幼。” 说到这里,眉间掠过一阵阴云,缓缓道:“这次奉旨祝寿,事先我并不知情。听说是父王听了一位后宫妃子的话后,临时决定委派我前往的。” 苗飞点点头道:“这就对了。你父王年迈多病,将来他死后,哈萨克汗国可汗之位,想来多半会交由你继承。是也不是?” 哈克札尔一呆,说道:“我父王虽然身体不适,但还不至于这么快便要去真主那里罢?” 苗飞淡淡的道:“这个并不重要。‘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就是因为你太能干,太讨你父王喜欢,太有可能继位,这才被人妒忌,招致杀身之祸。你且想想,这次出使后乌国,若是你忽然丧身于异邦,或者惹下弥天大祸,被你父王怒而降罪。结果对谁最有利,谁最有可能取你而代之,成为你父王的心肝宝贝?” 哈克札尔蹙眉不语,咬牙切齿,委实是愤怒到了极点。 显然,他已经猜出谋害自己的人是谁了。 苗飞续道:“倘若你的兄弟之中,有人给后乌国的人有所勾结,设法陷害你。无论你是当场身死,抑或是逃出生天,侥幸回到哈萨克汗国,你是生是死,最后的结局,其实也已没多大分别。” 说到这里,他向江浪瞧了一眼,悠然道:“宫廷王位之争,手足相残,中原历朝历代,在所多有。江兄弟,我说得对不对?莫说帝位之争,即令是你这个‘神拳门’的掌门人之位,好像也是因为你两位师兄彼此争夺不让,而你的两位师叔不得已之下,才便宜了你这位曲支弟子的。对不对?” 江浪没料到此人远在西域之遥,竟于中原武林门户之事了如指掌,不免一呆,随即省悟:“这些事情定是小怜姑娘告诉他的。”他于争权夺利之事本就没甚么兴趣,更何况兄弟相争,淡淡的道:“玄武门之变,我只听先师说过一些,所知不多。” 一声叹息,便不再言语了。 苗飞见他脸现厌憎之色,微微一笑,说道:“说起皇权之争,远的诸如扶苏、胡亥之争,曹子桓、曹子桓子建之争,近的如李世民玄武门之变,赵光义的烛影斧声,当真是史不绝书。此等旧事重见于今日之哈萨克族汗国,却也不足为奇。” 哈克札尔询问了几句李世民、赵光义等人弑兄夺位的事迹,怔了半晌,脸上肌肉痉挛,咬牙道:“我明白了,的确是有人设计害我。真是想不到,他竟会借刀杀人,让我死在后乌国境内。他,他心肠太也狠毒啦!” 苗飞道:“还有,本来你一死,万事皆休。但你若活了,想必你的那位兄弟一党必然留有后招。末振将昨日意外败走,本来是你的好机会,但是今儿早晨,你不应该意气用事,让沙吾提飞鹰传书,去搬救兵,甚至还想举兵复仇。” 哈克札尔越听越惊,缓缓点头,道:“你的意思是,昨晚末振将本来以为我已经死了。他现下的精力全放在这个小镇和江浪兄弟身上。我,我若不让沙吾提报讯给自己人,便可全身而退,悄悄回都城,向我父王告状” 苗飞叹道:“这本来是个好机会。因为你的兄弟以为你已经死了,不会再提防。但是你偏偏让他们知道,你还活着,而且还要报仇。你这么做,实在是愚不可及!” 哈克札尔脸现愧色,垂下了头,怔怔不语。 江浪见苗飞条分缕析,思虑周密,颇有一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模样,暗暗点头,心下大为钦佩:“难怪这人自诩为‘卫八太爷帐下军师’,看来确是满腹智计。小怜姑娘叮嘱我信任此人,看来她是帮我找到一位好帮手。” 忽听苗飞又问哈克札尔:“你当晚夜宴,当真喝醉了酒?你再仔细想想,是你自个儿要去瞧那位美若天仙的新王后洗澡的,还是被人设计骗进去的?” 哈克札尔急道:“我真的没骗你。我,我哈克札尔凭着真主阿拉的名起誓,我说的每一个字全是实情。我的酒量一直很大,当晚宴会之中却只喝了几碗,便晕头转向,坐不安稳。甚至连后乌国的美人歌舞都只看了一半,没等到散场,我便独自先行离席。我,我当真是被人设计,身不由己,才误打误撞进入王后寝宫的。” 江浪听了,忍不住问道:“难道酒里被人做了手脚?” 哈克札尔缓缓点头,沉声道:“我总算想明白啦。难怪我一直觉得昏昏沉沉,一个人在王宫中转来转去,压根儿便分不清东西南北。”顿了一顿,又道:“对了,还有一件怪事,当时好像前面还有女子声音在低低的嬉笑,笑得很奇怪,很不正经……对了,简直便是淫声荡语!” 苗飞冷笑一声,说道:“事情已经很明白啦,显然有人刻意引诱你的。还有一点,后乌国那个与你兄弟勾结之人,你能不能猜测出来?” 哈克札尔霍地抬起头来,叫道:“一定是后乌国的‘左大将’,也就是昨夜被江浪兄弟击退的二王子末振将。对了,我可以断定,就是末振将这个狗贼!” 苗飞微微一笑,说道:“你是哈萨克汗国的二王子,末振将是后乌国的二王子。看来,你们两位二王子,注定要拼个你死我活啦!”又向江浪道:“江兄弟,既然哈克札尔是王子身份,又是西域人氏,定然认识不少本地人,待得此间事一了,你不妨向他打听一下那几个人的下落?” 江浪心中一动,点头道:“不错。” 哈克札尔却未留意苗江二人的对话,双眼呆呆望着江浪,满脸迷惘之色,突然间伸手捶了捶自己脑袋,一叠声的急叫:“怪了,怪了!当真奇怪之极!我想起来啦,在我迷迷糊糊之中,无意间曾经穿过王宫中的几处房间。我好像记得曾到得一间房中,里面到处都是同一个男子的画像。昨夜醒来之时,我一看到江兄弟,这才吓了一跳。因为你的容貌跟那画中的男子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现下白日里看来,又似乎不太像了。嗯,画上的年轻男子要比江兄弟白净得多,也英俊得多啦!” 江浪想起昨夜哈克札尔初见自己时的异样神色,以及他询问自己有没有去过后乌国王宫之事,此刻方始恍然,敢情他将自己当作那画中之人了。 苗飞蹙眉默然,忽道:“此事倒也蹊跷。哈克札尔,你有没听说过后乌国王有几个公主?会不会是后乌国的公主作画?” 哈克札尔摇头道:“那倒不曾听说。不过我刚入后乌国都城当日,曾经携了厚礼,拜访他们的‘相大禄’长孙大人。闲谈之时,那位长孙大人曾跟小王提及,说按照后乌国世代相传的风俗,将来无论哪位王子继位为新昆弥,都会拥有这位美人王后为妻。” 苗飞点头道:“我个我倒也在史记上读过。当年乌孙国确有此习俗。听说汉室的刘细君公主曾嫁给乌孙国王猎骄靡,猎骄靡死后,刘细君又依从乌孙风俗,嫁于猎骄靡之孙军须靡。后来的刘解忧公主也是先后嫁给猎骄靡、翁归靡、泥靡等三任丈夫,尽皆为乌孙之王。看来,后乌国的王子们都想拼命得到这位闭月羞花的新王后了!” 哈克札尔脸现异色,哼了一声,说道:“那位王后是仙子下凡,后乌国的昆弥和那几个王子,根本配不上她!” 苗飞哈哈一笑,说道:“中原有一句话,叫做‘英雄难过美人关’,哈克札尔,看来你也是真的迷上了这位后乌国的新王后啦!” 本书首发于 第45章 瞒天过海(一) 第45章瞒天过海 四十五、瞒天过海 哈克札尔脸一红,说道:“当日我身边的随从人员还打听到一个消息。据说后乌国的人私下里都在流传,大家都说这位新王后如此守身如玉,多半还是一位处女,压根儿便没让老昆弥碰过她一根手指头儿。” 江浪听得奇怪,问道:“王后自然是国王的妻子。既是夫妻,怎会如此?” 哈克札尔道:“当时我也听着好奇。专门派随行人员打听过。原来这位王后名叫阿依汗,本是‘相大禄’的女儿,一直便是养在深闺无人识。只是她的脾气很不好,压根儿便不肯答应嫁给老国王。但是其父相大禄硬逼着自己女儿做王后,父女争执了多次,到得后来,做女儿的终于拗不过父亲,这才勉强于两个月前嫁入王宫。” 江浪叹道:“这位阿依汗姑娘既然不喜欢嫁人,她爹爹又何苦定要逼迫自己女儿?这样,她岂非很不快活?” 苗飞淡淡的道:“那又何奇之有?阿依汗乃是堂堂相府千金,既得养尊处优,岂能身得自由?只怕他爹爹经营已久,早想把自家闺女嫁给一国之主,他老人家自己便成了堂堂的当朝国丈。哼,这位相大禄大人算盘倒是精明哪!” 哈克札尔道:“是啊。说来也当真好笑,那位阿依汗小姐却也固执之极,虽说不得已做了王后,但是无论如何,死活不肯让国王那老头进入她寝宫。我的部属从一名后乌国官员口中打听到,这位昆弥陛下当时也只是苦笑一声,无可奈何。两个月来,这老儿一直都在别的妃子处下榻,从未踏进王后寝宫一步。” 苗飞微笑道:“天下竟有这等奇事?那这个王后岂非名不副实?她该不会当真还是处女之身罢?有趣,有趣!” 哈克札尔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道:“听说当日大婚之时,这位新王后曾经手执一柄匕首,对国王道:‘你敢碰我身子,我就一刀先杀了你,然后自杀!我爹爹听你的,我可不听。不管你是昆弥陛下,还是寻常牧人,都与本姑娘无干。大不了你让卫士动手,要我的尸体罢!’” 江浪不由得肃然起敬,喟然道:“照你这么说来,这位新王后倒也是个性子刚烈的姑娘。难道后乌国王便肯就此善罢甘休,放过了她?” 哈克札尔道:“后乌国昆弥当然很生气了,甚至大发雷霆,一怒之下,当场拔刀砍死了两名宫女,三个侍卫。只不过,他的刀举了半天,竟不舍得对王后动硬,他忽然将刀往地下一掷,摇头叹息,走出后宫,转头对身旁众侍卫说道,王后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他有耐心,要慢慢感化她,总会让她回心转意,顺从于他的。”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苦笑道:“听说这次广邀宾客,替新王后祝贺十八岁芳辰,便是昆弥的心腹替他出的主意。其实这位昆弥陛下的本意乃是想借此机会,好生热热闹闹一番,以搏新王后欢心。只是万万没有料到,夜宴中出了这等尴尬事,却把小王莫名其妙地陷于死地。” 苗飞越听越感好笑,说道:“难怪你能误入王后宫中。连堂堂的一国之君都不敢擅进,自然没有哪个男人敢进去。你这个外人却稀里糊涂的闯进去,说起来你老弟艳福不浅,哈哈。” 哈克札尔哼了一声,说道:“我被执戟武士包围之时,末振将那狗贼也闯了进去。看他一脸色迷迷的样子,假装安慰那受惊的新王后。一眼便能看出,这小子对新王后决计不怀好意。只不过那新王后也是毫不理睬,把他给骂了出来。” 苗飞沉吟道:“据说这个末振将二王子极有可能会继承后乌国昆弥的王位。是也不是?” 哈克札尔又哼了一声,说道:“不错。末振将野心勃勃,手段毒辣,杀人如麻,这才有‘黑面苍狼’的名头。他的几位兄弟无一人是他的对手。他当然想做后乌国昆弥了,这样便可霸占阿依汗那位小美人儿了。” 江浪心道:“哈克札尔大哥的意思是,末振将决计会继承他父王之位,以便日后能得到这位新王后。看来这个末振将确非善类,他若做了后乌国昆弥,只怕整个大草原都不得安静。” 苗飞沉思片刻,忽问:“哈克札尔,这位‘相大禄’究竟是个甚么样的人?” 哈克札尔道:“‘相大禄’其实便是你们汉人朝延中的宰相,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官。”顿了一顿,又道:“我的部属早已打听清楚,这位‘相大禄’长孙净大人在后乌国内乃是最有实权的大人物,地位尊崇之极。后乌国上下都在流传,说是当年乌孙部落征服草原各部,自立为国,全是此人所出的主意。后乌建国之后,昆弥对他事事都言听计从,罕有拂逆,甚至连几位王子都敬畏此人,尤甚于其父王。啊,对了,这位长孙净跟你们一样,也是汉人!” 江浪和苗飞二人听到最后这句话,不约而同的“啊”了一声。 一个汉人,竟尔做了后乌国的首辅大臣,的确令人出乎意料之外。 江浪心中琢磨:“后乌国的‘相大禄’竟然复姓长孙,跟我要找的长孙无垢竟然同姓。却不知道这二人之间有无干系?” 苗飞显然也想到这一层,掠了江浪一眼,转脸问哈克札尔道:“那位长孙相大禄有多大年纪,长得怎生模样?” 哈克札尔微微侧头,想了想,道:“这位长孙大人大约五十来岁年纪,生得高高瘦瘦的,三绺长须,眉目清秀,很像你们中原读书人的斯文模样。” 江浪忍不住问道:“后乌国中的汉人多不多?” 哈克札尔瞧了他一眼,笑道:“后乌国跟我们哈萨克汗国一般,有不少汉人后代在内。听说这些人多半都是前朝避祸躲仇、逃避兵灾来到西域的,还有的便是戍边老兵的后人。你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么,我母亲便是汉人,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皆精,其实我也算是半个汉人。否则,我的汉语能说得这么好吗?” 苗飞不动声色的道:“这话倒也有理。对了,有一位叫做长孙无垢的中原人,来西域也有几十年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此人名号?” 哈克札尔微微侧头,想了一阵,摇头道:“没有。至少我哈萨克汗国内有头有脸的汉人,没有这号人物。甚至连姓长孙的都没见过一个。” 苗飞哦了一声,转头望了江浪一眼。 江浪听了哈克札尔之言,脸现失望之色。 苗飞又问:“哈克札尔,宫廷夜宴之时,这位汉人长孙相大禄在做些甚么?” 哈克札尔忽听他这么一问,登时摸不着头脑,摇头道:“这个,他当时自然是陪着后乌王喝酒。好像也没甚么不妥。你问这个人做甚么?” 苗飞淡淡一笑,说道:“没甚么。我只是想弄清楚这位相大禄知不知道这次针对你的宫廷阴谋?也就是说,置你于死地,他是不是有份参与?” 哈克札尔心头一凛,思索片刻,摇头说道:“我不曾留意到这个人。只不过,他一向言语客气,彬彬有礼,每次见面之时,都拉着我的手说许多亲热的话。我觉得参与这次陷害我阴谋的后乌国官员之中,最不太可能的,便是此人。唉,我若是当夜便死在后乌国宫中,这个阴谋又有谁知道?” 苗飞淡淡的道:“这话倒也不错。若按照我的猜测,勾结你兄弟,设计害你之人,十有八九便是‘黑面苍狼’末振将那厮。你且仔细想想,事发之时,他在做甚么?” 哈克札尔一怔之下,随即恍然大悟,伸手一拍桌子,大声叫道:“苗兄果然厉害!不错,我总算弄明白啦,决计是末振将这狗贼。原本我还只道他是奉命追杀我,才这般出力。想不到他竟然处心积虑,早有害我之意。初时他们是想让我死在王后寝宫之中,却没料到我竟能够逃出生天。末振将亲自率兵来追,必欲置我于死地而后快。哼,此仇不报,枉自为人!” 苗飞拈须一笑,淡淡的道:“我猜当时情形,王后身边的宫女发现有男子偷窥之后,惊叫出声。随即便有武士闻声冲入,继而出现的侍卫头领之中,官职最高的,多半便是这位末振将王子罢!” 哈克札尔脸现钦佩之色,大拇指一翘,赞道:“苗兄,你真是太厉害啦!末振将乃是后乌国的‘左大将’,那是一国之中军权最重、职务仅次于相大禄的厉害脚色!” 越发对此人能帮助自己解脱困境信心倍增。 苗飞微笑道:“我还没说完。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在场赶着瞧热闹的,是否也有波斯、天竺、蒙古、吉尔吉斯等国前来庆贺的官员?按理说,这些宾客一定要目击其事,此乃人证也。他们自然也必须出现的。” 哈克札尔略一思索,叹了口长气,道:“不错。那些人听到动静,便即一涌而来,都到了王后寝宫门口,众目睽睽之下,自然便坐实了我酒后无德,行为不检,偷窥王后的罪名。在那个时候,他们即便是当场把我斩成肉酱,也是情有可原。料来纵然我父王知情之后,也是无可奈何,反而以有我这样的儿子为耻。” 明天请假,休息一日,呵呵。 本部小说来自 第45章 瞒天过海(二) 第45章瞒天过海 四十五、瞒天过海 他说到这里,不禁心有余悸,脸色也越发变得难看之极。 苗飞淡淡一笑,仰起头来,微微眯着双眼,摇头晃脑,不再作声。 哈克札尔箭伤初愈,狂饮了半晌,又是盛怒,又是后怕,不免牵动伤口,双手按着胸前,强忍疼痛,怔怔的望着苗飞。自己生死之别,一线生机,全系于此人身上。 唯今之计,只希望他能替自己出个好主意。 哈克札尔知道苗飞不怎么理会自己,但却显然很听江浪的话,便又转过头来,向江浪霎了霎眼,求他代为说项。 江浪会意,微微一笑,对苗飞道:“苗大哥,哈克札尔大哥跟我是好兄弟,他为奸人所害,下一步该当如何,请你帮忙出个主意。” 苗飞笑了笑,问哈克札尔道:“如果你们哈萨克汗国的大兵到来,你会如何应对?” 哈克札尔缓缓摇头,惨然道:“现下我出使后乌国行为失当、酒后惹祸的讯息,多半已经传到土耳克斯坦城我父王耳中。照他老人家的脾气,不亲手杀了我才怪,怎会还肯再派援兵?唉,我对不起父王,更对不起母后!”想起父王势必误会自己是个贪杯好色之途,不堪大用,甚至还会令母后蒙羞,不禁心如刀剜,垂头不语。 苗飞笑道:“你总算明白自个儿处境已然大大的不利了。其实现下你便是见到你父王,陈明个中原委,你无凭无据,也未必能令他老人家尽信,反而让他心里认为,根本便是你自个儿不成器,还妄想攀诬自家兄弟。再说了,即令你父王相信你是被人陷害,原谅了你,势必也会认为你无能之极,居然连这点儿小事也办不好,还丢人丢到列国的王公大臣面前。似这等扶不起的刘阿斗,如何能即汗位,成大业,做哈萨克汗国的一国之主?” 江浪听到这里,也深以为然,点点头道:“这倒也是。哈克札尔大哥,苗大哥的话很有道理。事情演变到这步田地,即令你父王肯原谅你,让你即位,只怕贵国的王公大臣都会瞧你不起,不肯服你!” 哈克札尔听了这番言语,不由得冷了半截,心知确然如二人所说,自己身陷绝境,大势去矣。言念及此,脸如死灰,身子籁籁发抖。 苗飞忽然笑了笑,又道:“还好从你的几名卫士看来,你这个人还算是个好人。而且又是江浪兄弟的朋友,我这里倒有个计较,不知道你肯不肯听?” 哈克札尔嗒然若失,垂头丧气的道:“事到如今,还能怎样?” 他本来意气风发,纵然是那夜在后乌国宫中突陷危局,也自勇往直前,从都城一路浴血苦斗、杀出重围,甚至身中数箭,奄奄一息,犹自咬牙强撑,毫无气馁之意。 适才他出言相求,恳请苗飞这位卫八太爷身边的高人帮忙出出主意。只因他深信自己能回到自己国中,有父王、母后、众兄弟及哈萨克汗国的大军相助,待得与自己人会合之后,便可复仇。 但他听了苗江二人的剖析利害,想到父王得知自己后乌国之行后的诸般恐怖后果,登时斗志尽失,万念俱灰。 此时此刻,他甚至恨不得自己那晚直截死在夜宴之中,这几日的左冲右突、喋血厮杀、亡命挣扎,根本便是徒劳无益。 当此之时,进退维谷,山穷水尽,哪里还有甚么出路? 江浪见这位本来英姿飒爽、勇敢顽强的年轻王子突然间垂头丧气,凄然欲绝,不由得起了恻隐之心,又想起苗飞的言语,知他心中多半已经有了主意,便道:“苗兄,你也不必再卖关子啦。有何良策,不妨直说!” 苗飞凝视着他脸,忽地眼珠一转,微笑道:“哈克札尔王子明明遭奸人所害,苦于无凭无据,难得自辩。现下回哈萨克汗国都城,只有死路一条。常言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当务之急,自然是要找到陷害他的奸贼末振将,设法拿到一些证据,到时候自能还其清白。” 江浪点了点头,沉吟道:“你的意思是,只须设法抓到末振将,从他身上找到证据。待得证明哈克札尔是被人陷害,自然便有机会让他在他的父王面前洗清这个不白之冤。是也不是?” 苗飞目中微有赞许之意,道:“不错。” 哈克札尔摇头叹道:“末振将下次再来,必定是千军万马,想要从他身上找到证据,简直难于登天。” 苗飞却淡淡一笑,说道:“你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先前我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回答呢?”哈克札尔道:“甚么话?”苗飞道:“我刚才问你,如果你们哈萨克汗国的大兵到来,你会如何应对?” 哈克札尔摇头道:“我说过了,我父王闻讯后,多半便会以我为耻,不可能再会有援兵来的。” 苗飞道:“你这句话可就大错特错了。”双目如电,直视哈克札尔,道:“再过数日,不但末振将的兵马很可能会卷土重来,而且你们哈萨克汗国的大军也必将赶到!只不过,是不是来帮你的援兵,那可不好说啦!” 哈克札尔一怔,琢磨他话中之意,突然眼前一亮,叫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啦。他们所以引兵前来,并非来帮我,而是借机来除掉我的。哼,他们定是怕我弄到他们与末振将那狗贼相互勾结、合谋害我的证据,担心我回到土耳克斯坦城会告发他们的阴谋!” 话声未毕,不禁脸色大变。 当真是万万料想不到,一直要杀自己的,不但有敌国兵马,抑且还有自己的亲兄弟。 江浪拍拍他肩膀,安慰道:“哈克札尔大哥,你不必担心。不如这样罢,干脆三十六计,在敌人到达之前,我保着你先去逃命如何?” 哈克札尔听说江浪昨夜孤身破敌之事,知道他本领不凡,听了这话,感激无已,用力点了点头,眼角微微湿润。 苗飞却晃了江浪一眼,说道:“江兄弟,你武功高强,自可保住哈克札尔的性命。但是他的不白之冤,却是再也难以洗清啦!” 江浪道:“那你说怎么办好?”苗飞道:“很简单,置之死地而后生。先来一招‘瞒天过海’,再静观其变。若然我猜得不错,半个月之内,必有结果。”江浪皱眉道:“怎么个‘瞒天过海’?” 苗飞笑了笑,淡淡的道:“先让哈克札尔装死。以后的事情,再从长计议。” 江浪和哈克札尔听了这话,不禁面面相觑。 苗飞侧头向哈克札尔打量了几眼,忽道:“不但你要装死。而且,须得把知道你没死的客栈中人全部杀掉。为了稳妥起见,最好把镇上的老百姓也杀死一些。这叫做‘杀人灭口’,以策万全,也叫做‘无毒不丈夫’。哈克札尔,你瞧如何?” 江浪听得此计甚毒,正待张口反对,只觉桌下右腿又被人重重踢了一下。 哈克札尔也是一呆,忽然间脸现刚毅之色,昂然道:“万万不可!倘若因为我一个人,而害死这些百姓性命,我又怎配做哈萨克汗国的王室子弟?我母后自幼便教导我,男子汉大丈夫,须得顶天立地,光明磊落。苗兄,虽然我穷途末路,自身难保,但是做人之根本,无论如何,万万丢不得。” 江浪在旁听了,伸手一拍大腿,大声赞道:“不错。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这才是英雄本色!能认识你这样的朋友,我江浪这一趟西域之行,却也不枉了!” 苗飞冷笑一声,伸手摸着胡子,瞪眼道:“王子殿下,事关你自己的生死荣辱,你要想清楚了。哼,你这样婆婆妈妈,乃是‘妇人之仁’。若然因此而身败名裂,你不后悔?” 哈克札尔昂然道:“没甚么可后悔的。沙吾提把我带到这个小镇,我不能保护这些无辜百姓,却已经连害了他们,本已惭愧不已。倘若再令他们受到灭顶之灾,我又有何颜面存在这个世界上?” 江浪道:“哈克札尔大哥,你放心,我一定誓死保护全镇百姓的。” 苗飞瞧瞧江浪,又瞧瞧哈克札尔,突然间仰天大笑,伸右手往桌上重重一拍,叫道:“好,我老苗果然没看错人!妙极,妙极!” 江浪心中一动,问道:“苗兄,难道你是在试探哈克札尔?” 苗飞一笑之后,立时收敛笑容,横了江浪一眼,道:“江大掌门,你脑子倒是很清楚么!”顿了一顿,又对哈克札尔道:“适才苗某确实是出言试探。一个人在绝境之中,还能保持仁义之心,宁死不害百姓,不失气节,这才是一国之君的胸襟。值得我和江浪兄弟全力相帮!” 哈克札尔一呆,问道:“你,你到底在说甚么?” 苗飞起身转过屏风,蹑足走到门边,从门缝中向外张了张,见走廊上静悄悄的并无人踪,这才回归己座,微笑道:“咱们三人说了许多不相干的闲话,没说到正题。” 顿了一顿,低声道:“待会儿我会请沙吾提队长进来,让他写一封报丧的书信,再来个‘飞鹰传书’,送到哈萨克汗国的军营中。就说你本已伤重不治,又积郁成狂,如今连灌了数碗烈酒,以致吐血而亡。至于前面那封调动兵马的信,就说是你临终前悲愤之下写的,旨在让王兄和几位王弟替自己报仇。还有,你写完信之后,便不停的跟我们赌酒,又哭又闹,劝也劝不住。” 本文来自看書蛧小说 第45章 瞒天过海(三) 第45章瞒天过海 四十五、瞒天过海 江浪问道:“你是想让哈克札尔大哥装死,以掩人耳目?” 苗飞道:“不错。哈克札尔必须装死,剩下的事,便好办啦!” 哈克札尔茫然道:“我,装死?” 苗飞淡淡一笑,说道:“这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我这里有一个计较,你们且听听!”示意江浪和哈克札尔凑近前来,低低说出一番话来。却把二人听得面面相觑,连连点头,大有惊喜之色。 哈克札尔与江浪和苗飞三人的酒量当真不小,竟一连嚷着店伙又上了三坛好酒。 店伙最后一次送酒进门的时候,哈克札尔与江浪赌酒,又输了三碗,他边饮边骂,拍桌之声震天价响,竟然发起酒疯来。 显然他已醉得实在不行了,竟尔如疯如癫,似呆似狂,饶是苗飞在旁相劝,他却仍是不停的往嘴里大口灌酒。 店伙直瞧得暗暗摇头,心道:“这人昨夜差点中箭而死,幸亏被我们掌柜的救治。这才略一好转,便这般豪饮,当真是不要命了。” 苗飞见实在劝阻不了,摇头苦笑,对店伙道:“小二,快去请沙吾提队长来,就说他的上司喝多了,情形不太妙。赶紧!” 店伙一伸舌头,咕哝道:“我的妈啊,哪有这般喝酒的!不要命了么?”急忙下楼叫人。 沙吾提与几名武士正在楼下候命,忽听得楼上传来争吵叫嚷之声,均自纳罕,忽见店伙急匆匆的下了楼来,摇头叹道:“沙吾提队长,你快上楼瞧瞧罢。你们的头儿正在发起酒疯,脸色可不太妥当对劲!” 沙吾提闻言一惊,便即一口气奔到楼上,进了苗飞屋中。 过了半晌,待得他跨出门槛之时,却是满脸惶恐之色,挥泪叫道:“不好了,主人死啦,主人死啦!” 一众武士和旅客、老板娘、店伙等人尽皆吃了一惊,纷纷进屋瞧时,果见哈克札尔口涌鲜血,仰面躺在地下,胸前衣襟上都是血迹,身旁还有几块酒碗的碎片,动也不动。 沙吾提又惊又怒,戟指大骂着垂手而立、茫然无措的江浪和苗飞,指责二人不该明知主人箭伤未愈,还任由他放量喝酒,以致失了性命。 须知一个人连中数箭,甚至心口也被射伤,焉能再酗酒? 过不多时,哈克札尔伤后初愈,又狂饮大醉,终于吐血而亡之事,便从客栈中传出,轰传了整个黑水镇。 当日下午,众人便即按照伊斯兰的习俗,张罗着将哈克札尔的尸体与先前逝去的众武士一般,埋在镇外墓地之中。 本来有武士说道,主人已死,大家须尽快返回国都。沙吾提却道:“主人临死前,吩咐我带领大伙儿在此坚守待命,保护镇上百姓。而且,相信不久咱们的大军便会前来,替主人报仇。从今日起,大伙儿便在镇外巡逻,一有讯息,立时向我禀报!” 几名武士手中均有示警用的号角。只待发现敌情,立时吹响,自可声闻全镇。 江浪、赵德成、沙吾提等人商议已定,敌人大军再犯之时,尽量让众百姓撤离,跟着马立克和木依丁二人到山中暂避。 翌晨起身,江浪便即换了一身黑色貂裘。那是苗飞替花小怜转交给他的。 江浪又来到后院马厩察看,果如苗飞所言,自己原来的坐骑“黑旋风”确已不在,换成了一匹枣红大宛宝马。 自此而后,“白袍黑马”的中原少年,便不复见于黑水镇一带了。 其实便在前日辰牌时分,另一位同样打扮的年轻人跨黑色健马,披白色大氅,腰悬长剑,一人一骑如风般践雪而行,迳自出镇西去。 当晚客栈掌柜孙宏从山中打猎回转后,听其妻尤里吐孜汗说起哈克札尔伤重不治,尸首也已埋葬,也自嗟叹不已。 翌日,江浪在客舍中听到小镇上稀稀落落的爆竹声中,一问之下,始知到了元日。 镇上的几户汉人和羁留客栈的中原客商相互走动拜年,人人脸上均是喜气洋洋。赵德成等几人又来到客栈,专程给江浪送了羊肉饺子和糯米年糕。众人说了一会话,这才离去。 晚饭后,江浪独坐灯下发呆,想着鲍小昙和邓莲儿二女,这时候是在给长辈磕头拜年,还是正自凭栏遥望,在灯前念着自己? 正自胡思乱想,忽听得打门之声,忙即起身开门。 却见大胡子苗飞双手叉腰,站在门外,粗声粗气的道:“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江兄弟,苗某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万里之遥过年,冷冷清清的,好生无趣。这样罢,咱哥儿俩好好喝上几杯如何?” 江浪大喜,没口子的叫好,迎入房中。 苗飞显已吩咐过老板娘。二人甫一落座,店伙便即送上酒菜。 于是便在江浪房中开了酒席,两人对酌闲谈。 喝了一会酒。江浪忽问:“苗兄,你来得正巧,兄弟正有一事相询。”苗飞晃了他一眼,问道:“甚么事?”江浪道:“你可有那位花姑娘的音讯?” 苗飞一呆,晃了他一眼,问道:“你问这这位姑娘做甚么?喂,该不会看上了她吧?怎地这么关心人家?” 江浪不由得一窘,摇头道:“哪有此事?我只是想到她现下也是背井离乡,在外面过年。而且她是为了内子的事而来,在情在理,我身为朋友,也得问问她的近况。” 苗飞哼了一声,淡淡的道:“原来只是感激啊。既然心里没有人家,还提她做甚么?她行踪不定,我不知道!”自行斟酒而饮,并不接话。 江浪莫名其妙的碰了个钉子,微觉无趣,又想起先前听苗飞说过“窈窕淑女,君子好俅”,显是十分仰慕花小怜的美貌。他细细打量此人,灯光下但见他虬髯戟张,浓眉细眼,面皮淡黄,本已丑陋,偏偏又生满了紫色小疮,只是瞧不出他到底有多大年纪。 苗飞瞪了他一眼,道:“你这般瞧我做甚么?是不是觉得我生得丑,配不上花姑娘?” 江浪确有这般想法,却又怎好当面明说?当下摇头笑道:“花姑娘乃是绝代佳人,可遇而不可求。苗兄对其心生爱慕,原不足为奇。小弟到西域的来意想必你也清楚得紧,我所以向你打听花姑娘,固然是对她心生感激,当然也是更想知道,她有没有查探到内子的消息?” 苗飞冷笑道:“噢,原来还是想你自个儿的娇妻呢!”顿了一顿,忽问:“对了,你收了马立克和木依丁那两个哈萨克少年为徒,该不会想留在西域,老死是乡,不归中土了罢?” 江浪摇头笑道:“焉有此意?我打听过,赵大叔和镇上的乡亲都说这二人品行不错。我想多教他们一些防身功夫,也好保护大伙儿。” 苗飞道:“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么一来,大伙儿都知道你在此收徒,倘若你在中原的敌人听到这个消息,岂非一下子便查到了你的行藏?” 江浪一怔,道:“这里距中原那么远,怎会有人还这般惦记我?再说,我压根儿便没甚么敌人。” 苗飞摇了摇头,喃喃的道:“江湖险恶,不可不防!”侧头想了想,又道:“不过你为了合镇百姓免遭末振将之手,大摇大摆的收马立克、木依丁为徒,也颇出人意表。这样也好,有道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反而令对方无从捉摸。嗯,再加上那个扮成你模样的兄弟一路奔驰,倒也足以惑人耳目。” 江浪想起花小怜的言语,寻思:“怎地苗大哥言下之意,好像一直有冤家对头在监视我一般?难道岳母大人的仇家当真这般神通广大?或者便是公孙公子仍对我有加害之意。” 他虽已从花小怜口中得知公孙白曾经为了得到律灵芸、角逐水天教主之位而意欲除掉自己之事,但迄今为止,他心中始终兀自将信将疑。 苗飞举碗相邀,侧目斜睨,说道:“我也不知道花姑娘去了哪里,无法奉告其近况。闲言少叙,咱们还是欢欢喜喜的过新年罢。干杯!” 这晚江浪直饮得酩酊大醉,东倒西歪,却连苗飞如何把他扶上床,几时离开自己房间,也自胡里胡涂。 此后数日,马立克和木依丁每天跟着江浪在镇子后的一个僻静所在练习拳脚和刀法。他二人身手矫健,膂力雄强,已有根底。 镇上人人皆知,这两名住在镇外山村帐蓬内的年轻猎户,现下拜了中土来的少年英雄为师父。 江浪逐一用中原武林中的站椿、吐纳、腰腿、桥手等基本功夫伸量二人,一试之下,心中甚喜,忖道:“多半是他二人常常打猎,擅于骑射纵跃,是以根底不弱。嗯,合该我们有师徒缘分,且教他们一些防身杀敌的招式罢!” 江浪念及后乌国大军随时会出现,形格势禁,便即尽拣一些融会了“混沌三式”要义的“流星神拳”、“流星剑法”等拳剑路数。口讲手比,用心传授秘诀和行功之法。 这几日来,江浪跟着两位徒弟和赵德成、苗飞等人学哈萨克话。他人虽不聪明,却一向好学,抑且哈萨克话又远较汉话简易,只学得数日,勉强竟也能辞可达意。只要不是太过复杂的日常说话,已经不必再需通译了。 新年到了,听风观云在此给大家拜年啦!江浪传奇和天道剑影一般,走的是传统武侠的路子,写的是中国人的江湖之梦、侠客之梦、英雄之梦。大年初三后,将会一如继往的更新,敬请期待。 本文来自看書網小说 第46章 黑熊之死(一) 第46章黑熊之死 四十六、黑熊之死 江浪自从听了花小怜的话后,对“卫八太爷帐下军师”苗飞甚是信任。此人在西域时日不浅,精通回语、梵语、哈萨克语等各部落方言土语,跟着他学哈萨克语,进步自是最快。 只不过这位苗三爷的脾气十分冷酷孤僻,甚至有些不近人情,平日里深居简出,极少出来走动,抑且从不与客栈中人说话。 唯一的例外,便是对江浪了。 他每次来到江浪房中交谈半个时辰左右,便即离去。而这半个时辰,自然是在教导哈萨克话了。 大多数时候,客栈中人均极少见到苗飞的身影。 客栈掌柜孙宏显然吩咐过众伙计、厨子,不可冒犯这位苗三爷。沙吾提也吩咐过手下几名武士,对卫八太爷帐下的军师不得招惹。 自然也有机灵的客商打听到这位苗三爷乃是大名鼎鼎的“卫八太爷”身边的高人,想起“卫字大红灯笼”的诸般神奇传说,越发对其敬而远之了。 花小怜自那夜离去之后,便再也不曾出现过。 江浪虽知此女武功高强,聪明机伶,料来不会有甚么危险。只是想到她一个孤身女子而身在异乡,全然为了相助自己救回妻子,心中甚是惦记。 其时客栈中除了几名长住的中原客商和江浪、苗飞等少数客人之外,压根儿便没有客人进门,生意冷清之极。据店伙说,每年只有天气回暖之后,过往客商才会渐多,生意也自随之转好。 店掌柜孙宏性喜打猎。每隔一日,便会叫上几名心腹伙计,各自乘着健马,带了猎犬猎鹰,早出晚归,委实是逸兴遄飞,颇得其乐。 但是不知为何,自哈克札尔死后,孙宏似乎猜到江浪已知自己便是“清凉扇”掌门人的真实身份,心中不免有了疑忌之意,对他已不似先前亲热。即使不去打猎,二人偶尔在大堂朝相之时,也只点头一笑,便不再多言了。 他自然也不再如江浪初来时那般,动辄去他房间闲坐聊天了。 江浪微感不解,一转念间,随即想起先前孙宏曾经提及,有人委托“卫八太爷”的手下在这一带遍传消息,无论哪间客栈有了自己的音讯,并及时相告,便会有一百两银子的谢仪。 那个委托之人,自然是花小怜了。 据苗飞言道,他已经将包括了房饭钱在内的一百多两银子尽数付讫。当然了,那也是花小怜委托他所为。 江浪见苗飞言语间显然对花小怜这位娇滴滴的摆夷艳女敬如天人,仰慕不已。大美人儿委托的事,岂能不尽心竭力,足尺加五? 然则为何孙掌柜会变得神情冷淡,与自己生分隔阂起来? 难道自己甚么地方得罪了这位“清凉扇”掌门人? 而那位美艳动人的老板娘尤里吐孜汗倒是一如平时,每次见到江浪,总是笑颜相迎,透着十分的亲热。 马立克和木依丁均甚聪明勤奋,修炼神拳门的诸般简明而劲力精深的拳剑功夫,倒也颇为合适。 这天师徒三人照例来到镇外一处朝阳的山坳之中。江浪又让马立克和木依丁分别使出他们已故的师父所传的哈萨克刀法和自己所授的“流星刀法”联手攻击自己。 皑皑白雪之上,但见马立克出刀踢腿,转身劈掌,另有一套攻击路数,变化巧妙虽不及中原武术,但直进快击,凌厉迅猛,以之在大漠草原之上屠熊搏虎,击贼杀盗,似乎更易见效。 而木依丁的刀发剑式,以刀作剑,更有一番出其不意的精妙变化。 原来马立克和木依丁虽然习练了神拳门的“流星剑法”,但因二人的兵刃俱是哈萨克男子随身必带的弯刀,一时却无中原随处可见的长剑以资对练。江浪略加思索,便即将“流星剑法”改成了“流星刀法”。 不料他本只灵机一动,随意指点,此刻却见那二人以刀使剑,刀发剑招,一旦当真练将起来,弯刀舞得呼呼风响,白刃如飞,较之单纯剑法,竟尔威力倍增。 江浪错步转身,左回右旋,一面随手化解二人的刀法和剑式,一面细细凝神观看。 过了一会,却只瞧得他神驰目眩,又惊又喜,心道:“原来武学之道,确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区区一套平平无奇的剑法,只不过似是而非地稍加修改,想不到竟会另有一番奥妙。这几招使将出来,似刺似斫,剑走偏锋,峻急冷峭,既有剑招之轻灵,更兼刀法之犀利,当真令人防不胜防。”又想起“混沌三式”,越发领悟到“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的武学至理。 江浪却不知道,此际他既已领会到姬凌霄传授的“混沌诀”和“混沌三式”等上乘武学的诸般真谛,识见迥非等闲。有道是“一法通,万法通”,天下武学到了最终之境,殊途同归。 哈萨克刀法与中原武林各派的功夫,到得最高境界,并无大别。 只不过马立克和木依丁二人显然并未尽得乃师真传,浸淫这套哈萨克刀法不深,对于自己刀法中诸般变化的要道,反而不及江浪这个外人。 当此之时,江浪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哈萨克刀法上的种种精微奥妙,于他而言,自然也已了然于胸, 江浪与马立克、木依丁喂招之时,虽则只是空手入白刃,往往是每次一出手,便将二人打得手忙脚乱,招架不住,结果自然不是仰八叉,便是狗吃屎,委实狼狈不堪。 他二人虽然鼻青口肿,动手时却也从不退缩。只不过二人心中又是佩服,又是惊讶,俱各兴奋不已。二人均知这位少年师父显然是手下留情了,否则,自己势必骨断筋折,皮破肉烂。 转念又想,幸亏师徒三人是在雪地之中习拳练刀,倘若是在沙石地上,咱哥儿俩岂非更加狼狈? 江浪向二人打量片刻,微笑道:“你们自己再练几遍刀法罢。我随处走走!” 马立克和木依丁齐声应道:“是,师父!”各退一步,发一声喊,同时挺刀抢攻起来。 江浪快步转过山坳,眼见前面除了那座摩天巨峰之外,周遭一带,起伏连绵,高高低低的尽是山峰。其时山上尽皆覆盖着厚厚的积雪,万籁俱寂,心道:“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岂非说的便是此间情形?” 眼见四下无人,当即提气跃起,展开“浮光掠影”轻功身法,一口气窜上一座峭拔的山顶,环顾四周群峰。 此际日方正中,阳光映照白雪,耀眼生花,当真是琼瑶遍山,水晶匝地,实非人间气象。 只见远远近近的几处半山坡之上,依稀有炊烟升起,那自是住在山中的人家了。江浪曾听得马立克和木依丁提及,知道那些人家是当地一些哈萨克的山民,向来便住在山坡之上。只有黑水镇十日一次赶集的时候,才会偶尔下山,用自家的牛羊和猎获的鸟兽跟镇上的人做生意,采购盐米酒酱。 据他二人言道,这些山民或住洞穴,或居草棚,世代如此。只不过,这一带人烟甚是稀少。而各个部族的哈萨克人多数是群居在远处的大草原上,均是住在宽大舒适的帐篷之中,家中也均养着数也数不清的牛羊。 其实马立克和木依丁二人便是为数不多的土著山民之一。只不过,他二人既未养牛,又无牧羊,只是凭着手中的弓箭和弯刀,打猎而生。 江浪也曾去过一次他二人所居的山间小帐蓬之中。 此时此刻,江浪独立小山之巅,游目四顾,朔风呼啸,寒意侵体,日光照射之下,望出去白茫茫的都是雪岭冰峦,不禁倒抽一口气,心想:“这里景致虽美,却鸟兽罕至,实是苦寒之地,住在山上的百姓着实不易度日。我是仗着上乘轻功才上得山来,而马立克这些人却是凭着双脚双手攀援上下。嗯,想我在马陵山中常常徒步而行,相较这些山民,却又差得远了。‘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住在这里的山民,委实令人钦佩。” 他将目光下移,俯望着一条蜿蜒南去的山间斜径,那便是二人所说当日哈克札尔逃遁的路径,也是末振将举兵来犯时的必经之处。据木依丁言道,再往前翻过三座山头,大约二百余里,便是后乌国的边境了。 他眺望了片刻,并无人影,显然末振将暂时没有引兵卷土重来。 极目远眺,放眼尽是连绵群山,伸展到天际,不见尽头。他本想看看哪里有猎物出没,却连鸟兽也瞧不见半点影子。心想:“孙掌门今早又带人去打猎了。只是这里有大大小小的无数山峰,却不知他们在哪座山中?” 眼见并无异状,当下纵身翻下山头,快步奔回。 短短数日之间,马立克和木依丁二人的拳脚和刀法俱已突飞猛进。 只是一连过了六七日,小镇上风平浪静,并无异状。后乌国的敌兵固然不见人影,哈萨克汗国的兵马也毫无踪迹。 沙吾提带领几名哈萨克武士整日价纵马来去,持刀来回巡逻。只不过几人在镇子周遭的雪丘上探头观望,自然也毫无动静。 又过了两日,甚至连江浪也自心下嘀咕:“难道我们猜得不对?末振将那厮肯善罢甘休?哈萨克汗国也不会有大军前来?倘若当真小镇从此太平,我可要离开这里,继续去寻找那个‘长孙无垢’了。” 本書首发于看書罔 第46章 黑熊之死(二) 第46章黑熊之死 四十六、黑熊之死 这天过午,师徒三人又到得镇外。江浪甫一站定,便即转过身来,微微点头,示意马立克和木依丁开始相互拆招喂招。 二人当即拉开架子动手,依例是先比拳脚,再斗刀剑。 待得比拼刀剑之时,只见二人弯刀霍霍挥动,身随刀进。一个使“流星刀法”,一个使“哈萨克刀法”,双刀直舞得幻成两团银光,白刃如飞。 但听得叮叮当当,刀剑相交之声密如联珠,当真快速难言,变化无穷。 江浪在旁瞧着,微微点头,心下甚喜:“想不到‘混沌三式’如此神奇,竟能将世间的任何刀法剑法,拳脚功夫,尽展其利。他二人只须这般练下去,别说保卫黑水镇,日后便是与那个末振将沙场角逐,也决计不会落败。” 又想:“有他二人在这里保护此间百姓,看来我也可以放心离开啦。” 正寻思间,忽听得远处微有异声,似是有人在践雪追逐。以江浪此刻的内功修为,自是立时察觉。他不愿打断二人练刀,便即悄悄转身离去。 刚转过山坳,抬头望时,只见西北角天边两头兀鹰不住在天空盘旋,渐飞渐低。 江浪仰起头来,望着双鹰的黑影,暗自思忖:“自从到了西域之后,便时时听人说起‘飞鹰传书’,难道这两头也是送信的飞鹰不成?我们中原虽有‘鸿雁传书’、‘鱼肠尺素’、‘飞鸽传书’之说,却不曾见过苍鹰这种庞然大物来传书送信。” 突然之间,双鹰俯冲而下,迳自朝着前面一座山岭后飞去。 江浪好奇心起,当即展开轻功,拔身而起,飘然掠过山头,向山后追去。 但他甫一翻过山头,不禁一怔,只见山坡斜径之上,有三名身穿雪白貂裘的人影,各自持刀分占一角,成品字形,将一名灰袍人围在核心。 那灰袍人却手无寸铁,只是双手高举,口唇颤动,似乎正在辩白,或者在讨饶投降。只是离得远了,听不到他在说些甚么。 江浪心想原来适才的声音是这四人发出来的。却不知他们都是些甚么人,为何会在此拔刀对峙。只是那三名白衣人挺刀围攻一个手无寸铁之人,还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未免过分。 他走镖多时,多遇凶险,自然而然的诸事谨细,微一思索,决计先悄悄上前看个究竟再说。倘若是末振将一伙人或公孙教主的冤家对头,自然不可放过,但若是不相干的外人,却也不必理会。 当下身形一晃,借着山势滑溜而下,悄无声息的落在相距那四人不远处的一块积雪的岩石之后。 不料人算不如天算。江浪虽然轻功绝顶,身手灵便,行动自是不易为人所察觉,但是他却忘了那两头苍鹰。 那两头苍鹰本已落在其中二人肩上,突然间啾啾而鸣,叫声显得甚是急促。 那二人一惊,齐声叫道:“小心,大石后有人!”说的却是哈萨克话。 便在二人微一分神之际,那被围在当中的灰袍人突然间身形一闪,挟手夺过其中一人的长刀,顺势一把将那人推翻在地,跟着连纵带奔,几个起落,夺路便逃。 另外二人又惊又怒,叱喝声中,各自提刀追上。 灰袍人奔得甚急,岂知冰雪滑溜,只奔得七八步,蓦然间脚下一踬,翻身跌倒在地下,骨碌碌的便滚下了斜坡。那二人飞步追上,举刀便砍。灰袍人不待站起,当即运刀如飞,护住要害,刀尖不住颤动,竟尔坐在雪地上迎敌。 那二人各自弯刀舞得呼呼生风,倒也身手不俗,只是坐地抵拒的灰袍人刀法也委实了得,以一敌二,刀刀不离敌人下盘,丝毫未露败象。 江浪只一晃眼间,便即瞧出那进攻的二人所使刀法与马立克、木依丁的招式系出同源,而地下那灰袍人的刀法路数却诡异辛辣,而且刀刀攻敌之所必救,变化多端,显然是另成一派。 便在这时,那先丢兵刃、后被推翻之人也已翻身跃起,伸手从靴筒中摸出一柄短刀,冲向岩石,娇叱道:“甚么人,还不快滚出来!”竟尔是个女子声音。 江浪望了望被惊飞的两头苍鹰,苦笑一声,心道:“我只想无声无息的瞧瞧再说,没料到让这两头扁毛畜生给发现啦。” 当下施施然从岩石之后缓步走出。 那手持短刀的女子忽见大石后转出来的竟是一个身穿黑色貂裘、灰色皮帽的汉人少年,腰悬长剑,不禁一怔,脸现诧异之色。 但她只是诧异而已。而江浪乍然见到此女,却是吃了一惊,张大了口,半晌做声不得。 只见眼前站着一位身穿雪白哈萨克貂裘、手挺短刀的艳美少女。 然而令江浪吃惊的并非这少女姿容绝世,高鼻雪肤,明眸皓齿,而是她的眉目之间与哈克札尔竟有六七分相似。乍一望去,仿佛哈克札尔忽然间肌肤变白了,眉毛变淡了,嘴唇变红了,搽脂抹粉,改扮成女孩子模样一般。 那哈萨克少女见是一名汉人黑袍少年,一怔之下,随即俏脸一沉,喝道:“原来你们汉人也不学好,竟然甘做强盗。小贼,看刀!” 呼的一声响,横刀向江浪胸口直刺过来。 江浪斜身相避,退了一步,右手一摆,叫道:“喂,别乱动手!我不认识那位老兄!你怎么说他是强盗?” 那哈萨克少女哪里听他解释,猱身而前,分心便刺。她身手本自不弱,但其时长刀被那灰袍人夺去,仅凭一柄贴身短刀,如何奈何得了江浪? 眼见刀光逼近,江浪身形微侧,并不拔剑,反而又退了一步。 那少女一刀走空,当即回刀再刺。江浪依样葫芦,仍是侧身避开。 那少女身手倒也灵巧,腕陡刀斜,连环进击,嗤嗤嗤嗤,又一口气抢攻了七八招。但见她左刺右劈,东舞西击,一刀紧似一刀,一刀急似一刀,着着进迫,竟是一招也不放松。 堪堪二十招过去,那少女猛地醒悟:“啊呀,不好!这汉人小贼只守不攻,是在故意拖延我呢。我不是他对手!”斜眼一瞥间,却见自己的两位同伙正与那灰袍人翻翻滚滚的挥刀对攻,僵持不下,斗得甚是紧迫。 她俏脸一板,喝道:“小贼,还不出招!”刀法陡变,中宫直进,刀尖不住颤动,招招刺向江浪胸前和面门要害。 江浪微笑道:“好刀法!那我要还手啦。” 那少女凝神迎敌,忽见黑影一晃,一只手掌在自己面前一摇,她一惊之下,当即横刀划去,那黑影右手手指在她白玉般的手背上一击,那少女登时拿捏不住,脱手撤刀。 江浪出招如风,挟手抢过刀柄,左手一探,闪电般拿住她手腕,右手横过短刀,已架在她脖子中。 那少女惊叫声中,发现已被自己那柄冷冰冰的短刀架颈,左手也已被制,霎时之间,她花容失色,呆在当地,作声不得。 这一下变起俄顷,那正自与灰袍人酣战的二人忽见那少女被制,大骇之下,同时跳开,齐叫:“住手!”举起长刀,转而向江浪扑去。 这二人身法快极。甫一欺近,左侧之人弯刀斜出,刀尖颤处,径取江浪左胁。右侧之人则纵起身子,凌空下击,刀锋直削江浪眉心。 这二人同时进攻,刀光闪闪,配合得天衣无缝。当此之际,按照常理,江浪务须立时放开那少女,拔出长剑,挡架二人的双刀攻势。 不料双刀展处,二人同时眼前一花,均已一刀刺空。 那二人一呆之下,却见那黑袍少年姿式不变,仍是左手拿住那少女手腕,右手短刀架其颈中。唯一变化的是,他和那少女已飘然滑了开去,停在丈许之外。 左侧之人是一条碧眼黄须的中年汉子,右侧之人则是一个长脸短须的青年公子。二人一击不中,均是脸色微变,目不转睛的瞪着挟持自己人的黑袍少年。 其实江浪自然也在打量那二人。他目光敏锐,一眼便即瞧出那中年汉子的服色与沙吾提一般,显然是哈萨克武士首领的打扮。而那位长脸青年的模样却与哈克札尔一般,而且手中是金黄色的宝刀,腰间的刀鞘金镶玉嵌,甚是华丽,遮莫他也是哈萨克汗国的王子? 那少女见己方两大高手凌厉无俦的联手一击,居然未能迫使那制住自己的黑袍少年撤刀收手,反而自己身子一轻,捷如飞鸟般落在丈外。她不胜骇异,身子发颤,缓缓回过头来,问道:“你到底是甚么人,干吗要抓我?难道你当真也是个边境一带的强盗么?” 江浪一呆,方始瞧清这少女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肤色奇白,瓜子脸型,鼻子较寻常汉女为高,一双大大的眼睛中颇有海水之蓝意,高而微瘦的身材,背影婀娜,竟似比自己还要显得略高一些,虽然瞧来微感怪异,相貌却是极美。 这是他见到的除了孙家客栈的老板娘尤里吐孜汗之外的第二名年轻的胡人女子,而且是与自己年纪相若的少女。 尤里吐孜汗已经是个美貌女子,但与这少女颜色相比,却是远远不及的了。 两人这般面对面的对瞧了一眼,呼吸相闻,江浪只觉她吹气如兰,一阵阵香风送了过来,不禁脸上一红,急忙松手撤刀,忙道:“你们误会啦,我是汉人,我说过了,我不是强盗。我压根儿便不认识那个灰衣人!” 第46章 黑熊之死(三) 第46章黑熊之死 四十六、黑熊之死 便在这时,那中年汉子和长脸青年见到有机可乘,突然间纵身抢上,双刀齐出,迎面劈到。 江浪见来势猛恶,刀法精奇,倒也不敢托大,身子微侧,避过双刀,倏地一个“鹞子翻身”,跃身半空,轻轻巧巧的落在丈许之外。 那二人见他轻功如此神妙,愈益惊怒,各自弯刀一摆,又即一左一右,猱身直上,刀刀逼紧。霎时之间,但见双刀翻飞,一阵斜劈直刺,映着日光雪光,白刃闪闪,呼呼生风,竟是亟欲结果了江浪性命。 江浪见二人所使的哈萨克刀法确然与马立克和木依丁路数一致,刀中夹腿,以刀为主,但显然要比自己的那两位徒弟造诣深湛得多。尤其那中年汉子,出手抬腿之际,架式凝稳,法度严谨,俨然一派名家风范。那长脸青年运刀踢腿虽看似紧迫,几近拼命,刀法却差得远了。 江浪有意试探这二人本领,却不跟着抢攻,只在刀光腿影中东闪西窜,斜奔横走。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避过刀锋。 三条人影在雪谷中跳荡纵跃,大呼鏖战,端的好一场激斗。 片刻之间,又拆得二三十招,那二人双刀越发狠辣凌厉,俨然招招索命。江浪仍是轻松躲闪,偶尔将短刀举起,左挡右进,始终夷然无损。 那二人却是愈斗愈惊。眼见这黑袍少年虽然貌不惊人,偏偏却仅以手中短刀招架,轻描淡写的躲过自己的致命杀招。然则这少年究竟是甚么来头? 江浪一斜眼间,却已不见了先前那灰袍人的踪迹。心想:“也不知这三人是何路道?那灰袍人又是甚么人?啊哟,我只是过来看看,怎地会毫没来由的跟他们动起手来?马立克和木依丁的刀法也不知练得怎么样了。我得尽快赶回去。” 斗到分际,江浪陡地足尖着力,飘身后退,同时倒持短刀,随手轻轻一扬,用汉哈萨克话叫道:“接刀!” 那少女眼前白光一闪,急忙伸手接住自己的短刀。 江浪向那二人双手一拱,叫道:“两位,不必再打了。适才那个灰衣人跟我真的毫无关系,今日之事,看来是一场误会。在下另有要事,告辞了。” 那二人震于江浪一身卓绝的武功,凝刀不发,面面相觑,呆立当地,却哪里还说出话来? 江浪微微一笑,转身便走。 那少女在旁观斗已久,这时拈刀当胸,右足踏上一步,忽然叫道:“站住!你到底是不是跟那个黑熊一伙的?他可是个下三滥的强盗!” 江浪止步回身,点头道:“在下从未见过那个灰衣人。他是你们哈萨克人,在下适才只是闻声赶过来瞧瞧,并不知道他是强盗还是好人。而且,在下乃是堂堂汉人,怎么会做贼?” 那少女秀眉一轩,说道:“汉人中盗贼如毛,还用得着你来解释?你可知道,你刚才救了一个声名狼藉的盗贼!” 江浪一怔,低头望着雪地里一行足印,显然那灰衣人趁着自己三人恶斗之际,早已溜得远了,问道:“那个人到底是甚么来头?你们为甚么要杀他?” 那少女气愤愤的道:“他和几名同伙趁着我们休息之时,偷走了我和我三哥的包裹。我的包裹中只有一些衣服和首饰,倒也罢了;但我三哥包中却有很重要的东西,必须得追回来才成。” 江浪又是一怔,失声道:“甚么,那人当真是个偷盗财物的贼人么?” 那少女摇了摇头,刚想说话,那长脸青年已抢着道:“当然是贼人啦。哼,本来我们兄妹已经杀了他的几名同伙,一路追到这里,眼看就要抓到他了。谁知却被你这小子半路杀出,却让黑熊那狗贼给跑了!” 江浪这才留意到哈萨克语中的“黑熊”两个字,霎时之间,他想起那晚初到黑水镇之时,曾听得仇大海夫妇说及那强盗“黑熊”带人到杂货铺抢走野猪肉之事。事后他也曾问及苗飞,苗飞却断然否绝,说道:“黑熊只是这边境一带的土匪,决计与卫八太爷毫无干系。再说,就凭黑熊那厮的十几个手下,充其量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怎配跟卫八太爷交往?” 再问下去,苗飞却是闭目仰头,懒得再理睬了。 江浪又询问赵德成、马立克、木依丁等人,都道“黑熊”确是哈萨克汗国和后乌国边境一带打家劫舍的强盗,共有十来个同伙。平日里这伙人都是流窜掳掠,主要是打劫过往的客商。 只因黑水镇居民甚少,而且又多为老弱妇孺,光天化日之下,群盗便也大模大样的来到镇上,见到谁家有财物,当即半软半硬的上门索要。当日仇大海等几户汉人家的野猪肉便是这般被强行夺去的。 但是黑熊一伙却不敢对孙家客栈和马立克、木依丁等稍微有些势力的镇上居民用强,更不敢在黑水镇上公然行凶杀人。 甚至他们到孙家客栈吃饭喝酒之时,饭费酒钱一向便是现银会钞,从不赊帐。 江浪寻思:“黑熊一伙人居然对这三个人下手,那可是遇到对手了。这下可糟糕了,我只道三个人拿着刀子对付一个人,颇不公平。原来却是错帮了坏人。也不知黑熊那厮现下跑到哪里去了?”想起适才那灰袍人便是黑熊,此人刀法诡异辛辣,以一敌二,竟然丝毫不落下风,手底下功夫当真甚是了得。 只不过黑熊此人甚是机灵,趁着江浪和那二人比拼之时,竟自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江浪适才也曾匆匆一瞥,依稀记得那灰袍人“黑熊”黑脸浓须,生得甚是丑陋。细细回想,倒真的极像一头人立起来的黑熊。 他想明白此节,心中很感歉意,当下躬身唱喏,向那中年汉子和青年公子道:“两位,刚才确是一场误会。实在对不住之至!” 那青年公子哼了一声,一扯那中年汉子的手,急道:“快追,快追!”那中年汉子本想向江浪再打听几句,却不知想到甚么,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那青年又招呼那少女道:“艾达娜,既是误会,那就算了。咱们还是尽快夺回包裹要紧,快追!” 不由分说,当先提刀发足奔去。那少女一双妙目打量着江浪,尚未说话,那中年汉子又招手道:“艾达娜,咱们走罢!”拔步便奔。 那少女点一点头,便即跟着二人匆匆去了。 他三人沿着黑熊留在雪地里的足印,一路追去。那两头苍鹰仍是跟着三人上空,振翼飞入空际,盘旋来去。 江浪呆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心中好生无趣。当下展开轻身功夫,翻山越岭,又即返回。 马立克和木依丁见江浪负手而立,抬头望天,呆呆不语,脸色甚是不愉。他二人只道是自己练错了刀法,登时暗暗心惊,生怕这时候师父突然动手,要让自己陪练喂招。 倘若如此,二人势必又不免要挨一顿揍。 幸好江浪并无与二人切磋的意思,突然转头望了二人一眼,微微一笑,说道:“不用怕,你们既用功又聪明,拳脚功夫和刀法都练得差不多啦,以后都不必再跟我过招了。唉,说来都是我不好。我适才做了一件蠢事,误帮坏人,甚感歉疚。” 二人见与自己无关,这才如释重负,终于不必再被师父打得狗吃屎了,也不必鼻肿目青了。 马立克问道:“师父,怎么回事啊?说来听听。” 江浪长长吁了口气,便把适才误帮黑熊之事说了。 马立克道:“师父,要不然,咱们跟过去瞧瞧罢。说不定还能帮上那三个人的忙。”木依丁也道:“不错。‘黑熊’那一伙强盗在这一带横行霸道,烧杀劫掠,十分可恶!只不过他们刀法厉害,咱们这些人又都不是他的对手。如今有师父这等中土来的高人在此,还怕这强盗做甚么?” 江浪略一沉思,目光在二人脸上一转,说道:“我答应教你们功夫,便是让你们能事事以侠义为重,扶危济困。最不济,也不得以武济恶,欺压良善。咱们师徒一场,希望你二人能记住这番话。” 马立克和木依丁躬身领训,齐道:“行侠仗义,扶危济困!弟子一定谨遵师训,不敢有违!” 连日来,江浪授艺之余,闲来也会偶尔将神拳门的一些门规说给这两位徒弟听。他原本口才不佳,自是讲不出甚么大道理,也只有照本宣科而已。 这时江浪听得二人居然说出“行侠仗义,扶危济困”的言语,微觉好笑,点头道:“好,咱们跟过去看看罢!” 三人沿着雪地上的脚印,在山中转来转去,又翻过了两座山坡,来到一座地势险峻的峭壁之下。江浪一抬头,便望见一条稍宽的山径直通南北,在这崇山峻岭之间,这条山径也算是难得之极的康庄大道了。 马立克伸手向前方道:“从此往南,再行两天,便到了后乌国境内啦。” 江浪一怔,略一凝思,问道:“从黑水镇往后乌国,有几条路可走?” 马立克道:“能通到黑水镇的,便只有这一条小路。别的便没有了。”木依丁也附和道:“是啊。当日我们二人带着沙吾提师兄躲到山里,便是从这条小路。那个末振将能找到这条路,他的手下定有熟悉这一带路径的人。” 看书罓小说首发本书 第46章 黑熊之死(四) 第46章黑熊之死 四十六、黑熊之死 江浪又问:“如果从哈萨克汗国的都城前去后乌国都城,是否要经过此处?” 木依丁摇头道:“决计不会!一来从这里会绕得太远,根本不顺路;二来这边的山路十分陡峭,装着行李和辎重的骆驼、牛羊都不好经过。师父你瞧,前面那一段山坡左边全都是万丈悬崖,一不小心,便会失足摔得尸骨无存。这等山路,连我们这些猎户等闲也不敢轻易攀越。” 江浪微微侧头,想了一阵,又问:“照你这么说,那末振将如果带兵前来,会走哪条路?” 木依丁一怔,伸手搔搔头皮,道:“他们那天夜里被师父打得屁滚尿流,便是从这里逃走的。按说后乌国的贼兵若想报仇,多半还是从这条路罢。” 江浪点了点头,皱眉不语。 马立克伸手向西首一处山峰遥遥一指,说道:“师父,其实那座大山后面还有一条相对宽大的官道,听说途中还有驿站呢,大队人马都可以骑马经过。一般的商队、官兵和行人多数都是从那里过境。只不过路途太远,我们黑水镇一带的乡民可不愿绕来绕去。” 江浪点了点头,心想:“想必哈克札尔当日出使后乌国之时,走的定然是那条官道。只不知末振将若然引兵再犯,会不会也肯舍近求远?” 三人边说边行。突然之间,江浪眼尖,远远便望见右前方一处山麓积雪之上躺着一个灰蒙蒙的身影。 江浪当即一摆手,示意二人噤声。他大踏步走到道旁,纵目眺望,登时便认出那灰影的颜色赫然便是先前黑熊的那身灰袍。他对马立克、木依丁道:“我先去看看。你们跟上!”二人应道:“是。” 当下江浪纵身跃起,疾逾奔马,一阵风般掠过雪地,向斜坡疾驰而去。霎眼之间,便已在数十丈外。 马立克和木依丁登时瞧得呆了。他二人虽曾多次见过江浪拔脚奔跑,飞檐走壁,却又几时见过这等高明的“浮光掠影”功夫? 江浪展开轻功,片刻间已到得山脚之下。只见雪地上仰面躺着一人,一动不动。那人胸前流出的鲜血把白雪皑皑的地面染红了一片。 到得近前,却见那是一具尸体。江浪自两个月前在太湖陷空岛上得公孙教主和花小怜二人分别传授江湖经验,知道一见到尸体,便须细细查看伤势,先行弄明死因再说。 这具尸体的死因却不须细探,显而易见。尸身的咽喉中赫然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深洞,脸面扭曲变形,两眼睁得大大的,死状甚是可怖。一望而知,必然是被人用一根细长的物事穿喉而死。 江浪游目四顾,在附近雪地上搜寻多遍,除了许多错杂的脚印之外,并无所获。显然,动手之人早已收回兵刃。 江浪自然也已认出,这具尸体便是适才那个灰袍人“黑熊”,只不过分别不久,他竟已恶贯满盈,变成了一个死人。 细细瞧去,这灰衣人果然生得极像一头野兽。 这人乃是一个四十来岁的虬髯汉子,面皮黝黑,腮边多须,连手掌上竟也露出毛毵毵的黑毛。他身材也是虎背熊腰。这等身形容貌,倘若在人面前一站,活脱便是一头狰狞可怖的大黑熊。 过了好一阵,马立克和木依丁方才气喘吁吁的奔到。二人未及站定身子,便即失声而呼:“啊,黑熊死啦!” 江浪又纵目在四周雪地上查看了一番。却见附近积雪上到处都是错杂的脚印和蹄印,竟似有数十人在此出现过。显然,决计不止适才那两男一女三个人。 而这些脚印蹄印却是有的通往左侧,有的通往右侧。 那就是说,从这些乱七八糟的蹄印,根本便瞧不出来,杀死黑熊之人到底是去了后乌国,还是去了黑水镇,甚至还留在这附近一带的群山之中。 江浪回思着先前那三人的兵刃和身手,心中惊疑不定:“黑熊显然是一个使刀的高手,适才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杀他之人,决计不是适才那三个人。而且,他是被一个武林高手以细长的兵刃硬生生的洞穿喉咙而死,并非死于寻常的刀剑。嗯,到底是甚么人如此厉害,竟从正面出手,以如此干净利落的手法杀死了黑熊?对了,难道是那三个人的帮手到了?却不知他们有没有拿回自己的包裹?” 马立克“呸”的一声,在地下吐了口痰,说道:“这该死的强盗,总算死掉了。黑熊生前可没少做坏事,料来死后也不会得到真主原谅的!” 木依丁道:“刚才师父说过,黑熊是抢了别人的包裹,这才被人家追杀。那些做强盗的,总有一天会有此下场。看来,用不着咱们师父动手收拾他了。” 江浪又把黑熊的尸体翻转一下,果见他身上空无一物,先前的包裹俱已不在。便对二人道:“黑熊抢走了别人的物事,那是千真万确。我记得刚才打斗之时,他身上确有两个包裹。现下包裹却不见了。或许是那三个失主夺回去了。” 马立克道:“师父,咱们现下该当如何?” 江浪望着黑熊的尸体,沉吟道:“我们汉人有句话,叫做‘人死万事空’;还有一句,叫做‘入土为安’。黑熊虽然不是好人,但他既已身死,便无所谓好人和坏人了。咱们先把他埋藏了罢!” 木依丁点头道:“师父的话果然有道理。人都死了,自然也不必跟他一般计较了。” 马立克低头想了想,也道:“不错。希望真主阿拉能原谅这个强盗。” 师徒三人将黑熊尸体安葬妥当,这才相偕返回。 他三人适才翻山越岭,寻人埋尸,耽搁了不少时刻。到得镇外岔路,已是黄昏时分,马立克和木依丁照例向江浪告辞,径自返回山中。 他二人是当地猎户,俱是孤儿,多年来相依为命,形影不离。他们的家便是附近山坡间的一只圆顶帐篷。 江浪独自一人回到镇上之时,天已昏黑。 他抬头望了望天上的半轮月亮,又望了望冰封雪盖的黑水镇,心中微微一动:“不知不觉之间,我已经来西域两个多月了。也不知小怜姑娘有没有查到长孙无垢这号人物。为甚么岳母大人在纸笺上的意思,我只须找到这个人,小昙便会有着落了呢?” 黑水镇所在的西域一带,地势高峻,气候严寒,加之不久前遭遇后乌国兵火侵袭,人心未稳,这时候,街道上已甚少有人走动。 正行之间,忽见前方灯光昏黄,只听得有人高声呼叫:“江兄弟。江兄弟!”却见一名老者提着灯笼,一阵小跑,奔向自己,正是赵德成。 江浪快步迎上,说道:“赵大叔,天这么冷,你还出来做甚么?” 赵德成笑道:“我在等你呢。你今天回来的这么晚,是不是那两个小子太笨,学不来你的本领,这才耽误得这么老半天的工夫?” 这些日子来,江浪已经和赵德成相处惯了,自是无话不谈。 他听了赵德成的打趣,摇头笑道:“那倒不是。马立克和木依丁都很聪明,又肯吃苦,他们的刀法和拳脚功夫现下都很不错。今儿我们有其他的事,这才耽搁了一会。你老人家找我有事么?” 赵德成低声道:“老汉是有点儿不放心。今儿镇上来了两伙客人,每一伙都有十好几个人呢!” 江浪一怔,微笑道:“这么说,孙掌柜客栈的生意岂不是要转好了?” 赵德成叹了口气,说道:“老汉便是专门来告诉小老弟你的,让你小心那些人。他们现下都住在孙家客栈。这回倒真如你所说,店里都住满了。” 江浪听得说得郑重,奇道:“有甚么不妥么?” 赵德成四下里望了望,在他耳边悄声道:“今儿我听客栈的阿富说,有一名客人在私下里向他打听‘中土来的白袍少年’消息,问东问西,神神秘秘,多半是不怀好意。那客人还暗暗塞了他一两银子,让他严守秘密,不准跟任何人提起,否则脑袋不保。阿富那小子和我平时交情很好,一有空闲,便找我喝上两杯。这事儿是他无意中跟我提起的,还让我千万守口如瓶。老汉思来想去,怕是小老弟的仇家到了,这才专门等你提醒一句。” 江浪心头一惊,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赵德成拍拍他肩膀,说道:“小兄弟,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这且不说。你还是从内地来的汉人,等你找到你媳妇之后,便会返回中原。小老儿这辈子是不可能回故土了。但是我很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回去。” 江浪胸间登时感到一阵暖意,说道:“赵大叔,等我找到内子,我夫妇带你一起返回中原吧?” 赵德成摇头苦笑道:“不必了。我赵德成是个鳏夫,这几根老骨头,可是经不起长途跋涉了。再说,我已经在黑水镇住得习惯了,还有我老伴的坟在镇外的墓地里埋着,我得守着老太婆,也不能再离开这儿啦!”顿了一顿,又道:“小老弟,我是个没本事的糟老头子,也帮不了你。但我知道,你是个正直善良的少年侠客,那些打听你的人,无论是敌是友,你都要自个儿心里有数。我回去了,你可要小心了。” 说着伸手拍拍江浪肩头,又提着灯笼,转身去了。 本书源自看书罓 第47章 残月之令(一) 第47章残月之令 四十七、残月之令 江浪回到孙家客栈,刚刚跨进院门,尚未入内,便听得大堂之中传出一阵阵喧哗之声。 他缓步穿过院子,走到门口,只见厅上灯烛辉煌,闹哄哄的,居然坐满了男男女女的客人。 那些客人有的斗酒猜拳,有的叫嚷催菜,有的埋头吃饭。几名店伙来回奔走,人人大起忙头,酒肉流水价送将上来。 饶是赵德成提醒在先,江浪这时一望之下,仍不禁大感意外。 这般酒客满堂、欢呼畅饮的热闹场面,他已经好久不曾见过了。 尤里吐孜汗见他呆立门口,照例满脸堆欢的迎了上来,说道:“江客官,今儿这么晚才回来啊?” 江浪微笑点头,道:“是啊。老板娘,看来今晚没有座位了罢?” 尤里吐孜汗抿嘴一笑,说道:“当真想不到。傍晚时分,陆陆续续的来了这么多客人,有好几拨人呢,连房间都挤满啦!”一侧头,低声道:“江客官,当真抱歉得紧。大堂是没有空座了。这样罢,您若是不介意,我亲自把晚饭送到你房间去,如何?” 江浪微笑道:“好罢。在哪里吃饭,还不是都一样。” 孙宏头戴灰色狐皮帽,身穿一袭古铜色绸袍直裰,俨然一副市侩气十足的店东模样。他低头端坐在柜台之后,滴滴笃笃的打着算盘,似乎正自算帐。这时听到江浪与妻子说话,微微抬起头来,向江浪点头一笑,又即低下头去,将算珠不住的拨上拨下。 江浪迈步穿过大堂之时,斜目望去,见四处座位上的客人或胡或汉,有男有女,老少皆有,甚至有张桌子旁还大剌剌的坐着两名青袍道士和两名光头和尚。这些人服饰也自不同,有的劲装结束,有的宽袍缓带,大都或腰悬、或背负着奇形怪状的兵刃。 但有一点相同的是,这些人多数身携兵器,即使个别空手之人,也自脸现傲色,顾盼自豪。以江浪走镖多时的眼光看来,这些人个个都是练家子模样。留心细看之下,却见有的粗眉巨眼,有的满脸横肉,竟无一个善相之人。 若说这些人是跟黑熊一般的山贼巨盗,倒也十分贴切。 又听得其中一桌汉人猜枚赌饮,喧声盈耳。而那几人的谈吐语气,赫然竟是江北淮泗一带的口音。 江浪乍闻乡音,忍不住向那桌上几人斜睨一眼,只见桌上围着八名粗豪汉子,均自背负着一双虎头钩。 烛光照耀下,虎头钩发出蓝印印的光芒,寒气逼人。钩头光芒互激,闪烁不定。 只听得其中一人拍桌叫道:“哈哈,老四又输了,快快喝酒!”另一人举碗而饮,一抹嘴巴,笑道:“喝就喝,这马乳酒多半喝不醉人,怕甚么?他奶奶的,咱们接连赶了这么多天的路,还折了不少兄弟,才来到这个又荒凉又偏僻的鬼地方。难得今儿有酒有肉,不必再住山洞和帐蓬,哪个不是他娘的憋了多时?老实说,我邓老四是故意输拳的。你可别忘了,输的才有酒喝,懂了吧?哈哈。” 先前那人笑骂:“怎么不喝死你个狗东西?”另外几人笑着起哄:“冯老三,既然邓老四不怕输,你俩干脆再来猜上两拳!” 于是那二人又“哥俩好”、“四季平安”、“五经魁首”、“八仙过海”的猜起了拳来。 江浪放缓脚步,本想听听乡音,顺便再听听这些中原豪客的来意。不料接下来这些人只是不住的喝酒猜拳,却不再提及别的话题。只是从几人话中约略听出,他们都是刚从很远的地方来到黑水镇的。而且那邓老四话中之意,路途上还死了不少同伙。 江浪暗自奇怪,难道他们跟自己一般,也是从中原间关万里,风尘仆仆的赶到回疆来的? 自己来西域乃是为了救妻子回中原的。这些人若然从中原远道而来,又是所为何事? 另外几张桌子旁多半为西域人氏,服色打扮却又形形色色,均自不同,显然这些人也不尽是同一部族的人。其中两桌更是胡汉同桌而食,而且相谈甚欢。 最奇的是,堂角暗处一张圆桌旁围坐的,竟然全是身披绿袍、颈围貂裘的劲装女子,服饰打扮全然一般无二。只不过一眼便能辨出,其中有一半是汉人女子,另一半则是西域女子。 这些女子却不似其他客人那般大呼小叫,只是安安静静的低头吃饭。别桌客人中颇有不少色迷迷的眼睛瞟来,目光只在其中三四名美貌少妇少女的脸上溜来溜去,更有两名粗豪汉子言语不清不楚,显得不怀好意。 这些女子却恍若不闻不见,甚至连头也不曾抬一下。 江浪眼观六路,四下里匆匆一瞥,便即悄没声的离开大堂,径自上楼而去,心中嘀咕:“一下子来了这么多江湖豪客,比赵大叔所说的人还要多,却是怎么回事?难道真像他老人家所说的,有的人是专门冲着我而来的?” 又想:“对了,今日那个大盗黑熊被一名武林高手穿喉格杀,莫非竟是这些人当中的一位干的?” 他从身边摸出钥匙,正自开锁,忽听得隔壁房门呀的一声开了,灯光下却见苗飞探出头来,向他招了招手,相邀入内。江浪正待开口说话,却见苗飞又竖起手指,摇了摇头,作个噤声的手势。 江浪登时会意,知道苗飞是不愿让其他客人看见自己进他房中。正待举步,却见苗飞隔壁的房门突然间也是呀的一声开了,白影一晃,一名身穿白衣的哈萨克少女双手掩面,边奔边哭,快步而来。 壁上油灯照耀之下,只见那少女正自哀哀痛哭,心情激荡之下,险些撞在江浪身上。后面房中一个男子声音叫道:“艾达娜,快回来!”随即脚步声响,又有两个人急步追出。 江浪早已侧身一让,躲过了那少女的身子。 便在这时,那少女也看清了江浪。她“啊”的一声,甚感意外,登时止步回身,伸袖拭泪,睁大一双海水蓝的美目,愕然道:“中原少年,怎么是你?”她这时已哭得双目红肿,问话之时,兀自带着呜咽之声。 江浪自也认出眼前之人便是日间在雪谷中遇到的三名哈萨克男女中的那个少女。他一呆之下,点头一笑,说道:“姑娘,原来你们也在此投店啦?” 那少女点了点头,忽然又泪如雨下,泣道:“我,我哥哥死啦。”江浪一惊,想起那个挥刀攻击自己的长脸青年,好像便是她哥哥,失声道:“你哥哥他,他死啦?他是怎么死的?” 便在这时,那二人已经停下脚步。其中一人正是沙吾提,而另一人赫然便是与江浪交过手的那个长脸短须的青年公子。 江浪又是一惊,定睛一瞧,确是那少女口中的“哥哥”。但此人明明一副龙精虎猛的剽悍样子,哪里像个死人? 那青年这才瞧清楚江浪的面貌,也感意外,一呆之下,随即哼了一声,伸手拉住那少女衣袖,说道:“艾达娜,先回到房间里再说!外面乱糟糟的,坏人太多。” 那少女艾达娜一顿足,怒道:“还说甚么,我要替哈克札尔二哥报仇。托尔根,二哥是被那些坏蛋所害,你到底怎么想?后乌国有甚么了不起的,你是不是怕了他们,不敢替二哥报仇?” 那青年叹了口气,道:“你放心,我们的兄弟,决计不会白白死掉的。艾达娜,这件事可不小,要好好谋划谋划。你别这样,先进屋再说罢。” 艾达娜泪流满面,泣道:“托尔根,我不相信哈克札尔二哥会死。他是那样勇敢,那样坚强,那样聪明,他是……” 那青年听得很不耐烦,不待她说下去,抢着道:“艾达娜,客栈中坏人很多,咱们还是回屋再说吧。沙吾提,先扶艾达娜进去!”后一句却是对在一旁垂手侍立的沙吾提所说。 沙吾提便伸手扶着艾达娜的右臂,低声道:“公主殿下,小人扶你进屋罢。”他向悄立一旁的江浪点点头,说道:“江浪少侠,你好。” 江浪也点头示意,说道:“沙吾提队长,你好。” 那青年听到二人对答,哼了一声,向江浪怒目而视,冷冷的道:“原来你便是中土来的少年江浪?听沙吾提说你那天晚上曾经击退过末振将的追兵,救了整个黑水镇,果然好本事!” 江浪微微一笑,默然不语。他心中已经隐隐猜出这个青年的身份了。 艾达娜用力一甩,摔脱了那青年的手掌,伸袖找泪,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江浪,问道:“原来是你,你的名字叫做‘江浪’。我二哥哈克札尔便是给你在一起喝酒才吐血而死的。是不是?” 江浪这时早已恍然而悟,眼前这二人果然是哈克札尔的弟弟和妹子,他正待回答,却听苗飞哈哈一笑,抢着说道:“你们的哈克札尔二哥乃是箭伤发作而死。当时我二人喝酒,他定要来我房中喝上两碗,是他自个儿寻死,却又如何怪到我们头上?” 艾达娜胀红了粉脸,眼中泪水盈盈,怒道:“你们明明知道我二哥受了伤,干么还让他喝酒?他,他是被你们俩害死的?” 我和有点问题,这章更新有所耽误。 本书首发于看书蛧 第47章 残月之令(二) 第47章残月之令 四十七、残月之令 苗飞双目一翻,抬头望着墙上的油灯,冷冷的道:“艾达娜姑娘,沙吾提队长难道还没给你说清楚么?那天可是令兄哈克札尔自个儿跑到我们房中要酒喝的,又哭又闹,劝也劝不了。他还叫嚷着要跟我们斗酒,看谁能喝。这可是有目共睹之事,当时客栈的老板娘和伙计、客人,还有沙吾提队长,不少人都瞧在眼里。姑娘可别胡乱责怪好人!” 说着伸手一拉江浪,待两人进了屋中,砰的一声,将门板重重关上。 艾达娜一呆,瞧瞧紧闭的房门,又瞧瞧满脸懊丧之色的沙吾提,一顿足,怒道:“你这个混蛋,当时你为甚么不劝阻哈克札尔?你这个卫士队长是不是罪该万死?” 沙吾提脸色大变,右腿一曲,单膝下跪,说道:“属下该死,请公主治罪!” 艾达娜右手皓腕一翻,白光闪处,已多了一柄精光闪闪的短刀,怒道:“好,你有亏职守,我先一刀杀了你这混蛋!”举起刀来,一咬牙,向他胸口刺去。 那青年忙即伸臂挡格,顺手夺过艾达娜手中的短刀,说道:“艾达娜,你不能杀沙吾提!我知道你跟哈克札尔兄妹感情最好,报仇心切。可是你别忘了,沙吾提是哈克札尔麾下的卫士队长,一直都忠心耿耿。我相信他是一位十分称职的哈萨克勇士。” 沙吾提抬头望着那青年,脸上充满了感激之情。 艾达娜哼了一声,恨恨的道:“这混蛋保护二哥不力,就是死罪。托尔根,你说我为甚么不能杀他?” 那青年托尔根微笑道:“哈克札尔虽然死了,但他临终前曾写过求援的信。信中还提到,沙吾提是个忠勇的卫士,如果不是他在后乌国拼命保护主人,杀出重围,哈克札尔压根儿便不可能活着来到这座偏僻的黑水镇。这件事情多半另有隐情,不能怪沙吾提。艾达娜,咱们还是先回到房中,再细细问个清楚罢。或许哈克札尔临死之前,还有其他未了的心愿呢?难道你不想听听?” 艾达娜侧头想了想,长眉一轩,说道:“好。沙吾提,今晚你要好好说个清楚,哈克札尔是怎么死的?他明明出使后乌国,乃是座上嘉宾,怎会被人一路追杀?哼,这次不替二哥报这个仇,我决计不回土耳克斯坦城!” 三个人一面说话,一面回到隔壁客房。 江浪和苗飞二人站在门内,动也不动,直到外面走廊上的三人相偕离去,方始对瞧一眼。 江浪低声道:“苗大哥,你果然料事如神,还当真让你给猜得八九不离十。只不过,怎地还有个哈萨克公主前来?下一步该当如何是好?” 苗飞以手支颐,侧头思索,忽道:“江浪,你该不会是瞧着这位娇滴滴的艾达娜公主美丽动人,一见倾心,起了邪念了罢?嗯,若是能有机会弄个哈萨克汗国的驸马爷做做,倒也不错。” 江浪听他话中之意,竟把自己当作好色贪淫之人,淡淡一笑,说道:“苗兄又在说笑了。天下的美女在所多有,难道还要见一个,爱一个不成?” 苗飞向江浪注目凝视,问道:“这等西域美女,又是个金枝玉叶的公主娘娘,你当真不动心?” 江浪淡淡一笑,道:“我已经有妻室了。” 苗飞略一沉吟,问道:“你觉得这位艾达娜公主有没有花小怜姑娘美貌?” 江浪没料到他竟会这般问,笑道:“应该是各有千秋罢。只不过,情人眼里出西施,我知道你十分仰慕小怜姑娘,自然会觉得她更美,对不对?” 苗飞哼了一声,仍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江浪,问道:“好一句‘情人眼里出西施’。看来在你江大少爷心中,世间最美丽的女人,一定是尊夫人鲍小昙姑娘吧?” 江浪点头一笑,并不答话。 在他心目中,论及容颜佳丽,这世上确无一个女子及得上鲍小昙。 苗飞凝望着他,忽然摇了摇头,喟然道:“不过话得说回来,这位美貌公主看来跟哈克札尔倒是兄妹情深,决计不假。反而是那个托尔根王子,自己的亲兄弟死了,毫无悲戚之意,却难掩窃喜之色。哼,甚至连假惺惺的装腔作势也懒得装一下,当真是个凉薄之辈。” 江浪本来不曾留意,听了苗飞之言,仔细回想,似乎托尔根王子的确如此。按说自己的兄弟亡故,念及手足骨肉之情,伤心落泪,才是人情之常。 他摇了摇头,问道:“我们该当怎么办?” 苗飞缓缓的道:“依计行事。” 江浪沉思片刻,又问:“对了,外面大堂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客人,不知道与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苗飞淡淡一笑,说道:“外面来的人看似乱七八糟的,其实只不过是两伙黑道上的豪客而已。说来也是事有凑巧,据我猜测,这些家伙多半与哈克札尔之事无关,但却极有可能与你有关。” 江浪奇道:“甚么,与我有关?” 苗飞的目光在他脸上转来转去,过了片刻,忽道:“江浪,哈萨克汗国宫廷之争倒没甚么大不了的。无非是斗智斗勇,胜者为王。我知道以你的侠义心肠,自是想帮一帮人品端方的哈克札尔那一派。此事却也不难,在苗某眼中看来,反而是你这次的麻烦倒是不小。” 江浪一怔,奇道:“我又有甚么麻烦?苗兄此话怎讲?” 苗飞尚未答话,忽听得隔壁房外有女子呼叫之声,江浪侧耳一听,便即站起身来,说道:“好像是老板娘给我送饭来啦。” 苗飞笑道:“江少侠,你的面子不小么?居然让这个风骚的老板娘亲自送饭?该不会她对你老弟有了意思啦?” 江浪摇了摇头,笑道:“我说苗兄,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把人都想得这般不堪?我江浪若是行止不端,贪恋女色,一见美女,便起这些龌龊念头,还算甚么堂堂男儿?咱们朋友一场,你也不必这般看我罢。”起身便欲开门。 苗飞不以为忤,哈哈一笑,叫道:“江兄弟,不介意请我大吃一顿罢?我还饿着肚子呢。对了,是在你房中还是在我房中,由你来定如何?” 江浪在房中四下打量,微笑道:“还是你房间干净,在你这里罢。” 说到这里,江浪不觉微感奇怪,这位苗三爷一个看似外表粗豪的汉子,偏偏腹笥奇广,抑且心思缜密,足智多谋,俨然一个小诸葛亮。更有甚者,自己每次来见他,客舍中总是收拾得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此刻细细瞧来,只见床头柜上的一只铜香炉中竟还点着一根深褐色的线香。青烟袅袅,淡雾空蒙。他鼻中闻到一缕幽幽清香,这才恍然:“看来苗兄当真是位雅士。” 江浪随手拉开房门,探出头来张望,灯光下果见尤里吐孜汗正自捧了一只托盘,袅袅婷婷的站在隔壁自己门外。 江浪一招手,说道:“老板娘,劳你驾把饭菜都送到这边苗三爷房中来,我要跟他好生共饮几杯。” 尤里吐孜汗一呆,随即格格一笑,说道:“那是再好不过。省得待会儿我还要跟苗三爷专门送酒菜啦。” 说着转身走进苗飞房中,将托盘中的酒菜摆上桌子。 苗飞望着酒菜,摇头说道:“才一壶酒,四个菜,压根儿便不够吃。老板娘,宝号的炙羊腿、肫牛腩,乳酒奶酪,只管摆上,总之多多益善。今儿晚上是江兄弟花钱请客,可不能替他省银子!” 尤里吐孜汗娇声笑道:“啊哟,苗爷你得多担待些。今晚小店里的牛羊也吃得差不多了,我们掌柜的已派人去连夜到山中乡亲家里采购去啦。暂时也只有这些饭菜,真的很抱歉!要不然,回头我把你的那份也送上来罢。” 苗飞双眼精光炯炯,淡淡的道:“不必了。老板娘说的也是实情,一下子来这么多客人,连客栈也招待不了。罢了,罢了。” 尤里吐孜汗又格格一笑,说道:“这些客人饭量都大得很。看样子都是远道而来的。”苗飞问道:“哦,都是些甚么人?”尤里吐孜汗摇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说到这里,她脸上一红,忽现懊恼之色,咬着嘴唇,哼道:“那些个男人,真不是好东西。色迷迷的,净是胡言乱语。” 江浪和苗飞对瞧了一眼,均知多半是客人中的个把无聊之徒见到这位老板娘肤色白嫩,甚有风韵,便即出言调戏起来。 待得尤里吐孜汗离去后,苗飞掩上房门,邀请江浪入座,低声道:“先说正题罢。你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晚?没甚么事吧?” 江浪道:“我在前面山谷中碰见哈克札尔的弟弟和妹妹了。对了,还有那个山贼黑熊,他被人杀死啦。” 两人对饮数杯。苗飞听江浪将下午雪谷之事详细说了,待听得黑熊之死状,略一凝思,皱眉道:“当今中原武林之中,只有清凉扇的第三十九招‘白虹贯日’,才能洞穿对手喉咙,一招毙命!” 江浪正自吃着面饼,听到这句话,登时张大了口,忘却下咽。 他自然想起,孙家客栈的掌柜,便是“清凉扇”的掌门人孙伏虎。 难道竟是这位孙掌柜杀了黑熊? 本文来自看书罓小说 第47章 残月之令(三) 第47章残月之令 四十七、残月之令 苗飞不待江浪再问,又道:“今儿一早孙掌柜便带着阿强和几个伙计去山里打猎了。他们回到店里还不到一个时辰。” 他说了这两句话,当即住口,笑眯眯的瞧着江浪。 江浪一怔之下,登时眼前一亮,侧头一想,低声问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黑熊十之八九是死于孙掌柜之手。只不过单凭一处伤口,会不会太过武断?还有,据我所知,他二人无冤无仇,孙掌柜为甚么会杀黑熊?” 苗飞瞧了他一眼,道:“你的两位徒弟是不是跟你说过,‘黑熊’一直对孙家客栈还是比较客气?从来不敢招惹?” 江浪点头道:“是啊。听说黑熊一伙人从来不敢到客栈撒野,而且连一文钱的银子也不敢赊欠。说起来倒还常常关照客栈生意。按说他二人并无恩怨,孙掌柜怎会这时候杀他?我只道是那个托尔根王子和艾达娜公主的帮手到了,黑熊被杀,多半是其中的一位高手所为。这样才合情合理。” 苗飞冷笑道:“合情合理?今儿我一直在客房蒙头睡觉。适才这兄妹二人带着一干手下前来投店,凑巧又住在我隔壁。自始至终,他兄妹的一举一动,我倒是听得清清楚楚。那个托尔根王子上楼之时还不断咒骂,他的包裹根本便没有找回!” 江浪一惊,道:“你是说,他们压根儿便不知道黑熊已死?” 苗飞淡淡的道:“适才那个托尔根还怒气冲冲的吩咐他的手下,一定要生擒黑熊,夺回包裹。” 江浪想了一想,皱眉道:“看来黑熊之死确与他兄妹无关。”顿了一顿,又问:“会不会是其他门派有类似的功夫?还有,西域这一带也有不少高手,说不定是他们杀死黑熊的?” 苗飞摇头道:“中原武林功夫门派众多,各门各派,均有所长。但真正能以这般手法击毙黑熊这等使刀高手,而且干净利落对穿其喉咙的,却也不多。论及拿捏之准,力道之强,手法之精,自当首推江西九江府‘清凉扇’派独家绝技中的‘白虹贯日’。至于其他门派的武功招式,就像少林派的‘一苇渡江’,青城派的‘江河日下’,辽东胡家的‘大翻云手’,长安端木世家的‘云横秦岭’虽然也是专门攻击敌人咽喉的路数,但也无非是见血即止,一般不会刺得这么深,这么透,甚至贯穿至后颈。因此照你适才所形容的黑熊死状,决非这些门派的家数。” 说到这里,喝了一口酒,续道:“至于西域一带的武林高手,虽然也着实不少,其中以使弯刀和金刚杵的最多。据我所知,他们如若想杀黑熊,一刀砍死便是。却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定要硬生生的击穿其喉?” 江浪听苗飞娓娓道来,纵论天下各派武功,当真是“如数家珍”,心中大为钦佩,当下右手大拇指一翘,啧啧赞道:“佩服,佩服。苗兄,你懂的东西当真不少,不愧为卫八太爷帐下的军师。小弟若能常常跟你这位当世高人在一起,多聆教益,真不知该有多好?” 苗飞听到这句话,眼中一亮,闪出异样的神采,忍不住脱口而出:“当真?你当真喜欢多跟我在一起?” 江浪笑道:“当然啦?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真的很喜欢跟你在一起。” 他这句话确是由衷之言。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虽然这位苗三爷一直神出鬼没,冷傲孤僻,甚至性子喜怒无常,不近人情之至。然而不知为何,江浪自从听了花小怜之言后,便对此人信任有加,到得后来,竟尔变得日渐倚赖。 有时候,江浪自己也莫名其妙,只觉得跟这个粗豪丑陋的虬髯汉子在一起,无话不谈,颇足畅怀。即使被他抢白和呵责,甚至冷嘲热讽,心中竟也不以为忤,反而不自禁感到一阵温馨。 这等信任和倚赖的感觉甚是奇异,他自己也不知所云。 难道这便是所谓的“意气相投”? 苗飞轻轻将碗筷一推,背脊在椅上一靠,双目凝视着他,忽地低低一笑,俯下了头,轻声道:“你是不是想不明白,明明孙掌柜带着人去山中打猎,为何竟会对黑熊痛下毒手?” 江浪也扒了最后两口白米饭,放下碗筷,一抹嘴巴,说道:“是啊。这二人之间并无深仇大恨。既便凑巧他们在山中相遇,也未必定要突然翻脸,陡施杀手。嗯,难道是为了那两只包裹?或许另有特别原因?” 苗飞抚须微笑,目光中殊有赞许之色,说道:“你能这么推断,虽不中,亦不远矣。江湖凶险,凡事不可只看其表,更须细究其里。”顿了一顿,又道:“黑熊之死,乃是小事,不足为怪。奇怪的是孙伏虎究竟为何要杀他?难道当真是为了托尔根王子和艾达娜公主的那两只包裹?” 江浪微微点头,凝神思索。 苗飞忽道:“江兄弟,黑熊之死和那只包裹的下落先放一放,咱们静观其变即可。你也别再想这些了。今晚我请你过来,是另外有事相告。花姑娘今儿派人送信来,一共有两个消息。我获悉之后,便一直等你回来。” 说到这里,瞧了他一眼,微笑道:“另外,我也刚刚探听到哈萨克汗国的一个消息。当然,或许你已经知道了。” 江浪听说花小怜有讯息送到,登时眼睛一亮,说道:“太好了。小怜姑娘终于有消息啦!她还好吧?是不是已经查到长孙无垢的线索了?都是些甚么消息,快说出来罢。” 苗飞微微一笑,缓缓说道:“轮台城,摩天堡,莎车城,黑水镇,这是西域的四处所在;屠大千,谢守信,长孙无垢,这是三个人名;其中尤以‘长孙无垢’最为重要。其实你只要找到这三人中的一位,便不难查探出尊夫人鲍小昙姑娘的下落。是也不是?” 江浪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岳母的纸笺上确是这么写的。四处地名,三个人名。难道小怜姑娘全都打听出来啦?苗兄,别卖关子了。你快告诉我!” 苗飞摇头笑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些日子花姑娘飞鹰传书,动用本地黑白两道的豪杰东打听,西寻访,这才短短数日,便已经打探到一些线索。而且,相信不久便会有进一步好消息。” 江浪奇道:“你是说黑白两道?小怜姑娘只是一个云南摆夷女子,虽然身为中原水天教总管,却又如何能号令这西域黑白两道的豪杰之士?” 苗飞瞧了他一眼,伸手入怀,摸出一物,隔着桌子递到江浪面前。 烛光之下,江浪见是黄澄澄的一块铁片,凝目细瞧,又见那铁片几有茶杯大小,形如一钩弯弯的下弦月,竟似是纯金所铸。 他满脸迷惘之色,问道:“这是甚么?” 苗飞缓缓说道:“此物叫做‘残月令’。西域一带,若然论及威望之隆,能够跟‘卫字大红灯笼’分庭抗礼的,便是此物。给你,拿去好生瞧瞧。” 江浪伸手接过,果觉那块“残月令”沉甸甸的,手工考究,雕刻精致,宛然一弯金色月亮在手,端的是璀灿华美,闪闪生光。 苗飞微微一笑,道:“这块‘残月之令’的主人叫做‘冷月宫主’。对了,冷月宫的名字,你在中原也该没少听过吧?” 江浪一凛,登时想起中原武林传说中的“冷月无声,水天一色”那句话来,便即冲口而出。 苗飞微笑道:“不错,‘冷月无声,水天一色’!‘冷月宫’多年前便与水天教齐名中原武林,数十年来,无人敢与之争锋。只不过据我所知,至少有十五年了,冷月宫的人几乎没一个在江湖上现身过。是也不是?” 江浪道:“是啊。我听中原武林的朋友们提起‘冷月宫’,大家都觉得很神秘,也很可怕。至于如何可怕,我便不知道了。”说到这里,忽然将手中那枚“残月令”举在烛光前,但觉金光耀眼生花,又道:“你说这叫做‘残月令’,残月,冷月,难道两者有关系?” 苗飞微微点头,说道:“不但有关,抑且是大大的有关。” 江浪盯着他脸,并不接口,静待他说下去。 苗飞瞧了他一眼,续道:“江湖上众所周知,昔日的冷月宫主是一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风尘奇人。然而当今之世,见过其真面目,识得其姓名的,却已寥寥无几。当年他老人家游戏风尘,神通广大,威名之盛,犹在水天教主、飞天魔王、毒龙尊者等人之上。因此,江湖上方才有了‘冷月无声,水天一色’的传说。”说到这里,又即住口。 江浪忍不住问道:“但是我听说冷月宫的门下已经有十五年不曾在中原武林中出现了。莫非他们的人都迁移到了西域?” 苗飞摇头道:“非也!不是迁移到了西域,而是冷月宫主他老人家压根便是西域本地人氏。”他见江浪伸手搔头,脸现迷茫之色,微笑道:“其实道理很简单。当今之世,中原武林名头最响的首推‘水天教主’,西域一带最厉害的自然是非‘卫八太爷’莫属。但若相较这位喜欢漫游天下的武林异人而言,前两者只怕仍然有所不及。这些年来,当真做到‘打遍天下无敌手’,同时连蒙古、西藏、关外、西域等地练武之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相信也只有这位最神秘的‘冷月宫主’前辈了。” 本部小说来自看书惘 第48章 墓地刀影(一) 第48章墓地刀影 四十八、墓地刀影 江浪只听得倒抽一口凉气,喃喃的道:“天下竟有这等了不起的奇人。你的意思是,这位老前辈不但在中原名头响亮,在漠北和塞外等地也同样无人能及。那,那他岂不是成了‘成吉思汗’了?” 苗飞淡淡的道:“成吉思汗也只不过仗着铁骑兵甲之利,灭国无数,‘一将功成万骨枯’,掠地屠城,草菅人命而已。这位前辈却多半是仁侠高义,除暴安良,与人为善。他老人家每到得一处,便即亲自登门拜访,相约当地的习武之士切磋比划。只有对天下那些罪大恶极、天所不容之徒和贪官恶吏、土豪巨寇,他老人家才会出手收拾。因此,许多欺压百姓的奸恶之徒,天不怕,地不怕,连皇帝老儿都不买他的帐,但一听说‘冷月宫主’之名,无不心惊胆落,怕得要命。” 江浪听到这里,想起那位“冷月宫主”的雄姿英风,侠肝义胆,不禁双眼发亮,悠然神往,仰起头说道:“想不到天下竟有这等奇人。能令世界上的坏人怕到这个份上,当真是神人也。” 苗飞笑道:“你手中的这枚‘残月令’,便是他老人家的信物。普天之下,也只有不超过三枚。寻常百姓多半都没听说过此物,见了倒也没甚么。但若是那些鱼肉百姓、穷凶极恶的恶人见了,那可要比见了黑白无常、十殿阎王还要怕得要命。哈哈。” 江浪道:“我明白了。小怜姑娘手中定然有一枚残月令,这才使动了西域的这么多豪杰之士。” 苗飞点点头道:“不错。中原武林的‘英雄贴’你该听说过罢?道理也是一般。花姑娘只须写好一些打听长孙无垢等人名的信札,盖了‘残月令’印章,‘飞鹰传书’即可。只要是西域一带的成名人物,每人一份。放眼当今之世,以冷月宫主的威名,还没有哪个敢不买账的!” 他顿了一顿,续道:“再说,天下受过冷月宫主恩义之人委实不少,自也不乏知恩图报的。其实收到这份信笺之士,只是帮忙打听消息而已,举手之劳,便可令鼎鼎大名的冷月宫主欠自己一个小小人情,何乐而不为?” 须知数十年来“冷月宫主”行侠仗义,扶危解困,只有他老人家去帮别人的忙,鲜有求人之事。今次也只不过飞鹰传书,寻消问息而已,因此一众书信到处,应者云集。 当此之时,除非西域诸地并无屠大千,谢守信,长孙无垢等三人,否则只要是有头有脸、有名有姓的,料来不出数日,便即查到其下落。 江浪弄明白其中关窍,伸手摩挲残月令,眼睛越发的亮了,问道:“这等好东西,怎会到了你手中?啊,对了,你家卫八太爷手下有‘七色灯笼使者’,难道这位冷月宫主他老人家手下也有甚么‘冷月使者’不成?” 苗飞斥道:“甚么‘冷月使者’?你这家伙胡说八道,真是异想天开。冷月宫主自有其得力手下,多年以来,可不曾听说过‘冷月使者’。” 江浪被他一顿数说,讪讪的很有些不好意思。 苗飞摇了摇头,横了他一眼,道:“看清楚了么?还给我罢。”说着伸手过来。烛光之下,江浪见他手掌并不甚大,但黑毛茸茸的,甚是粗糙,倒似戴了一只熊掌也似的手套一般。 他将那枚“残月令”放在苗飞掌中,突然举起碗来,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喟然叹道:“除暴安良,赏善罚恶。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自当如是也。唉!”言下对那位“冷月宫主”充满了不胜仰慕钦敬之情。 苗飞脸有异色,向他凝视片刻,微笑道:“原来淡泊自甘、与世无争的江大掌门,竟也会有如此豪情胜慨,倒也难得。”将令牌放入怀中,收敛笑容,又道:“看来你很想见一见这位前辈高人,对不对?只不过,‘冷月宫主’他老人家乃是不世出的世外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世俗之人想要见他一面,委实不易。” 江浪摇头叹道:“当然啦,似这等前辈高人,自是可遇而不可求。记得先师在世之时曾经说过,人生于世,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其实我真正佩服的并非这位老前辈的盖世神功,而是他惩奸除恶、替天行道的侠义行径和菩萨心肠。” 苗飞默然半晌,说道:“至于这枚‘残月令’如何落入我手中,暂且不便奉告。啊呀,我怎地跟你罗里罗嗦,尽说些不相干的闲话,还没提到正题呢。这全都怪你,问东问西的,老是胡乱打岔。从此刻起,你只管听,不许问,明白了么?” 江浪见他突然发起脾气来,暗暗好笑,心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花姑娘竟能使动西域一带黑白两道的豪客,随便一问。你却拿出‘残月令’,又说起冷月宫主的来历,却来怪我。”便点了点头,道:“好,你说,我听。” 苗飞又横了他一眼,不知道想到甚么,又低低一笑,俯下了头,轻声道:“花姑娘到处飞鹰传书,以十三张带有‘残月令’印章的西域信札遍示各地黑白两道的人马,助你打探消息。此次得到的两个消息内容是:其一,最近中原武林发生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那便是原本放在河南少林寺‘藏经阁’的那份‘乌孙藏宝图’被人盗去了;其二,后乌国的相大禄大人极有可能跟长孙无垢有关系。而我得到的消息是,哈萨克汗国的十万大军已经南下,估计五日之内,便会到达与后乌国的边境一带。其中先锋大将,你猜是谁?” 江浪接连听到几个惊人的消息,数度欲言又止,强自按捺,这时听到苗飞询问,忙道:“这些消息都是真的么?怎么可能有人会在少林寺中偷窃了那份柳大侠交托的‘乌孙藏宝图’?少林派乃天下第一大派,高手如云,而且‘十八罗汉’的‘铜人阵法’更是名震天下,罕有敌手。这,这怎么可能?” 苗飞淡淡的道:“高手如云又怎么了?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更何况事发之时,少林寺罗汉堂的‘十八罗汉’压根儿都不在寺中,好像凑巧是去了姑苏虎丘。听说那一伙黑道高手夜闯少林古刹之时,又是易容,又是迷药,又是声东击西,又是里应外合。总之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如其来。少林众高僧一时猝不及防,尽皆给攻了个出其不意。后来虽然杀了不少人,也捉了不少人,但最终还是让一干闯寺盗图的家伙得手之后,都逃得无影无踪了。” 江浪直听得瞠目结舌,伸手搔搔头皮,道:“当真有这等奇事。那中原武林岂不是乱成一团了?” 苗飞摇头说道:“个中详情如何,那也不得而知了。本来中原武林乱与不乱,咱们身在万里之遥,爱莫能助。这个消息告不告诉你,原也无关紧要。但是今晚客栈中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中原黑道豪客,我总觉得,此事或许与你有关。不可不知,不可不防也。” 江浪吃了一惊,问道:“原来外面大堂中的那些中原来客,全是绿林盗贼?” 苗飞双眼微眯,道:“这些家伙均非名门正派之士,一眼便知。江兄弟,你该不会连这一点也瞧不出来罢?” 江浪回思适才在大堂中所见众人,果然多半都不似善类,原来却是江湖上的旁门左道之士。 苗飞又道:“据我推测,多半那份‘乌孙藏宝图’已经在江湖之上泄露出来。这些黑道中人万水千山的到来,便是来寻宝藏来啦。” 江浪将信将疑,问道:“当真?这些人全是来西域寻宝藏的?” 苗飞不答,续道:“古往今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世上的男男女女,又有几个不爱钱财的?大堂之中的那些中原来客若非来寻宝藏,难道个个都像你江少侠一般,跑到西域解救自己老婆来啦?” 江浪笑了笑,寻思片刻,又问:“苗兄,这些都是你自己所猜的,还是打听出来的?” 苗飞瞧了他一眼,道:“是我自个儿猜的。” 江浪问道:“那你适才所说的与我有关的麻烦,便是指此事么?” 苗飞点头微笑,道:“不错。” 江浪心头一阵迷糊,摇头道:“我不明白。既然你猜测他们是来寻宝藏的,我身上又没有宝藏,怎地便与我有关,而且麻烦不小?” 苗飞悠然道:“据我推测,多半这些绿林盗贼得到的藏宝图中指示,当年那份乌孙王室复国的宝藏便埋藏在西域一带的某一座山中。今晚你所见的那些黑道豪客,只不过是这些人当中的一小部分而已。若是我猜得没错,这一带不少地方都还会陆陆续续的涌来寻宝之士。” 说到这里,瞧着他眼睛,缓缓道:“人家来寻宝,本来也不关你的事。但是我总觉得此事大有蹊跷,其中多半会有来追杀你的人。你可别忘了巨人雷奴之死,还有你去寒山寺途中被行刺,以及你在贺家庄数度被人暗杀之事。” 江浪越听越奇,说道:“苗兄,这个,这个也太不可思议了吧?我在中原的经历,你怎会这么清楚?难道小怜姑娘全都对你说了么?” 自幼爱读路遥先生的巨著《平凡的世界》,凑巧最近同名电视剧热播,颇为震动。先生写人生,影响了许多人。书中许多言论,本人更是奉为圭臬。在此利用江浪传奇“作者的话”这个平台假公济私的替我的偶像路遥先生宣传一下他的作品。建议读者朋友们看看原著和同名的电视剧。中国的年轻后生们生存之路多艰,武侠小说中有郭靖、杨过、令狐冲、金世遗等,而现实小说中便是孙少安、孙少平这对苦命而坚强的兄弟了。 至少,那要比当今流传的网络小说更能让读者受益的了。(另外,因为看这部《平凡的世界》,作者的江浪传奇更新会稍微变慢些,抱歉。) 本部小说来自看书罔 第48章 墓地刀影(二) 第48章墓地刀影 四十八、墓地刀影 苗飞淡淡一笑,道:“当然。不过这些多半是我自个儿的猜测,至于有何所据,却也不便奉告。总之你须得小心在意,以不变应万变即可。再说,你有混沌神功护体,又这么能打,凭他们这几块料,若真敢明刀明枪的对付你位神拳门掌门人,决计也讨不到好去。只不过,我有些担心你这个人忒也老实,须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总之,咱们也不能过于托大。” 江浪听了这话,心头不禁一凛,点头不语。 便在这时,忽听得门外脚步声响,却是店小二阿强收拾饭桌来了。原来他二人不知不觉之间,竟已谈到深夜。 苗飞随意的问了大堂酒客之事。阿强言道,一众客人食罢晚饭,俱已回到后面的客房歇了。 江浪始知自己所住小楼的后面原来另有一排客房备用。那些房间并不常用,只有来了大队人马之时,方才打扫使用。 待得阿强收拾完毕,端了杯盘离去之后,苗飞又掩上房门,对江浪道:“江兄弟,小镇上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各路人马,情势自必有些复杂。还有,关于那位复姓长孙的后乌国相大禄大人,既然跟长孙无垢同姓,又是汉人,两者或许会有些瓜葛。而且,本地武林朋友在回信中提及,此人曾经跟着当今后乌国的昆弥,亦即那位后乌王一起纵横大漠和草原多年。更巧的是,他还曾经在轮台城,摩天堡,莎车城等地住过。” 江浪问道:“甚么,小怜姑娘连这个也打听出来啦?” 苗飞甚是得意,笑道:“此之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是也。无巧不成话,若非哈克札尔当日提及这位后乌国的开国功臣,当今国丈,我……小怜姑娘也决计想不到会对这位长孙大人详加查究。哈哈。” 江浪又惊又喜,那“轮台城”、“摩天堡”、“莎车城”等地均是公孙教主让他熟记的几处地名。他正待一处处的前去寻访打探,浑没料到,花小怜竟已另行想到办法。 须知那位长孙相大禄既然曾在这些地方住过,多半便会识得“长孙无垢”。即令他二人非亲非故,多半也曾有过交往。倘若能从这个人口中打听出“长孙无垢”其人,自己便可免却不少跋涉之苦。 毕竟西域一带,复姓长孙的人也不会太多。 苗飞见他脸有喜色,淡淡一笑,道:“你若还有甚么疑团,不妨暂时先存着吧。待到此间事了,咱们一起去后乌国相大禄府中走一趟,当面向这位长孙大人打听便是。对了,我适才问你,哈萨克汗国大军的先锋大将是谁,你能否猜得出来?” 江浪一怔,低头沉思,过了片刻,忽地眼前一亮,伸手指了指隔壁房间,问道:“莫非是那个托尔根王子?” 苗飞连连点头,笑道:“不错。此人其实也算是一个人才,有勇有谋。他担心会打草惊蛇,先行带了少数随从来镇上打探虚实。我估计他的先锋部队相距此镇决计不会太远。” 江浪侧头想了一阵,问道:“他的来意,难道跟你当日所猜的一点不错?” 苗飞沉吟不答,径自走向床边,俯身从里床包袱之中取了两条黑纱布,将一条蒙住自己口鼻,又将另一条递到江浪面前。 江浪奇道:“干甚么?” 苗飞道:“咱们去一个地方。我也很想印证自己猜测的对不对?” 江浪心中一动,伸手接过那黑纱巾,依样蒙住自己半张脸。 苗飞蹑足来到门口,侧头附耳倾听,过得半晌,回到桌边,吹灭烛火,低声道:“走廊和楼梯口等处有不少哈萨克武士巡逻,不便外出。咱们从窗口跳上房顶,别忘了关窗户。走罢!”轻轻推开窗格,身子一晃,便从窗口中翻了出去。 江浪跟着跃了出去,顺手关窗。待到跳上房顶,淡淡的月光之下,只见苗飞瘦削的身子悄立屋顶,正居高临下的眺望着客栈各处角落。 其时已近子时,客栈中静悄悄地没半点声息。 但以江浪的目光看来,自然察觉到院子中各处巡逻的卫士,他登时省悟:“原来托尔根兄妹已将客栈这栋楼包下了。除了我们这些先行入住的客人外,后来的那些人尽皆被孙掌柜夫妇安排到最后面的那排客房中去了。” 苗飞右手一扬,向江浪打了个手势,便即一溜烟般跳下屋顶,犹如一只大鸟般飘落店外街道上。 江浪暗赞:“好轻功!”眼见屋顶积雪甚厚,却也不敢践踏出声,惊动旁人。当下见样学样,足尖着力,一个“流星横空”,轻飘飘的掠出店外。 二人并立在寂无人影的长街之上。苗飞望了望头顶的半轮月亮,低声道:“走罢,镇外,墓地!”江浪一怔之下,登时恍然大悟,点头不语。 两人各自展开轻身功夫,在冰雪之上奔行如飞,片刻之间,已到得黑水镇外的墓地之中。 苗飞径自走到一座长方形的石丘坟墓旁,弯腰俯身,细细检查。 长空万里,一碧如洗,月光映着雪光,将十余座哈萨克人新墓的周围情势照得清晰非常。只因是雪后所埋,并无冰雪覆盖,裸露在外的沙石土块,与其他的旧墓迥然有异。 江浪瞧了好一阵,纵目眺望,不见异状。冷月当空,银光遍地,四下里唯有墓影重重,远山寂寂。 其时乃是子夜时分,他二人身处阴森森的墓地,万籁俱寂之中,饶是艺高人胆大,却也不禁均有栗栗自危之感。 又过了一阵,江浪忍不住道:“苗大哥,墓地并无不妥,也没有人动过手脚。看来你这次猜得也未必准确。” 苗飞淡淡一笑,摇头道:“你别忘了,那位西域的公主娘娘不依不饶的纠缠不休。若然你是托尔根,你会怎地?” 江浪想了想,踌躇道:“那也只有等到他妹妹睡着了,这才出来动手……”一言未毕,忽听得背后远处隐隐响起踏雪之声。 二人对望一眼。苗飞微笑道:“要来的总会来的。先躲躲,瞧个究竟再说吧。”扯着江浪的衣袖,迅速离去,弯腰躲在不远处一片埋葬汉人的坟地之中。 过不多时,冷月之下,只见十余条人影快步如飞的奔到墓地,停在那座坟墓之前。当先一人四下眺望,眼见并无人影,低声道:“波塔,这里便是哈克札尔王子的坟墓。” 另一人接口道:“好。大家动作要轻点,待会儿还要恢复原状。动手!” 江浪早已听出先一人的声音果然便是沙吾提,忍不住打量了身旁不动声色的苗飞一眼,心想:“又让你给猜对了。” 但听得一阵铲土翻石之声,一干来人挥动铁锹,挖掘下去。 江浪探头张望,见这些人玄衣劲装,腰间带刀,身手矫健,一看打扮,果然俱是哈萨克武士。 旁边有两人并肩而立,显是武士头目。江浪伸长头颈,月光下瞧得清楚,其中一人乃是沙吾提,另一人却是日间与托尔根联手攻击自己的那名碧眼黄须的中年汉子。 苗飞见江浪神色有异,凑在他耳边低声问道:“怎么了,你认识沙吾提身边的那个家伙?” 江浪低头道:“这人便是下午跟我动手的另一个哈萨克高手。他的刀法要比托尔根厉害得多,出手十分老辣。” 苗飞远远向那中年汉子打量了一眼,沉吟道:“这人的服饰打扮跟沙吾提一模一样,多半是托尔根王子身边的亲兵队长。” 一众哈萨克武士七手八脚,过不多时,便将那座坟墓挖掘开来。 那中年汉子取出火折点亮一个火把,弯腰俯身,往尸体脸上一照,神色郑重,用哈萨克话道:“果然是哈克札尔。嘿嘿,想不到这位二王子英雄了得,乃是我哈萨克汗国第一流的人才,却英年早夭,惨死于边陲小镇,埋骨在如此荒凉的所在。唉,真是有点可惜!” 沙吾提也叹了口气,道:“波塔,你居然不信我的话,定要亲自过来瞧瞧。现下,你该相信哈克札尔王子是真的死了吧?” 那中年汉子波塔又将火把凑近一照,确认无误,点头道:“好了,已经验明确是二王子殿下。大家把他的坟墓再恢复原状罢。” 他话声甫落,便听到一人叫道:“且慢!”脚步声响,又有三人快速踏雪而来。 波塔和沙吾提见是托尔根王子,带着两名亲兵驾到,急忙迎将上前。 托尔根向波塔点一点头,道:“你和沙吾提留下陪我。让大家先回避一下!”波塔应道:“是,殿下。”转过身来,向众武士道:“大家立即散开。没有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三十步之内。” 众武士齐声道:“是!”散作扇形,顷刻之间,已远远退开。 一时墓地之侧,只有托尔根王子与波塔、沙吾提三人。 托尔根道:“我总觉得哈克札尔不会这么轻易死掉。还是亲自过来瞧瞧,这才放心!” 说着便将火把夺过,径自走到尸体旁,细细查看一番,皱眉道:“沙吾提,哈克札尔贵为我哈萨克汗国的二王子,葬礼怎能如此草率?怎么他身上的衣服还是血迹斑斑的战袍。虽然依着本族的规矩习俗,遗体就地埋葬,却也须清水净身、修饰整容、白布缠绕,你们这样胡乱安葬主人,实在太过简陋啦。” 看書惘小说首发本書 第48章 墓地刀影(三) 第48章墓地刀影 四十八、墓地刀影 沙吾提脸上露出惶恐之意,右膝下跪,说道:“黑水镇一无所有,后乌国的敌兵随时杀过来,小人仓促之下,没、没能想得周全。请三王子降罪!” 托尔根哈哈一笑,伸手扶起,说道:“沙吾提,当时事急从权,怎能怪你?嗯,不错,你很能干,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小王一定会禀明大汗,升你的官儿!这样吧,你的主人既然死了,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办事罢。” 沙吾提喜出望外,又即跪拜,大声道:“多谢三王子。小人一定誓死效力,忠心不贰。” 托尔根笑道:“起来罢。对了,回到土耳克斯坦城之时,你须将哈克札尔在后乌国所做的丢脸之事详细禀明我父王。明白了么?” 沙吾提道:“属下明白。” 托尔根微微点了点头,双手拥紧貂裘,瞧着地下的尸体,道:“冰天雪地,天气还真是冷得厉害。波塔,稍后你亲自监督,让他们把哈克札尔的尸体再行埋葬妥当。记住,一定要恢复原状,不可让人知道咱们来过!” 波塔应道:“是!此事不劳王子殿下费心。外面实在太冷,请三王子先行回去歇息。” 托尔根哈哈一笑,道:“好罢。不过,小王心情甚好,再冷些也没甚么。波塔,明日艾达娜可能会带上祭品前来吊唁。大家须得小心应对,别让她起了疑心。你们俩听明白了么?” 波塔和沙吾提一齐躬身道:“请三王子放心。” 便在这时,波塔突然脸色一变,刷的一声,拔刀出鞘,叫道:“前面有人!大家快来保护三王子!” 说着一个箭步,窜了过去。 托尔根脸色大变,一呆之下,当即拔刀出鞘,快步奔去。 沙吾提急跃而前,也即执刀抢上,卫护托尔根。 只听得刷刷刷刷,拔刀之声不绝,一众武士尽皆闻声奔近,纷纷围了过去。 顷刻之间,来人被围在墓地之中,四面八方,俱是重重刀影。 托尔根和沙吾提快步奔到近前,只见波塔手中长刀本已对准一人,忽又忙不迭的收起,躬身行礼,呆呆不语。 月色下却见一个苗条的身影踏雪而来,缓缓走近,长身玉立,纤腰细细,脸上充满了愤怒之色,赫然便是哈萨克汗国的艾达娜公主。 只见两名黑袍武士,各自手按刀柄,一左一右,不即不离的跟在她身后。 托尔根又惊又慌,一怔之下,心念电转,随即还刀入鞘,含笑道:“原来是你,艾达娜。”走上前去。 艾达娜退了一步,刷的一声响,拔刀出鞘,脸如严霜,喝道:“站住!别过来!” 刷刷两声,刀影闪闪,却是那两名随从武士见公主拔刀,也即弯刀出鞘,刀尖对准托尔根。 托尔根向蜂拥而来的一众武士一摆手,喝道:“混蛋,都给我滚开了。谁也不得对公主无礼。波塔,谁让这些家伙过来的,通统滚开!” 波塔又伸手打了个手势,一众武士尽皆散开退下。 艾达娜哼了一声,并不因众武士退开而放松了戒备之意,只是一双海水般的俏眼睁得大大的,目光在托尔根、沙吾提、波塔三人脸上缓缓横扫过去。 托尔根勉强一笑,道:“艾达娜,冰天雪地,深更半夜,你跑到这里做甚么?” 艾达娜怒目而视,冷笑一声,道:“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是。托尔根,冰天雪地,深更半夜,你又跑到这里做甚么?” 托尔根摇了摇头,微微一笑,道:“你刚才不是都已经看到了么?干吗还明知故问?”顿了一顿,又问:“你不是已经睡了么,怎么又起身啦?” 艾达娜愈加愤怒,冷冷的道:“托尔根,你真是卑鄙无耻。竟然在我的茶水中下迷药,害得我昏睡过去。幸亏另有高人把我弄醒,还告诉我你的所作所为。哼,原来你这个先锋将军真的是没安好心,还谎称说来这个黑水镇是为了打听敌方消息,其实便是来看看哈克札尔是否真的死了没有!” 托尔根脸色微变,随即哈哈一笑,道:“艾达娜,你误会了。今晚我见你伤心过度,怕你哭坏了身子,的确让波塔在你茶水中下了一点儿助你安睡的药,但是,那绝非毒药。哈克札尔是你哥哥,我也是你哥哥。你得相信我,我知道你跟哈克札尔兄妹感情最深,实在不忍心让你一直哭下去。” 艾达娜寒着脸道:“若非那个蒙面人闯进我屋中,救醒了我,哼,只怕到了明日醒来,我还蒙在鼓里。”目光在墓地一扫,又道:“你到哈克札尔坟墓来,有甚么企图?” 托尔根见她虽然仍是冷口冷面,但语气已略略有所好转,心念一动,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此次哈克札尔奉命出使后乌国,岂料夜宴之时,他竟觊觎那位后乌国王后的美色,闯进寝宫,借酒调戏,趁那位娇滴滴的美人王后洗澡之际,意图偷香窃玉。此事你也该听过罢?” 艾达娜啐了一口,大声斥道:“呸,这都是沙吾提的胡说八道,一派胡言。我不相信!哈克札尔为人素来谨细,怎会做出这等胡涂之事?此事定有古怪。沙吾提晚上也说过,后乌国夜宴之时,他们只在殿外守候,后来又护卫二哥浴血杀出,自始至终,二哥并未承认其事。” 托尔根摇头长叹,说道:“我也不相信自己的兄弟是这种人。要不然,这次大汗收到二哥的求援信和后乌国的国书后,一怒之下,亲率十万精兵前来兴师问罪。艾达娜,你可知父王为何安排我做这个先锋大将?” 艾达娜哼道:“那有甚么稀奇。你很能带兵打仗,可以跟后乌国的那个末振将沙场对决,拼个高下。” 托尔根微微一笑,道:“你这话便大错特错了。父王是不信哈克札尔是那样的人,这才带病领兵,亲自前来。他老人家派我做先锋官,其实是想让我先暗中查清楚当晚夜宴上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艾达娜一怔,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父王当真也认为哈克札尔是被后乌国的人设计陷害,这才要为他报仇的?” 托尔根点头道:“不错。中原有句话,叫做‘师出有名’。你倒是想想,倘若咱们大军直截犯境,攻打后乌国,即便一举获胜,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势必为周围列国所不齿。甚至还群起而攻之。据我猜测,这次父王亲率大军前来,主旨乃是先查明实情,再设法替二哥报仇。” 艾达娜仍是似懂非懂,皱眉道:“我只道咱们大军一到,便直捣后乌国都城,替二哥报仇。原来,还要这般费工夫。” 托尔根道:“其实你刚才所说的很有道理。只要查到哈克札尔确是被后乌国王后故意引诱,或者是末振将设计陷害的,咱们便可名正言顺的挥军南下,杀了后乌国王,再将那位娇滴滴的新王后夺了过来。到时候,即便是周边各国有所不满,谅来也无话可说。” 艾达娜道:“原来你心里也认为哈克札尔二哥是被人陷害的。” 托尔根微笑点头,道:“是啊。现下你知道我为何悄悄来墓地了吧?” 艾达娜摇头道:“我还是不太明白。你说来听听?”顿了一顿,又道:“你最好话实话。我早就知道,你一直都嫉妒哈克札尔比你能干,常常在父王跟前说他的坏话。” 托尔根摇头道:“艾达娜,你当真错怪我啦?其实我是想看看哈克札尔死之前的伤势,难道你没听说么,一个人若是喝了带毒药的酒,死了后脸色会发黑。对了,其实我还怀疑那两个中原人在酒里下毒,害死了哈克札尔。” 艾达娜一惊,失声道:“你是说,那个中原少年江浪和苗三爷是杀死哈克札尔的真凶?” 托尔根拍手叫道:“聪明,聪明!艾达娜,难怪父王一直都夸你聪明伶俐,美丽可爱呢。” 艾达娜格格一笑,啐道:“呸,你骗人。我怎么没听父王说过?” 托尔根微笑道:“我是你三哥,怎么会骗你?若非你美丽可爱,是我们哈萨克汗国,不对,应该是大草原第一美人儿,父王怎会答应让你跟着我这个先锋到边陲小镇来玩?这两位刀法卓绝的英勇武士,乃是父王亲自指定保护你的高手。连我的吩咐都不听,那又是为了甚么?” 艾达娜回头瞧了那两名武士一眼,霁然色喜,甚是得意。显然,那二人确是哈萨克汗王派来专门保护公主的高手。 托尔根又长长叹了口气,黯然道:“只可惜,哈克札尔二哥少年英雄,竟会死于那个中原少年江浪之手。后乌国派出这样的狗贼,这才将哈克札尔置于死地。” 艾达娜脸色大变,颤声道:“此话当真?那姓江的中原少年是后乌国派来的坏蛋么?托尔根,到底是怎么回事?” 托尔根转过身来,伸手向那具尸身一指,叹道:“那便是哈克札尔的遗体,他的脸色发黑,显然是被人灌了毒酒才死的。” 艾达娜不待他说完,当即发足奔了过去,俯身去看那具尸身。 托尔根和波塔二人互相使个眼色,突然间同时出手,冲向那两名武士。 艾达娜正自蹲在地下,尚未瞧清那死者脸色是否发黑,猛听得啪啪两声响,一惊回头,却见那两名保护自己的武士同时心口中刀,哼也没哼一声,翻身倒地,气绝而死。 本文来自看书惘小说 第49章 皇图霸业(一) 第49章皇图霸业 四十九、皇图霸业 饶是那两名武士刀法卓绝,却哪里料到会被自己人出手暗算?更何况是托尔根和波塔闪电般猛施突袭? 眨眼之间,二人未及出手,便即双双尸横就地。 这番变化连躲在不远处坟后的江浪也大出意料之外。他欲待张口而呼,嘴巴上突觉一阵温暖,苗飞毛茸茸的手掌已按在他嘴上,只听他悄声道:“别出声!又有人来啦!看清楚形势再说罢。” 江浪点了点头。原来他也察觉到墓地外数十人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快速奔来。尤其是当先三个人奔得更快,已接近墓地边缘。 而且江浪还听得分明,那三人身后远远跟着的数十人也是健步如飞,多半是训练有素的军士,不似乌合之众。 究竟是哈萨克的部队,抑或是后乌国的兵马? 那些军士虽然俱皆蹑手蹑脚,但踏雪之声、兵器之声,怎能逃得过苗飞和江浪这等高手的耳朵? 这边厢托尔根突袭成功,哈哈一笑,刀光闪闪,一步步的逼向艾达娜。 沙吾提站立一旁,事起仓卒,也自惊得呆了。 艾达娜早已吓得花容失色,站起身来,刷的一声,拔刀出鞘,颤声道:“托尔根,波塔,你们,你们……”霎时之间,她已恍然大悟,情知自己大意之下,又被托尔根所算计。 托尔根仰天打个哈哈,笑道:“妹妹,你到底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傻丫头!波塔师父,动手!” 白刃闪动,刷的一声,波塔又已提刀砍出。 艾达娜举刀相迎,当的一声大响,双刀互击。 江浪在旁瞧得心神紧张,手中捏着一块碎银,正待出手,又听得苗飞低声道:“波塔出刀无力,决计不敢杀这位美人儿的。你别担心。今晚托尔根送上门来,好歹让他自己露出原形。你先别急着出手!” 江浪心中一惊,当即停下。 但见波塔刷刷刷连砍三刀,月光下白刃如飞,出手迅捷异常。艾达娜挥刀招架,不住倒退。 波塔将长刀舞成一团白光,又刷刷刷连进六招,每一招都是直击要害,逼得艾达娜手忙脚乱,招架得甚是狼狈。 她愈斗愈慌,眼见避到墓前,退无可退,刀法愈益散乱。 波塔身手灵活之极,步步进逼,蓦地横刀推出,左掌跟着劈去。艾达娜斜身急让,冷不防波塔飞出一腿,登时将她手中的长刀踢飞了。 艾达娜惊叫声中,但见自己的长刀飞入半空,远远消失在厚厚的积雪之中。她只觉胸口塞闷,气也透不过来,一个踉跄,险些立足不定。 她失刀之后,已毫无还手之力,一迟疑间,身法略滞。 波塔手中白光一闪,挺刀指向艾达娜颈中。 便在这时,斜刺里也是白光一闪,当的一刀格开,一人跨步而上,运刀如飞,舞起七八个刀花,挡在艾达娜和波塔之间,正是沙吾提。 他横刀当胸,脸现懊恼之色,叫道:“住手!波塔,你胆子不小,竟然敢袭击公主,还对公主如此无礼?”波塔沉着脸一声不出,后退了一步,凝刀不动,却将目光移向托尔根,显是听他示下。 托尔根双手一拍,哈哈一笑,但听得刷刷之声大作,一众武士又即涌上,将沙吾提和艾达娜二人围在核心。 墓地之中,刀光如雪。 艾达娜花容失色,颤声道:“托尔根,你,你想干甚么?” 托尔根见大势已定,仰天大笑,道:“傻瓜,你说我想干甚么?哈哈。” 艾达娜颤声道:“我明白啦。你、你想杀人灭口!” 托尔根笑道:“不错,那两个武士都是大汗金帐中有名的高手,今夜之事,自是不能让他们传到大汗耳中。” 艾达娜气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道:“我全都明白啦。原来我一直猜得不错,压根儿便是你勾结后乌国的贼人,设计陷害哈克札尔。是了,你向父王请命做先锋官,带领三千军马在黑水镇以北二十里之外安营。其实便是先下手为强,防止有甚么蛛丝马迹暴露出来,再传到大汗的金帐之中。你,你还骗我,说来黑水镇便能见到哈克札尔。” 托尔根哈哈大笑,道:“是你自己央求大汗恩准,缠着定要到我的先锋营中,想要尽快见到你的好二哥的。碰巧沙吾提这家伙飞鹰传书,禀报哈克札尔已死在黑水镇,否则,我怎么阳关大道不走,偏偏走这条险径?还巴巴的带兵来到这鬼地方?再说,你已经见到哈克札尔本人了,怎能怪我骗你?” 艾达娜怒道:“我见到的只是一具尸体。你为何不早说哈克札尔已死?我问你,大汗他老人家知不知道此事?” 托尔根笑道:“沙吾提的这封飞鹰传书,只到了我手中。嘿嘿,那晚行军途中,我在帐内看纸条时,一不小心,那纸条离火苗太近,自己烧了起来,变成灰烬啦。哈哈!” 艾达娜气愤愤的道:“你是怕大汗得知哈克札尔已死,便不会急于让大军开拔了。你居然连父王也瞒着,看来早有这个阴谋啦。” 托尔根笑道:“父王他老人家年迈体弱,这次亲自统兵。他老人家真正的意图,自然是想救回哈克札尔,查明究竟。说起来他对哈克札尔这个儿子好得很,甚至不惜为了救他一人而大动干戈!嘿嘿,他若是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已死,多半便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兵了。” 艾达娜摇头道:“我不明白。倘若得知哈克札尔已死,按说父王更应该急急赶来,挥军南下才是。” 托尔根道:“你这是妇人之见。父王戎马一生,身经百战,最是擅于用兵。除非是秋高气爽,草长马肥之时,他老人家才会引兵出征。方今冰天雪地,根本便不利于行军打仗,若非救子心切,他又怎会于此时兴兵前来?” 艾达娜道:“哈克札尔已死,父王来与不来,又有甚么分别?” 托尔根道:“分别自是大大的。一来我不放心哈克札尔是不是真的死了;二来,我曾与人有约,这个时候,必须要引兵到两国边境。这样,人家才好起事。” 说到这里,他仰天一笑,道:“总之这些军国大事,你一介女流,是弄不明白的。哈哈!” 艾达娜一怔之下,恨恨的道:“原来你早就盘算好了。真是想不到,你竟是这种人。”顿了一顿,又道:“你连父王派给我的金帐武士也敢杀,已犯了死罪。现下是不是连我也想杀?” 托尔根叹了口气,正色道:“那倒不一定。兄妹一场,我又怎会害你。艾达娜,只要你立誓守秘,从此不提这件事。我答应你,回去之后,让你继续开开心心的做你的公主殿下,待到日后我做了哈萨克大汗,一定会替你找一位又英俊、又聪明、风流潇洒、文武双全的的驸马爷。总之,我一定会保你夫妇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如何?” 艾达娜怒道:“你想让我帮你瞒着父王?难道哈克札尔便白白惨死?” 托尔根狞笑一声,说道:“哈克札尔爱逞风头,死不足惜。那是我和他之间的私人恩怨,你不须介入。艾达娜,只要你肯凭着真主阿拉的名起誓,替我守秘。我便会当着大家的面向你保证,一如适才所言,本王子以后一定会善待于你。我的公主妹妹,怎样?” 艾达娜摇了摇头,含泪道:“为甚么,你的心肠为甚么变得这样坏?你知不知道你在做甚么?” 托尔根森然道:“你还记不记得两个月前的一天晚上,大汗在土耳克斯坦城饮宴作乐之时,趁着酒意,曾经跟那几位大臣说过一句话?那天咱们兄妹几个都在,你不会忘了罢?” 艾达娜凄然摇头,怔怔的道:“父王常常饮宴,你我兄妹常常参加。我不记得你说的是哪一次?” 托尔根哼了一声,摇头道:“那一次却不同。父王当着众大臣的面对哈克札尔赞不绝口。还说,只要他能再为我们哈萨克汗国出上一分力,便可即位做汗王了。这句话,难道你当时没有听到?” 艾达娜伸袖拭泪,哽咽道:“我只顾观赏歌舞,不曾留意父王说些甚么。再说,他老人家常常夸赞哈克札尔二哥,又有何奇怪?至于立哈克札尔为太子,日后即位为汗,原在大家意料之中。你提这个做甚么?” 托尔根狂怒不可抑制,大吼一声,叫道:“住口,住口!你懂甚么?”拔出腰刀,在空中一阵乱劈乱砍,只听得刷刷刷刷,刀光闪闪,仿佛眼前有个看不见的敌人一般。 艾达娜见他挥刀胡乱疾砍了一阵,这才呼呼喘气,脸上肌肉痉挛,神情狰狞,不禁大为害怕,惊呼声中,连连后退。 托尔根面露狞笑,一步步走近,道:“我才是未来的哈萨克大汗。我才是大汗!”顿了一顿,脸色略和,对艾达娜道:“艾达娜,我要你和那些有眼无珠的家伙们知道,我托尔根才是名副其实的一国之主。” 他见艾达娜脸色惨白,显然怕得厉害,仰天打个哈哈,道:“艾达娜,艾达娜,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愿不愿意凭着真主阿拉的名起誓,替我守秘,助我成就大业?” 艾达娜又惊又怒,头颈微微一挺,昂然道:“废话少说。我若是这样做了,不但对不起无辜惨死的哈克札尔,更加对不起父王和母后的教诲。死了之后,连真主阿拉也不会宽恕我的!托尔根,你要杀我,就尽早动手罢!” 有事须请假一天,明日断更。 本书首发于 第49章 皇图霸业(二) 第49章皇图霸业 四十九、皇图霸业 托尔根双眉扬起,目露凶光,哼了一声,瞬也不瞬的盯在横刀护卫艾达娜的沙吾提脸上,森然道:“沙吾提,事到如今,哈克札尔已死,你还不识时务么?” 沙吾提脸有怒色,大声道:“三王子,无论如何,你不能伤害艾达娜公主!” 托尔根默然,目光在沙吾提和艾达娜脸上扫来扫去,后退一步,低声道:“不识时务的东西。就凭你一个卫士队长,居然也想反抗本王子。波塔,动手罢!” 波塔当即纵身而起,挥刀上前,刀尖刺向沙吾提的咽喉。沙吾提竖刀挡格,以刀碰刀,往他刃上迎了过去。 当的一声大响,火星四溅,双刀乍合乍分。二人身随刀转,同时抢攻,你来我去,便在墓地中乒乒乓乓的激斗起来。 托尔根心知沙吾提和波塔俱是哈萨克汗国中数一数二的使刀高手,数次比武均是旗鼓相当,不分胜负。如今这一番拼命,一时间难有结果。 当下右手一挥,两名武士同时窜出,踊身跃起,挺刀向艾达娜扑去。 沙吾提一面挥刀迎敌,一面守护艾达娜,忽见那两名武士斜刺里袭击公主,登时大惊,叫道:“公主快逃!”欲待抽身相救,岂知波塔早已料到,刷刷刷连劈三刀,白刃闪闪,出招愈益迅捷。 沙吾提分心之下,自顾不暇,险些左肩中刀,急忙咬牙招架。波塔一招快似一招,刀刀逼紧,登时将他周身笼罩在刀光之下。 艾达娜见那二名武士如狼似虎地向自己扑来,惊呼一声,转身夺路而逃。不料只奔得几步,脚下一滑,翻身滚落在雪地之上。 托尔根在后叫道:“别让她逃脱了!” 那两名武士应了一声,同时执刀追上。不待艾达娜挺腰站起,俯身弯腰,一左一右,伸手去扳她臂膀。 便在这时,远处道旁一座墓后猛地里响起呜呜两声,射出两枝响箭。那两名武士同时惨叫一声,后心中箭,一齐俯在雪地上。 艾达娜也自一惊,撑持着坐起身来,推开一人尸体,顺手夺过一柄长刀,一跃而起。 便在这时,但听得脚步声响,一人大声叫道:“托尔根,你连自己妹子都不放过,真是心比蛇蝎还毒!艾达娜,快快过来!” 托尔根脸色微变,喝道:“甚么人,滚出来!” 月光之下,只见一座墓后缓缓转出三个人来,并肩走近。 托尔根一挥手,十余名武士展开两翼,包抄过来,排成了两个半圆形,各挺长刀,将那三人围在弧形之内。 托尔根举目望去,见那三人均作猎户打扮,背负弓箭,腰挎佩刀。除了当中之人外,左右二人左肩上还各自停着一头猎鹰。 当中那名猎户一面大踏步而来,一面将长弓放回背后,显然便是适才放箭救下艾达娜之人。 苗飞在江浪耳边轻笑道:“哈克札尔在你两位高足的旧帐篷中住了这些日子,也该出来走动走动啦!” 江浪早已望见来人正是哈克札尔和马立克、木依丁三人。他心下奇怪:“哈克札尔一直藏身在山中。他们三个人怎么到了这里?” 苗飞早猜中他的心思,低声道:“沙吾提这个队长能干得紧,是他派人通风报信的。哈克札尔憋气这么久,早已忍无可忍了。只不过,他这个时候出来,情形可不太对劲。他的宝贝弟弟托尔根倒也是个人才,即便见到被我易容成哈克札尔模样的武士尸体,也丝毫不曾放松戒备之心。他在镇周围早已布了卡子。哈克札尔这一提前暴露,看来我的‘瞒天过海’之计,已经不管用了。唉,这个王子还真是沉不住气,此时现身,岂非危险之极?” 江浪摇头道:“哈克札尔眼见自己的妹子遭遇危险,焉能见死不救?” 便在这时,只听托尔根大笑道:“原来真是哈克札尔到了!你打扮成猎户模样,我可差点认不出啦!哈克札尔,你瞒得我好苦。我早料到你不会这么轻易死的。哈哈!” 哈克札尔哼了一声,目中露出怒火,瞪了围住自己的众武士一眼,大踏步上前,冷笑道:“托尔根,你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哼,想不到竟然是你在设计害我!” 说着向众人喝道:“都给我退下!”一众武士忽见二王子现身,登时没了主意,听到他这般呼喝叱骂,更是面面相觑,不知该当如何时好。 艾达娜欢呼一声:“哈克札尔!”发足扑了过来,推开人丛,拉住哈克札尔的手,喜极而泣,叫道:“原来你没死啊!” 哈克札尔伸手拍拍她肩膀,微笑道:“艾达娜,你一个女孩儿家,不在土耳克斯坦城好好呆着,却来到这里做甚么?” 艾达娜嗔道:“哈克札尔,你还好意思问呢?听说你在后乌国出了事,大家都急得什么似的。父王暴跳如雷,一把撕了后乌国信使呈报的纸条,他老人家亲率十万精兵前来,不日即到。我哭着央求父王前来,便是想早一日来救你脱险。”顿了一顿,含泪道:“我跟着托尔根来到这个小镇,见到沙吾提,他却说你已经死了。真是想不到,原来一切都是托尔根在设计害人……” 哈克札尔心中感激,伸手在妹子额头上轻轻抚摸一下,摇头笑道:“先不要说了。我没事的……” 不待哈克札尔说下去,马立克忽地伸手一扯他衣袖,叫道:“哈克札尔,不好了,又有一大群追兵来啦!” 便在这时,托尔根早已快步奔到数丈之外一处雪丘之上,晃亮火折,将一个花筒流星点起。 众人一愕之下,只听得砰砰砰三响,三道红色火箭冲天而起,光芒横过长空,射到高处,稍稍一顿,陆续炸了开来,火花四溅,犹似千百个流星,相互撞击,直映得半边天空都成深红之色。 霎时之间,红光映得月色黯淡,墓地中尽是红红的,在场众人个个脸色俱赤。 哈克札尔一怔之下,却见托尔根在雪丘之上手提长刀,狞笑一声,叫道:“统通出来罢!” 霎时之间,脚步杂沓,数十条人影纷纷从墓地外一涌而入,将墓地众人团团围住。 沙吾提正与波塔大呼酣斗,忽见数十人挥刀挺矛,挽弓搭箭,对准了哈克札尔兄妹和自己的两位师弟,不由得心中一慌,嗤的一声,左腿被划了一刀。 波塔得势不容情,右足抬起,拍的一下,不偏不倚的踹在沙吾提胸口,将他踢翻在雪中。 沙吾提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倒地不起。 马立克和木依丁大惊,齐叫:“师兄!”同时挺刀来救。 波塔怎会将这两个小小猎户放在眼中,哈哈一笑,腕陡刀斜,白光闪耀,当胸横削出去。 他这一招乃是哈萨克刀法中的妙着,叫做“横扫恶狼”,出刀迅猛,威力奇大。料来此招一出,马立克和木依丁二人或退或避,或跳或蹲,一旦反应稍慢,便会中刀爱伤。 不料刀光闪处,这两个身穿破旧羊皮袍子的青年猎户均自不退反进,一个竖刀推出,当的一声大响,将波塔的长刀硬生生的弹了回去。另一个则刀走偏锋,也是白光闪处,直指波塔小腹。 一招之间,他二人竟已反守为攻,连消带打。 波塔心头一凛,应变奇快,危急中双足一弹,向后反跃,跳出一丈开外。 霎时之间,波塔惊出一身冷汗,怔怔的瞧着眼前的两名年轻猎户。须知他是哈萨克宫廷顶尖儿的高手,向来自负刀法了得。岂知一招未过,便被两名后生不守反攻,猝不及防之下,打得更无还手之力。 这等诡异的情形,于波塔而言,尚是生平破题儿第一遭。 马立克和木依丁二人不再理睬波塔,径自上前扶起沙吾提,返回哈克札尔身边。 沙吾提缓过气来,轻轻挣脱,举袖擦了擦嘴角血迹,又伸手抓胸,竭力忍痛,向哈克札尔摇头道:“二王子,你不该这么早现身的。苗三爷和江少侠都不在这里,如何是好?” 哈克札尔握住他手,说道:“我听说托尔根带领三千精兵前来,必有古怪。我本想暗暗察看动静,也没想太早出来。但是适才托尔根和艾达娜的对话我都听见了。事到如今,我一定要出面阻止他伤害艾达娜和你,别的也顾不得了。” 托尔根被众武士簇拥在当中,忽见波塔被两名年轻猎户击退,不由得脸色微变,叫道:“波塔师父,你没事罢!” 波塔脸上一红,轻轻移步,摇头道:“三王子,这两个年轻猎户身手不弱,都是哈克札尔王子请来的高手,再加上沙吾提这个不识时务的狗东西,咱们不可大意!” 托尔根微一沉吟,缓缓举起长刀,大声道:“弓箭手准备,给我放箭!这几个家伙统通射死,一个都不放过!” 霎时之间,一众弓箭手纷纷弯弓搭箭,对准了哈克札尔、艾达娜、沙吾提等五人。 哈克札尔眼见势危,一把将艾达娜拉到身后,高声叫道:“住手!托尔根,难道你当真为了大汗之位,六亲不认,连自己的兄妹也杀?” 托尔根哼了一声,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到如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本书源自 第49章 皇图霸业(三) 第49章皇图霸业 四十九、皇图霸业 哈克札尔大声道:“中原有句话,叫做‘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托尔根,盼望你迷途知返!你别忘了,我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哥哥,艾达娜也是你的亲妹妹。你若然当真弑兄杀妹,即使做了大汗,也会被真主阿拉所不容,更会被哈萨克汗国臣民所唾弃!” 他顿了一顿,又道:“一错不能再错。只要你肯迷途知返,放下屠刀。我保证不计较旧怨,也绝不追究今夜之事,如何?” 艾达娜也从哈克札尔身后探出半边俏丽的脸蛋,说道:“三哥,二哥既然没死,甚么事都好商量。你只要知错能改,还是我的好三哥。咱们一起去见大汗,尽快返回土耳克斯坦城好不好?” 托尔根脸现狰狞之色,阴森森的道:“为了我的皇图霸业,却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哈克札尔,艾达娜,你们二人到了真主阿拉那里,可别怪我。要怪就怪哈克札尔你自己太出风头,太会讨父王欢心,挡了我的称王之路。艾达娜,你若是留在宫廷内,或者陪伴在父王的金帐之中,甚至今晚好好在客栈中睡上一觉,也都不会有危险。偏偏你这个公主生来便胡闹顽皮,不肯安静。到了这个地步,你也怪不得旁人。” 哈克札尔叹道:“托尔根,难道你为了做大汗,便可连手足之情也不顾了么?” 托尔根狞笑一声,森然道:“天上地下,谁阻止我托尔根成就千秋大业,谁就得死!我才不管你是我哥哥,还是妹妹?总之,挡我者,杀无赦!” 哈克札尔见托尔根又待下令放箭,急叫:“托尔根,且慢!”伸手向马立克和木依丁二人一指,说道:“这二人都只是黑水镇的寻常猎户,也是我哈萨克汗国的子民。他们是无辜的,我希望你能放过他们,让他们走!” 托尔根摇头不语,便在这时,忽听得远处号角声响起,四下里此起彼伏,竟似是大军压境之象。 过不多时,周遭黑暗之处传来人喧马嘶,隐隐如雷,哈克札尔、沙吾提等人尽皆吃了一惊,纵目张望,冷冷月色之下,隐隐可见无数执刀挺矛的哈萨克官兵身影出现在墓地外围。 这么一来,连伏身于旁边坟后的江浪也不禁变了颜色。这种被千军万马围在核心的情形,他还是破天荒第一次碰到。 只见苗飞抬头望天,镇定如恒,脸上殊无异状。 由于这边厢人声嘈杂,江浪只顾着凝神注视哈克札尔兄妹和马依丁等人情形,浑未料到三千名哈萨克大军缓缓逼进。显然,托尔根已经早有安排。 适才的那三个红色的烟花讯号,自然便是调兵的命令了。 哈克札尔脸色大变,惨然道:“原来你早已布置妥当。定要置我于死地!” 托尔根仰天打个哈哈,道:“不错。我的三千先锋大军已经悄悄到来多时。哈克札尔,你是插翅难飞啦!” 哈克札尔苦笑一声,喃喃道:“还真让苗三爷猜到了。你是孤注一掷,志在必得。” 托尔根双手叉腰,笑道:“末振将那小子真是个没用的窝囊废、脓包蛋。他又是下毒,又是围歼,一直还带兵追到黑水镇,居然还是杀不了你。看来,我真不应该跟这个废物联手。对了,你是怎么逃出生天的,今晚沙吾提这狗东西所说的话,自然都是骗我的,对不对?其实你已经猜出来是我干的,这才隐瞒装死,对不对?” 哈克札尔听他提起,登时勾起了满腔怒火,大声道:“不错!我早猜出是你的奸计啦。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若非做贼心虚,怕我活着回去告诉父王,怎会做这个先锋官?” 托尔根狞笑道:“这叫做‘杀人灭口’。沙吾提这个人对你忠心耿耿,我早知道他那张纸条有妥。哼哼,我也不怕你临死前知道这么多了,是我向父王请命做先锋的。这三千精兵,全是我的嫡系部队,专门是来要你性命的。” 哈克札尔想起苗飞之言,喟然叹道:“我若不露面,你的三千兵马也不会出动得这么快。你敢公然杀我,难道便不怕父王知情后找你算帐?” 托尔根甚是得意,笑道:“父王又怎会知情?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了,父王的十万大军离此只有两三日脚程。只不过,我今早刚收到书信,他老人家的旧病又犯了,咳嗽个不停。现下躺在金帐之中,御医说,父王是忧心二王子安危,急火攻心,这才旧疾发作。暂时恐怕也不能下床了!” 顿了一顿,又道:“哈克札尔,你真是不孝。如此冰天雪地,只因你一个人,害得父王出兵后乌。哼,我若是你,不如先自己抹了脖子,也不必浪费弓箭啦。” 哈克札尔心如刀割,泪流满面,喃喃的道:“都是我不好。你说的不错,如今冰天雪地,寒气逼人,我却害得父王远离宫廷,受这风霜之苦。” 突然之间,他拔出腰刀,对托尔根道:“罢了,罢了!托尔根,你让弓箭手不必动手,别浪费弓箭了。我愿意自刎以谢。但希望你也以真主阿拉的名起誓,一定要放过艾达娜和沙吾提师兄弟。如何?” 托尔根摇头笑道:“那可不成。我还是那个条件,除非他们肯凭着真主阿拉的名起誓,永远效忠于我,替我守秘。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哈克札尔点一点头,道:“你先别急,我劝劝他们。”转身对沙吾提道:“我要你起誓,从此效忠托尔根,并且保护好艾达娜公主。” 沙吾提横刀当胸,摇了摇头,大声道:“二王子,请恕小人难以从命。今夜不能保护你周全,乃是小人失职。二王子若有不测,我沙吾提誓死相随。小人心意已决,不必再劝!” 艾达娜不待哈克札尔开口,抢着道:“二哥,我们哈萨克人个个都是英雄豪杰,宁死不屈。托尔根只是一个王室叛徒,我便是死,也决计不会跟这种无耻之徒同流合污。我是不会向真主起誓的,你也不必再劝我!” 马立克和木依丁二人也是紧按刀柄,宁死不降。 苗飞在江浪耳边低声道:“哈萨克人都虔信回教,他们只要凭着真主阿拉的名起誓,决计终生不会违背。托尔根几次要求艾达娜立誓,便是为此。” 江浪点了点头,道:“这么多兵马将墓地团团围住。咱们该当如何?” 苗飞摇头道:“任凭你我武功再高,也斗不过这么多骁勇擅战的哈萨克大军。江兄弟,除非咱们趴在这里不理哈克札尔兄妹死活,待托尔根大开杀戒之后,自会撤兵。你若这时候还要出手帮哈克札尔,咱们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侧头凝视着他,又道:“你是来西域救自己妻子的。现下却陷于绝境,若是为了救别人而身死,你后不后悔?” 江浪耳听着战马呼吸喘气之声,抬头望着天边残月,心想:“想不到我竟会死在这里。”摇头道:“我不能见死不救,也没甚么可后悔的。苗兄,待会儿出去跟他们厮杀,你好自为之,不必犯险。” 苗飞淡淡的道:“你别劝我,我不过是孤魂野鬼一个。你江少侠不怕死,我便怕了不成?” 江浪越想越觉过意不去,歉然道:“你是小怜姑娘请来帮忙的。我却害得你跟着毙命于此。实在抱歉之至。” 苗飞摇头笑道:“先不说这个了。其实哈克札尔露了行藏,‘瞒天过海’之计显然是不成了。要不然,那就再换一计,‘擒贼擒王’如何?” 江浪听了这句话,登时眼中一亮,连连点头,道:“不错。敌众我寡,势力悬殊,这么多人,打是打不赢的。只要先行拿住那个托尔根,便好办啦!” 苗飞道:“你武功了得,又藏在暗处,只要设法出其不意的擒住托尔根,令这三千哈萨克精兵投鼠忌器。余下之事,便交由哈克札尔来办吧!” 说着又将嘴凑在江浪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这边厢托尔根眼见艾达娜、沙吾提不肯立誓,哼了一声,冷笑道:“既然你们都想陪着哈克札尔,好,索性成全你们。让你们五人一同去真主阿拉那里罢!”顿了一顿,对哈克札尔道:“哈克札尔,你是自行了断,还是让乱箭射死,变成一头刺猬。” 哈克札尔惨然摇头,横过腰刀,意欲往颈中刎去。 便在这时,猛听得左首一人叫道:“哈克札尔,且慢!” 众人闻声一惊,同时转头望去。 只见对面那一片汉人坟地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条灰影,缓缓走来。 托尔根吃了一惊,厉声道:“什么人?站住!” 霎时之间,刷刷刷刷,又有不少条人影托地跳出,执刀围住那人。 那人哈哈一笑,双手高举,叫道:“托尔根王子,说来大家还是邻居,你该不会连我都不认识啦?我身上可没兵刃,不必大惊小怪!” 托尔根被众武士簇拥着,站在一处雪丘之上,居高临下的望去,月色之下,那人侧过脸来,正是客栈中遇见的那位苗飞苗三爷。 托尔根哼了一声,道:“原来是你。你这个汉人,鬼鬼祟祟的,跑到这墓地之中做甚么?” 苗飞笑道:“也没甚么。客栈中太热了,出来凉快凉快。” 说着又即轻轻移步,挨近前来。 本部小说来自看书網 第50章 金戈铁马(一) 第50章金戈铁马 五十、金戈铁马 托尔根厉声喝道:“站住!胆敢再往前一步,休怪刀箭无眼!” 那几名围住苗飞的武士听到托尔根之言,同时长刀一挺,分别抵住苗飞周身要害。外围的一众弓箭手本来对准哈克札尔、艾达娜等人,这时也有不少人转而将箭头瞄准了苗飞。 银色的月光之下,墓地众人刀出鞘,箭上弦,端的是剑拔弩张,杀气腾腾。 苗飞仍是双手高举过顶,缓缓停步,哈哈笑道:“王子殿下,你带着这么多精兵来害自己哥哥和妹妹,无非便是想做哈萨克大汗而已,也便是我们中原皇帝。做皇帝的,都是真命天子,圣天子百神呵护,怎么如此胆小怕事?我手无寸铁,又有甚么可怕的。” 托尔根哼了一声,说道:“我可不管你捣甚么鬼?听沙吾提那狗东西说你是‘观止峰’卫八太爷的军师,你的‘大红灯笼’呢?” 苗飞笑道:“王子殿下消息倒也灵通得紧哪。你既知道苗某的身份,便该知道我的来意了吧?” 这时波塔已带着几名武士将附近坟墓查探了一遍,来到托尔根身前,躬身道:“启禀三王子,这里只有这姓苗的一个汉人!” 托尔根望着墓地众人,眼见己方一干手下已然控制全局,料来这位苗三爷一个人也威胁不到自己,登时心中笃定,略一思索,说道:“我们哈萨克汗国与卫八太爷素无瓜葛,河水不犯井水。好端端地干么惹到我们头上来?阁下帮着哈克札尔装死,与沙吾提合伙骗我,究竟有何企图?今夜之事,乃是我们的家事,奉劝阁下休要多管闲事!” 苗飞笑道:“实不相瞒,在下所以肯帮哈克札尔装死,乃是受了他五千两黄金。他还答应在下,只要躲过末振将和三殿下的耳目,他便有机会接任贵国大汗,事成之后,另有五千两黄金相谢。常言道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托尔根王子,你现下这么早便识破我的‘瞒天过海’之计,如此杀了令兄,却叫我剩下的五千两黄金找谁索要去?” 托尔根向着苗飞上上下下打量,看了好一会,转向哈克札尔,冷笑道:“一万两黄金?哈克札尔,你倒是出手大方得紧哪!” 哈克札尔被困在众武士的刀光之中,乍见苗飞现身,正自惊疑不定,听得托尔根之言,心中一动,接口道:“这位苗三爷乃是‘观止峰’卫八太爷帐下的军师。‘七色灯笼使者’也得听他号令。托尔根,难道你连卫八太爷也敢得罪?” 托尔根矍然一惊,皱眉道:“你居然重金请了卫八太爷的手下帮忙?”说着转头掠了身旁的波塔一眼。 波塔早已细细打量苗飞多时,缓缓的道:“素闻‘卫八太爷’虽然纵横大草原,威名远播,但从未听说他老人家横加插手各国各族的内部事务。苗三爷,你说你是卫八太爷的手下,有何凭据?” 苗飞环顾四周,仰天大笑,对剑拔弩张的一众哈萨克兵士直如视而不见,长长叹了口气,伸手入怀。 众武士先前抵住他的七八柄长刀本已略略缩回,这时却道他要取武器,同时又将刀尖向前挺出。 却见苗飞不慌不忙的从衣内摸出一张大大的红纸片似的物事来,缓缓展开,又俯首凑嘴,对准那物事轻轻吹了几下。 须臾之间,那物事膨胀开来,却是一只圆圆的大红灯笼。 苗飞又打着了火折子,点亮灯笼内的一根蜡烛。 于是能令西域诸国黑白两道退避三舍的“卫字大红灯笼”突然间便出现在这片墓地之中。 波塔呆望着那盏“卫字大红灯笼”,脸色微变,分开人丛,径自来到托尔根跟前,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托尔根接了几句,微一迟疑,便即伸手从怀中取出一物,交给波塔。 波塔又转身越众而出,右手一摆,令众武士收回长刀,退后一步。他快步来到苗飞面前,神色十分郑重,低声道:“苗三爷,料来你与哈克札尔也是素无交情。阁下出手管这档子事,无非是为了钱财而已。若是我们答应交付一万两黄金给你,阁下是否肯转而帮着我们三王子?” 苗飞一怔,侧头想了想,似乎好生为难,说道:“哈克札尔的金子都已经给了一半啦。这个买卖,可不太反悔。” 波塔微笑道:“苗三爷,你既然是为了黄金万两,才揽下此事,那便一切好说。此间形势一目了然,我们三王子已然稳操胜券,杀死哈克札尔,乃是易如反掌。阁下也是个聪明人。我家三王子经营已久,此次亲率大军前来,自是志在必得。无论如何,决不可能放哈克札尔一党生还。但是,我们也不想与贵主人卫八太爷为敌。这样罢,你若不想人财两空,且请退在一旁,两不相帮即可。至于一万两金子,我们自当奉上。未知尊意如何?” 苗飞点头道:“嗯,这个主意倒也不错。”转过身来,将大红灯笼放在一旁的一块墓碑之上,伸出毛茸茸的黑手,道:“一万两金子拿来!” 波塔微微一笑,将一只荷包递在苗飞手中。 苗飞打开看时,却见包内赫然竟是一颗光滑浑圆的橙红色宝珠,约有鸡蛋大小,莹然生光,发出柔和的光芒。 波塔微笑道:“苗先生,我们来得匆忙,身上并无那么多黄金。这是敝国大汗御赐我们三王子的夜明珠,价值决计不止一万两黄金。先生乃是卫八太爷身边的高士,想必也是识货之人。” 苗飞耸然动容,取出夜明珠,拿在手里抚摸把玩,啧啧称赞:“端的是好宝贝。好,成交!”波塔大喜,微微欠身,笑道:“好,以后大家便是好朋友了!” 他转身过来,刚走得四五步,却听苗飞道:“波塔队长,多谢三王子了。如此珍宝,在下实在受之有愧。对了,末振将那厮前些日子来黑水镇之时,也曾跟在下提及过托尔根殿下。好像说他身上也有一件托尔根王子的宝贝。他还说只要有此物在,托尔根也得听他的吩咐。却不知是甚么好东西,唔,该不会也是这夜明珠罢?” 他此言一出,波塔脸色微变,尚未答话,托尔根已经破口大骂:“末振将这个混蛋口没遮拦,居然乱放狗屁,胡说八道,真是个蠢货,白痴,大草包!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苗飞见托尔根气得搓手顿足,不住咒骂,显然恼怒之极,心下甚是好笑。 波塔却大踏步走到托尔根身旁,皱眉道:“大家都在传,末振将有勇有谋,心狠手辣,十分厉害,号称‘黑面苍狼’。想不到他竟也是一个成不了大事的狂妄之徒。” 托尔根愠道:“波塔师父,末振将这家伙该不会出卖我吧?” 波塔摇了摇头,正待说话,忽地心中一动,也不知想到甚么,回望了苗飞一眼。 苗飞知波塔对自己起了疑心,一声长笑,向托尔根道:“三王子很够朋友,慨以宝珠见惠,苗某却之不恭,受之有愧。苗某想起末振将那厮之言,未免太过招摇,这才如实奉告。还望三王子多所提防!” 托尔根哼了一声,道:“我会怕末振将这狗贼?他手里有我的东西,我手里也自有他的……” 托尔根话犹未了,波塔咳嗽一声,伸手一拉他衣袖,说道:“三王子,不要节外生枝,小心夜长梦多!” 托尔根一怔,望着哈克札尔、艾达娜等人,举起长刀,叫道:“哈克札尔,艾达娜,你们到了真主阿拉那里,休要怪我。弓箭手……” 哈克札尔等人均知人人命在顷刻,相顾惨然。只待托尔根一声令下,乱箭齐发,五人决无生理。 苗飞不待托尔根下令,突然间伸手一指天上的半轮月亮,叫道:“啊呀。好大的一头苍鹰!” 此言一出,众人目光尽皆目不转睛的望着苗飞,又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向西天之上的半轮冷月。 波塔更是早已手按刀柄,盯着苗飞的一举一动。 便在这时,托尔根陡觉头顶上风声飒然,一惊回头,但见半空中多了一条黑影。 那黑影便如一只大鸟般扑将下来,轻飘飘的落向托尔根头上。 波塔也即惊觉不妙,急叫:“保护王子!”危急中长刀脱手飞出,射向那黑影。不料那黑影一个倒翻筋斗,已骑在托尔根颈中,右手一翻,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兵刃,正是波塔掷过去的那柄钢刀。 托尔根反应不及,竟在众人簇拥之下,冷不防的被人骑上。他又惊又怒,当即手腕疾翻,长刀上撩。 他猝然遇袭,能如此随机应变,委实不易。 谁知那黑影出手如电,右指一探,已夹住刀柄,挟手夺过。托尔根陡觉臂弯里“曲池穴”一麻,手臂只抬到一半,便即软软垂下。他心中一寒,只觉骑住自己之人重逾千斤,又觉眼前金星乱冒,一阵迷糊,竟连手中的刀几时被夺,也自浑然不觉。 波塔连声疾呼:“放箭,射头,救王子!” 但听得嗖嗖声响,羽箭破空,无数飞箭纷纷向那黑影上半身射去。那黑影一声清啸,手中双刀挥动开来,舞起两团白光,将来箭尽数拨落。 这章金戈铁马因昨晚有事耽误了。现已补发。 看書蛧小说首发本書 第50章 金戈铁马(二) 第50章金戈铁马 五十、金戈铁马 其时波塔已看清楚那黑影便是日间在雪谷遇见的黑袍少年。 他见满空纷飞的雕翎箭竟然伤不到那少年,又惊又怒,情知形格势禁,只要那少年腾出手来,三王子势必被他挥刀制住,再将其作为人质,到时候便大势去矣。 波塔举起长刀,一叠声的急叫:“大家不要停手,继续放箭!放箭!” 如此一连串的急令之下,一时间箭如飞蝗,纷纷朝着那黑袍少年头上、颈中、前胸、后背等要害招呼过去。须知哈萨克男子个个擅于骑射,箭法精准,倒也不虞误伤被黑袍少年骑在胯下的托尔根王子。 但见那少年双刀齐展,白刃翻飞,当真快似风车,更似水泼不进。满天飞箭,却也伤不到他。 苗飞在旁大怒,双足一点,呼的一声,身子向前跃起,掠过一排武士头顶,凌空下击,飞足向波塔面门踢去。波塔急忙横刀砍去,刷的一声,直削双足。苗飞惊叫:“好刀法!”在半空中轻轻一个转折,一闪一幌,又已跃出圈子。 波塔一刀击退苗飞,只觉此人武功平平,不足为患,正待回刀救托尔根,不料双眼同时一痛,忍不住惨叫一声,掷下长刀,双手按住眼睛,手指缝中不住渗出鲜血,蹲在地下,呻吟哀号。 原来苗飞翻若惊鸿般跃开之时,看似躲避长刀,不敢硬接,实则双手微扬,同时发出两枚细如牛毛的银针,趁着混乱,迅捷无伦的射瞎了波塔双目。 霎时之间,托尔根和波塔双双落败。 这一下变故突兀之极,托尔根手下的一众武士措手不及,尽皆呆了。那些弓箭手又射了一阵乱箭,也自渐渐停下。 苗飞向黑袍少年叫道:“江兄弟,托尔根怎样,死了没有?” 那黑袍少年双刀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将抢近雪丘的一众武士逼了回去。他微一迟疑,叫道:“我已封住了托尔根六处大穴,他动不了了!苗兄,你小心些!” 哈克札尔借着月光,认出那黑袍少年正是江浪,他大喜过望,叫道:“是江兄弟来救我们啦。大家冲过去!”举刀一扬,携着艾达娜的手,当先冲出。 那些持刀包围的武士们未得号令,哪敢伤害二王子和公主,当即纷纷缩身退避。 马立克和木依丁二人见师父现身,当真是死里逃生,早已齐叫:“快帮师父!”双双提刀冲入人丛,抢上雪丘,一左一右,守护在江浪身旁。 混乱之中,苗飞随手夺过一把长刀,在人丛中穿插来去,一阵砍削斩劈,顷刻之间连杀七八人。他纵身跃上一块墓碑,高声叫道:“住手!大家住手!” 墓地众武士扬刀张弓,外围更有兵士挺矛执戈,战马嘶鸣,直待军令下达,便即进攻。一时之间,群龙无首,人马乱成一团,却哪里听得出苗飞的声音? 苗飞摇了摇头,以“传音入密”的上乘内功向江浪道:“江兄弟,须得尽快让托尔根这个先锋大将下令退兵,否则一旦金戈铁马涌将过来,大军像没头苍蝇一般乱砍乱杀,委实不易抵敌。” 江浪应道:“好。”当下双腿略一使劲,跃离托尔根项颈,一个筋斗向后翻出,甫一落地,将双刀分别递到木依丁和马立克二人手中,说道:“你俩保护着哈克札尔过来,让他劝劝托尔根速速退兵罢!” 适才托尔根拚命挣扎,但在江浪这等高手面前,却那里挣得脱他的掌握?待得箭势稍缓,江浪便即反转刀柄,接连封住他胸前六处大穴,令他动弹不得。 马立克和木依丁各提双刀,正待奉师命去接哈克札尔,却见师兄沙吾提进刀如风,已自拚命护着哈克札尔兄妹杀将过来。原来哈克札尔也想到这一层,急急赶来,与江浪师徒会合。 哈克札尔、艾达娜、沙吾提三人见托尔根一动不动的僵立不动,泥塑木雕一般,尽皆诧异。 艾达娜一双妙目注视着江浪,问道:“江浪,谢谢你救了我们。我三哥怎么啦?” 江浪道:“令兄没甚么。刚才我封了他几处大穴。让他既不能说话,也不能行动。” 艾达娜点点头道:“我听说过中土武术中的点穴之法,原来你也会使啊。你真了不起。” 江浪微笑摇头,转过头来,对哈克札尔道:“形势越来越乱,现下我拍开托尔根的穴道,你快劝他下令退兵罢!”他自己的哈萨克话委实不怎么高明,不愿多言,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哈克札尔道:“且慢。”微一沉吟,走到托尔根身前,伸手在他怀中一阵掏摸,见是一些随身物品,交到沙吾提手中,再一细搜,终于摸到一支金批令箭,他大喜过望,说道:“找到啦!”对江浪道:“江兄弟,请解开托尔根的穴道。” 江浪绕到托尔根背后,使动“兰花神指”,众人眼前一花,只觉他似乎抬了抬手,便即解开了托尔根的穴道。 托尔根手足甫一能动,当即跳起身来,便欲逃脱。不料他只奔得六七步,只见眼前黑影一晃,江浪已经拦在身前。 托尔根心中惊骇无已,忙不迭的跳回,忽觉后颈肌肤上一凉,又觉微微疼痛,已被木依丁的长刀抵住。 哈克札尔大声道:“托尔根,你逃不了了。快快下令,让你的亲信部属不可乱动,以免无谓的伤亡!” 托尔根一怔,惨然一笑,嘶声叫道:“涛拜,叶尔特斯,快给我杀过来!” 正在远处待命的涛拜、叶尔特斯等军官齐叫:“三王子!” 托尔根咬牙道:“这是军令。不必管我死活,咱们跟敌人同归于尽!” 哈萨克汗国部队军纪严明,令出如山。涛拜、叶尔特斯等人一怔之下,齐道:“属下遵命!”便欲传下令去。 哈克札尔一惊,一叠声的大叫:“不可,不可进攻!涛拜、叶尔特斯,我是哈克札尔,现下先锋令牌在我手中。你们不可进攻!” 涛拜、叶尔特斯等吃了一惊,齐叫:“二王子!” 托尔根嘶声叫道:“混蛋!我才是先锋官。涛拜、叶尔特斯,你们胆敢违抗军令么?” 哈克札尔不待涛拜、叶尔特斯等开口,叫道:“先锋令箭在我手中,涛拜、叶尔特斯,你们先看清楚了!”说着手举令箭,径自大踏步迎上前去。 沙吾提唯恐有失,当即挺刀跟上。 托尔根又声嘶力竭的下令先锋部队攻入墓地。艾达娜怒道:“托尔根,你已经失败了,还不知悔改么?”伸手向雪丘下缓缓走近之人一指,又道:“你瞧,连你最为倚重的师父波塔也瞎了。你还想顽抗么?” 托尔根被木依丁长刀架颈,听了这话,不禁吃了一惊,侧过头来,果见波塔也是和自己一般,被马立克持刀架在颈中,缓缓走近。 波塔被马立克连推带拥,押到托尔根身边。月光之下瞧得清楚,只见他双目流血,竟是瞎了。 托尔根一呆之下,失声叫道:“波塔师父,你的眼睛怎么了?” 波塔脸上肌肉痉挛,痛哼一声,惨然摇头,道:“那个姓苗的狗贼,是他,是他弄瞎了我。”顿了一顿,急道:“三王子,我们棋差一着,没料到二王子身边竟有如此高手。三王子,属下护驾不力,罪该万死!” 托尔根悻悻的道:“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何用?我跟你一样,也被他们抓住啦!” 波塔侧耳静听,微一点头,突然间一个转身,飞足踢开马立克,随即身形向前一撞,又一个肘锥,撞在木依丁右腕腕底,将他手中长刀撞开。他口中叫道:“三王子,快跑!” 托尔根一呆之下,就势一个打滚,滚到艾达娜身边,一跃而起,不待她惊叫躲避,左臂一圈,已扼住她粉嫩的脖子。他右手在艾达娜靴中一摸,夺过一柄晶光闪闪的短刀,横刀架在颈中。 这一下变生不测,哈克札尔一方本来已占上风,刹那之间形势逆转,艾达娜已落入托尔根手中。 众人猝不及防,登时惊得呆了。 托尔根仰天哈哈大笑,叫道:“哈克札尔,快把令箭还给我,否则,我先杀了艾达娜!” 哈克札尔本已来到涛拜、叶尔特斯等军官马前,一惊回头,高声叫道:“托尔根,你,你别伤害艾达娜!” 沙吾提半途转回,挺刀欲救,只跨得三步,托尔根喝道:“别动,你敢再上前一步,我先杀了她!” 沙吾提一呆,陡地停步,却见托尔根已胁持着艾达娜,径向一干卫士行去。只要托尔根再回到卫士之中,便可继续发号施令。 托尔根正将艾达娜拖着而行,蓦地里眼前白光闪动,嗤嗤声响,两粒碎银已从江浪手中闪电般飞了出去。 此时此刻,托尔根最为忌惮的自是这个姓江的中土少年。他即使在喝止沙吾提、拖曳艾达娜之时,也是目不转睛的望着江浪,生怕他突然发难。 不料江浪好整以暇地静立当地,看似动也不动,实则以姬凌霄所授“弹指神通”功夫将手中的两粒散碎银子激射而出。 瞬息之间,嗤嗤两声轻响,碎银挟着破空之声疾向托尔根飞去。 托尔根甫一惊觉不妥,未及躲闪挡架,陡然间右手“劳宫穴”、左胁“章门穴”同时剧痛,已分别被碎银击中。 本书首发于看书蛧 第50章 金戈铁马(三) 第50章金戈铁马 五十、金戈铁马 拍的一声响,那柄抵着艾达娜颈中的短刀脱手坠落地下。 托尔根痛哼一声,弯下腰来,双手按住左侧小腹。他这一弯腰,便再也站不直了,蜷缩在地,不住轻轻抽搐。 便在这时,艾达娜只觉手腕一紧,已被一人拉在身后。那人弯腰捡起短刀,对托尔根道:“托尔根王子,你到这个时候还在害人,连自己的妹子也不放过,真是无耻之极!现下我点了你穴道。明日此时,你才能行动自如。” 那人自然是江浪了。 他将短刀交到艾达娜手中,转身对飞步奔来的马立克道:“这次要看好了,不能再让托尔根王子逃脱了!” 艾达娜伸手接过短刀,呆呆的瞧着江浪,只不作声。 马立克将长刀又架在托尔根颈中,说道:“请师父放心!”江浪摇头道:“你也不必再用兵刃抵着他。一个对时之内,除了我之外,他的穴道谁也解不了,只怕他的同伙来救走了他。” 马立克这才还刀入鞘,蹲在地下瞧着托尔根。 艾达娜听到江浪的话,知道托尔根暂时无法伤人,便即上前搀扶。 江浪纵目四顾,却不见苗飞的踪影。他四下里寻了一遍,急叫:“苗兄,苗大哥,你在哪儿?” 奇怪的是,询问在场众人,竟无一个知道苗飞是几时离去的。 更为奇怪的是,连那盏“卫字大红灯笼”也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了。 江浪暗暗嘀咕:“这位苗兄当真不愧为卫八太爷身边之人,与其主人一般,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哈克札尔见托尔根又被控制,更无后顾之忧,这才又持令箭召集先锋众军。过不多时,在众军官的勒令之下,一众兵马渐渐安静下来。 马立克和木依丁二人的猎鹰适才被惊飞起来,绕着墓地盘旋,这时候又即各自飞回主人肩头。 江浪远远望见众军官下马,齐向哈克札尔跪下拜倒,显然情势已然稳定。 哈克札尔用哈萨克语与众人交谈,也不知是述说托尔根的阴谋陷害,还是痛斥众兵士的胁从作恶。不久众军官弄明白个中情由之后,义愤填膺,目光望向托尔根、艾达娜和波塔等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对托尔根的所作所为甚是鄙夷。 显然,托尔根王子里通外国,陷害兄长,甚至带兵前来弑兄杀妹的行径,连他的亲兵也都不知情。 倘若众官兵适才将哈克札尔王子和艾达娜公主乱箭射死,或者铁骑长戈一阵斫杀,便个个犯了弑主的罪行了。 江浪见哈克札尔片刻之间,已说服众将,暗暗点头,心想:“哈克札尔果真精明能干。看来此间大局已定,我也该功成身退了。我是个江湖草莽之士,连中原之事也不过问,更何况西域番邦?再说,苗兄去了哪里,我也得看看。” 想到这里,游目四顾,眼见艾达娜正自帮着哈克札尔劝说托尔根的部属归降。马立克和木依丁也分别执刀看守托尔根和波塔二人,不敢再大意。余下众武士眼见大势已去,均自退在一旁。 当此之时,并无一人留意自己。 于是他背负着双手,悄悄地走向墓地角落,到得山坳之处,突然间提气拔身,跃上峭壁,直如大鹰一般盘旋飞舞。本来外围尚有几名哈萨克骑兵挺矛守卫,却哪里料到会有人在自己头顶飞越而过? 江浪悄无声息的返回客栈之时,却见店门大开,走进院内,许多房门尽皆敞开,奇怪的是,楼上楼下,前后客房俱已变成了空屋,竟连一个人影也无。 但见大门、走廊、大堂等处的灯笼明晃晃的,偌大的客栈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一人。 江浪心中惊疑不定,快步上楼,来到自己房外,开锁入内,点亮了蜡烛,见自己的包袱兵刃俱在,又即来到隔壁房外,一面敲门,一面叫道:“苗兄,苗大哥,你在不在啊?” 便在这时,只听得苗飞的声音道:“江兄弟,你怎么才回来啊?我在孙掌柜夫妇房中,你快来罢!” 这声音远远传来,犹似一缕细丝,清晰异常的钻入他耳中,显然是“传音入密”的上乘内功。 江浪一呆,始知苗飞不在房中。 只听苗飞仍以传音说道:“整个客栈的人全都不在,我已经逐个房间搜遍了,别说客人,连厨子、伙计也都不见了。你快来罢!” 江浪便即快步下楼,来到后院的东厢房中。那是客栈掌柜孙宏夫妇所居的两间大房,这时候竟也是门户大开,红烛摇晃。 孙氏夫妇的卧室中一片寂静。只见一名灰袍汉子坐在桌旁,微微侧头,正自拿起烛台旁的小银筷,剪去了烛心。 那灰袍汉子自然便是苗三爷苗飞了。 江浪奇道:“苗大哥,你,你怎么在孙掌柜卧室中?” 苗飞头眼皮也不抬一下,问道:“客栈的人都不在了,我不找店掌柜的,却去找哪个?对了,江兄弟,难道你不会‘传音功夫’么?” 江浪点头道:“姬老前辈也曾教过我,只是极少用得上。”苗飞道:“那这样罢,以后你便用在我身上试试。我长得丑,不想跟你面对面的说话。” 江浪一笑,道:“苗大哥是个奇男子,好汉子。小弟又怎会以貌取人?” 苗飞仍是眼皮也不抬,将小银筷放回烛台旁,淡淡的道:“是么?我还以为有艾达娜这等千娇百媚、碧眼金发的西域艳女,你便忘了正经事了呢?” 江浪犹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搔搔耳朵,道:“苗大哥,你这话是何意?我,我,小弟不太明白?” 苗飞淡淡一笑,道:“你今夜帮了哈克札尔兄妹大忙,甚至改变了哈萨克汗国皇权归属,可说是居功至伟。我瞧那位娇滴滴的艾达娜公主,多半会看上你啦。江兄弟,若然哈萨克汗王有意招你为驸马爷,你待怎地?” 江浪哈哈大笑,摇头道:“原来你是说这个啊。那又怎么可能?” 苗飞横了他一眼,正色道:“你笑甚么?托尔根那厮处心积虑,谋害亲兄,却被你从中破坏,救了哈克札尔,还捎带救了一位艾达娜公主。于情于理,人家必有重谢。适才我可是瞧得分明,那位艾达娜公主八成是爱上你啦?江浪,你且说说,你到底答不答应这桩婚事?” 江浪忍俊不禁,一伸舌头,笑道:“我跟这位艾达娜公主萍水相逢,素昧平生,只今日初见而已。压根便没甚么感情,何谈婚嫁之事?再说,我是汉人,又是一介布衣,可从未想过娶番邦的公主,做驸马爷。苗大哥,你怎么又提这些事情了?” 苗飞瞪视着他,缓缓说道:“我有一言相问,希望你老老实实的回答我。” 江浪见他说得郑重,便坐在他对面椅上,道:“好,苗大哥,你问罢。” 苗飞微一沉吟,道:“倘若你是一个尚未婚配的男子,让你在花小怜和艾达娜之中选一个,你会选谁?” 江浪又搔搔耳朵,皱眉道:“可是我已经有娘子啦。” 苗飞伸手一拍桌子,怒道:“我这话只是打个比方。快说!江浪,你平心而论,要说老实话,不得骗我。” 江浪见他大发雷霆,不像是开玩笑,心中一动:“苗大哥是喜欢小怜姑娘,难道今天见了艾达娜生得美貌,又对她动了心?嗯,多半如此。他自己弄不明白该喜欢小怜姑娘,还是喜欢艾达娜,便让我替他选一个。”侧头想了想,微笑道:“我若当真尚未婚配,自然是选小怜姑娘。” 苗飞一呆,问道:“为甚么?你不是说花小怜容貌不及艾达娜么?” 江浪摇头道:“小组弟确是平心而论。小怜姑娘是我所见的最美丽的女子,又是个聪明绝顶、有情有义的好姑娘。男子得妻如此,夫复何憾?艾达娜公主虽然美貌,但相较之下,还是有所不及。” 苗飞呆了半晌,忽地站起身来,背着双手,在室中踱来踱去。 江浪愈觉好笑,道:“苗大哥,我要是你啊,就一定选小怜姑娘。这等良配,可遇而不可求。你别再犹豫不决啦?”顿了一顿,又道:“这样罢。下次见了小怜姑娘,便由小弟做两位的冰人,来替苗大哥提亲。尊意如何?” 苗飞闻言一怔,停下脚步,忽地摆一摆手,道:“罢了,罢了。我已知道答案啦!这件事还是以后再说罢。” 说着又坐回椅上。 江浪望着眼前这位虬髯汉子,很感有趣。 不知为何,苗飞一下子变得心情极是欢畅,笑眯眯的望着江浪,道:“江兄弟,你猜客栈中的人都去哪里了?” 江浪心中一凛,这才想起被苗飞这么一打岔,竟然忘了客栈空无一人之事,忙道:“我一回来,但见到大门敞开着,各个房间的门也开着,但是一个人也见不到。现下整间客栈,也只有咱们俩了。” 苗飞道:“我比你早回来片刻。适才我提了一盏灯笼到处寻了一遍,连后面新来的那些中原绿林豪客所住的房间也全都检查过了。当真好玩得紧,所有的人,全都走得干干净净!” 江浪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苗飞微微一笑,道:“今夜墓地周围突然杀过来三千哈萨克精兵。你若是那些客人,你会不会也溜之大吉?” 本部小说来自看书惘 第51章 真假地图(一) 第51章真假地图 五十一、真假地图 江浪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大伙儿都躲避本地官兵,这才离去?” 苗飞横了他一眼,说道:“你该不会连这个也想不到罢?这些都是打家劫舍的黑道中人,哪个愿意跟官兵见面?更何况还是大队人马?至于店中其他客人,见别人都逃跑,不明就理,惊惶之下,便也都跟着跑了。” 江浪皱眉道:“若说那些黑道中人怕见官兵,躲避不见,原本不足为奇。但孙掌柜夫妇和那些伙计、厨子都算是哈萨克汗国的子民。他们怎地也躲出去了?” 苗飞淡淡一笑,说道:“你能这么想,还不算太笨。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孙家客栈所有的人应该都已经远走高飞,以后再也不回来啦。” 江浪皱眉道:“这怎么可能?” 苗飞道:“你回来之前,我已经翻箱倒笼的到处搜检,都检查过了。你瞧瞧,每间屋中箱笼打开,乱七八糟,孙氏夫妇两口子把值钱的东西都带走啦!” 江浪四下里一瞧,果见到处箱笼散乱,便如盗匪洗劫一般。他又惊又奇,问道:“这是何故?孙掌柜夫妇为甚么要离开这里?” 苗飞道:“你也知道这位孙掌柜的真正身份,乃是江西九江府‘铁扇门’的掌门人孙伏虎,是也不是?”江浪道:“是啊。那又如何?”苗飞道:“孙伏虎以堂堂武林大豪的身份,蛰伏于黑水镇这个弹丸之地,所为何事?” 江浪想起花小怜之言,说道:“听说这位孙掌柜是远走避祸,生怕他们在中原的厉害仇家追杀到西域。” 苗飞微微一笑,道:“白日里客栈之中一下子来了那么多人,你猜其中会不会有他的冤家对头?” 江浪摇头道:“我猜不出来。苗大哥,这倒底是怎么回事啊?” 苗飞斜眼瞧了他一眼,伸手从身边摸出一张纸片,道:“晚饭前那些家伙突如其来,投店借宿,大叫大嚷的,令人好生讨厌。在你回来之前,我瞧着他们不顺眼,便在大堂挤来挤去,一不小心,被我顺手牵羊,从这些家伙身上找到几件东西。你先摊开瞧瞧罢?” 江浪便即接过纸片,展了开来,移近烛光一瞧,登时吃了一惊,失声道:“这,这个不是那份‘乌孙藏宝图’么?” 苗飞轻轻咦了一声,微感意外,问道:“江兄弟,你也认得这张藏宝图?” 江浪又细细凝视那张地图,点一点头,便把当日自己在姑苏贺家庄与飞松道人、柳正义、公孙白、律灵芸等人夜话之时,曾亲睹柳正义取出这张“乌孙藏宝图”之事说了。 苗飞忽地哈哈一笑,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叫道:“好一位‘两广大侠’,有意思,有意思得紧哪!哈哈。” 江浪奇道:“苗兄,柳大侠又怎么了?” 苗飞霎了霎眼,问江浪道:“江兄弟,你若是柳大侠,你会不会将绘有这份富可敌国财富的藏宝图交到中原群雄手中?” 江浪道:“那自然要交的。我又不想贪图这些宝藏,要这劳什子的地图做甚么?” 苗飞轻轻吁了口气,道:“兄弟你是曲中流前辈的关门弟子,箪食瓢饮,贫贱不移,不贪身外之物。但这位‘两广大侠’么,那就难说得紧啦!” 江浪问道:“难道你怀疑柳大侠的人品?” 苗飞微笑道:“在这个世上,越是道貌岸然的家伙,我越是有所怀疑。岂独对柳正义为然?其实说起这位‘两广大侠’,我还是有点儿猜测不透。只不过,我总觉得,他在百派英雄大会之上将这份‘乌孙藏宝图’交到少林高僧手中,却也未必当真安着什么好心。” 江浪沉吟道:“你是说,柳大侠是想把那些追杀他的人引向少林派高僧?他所交的‘乌孙藏宝图’,莫非是西贝货?” 苗飞拈须微笑,道:“常言道的好:贼不打三年自招。又云: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柳正义交给少林派的是不是西贝货,暂时无从印证。但是至少现下的这一张藏宝图却是不折不扣的冒牌货。” 江浪道:“你刚才不是说找到几件东西么,怎地只有这张藏宝图?” 苗飞笑道:“另外那几件跟这张图一模一样,殊无分别。我对比一番之后,便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还了回去。我只留下两张这玩意儿。一张在我手中,另一张,你猜猜我放哪里了?” 江浪见他脸上胡须有如乱草,神情粗豪,但眼光之中,却掩不住一丝又狡狯又顽皮的笑意。他略一凝思,忽然心念一动,道:“难道你把另一张藏宝图放到孙掌柜房间了?孙掌柜便是被你这张藏宝图吓走的?” 苗飞向他一笑,意甚嘉许,赞道:“江兄弟,其实你聪明机灵,又宅心仁厚,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江浪摇头道:“苗大哥休要取笑。小弟一向被先师责斥,他老人家都骂我是个愚钝小子,笨得紧。我这辈子与‘聪明’二字可是无缘。” 苗飞笑了笑,欲言又止,过了片刻,又问:“你怎地猜到我将另一张藏宝图放在孙伏虎房中?” 江浪沉吟道:“你既知道孙掌柜乃是‘清凉扇’掌门人,又蛰伏黑水镇多年,手中还有你‘观止峰’的卫字大红灯笼,把那另一张藏宝图故意放在他房中,想必是试探他来着。”顿了一顿,问道:“对了,孙掌柜既然能有卫字大红灯笼,你是卫八太爷身边的高人,应该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罢?” 苗飞道:“江兄弟,你别以为我是卫八太爷身边的人,便无所不知。其实孙伏虎为甚么会得到‘卫字大红灯笼’,我也不大明白。卫八太爷不喜欢我们这些部属胡乱打听不相干的事情。” 江浪暗忖:“连苗大哥也不知道孙伏虎与卫八太爷的关系。这位卫八太爷当真是个奇人。” 只听苗飞接着道:“其实我早就怀疑孙伏虎来西域的意图了。适才在墓地,我忽然想起你所说的黑熊之死,加上托尔根王子和艾达娜公主这两兄妹的包裹下落不明,这才急急赶来。可惜还是回来晚了,人都已经走光了。” 顿了一顿,又道:“兄弟,你且剖析剖析,那些客人听到墓地动静之后,为了避开哈萨克大军,纷纷连夜离去。孙伏虎夫妇也借这个时机离去,此事有何古怪?” 江浪这时已恍然大悟,道:“定是孙掌柜带人打猎之时,遇见了被托尔根兄妹追杀的黑熊。不知为何,他竟动了杀机,施展本门绝技‘白虹贯日’,一举将黑熊击毙。他带人返回之时,见客栈中来了不少黑道豪客,于是疑心自己的真正身份已泄露,客人中多半有对自己不利的敌人。他回到自己房中之时,又见到你放在这儿的那张藏宝图,自然又惊又怕,这才趁夜间混乱之时,跟着逃离。” 苗飞笑吟吟的听着,不住点头,忽又起身走到床边,抓起两块金黄色包裹布,道:“只要再见到艾达娜公主,问明这包裹布是否他们哈萨克皇室所有,便可知我猜得对不对了。” 江浪心中一动,问道:“这便是她兄妹丢失包裹的布料?” 苗飞道:“然也。” 江浪道:“孙伏虎杀黑熊,原来是想贪图这两只包裹中的财物。” 苗飞摇头笑道:“非也!” 江浪奇道:“那又是为了甚么?黑熊与他无冤无仇,若非为了这两只包裹,他又为何痛下杀手?” 苗飞哈哈一笑,道:“咱们话还得说回来。孙伏虎为何会离开这里,他可在这里住了不少年啦。”说到这里,便即住口,捋着胡须,笑眯眯的瞧着他。 江浪知苗飞又在考较自己,便依着他的思路想了想,迟疑道:“孙伏虎居住在西域,若非为了避仇躲祸,自然便是另有所图。难道他是图财?可是这里是苦寒之地,又没甚么财富,除非……” 脑海中灵光一闪,忍不住脱口而出:“我明白啦!宝藏,孙伏虎来西域,极有可能也是为了‘乌孙宝藏’!” 苗飞点头笑道:“你也总算想到这一点啦。” 江浪道:“这位孙掌门原来是到西域寻宝藏来了。嗯,是了,他平日里常常到附近山中打猎,其实是掩人耳目。我听马立克和木依丁说过,天气暖和之时,孙掌柜每次外出打猎,一去数日不归。那定是在这些山中一处一处的搜索宝藏了。” 说到这里,忽又想起一事,问道:“苗大哥,孙伏虎又是怎么得到的藏宝图?” 苗飞笑道:“你总算想到关键所在了。其实这便是我怀疑‘两广大侠’柳正义的缘由。既然少林寺中刚刚丢失这张藏宝图,为何远在西域万里之遥的清凉门人已在西域多年?难道孙伏虎有未卜先知的神通?” 江浪道:“不错。你把从那些江湖豪客身上弄到的藏宝图放到孙伏虎房中。他一见之下,定然大吃一惊,因为他手里也有一张一模一样的地图。是也不是?” 苗飞道:“我这招叫做‘打草惊蛇’,至少现下咱们已知道孙伏虎为何来西域了。还有,少林寺失窃的那张藏宝图,显然已另有不少副本,现下这里的许多豪客,每人都有一张,岂非咄咄怪事?” 刚接到老家电话,姥姥今天去世了。自幼在姥姥家长大,很得她老人家疼爱。愿她老人家一路走好。明天回去奔丧,特请假几天。 本文来自看书網小说 第52章 真假地图(二) 第52章真假地图 五十一、真假地图 江浪摇了摇头,道:“如此看来,少林寺中丢不丢这张藏宝图,其实也不打紧。因为这份藏宝图压根儿便非孤本,而且副本也着实不少。原来在柳大侠交图之前,‘清凉扇’的孙掌门便已得到此图的副本了。” 苗飞嘴角微斜,淡然道:“焉知柳正义所交的便不是副本?据说他的那张藏宝图来自‘酒泉三杰’郑氏兄弟,而郑氏兄弟又是从巨人帮的弟子手中辗转抢到的。此事好生奇怪,只可惜‘藏宝图’的真相究竟如何,暂时也不得而知。” 江浪叹了口气,说道:“我本来好像已经明白了一些。现下想想,却更加胡里胡涂了。这份‘藏宝图’也不知是真是假,却已令清凉派上下抛家舍业的远涉西域之地,酒泉三杰因此而丧命于东归途中,还有柳大侠也被巨人帮的高手一路追杀。现下连少林古刹也遇袭。加上今日所见的许多豪杰之士,前来寻宝。当真想不到,一张地图,竟有这等可怕的魔力。唉,江湖之事,当真令人难以索解!” 苗飞淡淡的道:“这有何难?古人有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其实,这些人搅风搅雨,无非是个个觊觎乌孙藏宝图中所记载的宝藏罢了。” 江浪默然半晌,摇了摇头。 苗飞微笑道:“咱俩说来说去,关键所在有这么几点:一、这份地图绝非独一无二的玩意儿,而且真假难辨;二、少林寺丢图之事,多半是一场武林阴谋;三、那些得到藏宝图的中原黑道人物伙同西域豪客,自然是到这一带探宝来了;四、孙伏虎早有一份同样的藏宝图,多年来他在此开设客栈,平日里外出打猎,其实便是在寻宝藏。对了,还有第六点,黑熊之死,我猜也与此有关,多半是他察觉到孙伏虎在寻找宝藏的隐私,才被杀人灭口的。至于托尔根兄妹的两只包裹,其实是被这位清凉派掌门人捎带夺去的。” 说到这里,他又苦笑摇头,道:“我现下还拿不准的是,柳正义到底知不知道那份藏宝图有古怪?他到底是个甚么样的人?究竟是一位大仁大义的中原大侠,还是一个居心叵测的伪君子?” 江浪怔怔的听着,默然半晌,想起柳正义的英侠风范,微笑道:“柳大侠自然是一位侠肝义胆的英雄侠士了,你也不必猜疑。要不然他老人家何以将藏宝图交到少林高僧手中?还有,他为了中原武林免遭巨人帮主的祸乱,不辞劳苦,出面召开‘百派英雄大会’,还做了五行大阵的阵主。这等侠义行径,当真令人好生相敬。苗兄,要我说啊,你也太过多虑啦!” 苗飞淡淡一笑,望着微微跳动的烛火,一脸不以为然的神色。 江浪琢磨着苗飞适才的这番话,寻思:“苗大哥明明一个粗豪汉子,偏偏却心细如发,足智多谋。跟他相比,我江浪只不过是一个草包罢了。” 苗飞侧头瞧了瞧他,问道:“江兄弟,你在想甚么?” 江浪将适才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苗飞哈哈一笑,摇头道:“谁说神拳门江掌门人是草包了?你只不过在江湖上呆的时日尚浅,于人心鬼蜮见闻不多罢了。实不相瞒,我、我苗某若非曾经吃过奸诈小人的苦头,又怎能这般谨慎行事?” 说着伸手入怀,取出那只荷宝内的夜明珠,又道:“先不说这个了。江兄弟,你且瞧瞧,这只夜明珠怎么样?” 江浪瞧了一眼,道:“是个宝贝儿。” 苗飞见他说得轻描淡写,心中一动,道:“你可知这颗夜明珠若是在中原,乃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你有没有见过这般大的宝珠?” 江浪淡淡的道:“当日姬老前辈也曾有这么一颗同样大小的夜明珠。只不过,那一颗是浅绿色的。” 苗飞微微一笑,也不知想到甚么有趣之事,点头道:“看来你果然是个不贪钱财的君子。” 江浪瞧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苗飞嘿嘿一笑,说道:“我知道你想说甚么。”顿了一顿,悠悠的道:“今夜咱们帮了哈克札尔这么大的忙,我只收一颗夜明珠,也不算过份。江兄弟,我可不像你,视钱财如粪土。这珠子,请恕我不会交还给哈克札尔兄妹!” 江浪确有劝告苗飞物归原主之意,听得此语,登时语塞。 苗飞收了夜明珠,微笑道:“时候也差不多了,我估计哈克札尔兄妹也该到啦。我敢给你打赌,这颗珠子,哈克札尔决计不肯收回,你信是不信?” 江浪一呆,正待答话,静夜之中忽听得店外镇子上马蹄声响,数乘快马径自奔到店外。 苗飞笑道:“哈克札尔果然是个人才。这才没用多久,便已将他三弟手下的精兵强将尽数劝降,兵不血刃的化解了一番血光之灾,委实了不起。江浪,你所结交的这位西域朋友,日后必有大大的一番作为。” 江浪微微一笑,道:“哈克札尔是条好汉。” 苗飞笑道:“你也不比他差劲。我就是喜欢你这一点。”说到这里,惊觉失语,脸上一红,转过身去。 江浪忽见他神色忸怩,微觉奇怪,正待问话,只听得脚步声已到天井,一人大声叫道:“江浪,江兄弟!”却是哈克札尔到了。 江浪当即起身,快步奔出门外,叫道:“哈克札尔,我们在这儿!” 须臾脚步声走近,灯光之下,但见哈克札尔王子和艾达娜公主带了四名随从,来到东厢房外。哈克札尔见江浪奔出,急忙迎上,拉住了他手,含笑道:“江兄弟,你怎么一声不响的离开了。却让我好找?” 江浪道:“我是来寻苗大哥的。再说,托尔根和波塔已无反抗之力,不足为患。现下你已经控制全局,再无危险。别的事情,我也帮不了你,再呆下去,也没什么用了。” 哈克札尔正待接话,忽听得屋中传来苗飞的声音:“江兄弟,还是请王子殿下和公主娘娘进来说话吧!” 江浪笑了笑道:“苗大哥在屋里呢。哈克札尔大哥,艾达娜姑娘,请!” 哈克札尔点了点头,回过身来,吩咐那四名随从在院子里把守,径自拉着妹子的手来到屋中。 艾达娜垂首不语,安安静静的跟在兄长身后,偶尔抬头瞧了江浪一眼,双颊晕红,显得甚是腼腆。 苗飞似乎早在预料之中,双手笼袖,大剌剌的坐在桌旁,也不起身相迎。 哈克札尔见到屋中狼藉一片,惊问原委。他听说客栈已空无一人之后,怔了片刻,摇头叹道:“原来是我们的先锋大军惊走了这里的客人。这么说来,倒是因我而起,连累大家不能好好歇息了。” 江浪笑道:“其实也没什么。自古以来,哪有盗贼不怕官兵的?” 说着坐在苗飞下首。哈克札尔兄妹也即坐了。 三人刚一坐定,苗飞便道:“哈克札尔王子,恭喜你已转危为安。此次回到贵国都城之后,必定让你父王龙颜大悦,夸你是个福大命大的好儿子。” 哈克札尔站起身来,依着汉人礼节深深一揖,向苗飞道:“苗兄料事如神,佩服,佩服。今次哈克札尔能脱此险,全凭阁下妙计。请受小王一拜!” 苗飞嘴角向江浪一努,淡然道:“你别谢我。我曾经说过,我是看在你跟江浪兄弟的朋友份上,这才帮你。你要谢的话,就谢他吧?” 哈克札尔又即向江浪一揖为礼,笑吟吟的道:“好兄弟,今夜非但我要谢你,连我妹子,也就是敝国艾达娜公主也要当面来谢谢你的救命大恩呢。哈哈!”说着轻轻扯了扯艾达娜衣袖。 艾达娜一直默不作声,这时盈盈站起,向江浪敛衽行礼,以哈萨克语轻声道:“多谢江公子救命之恩!” 烛光之下,映得这位西域少女一张俏脸红扑扑的,蓝眼流波,粉腮欲晕,端的是艳丽不可名状。 如此美貌佳人当前,江浪不由得一窘,忙起身还了一礼,说道:“不敢当!艾达娜姑娘,不必多礼。” 苗飞冷笑一声,忽问:“艾达娜公主,想不到你也懂得我们中原汉家女子的礼数。对了,我江浪兄弟可是救了你性命,恩同再造。公主殿下,你该不会想以身相许吧?” 艾达娜听了这话,登时羞得满脸通红,低垂粉颈,半晌作声不得。 哈克札尔拊掌大笑,叫道:“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苗兄之言,深得吾心矣。江兄弟,不瞒你说,小王兄妹适才已然商量好,确有此意。嗯,我决定一旦到了大汗金帐之后,便即禀明父王,为江浪兄弟和艾达娜做媒,招兄弟做我哈萨克汗国的驸马爷。不知兄弟意下如何?” 江浪听了这话,不禁吃了一惊,连连摇手,一叠声的道:“使不得,使不得,这如何使得?哈克札尔大哥,我已有家室,焉能抛妻另娶,做此不义之事?大哥,请你收回这个主意。此事决无可能!” 艾达娜见江浪拒绝婚事,不由得脸色大变,樱唇微颤,俏生生的站在当地,竟自呆了。 哈克札尔扶着妹子坐回椅上,微微一笑,伸手拍拍她背脊,以示安慰。他缓缓坐下,向江浪道:“兄弟,我知道你来西域是寻自己妻子的。但是你要知道天地之大,想要找到一个女子谈何容易?我很希望你能定居于我们哈萨克汗国,娶我们的艾达娜公主为妻,自今而后,你我兄弟共享尊荣。兄弟,还望你三思!”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網 第51章 真假地图(三) 第51章真假地图 五十一、真假地图 江浪缓缓摇头,说道:“多谢大哥的一番美意。只不过小弟与内子夫妻情重,不敢相负。总之上穷碧落下黄泉,天涯海角,我一定要找到我妻子。大哥的心意,小弟衷心感激,却无论如何,万万不敢奉命!” 哈克札尔听他说得决绝,怔了一怔,想了一会,微笑道:“兄弟也不要回绝得太早。我曾跟你说过,我母后也是汉女,因此我长得很像汉人。而艾达娜的生母则是北方罗斯国的贵族之女,因此,她的容貌与汉家女子有所不同,但决计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儿。兄弟,莫非你只喜欢中原女子,不喜欢西域姑娘?是了,定是你嫌弃艾达娜长得不够俊俏、容貌不及你妻子吧?” 江浪连连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哈克札尔又劝了几句,极力撮合江浪与艾达娜的这头亲事。但无论他如何规劝,江浪直是摇头不允。 苗飞在旁一直冷眼旁观,这时忽道:“哈克札尔王子,你想让江兄弟抛弃结发妻子,另外娶你妹妹,是否太也过份了?” 哈克札尔一呆,忙摇头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瞧了妹子一眼,又道:“这样罢。江兄弟若能夫妻团聚,到时候一双两好,我妹子甘愿做他的第二个妻子便是。江兄弟,你们中原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难道你不想娇妻美妾,富贵荣华?总之我哈萨克汗国的驸马爷,便非你江浪少侠莫属啦!” 江浪摇了摇头,正色道:“哈克札尔大哥,我先前已跟你说过,只要我找到内子,我夫妇便会返回中原。至于留在哈萨克汗国做驸马之事,请恕小弟不能从命。” 哈克札尔见江浪说得郑重,显是心意已决,长长吁了口气,皱眉道:“如此好事,你,你怎能拒绝艾达娜?我不明白,难道她还不够美丽么?” 江浪摇了摇头,心想:“我心里只有小昙。你妹子美不美丽,与我何干?”他不擅言辞,当此之时,也不知该说些甚么好,便即默然。 苗飞忽然打断话头,问道:“对了,哈克札尔王子,你的宝贝弟弟托尔根王子怎么样啦?” 哈克札尔一怔之下,脸色阴郁,缓缓道:“托尔根被江浪兄弟点了穴道,还是动不了。我让沙吾提师兄弟三人把他押在一座帐蓬中,单独看管。托尔根他,他闭着眼睛,一个字也不肯说。” 苗飞问道:“你准备如何处置这位陷害你的亲兄弟?是不是要杀了他?”哈克札尔叹了口气,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唯今之计,要等见到父王之后,听候他老人家发落罢。其实,托尔根只是一时糊涂,希望他能痛改前非。唉!” 江浪道:“是啊,是啊。大哥,请你向令尊求情,最好别伤害令弟托尔根王子的性命。” 哈克札尔点了点头,又轻轻叹了口气。 苗飞皱眉道:“那三千先锋部队,你怎生安置?为何不直截了当的开拔到镇上来?” 哈克札尔道:“一个国家的部队怎能随便扰民呢?我已吩咐带队的军官在墓地旁安营扎寨,生火取暖。” 苗飞暗暗点头,淡淡的道:“能做到秋毫无犯,令行禁止,难怪哈萨克大军纵横大草原,罕有敌手。” 江浪见哈克札尔不再提及自己与艾达娜的婚事,心中略定,问道:“哈克札尔大哥,你的困局已解开,是不是明日便可下令班师了?” 哈克札尔又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大汗亲率十万大军南下,乃是为了救我脱险。如今他老人家的金帐离此只有两三日脚程。我已吩咐叶尔特斯将军带着三百名勇士,轻骑前往,将此间情形禀明父王了。刚才托尔根说我父王身子不适,不知真假,我也要先弄清楚再说。” 江浪奇道:“你为何不亲自押着你弟弟回去见你父王?” 哈克札尔摇了摇头,转脸望向苗飞,欲言又止。 苗飞淡淡的道:“哈克札尔王子,莫非你还想苗某再出一计?” 哈克札尔眼睛一亮,脸露钦佩之色,双手一拱,微笑道:“正是,正是!平心而论,经过今夜之事,小王对阁下这位卫八太爷身边的高人佩服得五体投地。苗兄,‘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你老兄可不能半途而废啊。” 苗飞淡淡的道:“这次可是有点难了。”伸手从衣内取出那颗夜明珠,递了过去,说道:“这是令弟托尔根之物,现下物归原主吧。”说着瞟了江浪一眼。 哈克札尔急忙双手一推,将夜明珠送回,微笑道:“小王自会禀明大汗,这颗宝珠算是我本人送给苗大哥的。我们哈萨克人送出去的礼物,焉有索回之理?无论如何,且请苗兄收下!” 苗飞掠了江浪一眼,问道:“江大掌门,你说我收下,还是不收?” 江浪微微一笑,说道:“这是你和哈克札尔之事,我可管不了。” 苗飞哼了一声,咕哝道:“我早说了,哈克札尔不会收回这颗珠子的。世上有些人啊,就是虚伪得紧。江浪,你要记住了,这玩意儿可是人家送给我的,并非我巧取豪夺的。艾达娜公主,你说是也不是?” 艾达娜公主低垂粉颈,动也不动,并不理会。 江浪一瞥眼间,见艾达娜一直默不作声,双蛾深蹙,显然正在想着心事。他自适才拒却了与此女的婚事之后,微感尴尬,不知为何,竟不敢再去瞧她。 苗飞道:“既然如此,那苗某就却之不恭了。”横了江浪一眼,得意洋洋的将夜明珠揣入怀中。 哈克札尔转向江浪,从左腕上摘下一只乌黑的手镯,说道:“兄弟,我逃亡至此,身上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这只手镯便送了给你罢!” 江浪来西域已久,知道哈萨克人多豪爽好客,馈赠好友礼物,决计出于真心,兼之自己又刚刚拒绝了哈克札尔提亲,不便再拂逆其意,微一迟疑间,便即伸出双手,接了手镯,说道:“多谢大哥厚赐。” 说着将那手镯戴在右腕之上。 哈克札尔微笑道:“兄弟,这叫作‘黑玉镯’,其实乃是女子佩带之物。我母后依着汉人的规矩习俗,让我戴在手上,那是为了保佑我平安喜乐,逢凶化吉的。”顿了一顿,又道:“日后你见到尊夫人,把此物转送给她罢。” 江浪只觉那黑玉镯温润晶莹,的非凡品,又即连声称谢。 苗飞道:“哈克札尔殿下,贵国大军不久即到边境。难道你当真想跟后乌国决一死战?” 哈克札尔双眉一轩,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顿了一顿,右手握拳,在桌上重重一击,咬牙切齿的道:“这次后乌国君臣辱我太甚。我一定要让末振将那狗贼知道我哈克札尔的厉害!” 苗飞捋着胡子,缓缓的道:“此番贵国大军南下,粮草可曾备齐?还有,你们这般劳师远来,能不能一鼓作气的拾夺下后乌国?哈克札尔殿下,据我推测,一旦两国交兵,战况可是难说得紧。我怕你的如意算盘,未必能成。” 哈克札尔双眉微竖,脸现怒色,又即强自抑制,缓缓道:“苗兄乃是高士,见识自也高人一等。我们若然南侵,凶险自然在所难免。下一步情势将会如何,愿聆兄台高论!” 他虽亟欲出兵,却非莽撞之徒,更兼见识到苗飞的智计手段,已知此人腹有良谋,实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因此,言语间对其颇为敬重。 苗飞淡淡一笑,续道:“打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方今天寒地冻,实在难捱。后乌国以逸待劳,占尽天时地利。还有,我听说后乌国的武士个个骁勇善战,绝不在哈萨克人之下。王子殿下,恕我直言,你们虽然人多势众,但是后乌国‘狗急跳墙,人急悬梁。’当真拼起命来,贵国兵马却也未必能讨得了好去。” 江浪也道:“是啊,是啊。兵凶战危,伤敌一万,自伤八千。大哥,令尊既然只是来救你的,而你现下已然脱险。出兵后乌国之事,还望你三思。” 哈克札尔望着烛火,沉思不语。 苗飞笑了笑,伸过手来,拉了拉江浪衣袖,问道:“江兄弟,我估计哈克札尔认为现下返回他父王帐中,有了托尔根的罪证,虽能勉强申冤,证明自己清白。但未能一雪那夜后乌国夜宴中被辱之耻,终究是一大憾事。因此,他很想怂恿他的父王,尽起大军,直捣后乌国都城。如此一来,自己的屈辱,才算洗清了。你且说说,现下他该当如何是好?” 江浪微一转念,登时恍然大悟:“哈克札尔想得到那与托尔根相互勾结、设计陷害自己的后乌国二王子末振将手中的证据。最好是令末振将亲口承认是他在捣鬼。到时候,便是后乌国上下理亏,而哈萨克汗国大军南侵,便也师出有名了。” 又想:“若是因此而让哈萨克汗国与后乌国兵戎相见。战衅一启,兵连祸结,生灵涂炭,这座黑水镇上的居民固然难得周全,两国百姓岂非要死伤无数?” 念及这件事关乎两国军民性命,不由得矍然而惊:“想不到我来西域寻妻,竟阴差阳错的遇到哈克札尔与末振将这些人。听说哈萨克汗国和后乌国原本不睦,素有互相吞并之意。这是他们两国之间的恩怨纷争,兹事体大,外人不便置喙,想管也管不了。更何况后乌国这次授人以柄,哈克札尔即便是带兵攻打,也是理直气壮。对了,我若是能设法劝他休兵就好了。只是他又怎会听我的话?” 本文来自看書罔小说 第52章 西域丽人(一) 第52章西域丽人 五十二、西域丽人 苗飞见江浪脸色阴晴不定,微一转念,已明白了他的心意,哈哈一笑,又起身走到床边,把那两块金黄色包裹布放到桌上,问艾达娜道:“公主殿下,这两块黄布你可曾见过?” 艾达娜正自呆呆的出神,忽闻此语,转头望着桌上黄布,一瞧之下,咦了一声,甚是诧异,伸手抓起,奇道:“这,这便是我和托尔根日间所丢的包裹布。怎会在此?啊,我明白了,定是黑熊那个强盗来到这儿啦!对了,我们包裹中的衣服和财物呢?” 苗飞淡淡的道:“黑熊已被此间的掌柜所杀。而你兄妹的衣服财物,自然也被那位孙掌柜据而有之,携而逃之了!” 哈克札尔正自盘算苗飞适才的言语,听了这话,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苗飞便把黑熊之死的原委说了。 哈克札尔略一凝思,说道:“艾达娜,你说自己被托尔根在茶水中下药,昏迷之中有人把你弄醒。你可记得那人模样?” 艾达娜向江浪晃了一眼,轻轻的道:“当时房间内漆黑一团。我醒来之后,那人按住了我的嘴,低声说道:‘姑娘别怕,我是来帮你的。你被令兄下了蒙汗药,幸亏在下有解药。对了,令兄鬼鬼祟祟的带人朝着镇外去了。你要不要跟上去瞧瞧?’说完这才将手收回。我问:‘你是甚么人?为什么要帮我?我凭什么相信你?’那人道:‘我是甚么人,并不重要。要紧的是,令兄把你迷晕,自然是不怀好意。我可是做好事来了。信与不信,权且由你。告辞!’说着推开窗格,纵身而出。我一跃下床,奔到窗前,只听到屋顶上有人踏雪之声,远远的去了。” 说到这里,她一双清澈浅蓝的大眼睛在哈克札尔、苗飞、江浪三人脸上转了一转,秀眉微蹙,续道:“黑暗之中我虽没瞧见那人的身形面目,但我知道他一定是个了不起的高人。对了,听他的口音,是一个中年男子。” 苗飞听了这话,沉吟道:“然后你便带着两名卫士赶到墓地,刚好撞见了你三哥托尔根带人掘墓、辨别尸体的一幕。是也不是?” 艾达娜缓缓点头,黯然道:“真是想不到,托尔根竟会是这种人。” 哈克札尔恨恨的道:“哼,托尔根若非心里有鬼,怎会半夜来墓地一探究竟?幸亏苗兄手段了得,将一名卫士的尸体改装易容,变成我的模样。” 苗飞道:“哈克札尔,你是否已猜测出将艾达娜公主弄醒的那位‘高人’是什么人?” 哈克札尔瞧瞧苗飞,又瞧瞧江浪,缓缓摇头。 苗飞微微一笑,凝视着江浪,问道:“江兄弟,你也别胡思乱想了。哈克札尔并非是个只有匹夫之勇的莽夫,出兵与否,他心中自会权衡利弊。我且问你,能否猜到那个弄醒艾达娜公主的是何许人?” 江浪正自思量着如何劝说哈克札尔止戈撤兵之事,给苗飞这么一问,呆了一呆,倒答不出来,摇头笑了笑。却见苗飞和哈克札尔均自注视着自己。 他心中一动,侧头想了想,不经意间目光与艾达娜公主一双海水般的盈盈眼波微一接触,脑海中灵光一闪,蓦地里想起一人,不禁脱口而出:“难道是老板娘的丈夫?啊,我猜到啦。一定是孙家客栈的孙掌柜!” 苗飞抚掌大笑,赞道:“孺子可教也!不错,正是这间房屋的原主人,‘清凉门’的孙大掌门!”顿了一顿,又道:“其实今晚那位老板娘尤里吐孜汗言语之间,已透露出一些线索啦。” 江浪回思尤里吐孜汗送饭时的言语神情,不觉有异,问道:“苗兄,老板娘都说了什么?我怎么没听出有什么不妥?” 苗飞笑了笑道:“尤里吐孜汗说‘今晚小店里的牛羊也吃得差不多了,我们掌柜的已派人连夜到山中乡亲家里采购去啦。’这一句话,便露出蛛丝马迹啦。”他见江浪一脸茫然之色,续道:“我私下里打听过,附近山中猎户村民极少,而且压根儿便没有多余的牛羊可卖。尤里吐孜汗定是准备跟他老公一齐溜走,才说出这番话来。” 江浪这才恍然大悟,点头道:“原来老板娘说‘连夜去采购牛羊’,其实是为了举家半夜离去找借口的。” 苗飞冷笑道:“那是以防万一给人见到,才有这等理由。” 江浪问道:“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他夫妇既然决意离开此处,孙掌柜又为什么还要弄醒艾达娜公主?” 苗飞淡淡一笑,道:“孙伏虎是个城府极深的老狐狸,他杀了黑熊后,顺手牵羊,从其身上夺到那两只包裹。他从包裹中的物事自然不能猜到托尔根王子和艾达娜公主的身份。托尔根所以下蒙汗药迷晕自己妹子,自是不愿她碍手碍脚,洞烛自己的奸计。而这位孙掌门所以给艾达娜公主服了解药,则是意在搅局,以便他自个儿浑水摸鱼。” 江浪奇道:“你的意思是,孙掌门救醒艾达娜公主,并非是出于好心?” 苗飞冷笑一声,撇嘴道:“孙伏虎能安什么好心?他只不过想让艾达娜公主与托尔根发生冲突,最好多出些乱子,形势越乱越好。以便他趁机率领客栈众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远走高飞罢了。” 江浪点了点头,沉吟道:“我明白了。他被你这张不知真假的藏宝图吓得不轻,生怕自己已被人盯住,脱身不得。他又不知道究竟是谁在对付自己,这才慌了手脚。凑巧他察觉到托尔根的意图,于是便灵机一动,救醒艾达娜姑娘。其实他也是故意打草惊蛇,静观其变。” 苗飞哈哈一笑,赞道:“江兄弟,看来你也越来越有江湖人物的味道啦!” 江浪笑而不言。这些日子来,他风霜江湖,耳濡目染,所遇到的人物之中,自公孙教主以降,花小怜、律灵芸、小菊、苗飞、孙伏虎等均是老江湖、大行家。他不知不觉之间,见识亦自大增。 哈克札尔喟然叹道:“小王也着实想不到,连这区区一间客栈的掌柜,竟然也是一位身怀绝技的中原武林高手。” 苗飞冷笑道:“那又何奇之有?你别忘了,我们卫八太爷的‘卫字大红灯笼’,岂是寻常之辈所能拥有的?孙伏虎这个人大有来头。连我也始终没完全弄明白他的底细。” 哈克札尔默然半晌,道:“苗兄,听你适才这么一说,我们的大军现下不宜攻打后乌国了?” 苗飞淡淡一笑,道:“我且问你,你所以举兵攻打后乌国,是否便是为了报复被末振将暗算和追杀的一箭之仇?” 哈克札尔昂然道:“不错。此仇不报,小王枉为哈萨克汗国王子!” 苗飞微微颔首,瞧了江浪一眼,又向哈克札尔道:“其实你如若真的想报仇雪恨,也不是没有机会,不一定要立刻起兵犯境。还有,如果你定要从末振将手中拿到他与托尔根合谋陷害你的证据,更无须劳师动众,大费周章。” 哈克札尔一怔,望着苗飞,茫然不解。 江浪在旁听着,问道:“苗兄,你就别卖关子啦。既然哈克札尔大哥欲报此仇,自然便须大动干戈。唉,这场仗只怕在所难免了。难不成还能让那个末振将自个儿送上门来,将证据交到他手中?” 苗飞右手挡住口前胡子,打了个呵欠,懒洋洋的道:“那也不是没有可能。江兄弟,你倒猜猜看,现下末振将正在干什么?” 江浪低头一想,道:“苗兄你先前曾说过,末振将定会引兵再来进犯黑水镇。可是这些日子我和沙吾提队长、马立克、木依丁天天在山间守望,也不见有半点动静。难道,他现下正在途中?” 苗飞瞧了他一眼,道:“那天夜里末振将曾当着一众部属的面前被你打骂和折辱。这个家伙跟哈克札尔一般,以堂堂王子之尊,如若不报此仇,他活着还有什么滋味?这人号称‘黑面苍狼’,素以凶悍残忍闻名于大草原,更是心胸狭窄、有仇必报之徒。江兄弟,只要你在西域一日,末振将必欲将你碎尸万段而后快!” 江浪心中一凛,怔怔的道:“他……他要来杀我。” 苗飞悠然道:“这些日子他所以迟迟未到,多半是因为他正在调动兵马,抑或正在邀集一些极厉害的高人做帮手。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厮纵横大草原多年,可不是个脓包角色。” 江浪道:“我明白了。他越是来得晚,咱们越是不可托大轻敌。” 哈克札尔听了这话,也道:“不错。江兄弟,末振将忌惮你功夫了得。他卷土重来之时,必会请一些高手来对付你。”顿了一顿,心下甚喜,对苗飞道:“倘若苗兄所言不虚。末振将会自己会来送死,那当真是再好不过啦!” 苗飞瞧了他一眼,道:“哈克札尔,一枝狼牙雕翎在什么时候最是可怕?” 哈克札尔一沉吟间,道:“那自是箭在弦上、尚未发出之时,最是可怕。” 苗飞仰天打个哈哈,道:“照啊,你若想用末振将的人头来报仇雪恨,未必便要发兵后乌国。其实大兵压境,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 看书網小说首发本书 第52章 西域丽人(二) 第52章西域丽人 五十二、西域丽人 哈克札尔低头沉思,默默琢磨着这句话,良久不语。 江浪道:“我明白了。苗大哥,你的意思是让哈萨克汗国的十万大军既不进攻,又不撤回。暂时陈兵于边境,大造其声势,先让后乌国的人知情后担惊受怕,人心惶惶再说。” 苗飞点点头,道:“然也!不过那是下一步的事情。当务之急,最好是在末振将不明真相之前,突然发难,先行拿下此贼。” 哈克札尔接口道:“不错!末振将那狗贼只道是托尔根在此主持大局。即便有十万哈萨克大军在此,他也浑不在意。一旦让他知道托尔根已失手,他的敌人变成了我和江浪兄弟联手,便会有了防备,说不定便不来啦。到时候如若再想对付他,便只有兵戎相见一途了。” 江浪心想:“苗兄的主意很好。能不打仗的解决此事,才是上策。当初我留在此镇,便是为了应对末振将卷土重来,伤及百姓。如今有哈萨克大军在此,倒是不必再担心后乌国的那些兵将了。” 艾达娜忽然轻声道:“二哥,我想起来了,当日托尔根和我辞出大汗金帐之时,他还谎称说来黑水镇是为了打探敌方消息。我现下明白了,其实他除了想亲自看看你是否真的死了之外,还想与末振将秘密会晤来啦!” 哈克札尔一惊,随即脸现怒色。 苗飞却脸露微笑,颇有赞许之意,道:“艾达娜公主,想不到你不仅貌美如花,而且还聪明得紧哪!” 艾达娜面上一红,缓缓垂下眼光。 江浪却问:“苗兄,难道末振将真的会来与托尔根会面?” 苗飞点头一笑,眼光却转向哈克札尔。 哈克札尔眼睛一亮,叫道:“我知道该怎么做啦!看来托尔根还有许多机密,咱们还不知情。” 苗飞道:“你的这位三弟处心积虑,自然便是为了他自个儿的所谓‘王霸雄图’了。哈克札尔,我怀疑托尔根所丢的包裹之中,说不定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否则,他不可能和艾达娜公主、波塔师父为了两只包裹不惜拼了命去追杀黑熊那个盗贼的。艾达娜公主,是也不是?” 艾达娜抬起头来,一双俏眼睁得大大的,轻轻的道:“难怪三哥当时发了疯一般,杀了黑熊的几名手下之后,一定要追上黑熊本人。我还以为他的包裹中有甚么贵重物事,这才急得什么似的。我们三人一直追到雪谷,这才遇到江浪……”说到这里,双颊晕红,含羞低头。 哈克札尔霍地站起,对江、苗二人道:“托尔根事败被捉的消息,无论如何也不能泄露出去,以免末振将知道。哈哈,末振将那狗贼若能自投罗网,真是太好不过!想不到有此良机,我得好好布置安排一番。” 苗飞微笑道:“哈克札尔王子,你要切记,黑水镇附近只有一如其旧,才不会让末振将起疑心。他到这儿,固然是为了和令弟托尔根朝相,更要紧的却是对付江浪来啦。”顿了一顿,又道:“如今店中客人已全部走光。王子殿下,不如你分派一些兵士前来,扮作孙家客栈的客人。若是我猜得不错,末振将十九会来此一游。” 此话一出,哈克札尔和江浪齐声叫好。既然孙伏虎夫妇已带了门人离去,“孙家客栈”已成了无主小店,恰可安排。 哈克札尔点了点头,说道:“请苗兄放心。小王回到军营后,立时安排人马。苗兄和江浪兄弟便留在这里主持大局罢,那些假扮店家、伙计和客人的军士尽皆交由你们二位差遣。总之务须保证末振将那狗贼到来之时,看不出半点蹊跷。苗兄,你和江兄弟两位都对小王兄妹有恩,无论如何,小王决计不会让后乌国的狗贼伤害到二位。” 苗飞点头一笑,不再言语。 哈克札尔拉着艾达娜的纤手,道:“妹子,我要回军营分派兵马,顺便在营帐歇了。你是留在客栈歇息,还是跟我回营中?” 艾达娜一呆,瞧了哈克札尔一眼,口唇动了一下,脸上微现红晕。 哈克札尔见到妹子露出娇羞之色,心中一动,哈哈一笑,道:“我倒是胡涂了。”转头对江浪道:“我们哈萨克人的帐篷,可不及这间汉人客栈的房间暖和。江兄弟,艾达娜便留在她自己的那间客房歇息罢。劳驾你给多多关照些。我先去啦!” 说着伸手拍拍江浪肩膀,又道:“对了,你的那两位徒弟马立克和木依丁,我想先借来用用。明儿一早,我便带他们来向你请安。兄弟,你该不会有甚么意见吧?” 江浪心知哈克札尔这些日子藏身在马立克和木依丁家中,对二人已颇为倚重,微笑道:“既然大哥如此抬举他二人,那又有何不可?再说,我只是教他们武艺,其他的事情,我可不管。只要他们自个儿喜欢,我又怎会另有意见?” 哈克札尔哈哈一笑,又向苗飞举手作别,大踏步走了出去。 只是他离去之前,留下两名哈萨克武士,在院中保护公主安危。 苗飞目光分别在江浪和艾达娜公主脸上转了一转,缓缓站起身来,伸个懒腰,打个呵欠,道:“闹了这大半夜,困得紧。我先去睡啦!两位,明儿见。”背负着双手,径自出房而去。 一时之间,房中便只剩下江浪和艾达娜公主二人。 江浪想起适才哈克札尔向自己提亲之事,不期突然之间,竟和艾达娜深宵共处一室。他向艾达娜偷瞧一眼,艾达娜也正在偷眼看他,两人目光相接,急忙都转头避开。 艾达娜轻轻的道:“江公子,谢谢你今夜救了我性命。” 江浪摇头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跟令兄哈克札尔是好朋友,好兄弟,你是他妹子,也算是自己人。艾达娜姑娘,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房歇息啦。”说着便即迈步离去。 不知道为了甚么,自从江浪拒绝了哈克札尔所提的这头亲事,竟不敢再单独面对这位美丽动人的哈萨克少女。 他刚走到门口,忽听背后艾达娜道:“江浪,你的妻子想必定是一位美若天仙的美人儿吧?” 江浪回过头来,见她俏立桌旁,似笑非笑,星眼如波,红烛掩映之下,犹如一朵玫瑰花儿忽然盛开,嫣然腼腆,娇艳欲滴。 他一望之下,心中不觉一动,脸上微微一红,点了点头,又要举步。 只听艾达娜又道:“你急于离去,难道是嫌弃了我,以为我不配跟你说话?” 江浪听了这话,只得止步回身,定了定神,尴尬一笑,道:“姑娘,时辰已晚,你也该回房安歇啦?” 艾达娜怔怔的瞧着他,上齿咬着下唇,轻轻的道:“我虽然是哈萨克汗国的公主,而且另有一半是罗斯国人的血统。其实,我对汉人并不陌生。你也知道,哈克札尔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在哈萨克汗国后宫之中,我母亲与哈克札尔的生母最是要好。一众兄弟姊妹之中,也是我和哈克札尔感情最深。凤姨,也便是哈克札尔的生母,她也是汉家女子,我跟她学了不少汉人的东西。”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以汉语轻声道:“江浪,我喜欢你,并非因为你救了我。今日在雪谷之时,我便喜欢上你啦。” 须知哈萨克姑娘和中土深受礼教陶冶的女子本就颇为不同,更兼这位艾达娜公主性子直率,口没遮拦,似这般汉家女子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出口的言语,她却毫无顾忌的坦然说出。 江浪何曾遇见如此大胆的女子,登时惊得呆了。 艾达娜嫣然一笑,接着道:“我早就听哈克札尔二哥说过你的来历。江浪,我知道你已成家,而且你万里迢迢的前来大草原,便是为了接你妻子回中土。你能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不辞艰辛,我心里十分敬重。适才从墓地赶来之前,我已跟二哥说过,我不在乎你已有妻室!” 江浪如何听不出艾达娜公主的言下之意?转头望着她俏生生的模样,只见她粉颊微红,眼中水汪汪的脉脉含情,烛光掩映之下,当真是肌肤胜雪,容颜如花,娇媚异常。 这等千娇百媚的西域丽人,风姿嫣然,体态婀娜,细看之下,较之鲍小昙、花小怜、律灵芸诸女,似乎亦不遑多让。 艾达娜见他伸手搔搔头皮,只是发呆,微微一笑,又道:“江浪,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的心思。你不必担心,我决计不会勉强你。你,你自己好好想一想罢。我,我会一直等你答复。” 江浪听到这话,犹如遇到皇恩大赦,不敢多言,急忙点了点头,快步而出,飞也似的返回自己屋中。 这一夜他耳中似乎尽是艾达娜公主的言语,想起鲍小昙、邓莲儿,思如潮涌,心中混乱己极。在床上翻来覆去,却又哪里睡得安稳? 次日一早,江浪起身下楼,却见客栈中众客人、伙计的嘈杂之声,十分热闹,再到前面大堂一瞧,不由得哑然失笑。 只见柜台后站着一名大胡子掌柜,身穿一袭古铜色绸袍直裰,挺胸凸肚,神气十足,满脸庸俗之极的市侩气,正是“苗三爷”苗飞。 这位苗三爷一面一本正经的低头看账,一面滴滴笃笃的打着算盘,俨然成了店东模样。乍一看去,似乎比此店的原主人孙掌柜更像是店掌柜的模样。 本文来自看书網小说 第52章 西域丽人(三) 第52章西域丽人 五十二、西域丽人 江浪又是奇怪,又是好笑,来到柜台前,笑眯眯的道:“掌柜的,给打二角酒,再送上两盘下酒菜。” 苗飞眼皮也不抬一下,道:“早晨喝酒,可对身子不太好。江掌门,怎么尊夫人鲍小昙姑娘以前不曾跟你说过么?” 江浪讪讪的一笑,问道:“苗大哥,你怎么打扮成这副模样?” 苗飞道:“哈克札尔派来了五十名哈萨克官兵。在江少侠正做着与鲍小昙欢聚的美梦之时,小老儿已安排了这些家伙。你瞧,他们有的扮成伙计,有的扮成厨子,有的扮成客人。嘿嘿,我老苗自个儿,便当仁不让的换上孙掌柜的衣服,扮成掌柜啦。怎么,你瞧着是否有什么不妥?” 江浪回头张望,果见里里外外,一如其旧。客栈中的厨子、店小二及一干客人来回走动,俨然煞有介事。 他叹了口气,暗忖:“苗兄和哈克札尔大哥果然都是干大事的人。哈克札尔大哥派来的军士中竟有会烧火做饭的厨子,足见他想得甚是周到;而苗兄也能于匆匆之间,因人而宜,将这些人手分派妥当,全无破绽。现下倘若有不明内情的外人来此,决计瞧不出这间客栈中全是冒牌货。” 他向苗飞歉然一笑,道:“当真对不起,是我贪睡了,竟不知道哈克札尔大哥的人马是几时到达的。苗兄,你足智多谋,办事干练,一切听你的安排便是。对了,这里有什么需要让小弟去做的,尽管吩咐便是,千万不要客气。” 苗飞瞧了他一眼,微笑道:“你也别心里过意不去。谁教你功夫了得,最能打架!你可不要忘了,黑面苍狼当真到来之时,动起手来,多半还是要江掌门一个人出面才成。好教末振将那厮见识一下中原武林的功夫!” 江浪苦笑摇头,道:“原来你是把小弟当成了专门打架来的啦!那我现下该当如何?” 苗飞将算盘往柜台上一丢,沉吟道:“江兄弟,这样罢,早饭之后,你还是继续到镇外守望。若是末振将那厮引兵前来,多半只有两条山路可行。你的‘千里传音’功夫不错,一有讯息,便知会我们一声。江掌门,你意下如何?” 江浪微微点头,转身便欲入内,忽听苗飞笑嘻嘻的道:“对了,昨晚你好像一夜没睡好觉么,该不会是欺负了那位如花似玉的公主娘娘吧?嗯,美色当前,英雄倾倒;我见犹怜,何况老奴?” 江浪一呆,目光向苗飞望去。却见他双手笼在袖中,微微眯着双眼,含笑不语,竟不再向自己瞧上一眼。 用过早饭后,江浪回房取了白云剑下楼,刚到天井,忽见自店外快步走进三人,正是哈克札尔带着马立克、木依丁前来。 马立克和木依丁照例向师父请安行礼。 哈克札尔对江浪道:“兄弟,你的这两位高徒从昨晚一直嚷着要来见你,被我强行留下。昨夜形势险恶,他二人身手不凡,正好用得上,请兄弟不要见怪。” 江浪笑道:“大哥言重了。马立克和木依丁都是哈萨克汗国的子民,替自己的国家效力,理所当然。当初我所以肯传授他二人东土的刀法和拳脚功夫,便是为了使之更好保护合镇百姓,行善去恶、除暴安良。” 哈克札尔点一点头,庄容说道:“请兄弟放心。阿拉真主在上,我哈克札尔向江浪兄弟保证,马立克和木依丁两位哈萨克勇士所做的都是好事。”顿了一顿,又道:“兄弟,我心里可着实喜欢你这两位徒弟呢!” 江浪心中一动,向马立克和木依丁道:“这些日子来,幸亏你俩照顾哈克札尔王子。这样罢,你们的刀法和拳脚功夫也学得差不多了,不必再跟着我啦。从此刻起,如果你们愿意,便跟着你们的沙吾提师兄,一起留在哈克札尔王子身边效力罢。” 马立克和木依丁对瞧一眼,均是惊喜交集,寻思:“师父定是想让我们做有出息的人。就像沙吾提师兄一样,做一个勇敢的哈萨克武士。”当下一齐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叫道:“师父!” 江浪点头一笑,说道:“起来罢。我们中原有首诗说道:‘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我看你二人做山间猎户,终非长久之计。哈克札尔是个仁义英明的好王子,又是我的朋友,这才希望你们以后便跟着他。当然,此事还是由你们自个儿拿主意罢?” 马立克和木依丁拜伏于地,齐道:“弟子遵命!”站起身来,又道:“行侠仗义,扶危济困!弟子定会牢记师训,不敢违背!” 江浪微微一笑,道:“‘行侠仗义,扶危济困’乃是我们中原侠义道中人所奉行的宗旨。想不到你二人倒是记得清楚!” 木依丁道:“我们曾听师父说过,自当信受奉行。”马立克也道:“师父,我和木依丁也要做哈萨克汗国的侠义道中人。对了,最好师父寻回师娘后留在此地,咱们在一起该有多好!”木依丁接口道:“是啊。师父,我们都舍不得离开你。” 江浪微微颔首,怔怔的望着二人,突然之间,心中没来由的一酸,竟自说不出话来。 这些日来,他与这两位徒弟朝夕相处,传授刀剑功夫,同时也跟着二人学习哈萨克语。三人谈谈说说,颇觉意气相投。一旦分开,也自不免有依依之感。 哈克札尔没料到江浪当真让两位徒弟投靠自己,不禁大喜过望,拉住江浪的手道:“谢谢。谢谢好兄弟啦!有你这两位高徒在我身边,从此我也可以高枕无忧了。哈哈。” 江浪正色道:“他二人都是孤儿,又是贫穷困苦的猎户出身,人品心肠都不错。大哥,我就把他们交给你啦。” 哈克札尔点头道:“请兄弟放心。日后无论小王能否做得哈萨克汗国的大汗,我向你保证,这二人一定都能成为汗国的栋梁之材。” 江浪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后来马立克和木依丁二人在哈萨克汗国建功立业,名震当世,颇有一番建树。此为后话,不提。 哈克札尔道:“兄弟,咱们到你房中说话吧?” 江浪道:“好。大哥请。” 两人拾级上楼,相偕来到江浪房中,各自坐了。 哈克札尔见江浪皱眉不语,微微一笑,道:“兄弟,你好像有什么心事。是不是又在想念你妻子啦?” 江浪怃然道:“小弟来西域已有多日。迄今仍无内子音讯,自然烦恼。” 哈克札尔道:“兄弟,你我二人一见如故,意气相投。做哥哥的蒙你多番援手,心中十分感激,只恨无以为报。还有,我妹子艾达娜公主也对兄弟颇为倾心。昨夜你为何一口回绝,不肯留在哈萨克汗国,做本国驸马?” 江浪摇头道:“小弟跟马立克和木依丁一般,也是自幼孤苦,幸蒙先师收留,抚养长大。实不相瞒,小弟幼秉师训,不敢贪恋名利权位,只愿做一介山野村夫。人各有志,请大哥莫再相强。” 哈克札尔沉默片刻,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说道:“兄弟有所不知,在我几位兄弟姊妹之中,我父王最为疼爱的便是这位聪明美丽的艾达娜公主。否则,又怎会答应让她跟着托尔根的先锋部队来此?只是我这个妹子一向又骄傲,又固执,她所认定的事情,极少有人能劝得了。这两年来一些周遭国家、部落的王子和本国的王孙贵族之子向她求婚的着实不少,艾达娜却从未点过头。想不到这次黑水镇之行,她竟对兄弟你一见倾心。兄弟,良缘难得,难道你丝毫也不动心?” 江浪道:“令妹生得花容月貌,见此美色而不动心的,想必不多。只是小弟心意已决,请大哥不必再劝!” 哈克札尔苦笑道:“兄弟果真是个怪人。好罢,既然‘人各有志’,我也不再勉强。待会儿我会劝劝艾达娜。只不过,我要你明白,无论天涯海角,在这个世界上,你江浪永远是我哈克札尔的好朋友,好兄弟。” 江浪一呆,不自禁的胸口一热,喉头哽住了,点了点头,却说不出话来。 两人相对而坐,默然无语。 隔了半晌,哈克札尔忽道:“你夫妇团聚之后,便会返回中原么?” 江浪点头道:“是。我夫妇新婚三日,便即分别,迄今已有数月未见。小弟别无所求,只盼能早日接回内子,返回故土。天可怜见,能让我夫妇长相厮守,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哈克札尔道:“我躲在山中之时,曾听马立克和木依丁提及你寻妻多月的经历。嗯,待我回到土耳克斯坦城之后,一定帮你打探长孙无垢这个人。看看能否从他身上着手,找回你妻子?” 江浪道:“还有屠大千,谢守信,加上这个长孙无垢,一共有三个人。其实,这三人只须找到其一,就好办啦。” 哈克札尔点了点头,默默记着这三个名字。 便在这时,忽听得楼下天井中响起叫嚷之声,唿哨连连。哈克札尔站起身来,推开窗格,探头从窗中向楼下的院内望去。只听得天井之中有人叫道:“没错,正是这头鹰!”他又即抬头望天。 本書源自看書網 第53章 绝壁独行(一) 第53章绝壁独行 五十三、绝壁独行 江浪也跟着来到窗前,顺着哈克札尔的目光望去,只见天空中一个黑影飞来飞去,却是一只硕大无朋的大鹰。低头望去,院中正有两名佩刀武士并肩而立,大声唿哨,不住招手,向那黑鹰打着招呼。 那只黑鹰绕着客栈天井中的天空盘旋飞舞数圈,这才轻飘飘的飘翔而下,落在其中一名武士手中。 哈克札尔对江浪道:“这二人都是专门负责训练苍鹰送信的军士。”说着向天井中二人问道:“叶尔特斯将军有什么消息?把信扔上来!” 那武士正自解下缚在黑鹰左腿上的一个小竹筒,要待拧开筒盖,忽听得王子相询,当即快步走近,将竹筒往上一抛。 哈克札尔伏在窗上,右手一长,已抓住竹筒,对那二人道:“取些上等的牛肉块,好好喂鹰儿。待会儿等我回信!”那二人弯腰行礼,齐道:“是!” 江浪心道:“原来这便是‘飞鹰传书’,与中原的‘飞鸽传书’倒也差不多。只是信鸽弱小,常常不免被天上的鹰儿雕儿等猛禽所猎食,相较之下,倒不及苍鹰送信稳妥。只不过训练苍鹰送信,料来决非易事。” 只见哈克札尔检视了火漆之后,便即拧开竹筒盖子,倒出一个细细的长条,展了开来,却是以薄绢写成的信笺。江浪一瞥眼间,见薄绢上曲曲折折的写满了西域文字,自己多半都不认识,便不再看。 哈克札尔细细看了书信,脸现喜色,坐回椅上,微笑道:“这是我父王令叶尔特斯将军传给我的圣谕。圣谕中说道,虽然前日父王他老人家的确如同托尔根所说,卧床不起,但这两日经过御医诊治之后,已然康复了许多。真主阿拉保佑我父王安然无恙,真是太好啦!” 江浪问及下一步哈萨克十万大军的动向。哈克札尔叹了口气,道:“兄弟,难怪那位卫八太爷纵横大草原多年,无人敢跟他老人家为敌。强将手下无弱兵,即令是卫八太爷手下的这位苗三爷,也令人不敢小觑。适才我在柜台旁跟他说了几句话,他只是淡淡一笑,让我有事只管征询你的意见。唉,这人真是个怪人。” 江浪自然知道苗飞的确非泛泛之辈,点一点头。 哈克札尔瞧了他一眼,又道:“昨夜我确有怂恿我父王挥军南下、直捣后乌国都之意。待听了这位苗三爷之言,回营与几位将官商量之下,方始觉得此时确非用兵的最佳时机。苗三爷说得不错,天时、天利、人和,都对我军不利。”顿了一顿,喟然叹道:“旁的不说,一旦我们哈萨克大军深入后乌国腹地作战,单单是粮草供应,也难以持久。” 江浪微微一笑,道:“苗大哥乃是卫八太爷的军师,若在我们中原,便是姜子牙、诸葛亮之类的人物。而且,他本身也是个武艺深不可测的高手。似这等文武双全的人才,委实难得。” 哈克札尔深以为然,点点头道:“因此我和几位将军商量的结果,便是完全按照苗三爷的主意。部队暂时按兵不动。且等待末振将那狗贼自行送上门来。只要拿下此贼,得到陷害我的证据,再大兵压境,向后乌国的老昆弥问罪。哼,料来到时候后乌国上下必会慌了手脚,还不乖乖的向我们求饶?” 江浪道:“是啊。能够兵不血刃,让那个后乌国王还大哥一个清白,才是上策。” 哈克札尔道:“那是自然。” 两人又说了一会闲话。哈克札尔提及,如今他已完全控制先锋部队,并将此间情形禀报了哈萨克汗王。他对江浪昨夜在墓地如同飞将军从天而降,出手制住不可一世的托尔根,一举令形势逆转,又是佩服,又是感激,直是赞不绝口。 江浪尚未受过别人如此感佩,很是不好意思,谦逊几句,忽道:“啊,对了,适才苗兄安排我去镇外守望。如果大哥这里没有别的事情,小弟想先去了。我担心末振将的人马会忽然杀到!” 哈克札尔微笑道:“也不必着急。我已安排沙吾提在镇外设了不少巡逻的哨兵。一有敌踪,立刻报来。” 说到这里,略一沉思,命在门外守卫的马立克到柜台取过笔砚,又从衣内取出一块杏黄色的薄绢,一挥而就,写了一信。 江浪自觉不便偷瞧哈克札尔写信,当下悄悄移步到窗边,抬头望天,寻思:“哈克札尔多半是给他父王回信,让他们暂时按兵不动。这里的情形也真是古怪,想我一个不相干的汉人,却在担心这西域一带会启战衅,说来岂不荒谬?” 只见哈克札尔将薄绢书信卷成细细的一条,塞入先前那个小竹筒中,又盖上了盖子,浇了火漆,走到窗边,向江浪微微一笑,探头窗外,向那两名在楼下天井中待命的驯鹰卫士道:“速将此信送了出去。这是我给大汗陛下的奏章!”说着将竹筒掷了下去。 其中一人当即伸手接过竹筒,另一人则取出一根细铁丝,将竹筒缚在鹰腿上。二人向哈克札尔行了一礼,听他示下。 哈克札尔点一点头,说道:“放了罢!” 那擎鹰之人这才把巨鹰往空中一掷。那巨鹰振翼飞入空际,出了小镇,径往北飞,渐高渐远,须臾间便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哈克札尔对身旁的江浪道:“父王知道我平安无事后,很是高兴。他老人家对托尔根的所作所为十分愤怒,命我亲自率领三百士兵,押解托尔根到金帐中。还有,要求艾达娜立刻随军回金帐见驾。适才我给父王回信中说道,先锋大军在此,不能无主。我会派遣沙吾提代替我护送艾达娜、押解托尔根和波塔到父王的金帐中受审。” 说到这里,问江浪道:“对了,托尔根的穴道何时能解开?” 江浪道:“过了一个对时,便会自行解开。到时候他就能行动自如了。” 哈克札尔脸色阴郁,喟然道:“我在信中将苗兄的妙计禀明了父王,请他老人家圣断。对于托尔根,我希望父王能够从轻发落,不要当真依律将他处死。唉!” 须知哈萨克汗国法令谨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托尔根王子里通外国,设计陷害手足,又企图在墓地之中弑兄杀妹,论罪死有余辜。料来若然处分,即令不死,也势难再有自由。 江浪虽知托尔根王子丧心病狂,为了所谓的皇图霸业而大开杀戒,自有其果报。然而想到他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凄惨下场,不禁恻然生悯。 正说话间,只听得脚步声响,有人在屋外轻轻敲门,道:“启禀二王子,公主请你去她房中相见。说是有要事相商!” 哈克札尔应道:“我,我知道了。”向江浪一霎眼,笑道:“我猜艾达娜见我,必定与你二人的婚姻之事有关。兄弟,你现下若是后悔,还来得及。不然的话,我可要吩咐沙吾提护送艾达娜公主回归大汗金帐了。要不然你再好好想想,佳人难再得,你到底想不想娶她?” 江浪脸上一红,摇了摇头,默然不语。 哈克札尔凝目向江浪注视半晌,见他确是心意已决,欲待相劝而不可得,叹了口长气,拍拍他肩膀,转身出门离去。 江浪雅不愿与哈克札尔再提自己和艾达娜的结亲之事,生恐他兄妹商量之后,又要罗嗦,当即匆匆出门下楼。到得天井,马立克和木依丁双双迎上,齐道:“师父!” 江浪点点头道:“我要去镇外看看。”二人均道:“我们陪着师父一起去吧。”江浪摇头笑道:“我已说过。从今儿起,你们不必再跟着我了。哈克札尔王子需要武士保护,你们在这里听他吩咐罢。” 说着分别在二人肩头拍了拍,举步走到大堂。 苗飞正自眯着眼靠在椅上打盹,忽然哼了一声,道:“哈克札尔又劝你娶她妹子了?” 江浪咦了一声,侧头瞧着他,微笑道:“原来你没有睡着啊。我没发出声响,你便知道有人走近啦。” 苗飞眼皮也不抬一下,打了个呵欠,说道:“你自个儿要小心些。‘浮光掠影’虽然是中原武林中顶儿尖儿的上乘轻功,却也是极为耗费内力的。你现下武功虽高,但于江湖上的毒药、暗器、机关、陷阱,仍是所知不多,不可不多所留意。还有,记住我的话,别忘了使用你的‘千里传音’功夫!” 江浪点了点头,向外走了两步,忽又止步回身,问道:“苗兄,这两天怎地没有小怜姑娘的音讯啊?我很担心她的安危!” 苗飞眼睁一线,但见两道精光直射出来,掠了江浪一眼,随即收敛,淡淡的道:“你真的关心她?为什么?” 江浪忧形于色,说道:“小怜姑娘不仅是我岳母大人的手下,更是来帮助我寻找内子的朋友。她一个姑娘家,身在异域胡地,总是教人难以放心。你可有她的消息?” 苗飞默然半晌,摇头道:“没有。” 江浪叹了口气,这才出门而去。 苗飞呆呆的凝望着店门江浪离去的方向,良久不语,神色淡然。只有极细心之人,才瞧得他嘴角边微含笑容,眼光中更是露出奇异的光芒。 清明节到了,缅怀先人的日子,慎终追远。请假。 本文来自看書網小说 第53章 绝壁独行(二) 第53章绝壁独行 五十三、绝壁独行 只可惜江浪却是瞧不到了。他已出了镇子,径向南行。 沿途所见,果如哈克札尔所言,各处关键所在,皆已布了卡子,好不戒备森严。 那些在各处路口守望的哈萨克武士显然已得了哈克札尔的命令,对江浪执礼甚恭。远远望见,便即上前行礼。 江浪自是按照哈萨克规矩和仪节,含笑还礼。 他越行越远,踏雪上坡,步履如飞,翻过两座山头之后,便即不再见到哈萨克人的哨兵了。 只是当日他翻山越岭,一口气上了一座极高的雪山之巅,纵目四望,深山密林之中,浑不见后乌国方向有一个人影。 当晚他回到客栈,只见一身店掌柜打扮的苗飞正自坐在柜台后,双手支颐,脸上懒洋洋的似笑非笑,瞧着自己进门。江浪挨近柜台,点头一笑,说道:“大掌柜的,生意好像不太好么?怎地冷冷清清,不见有客人喝酒啊?” 苗飞身子缓缓坐直,伸个懒腰,淡然道:“‘北风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你别忘了,这里乃是西域苦寒之地,不是中原!我们开店做生意的,哪个不想门庭若市,酒客满座?江少侠,你的晚饭准备好了,是让伙计给你送到房间,还是在大堂将就一下?” 江浪道:“就在这里吃罢。”顿了一顿,又道:“看来末振将的兵马还没有来。苗大哥,镇上没什么事吧?” 苗飞微微一笑,道:“镇上能有什么事?倒是晚饭前哈克札尔带兵来寻了你两次,说是要跟你喝酒来着。后来好像有什么军情,这才离去。咦,江少侠这么晚才回来,该不会是怕见你那位闭月羞花的艾达娜公主吧?” 江浪红着脸摇摇头,强笑道:“我是我,艾达娜公主是艾达娜公主,岂可混为一谈?苗兄,你又来说笑啦!我是在附近的各处山中巡视,走得远了,这才耽误了一整天工夫。”其实他故意迟归,确有避开艾达娜公主之意。 忽地心念一动,说道:“啊,我想起来了。艾达娜公主一定是听了哈克札尔大哥的劝解,已经离开小镇,随军去见她父王啦。是不是?” 苗飞淡淡一笑,摇头道:“这个我可不太清楚。只不过上午你离开之后,哈克札尔王子又来跟我说了一会话,他返回军营之时,我可没见到她宝贝妹子随行。对了,你为何不自个儿到艾达娜房间看看?还有,现下客栈里的一干住客,除了你江少侠之外,已经全部都是哈萨克武士了。你可别忘了,公主娘娘也一直都是住宿在小店的客人。” 江浪一怔,寻思:“糟糕,艾达娜公主并未奉召归去金帐见她父王。看来哈克札尔也没能劝得了她。既然她没离开,现下岂非还住在楼上客房中?她是堂堂公主,少女怀春,一时心血来潮,这才想要嫁给我这个来自中国的山野少年。她被我拒绝了这头亲事,不肯离去,该不会想找我麻烦吧?” 苗飞见他脸色忸怩不安,显得又窘又慌,忍俊不禁,笑嘻嘻的道:“江兄弟,忘了告诉你了,本掌柜的现下已经搬家了,不再住在你隔壁啦。” 江浪心不在焉,兀自想着艾达娜没有离开客栈之事,随口道:“嗯,你搬家了。搬去哪里了?” 苗飞横了他一眼,说道:“现下我老人家乃是这孙家客栈的大掌柜,自然要住在掌柜卧室了。江兄弟,你怎么会问这么笨的问题?” 江浪讪讪的一笑,不再言语,径自寻了个座头,吃了晚饭,悄悄地上楼回房歇息。灯光下但见楼下楼上,院内室外,均有哨兵手执兵刃,来往巡逻,不问可知,自必是哈克札尔派来保护妹子安全的哈萨克卫士。 江浪叹了口气,始知苗飞之言不虚,向一干哨兵微微点头,蹑手蹑脚,竟不敢发出声响,生怕惊动艾达娜公主。 差幸那些巡逻的哨兵似乎事先已经得到命令,对这个汉人少年以礼相待,不必盘问阻挠。 翌晨江浪起身,匆匆用了早饭,披了件淡青色的斗篷,连苗飞也没见上一面,又即来到镇外。 他心想:“既然朝向南边后乌国的这条山径并无异状,多半末振将那厮会走别的途径。对了,今儿不如往西边探个究竟。”言念及此,当即折而向西,迈开大步走去。 这日乌云密布,并无太阳。他抬头遥望着西首远处耸天入云的一座座峰峦,天寒地冻,但见到处山头都是白雪覆盖。又觉西北风呼呼呼的吹进山中,吹得岩石上的积雪纷纷扬扬的四散而下。 石径崎岖,丘壑处处,乱岩嶙嶙,遍地冰雪,脚下甚是滑溜,委实难行之极。江浪展开轻身功夫,疾行了一阵。 他扯下斗篷上的风帽,围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对眼睛,放慢脚步,又想:“天空阴沉沉的,又刮起了北风,该不会要下雪了吧?天气这么冷,料来也见不到什么人。我还要不要继续前行?” 朔风呼啸、黑云满天之际,他在冰峰雪岭间的山径缓步而行,又如同先前在塞外荒原奔驰之时,天地茫茫,人迹尽绝,仿佛自己到了世界的尽头。 行了不到一个时辰,刚刚越过一座稍陡的斜坡,忽然间半空中雪花一大片一大片的飘将下来。 这时群山中先前的积雪犹自厚厚一层,尚未融化,不期竟又下起雪来。江浪在西域多时,已约略知道这一带向来便是冰封雪盖,一年之中,倒有半年如是。他抬头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心道:“似这般大的雪花,在中原可是极为罕见。” 他调匀气息,停步寻思:“雪下这么大,我还是回去吧。料来末振将那厮即便带兵前来,遇到大雪,也必会找个背风处安营歇马,待雪后再行。在这条陆峭的山径之上,除了大队人马,料来也不会再有行人敢经过吧?” 心中刚转过这个念头,突然间前方半空中啪的一声响,竟似乎是炮仗爆炸之声。江浪耳力何等灵敏,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他又惊又奇,心中讶异:“不好,难道是末振将那厮带兵从山那边杀过来啦?” 他既动了好奇之心,焉有不去一探究竟之理?当下一提气,跳了起来,飞身一座斜坡、一座斜坡的跃去。 本来山道崎岖,尚能勉强通过。江浪却不再沿着那条山径西去,而是展开“浮光掠影”轻功绝技,翻山越岭,犹如飞燕掠波、流星横空一般,双足使劲,耳旁风动,越行越高,越行越陡,向着那声音来处飞身而去。 他纵跃如飞,盘旋曲折,到得险峻所在,更是手足并用,竭力攀登山岭。正自奔得高兴,一眼见将到左前方一座突出的巨岩,他想也不想的弹身而起,凌空伸左足踏向岩石。 他只顾循着那炮仗之声纵跃起落,蜿蜒而上,待到身子站定,方始惊觉自己所站的那块巨岩竟是虚悬于半山之上,峭壁之侧,凭虚临空,赫然便是万丈深谷。原来自己胡乱横窜纵跃之时,不曾择路,居然到了悬崖边缘,前面已无路可走。 身当此境,委实凶险之极,倘若脚下一滑,从崖上摔将下来,任你武功再高,也非粉身碎骨不可。 江浪一呆,登时惊出一身冷汗。他急忙侧身贴在山壁之上,微微探头一张,俯视深谷,却见灰雾茫茫,深不见底,哪有半个人影? 他定了定神,抓住一株雪松树干,心想:“幸亏我练成了姬前辈的‘壁虎游墙术’。否则,在此悬崖峭壁之上,别说前进,便是想站稳身子,也是万万不能。” 他悄立绝壁之上,纵目而望,漫天风雪,视线模糊,却又哪里看得清周遭情形? 只是适才自己明明听得炮仗之声,决计无误。既有炮仗,必然有人。然则人在哪里? 他张望了一阵,只见那雪越下越大,朔风也越显凛冽。饶是他内力深湛,身在绝壁之上,也自渐感不易抵受。 他心想:“既然前无去路,又见不到人迹,我还是按原路返回吧!” 正待转身跳下峭壁,突然间前方另一处山腰间传来一声凄厉之极的惨叫之声。 江浪一惊之下,循声望去,大雪纷飞之中只见一条灰衣人影自对面半山间飞出,向深谷坠落。那人影落崖之际,兀自尖声长号,直到远远的坠到崖底黑暗之中,声音渐弱渐无。 顷刻之间,一个大活人就此堕入万丈深谷,显已化为肉泥。 江浪正惊骇间,又听得惨呼连连,对面又有数条人影坠落谷底。片刻之间,接二连三,已有七八人跳崖而亡。 他低头望去,侧耳听去,这才发现对面半山之间黑压压的一堆人聚在一团。其时雪花如幕,只见那些人或坐或站,均有兵刃。只是都未出声,更兼离得远了,朔风大雪之中,令人不易察觉。 若非忽然有人惨叫而亡,纷纷投崖,江浪也难以发现这些人的所在。 他微觉讶异:“怎地会有这么多人在此?还有人不想活了,竟尔投崖自尽?” 突然之间,又听得一声长笑,随即有人大声说话。江浪欲待细听,偏偏置身的峭壁与对面山坡相距甚远,听不见那些人在说什么。但听得有人轰然叫好,有人哗然叫骂,乱成一团。 江浪恍然大悟:“原来刚才那些人是被人打落悬崖的,并非自尽。” 本文来自看书辋小说 第53章 绝壁独行(三) 第53章绝壁独行 五十三、绝壁独行 由于江浪所在的峭壁与对面山腰离得实在太远,又是逆风,因此隐隐约约听到的便是大笑大骂之声,什么“直娘贼”、“他妈的”、“你奶奶的”等等污言秽语,多半是汉人语气。当然,也混杂着西域土话。 而那些人一旦正常说话,声音稍低,江浪便听不清楚对话内容了。 一旦轰笑和叫骂之声开始,便不再有人坠崖了。 江浪寻思:“究竟这些人是何路道,怎会来此山中,是友还是敌?这么多人在此,必有所图。我得偷偷过去瞧瞧,最好莫要给他们看到。” 当下游目四顾,细察地形地势,终于发现左下方不远处另有几处突起的岩石,其中一块相距对面较近,颇可落脚,当下轻轻一跃,飘身落下。 他展开身形,攀岩附壁,接连纵跃,疾趋而下。一旦遇到相距太远的岩石,便即拔出白云剑,奋力插入石中,手足并用,使出“壁虎游墙术”,滑溜而下。如此几经辗转,终于到得那处和对面相距甚近的巨岩之上。 常言道:上山容易下山难。待到江浪双足钉子般站在那岩石地面,这才长长出了口气,大感疲惫。适才攀上峭壁时一身冷汗,这时下山,更是大汗淋漓,衣衫都已湿透。 甫一歇息,突然间左腿一阵剧痛,原来适才纵跃攀援下崖,膝盖肌肤被尖石所割破,匆促之际,竟自浑然不觉。 他伸袖拭汗,又拉上斗篷上的风帽,围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对眼睛,心下琢磨:“我施展‘浮光掠影’轻功,定能从这边飞跃到对面岩石之上。却不知道那些都是什么来头,我还是按照苗兄平日的叮嘱,小心在意才好。现下我蒙了头脸,谅来这些人也认不出我来。” 当下伸手在左膝伤处推揉了一阵,待得痛楚减轻,这才一跛一拐的走到岩石边缘。一提气,双足一登,身子腾空而起,犹如一只大鸟般,掠过深涧,轻飘飘的飞了过去,落在对面的那块雪岩之上。 甫一落定,但听得头顶呼呼声响,抬头望时,却见两条人影自半空中直堕下来。经过江浪立身之处时,他不禁“啊”的一声,惊呼出来。 原来他一瞥之下,便即认出这二人赫然便是前晚在孙家客栈饭堂中所见的一干中原豪客中的人物。只是这二人一个胸口破了一洞,血如泉涌;另一个脑袋被砸得稀烂,血肉模糊。二人俱已毙命。 霎时之间,那二人尸体又即掼入深谷之中。 有所不同的是,先前是活人坠崖,现下是尸体沉谷。 江浪既知这些人俱是黑道豪客,便即存了戒备之心。倒也不以这二人之死为憾。当下顺着那岩上斜径,弯腰弓身,径向半山攀援而上。 这座山峰较之先前的那座悬崖,虽也一般的盘旋向上,但坡缓路宽,有的山径几近坦途,只是更加的曲曲折折,迂回崎岖。江浪生怕被人发现,借着山势地形,躲躲闪闪的行了好一阵子,这才挨近山腰。 但听得人声喧嚷,叫骂一片。山腰中众人以各种方言土语你一言,我一语,兀自争执不休。 荒山绝岭,奇寒天候,这些人显然是一群乌合之众,竟不虞有人上山偷看,是以并未专门派人把守巡视。 饶是如此,江浪哪敢有丝毫大意?略一思量,看准上首的一块巨岩,弓着身子,向前疾趋。须臾绕到了近前,倏然跃起,如箭离弦,斜射而出,无声无息的落在石后。 大风大雪之中,那一干人正自争吵得厉害,叫骂声也越来越大,挥刀拔剑,扬鞭横斧,群情汹涌,并无一人察觉到江浪。 江浪藏身石后,探头一张。只见眼前是一片地势较为平坦的山腰旷地,此时竟已黑压压的围满了人。这些人有男有女,有俊有丑,衣饰各异,兵刃亦自不同。只是或坐或站,各自围成一小圈,显然并非同一伙人。江浪粗略一计,在场少说也有二三百个人。 令江浪大感诧异的是,其中倒有十之八九是汉人模样。 众人正自七嘴八舌的激烈争辩,刀剑相向,似乎相互指责。但听得喧哗叫骂,人头涌涌,不少人吵成一团,突然间砰砰声响,有人动起手来,随即叮当之声大作,有人挥动兵刃,厮杀了起来。 霎时之间,又有六七人尸横当场,死于非命。 更有一名青衣汉子被对手的鬼头刀砍断手臂,惨叫声中,又被一脚踢落山下。 江浪生平从未见过这般你死我活、浴血火拼的恶斗场面,但见刀斧乱舞,血肉横飞,情景惨不忍睹。 朔风大雪之下,山腰间厮杀声、惨呼声、喝斥声、惊叫声不绝,众人攻拒恶斗,面目狰狞,刀剑鞭锤互相碰撞,血雨腥风,打得甚是惨烈。 饶是江浪艺高胆大,见此情形,也不禁栗栗危惧。 正没做理会处,忽听得嗤的一声响,一枚红色火箭射向天空,砰的一下炸了开来。 众人尽皆一惊,打斗之人当即一齐向后跃开。只听一个粗豪的声音叫道:“住手,住手!各位,先别打啦。请听在下说几句话!” 江浪凝目望去,只见有人手中高举着一个花筒火箭,越众而出,纵身跳到一块大石之上。适才的火箭显是此人所放。 众人又扰嚷了好一阵,方始渐渐安静下来,数百道目光都射到那人脸上。 江浪见那人满腮虬髯,身形魁梧,约莫四十来岁上下,左右腰间分别插着一只短斧,显然也是一名汉人。只见他威风凛凛的挺立岩上,面向大家,哈哈大笑,抱拳道:“各位好朋友,今日已经死了不少人啦!常言道得好:和气生财。兄弟这里有个老大的疑窦,还请各位好汉指点!” 众人你望望我,我瞧瞧你,均各默然。 过了片刻,忽听得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太行山的高老三,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今儿来到这山上的都是粗人,老子可不爱听你文绉绉的闹虚文。”另外几人附和道:“不错,不错。高老三,你他妈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没事别耽误老子杀人夺宝!” 数百人稍一安静,又开始鼓噪起来。 那高老三不以为忤,仍是哈哈大笑,大声道:“敢问各位,大伙儿适才又是打,又是杀的,究竟所为何事?” 先前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冷冷的道:“那还用说,自然是为了‘乌孙宝藏’啦。高老三,你明知故问,到底想说什么?” 高老三笑道:“我道是哪位英雄,却原来是祁连山金鸡寨的邱寨主。失敬,失敬!” 说着向那说话之人抱一抱拳,又道:“兄弟只是觉得,咱们这样争来争去,打打杀杀,只怕也不会有甚么结果。再说了,这些日子到西域来探宝的,决计不止咱们这些人,也决计会越来越多。难不成大伙儿只管动刀动剑,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全都给杀光了。要么便跟刚才一般,继续比武分高下,把手下败将一个一个的全都活活的扔到山下去?” 江浪听到这里,心中一惊:“原来先前的那几个人,竟然是被这些人活生生扔下山的?乌孙宝藏,看来苗大哥真的猜对了。这些人果真是为了‘乌孙宝藏’而来!” 他纵目向人丛中瞧去,登时又即认出,这里面的一些男女僧俗,便是前晚入住孙家客栈的客人。只是在场人数之众,远甚于当晚客栈数倍。 尤其是端坐在角落中的那八名身披绿袍、颈围貂裘的劲装女子,服饰打扮全然一模一样,一眼便能认出。此时瞧得分明,八名女子四胡四汉,身上均无兵刃,也自围成一个小圈,盘膝而坐,不言不动。 那阴阳怪气之人却是一个身穿羊皮袍子、头戴狐皮帽子的中年汉子,身材瘦长、神色剽悍,两撇焦黄鼠须,头小眼细,形貌甚是猥琐,背上斜斜插着两枝镔铁短戟。这人正是祁连山金鸡寨的寨主邱金鹏。 他哼了一声,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既然到了这里,都是为了宝藏,想要夺得宝藏,当然就得随时准备送命。高老三,你若是怕死,不妨赶紧向这里的英雄们磕个头,发个誓,将身上的地图交出来,滚回太行山做你的山大王便是!” 高老三叹了口气,说道:“邱寨主,大伙儿既然来到这儿,哪个乌龟儿子王八蛋才肯舍得离开?我只是想跟各位商量商量,咱们这般拼命,其实也不是个法子,这叫做自相残杀,杀来杀去,说不定会便宜外人!” 众人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一名青袍老者忽道:“高老弟,你到底有甚么妥善法儿,快说出来罢。” 江浪听到那青袍老者的声音,不禁吃了一惊,只觉得这声音甚是熟悉,似乎以前在哪里听过。 高老三向那老者一点头,笑道:“‘快网’田七老爷子,你好!兄弟哪里有甚么好法子?我只有一句话,咱们不能还没见到宝藏呢,便这般打打杀杀罢。” 江浪听了高老三之言,心头一凛,暗道:“是了。原来那老者便是江南双煞之一的绿林大盗‘快网’田七爷。我曾在常州塘桥镇外的荒林中听过这人和五湖帮帮主胡十三密谈,这才结识了黄山派的罗丰大哥和韩竹君姑娘。” 言念及此,自己与田七爷师徒之间的恩怨纠葛蓦地涌上心头。 感谢近期订阅江浪传奇小说的白切面条、顺意顺鑫等兄台。老实说现下喜爱穿越、玄幻等题材的读者甚多,传统武侠小说日见其萧条。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谈。寂寞创作的道路上有若干好朋友关注,总是一件令人值得载歌载舞、浮一大白的赏心乐事。另外向大家推荐一下我的另一部已在起点完稿的小说,天道剑影。希望大家能喜欢。因为没怎么推荐,知道天道剑影的人并不甚多。但是我向大家保证,那是一部值得一读的新派武侠小说中兴之作。 本书源自看书罔 第54章 波旬寒烟(一) 第54章波旬寒烟 五十四、波旬寒烟 江浪从花小怜口中得知公孙白曾经授意田七师徒多次暗杀自己,因而招致水天教公孙教主的震怒,并令公孙白亲自押解田七到陷空岛,意欲当面质询。万万料想不到,田七爷早已逃离中原,竟尔远遁西域。 田七爷点点头,说道:“高老弟之言不无道理。各位,咱们还是商量一下如何寻宝要紧,打打杀杀,终究无益!刚才已经死了不少人,难道大伙儿一定要先拼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 “快网”田七爷在绿林道上名头甚响,他这句话一出口,几名本欲辩驳之人,话到口边,又缩了回去。 只听一人抱拳道:“老爷子原来便是大名鼎鼎的田七爷,失敬,失敬!在下有一个疑问,还望您老人家不吝赐教。” 田七爷见那人斜背着一双虎头钩,微微一笑,点头道:“请恕老夫眼拙。这位老弟英气勃勃,气宇轩昂,莫非便是名震江北的徐州府九里山‘双钩八义’中的邓四爷!” 那人仰天哈哈大笑,双手一拱,说道:“田老爷子果然好眼力!只是您老人家实在太抬举我们哥儿八个啦!‘名震江北’可是万万当不起。不错,小人正是徐州府的邓杰。” 江浪立时认出这邓杰便是前晚在孙家客栈斗酒猜拳、叫嚷最凶的那位“邓老四”。由于当时听出此人语气乃是江北淮泗一带的乡音,颇感亲切,没料到竟是徐州人氏。 田七捻须笑道:“却不知邓老弟有何见教?” 邓杰道:“不敢!”顿了一顿,皱眉道:“明人不说暗话。在场的都是江湖中人,无论是来自中原、蒙古、关外,还是西域本地,每一位过的都是刀头上舐血的日子。如今来到这里,都是想发大财的。田老爷子,依您老人家说来,这笔宝藏最终该当归谁所有?” 田七淡淡一笑,道:“还是按照绿林道上的规矩。这乌孙宝藏么,自然是强者得之。谁的本事大,便是谁的!” 邓杰冷笑一声,叫道:“照啊。说来说去,那还不是要拼个你死我活,最后谁还活着,宝藏便归谁所有!” 田七淡淡的道:“邓四爷可不要忘了,田某虽然说‘绿林道上的规矩’。只不过,这里是西域,可不单单算是‘绿林道上’。而且众所周知,山下不远处的黑水镇一带,还有数千名哈萨克的官军驻防。对了,老夫还听说,距黑水镇以北二百里外,另有十万大军,随时也会杀到这一带。” 顿了一顿,叹道:“若是哈萨克大军知情后,也跟咱们一起抢宝藏,那就很难说了。” 邓杰眉头一皱,哼了一声,骂道:“他奶奶的,咱们在中原,尚且不怕狗官兵。更何况这些番兵番将,惹恼了老子,今夜便带兄弟们前去劫寨,先行杀鞑子官兵一个落花流水!” 高老三却摇头道:“邓四兄弟此言差矣。咱们各堡各寨都是按着藏宝图的指示来到回疆的,求财而不求气,最好与那些哈萨克官兵井水不犯河水。何况,这里本来便是人家的地盘。以兄弟愚见,咱们不宜节外生枝,还是跟先前一般,能避则避!” 田七接口道:“高老弟的话甚是有理。鞑子官兵到此边境,是另有所图,并不知宝藏之事,自然也不是冲着咱们而来。只不过,哈萨克男子身上人人带刀,骑射刀术,威震西陲。大家不可掉以轻心。他们兵强马壮,骁勇善战,绝非咱们中土的那些草包官兵可比。” 邓杰想了想,在地下重重吐了口唾沫,悻悻的道:“他奶奶的,这些该死的贼官兵。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害得老子前天半夜从被窝中爬了出来,逃到山上,还以为跟中原一般,是贼官兵是来捉拿我们的呢!” 他身后一个汉子也附和道:“这些鞑子官兵着实可恶。害得大伙儿这些日子东躲西藏,都是睡在山洞中,连一口马奶酒也没能再喝上。” 高老三苦笑摇头,道:“一来官兵势大,不宜硬碰硬的对抗;二来,寻宝要紧,先下手为强;三来,那间孙家客栈多半是个黑店。因为当晚在客栈之中,有人丢了藏宝图。邓四兄弟,你以为孙家客栈的马奶酒便那么好喝么?” 邓杰一怔,欲待再说什么,忽地一人伸手过来,扯扯他衣袖,低声道:“老四,少说两句罢。”邓杰见是自己兄弟,便退立在人丛之中,不再言语。 高老三见“双钩八义”再无意见,一跃下岩,向田七拱手道:“田老爷子,还是请你老人家给大伙儿拿个主意罢!” 田七微微一笑,正待答话,忽听得邱金鹏冷笑一声,插口道:“要我说啊,还是适才邓四爷说得有道理。大伙儿来到这里,都是想发大财的。不如跟先前一般,各位当家的,还是各凭手底玩艺见真章罢。” 众人听了这话,便即群情鼎沸,纷纷叫嚷起来: “不错,还是手底玩艺见真章罢!” “打罢,打罢。输的跳崖,赢的夺宝!” “操你奶奶的,刚才是哪个龟儿子杀了我三弟,老子要报仇!” “格老子的,许老五,你敢暗箭伤人,且吃我一枪!” “弟兄们,给我杀!” “快快抄家伙。杀死一个,夺宝的便少一个!” 霎时间剑光刷刷,刀声霍霍,十八般兵刃尽数展动。 这情形当真是剑拔弩张,已成一触即发之势。 高老三见势不妙,急叫:“且慢,且慢!”又朝着田七爷叫道:“田七爷,这里就数你老人家名头最响,请您先劝劝大伙儿罢!” 田七爷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皱眉道:“高老弟,你还没看出来么?这儿都是来自三山五岳、四面八方的绿林好汉,高手如云,我田某又算是老几?旁的不说,单单是老弟后面四位高人之中,便有黑鹰峡的札木合寨主、飞云堡的巴特尔堡主、万马堂的马堂主、长白山的司马帮主,这几位朋友都是来自蒙古和关外,我田七在各位眼中,连个屁也算不上。我的话,又有谁肯听?高老弟,你是找错人啦!” 高老三闻言一惊,回过身来,朝着那身披貂皮外套,装束迥异于汉人的一干人打量片刻,突然眼睛一亮,长揖到地,对一名须发皓白、身材高大的圆脸老者陪笑道:“该死,当真该死!晚辈有眼不识泰山,真是瞎了狗眼啦!这位老爷子满面红光,龙马精神,一定是青龙帮帮主,关外长白山的‘八臂参王’司马老前辈罢?” 那老者正是青龙帮帮主司马元,他哼了一声,微微点一点头,抬头望着半空中飞舞的雪花,大剌剌的对高老三毫不理睬。 在场众人听到“快网”田七与高老三对话,尽皆动容,一齐转头瞧去。数百道目光尽数射在司马元及其身旁的几个人脸上。 江浪心想:“看这阵势,这札木合、巴特尔、马堂主加上司马帮主,定然都是大有来头的厉害角色。”转念又想:“我们镖局叫做‘青龙镖局’,这位司马帮主的帮派却是关外‘青龙帮’,两者竟然凑巧都是‘青龙’之名,倒也有趣。” 正寻思间,忽觉远处有异,一瞥眼间,只见山坡下一条白影一闪,一人迅捷无伦地飘行而来。 那人轻功极高,弓着身子,迈步如飞,抢上峰来,到得巨岩之下,斗然停步。 江浪自不愿与来人朝相,当即飘身而上,绕到岩石上首的另一侧,暗自打量。 只见那人身披雪白的斗篷,白衣白裤,风帽低垂,看不见面目。 白衣人显然不欲自己的行藏被山间群豪察觉,一凝思间,倏地一跃而起,纵到江浪先前所立的岩后。 江浪见此人身手矮捷,窜高伏低,其快如风,飘到巨岩之后,直似轻烟。他心中又惊又奇:“这人好一身高明的轻功。却不知他又是甚么人?” 便在这时,那边厢田七爷见司马元并不理会高老三,显是自重身份,不屑于跟江湖后辈搭腔,心中一动,忽地仰天打个哈哈,大声道:“司马帮主,您老哥哥乃是堂堂关外第一大帮的青龙帮帮主,听说尊驾在关外经营鹿茸、人参、貂皮生意,将贵帮整顿得好生兴旺。江湖道上的朋友,哪个不知道关外的大买卖,十之八九,全由贵帮把持?哈哈,您老哥哥可是富甲一方的大财主。怎地也有雅兴来赶这趟混水?” 司马元双眼一翻,淡淡的道:“田兄过奖了。在这个世界上,有谁会嫌钱少?”说到这里,便不再言语了。 他身旁一名蒙古人装束的短须大汉接着笑道:“司马帮主之言有理。这唾手可得的财富,有谁会不喜欢?‘快网’田七爷,素闻阁下一直在江南富贵之地开山立柜,大做没本钱买卖,早已发了大财啦。你可别跟我们说,你老兄是到西域游山玩水来了。哈哈!” 田七见说话之人乃是“飞云堡”的巴特尔堡主,心头一惊,淡淡一笑,不动声色的道:“想不到以巴特尔堡主的尊贵身份,竟也未能免俗?” 巴特尔哼了一声,傲然道:“在下僻处漠北,孤陋寡闻。却也听说过‘江南双煞’之一‘快网’田七爷的赫赫威名。田兄,实不相瞒,在下跟司马帮主、札木合寨主和马堂主这次是事先约好,结伴而来。这个‘乌孙宝藏’固然是要争夺的,更要紧的,自然是要会一会天下英雄!” 本文来自看書王小说 第54章 波旬寒烟(二) 第54章波旬寒烟 五十四、波旬寒烟 田七、高老三、邱金鹏等人听了,无不愕然变色。 本来各路豪杰之士都是独霸一方为尊,一帮一寨的首领,均各是桀骜不逊之辈,你不服我,我不服你,这才见面之后,互不相让,一言不合,便即乒乒乓乓的动手拼命起来。人人均想:“只须杀了这些家伙,宝藏自然归我们所有。” 岂知连番恶斗之下,各堡各寨的人马,均有若干死伤。在场不少带头之人诸如田七、高老三、双钩八义等人心中俱已暗暗盘算,却是苦无良策。 此刻群豪听到江南田七、漠北巴特尔、札木合、关外司马元、马超群等名头极响的江湖大豪悉数在此,不少寨主、帮主、堡主等越加暗暗心惊,情知形势远非自己想像中那般简单。 尽管各堡各寨中此次前来夺宝的都是身手不凡的好手,但众人一路辗转来到西域,途中历经无数厮杀,同伴或死或逃,均自损折不少。只是人人想到,一旦不计其数的奇珍异宝即将到手,哪个还肯罢手? 田七捋须一笑,对司马元、巴特尔等道:“四位仁兄既然想跟天下英雄较量一番,为何不去中原挑战水天教、冷月宫和少林、武当等所谓的名门正派,却来到西域蹚这混水?” 那一直默不作声,冷眼旁观的山羊胡子札木合突然伸手在腰间刀柄上一拍,冷冷的道:“这里有‘乌孙宝藏’,中原可没有!” 邱金鹏见札木合穿一身灰色蒙古貂裘,身形瘦瘦小小,貌不惊人,心中便起了小觑之意,踏上一步,喝道:“就凭你这个矮家伙,也配来跟天下英雄争夺宝藏!还是快快滚回漠北蒙古包去罢!” 札木合勃然变色,向他斜眼微睨,点一点头,冷冷的道:“你便是祁连山金鸡寨的寨主邱金鹏?” 邱金鹏傲然道:“不错。在下邱金鹏。札木合,听说你在漠北黑鹰峡一带闯下的万儿不小。只不过,凭阁下的能耐,想要来西域争夺‘乌孙宝藏’,还差得远呢!” 札木合上上下下打量着邱金鹏背上的两枝镔铁短戟,忽地推开人丛,施施然的走到悬崖边上,转过身来,右手一招,说道:“姓邱的,老夫只是空着手,陪你玩玩儿。你有种的话,取兵刃罢。我先让你三招!” 此言一出,众人咦了一声,都吃了一惊。 邱金鹏一呆之下,气极反笑,仰天打个哈哈,叫道:“好,好,好!” 蓦地足下一点,身形如箭般直纵过去,排众而前,跟着凌空翻起,一个“平沙落雁”,轻飘飘的落在札木合身旁。 群豪见邱金鹏露了这手十分高明的轻身功夫,呆了半晌,这才震天价喝起一声彩来。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须知其时悬崖边上积雪盈尺,滑溜不堪。邱金鹏以灵动巧妙的轻功身法窜到崖边,自是极为不易,更难的是他奔得正快,却是说停便停,身子直如钉在雪中一般,更不移动半分。 试想倘若稍有失误,收势不住,岂非当场便即堕落崖底,粉身碎骨? 札木合点一点头,叫道:“好轻功!”顿了一顿,又道:“出招罢。老夫还是那句话,先让你三招!” 邱金鹏见他仍然如此托大,显然不把自己瞧在眼里,登时勃然大怒,杀机陡起,却不拔出武器,左掌往外一穿,呼的一声,右拳“灵蛇出洞”直扫他下巴,左掌随即斜翻而落,“乌云盖顶”,下击对方右肩,同时右拳变掌,猛击他面门。瞬息之间,连发三招。 札木合飘身后退,迅捷无伦的躲了开来,果然并不接招。 邱金鹏数击不中,一声大喝,猱身抢上,拳打足踢,呼呼声响,仍是一味抢攻。札木合身形连连闪避,却不急攻。 高老三见邱金鹏大呼酣战,出招愈来愈狠,频下毒手,情知此人素来杀人如麻,此刻势必置札木合于死地。他微微皱眉,叫道:“邱寨主,手下留情。两位还是快快罢手,咱们还是先商量商量罢!” 邱金鹏已打发了性,拳脚如风,着着进逼,急欲将瞧不起自己的札木合打倒在地。哪里将高老三的话放在眼里? 金鸡寨的几名头目见自家寨主哥哥大占上风,而且一路“金鸡拳”看家绝技使将出来,法度严谨,招数精奇,把那个蒙古老者打得只有招架之之功,毫无还手之力,齐声喝彩,大叫大吵:“寨主好本事!” 在旁观斗的各堡各寨豪客也跟着起哄,拍掌叫好:“邱寨主,好本事!”“杀了他!”“喂,这位蒙古老头儿,你能不能打啊,快还手啊!”“还手,快还手!” 江浪在巨岩一侧居高临下,瞧得分明,只见札木合矮小的身形在邱金鹏的拳影掌风之中,左躲右闪,随手招架,看似危险之极,却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过。寻思:“这姓邱的拳脚功夫虽然不错,却绝非这个蒙古老者的对手!” 高老三一扯田七爷衣袖,道:“田七爷,当真便这么打下去么?” 田七爷目不转睛的望着悬崖边跳荡纵跃,激斗正酣的二人,摇头叹道:“邱寨主这些年顺风顺水,所倚仗的,无非便是这套‘金鸡拳法’和‘凤先戟法’。高兄弟,你以为咱们能劝得了他?” 万马堂的堂主马超群忽然冷笑道:“札木合兄只要一出手,姓邱的‘凤先戟法’根本没有机会使出来!” 高老三一怔,一脸不以为然的神色,迟疑道:“马堂主,札木合当真这么厉害?这、这怎能么可能?” 马超群冷笑一声,叫道:“札木合兄,此时不还手,更待何时?” 札木合正自缩头跳脚,东闪西躲,待听到马超群这句话,斗地回身,拿桩站定,左臂一沉,翻掌上挡,硬生生的接过邱金鹏的右掌。 啪的一声响,双掌相交。札木合稳立不动。邱金鹏却在空中平平的飞了出去,重重摔在雪地之上,连打了几个滚,这才稳住身子,好不狼狈。 他跃起身来,一张脸胀得猪肝也似的成了紫酱之色,叫道:“好,终于还手啦!”又是一声大喝,猱身而上,左掌右拳,一招“钟鼓齐鸣”,同时向札木合面门猛击过去。 札木合闪身避过,叫道:“喂,怎么又是这招?”纵身跃起,双脚齐飞,连环踢出,直如虎跃豹翻一般。 但听得砰砰砰砰,数声响过,邱金鹏连中四脚,一动不动的呆立当地,面如土色,胸口却已多了几个灰扑扑的脚印,身上满是冰雪。 众人眼前一花,只见札木合长笑声中,已在半空中翻个空心筋斗,纵身跃回司马元身旁。 高老三又惊又奇,向札木合道:“这位蒙古老兄,你这几招腿法倒是快得紧,我都没有瞧清楚呢。看来邱寨主不是你的对手,对不对?” 不待札木合答话,田七忽然叫道:“坏了,这是漠北的八十一路‘飞沙走石’腿法!” 札木合笑道:“田七爷不愧为田七爷,倒也识货!” 便在这时,那呆立不动的邱金鹏突然间身形一晃,立足不稳,一个倒栽葱,头下脚上的从悬崖边翻了下去。 众人惊呼声中,邱金鹏已然坠崖而亡。 金鸡寨众人齐声叫道:“寨主!”纷纷奔上前去。但见谷底灰雾茫茫,却哪里还有邱金鹏的踪影? 札木合哈哈大笑,道:“你们寨主中了我的这套‘飞沙走石’腿法,竟然还能撑得片刻,这才倒下。却也不容易!” 一众金鸡寨头目大怒,一人咬牙道:“狗贼,你杀了我们寨主。我要取你狗命!”一挺双戟,扑了过来。另外几人也即纷纷挺戟冲上。 札木合长笑声中,双手反背在后,斗地跳起身来,双脚鸳鸯连环,左起右落,左落右起,倏忽之间接连踢出了八腿。 砰砰砰砰,数声响过,那八名盗众已被踢得倒飞而出,便如一捆捆的稻草般抛了出去。 但听得惨呼声中,八人尽数坠入深谷。 片刻之间,金鸡寨自寨主邱金鹏以降,九名豪士全军覆没,无一幸免。 众人一呆之下,尽皆动容。 札木合又已行若无事的退在司马元和马超群等人身后,神色木然,仿佛适才九人堕崖之事,与自己毫不相干。 在场中原群豪虽则多半是凶悍之极的豪强之士,一向视人命如草芥,然而此刻见到札木合凌厉迅疾、干净利落的杀人腿法,不由得面面相觑,做声不得。人人心头暗惊,自忖武功未必能强过金鸡寨九人,谁敢再行上强索战? 江浪在岩侧直瞧得又惊又奇,又觉不解:“札木合杀死金鸡寨一干人等,出手固然极快,以田七爷、高老三那些人之能,该当有法子劝阻才是。既然大家同是中原绿林道中人,他们为何不施以援手?” 便在这时,忽见那与自己一般隐身于岩后的白衣人慢慢移动脚步,到得岩角,缓缓弯腰,蹲在地下,伸过手去,悄悄地将一件黄澄澄的物事放在岩石角落的雪中,又缓缓站起,退了回去。 白衣人移动身子,蹲下起立,取物放物,一举一动,均显得小心翼翼,似乎不敢让山上的群豪发现,又似乎是不敢接近那黄澄澄的物事。 小说首发本书 第54章 波旬寒烟(三) 第54章波旬寒烟 五十四、波旬寒烟 江浪一面观察岩前的数百之众,一面留意岩后的白衣人动静。此时见他举止奇怪,心下愈加纳罕:“这人古里古怪,究竟是何用意?他偷偷放在岩石下的那个黄颜色的东西,又是何物?” 由于江浪伏身之所位于岩石另一侧上端,视线难以看清楚那黄色物事。只是适才白衣人伸手递出之时,他一瞥眼间,依稀望见那物事形状,似乎是一只寻常取暖的铜手炉。 那只铜炉中不断升起丝丝白烟,随风袅袅飘散开来。 只是在这荒山野岭之间,冰天雪地之际,区区一只小小铜炉,又有何用? 这边厢田七、高老三、邓杰等中原群豪自从见到札木合一出手连杀了金鸡寨九名好手之后,各自盘算应对之策,均想:“这个蒙古老儿果然艺业惊人,不易对付。更何况还有司马元这等关外第一大帮的帮主相助?看来想要独吞这个宝藏,越发不易了。” 田七摸着胡须,双目如电,直视札木合,淡淡的道:“素闻黑鹰峡的札木合寨主纵横大漠多年,罕有敌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佩服,佩服!” 札木合傲然一笑,道:“田七爷过奖了。老夫此行,与巴特尔大哥和马堂主一般,唯司马帮主之命是从。” 这人倒也老奸臣滑,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岔开话头。言下之意,似乎适才铲除金鸡寨九人,乃是关外四大势力共同所为。 田七自是心中雪亮,脸色微微一变,哼了一声,不再言语。寻思:“一个札木合尚且如此难缠,料来马超群、巴特尔的功夫和札木合也均在伯仲之间。更何况,还有司马元这等公认的关外第一高手带头?” 想到这里,又转身望了一眼中原各路群豪,暗暗恚怒:“这些家伙能一路浴血拼杀,击退四面八方的敌人,安然无事的来到西域,本领自然也都不小。只是各家各寨的人马不相统属,各管各的,便如一盘散沙,如何敌得过这关外四家联手合击之力?” 高老三鉴貌辨色,登时便猜到了田七心中的念头,叹了口气,道:“田七爷,难得这几位关外来的朋友意气相投,同生共死,甘愿四家平分宝藏。高某真是惭愧,一直妄想我太行山一家能独吞这笔宝藏,当真是不自量力。唉,咱们中原这群乌合之众若是再这般执迷不悟,早晚被人家各个击破,逐一杀死。便跟金鸡寨的兄弟一般下场,尸体被人家投到谷中去也!” 田七听了这几句话,眼前一亮,心道:“高老三这厮倒也好厉害的一张利口!只凭这么一番话,或许有可能将中原各路人马聚拢起来。”当下长叹一声,摇头道:“邱寨主和金鸡寨的几位兄弟,死得真是冤枉!唉,一家之力,终究有限。” 高老三心下好笑,暗忖:“‘快网’田七爷果然是条老狐狸。明明适才他跟大伙一样,可以出面阻止,从札木合手中救人。但是他自个儿也存了私心,巴不得金鸡寨的人统统死光才好。到时候争夺宝藏的敌人,自然又少了一家。不过听他这么说,似乎也心里已经明白,关外来的这几位大爷不好对付。看来一向独来独往的大盗田七爷也想找帮手啦。” 果然中原群豪一听之下,尽皆恍然大悟。霎时间变得同仇敌忾,义愤填膺,群情汹涌,纷纷指责札木合不该残杀金鸡寨群豪,出手太也毒辣。 “双钩八义”中的邓杰霍地跳起身来,冷冷一笑,问司马元道:“司马帮主,你们关外四大家联手,吞并宝藏,定要将我们一个个的斩尽杀绝,是也不是?” 司马元和巴特尔、马超群、札木合四人对望了一眼,哼了一声,向邓杰道:“邓四爷,大家的来意,自然都是为了争夺宝藏。不过适才巴特尔兄弟说得没错,我们四家来此,既是为了夺宝,又是来向中原各位英雄一一讨教的。只不过,咱们是按照江湖规矩,公平决斗。当然了,各位若是觉得单打独斗不是我们的对手,却也不妨群起而攻之。” 说着伸手向默默坐在角落的几名高鼻深目、曲发黄须的西域刀客一指,续道:“这几位老兄都是西域本地人氏,并非中原的人马。”顿了一顿,又向那八名围成一圈、端坐不动的女子指了指,续道:“老夫若是猜得不错,那几位天山派女侠,也不像是中原人氏。如果大家都不按照江湖规矩,只管放马过来便是。嘿嘿,只不过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田七早已瞧出那几名胡人和八女均是大有来头之人,待听到司马元之言,不禁又惊又奇,暗暗嘀咕:“司马元果然是个老狐狸。就凭这两句话,连消带打,已然化解了高老三以众欺寡的意图。而且倘若中原群豪当真群起而攻,便是坏了江湖规矩。一旦动起手来,那些西域武士和天山派众女侠也决计不会袖手旁观。” 峰腰众人听到“天山派女侠”五个字,俱各一惊。那八名女子自始至终,极少开口,万万料想不到,竟是来自冰川雪岭的武林大派天山派的弟子。 江浪想起在姑苏虎丘参加“百派英雄大会”之时,自己曾与天山派掌门唐九姑师徒有过数面之缘。此刻目光逐一在那八女脸上掠过,却无一人相识,显然当日与会的唐九姑一行人均不在其内。 那八名天山派女弟子见司马元当众说出自己身份,相互瞧了一眼,其中一名中年美貌女子显然是诸女之首,缓缓站起,走上几步,向司马元与另一老僧二人敛衽为礼,说道:“司马老前辈,苦因方丈,小女子天山派弟子上官敏这厢有礼!” 司马元当即抱拳还了一礼。他听说上官敏提及“苦因方丈”四个字,微微一惊,不自禁的顺着她目光转头望去。 便在这时,只听得一声“阿弥陀佛”,人丛中一人站了起来,双手合十,向上官敏还礼道:“上官施主,贵派唐掌门还好罢?” 上官敏微笑道:“托大师的福。敝派掌门师姐身子安健,诸事平安。”顿了一顿,又道:“好教大师得知,自姑苏‘百派英雄大会’之后,敝派和峨眉派的门下弟子奉‘两广大侠’柳先生之托,已在西陲一带遍布要津,负责打探敌人讯息。前些日子有人夜袭河南少林寺嵩山本院,盗去了柳大侠交托的那份‘乌孙藏宝图’。中原武林现已乱成一团。小女子奉敝派掌门人之命,专门来此间查勘真假‘藏宝图’一事。对了,大师此来,想必是与两位高足之死有关?” 苦因缓缓道:“少林寺嵩山本院失窃之事,老衲也已得到消息。听说盗图之人趁着罗汉堂的‘十八罗汉’及至正师兄等人前往姑苏,一众高手不在寺中之时,夜闯少林,以诸般诡计,攻其不备,这才得手。” 上官敏道:“是啊。我听敝派掌门师姐言道,少林寺失窃之后不久,江湖之中便开始流传不少所谓的‘乌孙藏宝图’,真真假假,难以识别。据敝派掌门和峨眉派的静觉师太一起推测,此事没这么简单,八成是有人借图生事,另有阴谋诡计,为祸苍生。小女子到此,便是奉命追查此事。” 苦因点头道:“善哉,善哉。唐掌门和静觉师太以天下苍生为念,真是功德非小。” 上官敏道:“大师的两位徒弟不幸罹难,还请节哀!” 苦因神色黯然,叹道:“不止敝寺的两个比丘。还有冲虚观的两名道友,四人全都被杀死啦。” 上官敏秀眉微皱,若有所思,目光有意无意的晃了札木合一眼,缓缓道:“大师,看来你还须好生追查个明白。晚辈便不打扰啦!” 上官敏向苦因和司马元二人又颔首示意,这才缓缓退回众女之间,仍是默坐不动。自始至终,除了苦因方丈和司马元之外,更未向在场其他人打过招呼。 苦因转过身来,望着众人,缓缓说道:“各位施主,请听老衲一言。既然大家认为‘乌孙藏宝图’是真的,一定要来争夺宝藏不可,老衲以为,还是要凭真本事的好。而且,最好动手之时,点到即止。落败的离去,获胜的夺宝,不必非得性命相搏。还有,最好是单打独斗。倘若不讲江湖规矩,以多欺少,终究不妥。” 司马元、巴特尔等听了此言,微微一笑,均想:“这个老和尚倒是迂腐得紧。单打独斗,这里还有谁能打得过我们?看来宝藏非我们莫属啦!” 江浪探头一张,远远向那苦因和尚细细打量,见是一个身形瘦削,面容黝黑的老僧,五十上下年纪,满脸花白胡子,右手提着一柄方便铲。他说话之时,方便铲精钢铲头的月牙微微晃动,雪光之下发出蓝印印的寒光。 江浪心道:“这个大和尚倒也有趣。不劝这些豪客罢手停斗,却让大家按着江湖规矩来。那还不是同意让大家打架么?既然打架,死伤自然难免了。” 邓杰见苦因身后盘膝坐着三名僧衣僧帽的中年僧人,哼了一声,问道:“老和尚,你是从哪间寺庙来的,也敢在此指手画脚?” 苦因微微一笑,将方便铲在雪地上一插,合十道:“阿弥陀佛,老衲苦因,忝为西域大觉寺的主持。邓施主,老衲率领三个徒弟来此,其实是帮你们的。” 本文来自看書網小说 第54章 波旬寒烟(四) 第54章波旬寒烟 五十四、波旬寒烟 邓杰一呆,仰天大笑,指着苦因大师的鼻子道:“就凭你这臭和尚,也配来帮我们?哈哈!” 群豪听了苦因和邓杰的对话,也自轰然而笑。 苦因只是低宣佛号,并不生气。 便在这时,人丛中忽有一名紫袍老者越众而出,向邓杰道:“邓四爷不可无礼,这位老禅师万万不可小瞧,他确是来指点大家的高僧。” 邓杰一怔,不住上下打量那老者,哼道:“原来是威震河朔的‘开碑手’宗若飞老爷子。怎么,这个老秃驴是你什么人?还要你帮着他说话。” 那紫袍老者宗若飞微微摇头,拱手道:“邓四爷言重了。这位老禅师乃是堂堂‘大觉寺’,也便是‘西域少林寺’的方丈。若是老夫猜得没错,他老人家是查探山下那两名和尚和道士遇害之事来啦。” 众人听到“西域少林寺”五个字,均是一怔。 田七心中一动,向那老僧苦因躬身合十道:“原来‘大觉寺’便是‘西域少林寺’,苦因大师便是方丈,田某多有失敬。老禅师,昨日田某在前面的一座雪谷中见过两个道士和两个和尚的尸体。莫非那两个和尚便是贵寺的师父?” 苦因缓缓点头,黯然道:“不错,他二人与‘冲虚观’的两名小道友结伴前来,旨在提醒各位施主,告知大家藏宝图是假的,莫要中了奸计。没想到,他四人竟会惨遭毒手。唉,下手的施主好生歹毒。罪过,罪过。” 江浪听到这里,登时想起前晚在客栈之中,依稀见过二僧二道的身影。只是想不到那四人俱已受害。 田七脸色郑重,缓缓道:“田某师徒和这位太行山的高老弟一行人昨日经过前面雪谷之中,确曾见过几具尸体,其中也有和尚道士。不过老实说,死伤之人着实不少。其实那两个和尚和两个道士跟着众人之中,一直都在劝喻大家。想不到他们居然也会罹难,当真令人意外之极。” 一众江湖豪客七嘴八舌,均对那二僧二道之死大感好奇。有的说:“咦,那四个和尚和道士当真死了么?”有的道:“啊,我想起来啦。一路上那两个和尚和道士都在规劝大伙,说什么地图是假的,宝藏也是假的,此事必有阴谋。”有的道:“那四个家伙虽然罗里罗嗦,却也不算太过讨厌。怎地便被人杀了?”更有人骂道:“他妈的,是谁干的?” 苦因抬起头来,眼中精光四射,环视众人,说道:“罪过,罪过!其实行凶之人,便在此间,连天山派的上官女施主都已猜到,老衲如何猜不出来?只不过,老衲此来,并非为了替小徒报仇的。” 顿了一顿,喟然叹道:“出家人慈悲为怀,当日老衲与‘冲虚观’的绝尘道友得到消息之后,便即分遣两名弟子,前来提醒各位施主。他们四人知道这藏宝图是假的,不忍见大家因而白送性命,这才摩顶放踵,不计生死。唉,真是想不到,各位施主如此执迷不悟,迟迟不肯回头。” 高老三咳嗽一声,强笑道:“大师乃是有道高僧,早已看破红尘。这世间之物,在大师眼中,都是假的和空的。可是我们这些俗人,哪里参透这等妙谛?其实这些日子来,大伙儿都没少被那二僧二道跟在后面罗嗦,不,应该是……指点迷津来着。嘿嘿,大师,你老人家还是少费口舌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反过来劝苦因休要多事。显然,无人相信乌孙藏宝图是假的。 苦因长叹一声,缓缓道:“看来老衲的徒弟们也不曾说得明白。各位施主既便不信宝藏是假的,却也不必杀死他们,徒造罪业。今日老衲亲率三名徒弟来此,还是希望诸位施主不可自相残杀。倘若定要争个高低,最好是单打独斗,千万不可妄开杀戒。须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回头是岸,为时不晚。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群豪面面相觑,只觉这老和尚罗哩罗嗦,絮絮不休,较之先前的那二僧二道,似乎也不遑多让。 江浪听来听去,暗自思忖:“这个苦因大师倒是菩萨心肠。只不过眼前这些人全是穷凶极恶、不可理喻之辈,未必便肯听他的劝喻。只是可惜了他的两名徒弟和那两个道士,竟尔因此白白送了性命。” 他与苗飞暗暗合计过,知道那份乌孙藏宝图极有可能是假的。此刻又从上官敏、苦因二人口中多次说出,更加坚信此念。 只是如何才能让这些绿林豪杰相信乌孙藏宝图是假的,倒是不易。 札木合哼了一声,忽道:“老秃驴,你别在这里胡言乱语,唠叨个没完没了。老夫不妨告诉你,前晚在前面山中,那两个贼秃和牛鼻子一直跟着老夫,就似你现下这般罗哩罗嗦的,令人好生心烦。老夫一怒之下,当即挥刀砍死了他们,还有七个湘西苗寨的家伙。老秃驴,你有本事,只管找我来报仇便是!” 众人一惊,这才知道那二僧二道竟是死于札木合刀下。 苦因神色黯然,缓缓说道:“其实老衲早已查出来了。反手一刀毙命,刀刀断喉,当今之世,只有练过‘飞沙走石’腿法的高手,才会习练这套‘左手刀法’。这两套功夫只有相辅相成,才显其威力。阿弥陀佛,老施主罪业不小。” 札木合横眼向苦因一瞪,斥道:“老秃驴,你敢管我?你有这个本事么?适才金鸡寨的九人也是被老夫一个个干掉的,你还不是像乌龟般缩在人群之中,眼巴巴的看老夫动手杀人!” 苦因摇了摇头,脸现悲悯之色,合十道:“札木合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老衲劝你不可再造杀业。”顿了一顿,续道:“适才是施主出腿太快,老衲也是有心无力。罪过,罪过。” 札木合一怔,仰天狂笑,道:“听你言下之意,莫非想跟老夫动手么?” 苦因叹了口气,道:“老衲只想劝回各位施主,免遭无妄之灾。诸般迹象不难看出,各位从嵩山少林寺中所得到的这份藏宝图,决计是假的。而图中所注明的所谓‘第二座高峰’,自然也是假的。” 札木合伸手从怀中摸出一把纸片,笑道:“乌孙藏宝图,真的还是假的,既已到了西域,到了这‘第二座高峰’,总得探个明白才成。哈哈。” 苦因又叹了口气,道:“无论真假,老衲只是想奉劝施主,不可妄造杀业。纵然此间当真有宝藏,各位还是要按规矩争夺,不可滥杀无辜。” 札木合冷笑道:“臭秃驴,你可知道在场的这些都是什么人?说的好听点儿,是绿林豪杰,说的难听点儿,便是匪贼强盗。强盗是干什么的?是专门杀人越货,打家劫舍的。你们这些臭和尚跟老夫这种谋财害命之徒大讲慈悲,岂不是对牛弹琴?哈哈!” 苦因道:“老衲的弟子临来之时,便已大发愿心,行此善举,旨在舍己度人,减少杀戮。老衲还是想奉劝施主,谋财即可,休要害命!” 札木合好不耐烦,刷的一声,拔刀出鞘,随即长刀一摆,闪起一道寒光,喝道:“臭和尚,再敢罗嗦不休,信不信老夫一刀砍下去,让你师徒到西天团聚!” 司马元虎起了脸,皱眉道:“札木合兄弟,不可造次。” 苦因微微一笑,对司马元道:“多谢司马施主。不过,老衲是不会有事的,札木合施主杀不了我。” 札木合本来听了司马元之言,缓缓收刀,待听到苦因的话,再也忍耐不住,大喝一声,纵身跃起,飞足向苦因胸口猛踢。 司马元惊道:“札木合兄弟,手下留情!” 峰腰群豪但见人影晃处,札木合身形如风,使动“飞沙走石”腿法,双腿鸳鸯连环,已迅捷无比的踢出了八腿,腿影飘飘,却哪里瞧得清他踢出的到底是左足还是右足? 适才便是这般凌厉之极的腿法,将金鸡寨九人踢落悬崖的。 只听得砰砰砰几声响,每一足都踢在苦因的胸口。 只见苦因一动不动的凝立当地,神色自如,胸口也是多了几个灰扑扑的脚印,情形倒是和邱金鹏差相仿佛。 众人想到适才邱金鹏等人翻落悬崖的惨状,手心中都为苦因和尚捏一把冷汗,更有不少人忍不住“哗”的一声,脱口惊呼出来。 札木合又是一个空心筋斗向后翻去,落在司马元身旁。 却见苦因微微一笑,伸出左手,轻轻拍了拍胸口脚印,又提起方便铲,道:“施主的这一招‘飞沙走石’,多半是在大漠之中习练。现下风大雪大,倒跟在大漠中差不多。”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惊得呆了。 札木合又惊又怒,始知自己的腿法竟然丝毫伤不到这个大和尚。他一怔之下,大喝一声,又即踊身抢上一步,挺过长刀,身子疾转,呼的一声,横刀向苦因颈中削去。 苦因身形一转,向左避开,说道:“施主的这套‘左手刀法’,果然来势怪异,让人防不胜防。” 札木合没料到苦因竟能在自己快刀的凌厉攻势之下,从容说话,愈加惊怒,当下展动刀法,狂砍乱斩,快劈快削,一刀快似一刀,更无片刻停滞。 苦因大师举起手中方便铲,摆个门户,前拒后御,左封右挡,竟尔守得严密异常,似乎连水也泼不进去。 刀光铲影之中,二人翻翻滚滚的拆了二十余招。 便在这时,忽听得一人纵声叫道:“一炷香工夫已到,‘波旬寒烟’开始大显神威啦。哈哈,哈哈!” 这人声音宏亮,中气充沛。最后几下大笑更是声震山谷,听得在场众人无不心头一凛,天旋地转。 但听得呛啷、乒乓、哎哟、啊唷、砰蓬、砰嘭之声响成一片,峰腰二三百之众纷纷摔倒,兵刃落了一地。 顷刻之间,一众江湖豪客或坐或卧,或俯或仰,尽皆倒在地下,竟无一人还能站起。 江浪传奇星期三请假一天。 本書首发于看書王 第55章 第二高峰(一) 第55章第二高峰 五十五、第二高峰 江浪原本见札木合纵跃来去,刀影翻飞,青光闪闪,直瞧得目瞪口呆,叹为观止:“这位前辈的刀法一反常理,诡异多变,尤胜于其腿法,端的凌厉狠辣,令人防不胜防。他有这等惊人艺业,怪不得能够雄霸漠北多年。” 而苦因大师则是好整以暇的挥动方便铲,沉着应战,将门户守得严密异常。江浪心中更是佩服,寻思:“这位高僧气度端凝,以静制动,功力深不可测,的确不愧为西域少林寺的主持。看来他的武学修为,犹在札木合前辈之上。” 他满心沉醉在两大高手的较量之中,正自瞧得精彩之处,岂料巨岩下奇变横生,二三百人突然间纷纷倒地,尽皆中了暗算。 只见隐身在巨岩后的那白衣人缓步而出,背负着双手,走到那黄铜炉旁边,伸足在炉顶踏了踏,将炉身陷入了雪中。 白衣人长笑不绝,笑声中充满了得意之情,望着眼前躺在雪中的数百之众,啧啧连声,说道:“各位,你们都中了‘波旬寒烟’之毒,这才浑身瘫痪,动弹不得。我若是你们,最好就像这几位天山派的女侠一般,安安静静的坐在这里。记住,千万不可运气。谁运气,谁先死!” 便在这时,忽听得七八个人大声呻吟了几声,双眼翻白,全身蜷缩,手足一阵抽搐,就此一动也不动了。 白衣人大声道:“啊哈,大家请看,我说得没错罢?这几个家伙肯定是不相信在下的忠言,妄图偷偷地自行运气驱毒,不死才怪。在下适才已经说过了,谁敢运行真气,谁就必死无疑。任你内功再深,身子再壮,最多也只是多撑一会,终究还是难逃一死。各位,若是想要多活一会,便不要再乱动。咱们把话说在前头,莫谓言之不预也!” 江浪伏在岩上,暗暗提气,只觉丹田中活泼泼地,体内混沌真气流转如意,手足也灵动自如,全身舒泰,浑无中毒症状。 他又惊又奇,一凝思间,登时醒悟:“啊,是了,原来是这只铜炉中的白烟有毒!毒气顺风飘散,这些人在峰腰巨岩之后,刚好个个都闻到了一些,而我和这个白衣人所处的方位是上风口,这才没有中毒。只不过,就这么一小炉毒烟,药性却恁地厉害,居然在这荒山野岭、大风大雪之中,仍能毒倒数百之众。” 白衣人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施施然来到崖边,弯下腰来,伸手将伏在雪中的苦因大师身子扳将过来,笑道:“大和尚,你倒是个好心之人,只不过太也迂腐。哈哈!” 苦因喘息道:“你,你是甚么人?为何要暗算……” 白衣人不待他说完,倏地右手五指连闪,一口气连点了他左肩、腰胁、后心一共五处大穴,笑道:“大和尚,我可不耐烦听你讲经说法。你老人家是西域少林寺的方丈,在下也知道你非贪财之人。我与你无怨无仇,大家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好。你且睡上一觉,三个时辰之后,穴道会自行解开。” 说着又在他背后补了几指。 苦因和尚便即闭了双目,沉沉睡去。 白衣人转过身来,俯首打量着侧卧不动的札木合,哈哈一笑,道:“札木合老兄,我知道你的‘左手刀法’十分了得,‘飞沙走石腿法’也非常厉害。但是现下你们每一个人都中了我的‘波旬寒烟’之毒,连三岁小孩儿也打不过。任你神功盖世,遇此天下奇毒,也是无济于事。” 札木合适才正斗得兴起,突然间莫明其妙的从半空中翻身栽倒,躺在雪中,全身乏力,动弹不得,便如瘫痪一般。他本以为是苦因和尚弄鬼,一斜眼间,却见他也滚倒在地下,动也不动。 他右颊贴在冰雪之上,苦于移动不得,又惊又怒,“呸”的一声,在地下吐了口痰,呼呼喘气,骂道:“你这狗贼,居然用迷药暗算我们。这不过只是下三滥的行径,卑鄙下作,无耻之尤。有种的话,跟你札木合爷爷正大光明的单打独斗,分个高低!” 白衣人缓缓蹲下,捡起札木合掉在地下的长刀,淡淡一笑,摇头道:“就凭你这厮,也配跟我单打独斗?看你的样子,定然是跟大家一样,也是不服气吧。好罢,那就先借阁下的大好头颅一用,也好杀鸡给猴看!” 说着右手一翻,举刀砍下。 青光闪处,哧的一声响,一个人头骨碌碌的滚在一边,颈口鲜血直喷。 众人惊呼声中,札木合已身首异处。 江浪伏在岩后也是大吃一惊。他只道白衣人提起刀来,多半是作势威吓,浑没料到此人手起刀落,说杀便杀,竟尔视人命如草芥。 他本待按照公孙教主、律灵芸、苗飞等人指点的江湖经验,遇事想上一想,弄个明白再出手。万万料想不到,白衣人虽已制伏众人,大占上风,竟会对无力还手的札木合陡施毒手。 江浪又惊又怒,伸手一按剑柄,便欲挺身跳将出去,直斥其非。 就在这时,忽听得峰下唿哨连连,脚步声响,一惊之下,转头望去,只见十余个手执兵刃、身披大氅的蒙面人迅捷无伦的抢上峰来。 江浪一惊之下,又即缩回身子。 只见一干灰衣人尽皆灰袍蒙面,劲装结束,手中或刀或剑,快步奔到岩前,站定身子。除了当先一名身形修长、体态婀娜的灰衣人转身立在那白衣人身旁之外,其余众人一字排开,齐向白衣人躬身行礼,手按兵刃,一声不出。 白衣人微微点一点头,伸手指着指田七、司马元、高老三、上官敏等人,吩咐众人道:“这里面有不少人都是江湖中有头有脸、有权有势的大人物。先给我好好看着。若是有甚么异动,格杀勿论!” 众人轰然应道:“是!”当即散了开来,分立外围各处,刀剑出鞘,将一众江湖豪客围在核心,严加监视。 白衣人向当先那名婀娜苗条的灰衣人柔声道:“妹子,山下还有没有敌人?” 那灰衣人格格一笑,声音娇媚,赫然是个女子,摇头道:“本来是有两批中原豪客,一批是广西清风寨的巴天颜为首,带着十三个好手,使的兵刃都是炼子枪;另一批是‘砀山五鬼’,使的全都是三股钢叉。这些家伙刚到山下,便中了咱们的机关,全部料理干净了。孙郎,还是你最厉害,神机妙算。这回你我夫妇可要发大财啦!” 江浪伏在岩上,风雪之中听得这二人对答之言,心中暗暗纳罕:“原来这二人竟然是夫妻。怎地听着声音这么熟悉?” 白衣人伸过手去,隔着黑纱在那灰衣女子脸上扭了一把,哈哈一笑,快步走到先前掩埋那铜炉之处,俯身一阵挖掘,将铜炉从雪中取出,笑道:“里面的‘波旬寒烟’也灭啦。这玩意儿当真威力惊人,这里的三百之众,只一炷香时分,全部毒发倒地,无一脱逃。哈哈!” 说着从衣内摸出一块黄绸,将那铜炉小心翼翼的包好,提在手中,左右晃荡,赞道:“‘波旬寒烟’,当真是名副其实的‘西域第一奇毒’也!” 那灰衣人娇声笑道:“孙郎,你真有能耐。这么多所谓的‘绿林好汉’,还不是全部堕入你的彀中,一个个都成了狗熊啦?” 白衣人笑道:“这叫做‘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世上之人,哪个不想发财?这份‘乌孙藏宝图’,本来只此一家,别无分店。如今一下子多出这么多冒牌货来,真是吓了我一跳。嘿嘿,想我来西域这么多年,蜗居于此,无非为了这座宝藏。只可惜我找来找去,始终是毫无头绪,想不到这些家伙一来,反倒提醒了我。第二高峰,第二高峰,这里不就是第二座高峰么?哈哈!” 这时一众躺在雪中、动弹不得的绿林豪杰将数百双眼睛尽皆盯在白衣人脸上,听着他侃侃而谈。众人均欲看看暗算自己的是何许人物。只见他风帽下露出半张脸膛,下巴略突,微微留着短须,却瞧不见其庐山真面。 白衣人迈步而前,低头望了望地下的群豪,向司马元、田七等人微一抱拳,笑道:“司马帮主、田七爷、马堂主,各位朋友请了。在下这玩意儿叫做‘紫铜香炉’。实不相瞒,里面点的是香片,并非线香。” 司马元在雪地中微微偏过脸来,淡淡的道:“阁下这只香炉中的香料必有古怪,却不知叫什么名字?” 白衣人竖起了大拇指,笑嘻嘻的道:“司马帮主,你只问香料之名而不问我的名字,自是料定我不会将姓名来历告知各位,果然是个老江湖。佩服,佩服。” 司马元向白衣人怒目而视,哼了一声,道:“阁下既然下此奇毒,又不以真面目示人,而且适才还杀了札木合兄弟,以此立威,自是想让我们个个心生怯意,不敢反抗。说吧,你想怎地?” 白衣人甚是得意,笑道:“这里已无一人能反抗我,自然个个都成了我的囊中之物。正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世界上哪有鱼肉跟刀俎讨价还价的。司马帮主,你且说说,你若是惹恼了我,会有何下场?” 司马元昂然道:“爷爷今日既不慎中毒,落入你手中,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老夫可杀不可辱。你有种,便给爷爷来个痛痛快快罢!” 看书蛧小说首发本书 第55章 第二高峰(二) 第55章第二高峰 五十五、第二高峰 白衣人点点头道:“就凭司马帮主这句话,当真不愧为雄霸关外数十年的一代枭雄!你老人家只管放心,待会我取到宝贝之后,少不得要杀人灭口,到时自会给你个痛痛快快的。” 忽听田七哼了一声,接口道:“尊驾想入洞得到宝贝之后,远走高飞。为了稳妥起见,便不肯告知姓名来历。这也是人之常情,换作是田某,多半也会这么做。其实我等既落在你的手中,已不足以威胁到尊驾的安危。念在我们都是将死之身,你可否把我们所中的毒气之名明白赐告。老实说,田某可不想见了阎王老儿,还是个糊涂鬼。” 白衣人伸手拍了拍那黄包,得意洋洋的道:“田七爷的话,在下理会得。好教司马帮主和田七爷、上官女侠、马堂主几位得知,这种香料叫做‘波旬寒烟’。嗯,对了,看来我得跟各位稍作解释了。夫‘波旬’者,乃梵语‘魔王’、‘摩罗’之意也。‘寒烟’么,便不必多所解释了。这种‘波旬寒烟’,其实便是一种白色轻烟,并无异味,偶尔闻上一闻,倒也没什么。但若闻得一炷香时分,便会筋萎骨软,就像各位这般情形了。哈哈。” 顿了一顿,续道:“其实各位最想知道的,当然是解毒之法。”说到这里,忽然住口,咳嗽了两声。 田七冷冷的道:“‘波旬寒烟’既是‘天竺魔王’之毒,自是无药可解了。” 白衣人嘿嘿一笑,并不接口。 众人倒在雪地之中,动弹不得,听说“波旬寒烟”之毒没有解药,大失所望,心下均感愤怒,不少人再也忍耐不住,纷纷叫骂起来。 只是群豪中了“波旬寒烟”之毒后,全身筋骨酸软,言语行动艰难,欲待临死前骂个痛快而不可得。因此,叫骂声中,夹杂着一阵阵啊唷哎哟的呻吟之声,全无气势。 巴特尔叫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暗放迷烟毒气,暗算我们?似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岂不令天下豪杰齿冷?” 白衣人笑道:“大丈夫宁斗智,不斗力。巴特尔老师也不必生气。大伙儿从中原、关外、蒙古等地前来西域争夺宝藏,一路上热热闹闹,料来也都没少打打杀杀,明争暗斗,阴谋诡计罢?至于说起薰香迷药、机关暗器,各位当家的哪个不是此道高手?宝藏当前,在下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可斗不过这里二十来个堡寨,将近三百余名黑道高手。只要在下能够得到宝藏,天下豪杰齿冷与否,却也顾不得了。哈哈!” 巴特尔一呆,想起自己和司马元、札木合、马超群一行人自得到宝藏消息以来,相偕率众西去,途中与各路人马斫杀厮斗,刀光剑影,委实惨烈之极。至于明枪暗箭、阴谋诡计,甚至迷魂香、蒙汗药之属,实是家常便饭,原也不足为奇。 在场群豪听到白衣人与巴特尔的对话,尽皆默然。不少人心想:“这厮虽然可恨,说的却是实话。倘若易地而处,我也会这么做。谁也不想得到宝藏之后,被这么人惦记着。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灰衣女子扯扯白衣人衣袖,轻声道:“孙郎,多言无益,小心夜长梦多。赶紧行动罢?” 白衣人一举制伏了这么多成名的各路豪杰,甚是得意,听得妻子之言,点头一笑,意犹未尽,想了想,说道:“这样罢,咱们快去将宝藏取出。待会让这些家伙见识到珍宝之后再死,倒也有趣得紧。” 他略一沉吟,对几名灰衣人道:“阿强,你带着他们三个在外面把守,一有不妥,立时示警。阿富和十四带着其余的师弟,点亮火把,跟我们一齐进洞寻宝罢!” 一众灰衣人纷纷应道:“是,师父。” 白衣人甚是兴奋,接过一枝点亮的火把,当先大踏步向岩壁内侧一处山洞走去。灰衣女子向众人一挥手,也即持着跟着丈夫进去。 江浪大奇,从岩上伸长了脖子,向下一张,这才留意到岩脚里侧的一处石壁之后赫然有个一丈见方的山洞口。 他稍一思索,顿时心下雪亮。原本群豪按图寻宝,终于找到了位于这座“第二高峰”峰腰的洞口,便即断定宝藏就在这山洞之中。只是强敌环伺之下,哪个胆敢擅入?若是给人堵住了洞口,岂非活生生的困死和饿死? 于是各路人马便在这个洞口之外,厮杀不休。人人以为,只有将其他堡寨的人士尽数杀死,自己人才有机会进入山洞抢夺宝物。 白衣人夫妇眼见一众豪杰俱已中毒,现场已无人与争,威胁不在,自然能够放心地入洞寻宝了。 江浪心中暗忖,难道这第二山峰中的山洞之中,当真隐藏有所谓的“乌孙宝藏”不成? 待得白衣人夫妇携着几名弟子手持火把兵刃,进入那座山洞之后。洞外便只余下四名灰衣人,手执兵刃,分站四角,奉命看守群豪。 江浪心道:“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顺手在身边抓起一把雪,手指用劲,这把雪立时团得坚如铁石。如法炮制,顷刻间团成了四个丸子。 随即长身而起,从雪岩之上轻轻一跃,便已飘然着地。 那四名在洞外把守的灰衣人忽见一个青衣人从天而降,一惊之下,便待挥动兵刃,张口呼叫。只是四人虽则分占四角,相距甚远,却是不约而同的胸口“膻中穴”上一麻,一声没哼,当即委倒。 田七爷、司马元、上官敏等人见江浪突然现身,并以“飞花摘叶”的上乘手法将四枚雪球分别打中四人,认穴奇准,行动如电,竟尔快得不可思议。 众人忽见如此武林高手现身,不知是敌是友,呆了一呆,说不出话来。 江浪望了望雪地中东倒西歪的一众豪杰,微一沉吟,径自走到外围一名灰衣人身旁,俯身伸手,拉开了他的面幕,一看之下,登时认出是孙家客栈的伙计阿强。 阿强穴道被制,一动不动的仰卧在雪地之中,瞪大了双眼,怔怔的望着眼前的青衣蒙面人,脸现惊恐之色。 江浪一见到阿强,顿时恍然大悟,微微点头。适才他从几人谈话之中,其实已隐隐约约的猜出那个白衣人十之八九便是孙家客栈的掌柜孙宏,亦即中原武林大派“清凉扇”的掌门人孙伏虎。 而那灰衣女子自然便是曾经当垆卖酒的老板娘尤里吐孜汗了。 江浪只道孙伏虎夫妇携客栈众人早已远走高飞,没料到他们竟也为了争夺宝藏,来到这第二高峰的峰腰山洞之中。 言念及此,他抬起头来,仰望峰巅,但见山势险峻巍峨,高耸入云。一望之下,高山仰止之心,油然而生。心想:“孙伏虎适才所说的‘第二高峰’,难道这里便是‘第二高峰’么?” 正自呆呆出神,忽听一人道:“这位老兄,适才你隔空打穴的手法,当真神乎其技。佩服,佩服。在下怀里有几颗太原府‘霹雳堂’的‘雷火弹’,只要打在人身上,立时爆炸,威力非同小可。你不妨取去罢,足以对付山洞里的那些狗男女啦!” 江浪回过头来,见说话之人正是那个太行山的盗首高老三。 他一愣之下,打量着高老三,问道:“你说什么?” 高老三道:“咦,听你的语气,倒是年轻得紧。小老弟,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取走我身上的‘雷火弹’,对付山洞里的那几个狗男女。你放心,以你适才的手法,只要打在他们身上,决计会将这些狗贼炸得稀烂。至不济也会让你多操几分胜算!” 江浪道:“‘雷火弹’既是你的防身暗器,却又给我做甚么?” 高老三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我们这些人都中了那狗贼的‘波旬寒烟’之毒,横竖是活不成了。却还要这劳什子的‘雷火弹’有个鸟用?他奶奶的,我就是不甘心这么死去!只要老弟你用我的‘雷火弹’杀死那洞中的狗贼,也算是替我们出了口气。我高老三便是见了阎王,也死得瞑目啦。” 江浪一笑,道:“你又怎么会死?” 高老三叹道:“那对狗男女待会取了宝藏出来,自然将我们这些人全部杀死。我们一时大意,棋差一着,死于人手,也是命该如此。夫复何言?” 江浪一惊,望着雪地众人,登时省悟:“啊,是了,孙伏虎怕这些人报复,甚至到处追杀他夫妇手中的宝藏,自然先下手为强。他是不会留下一个活口的。” 想到这里,不禁机伶伶的打个冷战。 司马元也道:“这位老弟,你虽然功夫了得,但若想杀死洞里那些人,还是要费些手脚。老夫身上也有几枝淬了毒的铁蒺藜,你也尽可自取,或有用处。只要你能杀了那个放毒烟害我们的家伙,替我们报仇。我司马元便是九泉之下,也当感激不尽。” 田七也道:“不错。小兄弟,田某身上的金钱镖和袖箭,也勉强算是江湖中的宝贝,你也不妨自取。” 霎时之间,群豪你一言,我一语,均让江浪取自己身上的暗器出来,对付正在洞中探宝的孙伏虎夫妇。 众人自知无幸,均欲在自己临死之前,假江浪之手,用自己的独门暗器,对毒害自己的白衣人还以颜色,最好将其干掉,一齐陪葬。 本书源自看书網 第55章 第二高峰(三) 第55章第二高峰 五十五、第二高峰 江浪摇了摇头,对众人道:“各位,你们弄错了。我不是来寻宝的,也不会进山洞对付孙……”本待说出“孙掌门”,忽地心念一动:“看来这些人还都不知道孙伏虎的真实身份。我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 当下改口道:“实不相瞒,在下只是碰巧路经此处,听到动静,这才赶来瞧瞧,并无与各位争夺宝藏之意。” 说到这里,略一凝思,大踏步走到苦因大师身旁,盘膝而坐,伸手在他背上和胁下推拿片刻,“混沌神功”真气从掌心传了过去,在他体内微一激荡,登时解了穴道,又扶他站起。 众人数百道目光尽皆射到江浪身上,均有诧异之色。 苦因大师茫然瞧着江浪,问道:“施主,你,你是什么人?” 江浪雅不愿当着一众黑道豪客之面表明身份,摇头道:“老方丈不必多虑。弟子贱名不足挂齿。嗯,其实我只是一个路人,适逢其会,这才救下佛驾。” 苦因大师一愣之间,已然会意,心知这个青衣少年不欲身份为外人所知,微微点头,望着雪地众人,又问:“然则小施主打算如何处置这些施主?” 江浪摇头叹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弟子想放他们一条生路。只可惜弟子也没有‘波旬寒烟’的解药。大师,如何才能替大伙儿解毒,还请赐教。” 苦因大师抬头望天,但见白雪大片大片的飘下,隔了一会,皱眉道:“据老衲所知,‘波旬寒烟’乃是一种极为罕见,也极为霸道的毒气。十二个时辰之后,若是没有解药,这将近三百条性命,只怕难保。可惜,那位穿着白衣服的施主纵有解药在身,却也未必肯答应解毒。” 司马元、田七、巴特尔等人初时本以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均把江浪当作是隐藏在孙伏虎夫妇身后,企图坐收渔利,对付白衣人夫妇的同道中人。 待见到江浪出手救醒了苦因,又听得二人对答之言,不禁喜出望外,始知这少年确非来争夺宝藏的强盗。而且,苦因方丈言下之意,“波旬寒烟”多半也有解药。 更令人出乎意料的是,这个青衣少年竟然有意拯救一干人性命。 江浪将司马元、田七、巴特尔等人一一扶着坐起,又自来到天山派八女身前。 他略一迟疑,道:“得罪了!”伸手搀扶上官敏坐了起来。 上官敏一张粉脸胀得通红,轻声道:“谢谢。” 江浪摇头道:“不必客气。”转身欲走。上官敏忽道:“且慢。”江浪回过头来,道:“上官女侠,有什么吩咐?” 上官敏嗫嚅了一阵,欲言又止。 江浪见她脸带娇羞,奇道:“上官女侠,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便是。只要在下力所能及,一定照办!” 上官敏一咬嘴唇,道:“我,我怀中有个白色小瓶,里面有敝派的十粒‘冰魄雪莲丸’,能解百毒,或可一试。劳你驾,给取出来,我师姐妹每人服一粒。” 江浪一愣,这才恍然大悟:“男女授受不亲。难怪她如此害羞。”斜眼向上官敏瞧去,见她约莫三十岁年纪,容颜娟好。 江浪心想:“我一个大男人,焉能伸手在女子身上摸索?更何况当着这么多人面前?”略一踌躇,突然间灵机一动,右掌举起,呼的一声响,一股掌风隔空送了出去。 上官敏惊呼声中,陡觉胸前劲风鼓荡,随即怀中一物自行窜出。 但见白影一闪,江浪手中已多了一只小巧玲珑的羊脂白玉瓶。 众人见江浪凭空出掌,凌虚取物,连指尖也未碰到上官敏身子。这等神奇的功夫向来只是耳闻,从未目睹,人人自是惊骇无已,张大了口,半晌做声不得。 江浪拧开瓶盖,倒出一粒白玉般的药丸,只觉一股淡淡的清香,闻着甚是舒泰。 他将药丸送入上官敏口中,又即给天山派的余下七女一一服了。 上官敏轻声道:“这位少侠,请你将剩下的两粒先喂苦因方丈和司马老前辈罢。只不过,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灵效。” 这句话对江浪而言,正中下怀,当即依言将最后两粒“冰魄雪莲丸”给苦因和司马元二人服下。 司马元忽道:“少侠,老夫身上也有一只药瓶,劳驾,替我取出来给各位服食。唉,不知道管不管用,也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江浪依言在司马元怀中掏出一个朱红色的小小瓷瓶,倒出十余枚碧油油的药丸。他一面一个个的喂药,一面寻思:“这药丸倒有点儿像姬前辈赠予我的碧灵丹。只可惜我落在客栈包裹里了,没有随身携带。否则倒是可以试试替大家解毒。” 众人这才省悟,纷纷央求江浪取出各自身边备用的灵丹妙药。 须知江湖各帮各派均有伤科秘药,以备不时之需。这些药物各有各的灵效。须臾之间,江浪手中多了十余瓶五花八门、形形色色的药丸。 只可惜众人服食了各家各寨的解药之后,并无一人好转。 显然,“波旬寒烟”之毒,非寻常的灵药所能化解。 江浪心中一动,转身来到阿强身旁,伸手拍开他穴道,问道:“阿强,你快说,如何才能替大伙儿解毒?” 阿强甫一手足自由,当即跳起身来,发足朝着那洞口窜去,口中叫道:“师父,有敌人!快出来。快出来!” 江浪一惊,不待阿强再叫,又即飞指而出,将其点倒。 田七叹道:“看来那白衣人已经听到啦。少侠,你要小心!”司马元也道:“小兄弟,你最好守在洞口,出其不意,好杀他夫妇一个措手不及。”高老三道:“快取我的雷火弹,把这几个狗贼通通炸死!” 众人七嘴八舌,显然把江浪当成了救星。 江浪点头道:“各位请放心。我会尽力保护大家周全。”顿了一顿,又道:“只是晚辈也不想伤害人命。各位身上的暗器,还是不用了。” 苦因大师倚着石壁,口宣佛号,合十道:“小施主宅心仁厚,殊为难得。善哉,善哉!” 江浪瞪眼瞧着山洞,等着孙氏夫妇出来。心想:“最好能让孙掌门将解药交出来。能不动武,便不动武。” 众人也是一般心思,目不转睛的望着那个洞口,静候白衣人出来。 奇怪的是,等了半晌,洞中却没半点动静。 司马元忽然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巴特尔兄弟,马兄弟,我真是有些后悔。咱们鬼迷心窍,贪图这劳什子的‘乌孙宝藏’。这一路西来,途中也不知杀伤了多少人命,连札木合兄弟也惨遭不幸……罢了,罢了,如今咱们落到今日这步田地,其实也是报应不爽了。” 巴特尔道:“说来都怪我不好,当日是我一力怂恿司马大哥和马堂主、札木合兄一齐来西域争夺宝藏的。现下想想,适才苦因大师和这位小兄弟的话,确有道理。” 马超群也道:“两位兄长大可不必自责。小弟也是不胜汗颜,只可惜事已至此,悔之晚矣。” 田七喟然长叹,道:“若是我们一直自相残杀,纵然得到宝藏,都不知道有没有命受用?到得最后,也不知几人能回?” 上官敏冷笑一声,撇嘴道:“要怪就怪各位太过贪心,自以为是!敝派掌门人言道,少林寺嵩山本院失窃之后,江湖上便一下子涌出来这么多‘乌孙藏宝图’,此事大非寻常,中间必有重大蹊跷,这才令我姐妹八人前来查勘。哼,各位为了争夺宝藏,当真是连性命都不要了。” 中原群豪听到这番言论,回想起此行途中的喋血厮杀,默然不语。 霎时之间,鸦雀无声。众人或坐或卧,峰腰岩下,尽是白雪覆盖的身子。 这般情状,即令白衣人夫妇携宝出来后,不动手杀人,任由众人在荒山大雪中自生自灭,到得最后,这数百之众,不是活活饿死,便是活活冻死。 江浪忽道:“各位,在下心中有个老大疑窦,不吐不快。敢问你们身上的‘乌孙藏宝图’,是从何而来?” 高老三道:“好教少侠得知,我们太行山的这份乌孙藏宝图,乃是当日七十三家堡寨合伙从河南少林寺中盗出来的。当然,这份是副本,原图正本已然付之一炬。那日大伙儿事先抓来十几名高手画匠,花了三天三夜功夫,照着样子作此绘画。照我估计,在场各家的都差不多罢。” 众人纷纷嚷道:“是啊。我们的也是副本。”“不错,副本是按照那份原本的地图描绘,与原图一模一样的。”“这副本绘的跟正本一样,决计丝毫无误。”“当然了,否则大家怎会能按照地图,一齐寻到这第二座高峰来?”“地图上标明的,是在第二高峰的峰腰秘洞之中。决计不会有错。” 江浪愈听愈奇,问田七道:“田七爷,你们是如何得到这份‘乌孙藏宝图’副本的?还有,那份原本的乌孙藏宝图现在何处?” 田七轻轻吁了口气,道:“高寨主说得没错。原图确已烧掉啦!少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说来也无妨。当日我们这些绿林道的朋友听说少林寺中藏有‘乌孙藏宝图’,便即相互约定,联手结盟,一起动手。得手之后,又一起逃到‘水寨镇’聚会。” 本文来自看書網小说 第56章 清凉八打(一) 第56章清凉八打 五十六、清凉八打 高老三接口道:“不错。在下记得原本一共有七十六家,后来有海沙堡、巫山帮和平阳寨这三家临阵脱逃,还没到少室山下,便已经足底抹油了。” 田七点点头,喟然叹道:“说来这三家倒也滑头得紧。他们赌咒发誓,严守秘密,说不干便不干了。因此,后来在登封县聚会之时,其实只有七十三家参与了这次‘少林盗图’之行。” “双钩八义”中的邓杰忽道:“田七爷,邓某记得当日带头大哥说道,事成之后,大家每人都有一份‘乌孙藏宝图’副本。而且为了公平起见,他还当着四十三家帮主、寨主、堡主的面前将原图一把火烧掉了。是也不是?” 田七道:“是啊。那份藏宝图原图从少林寺盗出之后,一直在‘水寨镇’卢员外宅第后院的秘室之中,期间始终由六位当家的共同保管。直到四十三张副本全部绘图完毕,大伙儿是六人一组,轮流把守。这里不少当家的都很清楚,当时卢宅的里里外外,设置了重重关卡,以防有人做手脚。制作的藏宝图副本,决计没有半点不妥。” 上官敏听到这里,插口道:“田七爷,适才你们不是说一共有七十三家人马参与此事么?怎地只画了四十三份地图副本?” 田七瞧了她一眼,道:“上官女侠有所不知,当夜参与行动的,确是七十三家好汉。只不过动手之时,被少林寺的高手或杀或擒,途中死伤甚众。最终能平安赶到水寨镇的,便只剩下四十三家了。” 上官敏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了。 江浪听到田七之言,想见当夜的少林寺盗图之战,必定打得十分激烈,言念及此,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马超群忽问:“田七爷,‘带头大哥’是谁?此人既能召集中原各路英豪,必定是在江湖上举足轻重的角色。莫非便是足下?” 田七爷淡淡一笑,道:“马堂主说笑了。田某何德何能,哪里有资格做这个‘带头大哥’?”顿了一顿,缓缓转过头来,目光向雪地之中的一众豪杰一扫,脸露诧异之色,喃喃的道:“这倒奇了,青云帮的人呢?‘带头大哥’的人马竟然并未在西域现身,难道他们跟先前那些绿林朋友一般,中途便败退啦?青云帮的寥冲霄寥帮主可不是个等闲之辈,他又怎会打起退堂鼓来?” 高老三、宗若元、邓杰等人也是一怔,均以“带头大哥”寥冲霄的青云帮人马未能寻到这里为奇。显然,在中原群豪心目中,青云帮主寥冲霄决非等闲之辈。 然则为何反而到西域之后,见不到青云帮的一个人影? 毕竟,能够过五关斩六将,一直杀到西域,并最终寻到“第二高峰”峰腰处的这个山洞的,必定是真正的强者。 江浪心中暗暗纳罕:“寥冲霄,却是什么人?嗯,此人既然是青云帮的帮主,又是这些绿林豪杰夜袭少林的‘带头大哥’,决计非寻常之辈。回头我得好好打听一下这个人。” 田七却将目光射向司马元、巴特尔、马超群等人,问道:“司马帮主,请恕老夫冒昧多问一句。你们四位身上的‘乌孙藏宝图’,又是如何得来的?” 司马元斜眼瞧了坐在身旁的巴特尔一眼,略一迟疑,摇了摇头,道:“此事不提也罢。” 田七哦了一声,神情之间,甚是失望。 巴特尔却道:“司马大哥,事到如今,你也不必替小弟隐瞒来着!这张图是那天我和札木合大哥在雁门关游玩之时,从金刀寨的莫成一伙人手中抢来的。莫成那厮鬼鬼祟祟的,一看便不像是好人。我们偷听到他们金刀寨的几个头目说话,得知他们在干这件大事,便即跳了出来。一场激斗之下,札木合大哥砍了莫成的头。我杀死了其他的几个头目。这张‘乌孙藏宝图’,便是从莫成身上搜到的。” 马超群接口道:“然后你便和札木合带着图来见我,拉着我求司马大哥出山,共同寻宝。是也不是?” 巴特尔点了点头,叹道:“不错。只怪我当时想得太也容易,没把中原这些乌合之众瞧在眼里。现下想想,这一路上,着实没少大仗恶仗。如今功亏一篑,宝藏没见到,反而性命难保。这叫做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唉。” 司马元、马超群、田七、高老三等听到“自作孽,不可活”这六个字,心中都是一凛,眼望着石洞前的一众坐卧雪中之人,目光停在崖边几具尸首上,均自默然。 苦因大师缓缓说道:“菩萨畏因,众生畏果。巴特尔施主,老衲师徒此来,便是想劝阻各位,莫要转错了念头。唉,想不到这一切还是不可避免。阿弥陀佛。” 江浪见田七、高老三、宗若元等中原群豪相互望了一眼,尽皆动容,他微感好奇,忍不住问道:“田七爷,莫成又是什么人?” 田七微微一笑,道:“看来少侠的确对江湖上的事情不太熟悉。‘云里金刚’莫成便是晋北‘金刀寨’的寨主,也是崆峒派独臂道人的关门弟子,擅使链子枪,一身十三太保横练功夫,号称刀枪不入。在江湖上,这位莫寨主的名头可不小。”说着向巴特尔晃了一眼,便不再说下去了。 江浪恍然大悟:“不用说,那个金刀寨的莫成定然也是参与少林夺图的七十三家江湖豪客之一。只可惜,他们尚未开始持图寻宝,便被札木合与巴特尔半路杀出,以致身丧图亡,全军覆没。唉,看来又是‘乌孙藏宝图’惹的祸。” 他转头一瞥之下,见到雪地之中身首异处的札木合尸体,不觉想起巴特尔之言,心道:“江湖风波险恶,恩怨斫杀,当真是无日无之。札木合当日砍了莫成的头,又杀了苦因大师的两个徒弟等不少人,岂料自己却又被孙伏虎砍了头,说起来岂非报应?只是这里的尸体和坠落深谷之人,是否也是个个该死?” 言念及此,不禁长长吁了口气。 忽地心念一动,问苦因道:“大师,据你适才所言,令徒和另外两名道长前来劝阻大家,说道这‘乌孙藏宝图’是假的。却不知你们是从何得知真假?” 苦因大师倚壁而立,正自苦苦思索,听了江浪之言,摇头叹道:“关于这份乌孙藏宝图的传言,其实在西域一带,也曾流传甚广。只是千百年来,从无一人当真见过。今次突然间在中原掀起如此轩然大波,事出不可谓不蹊跷。” 江浪道:“弟子倒也略知一二。”随即想起苗飞那夜的猜测,续道:“弟子听说,这件事多半与‘两广大侠’柳前辈有关。” 苦因大师微微一笑,道:“原来小施主也听说了。数月之前,巨人帮的雷奴施主为了夺回乌孙藏宝图而追杀‘酒泉三杰’,从西域一直追到中原‘两广大侠’柳施主府上。据说,当时郑氏三兄弟已伤亡殆尽,只剩下郑伯义施主一人,只不过他也是身负重伤,已然命在旦夕。” 他说到这里,见江浪默不作声,又道:“那位郑施主在临终之前,将‘乌孙藏宝图’交给柳施主,此后柳施主又将此图在‘百派英雄大会’之中交给了少林派的至正师兄。小施主想问的,便是此事罢?” 江浪点头道:“是啊。大师,有何不妥?” 苦因大师道:“老衲和绝尘道友也只是推测。”说着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卷纸片,递了过来。 苦因身为西域少林寺主持,内功卓绝,兼之所中“波旬寒烟”之毒不深,是以孙伏虎又使出重手法另行封住他数处大穴。待到江浪替他解穴之后,扶他站起身来,已勉强可以靠着石壁而立。只不过,他举手投足,仍是全无力气。 江浪急忙伸手接过那纸片,展了开来,凝目瞧去,果然是好大的一张地图。 苦因指了指地图左上角一处曲曲折折的山脉图形,道:“这是绝尘道长从这批中原来的一位施主尸体上捡到的。他率徒儿来到敝寺,将此图取出,我二人共同参详,才发现不妥的。” 上官敏忽然接口道:“方丈之言,与敝派掌门师姐所见略同。此图专门注明‘宝藏埋于第二高峰山腰之幽洞之中’。细细想来,岂不令人起疑?” 苦因道:“原来天山派诸位施主也看到了。” 上官敏秀眉微蹙,道:“这张图只要想上一想,便知不妥。亏得这么多中原豪客都当了真。哼,还真是财迷心窍,猪油蒙了心,胡涂之极。” 田七和司马元二人面面相觑,摇了摇头,脸现羞惭之色。 高老三、宗若元、马超群等人却兀自将信将疑,窃窃私议:“不会吧,难道这图上内容当真不实?”“这决计是乌孙藏宝图,跟原图一模一样,错不了。”“图上所绘第二高峰,这里不就是第二高峰么?”“他妈的,这里到底有没有乌孙宝藏啊?”“大家别吵!有没有宝藏,那个白衣人夫妇一出山洞,便知分晓。” 便在这时,忽听得嗤嗤声大作,洞口处寒光闪闪,数十件飞刀、钢镖、袖箭、弹丸、铁莲子、飞蝗石,大大小小的暗器,纷纷向洞外激射而出。 本書首发于看書网 第56章 清凉八打(二) 第56章清凉八打 五十六、清凉八打 刹时之间,但听得“啊哟”、“啊哟”连声,离山洞较近的六七名江湖豪客被暗器射中,惨叫起来。 更有一人咽喉中了一枝袖箭,当场身亡。 数十件暗器分向洞外各个方位激射不已,多数射入雪中,或落入深谷,偶尔互相撞击,便火花四溅,叮当作声,声势惊人。 暗器纷飞之中,蓦地里山洞口白影一闪,一个人影已凌空飞出,飘身落在巨岩之下,双足不丁不八的倚壁而立。正是那白衣人。 显然,他是怕被人暗算,这才发射暗器,以攻为守。 白衣人甫一着地,背靠岩壁,左手横掌当胸,右手摺扇轻摇,护住胸前要害。 他纵目望去,但见雪地中的群豪或坐或卧,头发、眼睛、鼻子、衣服都覆盖了一层白雪,显然久未移动,并无异状。只有苦因和江浪二人并肩站在一旁。 令白衣人始料不及的是,奉命看守众人的阿强等四名弟子也自伏在雪中,一动不动,情形与一众豪杰差不多。 他一惊之下,冷笑道:“苦因和尚,你果然厉害。普天之下,中了‘波旬寒烟’之毒还能站起来的,惟大和尚一人耳!本座点了你十五处大穴,你竟然也能自解,当真神人也。佩服,佩服。” 说着双手一拍,收拢摺扇,扬声大叫:“妹子,让大家都出来罢!” 一众灰衣人听到呼叫,纷纷掷下火把,从山洞中蜂拥而出。 苦因大师见白衣人并未理睬江浪,显然没将这个青衣少年放在眼里,自也不予点破,双手合十,道:“敢问这位施主,洞中可有奇珍异宝?” 白衣人哼了一声,怒道:“甚么奇珍异宝?没有,什么都没有!他奶奶的雄,这里就是一个寻常的山洞!假的,全都是假的!没有宝藏,没有奇珍异宝!我们都被骗了。奶奶的雄,我们都被骗了!” 他越说越恼,当真是狂怒不可抑制,“奶奶的雄”的骂个不休。 一众江湖豪客听说“寻常山洞”、“没有宝藏”、“全都是假的”,面面相觑,俱各呆了,做声不得。 江浪问道:“洞里都有什么东西?” 白衣人右足在地下重重一顿,随即将积雪踢飞一大片,恨恨的道:“竹篮打水,空欢喜一场!唉,这个山洞倒是深得紧,也长得紧,曲曲折折的,大约有二三里多长,其实就是一条天然石道。连个岔道都没有。我们一直走到尽头,刀砍剑刺,到处巡视了一遍,里面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操/他奶奶的。” 灰衣女子伸手拉拉他衣袖,柔声道:“孙郎,算啦,你这般生气也没用。咱们还是快快离开这里罢!” 白衣人还真听妻子的话,摇头叹息,点了点头,向苦因道:“大和尚,你把我的徒弟怎么样了?” 苦因口宣佛号,道:“这个,令徒,他们都被点了穴道。”他不明白江浪的意思,又不便明言并非自己动手的,只好含糊其词。 白衣人哼了一声,快步来到阿强身旁,扶他坐起,弯下腰来,双手忽拍忽打,或点或戳,在他周身要穴推拿抚摸。 不料任他抓拿打拍,按捏敲摩,松筋揉肌,推血过宫,一连变换了七八种解穴手法,阿强始终一动不动。 须知江浪出指点倒阿强,所使的“兰花神指”乃是云南摆夷花家的点穴手法,独步武林,方今之世,除非花小怜亲至,旁人若想解穴,堪比诗仙“青莲居士”之蜀道难也哉。 白衣人忙了好一阵,废然而止,霍地站起,手中扇柄向苦因一指,喝道:“大和尚,你这是什么点穴手法?哼,你我井水不犯河水,难道你定要逼在下出手?” 苦因双手合十,微笑道:“南无阿弥陀佛。老衲斗胆,请施主先取出解药,给这里的施主们解毒如何?” 白衣人哼了一声,阴沉沉的道:“为了争夺宝藏,我跟这些江湖人物都已结下梁子,有的甚至成了死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一不做,二不休,无论如何,各位必须要死在这里了。” 顿了一顿,叫道:“大和尚,废话少说,咱们按照江湖规矩,手底下见真章。让在下领教一下西域少林寺的‘大须弥神掌’罢!” 刷的一声响,白衣人手中摺扇展了开来,露在外侧的扇面画着重峦叠嶂,悬崖峭壁,却是一幅水墨画,笔致波磔森森,力透纸背,左侧空白处题着四个字道:“清凉八打”。 白衣人反过左手,在身后摇了摇,右手则是摺扇轻摇,意示闲暇。虽则斗蓬遮脸,看不见他的面目,但举手投足之间,仍显得颇为潇洒。 在这西域险峰之地,朔风大雪之中,这人竟尔挥动一把炎夏吹凉的摺扇。雪地中群豪见了,登时齐声大哗。 灰衣女子见了白衣人左手的手势,立时会意,当即悄悄退开,伸手向那四名伏在雪中的灰衣人一指。其余众灰衣人快步抢上,将阿强等四人扶了起来。 灰衣女子带着众同伙站在一旁,同去替白衣人掠阵。 白衣人哈哈一笑,缓步而前,走到苦因身前一丈开外,立定脚步,叫道:“他奶奶的,当真想不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到最后才弄明白,‘乌孙藏宝图’竟然是假的!只是害得我大开杀戒,枉做小人。大和尚,咱们话说在前头,我本来没想伤你性命的,现下为了自保,休怪我心狠手辣了。” 说着左掌斜立,右手折扇慢慢收拢,踏上一步,便欲递招。 苦因大师中了“波旬寒烟”之毒,全身乏力,却哪里能动手?只是双手合十,喃喃念佛。 江浪再也忍耐不住,斜刺里窜到,横臂挡在苦因身前,竖掌当胸,朗声道:“孙伏虎,孙大掌柜的,别来无恙?” 白衣人忽听江浪直呼己名,身子一震,上下打着眼前的青衣蒙面人,惊道:“你,你是什么人?” 江浪冷笑一声,道:“我在你店中住了多日,你都忘了么?哼,想不到堂堂‘清凉扇’的掌门人,为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宝藏,滥杀无辜,枉称侠义中人。” 孙伏虎浑没料到自己的身份已暴露,心中狐疑,嘶声道:“你,你到底是谁,你都知道些什么?” 江浪冷笑道:“我还知道,你处心积虑,为了寻宝藏,已在黑水镇一带经营多年。我还知道,你前几日杀了黑熊,贪没了他的两只包裹。我还知道,你前夜曾救醒艾达娜公主,让她兄妹刀兵相见,以便你俟机连夜遁去。孙掌门,既然宝藏是假的,你在西域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坏事,看来你这一番心血也是白费了。” 孙伏虎默然半晌,缓缓说道:“我知道了,你是江浪。你是江浪!” 江浪没料到孙伏虎如此精明,一下子便即认出自己,一怔之下,伸手将风帽一拉,露出脸来,冷笑道:“不错,是我。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本就不必藏头露尾!” 孙伏虎略一迟疑,也即缓缓拉下风帽,脸露冷傲,道:“江浪,你既然对我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便应该明白,我所杀的,全是坏人。即便是今日在这第二高峰的山洞前,我所杀的,也都是穷凶极恶之辈。江浪,你最好别多管闲事。” 江浪凛然道:“人命关天,怎是闲事?孙掌门,你休要诸多借口,草菅人命。我决不让你伤害这许多人命!” 孙伏虎斜眼微睨,忽然伸手向雪地中的一众江湖豪客一指,道:“这些人,除了天山派的几位女侠和大觉寺的苦因方丈之外,全部都是声名狼藉的黑道中人。你不妨问问,哪一个手上不带着几条人命?我杀他们,有何不可?” 江浪哼了一声,道:“总之我不能见死不救。孙掌门,晚辈很是不解,‘清凉扇’乃是堂堂中原大派,为何会来到西域?你们是为了避仇避祸,还是为了‘乌孙宝藏’?请问,今日贵派如此行径,与这些人又有何分别?” 孙伏虎冷冷的道:“那是敝派之事,与你何干?江浪,念在相识一场,我劝你休要多管闲事。不想死的话,立即滚下山去。” 不待江浪答话,又道:“只不过,你临走之前,须得答应我三个条件。” 江浪道:“什么条件?” 孙伏虎道:“一是立即替我这四个徒弟解开穴道;二是你要指天立誓,不得对任何人说出此间之事;三是你要尽快返回中原,不得再踏入西域半步。” 灰衣女子忽然插口道:“孙郎,江浪来西域是寻找他妻子的。现下如何肯东返中原?第三个条件,是否再商榷一下?” 江浪转过头来,向灰衣女子微微一笑,道:“老板娘,多谢你啦。” 那灰衣女子正是尤里吐孜汗,她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了。 苦因大师忽道:“阿弥陀佛,原来施主便是江西九江府‘铁扇门’的孙掌门。素闻廿年前‘铁扇门’与鄂西‘神农教’火并残杀,突然间在中原武林中销声匿迹。想不到,原来贵派到了西域。” 孙伏虎怫然变色,渐渐的目露凶光,低沉着嗓子道:“江浪,你这个臭小子,真是该死。是你害得孙某露了行藏。我今天一定取你小命。出手罢!” 看書网小说首发本書 第56章 清凉八打(三) 第56章清凉八打 五十六、清凉八打 司马元忽然冷笑道:“孙掌门,你以为只有江浪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么?错了,错了,简直是大错特错!适才贵派师徒还在山洞探宝之时,这里已有十六位当家的猜出阁下身份了。又岂独江浪兄弟为然?” 田七也道:“司马帮主说得不错。中原武林之中,哪个不知九江府的‘铁扇门’被死对头‘神农教’逼得走投无路,东躲西藏,成了丧家之犬?孙掌门,贵派一干人等逃到西域,其实便是躲避‘神农教’来了,是也不是?啊,对了,听说阁下年轻之时,凭着手中一柄钢骨折扇,闯下了好大的万儿。想不到你也对‘乌孙宝藏’这调调儿动了贪念,说起来,咱们倒是志同道合。哈哈!” 孙伏虎听到关外和中原两大黑道枭雄同时抢白自己,虽然明白他二人是故意化解自己对江浪的怨气,也自将信将疑,心中暗忖:“难道我‘铁扇门’来西域之事,当真整个中原武林都已知晓?” 司马元和田七都是老于世故、久历江湖之人,适才察颜观色,立时便从江浪、孙伏虎、苦因三人对话之中推测出个中玄机。 江浪听了田七之言,心中一动,瞪眼望着孙伏虎手中的摺扇,暗想:“这柄扇子原来是‘钢骨折扇’。看来必是一把杀人的利器。”随即又想起苗飞推测的“黑熊之死”,登时恍然大悟:“啊,是了,黑熊死的时候,咽喉中露出一个深洞,显然是被人用一根细长的物事穿喉而死。这柄折扇合拢之后,岂非正好可以刺穿敌人喉咙?” 正寻思间,猛听得身后响起苦因大师的声音:“江施主小心!” 江浪一惊,陡觉风声飒然,迎面白影一晃,却是孙伏虎扑上贴身疾攻,左掌已向自己肩头劈了下来。 江浪未及避让,危急中当即横臂一封,意欲硬挡硬架。 岂知孙伏虎左掌刚到中途,倏地变掌为指,食指和中指斜斜探出,成剪刀之形,同时点向他右腕的“会宗穴”和“阳池穴”,变化之奇,出指之快,江浪生平从所未见。 江浪又惊又奇,急忙变招,左手食指和中指也即一扬,使出“兰花神指”,以指对指,倏地反点他两根点穴的手指。 在这电光石火般的一瞬之间,四指相触,二人同时身子一震,一齐向后跃开。 孙伏虎不住上下打量江浪,叫道:“好指法!江浪,你在我店中住了多日,我只道你点穴功夫不措,倒是没瞧出来,你的指上劲力如此强劲!好,亮兵刃罢。孙某讨教老弟的高招。” 扇柄一摆,一招“鹰击长空”,身随扇起,从半空中扑击而下,身法快捷无伦。 江浪双指兀自撞得痛不可当,刷的一声,拔出了白云剑,心下正自惊疑,猛地头顶风声呼呼,扇柄已径点他顶门“百会穴”。 他见来势猛恶,不敢硬接,当即侧身闪开,剑尖反撩而出。不料那扇柄又即中途变招,忽地转弯,嗤的一声,又击向他颈后“玉枕穴”。 这一下来势更是突兀之极。江浪大骇之下,急忙缩头撤剑,向旁跃出,但听得嗤嗤裂帛声中,扇柄顶端已从他后脑骨边缘直擦过去,后颈中一阵剧痛,宛似刀刮。 幸亏他轻功高明,身法奇快,否则,但教躲得稍慢片刻,难免立有头碎脑裂之虞。 饶是如此,江浪头上所戴的皮帽也被扇柄撕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但觉后脑凉飕飕地,一刹那间,背上惊出了一阵冷汗。 江浪自“陷空岛”艺成以来,尚是初次遇到这等功夫已臻第一流的当世武林高手。 孙伏虎见他变色斜睨,脸有惧意,也自暗暗骇异:“这小子身手敏捷,应变奇快。倒是个了不得的人才。只不过他动手之际,身法略嫌稚嫩,显然实战经验尚有欠缺,功力火候似乎还未臻上乘。” 当下得理不让人,纵身上前,招式又变,手中折扇俨然成了判官笔和点穴撅,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迅捷无伦的连连点去。 但见他身随扇走,一把扇柄指东打西,上下翻飞,招数灵动,变幻巧妙,越打越紧,奇怪的是,每一招每一式竟自不离江浪周身大穴。 江浪越打越惊,迭遇险招,当下展动长剑,紧守门户,窜高伏低,东躲西避,情势甚是狼狈。 孙伏虎手中扇柄幻成一道光网,呼喝连连,“清凉扇”看家本领一招招的使了出来,如疾风,如惊雷,如闪电,灵动飘忽,变幻无方,端的令人眼花缭乱。 二人这番交手,以快打快,直似兔起鹘落,迅捷无伦,妙招层出不穷。直把躺卧在雪地之中观斗的群豪看得得目瞪口呆,叹为观止。 有分教:“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司马元忽然侧过头来,神情沮丧,吁了口长气,对马超群和巴特尔道:“二位贤弟,看来咱们当真小瞧了天下英雄。” 马超群和巴特尔望着孙江二人翻翻滚滚的进招拆招,均自凝气屏息,只瞧得目眩神驰,这时听到司马远之言,互相对望了一眼,不禁脸色惨然。巴特尔喃喃的道:“中原武林竟尔有此神功,我们焉能打得过这二人?” 马超群叹道:“坐井观天,坐井观天。今次总算见识到了真正的中原高手啦,唉,我们充其量就是井底之蛙。孙伏虎和江浪,随便哪一个,我们都不是其对手。” 这边厢江浪窜闪挡架,左指右剑,用心抵御。孙伏虎则是运扇如风,着着进逼。 斗到分际,二人同时展开轻功,自洞外斗到崖前,又自岩下斗到岩顶,扇来剑往,闪转腾挪,犹如两头大鸟般飞在半空。 江浪立足岩顶,身形滴溜溜的转动,却见孙伏虎东纵西跃,身法轻灵之极,实所罕见。 他周身要穴数度遇险,愈斗愈惊,心中暗暗叫苦:“孙掌门的扇柄专门攻击对手要穴,又快又狠,变幻无方。幸亏我学过‘兰花十三指’,否则早已落败。却不知他这套打穴功夫,到底叫什么名目?” 便在这时,忽听得岩下道旁一人道:“这是铁扇门的独门绝技,叫做‘清凉八打’。何谓八打?那便是“打首、打颔、打颈、打胸、打腹、打裆、打腿、打足”,摺扇便是点穴橛,便是判官笔。小伙子,你可要小心啦!” 孙伏虎和江浪二人听到话声,一惊之下,不约而同的向后跃开,一齐凌空翻下岩顶。 江浪飘身而下,足尖甫一着地,立时快步移到苦因大师身旁。他生怕来人会伤害苦因,这才挺剑守护。 他左手摸了摸后脑,右手长剑当胸,兀自惊魂未定,转过望去,只见岩下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灰衣人,身披道袍、背负长剑,却是一个瘦骨棱棱、鹤发童颜的老年道士。 那灰袍老道呵呵一笑,却不理会孙江二人,施施然走近苦因大师,到得江浪身前而止。他伸长了脖子,隔着江浪,对苦因左瞧右瞧,骂道:“啊哈,你个臭秃驴,竟然背着我私自到这第二高峰来玩儿,是不是也起了贪念,妄想打‘乌孙宝藏’的主意来啦?” 苦因大师莞尔一笑,却不言语。 江浪见苦因神色平和,始知这老道是友非敌,这才松了一口气,旁退让开。 灰袍老道径自走到苦因身前,伸出手来,一搭他手上脉搏,啧啧连声,笑道:“想不到天竺人的‘波旬寒烟’,竟尔如此霸道。苦因秃驴,你中毒可不浅么?” 苦因道:“道友来得正好。这位铁扇门的孙掌门正欲加害这些施主,幸得这位江少侠挺身而出,保护众人。” 灰袍老道侧头斜睨,望望江浪,又瞧瞧孙伏虎,目光转向雪地之中的众人,嘿嘿冷笑几声,道:“宝藏归尘,是鬼是人,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忽听孙伏虎哼了一声,缓缓的道:“老道,你便是黄山派的‘绝尘道人’?” 灰袍老道捋须笑道:“道可道,非常道。” 孙伏虎又哼了一声,道:“‘黄山三老’不呆在黄山,却到西域来做甚么?” 绝尘道人哈哈一笑,道:“清凉门人不呆在九江府,却到西域来做甚么?”竟是原话奉还,并不回答。 田七忽然咦了一声,又惊又奇,说道:“老前辈,您老人家当真是黄山派的绝尘道长?这倒奇了,中原武林中众所周知,昔日‘黄山三老’现下只剩下了飞松道长一个儿。想不到,想不到你老人家竟尚健在!” 绝尘道人双眼一翻,只气得直吹胡子,愠道:“田七,你这老小子狗嘴里长不出象牙,是不是想诅咒道爷我早死?来来,快放马过来,先让道爷我给你几个老大耳括子。” 田七摇头道:“晚辈不敢妄言,请道长息怒。只因三个月前,姑苏虎丘的百派英雄大会之中,‘黄山三老’之一的飞松道长也曾现身。江湖中的朋友都以为黄山派只有飞松道长一位前辈耆宿了。晚辈真的想不到,竟然还有一位来到了西域。” 绝尘道人唔了一声,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顿了一顿,又道:“这话原也没错。‘黄山三老’的确只剩下飞松师弟一个了。我老人家早在二十六年前便已悄悄离开黄山了。当时那些徒子徒孙们一定都以为我是失足跌落在黄山云海之中,驾鹤西去,见了太上老君啦。嗯,多半如此。”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網 第57章 约法三章(一) 第57章约法三章 五十七、约法三章 江浪听到这里,转过身来,躬身一揖,抱拳道:“绝尘道长在上,晚辈神拳门江浪这厢有礼。” 绝尘道人目光在江浪脸上扫来扫去,点一点头,缓缓道:“神拳门的掌门人应该是关山那老小子吧?小朋友,你师父是关山还是欧阳明啊?” 江浪恭恭敬敬的道:“好教道长得知,先师姓曲。” 绝尘道人一呆,颇感意外,摸着胡须,问道:“原来你是曲中流的弟子。小伙子,我看你的身手倒是不错么?你到西域来,莫非也是想打宝藏的主意罢?” 田七不待江浪接话,插口道:“老道爷,你老人家误会啦!这位江少侠乃是神拳门的新任掌门人。他来西域另有要事。今天只不过是他碰巧路经附近,听到动静,前来搭救我们的。这里的江湖朋友都中了孙伏虎那狗贼的‘波旬寒烟’之毒,动弹不得,性命难保。多亏江少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孙伏虎双手插腰而立,站在崖边,神情木然。至于田七言语中的咒骂,恍若不闻。 绝尘道人不置可否,转过头来,问苦因道:“臭秃驴,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后生当真是新任的神拳门掌门人?” 苦因道:“田施主说的都是实情。” 绝尘道人蹙眉默然,隔了一会,问江浪道:“你年纪轻轻,便做了一派掌门人,想必艺业惊人。我且问你,来西域做什么?” 江浪道:“晚辈是来接拙荆回中原的。” 绝尘道人皱眉道:“哦,怎么你老婆也在西域啊?” 江浪道:“是。只不过,晚辈还没找到她。” 说到这里,想起娇妻不知身在何处,轻轻叹了口气,眼圈儿不禁红了。 绝尘道人又默然半晌,嘴角向雪地众人一努,问道:“这里面十之八九,都是黑道中人。你为何要救这些江湖左道之士?” 江浪道:“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晚辈不能见死不救。” 顿了一顿,转头向雪地众人望了一眼,双眉一挺,朗声道:“但是今后如果这里任何一位朋友敢胡作非为,做下伤天害理、残害百姓之事。但教江浪知道,无论是天涯海角,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他!” 其时山中朔风呼啸,寒风夹雪。江浪身具“混沌诀”上乘内功,这几句话朗朗说来,语声虽不甚响,但一众江湖豪客均听得清清楚楚,人人都是心头一凛。 苦因大师缓缓道:“阿弥陀佛。小施主的意思,老衲倒是明白了。现下救人,只是拯救危难众生;日后杀人,乃是行侠仗义,除恶务尽。”顿了一顿,又道:“如果现下见死不救,与亲手行凶,草菅人命,又有何分别?” 绝尘道人伸手搔了搔头皮,突然往雪中一坐,皱眉道:“罢了,罢了。老道懒得理会这些江湖之事。你们还是继续打罢!” 众人一怔之下,却见绝尘道人已然双目紧闭,盘膝而坐,犹如神游入定一般。 隔了一会,仍不见他再有什么动静。 江浪想了想,转向孙伏虎,抱拳道:“孙掌门,晚辈并非你对手。劳驾取出‘波旬寒烟’的解药,替大家解毒。晚辈立时替令徒解穴如何?” 孙伏虎自绝尘道人现身,心中早已有所忌惮,暗自盘算了多遍。他听得江浪之言,正中下怀,待要就坡下驴,忽见绝尘道人瞪眼道:“不行,不行!你二人一个是神拳门掌门,一个是铁扇门掌门,一个使的是‘流星神拳’,一个使的是‘清凉八打’。难得遇上,怎能不分个高低上下?接着打,接着打罢!” 江浪迟疑道:“老道长,当务之急,还是救人要紧。晚辈以为,最好先替大家解毒……” 绝尘道人瞪眼道:“混帐!‘波旬寒烟’之毒,一时半会又死不了人,打什么紧?江浪,你该不会以为‘流星神拳’打不过‘清凉八打’吧?” 江浪摇了摇头,嗫嚅道:“不,不是。” 绝尘道人哼了一声,板着脸道:“你的轻功绝技和点穴功夫其实都不在这位孙掌门之下,临敌应变,却差劲得多了。江浪,难道你没见过点穴橛和判官笔么?唉,你的白云剑乃神拳门历代掌门人克敌制胜的法宝,又不是小孩子们的玩意儿。你一味缩手缩脚,害怕什么?” 果然是一言惊醒梦中人,江浪一呆之下,低头瞧了瞧手中长剑,脑海中灵光一闪,登时又领悟到“混沌诀”和“混沌三式”等上乘武学的精奥之处。 心下琢磨:“这位老道长好厉害的眼光。居然一下子看出我身上的弱点。不错,其实,我只管按照姬前辈所说的‘无招胜有招’、‘乱拳胜神拳’发招便是,何必理会对手的兵刃是铁扇子或者点穴橛和判官笔?” 想到这里,嘴角边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 绝尘道人不再理他,斜眼瞅着伫立崖边的孙伏虎,冷笑道:“‘清凉扇’的掌门人,你该不会怕了江浪的‘流星神拳’罢?自知不敌,就坡下驴,识时务者为俊杰也。是也不是?” 孙伏虎被他说中了心事,一张老脸胀得通红,一咬牙,更不多言,欺身而来,扇柄一掠,踏中宫直刺,径向江浪胸口击去。 江浪斜身闪在左侧,嗤的一声,剑尖一挑,斜刺对方小腹,径不理会他的扇柄。 孙伏虎见江浪自管自的挺剑击刺自己,剑走偏锋,竟是连消带打的精妙招式。他心头一凛:“这是流星剑法中一招‘飞星传恨’,果然是神拳门的精妙家数。” 当下斜身闪避,手腕略翻,扇柄平转,拍的一声,在江浪的拳面拍了一下,出手迅捷之极。 江浪不为所动,长剑倏地圈转,挽了个剑花,变招斜刺孙伏虎左肩,还了一招“银汉暗渡”。孙伏虎回扇反打,拍的一声,剑身与扇柄相交,火花飞溅,二人各自飞身而起。 江浪身在半空,脚尖在岩壁上一撑,身子又即如箭离弦般向前射出,鹞子翻身,腕陡剑斜,挺剑平刺。 孙伏虎吃了一惊,陡觉眼前白光闪处,剑尖已及左乳,来势奇疾。他急忙横扇一封,欲待震开剑身。岂知剑尖突然一昂,指向了他眉心。孙伏虎又惊又奇,危急中倏施“铁板桥”功夫,身子向左斜出。 他唯恐江浪再递剑出招,更不略滞,又即向后滑出六七步。 不料他身子刚一挺直,陡觉左肩“云门穴”上一凉,微觉疼痛。大骇之下,却见江浪如影随形的欺近身来,长剑一晃,剑尖不知何时已然抵住了自己。 江浪手中微微一顿,剑尖及对方肌肤而止,迅即收剑,退后两步,长剑倒持,剑尖指地,拱手道:“孙掌门,承让!” 孙伏虎输得莫明其妙,只觉眼前少年与先前似乎变了一个人,身手既快复奇,却又正大光明,俨然一派武学宗师的气象。 其实江浪突然间随手刺出数剑,并无固定招式,乃是祖述古人所谓的“以无招胜有招”之意也。 但是他这般随手递出的两记剑招,竟尔一举击败了堂堂“清凉扇”掌门人,委实大大出人意表。连盘膝而坐的绝尘道人也情不自禁“咦”的一声,愕然站起,喃喃自语:“怎会这样?” 霎时之间,峰腰中寂静无声,隔了片刻,才爆出一片彩声,良久不绝。只是众人中了‘波旬寒烟’之毒后,中气不足,声音不是甚高。 饶是如此,孙伏虎一怔之下,茫然呆立当地,也自羞惭无地。 他自然知道,若非适才江浪剑下留情,自己的右肩便已然废了。 只是孙伏虎思来想去,越想越奇,越想越惊。 只因江浪的这两记剑招,神光离合,变化之妙,看似无理,实则包含着手劲眼力、运剑认穴的法门,乃是上乘武学的精微奥妙。 这个道理,在场一众高手之中,绝尘道人、苦因大师、上官敏、田七、司马元等人,自然均能瞧得出来。 尤里吐孜汗见丈夫呆呆发怔,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甚是担心,悄悄走近,问江浪道:“江客官,不,江兄弟,你把我丈夫怎么样啦?” 江浪还剑入鞘,摇头道:“你放心,孙掌门武功高强,我根本伤不了他。” 尤里吐孜汗伸手拉拉孙伏虎衣袖,轻声道:“孙郎,你没事吧?” 孙伏虎轻轻挣脱了妻子的手,向江浪惨然一笑,道:“我输了。” 江浪脸露微笑,拱手道:“孙前辈,晚辈只是一时侥幸。” 孙伏虎摇了摇头,瞧瞧江浪,看看妻子门徒,又望望雪地众人,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青色布囊,道:“这里边是一种香料,你让大伙儿每个人都闻上三口,‘波旬寒烟’之毒顷刻自解。” 江浪躬身接过布囊,恭恭敬敬的道:“多谢前辈赐药。” 孙伏虎微微摇头,涩然道:“想不到老夫离开中土廿年,武林中竟又多了一位了不起的少年英侠。”微微欠身,退立一旁。 江浪拿起布囊,转身来到苦因大师身前,将布囊移近他鼻端。苦因只闻得三口,便点点头道:“多谢小施主。老衲已没事了。” 江浪微笑点头,转过身来,望着雪中众人,略一犹豫,忽地心念一动,大踏步走到铁扇门众灰衣弟子身前,运指如风,使动“兰花十三指”,将伏在众同门肩膀、动弹不得的阿强等四人穴道一一解开。 本書首发于看書蛧 第57章 约法三章(二) 第57章约法三章 五十七、约法三章 弹指之间,阿强和另外三名“铁扇门”弟子又跳起身来,挥拳踢腿,变回了身手矫健的好手。 江浪向孙伏虎夫妇深深一揖,朗声道:“晚辈江浪恭送孙掌门、孙夫人大驾!” 孙伏虎一怔之下,登时省悟:“江浪先行出手解开本派弟子穴道,意思是让我们先离开此地。其实他是怕一旦给这些江湖豪客解开‘波旬寒烟’之毒后,这些家伙定要找我们报仇。到时候又难免一场厮杀。我们若再想脱身,便没那么容易了。” 当下点一点头,向江浪抱拳还礼,道:“江掌门,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说着转过身来,又向苦因大师、绝尘道长、田七、上官敏、司马元等团团一揖,唱个无礼喏,携着妻子之手,大踏步而去。 铁扇门群弟子纷纷快步奔前,跟着师父师母,向山下走去。 漫天风雪之下,江浪伫立山边,目送孙氏夫妇一行人下山。 眼见众人的背影消失在雪坳之中,已去得远了,正想转身,忽听得山下破空声大作,一个蓝影从数十丈外飞来,横过峡谷,径自落在江浪身前。 江浪当即伸手接过。只听孙伏虎以“千里传音”之法道:“江掌门,这是那位哈萨克公主兄妹的一些东西,取自黑熊身上。你替我们还给失主罢!” 江浪低头一看,见是一块蓝布包裹,入手沉甸甸的。 他一望之下,不胜骇异,这位“铁扇门”掌门人竟能远远将一只包裹掷上半山,而且不偏不倚的送到自己手中,不但膂力奇大,抑且出手极准,显然内外功已俱臻上乘。 江浪将包裹负在自己肩上,这才回过身来,走到岩下,向司马元、田七、上官敏等人躬身唱喏,说道:“各位前辈,晚辈实在不愿再看到流血之事,这才擅作主张,让铁扇门的人先行一步。请各位原宥在下擅专之罪!” 雪中群豪本想解毒之后,定要跟孙伏虎师徒拼命,以报此次下毒暗算之仇。但见到江浪如此,面面相觑,却又无可奈何了。 待到二三百人闻过解药,甫一手足灵活,气力恢复,登时喧哗叫嚷,乱成一片。不少人破口大骂,说道孙伏虎卑鄙无耻,下毒害人,委实可恶。更有人挥动兵刃,便欲追下山去,跟“铁扇门”一干人拼个死活。 田七爷忽然大声叫道:“各位,且听在下一言!” 众人又乱了一阵,渐渐安静下来。 田七爷朗声道:“各位,今日大家的性命都是这位神拳门的江掌门所救。咱们行走江湖,讲究的是义气为重,恩怨分明。这番恩德,岂能不报?” 他此话一出,众人当即接口道:“田七爷言之有理,若非江掌门仗义援手,大伙儿必死无疑。”“不错,是江少侠救了我们。”“江少侠救命之恩,恩同再造。”“救命大恩,我们一定要报答。” 群豪或大声叫嚷,赞不绝口,或交头接耳,议论纷纭,又乱了好一阵。 “双钩八义”中的一人突然大声叫道:“江少侠与孙伏虎那厮拼死相搏,救了我等性命。大恩不言谢,自今而后,我们徐州府‘双钩八义’愿奉江少侠号令,誓死效力!” 说着跪倒在地。“双钩八义”其他人也即跟着跪下。 高老三接口道:“我们太行山的人马,自当随时听从江恩公差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手一挥,八九名大汉一齐跪下。 马超群也双膝跪地,大声道:“这位老兄说得有理。江掌门少年英雄,义薄云天,又是咱们的救命恩人。我们关东万马堂一干门人弟子,自本人以下,唯江少位之命是从!” 这三家的头脑人物一开头,其他帮派、堡寨中登时便有不少人随声附和,巴特尔、宗若元、邓杰等你一言,我一语,齐向江浪拜伏行礼,深深致谢。 突然之间,江浪面前的雪地上已黑压压的跪满了人。 江浪见此情形,不觉呆了一呆。他先前只是不忍见一众江湖豪客为了争夺宝藏而白白断送性命,这才挺身而出。 这时却见群豪对自己竟尔感恩戴德,却非他始料之所及了。他连连摇手,忙不迭的道:“使不得,使不得!快起来,快起来!” 只不过群情昂扬之下,七嘴八舌,却哪里劝解得了? 他生平从未受过别人这般跪拜,更何况是数百条江湖汉子?当下也即跪倒还礼,伸手摸摸耳朵,搔搔头皮,浑没了主意,不知如何才好。 田七爷与司马元齐道:“恩公,使不得!”一齐抢步而前,一左一右,将江浪扶起。但见他茫然站立,手忙脚乱,无所适从。 二人相对一笑,低声耳语,商量了一会。 田七忽然踏上一步,双手虚按,气吐丹田,纵声长笑,向众人道:“各位,快快起身,别再大声嚷嚷啦!再听在下一言!” “快网”田七爷功力何等深厚,发笑之时潜运内力,登时将群豪七嘴八舌的言语尽皆压了下去。 待得众人纷纷起立,安静下来,田七咳嗽一声,大声道:“各位,江少侠是大伙儿共同的救命恩人,这一点想必已均无异议。说起来,大家同是江湖中人,也算是自己人,甚么感谢、报恩的话,谁也不必再提了。” 他见数百对眼睛一齐望着自己,顿了一顿,续道:“这‘大恩不言谢’,但也‘大恩不可忘’。在下以为,咱们最好是‘约法三章’,大家都得记清楚了。第一,日后行走江湖,任何人不得与‘神拳门’上下为敌,以示尊敬。第二,江少侠但有所命,务须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各位以为如何?” 众人轰然应道:“好!” 田七点了点头,接着道:“至于这第三么,江恩公是神拳门掌门人,乃是名门正派,老实不客气的说,咱们都是旁门左道之士。适才他老人家曾经说道,若是今后哪位朋友胆敢为非作歹,伤天害理,残害百姓,他决不轻饶。” 说到这里,目光如电,在群豪脸上一一扫射而过,凛然道:“适才青龙帮的司马帮主和田某商量出一个主意。自今而后,这里来自三山五岳的各堡各寨、各路人马,不管你黑道白道,均不得胡作非为,欺负老百姓。即令是做没本钱买卖的时候,须得多去劫富济贫,最好是专门对付那些贪官污吏,土豪恶霸,奸商歹徒。否则,谁要是再敢做出不仁不义、伤害百姓之事,却也不必劳动江恩公亲自动手,大伙儿群起而攻之,定要教他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他此话一出,众人不由得心头猛地一震。 江浪暗暗点头,忖道:“田七爷这席话,倒是说到我心里了。” 司马元森然道:“不错。田七爷的约法三章,大有道理。咱们堂堂六尺,要做便做劫富济贫、替天行道的英雄好汉。嘿嘿,哪个他妈的敢戕害良民,不讲义气,老子先一刀宰了他,把他的心肝挖了出来,拿去喂野狗。” 群豪见田七和司马元这两大枭雄如此发狠,哪个敢再持异议? 田七和司马元相视一笑,齐向江浪拱手道:“江恩公,你意下如何?” 霎时之间,数百道目光又都射到江浪脸上。 江浪微微发窘,怔了片刻,双手一拱,道:“田七爷,司马帮主,各位朋友,你们都是成名的前辈英雄,想我江浪乃末学后进,如何敢当得起‘恩公’二字?今日之事,乃是适逢其会,换作在场任何一人,相信也会如此。嗯,这件事,我希望大家休要再提起。” 顿了一顿,又道:“当然了,如果大家真的能做到田七爷和和司马帮主所说那样,也是天下百姓之福。” 众人听到这里,都是一乐,均想:“这个年轻人,倒是木讷得紧。但若非适才亲见他在悬崖边大战孙伏虎,谁又相信他竟是个身怀绝艺的少年侠士?”又有人心想:“适才若然换作是我,却也未必如此。救这些不相干的人,犯不着和孙伏虎这等高手拚命。” 司马元笑道:“想不到江兄弟不但武功高强,而且慷慨豪迈,侠肝义胆,老夫佩服得五体投地。哈哈。” 绝尘道人、苦因大师和上官敏等天山派众女均静立一旁,自始至终,都是默不作声。 田七爷又低声和司马元交谈数语,对江浪道:“江少侠,‘乌孙宝藏’之事,显然是一场阴谋。我们这些人都被人家愚弄啦,说来真是惭愧。” 江浪道:“然则田七爷和司马帮主是否要亲自到山洞中再去瞧瞧?” 司马元摆了摆手,道:“那倒不必了。想孙伏虎那只老狐狸何等精明,若然真有宝藏,焉能瞒得了他?” 田七爷摇头叹道:“其实那位天山派的上官女侠说得不错,‘乌孙藏宝图’之事,只要好好想上一想,确是疑点重重。唉,大伙儿确是财迷心窍,猪油蒙了心,自己寻死来啦。” 江浪问道:“事到如今,各位有何打算?” 司马元叹了口气,转头吩咐两名手下和黑鹰峡的四名弟子替札木合收尸,向江浪道:“老夫想返回关外,也好替札木合兄弟妥为安葬。”巴特尔、马超群也道:“不错!固当如此。” 田七爷把江浪拉在一边,低声道:“江少侠,尊夫人可有什么消息?这里有这么多好朋友,你若想找人帮忙,只须吩咐便是。” 本書源自看書蛧 第57章 约法三章(三) 第57章约法三章 五十七、约法三章 江浪瞧了田七一眼,微一转念,已明白了他的心意:“田七爷是想让各路好汉帮我的忙,人多力强,寻找小昙,便会容易一些。” 当下摇了摇头,道:“多谢田七爷美意。不过拙荆尚无音讯,暂时还无须别人相帮。大家身在异域,诸多不便,这就请回罢。” 田七爷微微点头,转过身来,向群豪道:“各位,若是有哪位朋友还想继续留下来寻宝藏,且请自便。田某这便要东返中原啦,大家好自为之。” 一时峰腰数百人纷纷鼓噪起来,哄笑叫骂,均道“乌孙宝藏”根本便是一场大骗局。不少人取出身边的“乌孙藏宝图”,当众撕得粉碎,扬手抛出,无数纸屑碎片飘散在风雪之中。 于是司马元率领马超群、巴特尔等关外群豪和绝尘道人、苦因大师、江浪、上官敏举手作别,径行向山下而去。 高老三、邓杰、宗若元等中原群豪一商量,也即向江浪、绝尘道人等告辞下山。 那几名西域刀客交头接耳,纷纷议论,脸上均有怫然不悦之色。待见到众人陆续离去,便即怏怏不乐的下峰去了。 各路人马一批批的陆续散去。顷刻之间,二三百人便已走得差不多了。 田七爷带着两个汉子走到江浪身前,低声道:“江少侠,请借一步说话。”径自转身向山洞走去。 江浪向绝尘、苦因、上官敏等点头一笑,这才跟在田七爷一行三人后面,进了山洞。 那座山洞果如孙伏虎所说,平平无奇,就是一条长长的、曲曲折折的寻常山洞而已。 田七爷只走得几步,眼见往前越来越暗,便不再行,回过身来,突然双膝跪倒,向着江浪拜了下去,道:“江恩公在上,田七这里跟你谢罪了!” 右手一挥,又向那二人喝道:“混蛋,你俩还不快给江恩公磕头!” 那二人急忙一齐跪下,连连叩头。 江浪一惊,问道:“田七爷,这,这是何意?” 田七爷磕了三个头,并不起身,抱拳道:“江恩公,这两个便是在下的不肖徒儿卜杰和铁达。田某带他二人来此洞中,便是向您老人家负荆请罪来啦。” 江浪适才匆匆一瞥眼间,看到卜杰和铁达二人的容貌,颇有似曾相识之感,此刻听得田七之言,登时心中恍然大悟,问道:“田七爷,你是指他们二人向我行刺之事罢?” 田七爷长长叹了口气,道:“不错。小徒卜杰当日在寒山寺外行刺不遂,失手被伤,反被恩公以德报怨,负在马背上送回。而小徒铁达和他的另一师兄弟郑通又奉命到虎丘贺家庄内夜袭恩公,结果郑通被人所杀,铁达逃了回去。这两次暗算,幸亏恩公福大命大,未受损伤。田某师徒无德,恩将仇报,猪狗不如,险些铸成大错,特此谢罪。是杀是剐,全凭恩公发落。” 说着又拜伏在地。 江浪急忙伸手扶起,道:“田老前辈,过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其实,当真说起来,还是晚辈得罪你在前。” 他这话倒是不假。当日走镖至常州之时,确是他先将田七和五湖帮主胡十三联手合谋、埋伏下毒之事向黄山派弟子罗丰、韩竹君二人通风报信的。 田七爷摇了摇头,望着洞外,喟然道:“恩公说得不错。过去的事,还提起做甚么?”顿了一顿,转身对卜铁二人道:“难得恩公‘大人不计小人过’。罢了,你们先出去吧。我还有几句话,要单独跟恩公说。” 卜铁二人应道:“是!”这才站起,躬身告退,向洞外走去。 田七爷待两名徒弟出了山洞,吁了口长气,如释重负,道:“难得恩公你君子不念旧恶,田某当真是无地自容。” 江浪道:“田七爷,其实我也知道你是身不由己。如今事过境迁,你也大可不必这般耿耿于怀。”想了一想,微笑道:“前辈,我只是末学后辈,你别再‘恩公’、‘恩公’的叫我啦,我听着周身不自在。” 田七爷双目凝视着江浪,隔了一会,点头笑道:“这样罢,你若是不嫌弃,以后叫我‘田兄’即可。我就称你为‘江兄弟’如何?从今儿起,我算正式结识你这位少年英雄啦。哈哈。” 江浪一呆,摇头道:“这如何使得?你老人家至少有五十多岁了,我才……” 田七爷一摆手,笑道:“江兄弟,你就不必客气了。其实当日在江南之时,我师徒便对你的身世和底细都已详加查探。自从你将小徒卜杰放回,我便立即收回了那道针对你的‘密杀令’,而且早已将这段恩怨一笔勾销了。老弟千里寻妻,足见有情有义;给黄山派弟子连夜报讯,乃是侠义心肠;神仙庙前拼命抱住胡十三那家伙,救下黄山派那女娃,更是有勇有谋。这么一条好汉子,江湖中殊不多见,我田七可是早有结交之心了。至于五湖帮主胡十三那厮,虽也曾跟我合伙儿做过一些杀人放火的勾当,但他的品行,说实话,便是给江老弟你提鞋儿也不配。哈哈。” 江浪默然,心道:“其实这些江湖豪客之中,并非个个十恶不赦之徒。田七爷亦正亦邪,倒也没听说此人做过什么坏事。” 田七爷忽然一声叹息,又道:“但是后来在虎丘贺家庄,铁达和郑通二人又去夜袭兄弟,你可知是怎么回事?” 江浪早已从花小怜、律灵芸二女口中得知此事,微微一笑,道:“是有人指使你们干的。” 田七爷霍地一抬头,目光中露出讶异的神色,问道:“咦,你怎么知道?” 江浪淡淡的道:“贤徒后来再次去暗杀我,根本不是你的本意。是公孙白公子指使你干的,是也不是?” 田七爷脸上露出不胜骇异之色,怔怔的道:“你、你怎么会知道?” 江浪淡淡一笑,道:“我虽然只是一个寻常镖师。但是我也有江湖朋友帮忙,是她们告诉我的。” 田七爷大为惊愕,瞧着江浪,隔了好一阵,心神逐渐宁定,吁了口长气,苦笑摇头,道:“看来,那位公孙公子虽然精明无比,这次却是看得走了眼啦。” 江浪奇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田七爷拱手笑道:“江兄弟,实不相瞒,田某相约你到山洞来,便是想专门提醒你,以后行走江湖,务须提防公孙白这个人。适才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不怎么担心你了。反倒是公孙白,他是对你看走了眼啦。哈哈。” 江浪道:“公孙公子又怎么看走了眼啦?” 田七爷笑道:“平心而论,公孙白确是一个文武双全、有勇有谋的青年才俊。老夫跟他合作干一些杀人放火、劫富济贫的勾当,已有多年。说起来,我还从未见他走过眼,失过手呢。据老夫所知,江兄弟是第一个逃过他毒手,而且还毫发未损的人。” 江浪一凛,道:“公孙公子乃是天下第一大教的堂堂少教主,怎会做‘杀人放火’勾当?” 田七爷笑了一笑,忽然脸色一肃,一本正经的道:“请江兄弟恕罪则个。田某曾经立誓守秘,关于公孙公子的许多事情,不便奉告。啊,对了,今天在这山洞之中,可是江兄弟你先提及公孙公子的,我可是什么也没说。认真说起来,倒也不算是我老田违背誓言的。” 他上下四周环视,见确无第三人在场,眨了眨眼,又道:“江兄弟,因为你今日救了田某这条老命,我这才破例跟你多说了几句。你可得替我老头子严守秘密啊!还有,这次来西域的中原人物中,肯定有你那个敌人的耳目。据老夫所知‘那个人’的性子,他一直对你都不怀好意,而且,他也不会轻易改变自己主意的。总之,你自个儿还得小心在意。” 江浪点点头,道:“前辈的意思,晚辈已听得明白了。你放心,我理会得。” 田七爷一抱拳,道:“今日言尽于此。老夫也该回去做个交代了。江兄弟,咱们后会有期。” 说着向洞外大踏步而去。 江浪呆立洞内,心中琢磨着田七的言语,忽又想起苗飞也曾说过,这些来到西域的中原豪客之中,极有可能与自己有关。但是究竟哪些人?他们又会怎样对付自己? 他眼望洞外,怔怔出神。忽听得洞外有人咳嗽一声,一个女子声音问道:“江掌门,你没事吧?”却是天山派女侠上官敏的声音。 江浪一惊,大声应道:“我没事。”轻轻叹息了一声,四下里一望,目光停在里侧那黑沉沉的甬道上,又想起孙伏虎之言,寻思:“这里便是乌孙藏宝图中所说第二山峰的‘宝藏洞’了。可惜到头来,不过只是一场春梦而已。” 微微摇头,快步而出。 天山派八女站在洞门外静候。见到江浪走出洞口,上官敏迎上前去,噗哧一笑,道:“怎么,江少侠不死心,还要亲自探探‘宝藏洞’的虚实是罢?” 江浪摇头笑道:“上官女侠说笑了。” 上官敏盈盈浅笑,道:“田七爷师徒已经下山了。此间之事已了,‘乌孙藏宝图’的真相也已水落石出,我们师姐妹也该回山向敝派掌门人交差啦。” 本書源自看書辋 第58章 火龙灵丹(一) 第58章火龙灵丹 五十八、火龙灵丹 江浪一怔之下,登时省悟:“是了,她们急于离去,专门向我辞行来着。只是见我在洞中迟迟不出来,男女有别,又不便入内相见,这才在洞外呼唤。” 当下躬身抱拳,说道:“在下恭送各位女侠。谨向贵派唐掌门致意问安。” 上官敏等天山八女同时裣衽还礼。 江浪只道众女便即告辞动身。却见上官敏和一名胡女交换了一个眼色,那胡女点点头,走近一步,低声道:“江少侠,今日我姐妹八人的性命,全蒙你仗义相救。少侠大恩大德,我天山弟子感激不尽。嗯,是这样的,有一件事极有可能跟你有关。还望你多加小心。” 江浪一怔,道:“这位姑娘,你说什么?” 上官敏插口道:“江掌门,敝派这位师姐是昆仑山一带的西域土著。适才这里有几名西域刀客,跟我师姐是同一部族的。据我师姐暗中留意他们所说的当地土语,他们极有可能是‘巨人帮’的弟子,来意也是为了乌孙宝藏。不过,他们言语之中,也曾提及过少侠的名字,似乎不怀好意。我师姐是在提醒你,务须小心这些人。” 江浪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那胡女又道:“江少侠在中原曾经击败巨人帮主手下的高手雷奴,后来那雷奴主仆三人又死于虎丘贺家庄。这笔账,巨人帮上下都已记在江少侠的头上。今日你身份已泄露,我担心他们会对你不利。江少侠,请你多所留意。” 天山八女向绝尘道人、苦因大师、江浪三人辞行已毕,连袂下山。 至此,峰腰这偌大的一片空地上,除了大觉寺师徒四僧和绝尘道人、江浪之外,更无旁人。 风雪之下,绝尘道人和苦因大师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分别站在江浪身边。 待得目送天山八女去得远了,江浪兀自伫立峰边,怔怔的发呆。 他从上官敏师姐妹的言语之间,已经隐隐知道,“巨人帮”的一干高手,绝非易与之辈。 绝尘道人和苦因大师心中都对江浪很感好奇。二人不住上下打量这个少年,均各默然。 江浪正自惘然出神,忽听得身后不远处有说话之声。回头望去,只见那三名大觉寺的僧人正在峰腰外侧背风处一块巨石下大起忙头。 他微感好奇,定睛瞧时,见三僧搬了三块石头,架在一口铁镬下面,捡了松枝,竟尔是在生火做饭。 一僧添柴烧火,一僧投雪为水,一僧从布袋中倒出糙米。三人动手做饭的手法十分熟练,想是一向做惯了的。 他一见到烟火,登时腹中咕咕直响,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他自清晨吃了早饭,便即翻山越岭,险峰独行,又与孙伏虎这等高手恶斗了一场,折腾了大半日,现下早就饿得很了。 江浪尚是初见出家的僧侣做饭打尖,不由得大感有趣,正探头张望,只听得苦因大师低宣佛号,道:“真是想不到,适才那些胡人施主竟然是巨人帮主座下的高手。江施主,你要格外小心了。” 江浪一呆,苦笑摇头,心想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田七师徒、上官敏姐妹、苦因大师等人不约而同的劝自己小心,看来今天自己甫一露了行藏,便危机四伏,处境不妙。 绝尘道人显然已从上官敏、苦因大师口中得知江浪与巨人帮主的恩怨纠葛,见他神情恍惚,郁郁不乐,拍拍他肩膀,问道:“江浪,你是不是害怕了?” 江浪侧过头来,不答反问:“老道长何出此言?” 绝尘道人笑道:“巨人雷奴因你而死。你可知道,在这西域列国之中,除了卫八太爷之外,便是新崛起这位姓高的‘巨人帮主’最为可怕?” 江浪一凛,问道:“那‘冷月宫主’呢?” 绝尘道人一摸长须,说道:“‘冷月宫主’已有十几年不曾在西域露面了。他老人家成名已久,细细算来,应该比贫道还要略略年长。贫道都已八十多岁了,他老人家也该老迈了吧?” 江浪想起苗飞也曾说起,“冷月宫主”已极少现身,点点头道:“是啊。那位‘冷月宫主’前辈多半该有八九十岁了。”顿了一顿,望着绝尘道人,奇道:“前辈,您老人家虽然须发皓白,脸上却不见皱纹,一点儿也不嫌老,看上去最多六十岁左右。晚辈在姑苏虎丘曾经见过黄山派的另一位前辈‘飞松道长’。他老人家跟你一比,倒显得你是师弟,他是师兄。” 绝尘道人仰天大笑,摸了摸白胡子,懒洋洋的打个呵欠,道:“那是贫道驻颜有术,保养得法。你瞧瞧苦因和尚,才七十岁年纪,看上去可显得老多了。哈哈。” 江浪笑而不言。其实苦因大师也不显得衰老,看上去最多五十岁左右。 苦因微微一笑,抬头望天,忽道:“外面冰天雪地。道友,小施主,咱们先到山洞中避避风雪吧。” 三人相偕进了那座山洞之中。 绝尘道人从地下捡起一个火把,打火摺点燃了,笑道:“老道士探宝藏去也!”径自入内而去。 苦因大师四下里看了一眼,合掌念佛,道:“罪过,罪过!想不到区区一个山洞,竟能令这么多施主喋血厮杀,当真害人不浅。唉,贪念一起,魔障丛生,这才惹起老大的一场浩劫。我佛说‘勤修戒定慧,息灭贪嗔痴’,可怜众生长迷,庸人自扰,难得解脱。” 江浪心中一动,道:“大师之言,深具慈悲心肠。只是弟子愚钝,这等高深的禅理,我可听不太明白。” 苦因微笑摇头,举起手掌,说道:“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其实佛法大道,明心见性,一点儿也不复杂,便是‘慈悲’二字而已。” 江浪默然半晌,缓缓说道:“晚辈倒是听过一句话:自身便是成佛因。适才听得大师之言,却不知如何才明心见性?大师,这个世界上,哪里才有净土?” 苦因道:“欲得净土,当净其心。” 江浪道:“如何才能净心?” 苦因合十道:“菩萨欲得净土,当净其心。随其心净,则佛土净。” 江浪默然。 苦因目不转睛的瞧着他,合掌道:“小施主,你今日救人之举,实在是功德无量。若无仁慈侠义之心,焉能做到这点?据老衲看来,小施主具有菩萨心肠,与我佛有缘。” 江浪闻言一惊,双手乱摇,忙道:“大师,我,弟子可不想出家做和尚。”顿了一顿,又道:“我,我是来找我娘子的。” 苦因摇头笑道:“善哉,善哉。小施主若然想出家,自然最好。若然情愿留在尘世,亦无不可。只是你的冤家对头已经找到了你,不可不防。老衲以为,小施主最好还是先到敝寺盘桓数日,以避其锋芒,如何?” 江浪这才恍然,敢情苦因大师说了这么多,乃是担心自己会被敌人所害。 他摇了摇头,合十道:“多谢大师慈悲。只不过晚辈寻妻心切,而且另有俗务在身,不便到宝刹随喜。大师这番美意,弟子只有心领了。” 苦因大师想了想,便不再劝,默然半晌,又道:“然则你妻子如今却在何处?如果方便,小施主不妨说一说。” 江浪便把妻子新婚之后三日,忽然不辞而别,岳母大人推测,其女极有可能身在西域等情由简略说了。 当然,他并未提及岳母是水天教主,却详细说了妻子可能的所在,与“屠大千”,“谢守信”,“长孙无垢”这三个人名有关。 苦因大师默默听完,瞧着江浪,脸现诧异之色,若有所思,皱眉道:“原来如此。想不到江少侠要打探的,居然也是这三个名字。” 便在这时,绝尘道人已自顾自的在山洞内转了一遍,掷下火把,哈哈大笑,道:“江浪,你不必听这个秃驴讲经说法。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要我牛鼻子老道说啊,该怎么活,便怎么活。大和尚说的话,当真不得,最好是通通当作狗屁。再听下去,没的污了耳朵。” 苦因摇头莞尔,道:“道友,这次你可猜错了。老衲并非是在讲经,而是在想法子打探三位施主的名字和下落。” 绝尘道人笑了笑,问道:“该不会是屠大千,谢守信,长孙无垢三个人名吧?” 江浪又惊又喜,不待苦因接话,已抢着道:“是啊,是啊!老道长,您老人可曾听过这三个名字?” 绝尘道人摇手笑道:“你先别急,我可没有这三个人的下落。”脸色忽又一肃,直视着他的脸,缓缓的道:“前几日,有人以带有冷月宫主的招牌‘残月令’印章的信札‘飞鹰传书’,四下打探。书信中提及的消息,便是向人打听屠大千,谢守信,长孙无垢三个人。江少侠,难道这件事竟尔是你所为?” 江浪一呆,摇头道:“不是。那是我一位朋友,是她在帮我飞鹰传书。”说到这里,脑海中登时涌上一个雪肤花貌、娇媚婉娈的妙龄丽人。不知为何,一想到此女,竟尔没来由的心头一热。 那丽人自然是花小怜了。 绝尘道人脸现诧异之色,不住的打量江浪,啧啧称奇,道:“奇哉怪也。你这位朋友是男是女,多大年纪,是何来历,可否见告?” 休息一天,呵呵。 本文来自看书罓小说 第58章 火龙灵丹(二) 第58章火龙灵丹 五十八、火龙灵丹 江浪微笑道:“她姓花,是一个比我年纪略长的姑娘,也是中原武林中人。至于这位姊姊的芳名和来历,未得她本人首肯,请恕晚辈不便奉告。” 绝尘道人和苦因大师相顾惊诧,做声不得。 过了一阵,苦因大师叹了口气,合十道:“阿弥陀佛。” 绝尘道人欲待再问,只听得脚步声响,那三名僧人各自捧了一碗热粥走进山洞,一齐站定,眼望苦因方丈。 苦因朝着当中一名瘦长僧人微微颔首,说道:“先给这位江施主一碗罢。”那僧应道:“是。”缓步走到江浪身前,双手微微向前一送,道:“江施主,请喝粥!” 江浪见这僧人年纪不大,与自己差不多,嘴角微斜,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气,急忙双手接过,躬身道:“多谢小师父。” 另外二僧分别将粥碗送到苦因大师和绝尘道人手中。 苦因大师端着粥碗,向绝尘道人和江浪道:“道友,江施主,这粥要趁热吃才好。二位请!”说着移碗至嘴边,右手举箸便食。 绝尘道人望望苦因大师,又望望瘦长僧人和江浪,眼光在三人脸上扫了一转,手持粥碗,脸现诧异之色,“咦”了一声,一句话到了口边,却不知想到什么,又缩了回去。 江浪饿了大半天,一闻到粥香,不由得馋涎欲滴,哪里留意到绝尘道人和那瘦长僧人异样神色?当下也不客气,津津有味的端碗吃了起来。 他吃的甚是香甜。只觉那粥中似乎放了甘草、桔梗之类的草药,微有异味,但饥肠辘辘之时,又哪里顾及这许多? 三人各自手持粥碗,唏哩呼噜的喝了起来,人人饿得厉害。顷刻间都喝了个碗底朝天。 绝尘道人见江浪将粥碗交还了那瘦长僧人,凝神注视他的脸色,忽然咳嗽了一声,问道:“江少侠,你那位姓花的朋友究竟是什么路道?她又怎么会有‘残月令’?唔,难道她是冷月宫的人?” 江浪摇头道:“这位花姑娘绝非‘冷月宫’的人。至于她为什么会有‘残月令’,晚辈也不得而知。” 绝尘道人问不到更多“花小怜”和“残月令”的消息,脸有失望之色,便又问东问西。 只是他所问的许多都是中原武林之事。由于江浪是初出茅庐,所知甚为有限,只有硬着头皮敷衍了几句。 待到绝尘道人问及“百派英雄大会”和飞松道人之事,江浪精神一振,心道:“这些事情我倒熟悉得紧。”当下便把自己与飞松道人、罗丰、韩竹君等黄山派师徒几人交往的诸般情由详细说了。 江浪述毕,说道:“老道长,其实你们黄山派人才济济,好生兴旺。罗丰、晁杰、方平、祁大年等几位大哥都是当今武林中的翘楚人物。” 绝尘道人直听得惊讶不已。他自然没料到江浪与黄山派上下交情不浅,甚至连“快网”田七爷也是因为罗丰、韩竹君等本派弟子之事而与江浪发生误会的。 苦因大师忽道:“江少侠,你且坐下运气调息,看看丹田中可有异样?” 江浪一怔,当即依言盘膝坐下,摒虑宁神,运转内息,但觉丹田中暖烘烘地、活泼泼地,神清心定,甚是舒泰。 他睁开眼睛,微笑道:“大师,吃了贵寺的这碗粥之后,晚辈非但腹中不再饥饿难忍,而且丹田中热乎乎的,全身真气流动,神完气足,实在舒服极了。” 苦因大师眼中精光大盛,目不转睛的直视着他,奇道:“难道你不觉得燥热不堪,气血翻涌,需要调息用功才会舒服?” 江浪摇头笑道:“没有啊。只是‘气海穴’附近有一些热气,想是热粥暖腹之故。还好,已不像刚才那么饿得难受了。” 苦因“啊”的一声惊噫,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绝尘道人也颇感意外,忍不住接口道:“既然如此,慧净,再给这位江少侠盛一碗粥来。既然款待客人,也得让人家吃饱才成。嘿嘿,枉你们大觉寺被武林同道尊为‘西域少林寺’,连碗粥也不舍得多管,却也忒小家子样啦。” 那名叫做慧净的僧人稍一犹疑,见苦因方丈也在旁略一点首,便即转身出洞,又去盛了一碗粥来,捧到江浪面前。 江浪年轻力壮,饭量不小,适才那一碗粥,自然没有吃饱。他本道是苦因师徒所携带的粮食有限,每人只有一碗的份儿,便不好意思再开口索要。待到见了这又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琢磨着绝尘道人的言语,心道:“原来锅里还有饭啊。还真让道长给说对了。管饭而不管饱,‘西域少林寺’恁地寒蠢小气!” 当下接过粥碗,呼呼有声的大喝了起来。顷刻之间,一碗热粥又吃得得干干净净。 他手持空碗,向绝尘道人和苦因大师笑眯眯的道:“好吃,好吃。真是越吃越舒服!道长,大师,让你二位见笑了。晚辈饭量甚大,两碗粥其实还不足以驱饥。若是能再来一碗,晚辈也决计能一口气吃完,保证连一粒米也不剩下。” 其实江浪本是随口开一句玩笑,不料苦因大师脸色微变,垂首低眉,合掌道:“阿弥陀佛。既然如此,慧净,再给江少侠添上一碗!” 绝尘道人和慧净等三僧面面相觑,人人脸上神色十分古怪。 江浪连吃了三碗热粥,方觉腹饱,伸衣袖一抹嘴角,将碗恭恭敬敬的递还慧净,微笑道:“多谢慧净师父。” 慧净张口结舌,满脸错愕之色,接过空碗,头也不回的转身出洞。另外二僧也即跟了出去。 江浪回过头来,这才留意到绝尘道人和苦因大师脸上均露出惊愕之色,他微感奇怪,笑道:“道长,大师,真是让你们二位见笑了。晚辈清晨出门得早,实在是饿得狠了。多吃了两碗,委实不好意思。” 绝尘道人和苦因大师对望一眼,都感骇异,同时摇了摇头。 江浪走到洞口,抬头望去,眼见天色渐暗,对二人道:“道长,大师,时候不早了,我的朋友在东首的‘黑水镇’等我。晚辈也该告辞了。”顿了一顿,又道:“对了,要不要几位跟我同去镇上歇宿如何?” 苦因微微摇头,道:“不必了。江少侠,据老衲所知,神拳门乃是外家门派,而你身上的玄功造诣实是匪夷所思,环顾当今天下,殊不多见。想必你曾经另有机缘,修炼的是一套厉害之极的上乘内功心法,是也不是?” 江浪点点头,说道:“是啊。晚辈的确另外修炼过别派功夫。至于是否厉害之极,却不敢妄言。” 苦因大师和绝尘道人对望了一眼,又同时点了点头。 绝尘道人沉吟道:“江少侠,你可知当年贫道为何突然离开黄山,而且一去不复返?甚至,连黄山派上下也都以为我已撒手仙游?” 江浪摇头道:“晚辈不知。还请道长赐告。” 绝尘道人叹了口气,道:“当年贫道练功走火入魔,如疯如癫,痛不欲生,可说是命在旦夕。敝派上下遍求名医,想了许多法子,终究无用。贫道实在不堪折磨,生不如死。终于有一天,我乘着徒弟们不曾留意,悄悄由后山离开‘天都观’,从黄山的莲花峰上跳了下去。” 江浪“啊”了一声,惊道:“怎会如此?” 绝尘道人摇头道:“也没什么。贫道只是不想我师弟和弟子们难过而已。只是没想到,从悬崖峭壁上跳下,在半山腰之时,身子碰到一些松树和石头。以我的功夫修为,体内自然而然的生出反应,便即伸手去抓。嘿嘿,也算是贫道贪生怕死,竟然没有死成。” 江浪虚惊了一场,长长吁了口气。 绝尘道人道:“我在半山又慢慢攀附而下,到了山脚,本想返回观中,转念一想,又不愿再看到敝派门人子弟替我忧急焦虑的样子。我心想,既然人人都以为我寻了短见,何必再回去让大伙儿陪着难过?于是便即离开黄山,一路西去。”顿了一顿,问道:“你可知我为何想着西去,而非向东,或者向南?” 江浪摇了摇头。 绝尘道人笑道:“其实我早听说过西域一带的悬崖绝壁之上,有一种‘火龙草’,可以炼制成灵效之极的‘火龙丹’。而我们这些道士,炼制延年益寿的‘仙丹灵药’,自然是十分在行。” 他见江浪一脸茫然之色,笑道:“我也就不多罗嗦了。总之贫道便一路到了西域,辗转遇到了大觉寺的苦因方丈。我二人一僧一道,从此便成了莫逆之交。每次我伤势发作,也是他出手帮我医治。后来,我二人又一起寻到了这种‘火龙草’,一起炼成‘火龙丹’,治好了我的内伤。你瞧瞧我,现下精神健旺,不显老态,便是拜这种‘火龙丹’所赐。” 江浪若有所悟,笑道:“想不到这‘火龙丹’竟有如此神效。难怪大师和道长返老还童,都不显衰老。” 绝尘道人淡淡一笑,说道:“贫道和苦因和尚在西域这么多年,可说是足迹所至,踏遍了西域之地,也寻遍了不计其数的戈壁沙漠,深山大泽。然而迄今为止,一共只寻到了六株火龙草,一共也只炼制了一十二颗‘火龙丹’。”顿了一顿,又道:“据古籍记载,‘火龙丹’固然不可多得,是世间珍贵之极的灵物。更要紧的是,常人一辈子服食此物,不可超过两粒。否则,便会全身如火烧一般,癫狂而死。” 本書源自看書網 第58章 火龙灵丹(三) 第58章火龙灵丹 五十八、火龙灵丹 江浪听绝尘道人说得郑重,心下惊疑,蹙眉不语。 便在这时,他丹田中一股热气蓦然间急速上升,自小腹至胸口间犹如火烧般热了起来。他一惊之下,当即双掌一合,运气按捺。 霎时之间,江浪耳中嗡嗡作响,只觉胸腹间气血翻涌,似乎体内雄浑无比的“混沌神功”勃然而发,势如万马奔腾,纷纭杂沓,又如堤防溃决,一发而不可收拾。 这情形俨然便是“梦中老人”姬凌霄传授自己“混沌诀”之时所说内息龙虎交会、水火既济的朕兆。只是据姬凌霄推测,倘若按部就班的勤加修习,江浪至少要在十年之后,或能达到如斯境界。 岂知他今日忽得奇遇,功力遽然大增。体内真气直似山洪突发,沛然莫之能御。惶急中不及细想,急忙又盘膝而坐,依法呼吸、运气、吐纳、搬运,将那一干在自己四肢百骇间来回游走、左冲右突的“杂气”尽数引入丹田,摄心归元,流转不息。 过不多时,江浪头顶已然冒出丝丝白气。 绝尘道人和苦因大师面面相觑,知道江浪已经漫不经意的突破了每个学武之人梦寐以求的最高境界。 又过了一盏茶时分,江浪睁开眼睛,一跃而起,伸了伸舌头,笑道:“真是不好意思。刚才突然之间肚子有点不舒服,现下好多啦。” 苦因大师莞尔一笑,道:“不妨事,不妨事。” 绝尘道人笑呵呵的瞧着江浪,道:“你年纪轻轻,便能击败孙伏虎这等第一流的武林高手,内功本已非同小可。现下吗……噢,对了,今日你救了这么多条性命,还包括苦因方丈师徒和天山派弟子,原该好生犒赏一番。只是一下子在你身上用了这么珍贵之极的灵丹妙药,未免浪费。可惜,可惜,好生令人心疼。” 江浪见他笑得古怪,心念一动,忍不住脱口而出:“道长,我明白了,是不是慧净师父在晚辈粥中放了一颗‘火龙丹’?” 绝尘道人捧腹而笑,道:“非也,非也!不是一颗‘火龙丹’,而是三颗!一碗粥一颗,佐以甘草、人参等药材。当日苦因和尚是为了替贫道起沉疴,疗绝症,与我先后也只吃了两颗,而且每颗相隔了半年之久。饶是如此,我二人每次服食之后,都是胸口爆裂、气血翻涌,苦苦忍受了一个月的煎熬,才将药性尽数吸收。江少侠,你居然一口气连吃了三颗,而且面不改色,连我们两个老家伙也自愧弗如,望尘莫及。看来合该这玩意儿归你所有。哈哈!” 江浪顿时吃了一惊,转头望着苦因大师,问道:“大师,‘火龙丹’既是灵丹妙药,得之不易,你,你们……” 苦因大师微微一笑,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少侠今日救下数百条好汉性命,实非鲜浅。本来老衲专门安排慧净在你粥中加入一颗‘火龙丹’,旨在回报少侠义举,聊表心意。按照常理测度,一颗灵丹,足以让你的内力增加三成。只是老衲也不敢多给你吃。没想到你吃了第一碗粥之后,居然全无反应,显然你的内力足以降服药性。至于后面两颗,乃是天意,也是少侠自己的造化。” 江浪又惊又喜,道:“当真?吃一颗内力便能增加三成,那,那可太好啦!” 苦因大师微笑道:“‘火龙丹’虽是不可多得的神物,对于凡夫俗子,至多不过是强身保命、延年益寿,功效甚是有限。但于修习玄门正宗内功之士,却是妙用无穷。否则,也不至于能医好绝尘道友的绝症了。这一点,日后少侠自会慢慢体会。” 江浪点了点头,喜不自禁。 绝尘道人接口道:“只不过,贫道适才说过,虽说服食‘火龙丹’之后,便能让我辈修真之士功力大增。但其中也有一桩难处,那便是一个月之内,你会不时感到丹田火烧一般,气血翻涌,头晕眼花,严重之时,甚至脸上巽血,肿胀欲裂。总之是十分难熬。噢,想不到你一口气连食了三颗,竟然毫无异样。啧啧啧,看来你这位神拳门掌门的体质壮健之极,当真匪夷所思。” 江浪这才恍然大悟,呆呆的怔在当地,瞧瞧绝尘道人,又瞧瞧苦因大师,不知如何是好。 苦因大师微笑道:“时候不早了,少侠也该动身啦。” 江浪心中好生歉疚,长揖到地,讪讪的道:“大师,晚辈真是该死,竟然一下子吃了你的三颗宝物。” 绝尘道人忽又呵呵的捧腹而笑,道:“江浪,我刚才给你说过,这些年我们一共炼制了一十二颗火龙丹。本来也只剩下八颗,我二人也只是每个人分得四颗。这下倒好,让你自个儿一次吃了三颗,他手中也只有一颗啦。哈哈。” 江浪越发过意不去,弯腰躬身,歉疚之情,见于颜色。 苦因上前扶起江浪,拍拍江浪肩膀,笑眯眯的道:“江少侠,出家人四大皆空,区区身外之物,何足道哉?绝尘道友只是说笑,你也不必当真。对了,还有一事,且请稍待。”说着走出洞外,片刻返回,身后跟着慧净等三僧。 江浪与绝尘道人对望了一眼,微感奇怪。 却见苦因大师手中拿着一只蜡丸,递给江浪,道:“这颗火龙丹,少侠且好生收着,以备不时之需。” 江浪一惊,急忙伸手推回,道:“万万不可!大师,晚辈适才吃了三颗,已自十分过意不去,焉能再收此物?” 苦因大师道:“少侠不可拒绝。须知你今日救人之事,过不多久,便会轰传江湖。从此刻起,你已得罪了那个设下‘乌孙藏宝图’阴谋的施主一党。正所谓‘树大招风’,日后想必会有不少人要算计于你。江湖上风波险恶,你武功虽高,但经验不足,危险在所难免。老衲年迈力弱,敝寺又僻处西域,已经帮不到你了。你留下此物,关键之时,或能救人救己。” 江浪正想回绝,却见苦因缓缓摇头,凝视着自己。他心中一动,只觉眼前这位身形瘦削、面容黝黑的老僧双目中精光灿然,似乎蕴蓄着一股极大的力量,令人难以拒却。 当下双手接过蜡丸,躬身谢了。 苦因大师转过身来,从慧净手中取过笔砚纸墨,在洞口雪光下写了一封信,交给江浪,道:“少侠,老衲的这封书信是写给后乌国相大禄长孙施主的。你不妨持信去找他。他与老衲有过数面之缘,或能帮得上你。” 他笑眯眯的瞧着江浪,又道:“你要找的三人之中,既然有一位也是复姓长孙的,或许真认识那个长孙相大禄大人。因此,老衲以为,你不妨去向他打探一下。” 江浪自然记得,苗飞也已从花小怜信中推测过,后乌国那位相大禄叫做“长孙净”,既然跟长孙无垢同姓,又是汉人,没准儿便有些瓜葛。心想:“英雄所见略同。小怜姑娘、苗飞大哥和苦因大师都这么认为,看来后乌国‘相大禄府’之行,已不可免。” 绝尘道人见江浪接了苦因的那封信,呵呵一笑,道:“那个怕老婆的长孙净,倒是个交游广阔、神通广大的家伙。江浪,说不定这人真能帮得上你。” 顿了一顿,抚须笑道:“今日相见,也算有缘。苦因和尚既赠药,又写信,做了大好人。唔,我绝尘牛鼻子也不能忒小家子气,让中原武林同道笑话。” 略一凝思,右手一翻,手掌中已多了两只一模一样的翡翠小瓶,沉吟道:“江少侠,贫道有个不情之请。这两瓶全是贫道炼制的药丸,共有六七种,每瓶都有二十颗,其中各有两颗便是你吃过的‘火龙丹’。另外的十八颗,也都是世所罕有的灵丹妙药,有病治病,没病强身;男女皆宜,童叟无忌。对了,其中一瓶是送给你的;另一瓶么,烦请你回到中土之时,转交给我飞松师弟。江少侠,你可一定不要推辞哟!” 江浪依言接过,应道:“是,谨遵道长吩咐。” 绝尘道人点头微笑,忽又一声叹息,道:“贫道风烛残年,已不能再受万里跋涉之苦,这把老骨头,就准备埋在西域,与苦因和尚为邻了。好了,你若见到我飞松师弟,替我问候一下吧。” 三人又闲谈了一会。江浪见天色不早,当即向绝尘道人、苦因大师等人行礼作别,径自冲风冒雪,下山而去。 苦因大师与绝尘道人送出洞外峰边。待到江浪的背影消失在山下,这才对望一眼,均有忧色。 绝尘道人道:“这小伙子可能会有危险。巨人帮主的手下,有几个极厉害的高手,而且这些家伙乱七八糟的手段也不少。你刚才也说过,江浪这小伙子武功虽高,但经验不足。” 苦因摇头叹道:“一张假的‘乌孙藏宝图’便搅得中原武林乱成一团,更引来天下英雄互相残杀,细细想来,使出这个阴谋之人,着实可怕。此次江少侠救了大家,其实便是破坏了那人的诡计。因此,江少侠的敌人,不止是巨人帮的高手,还有更可怕的对头。道友,咱们要不要再帮帮他?” 绝尘道人哈哈一笑,摇头道:“你别忘了,江浪的朋友之中,还有人使出了‘残月令’。有这样的人在他身边,却也未必怕那奸徒。我们帮得他一时,帮不得他一世。到得最后,还得靠他自个儿化解危机。” 五一小长假来了,拟外出旅游,请假,呵呵。并祝大家劳动节快乐。 本书源自 第59章 七色使者(一) 第59章七色使者 五十九、七色使者 “第二高峰”虽然高耸入云,险峻巍峨,但自山腰而至山麓,却也盘旋较缓,颇可攀援,比之周遭其他山峰,反而显得平坦了许多。 当然,自山腰而上,雪峰插云,却又当别论。 江浪展开轻功,一阵风般疾下峰来。 到得山脚雪谷之时,天已昏黑,风雪渐小。 辨明方向,正行之间,突然间呜呜声响,右前方一件物事斜飞而来,犹如一个陀螺般在风雪中滴溜溜的疾转,破空之声,甚为怪异。江浪一惊之下,斗地停住脚步,双掌护胸,立个门户,纵目眺望。 暮雪纷飞之中,四下里并无人影。 但听得啪的一声,那物事已轻轻巧巧的落在他身前一丈之遥的雪地之上。 夜色之中,却见那物事明晃晃的,黄澄澄的,又圆又大,便如金色的圆球,在雪地中显得甚是刺眼。 江浪定睛一望,“咦”的一声,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原来那物事竟是一只金黄色的灯笼。灯笼本不足畏,然而令江浪震惊的是灯笼纸上那个大大的“卫”字。 霎时之间,不少关于“卫”字灯笼的种种传闻如电光般在他脑海中闪过。 他心中惊疑不定,难道传说中令西域列国、黑白两道人人闻之色变、退避三舍的“七色灯笼使者”到了? 言念及此,托地向后跳开,四下里极目远眺。暮霭苍茫中,惟见云山苍茫,雪花飞飘,满眼都是皑皑雪峰,哪里有半个人影? 他呆了片刻,气凝丹田,朗声道:“是哪位朋友挡住在下的去路,还请现身相见?” 叫了两声,谷中无人答应。 江浪望着“卫”字那黄色灯笼,想起花小怜之言,忽地心念一动,哈哈一笑,续道:“原来是卫八太爷座下的‘黄色灯笼使者’到了。阁下既然亮了贵主人的招牌,怎地不敢现身相见?难道‘七色灯笼使者’只是吓唬人的玩意儿,是不是怕了我啦?哈哈。” 他这一着却是跟着苗飞所学的“江湖经验”。既然对方找上了你,避无可避之时,不如反客为主,先行将其激怒,引其现身,再以不变应万变。 话犹未毕,左首一块雪丘之上一声怪笑,已多了一个黄衣人。那人阴恻恻的道:“姓江的小子,你胆子不小么,竟敢小瞧‘七色灯笼使者’?哼,我们七色灯笼使者岂会怕了你这黄口小儿?简直是笑话奇谈!” 江浪抬头上望,只见左前方半空中一个黄影晃动,从雪丘上翻了下来,倏忽之间,轻飘飘的落在自己面前。 那黄衣人一弯腰,伸手提起那盏黄色灯笼,转过身来,又连声怪笑,阴森森的道:“姓江的小子,你怎么才下来啊?我可从未时便到了这儿,等候你多时啦!嗯,原来你早听说过‘七色灯笼使者’之名了。哼,你言下之意,一定是看不起我们七人罢?”声音甚是响亮。 江浪凝目看去。黄黄的灯光之下,只见那人身材矮小,不满三尺,黄衣黄冠,黄须黄发,竟尔是个侏儒。 那侏儒口中说得虽是汉语,但他话声语调生硬,显然并不熟练。灯光之下,但见他生得虬髯碧眼,肤色黝黑,形貌甚是古怪,一望而知,绝非中土人物。 江浪呆了一呆,道:“你,你是……” 蓦地里黄影晃动,拍的一声,江浪右颊已重重吃了记巴掌,跟着左足踝上中脚,险些跌倒。他虽然大吃一惊,应变仍是奇速,慌乱中左手一掠,呼的一声,发拳向那人影面门打去。这一招“星垂平野”乃是流星拳法中的精妙招式。 那黄衣人一闪一幌,又已跃回原处。 江浪心下不胜骇异,浑没料到对方出手如鬼如魅,迅捷无伦。 黄衣人身形如风,冷不防的发招进击,奇兵突出,江浪给攻了个措手不及,登时便落了下风。毕竟是对方出手实在太快,掌劈足踢,连环双击,一霎之间,他右颊和左踝分别已中了奇袭暗算。 江浪越想越惊,倘若对方手中使的是快刀利剑,攻击的是自己头脸喉胸诸处要害,岂非一下子便取了自己性命? 适才自江浪在峰腰服食三颗“火龙丹”后,内力充沛之极,似乎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力一般。他正自欣喜若狂,兴高采烈之际,岂知甫一下山,便被人先扇耳光,后踢一脚,委实既凶险,又狼狈。 那黄衣人一击之下,见江浪竟尔身子一晃,以攻为守,反应迅捷之极。他也是一惊非小,倒窜出一丈开外,双手叉腰,向江浪上下打量,脸现诧愕之色。 原来这一拳一脚乃是黄衣人的得意绝技,有个名堂,叫做“翻江倒海”。此招一出,对手猝不及防之下,先是挨了一掌,头晕目眩,天旋地转,继之足踝又被横扫,立足不定,左膝跪倒,结果往往便是受伤倒地,站不起身来。 须知武林之中有言道:“拳打三分,脚踢七分。”又道:“手是两扇门,全凭脚踢人。”黄衣人的这一掌一腿,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出掌之轻灵飘忽,踢腿之古怪奇奥,可说至矣尽矣,蔑以加矣。 数十年来,西域之地,已不知有多少成名的英雄好汉曾栽在这一招之下。岂知今次这一拳一脚打在江浪身上,虽均得手,但碰上他浑厚无比的“混沌神功”,竟是一点儿也不见奏效。 至少,江浪仍是直挺挺的站在当地,并未左膝跪倒。 他向江浪侧目斜视,不住打量,冷冷的并不作声。 江浪挨了一拳一脚,也自存了忌惮之心,横掌当胸,道:“老兄,你到底是不是卫八太爷手下的‘七色灯笼使者’?还有,无端端的干吗拦我去路?你且说明来意,再动手也不迟?” 黄衣人并不答话,只是嘿嘿冷笑。 江浪还待再问,忽地眼前又是一团金黄色的物事一闪,却是黄衣人手中的那盏灯笼迎面飞了过来。奇的是,江浪一直注目凝视着黄衣人的手脚,以防偷袭。然而,并未见他如何动臂扬手,那灯笼却已倏地脱手飞出,向江浪面门飞去。 江浪不敢托大,双足一弹,斜身向后反跃。 那黄衣人知他如此闪避,不敢伸手挡格,显是害怕自己的灯笼有毒,冷笑一声,挥掌朝着尚在半空飞舞的灯笼虚劈了一下。 江浪正自不解,但听篷的一声响,那盏黄灯笼竟被这一掌之力,震得粉碎。一刹那间,无数碎片宛如无数蝴蝶一般,混杂在雪花之中,漫天飞舞。 一掌之威,竟至于斯! 江浪惕然心惊,暗道:“好厉害的劈空掌!” 但听得风声呼呼,又有一团金黄色的物事一闪,迎面掌影猛地打来,来势奇快,力道奇猛。原来是黄衣人又空手猱身而上,发掌来攻。江浪见识过他掌劈灯笼的厉害,哪敢大意,急忙侧身避过。黄衣人跟着左足飞起,平腰横扫。 江浪大喝一声,微微弓身,横臂挡格。 啪的一声响,黄衣人这一足正踢在江浪右臂上。臂足相交,二人同时晃了一晃,向后跃开。 江浪心道:“这人虽是个身形矮小的侏儒,但他这一脚的力道好不强劲,果然是个强敌。” 黄衣人显也没料到江浪手臂劲道不弱,竟把自己的脚背震得隐隐生疼。此人勇悍之极,更不示弱,一声暴喝,又即纵身扑上。双手擒拿点拍,双腿横扫反踢,直是硬打抢攻,攻势凌厉之极。 更奇的是,此人身形灵动飘忽,窜高纵低,有如鬼魅。 数招一过,他似乎是打发了性,一时收不住招,拳打足踢,肘撞指截,招数层出不穷,出手也越来越怪异。霎时间,诸般索命杀着纷纷往江浪各处要害招呼过来。 江浪展开身法,直是闪避游斗,出手颇为小心谨慎。 顷刻之间,两人在风雪之中拳来脚去,翻翻滚滚的拆了三十余招。 便在这时,忽听得远处五六声长啸,声震山谷。 江浪心头一凛:“那又是谁,怎地这么厉害的啸声?” 一惊之下,当即双足一点,向后纵开了丈许。举目向啸声来处望去,不料忽见数条彩色人影晃动,来势飘忽,直如云团一般。 一转瞬间,江浪周围不远处已分别多了六盏灯笼来。 那灯笼分为红蓝青绿紫等六色,和先前的那盏黄色灯笼一般大小,缓缓围拢过来。黑暗之中看来,每一盏灯笼仿佛在半空中自行飘移而来。 黄衣人骂道:“混蛋,这么早过来做甚么?耽误我打个痛快。姓江的,七彩灯笼有什么好瞧的,看招!”又是一声暴喝,猱身而上,发掌往江浪脸上劈去。 江浪见了那几盏灯笼,登时省悟:“原来是这黄衣人的同党到啦。不好,一个黄衣人尚且如此难缠,倘若那六盏灯笼的主人都是这般高手,合伙攻我,今日我必败无疑。” 他想到这里,愤激之心顿起,举掌挡格。这次自是出手更不容情,反而加了几分力道。双掌相接,砰的一声大响。黄衣人出其不意,身子已斗然间往后飞出,他大惊之下,急切间立时使一个千斤坠,欲待强行定住身形。 但“混沌神功”何等威力,一旦勃然而发,直似排山倒海一般。黄衣人矮小的身躯不由自主的便几个筋斗,向后不停地翻跌了出去,砰的一声,重重撞上山岩的石壁。 江浪一瞥之下,只见那六盏灯笼已停在自己身周数丈之外。放眼打量,每盏灯笼后面,均有一个与那灯笼同样颜色服饰的人。 本文来自看书網小说 第59章 七色使者(二) 第59章七色使者 五十九、七色使者 那六人有男有女,有胡有汉,有俊有丑,一般的锦衣玉饰,一般的赤手空拳,除了衣服颜色不同之外,服饰打扮全无二致。 还有一点不同的是,三名男子各戴高冠,三名女子则是腰间均系着一根彩色绸带。夜风猎猎,绸带随风飘舞。 一名紫衣女子见黄衣人跌得十分狼狈,忙奔过去相扶。 那黄衣人使劲甩脱紫衣女,一跃而起,又抢到江浪身前,作势发掌又打。 江浪一摆手,叫道:“且慢!你不是我对手,还是别打啦!” 黄衣人满脸胀得通红,一顿足,怒道:“打不过也得打!好小子,你的手劲儿倒也不小。刚才是我一时大意,才着了你的道儿。这次定要教你知道,我们‘七色灯笼使者’可没那么好相与的。来来,咱们再打!” 江浪寻思:“小怜姑娘那夜曾经提及,‘卫八太爷’已经甚少露面。近年来都是由‘七色灯笼使者’代行其意。只是这七人往往独来独往,偶尔现身。似今晚这般七人联袂出现,殊不多见。凭着适才这黄衣人的身手,歼匪杀盗,斗奸克邪,绝非难事。他们来此,该不会是专门对付我的吧?” 又想:“苗大哥也是卫八太爷的手下。这七人同时在此,却不知跟他有没有干系?” 这些日子来,他心中早已将苗飞视作好朋友,言念及此,便对这七人的敌意稍减,于是上前一抱拳,说道:“请了!敢问各位尊姓大名?” 黄衣人跳起身来,戟指喝道:“臭小子,既知我们是八爷座下的‘七色灯笼使者’,怎会不知我们的尊姓大名?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那紫衣女哼了一声,慢吞吞的道:“你虽于我们有恩。但你打得我三哥如此狼狈,未免过分。小伙子,你胆子不小么?现下你被我们七人所困,还想走脱不成?” 江浪听得摸不着头脑,紫色灯笼光下,见这女子身材瘦长,肤色奇黑,牙齿却白得出奇。只是却瞧不出她实际年纪。此女显然也是胡人,但又显然与艾达娜、尤里吐孜汗不一样,甚至天山派那几名本地女弟子也自迥然不同。 紫衣胡女尖着嗓子,说的也是汉语。但她的语调倒是跟黄衣人差相仿佛,一般的生硬难听。她这话的言下之意,显然也把江浪当成了俘虏。 江浪如何听不明白?当下踏上一步,昂然四顾,哼了一声,道:“在下神拳门江浪,久闻西域‘七色灯笼使者’威名,今日得见,幸何如之?各位无故围困,且请言明来意。” 黄衣人和紫衣女子欲待再说,一名红衣女子忽道:“老三,老七,不得胡言乱语。你二人先行退下!” 黄衣人和紫衣女子均是一怔,转头瞧了红衣女一眼,见她板起了脸,甚是不喜,便即相视一眼,伸了伸舌头,怏怏的退了开来。只是黄衣人适才撞上石壁,行走之际,一跛一拐,显得步履维艰。 那红衣女子手提红灯笼,莲步轻移,来到江浪身前,缓缓说道:“你便是中原来的江浪,江公子吧?” 江浪见红衣女乃是一位汉人中年女子,尖尖的脸蛋,长眉细口,相貌甚美,脸现慈和之色,便道:“不错。我就是江浪。” 红衣女抿嘴一笑,摇头道:“看来你的内力不错,竟然将我们‘七色灯笼使者’中的老三‘黄灯使者’一掌震飞。瞧他的样子,险些都不能走路啦。” 江浪听她吐属斯文,微感诧异,道:“难道大名鼎鼎的‘七色灯笼使者’之中,竟然有三位是女、女的?你们,你们当真是卫八太爷的手下?” 他这时游目四顾,却已看得分明,在场七人之中,手持红灯、绿灯、紫灯的三人,均是女子。 那黄衣人先前的灯笼本已被他自己施展“劈空掌”功夫打得粉碎,这时退立一旁,不知何时,手中又已多了一盏一模一样的黄灯笼。 红衣女见江浪一双眼睛东张西望,显然是在打量那另外几人,微微一笑,说道:“你说的不错。我们七兄妹奉敝上之命,在这一带公干,顺便拜访江公子大驾。”顿了一顿,瞪了那黄衣人一眼,又向江浪道:“适才我三弟有意伸量江公子的功夫,并无加害之意。其实是一场误会,冒犯了公子,尚请恕罪则个。” 说着微微欠身,表示赔礼之意。 江浪一呆,忙拱手为礼,道:“好说,好说,阿姨不必客气。” 他所以称那红衣女为阿姨,是因为这时他已瞧出那红衣女乃是一位中年女子,年纪当在三十五六岁上下。 红衣女微微一笑,道:“我姓洪,你就叫我‘洪阿姨’吧。我先给江公子引见引见罢。”略一沉吟,续道:“公子既已知道我兄妹七人是卫八太爷座下的‘七色灯笼使者’,便应猜出贱妾便是‘红灯使者’了。我兄妹乃是以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灯笼行走西域。长幼之序,亦是如此。贱妾是‘红灯使者’,自然是忝居‘七使老大’了。” 说着右手一指,一一引见其他六人。 那六人俱各默不作声。红衣女逐一介绍各人,被点名之人方始与江浪行礼厮见。七色使者各以所持灯的颜色为名,真实名字反倒无人提及,却也不难记得。 待得介绍到那黄衣人“黄灯使者”之时,却并不向江浪躬身作揖,哼了一声,瞪眼瞧他,道:“江浪,你的手劲虽不小,一下子震飞了我,只不过是侥幸而已。其实你的拳脚本领,却也稀松平常得紧。你可别忘了,我的那一招‘翻江倒海’,也是结结实实的打中了你的脸和脚,是也不是?” 不待江浪接口,忽又一顿足,叹道:“红灯大姐这么一引见,大伙儿自然成了朋友。若想再跟你好生打上一架,便难得紧啦。” 江浪一呆,拱手不语。 红灯使者格格一笑,道:“江公子,我这位三弟生性/爱玩闹,更喜欢跟人比武较量,并无恶意。他其实是个好人。请你不要跟他计较。” 江浪笑了笑,道:“黄灯大哥那一招叫做‘翻江倒海’么?果然厉害。那一掌一脚,险些打得小弟‘翻江倒海’,昏天黑地。佩服,佩服!” 黄灯使者哈哈大笑,甚是得意,道:“算你识货。”顿了一顿,右手大拇指一翘,叹道:“只可惜,居然没能把你打倒在地。这些年来,你还是唯一的一个跟我交手而没倒地的家伙。江浪,我也佩服,佩服!” 说着左手的黄灯向前一挺,双手一拱。江浪忙即还礼。两人对望一眼,同时哈哈大笑。 引见六人已毕,红灯使者秀眉一蹙,道:“实不相瞒,一个月前,敝上接到消息,来自中原、蒙古、关外等地的豪杰之士,持图来到西域,探寻‘乌孙宝藏’。后来又有消息,说来自中原的一位朋友以敝上之名飞鹰传书,到处寻访一位白袍黑马的中土江姓少年下落。江兄弟,这件事与你有关吧?” 江浪点头道:“不错,那是我的一位姓花的朋友在寻我下落。” 红灯使者笑了笑,淡淡的道:“看来你的那位朋友非但本领不小,而且胆子也不小。” 江浪自是深知花小怜的本领,但见红灯使者嘴角边露出微笑,只是笑得有些古怪,问道:“难道你们见过她?” 红灯使者点点头,道:“我跟她交过一次手,打了个平手。这小妮子真是个人才,居然……” 她说到这里,忽然住口,咳嗽了两声,转口道:“噢,对了,我答应过她,不说这个啦。”侧头瞧着江浪,续道:“你可知我们兄妹七人来此,有何意图?” 江浪低头沉思,过了片刻,抬头道:“难道各位也是为了这‘第二高峰’上的宝藏?” 红灯使者嫣然而笑,道:“不错。其实我们早就知道中原群豪身上的乌孙藏宝图是假的。连‘藏宝图’都是假的,‘宝藏’当然也是假的啦。” 她见江浪脸现诧色,又笑道:“其实我们七兄妹来此,乃是奉敝上之令,作壁上观,并不打算出手。倒是江公子你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感佩。” 江浪搔了搔头,道:“原来你们当时也在场啊。” 红灯使者嫣然道:“不便在场。在你所救的人里面,有两个便是我兄妹中的二人。” 便在这时,蓝灯使者和青灯使者同时上前一步,向江浪躬身行礼,齐道:“多谢江公子今日救命之恩。” 江浪忙还了一礼,道:“不必客气。” 红灯使者对江浪道:“我们兄妹本来兵分三路,守在山上山下,旨在查探这个阴谋究竟是怎么回事,瞧瞧有无主使之人的同党在此。我五弟和六弟便是负责混在中原群豪之中。他二人这次险些被‘清凉扇’孙伏虎的‘波旬寒烟’害死,结果是被你所救。” 江浪点一点头,心道:“原来如此。看来我是误打误撞,竟然也救了大名鼎鼎的‘七色灯笼使者’中的两位。” 红灯使者一挥手,对那二人道:“好了,下面的事,交给你们啦。” 说着向江浪点头一笑,退了开来。 蓝灯使者和青灯使者均是汉人青年豪杰。二人对望一眼,点了点头。青灯使者向江浪道:“江少侠,请跟我来!” 明天休息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罔 第59章 七色使者(三) 第59章七色使者 五十九、七色使者 青灯使者说罢,朝着江浪微微一笑,侧身向旁一让,伸手肃客,举步便行。 江浪斜目一瞥,见那青灯使者是一个浓眉大眼的青衣汉子,腰板笔挺,神情粗豪,精神饱满,掩不住一副英悍之气。 青灯使者只这么一转身移步,落足轻捷,踏雪无声,举手投足之间,气度凝重,显然是一个内家高手。 江浪心头一凛:“这人跟我年纪相若,看来也大不了几岁,竟然已位列‘七色灯笼使者’之五。单单看他不经意间流露的轻身功夫,决计是个内家高手。他若起意害我,可不好对付。”言念及此,登时起了戒备之心。 红灯使者含笑道:“江公子,请跟我五弟过去瞧瞧罢。你该不会还不放心我兄妹七人吧?” 江浪当此情景,无言可对,微一犹豫,便即起身迈步,不即不离的跟在青灯使者身后。 青灯使者提着青色灯笼,头也不回的快步而行。 如此一来,雪谷中的情形,便是青灯使者在前带路,江浪在中间,余下六人跟在后面。 江浪心想:“这般向东而行,倒也顺路。只不过这几人神神秘秘,也不知到底是敌是友,想弄甚么名堂?他们个个都是一流高手,武功决不在孙伏虎之下。看来我得加倍小心了。” 想到这里,手按剑柄,凝神戒备。 行了一阵,转念又想:“对了,我不妨提一下苗大哥的名头,看看他们怎么说。”放慢脚步,回头问红灯使者道:“洪阿姨,我瞧这几位朋友有的年纪似乎比你还长,大家为何都听你的话?” 红灯使者向他望了一眼,浅浅一笑,道:“看来江公子还是对我们心存疑忌。嗯,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我家主人大雪山观止峰‘卫八太爷’之名?” 江浪笑道:“当然啦!晚辈一到西域,便听我的朋友谈及‘卫八太爷’之名。老实说,晚辈久仰贵主人威名,当真是如雷贯耳,只是无缘拜见。” 红灯使者一双妙目凝视着他,淡然道:“‘卫八太爷’纵横西域多年,极少有人见过他老人家的庐山真面。他一生未收徒弟。我们兄弟姊妹七个都是孤儿,是卫八太爷抚养长大,传授武艺的。但是他不肯认我们为徒弟,只让我们做他的手下。我们每次下山办事,均是奉他老人家之令而行。” 顿了一顿,缓缓道:“由于我入门最早,一直随侍在他老人家身边。三弟,四妹,五弟他们几个虽然比我年长得多,但因入门较晚,按照观止峰的规矩,也只能叫我做‘大姊姊’了。” 江浪点头道:“我明白了。卫八太爷的规矩,以入门顺序而定长幼,依次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是不是?” 红灯使者笑道:“是啊。只不过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我家主人周游列国之时,分别从各地收养回来的。因此,我们之中有汉人,有蒙古人,有天竺人,还有波斯、哈萨克等地的人氏。当真是来自五湖四海,天涯海角。你只消瞧瞧我们的模样,便知道啦。” 江浪心想:“原来如此。”微一踌躇,转口道:“洪阿姨,你们这次下山,有没见到贵主人的军师苗飞苗三爷?” 红灯使者一怔,停下脚步,脸现诧异之色,问道:“主人的军师苗三爷?江公子,你,你说甚么?” 江浪微笑道:“晚辈想问一下,你们有没有见到我苗大哥。他是你们自己人,这些日子来,他一直跟我在一起,成了推心置腹的好朋友啦。”心想:“敌友未明,我这也算是跟‘七色使者’攀交情了。希望他们顾念着苗大哥的面子,别起歹意。” 不料他这句话一出口,连提了灯笼在前引路的青灯使者也忽然停步转身,怔怔的望着他。 红灯使者见一众同门尽皆张口结舌,意欲发问,当即咳嗽一声,向江浪微微一笑,问道:“江公子,你能否将那位苗三爷的事从头说来听听?” 江浪急于攀上“卫八太爷帐下军师”这个交情,以便化解敌意,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登时将关于苗飞的事对红灯使者等七人说了。 “七色灯笼使者”静静的听江浪说话,面面相觑,始终默不作声,不置可否。那黄灯使者本是霹雳火爆的脾气,数度意欲插口,却被那紫灯使者使眼色制止。 红灯使者待江浪说完,向前方的青灯使者略一点首。 青灯使者会意,又即转身带路,继续前行。 红灯使者浅笑一声,道:“咱们还是边走边谈吧。对了,江公子,你再详细说一下苗三爷的形貌……哦,是这样,我担心有人假冒是敝上的门下,打着观止峰的旗号,招摇撞骗,所以要弄个明白。” 江浪笑道:“苗大哥决计不是假冒的。他武功深不可测,又智计过人,方今之世,也只有卫八太爷手下,才有这般了不起的高人啦。”当下又把苗飞的容貌说了一遍。 红灯使者有一搭没一搭的撩江浪说话,除了询问他到西域的来意之外,话题始终不离那位“卫八太爷帐下军师”苗三爷。 二人边说边行,径往东去。不知不觉之间,山道左右皆是高山夹峙,岩石嶙峋,仅仅中间通着一条高低不平的山径,初极狭,才通人。众人鱼贯而前,风雪载途,更加崎岖难行。 不久转过一片斜坡,地势陡高,青灯使者忽又停步转身,举起灯笼一照,大声道:“到啦!江少侠,请看前面!” 雪光熹微之中,江浪放眼望去,黑暗之中但见前面斜径之上直挺挺的并排立着三个高高大大的人影,走上前去,探头一瞧,却是三个不仅高高大大,抑且肥胖臃肿的雪人。 他不禁心下大奇,道:“咦,在这荒山野岭之间,怎么有人堆了这三个雪人?” 那蓝灯使者也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童心未脱,望了江浪一眼,哈哈一笑,道:“你是说‘雪人’啊,倒也有趣。唔,好教江少侠得知,不是三个,而是六个。只不过呢,他们可不是雪人,而是在此设伏,布置了弩箭、巨石、倒钩、渔网之类物事,准备暗杀你的敌人!哈哈。” 江浪闻言一惊,只见蓝灯使者放下灯笼,向橙灯使者和黄灯使者人招了招手,迈步走到青灯使者身旁的低洼之处。另外二人也即放下灯笼,快步跟上。 须臾三人返回。灯笼光下,却见每个人手中均自提着一个魁伟长大的“雪人”身子,来到江浪身边。 蓝灯使者将那“雪人”丢在江浪脚下,笑道:“今日蓝某和青灯五哥中了‘波旬寒烟’之毒,幸得少侠仗义相救,此恩难报。便送几个雪人给你玩儿罢!”另外二人也各自将手中的“雪人”掷在雪地之中。 青灯使者和蓝灯使者对望一眼,走到红灯使者身旁。青灯使者低声道:“大姐,除了被三哥、四姐杀死的三人之外,余下这六个‘巨人帮’的家伙全部在此。现下该当如何?” 江浪在一旁已看得明白,“七色灯笼使者”规矩严明,令行禁止,一切事务全由红灯使者拿主意。 红灯使者瞧瞧六个弟妹,又瞧瞧江浪,秀眉一扬,微笑道:“江公子,我们‘七色灯笼使者’纵横西域多年,从未受过别人恩惠。今日承公子救了我两位兄弟性命,愧无以报,凑巧七妹察知这些巨人帮的弟子鬼鬼祟祟,在此设伏,意欲加害于你。我们便先行替你料理了这几个家伙。唔,对了,本来一共有九人,动手之时被我三弟和四妹杀了三个。现下这六个都已被制伏,权且交由公子发落罢。” 她见江浪唯唯称是,显然是将信将疑,微一沉吟,又道:“江公子,假‘乌孙藏宝图’之事已了,我兄妹要即刻返回‘观止峰’,将今日‘第二高峰’的情形向敝上如实禀告。时候不早,看来咱们也该在此分手了。” 江浪一惊,怔怔的瞧着那或站或躺的六个“雪人”,登时做声不得。 红灯使者又道:“江公子尽管放心,他们每个人都是胸前“膻中”、“神藏”、“灵墟”、“神封”、“幽门”、“通谷”六处大穴被点,当时是在未牌时分。料来一个对时之内,决计动弹不得。”顿了一顿,又道:“要不要我们现下便杀了他们,以绝后患?” 江浪听她言下之意,是以为自己担心这几个巨人帮的弟子会突然暴起伤人,当下摇了摇头,道:“不必了。多谢洪阿姨,我自理会得。” 红灯使者笑道:“江公子,你现下明白了吧?为何我们兄妹几个在山下恭候你大驾了?” 江浪这才恍然大悟,伸手一拍自己脑门,大声道:“噢,原来你们守在山下,是为了帮我来着!” 红灯使者哈哈一笑,道:“当然,我三弟也是在试探公子功夫如何。他是听了四弟和五弟的话,将信将疑。其实以你的功夫,巨人帮的这几个家伙若然不用机关暗器,根本伤你不得。”顿了一顿,道:“江公子,我们也该告辞啦!” 说着右手提高灯笼,笑道:“这盏大红灯笼,送与你罢!” 江浪伸手接过那盏红灯笼,正自连声称谢,突然间又是眼花缭乱,呼呼风声,七个人影同时飞身跃起,一晃而去,刹那间俨然变成了七团彩云,踏雪疾奔,鱼贯而出。 “七色灯笼使者”说走便走,其快如风,顷刻之间,早已去得远了。 本書源自看書网 第60章 太子之位(一) 第60章太子之位 六十、太子之位 江浪一怔之下,忙追了几步,叫道:“洪阿姨,各位,慢走!” 风雪之中,荒山寂寂,天已大黑,哪里还有人影? 江浪想起那六个巨人帮的弟子,又即止步。他提着那盏“卫”字大红灯笼,心想:“原来‘七色灯笼使者’真是来帮我的,并无恶意。嗯,倒是我自个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于是上下四周,游目环视。 黑暗之中一望之下,不由得吃了一惊。 这时他已看得清楚,自己置身之处,却是一条狭窄的山道,两旁全是峭壁,地势颇为险峻。 他走镖多年,自然识得这种地势,乃是拦路伏击的绝好所在。他心下不禁发毛:“好险,好险!我若途经这里,冷不防的被人从道旁发出暗器偷袭,还真不好应对。” 当下转身回到那六人身旁,提起灯笼逐一照了照。只见六人身上都堆了一层厚厚的白雪,活脱脱便是六个雪人。又见那站着的三人本来身材高大魁伟,帽子上的积雪又加高了数分,“巨人帮”的弟子,倒也名副其实。 江浪一凝思间,伸手拍开其中一人的穴道。 那人手足一得自由,猛力一挣,从积雪中跃出,右手拔出腰间弯刀,左手便去抹脸上积雪,一见到光亮,刷的一声,举刀向江浪当头砍落。 他不由分说,拔刀便斫,却是江浪始料所不及,当下侧身让开,摇了摇手中灯笼,笑道:“喂,别动手,我有话问你!” 那人更不停滞,抖腕翻刀,刀尖连转了四个圈子,迅捷无伦的劈向江浪胸口。刷刷刷刷刷刷,疾砍六刀,灯光下白刃翻飞,势挟劲风,激得地上雪花飞舞。 江浪或侧身,或低头,或弯腰,一一化解,只接得数招,寻思:“这人膂力惊人,刀法诡异多变,以阴毒见长,倒是跟那个强盗‘黑熊’的刀法是一个路数。但是显然又比黑熊高明得多了。” 那人一连数刀落空,登时焦躁起来,大呼跃进,运刀如风,一阵斩削砍剁,劈刺截扫,每一招、每一式,无不既狠且准,凌厉无俦,端的是个使刀的好手。 江浪又拆得数招,笑道:“老兄,你的刀法不错。但若想杀我,只怕不成!哈哈。” 那人眼见对方赤手空拳接自己快刀,好整以暇的窜闪挡架,谈笑风生,连右手的大红灯笼兀自丝毫未损,不由得惊怒交集,跳荡纵跃,吼叫连连,弯刀闪闪,一刀快似一刀。 斗到分际,江浪闪身欺近,陡地曲膝矮身,砰的一声大响,挺肩向那人怀中力使劲撞去。 那人躲避不及,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身子往后便倒,手中弯刀也即拿捏不住,擦的一声,落在雪地之中。 江浪虽只用了三成力道,那人却已吃不消,翻倒在雪中。他苦苦撑持,哼哼唧唧的坐起身来,想要拿桩站定,却是脚步踉跄,跌跌撞撞,便如喝醉了酒一般。 江浪举起灯笼一照,见那人是个黑脸深目、高鼻虬髯的胡人,身材魁伟,乍一望去,倒是和他当日在姑苏城“三才门”掌门人邱如海府中交过手的那个巨人雷奴差不多模样。 那人身子又晃了晃,终于立足不定,一屁股坐在雪地之中,面如土色,呆瞧着眼前的持灯少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江浪微微一笑,将灯笼放在一旁,问道:“老兄,你没事吧?” 那人喘息道:“姓江的,你,你,你想怎样?” 江浪摇头笑道:“不是我想怎样,是你们想怎样?明明是你们在这里设了机关陷阱,想要对付我,你敢不敢承认?” 那人一怔,脸上现出怫然不悦之色,头一昂,大声道:“有甚么不敢承认?大丈夫敢作敢当,老子就是来杀你的。那便怎样?” 江浪笑容一敛,道:“你们是巨人帮主的手下,为了替你们的兄弟雷奴报仇,前来杀我,是也不是?” 那人点头道:“不错!”瞪眼凝视江浪,又道:“只可惜,我们九个人没等到你,却莫名其妙的着了别人的道儿啦。” 江浪奇道:“你们是怎生计划对付我的?又是怎地着了人家的道儿?” 那人将脸一沉,悻悻的道:“我们本来预备好了巨石、弩箭、石灰和炸药,谁知道我正在布置之时,突然间眼前一花,胸口一麻,便动弹不得了。” 说到这里,他转头望着自己的几名同党,脸色甚是难看,喃喃的道:“看来我们都被高手点了穴道了,还死了三个。嘿嘿,这次真是一败涂地。” 江浪道:“其实当日贵帮的巨人雷奴前去中原寻衅,败在我手下,乃是正常的比武切磋。至于后来雷奴三主仆被杀,与我并不相干。你们现下向我报仇,是找错人啦!” 那人摇头道:“我们帮主接到中原来的消息,雷奴大哥的死,跟你有老大干系。帮主说道:‘总之,这笔账便记在柳正义和江浪的二人头上。本帮上下,见柳正义和江浪者,格杀勿论!’帮主的话,总是不会错的。” 江浪怒道:“混账!你们帮主到底讲不讲理?雷奴又不是我杀的,干吗要怪我头上?” 那人哼了一声,傲然道:“我们帮主说了,待到他老人家的神功告成,横扫天下,再无敌手。今年本帮一定会驾临东土,挑战中原武林,好教你们这些不知所谓的中原高手打得个个一败涂地,全部拜倒在我们巨人帮脚下。江浪,凭你这几下三脚猫把式,对付我们哥儿几个还算马马虎虎。只不过呢,你还是连我们帮主的一半也不及。哼哼,本来我们想杀了你向帮主邀功请赏的,看来是不可能了。如今落在你手中,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江浪摇头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即使我不是贵帮帮主的对手,却也未必便无人打得过他。你们帮主忒也狂妄自大了。” 那人哼了一声,狞笑道:“我们帮主武功盖世,天下无敌。你们这些中原武夫,根本不堪一击。他老人家若是杀你,简直是易如反掌。江浪,你还是等死罢。嘿嘿。” 江浪摇了摇头,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道:“我不喜欢告诉你。你要杀要剐,便给我来个痛痛快快罢!”说着昂起了头,竟是挺胸就戮。 江浪见他生性戆直,心中一动,说道:“那你且跟我说说,这里哪一个才是你们此行的头儿?” 那人一怔,瞪眼道:“干吗?” 江浪道:“我想让他捎个口信给你们帮主。” 那人奇道:“甚么口信?” 江浪道:“给你们帮主解释一下,雷奴之死,确与我无干。我不想因为此事而引起无谓的风波。”当下把雷奴之死的情由简略说了。 那人安安静静的听完,歪着头向雪地中或躺或站的五名同伴瞧了一会,道:“都变成雪人啦,看上去一模一样。我认不出哪一个是我师哥,这次他是头儿!” 江浪心念又动,道:“老兄,我准备杀光这几个人,只留下一个活口,负责回去报讯。你想我留下哪一个?” 那人听了这话,又歪着头想了老半天,道:“那你还是放我们头儿回去吧?” 江浪奇道:“为甚么?难道你自个儿不想活了?” 那人道:“我们头儿乃是‘巨人四奴’之一的‘火奴’。帮主很喜欢他,说他聪明。我只会打架杀人,脑子有些笨。再说,他是我师哥,我不想让他死。” 江浪哈哈一笑,心道:“这人倒是实心眼儿。”身形一晃,运指如风,又即替余下五人一一解了穴道。 那五人甫一手足自由,抖落身上雪花,默默的瞧着江浪。 显然,江浪和他们那位实心眼同伙的对话,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江浪双手一拱,笑道:“哪位是火奴前辈?” 一名红须飘动的巨人踏上一步,抱拳还礼,说道:“甚么事?在下便是火奴!” 江浪见那人身高膀宽,长须赤红如火,眉目间不怒自威,倒也微微一惊,道:“你还要不要再动手杀我?” 火奴摇了摇头,道:“我们现下是你的俘虏。用你们汉人的话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哪里还有资格动手,一凭阁下处置便是。” 本来江浪担心这些人一得自由,便如先前那浑人一般扑将上来,大打出手,待听到火奴之言,这才放心,点头道:“很好。我决定放你们走,只请火奴前辈转告你们高帮主。雷奴之死,与我无干。” 火奴不禁颇感意外,沉吟片刻,缓缓的道:“我答应你!”顿了一顿,又道:“适才你跟我师弟说得话,我都已听得明白了。” 江浪点一点头,提起灯笼,欠身道:“既然如此,各位请便罢。在下告辞啦!” 他提着灯笼向前走了几步,忽听火奴在身后叫道:“江少侠,且慢!” 江浪停步转身,问道:“前辈还有何吩咐?” 火奴叹了口气,道:“今日在第二高峰,阁下曾救过我们。我们几个却恩将仇报,仍然想在你归途之中,设法置你于死地。如今落在你手,居然还能留得命在。我火奴若不再提醒你一句,也枉自为人啦!” 江浪奇道:“前辈这话是甚么意思?” 火奴淡淡一笑,道:“点我们穴道的高人来的还是晚了一些。其实在他们来之前,我们已经布好了一些机关。” 江浪道:“甚么机关?” 本书源自看书蛧 第60章 太子之位(二) 第60章太子之位 六十、太子之位 火奴淡淡的道:“幸亏适才那‘七色灯笼使者’朝西南去了,没有从这里经过,否则,罢了……废话少说,江少侠,且请向西后移三十步!” 江浪见他说得郑重,惊疑不定,提起灯笼,依言向西退了三十步。火奴等几人也一起退立在他身边。 火奴右手一按,示意大家都伏倒在雪地之中。 江浪不明所以,心下嘀咕:“瞧这些人紧紧张张的神情,似乎他们在前面所布置的陷阱威力不小。” 火奴伏倒在江浪身边,和他并头而卧,向他微微一笑,随手从衣囊中掏出一锭银元宝,手一扬,嗤的一声,远远掷了出去。 但听得轰的一声大响,峡口处突然爆炸,随即积雪上的石油烧成一片火海。 烈焰腾空,火舌乱吐,映得红光冲天,委实气势惊人。 江浪忍不住失声而呼,脸无人色。心想倘若自己贸然经过那条窄窄的山道之中,触动机关,不是被火药炸得血肉横飞,便是被石油烧得灰飞烟灭,哪里还有命在? 熊熊大火烧了好一阵,方始渐渐减弱。江浪和火奴等六名巨人帮弟子各自从雪中缓缓站起身来。 火奴向江浪躬身一揖,说道:“江少侠,在下忝为敝帮主座下的‘火奴’,稍谙用火之道。难得今日少侠救命在先,义释在后,可谓仁至义尽。先前我已在这个峡口处布了一个小小的机关,施放的是你们中土的炸药,还有西域特产的石油。唔,这个……少侠若是经过之时,一不小心踩中了导线,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他见江浪皱眉不语,似乎心有余悸,又是淡淡一笑,弯腰道:“江少侠,告辞!” 说着右手一挥,率领一干巨人帮弟子,冲风冒雪的去了。 黑夜之中,雪岭之间,江浪呆望着六人的背影渐渐隐去,再不可见,吁了口长气,心想:“今日的西山之行,真是一波未平一波起,连我这条小命也几乎葬送于此。难怪常听人言道,江湖险恶,好险,好险。” 当下熄灭灯笼,将之折叠成一束纸片,揣入怀中,辩明路径,展开轻身功夫,一阵风般奔回镇上。 夜深人静之际,刚一迈进客店大堂,只见屋角人影一晃,一人抢步迎来,正是苗飞。 他凝视着江浪,目光中掩不住喜悦无限,忽地哼了一声,埋怨道:“这么晚才回来,大风大雪的,还以为江大掌门失足坠入悬崖,或者膏于虎狼之吻了呢!快说说,是不是遇到甚么事了?” 说着伸手拍打江浪身上积雪,又替他整理一下衣帽。 江浪待苗飞替自己取下腰间佩剑,走到炉边,一面弯腰伸手烤火,一面摇头笑道:“我能有甚么事啊?没事,没事。”又站起身来,捡了个座头坐下,忽道:“啊,对了,苗大哥,我今儿遇见你们卫八太爷座下的七色灯笼使者啦!你说巧是不巧?” 苗飞吃了一惊,向他掠了一眼,侧头若有所思,慢吞吞的转身来到炉旁,提壶斟了一碗马乳酒,递了给他,淡淡的道:“天气太冷,先喝一碗酒,驱驱寒气吧。” 江浪伸手接了,仰脖子一饮而尽,一抹嘴巴,赞道:“好酒,好酒!对了,有没有吃的,我肚子饿得厉害。” 苗飞吩咐伙计开上晚饭,自己打横相陪。 他转头对那伙计道:“深更半夜了,你关上门后,便去歇着吧。”那伙计向二人一躬身,这才离去。 苗飞默默的瞧着江浪狼吞虎咽,自己却一口一口喝着汤,不再言语。 江浪风卷残云,把饭菜吃了个干净,问道:“苗大哥,镇上没什么事吧?”说着忍不住回头望了后面客房一眼。 那是艾达娜公主房间的方向。 苗飞嘴角蕴笑,淡淡的道:“也没甚么事。今儿小镇赶集的人倒是不少。午饭前来了一批客人入住,共有十来个人,都是些骆驼商队。对了,艾达娜公主听说你清早一声不响的便出去了,很不开心。她可能已猜到你这两日早出晚归,其实是为了避开她。她在大堂等了你多时,向我打听了不少关于你的事情,看来当真是舍不得你。怎么,江少侠该不会是怕了这位如花似玉的公主啦?” 江浪一怔,搔了搔后脑,支支吾吾的道:“我,我怕什么。” 苗飞似笑非笑的瞧着他,悠然道:“啊,我倒是忘了。除了艾达娜公主,还有你的两个宝贝徒弟也来寻你,一直等到晚饭前,这才返回军营。” 江浪点头道:“多半是哈克札尔大哥派他二人来找我。刚好我也有东西要交给他。要不然待会儿我去军营看看吧。” 苗飞摇头道:“现下时辰太晚了,还是明儿再去吧。我让他二人回复哈克札尔,那三千先锋军继续打着托尔根的旗号,他自个儿最好轻易不要露面,以免让末振将的手下发现破绽。” 江浪点点头,忽道:“苗大哥,咱们还是先到你房中去吧?” 苗飞一呆,嗔道:“你这轻薄小子……”低头一笑,轻声道:“有什么话,不能在大堂说?” 江浪见他明明一个粗豪汉子,却忽然又扭扭捏捏,如同世俗闺中弱秀那般,奇道:“苗大哥,你怎么啦?” 苗飞摇头道:“没什么。你,你快说什么事吧。” 江浪道:“苗大哥,原来自此往西有座第二高峰,原来那些夜闯河南少林寺本院盗图之人都以为,‘乌孙藏宝图’的宝藏便藏在这里一座峰腰的山洞中。今儿我可是见到不少人,连这间客店的孙掌柜夫妇、西域少林寺的苦因方丈、‘冲虚观’的绝尘道长、天山派的上官女侠、江南‘快网’田七爷……” 苗飞越听越奇,不由得睁大一双圆圆的眼睛,乌黑的眼珠骨溜溜的一转,忽地伸手按住嘴巴,垂下眼皮,站起身来,说道:“事关重大,还是到我房间再说吧。” 于是二人相偕来到苗飞所住的掌柜大房之中。江浪把第二高峰之事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苗飞双手支颐,默默听完,却已是眉头数蹙,脸色数变了。他凝视着桌上微微跳动的烛火,叹道:“好险,好险!第二座高峰,波旬寒烟,清凉八打,再加上火龙丹和那个火奴,怎么全让你碰上啦?” 他沉思半晌,忽地瞧了江浪一眼,道:“幸亏你命大。江兄弟,从明儿起,你不要再出去了,就在镇上呆着罢。” 江浪道:“苗大哥,你不是安排我到镇外守望么?” 苗飞沉吟道:“哈克札尔的先锋军中,已经专门安排了巡逻的哨兵。末振将的人马若是到来,立时便会暴露。”又向江浪凝视了片刻,柔声道:“你做得很好,侠义为怀,救了大家性命,令中原和关外的群豪归心。又以恕道待人,更令火奴折服,也因此救了你自己性命。我……我们都没看错人。” 江浪道:“你说什么?” 苗飞微微一笑,道:“没什么。江兄弟,你累了一天,快回房歇着罢。” 江浪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忽又脸现迟疑之色。 苗飞笑道:“现下已是深更半夜了。你放心,艾达娜公主已经安寝,不会这时候找你麻烦的。”顿了一顿,又道:“其实,我倒是瞧出来了,这位公主娘娘是真心爱上你了。江兄弟,要不然,你就……”他话未说完,江浪已摇了摇手,推门而出。 待到江浪离去之后,苗飞闩上了门,回坐灯前,皱眉思索,轻轻叹了口气,喃喃自语:“卫八太爷,七色灯笼使者……” 次日一早,江浪正自蒙头大睡,直听得砰砰砰的敲门之声,甚是急促。江浪一惊,问道:“什么人?” 门外响起马立克和木依丁的声音:“师父,是我们!” 江浪翻身下床,穿衣开门,放二人进屋。 二人见礼已毕,马立克便道:“师父,昨日你怎么又回来这么晚啊?哈克札尔王子派我们俩请你到军营喝酒,弟子等了半天,也见不到你老人家回来。”木依丁接着道:“是最。今日一早,我们哥儿俩天不亮便赶了来,一直在楼梯口专门恭候师父大驾。适才我们突然想起,怕你老人家又从窗户上飞出去了,这才打门听听动静。” 江浪点头一笑,道:“我知道了。待会我跟你们去见哈克札尔便是。” 待得江浪盥洗已毕,师徒三人在房间说了一会闲话。马立克和木依丁都道哈克札尔王子这两日暗中分派人马,只等末振将的消息,显是急于得到当晚后乌国夜宴之时被人设计的证据。 正叙话间,江浪忽听得室外楼道处脚步声响,随即有人以哈萨克话低低交谈之声。他自服食“火龙丹”之后,体内的“混沌神功”已有大成,不知不觉间随之也变得耳力奇佳,登时便将那声音听得清清楚楚。只听一人低声道:“咦,江公子房中有动静了,看来他今天没有外出。太好了,咱们快去禀告公主。”另一人道:“公主也该起身啦。她吩咐咱们,一见到江公子出现,便即向她禀报。一连两天不见人影,这次总算有着落啦。快去,快去。” 江浪听到这里,微微一惊,忙一跃离椅,对马立克和木依丁二人道:“走吧,去军营!”来到床边,伸手拿起那只孙伏虎交给自己的包裹。 本部小说来自看书王 第60章 太子之位(三) 第60章太子之位 六十、太子之位 师徒三人快步下了楼,来到客店大堂。 江浪见“店掌柜”苗飞竟尔破例不在柜台,大堂中也只有一名伙计在招呼两桌吃早饭的客人。他一瞥之下,见那些客人只是寻常商贩,显然不是练家子的模样,心想:“看来这些便是昨晚苗大哥所说刚来投宿的骆驼商队了。只是这么晚了,他这个大掌柜的怎么还不出来?” 马立克道:“师父,要不要在客栈先吃了早点,然后再去军营啊?” 江浪禁不住回头一瞥,脑中登时涌现一个少女眉眼盈盈的倩影,忙即摇头道:“不必了,我很想见识一下哈萨克汗国军营中的伙食如何。咱们快走罢。” 至于他是当真想要品尝哈萨克军营中的早点,抑或是躲避那位哈萨克的艾达娜公主,却是不待人言而后知了。 其时朝阳已升,大雪早止,天空中日光耀眼。一眼望去,琼瑶满山,水晶匝地,景色瑰丽无比,俨然成了一片琉璃世界。 三千哈萨克先锋大军,驻于黑水镇东南方向墓地不远处的一座山麓背风之处。 三人踏着厚厚的积雪疾行,过不多时,翻过一片雪丘,远远望见前方山坡上黑压压的扎了一百多座兽皮营帐。两名背负弓箭,执刀巡逻的哈萨克兵士望见三人,撮唇作哨。 马立克也即撮唇呼哨,木依丁则举手过顶,连打手势。那二人见是自己人,这才停止唿哨示警。 江浪随着马立克、木依丁二人走近,只见左侧几座营帐前都生了火堆,火堆旁围满兵士,有的在腌猎兽肉,有的在堆拢木柴。附近雪地上但见足迹蹄印杂沓,直通向远处山中。 木依丁道:“前日我们王子到客栈探访师父的时候,苗大爷给他出了个主意。王子回营之后,便派了一千人分作五十队,每队二十人,带了短斧、绳索和弓箭等家伙,到四下山中砍柴打猎去了。好像是说要多筹措粮秣,以补军需之用。” 江浪点了占头,心想:“看来哈克札尔倒是很听苗大哥的主意。” 放眼望去,但见一百多座哈萨克营帐错落有致,东南角不远处的马厩中马声嘶鸣,铁甲上铿锵之声隐隐传来。营寨中旗鼓严整,显得军容甚盛。 哈克札尔听到卫兵报知江浪前来,大喜过望,亲自迎了出来,拉着他的手,将他接入一座最大的营帐之中。 马立克、木依丁二人知道哈克札尔王子和自己师父有事商谈,交差已毕,躬身行礼,一齐退了下去。 哈克札尔将江浪让进帐幕,不待他说话,拍拍他肩膀,笑道:“我的好兄弟,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这一连两天没见到你,也着实思念得紧哪。” 江浪一笑,道:“苗大哥派我到南面和西面的山上察看动静,这才迟迟未归。今天专门造访,便是找大哥喝酒来啦。” 哈克札尔大喜,当即命帐前卫兵前去整治。 过不多时,便有人送上乳酒酪茶,抓饭烤肉。 哈萨克先锋营的中军帐中,炭炉上火光熊熊,和暖如春。哈克札尔王子和江浪二人盘膝在地上铺着的毡上相对而坐,举碗畅饮。 两人说了一会闲话,江浪忽然想起一事,伸手从肩上解下那只蓝布包裹,递了出去,道:“大哥,这是当日那个强盗‘黑熊’从令弟妹托尔根王子和艾达娜公主身上抢到的物事,被孙伏虎前辈无意中得到。昨日我二人在西山相遇,孙前辈托我将包裹转交给失主。现下物归原主,相烦大哥交还给令妹吧。” 哈克札尔一笑,道:“你自个儿怎地不亲自交给她,还要让我转交啊?我这个妹子也真是的,胆敢违抗父王的圣旨,无论如何,总是不肯离开黑水镇。看来她是真的喜欢上你啦。哈哈。” 说着伸手接过蓝包,放在一边。 江浪见他笑吟吟的瞧着自己,目光中尽是揶揄之意,脸上一红,道:“我江浪只不过是一介山野少年,凡夫俗子,如何配得上令妹万金之躯,金枝玉叶。大哥,你还是劝劝她,让她早日回到你父王身边罢。” 哈克札尔眨了眨眼,笑道:“你以为我没劝过她么。只不过,一个女孩子爱上一个男子,倘若三言两语便能劝回,那也不算是真爱了。这种事情我是帮不了你,也帮不了我这个宝贝妹妹。还是你们俩自行解决吧。哈哈。” 江浪苦笑摇头,道:“我是有家室之人,又是中原武林中人,而且根本不可能留在哈萨克汗国。令妹娇女弱质,难道要让她跟着我闯荡江湖,受那风刀霜剑之苦?” 哈克札尔笑道:“按照我们伊斯兰教的规矩,一夫娶四妻,亦不过寻常事耳。更何况你们中原的士大夫,哪个不是妻妾满堂。我记得母后曾经跟我提过,有那么一句话,叫齐人之什么来着?” 江浪道:“齐人之福。” 哈克札尔伸手一拍大腿,大声道:“不错,正是这一句‘齐人之福’。照我说啊,你们的这个‘齐人’,倒是挺有福气的。兄弟,你是少年英雄,多娶几个老婆,也无伤大雅。哈哈!” 江浪红着脸摇了摇头,低头吃喝,不再言语。 隔了一阵,哈克札尔忽道:“兄弟,你瞧我们哈萨克部队如何?” 江浪想了想,道:“从那天夜里墓地之围的金戈铁马,再看如今军营帐篷的星罗棋布,虽未亲见贵国大军沙场扬威,想来号角一响,定然是刁斗森严,军容极盛。” 哈克札尔呵呵大笑,甚是高兴,忽地皱起眉头,沉吟道:“然则兄弟以为,如何才能统领数十万大军的哈萨克汗国?” 江浪摇头道:“大哥这话可是问道于盲了。小弟只是一介武夫,孤陋寡闻,见识浅薄,哪里懂得这些军国大事?” 哈克札尔微笑道:“兄弟不必太过谦逊。再说,咱们俩是兄弟闲聊,又不必当真。但说无妨。” 哈克札尔催问再三,江浪直是摇头。到得后来,江浪无奈之下,便道:“既然大哥定要小弟献丑,我就胡乱说一句罢。”顿了一顿,沉吟道:“当年我们中原有一位大英雄岳飞岳爷爷,说过一句话:‘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小弟以为甚有道理。” 他见哈克札尔低头沉吟,又道:“先师在时,常常给我说起敝国圣哲老子的话:‘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这些圣人先贤的道理,我也不怎么明白。不过,能不轻启战端,自是最好不过。小弟胡言乱语,让大哥见笑了。” 哈克札尔点了点头,缓缓道:“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 江浪睁大眼睛,脸有讶异之色,道:“原来大哥也听过这句话,而且比小弟还熟悉得多。” 哈克札尔微微一笑,道:“你别忘了,我母后也是出身于汉人‘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我身为人子,幼受母教,焉能不知中土风物?这叫做‘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也’。是也不是?” 江浪肃然起敬,道:“佩服,佩服。想不到大哥文武全才,相较之下,小弟更是草包一个了。” 哈克札尔摇头叹道:“这些道理并不难懂,先前我也只是记了一些,却不太相信。这些年来,我更喜欢的是我们哈萨克人的骑射和刀术,崇尚的是秦皇汉武、成吉斯汗这般开疆拓土,建万世不拔之基的英雄人物。只不过,这次死里逃生,再世为人,真正令我好好静思的,乃是兄弟你,还有你那位好朋友苗君。” 江浪一怔,道:“你是说苗飞,苗大哥?” 哈克札尔点头道:“不错,正是此人。兄弟救了我性命,固不待言。而苗君则教会了我,大丈夫欲成就一番伟业,遇事须得三思而后行,小不忍则乱大谋。有时候,宁斗智,不斗力。” 江浪道:“我来回疆之后,听大家常常说起,一个哈萨克人,抵得一百个懦夫;一百个哈萨克人,便可横行回疆。” 哈克札尔默然半晌,道:“兄弟,我这次中了阴谋诡计,如若不能拿到证据,还我清白,即令我父王全力保我登上汗位,对于我而言,也决非好事。”叹了口气,又道:“可惜托尔根押送到我父王金帐之后,只肯承认一时胡涂,对我和艾达娜动了杀机。却矢口否认勾结末振将之事。因此,我在后乌国夜宴中行为不检,垂涎昆弥王后美色之事,仍然难以说得清楚。” 江浪道:“明明是托尔根王子勾结末振将,在你饮食中下了迷药,才令你行为失常,误入王后寝宫。难道你父王还不肯相信么?” 哈克札尔道:“单单我父王一个人相信,又有何用?当务之急,是要让哈萨克王公大臣和周边列国的人相信,这是后乌国的狗贼在设局陷害我。我们需要有力证据,证明我是无辜的。” 江浪点了点头,心想哈克札尔在后乌国夜宴中被辱之事,乃是与宴的列国臣工众目睽睽之事,若无证据佐证,势难还其清白。 他忽地心中一动,伸手一指那个蓝色包裹,道:“大哥,这包裹中的物事,会不会对还你清白有所帮助?” 哈克札尔一怔,当即抓起包裹,打了开来。 本书首发于看书罔 第60章 太子之位(四) 第60章太子之位 六十、太子之位 令哈克札尔和江浪喜出望外的是,足以证明哈克札尔是被后乌国宫廷奸谋所害的佐证竟尔出现了。 原来那只蓝布包裹中除了艾达娜公主的私人衣饰之外,果然另有一份后乌国二王子末振将与哈萨克汗国王子托尔根私通的密信和作为信物的戒指。 那是一枚鲜红的宝石戒指,式样考究,镶嵌精雅,闪闪生光,哈克札尔翻转过来细观之下,登时认出戒指内侧刻有“末振将”的西域文字。 末振将在信中言道,他会履行承诺,准拟在哈克札尔出使后乌之时,设法置其于死地,替托尔根除掉这个与之争夺汗位的心腹大患。信中敦促托尔根,尽快兑现其先前诺言,亦即佯装引兵犯境,迫使后乌国君臣震动之下,把军权交给末振将御敌,以便自己伺机逼宫,夺政篡权。事成之后,二人各自取得本国王位,届时大草原尽为二人囊中之物云云。 哈克札尔紧紧握着书信和戒指,突然伸手在矮几上重重一拍,拍的一声响,冷笑道:“好一对狼子野心、胆大妄为的狗贼!为了所谓‘皇图霸业’,居然里通外国,构陷手足,定要置我于死地。现下铁证如山,再也不担心托尔根死不承认。父王和众大臣看了此物,却也由不得大家不信了。” 江浪微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难怪令妹言道,当日托尔根王子包裹被黑熊盗走之后,如同发了疯一般,一直追到雪谷。原来包裹中有这封密信和末振将戒指这么要紧的物事。这下好了,大哥的不白之冤,总算水落石出了。” 哈克札尔站起身来,向江浪深深一揖,道:“兄弟,我哈克札尔得有今日,全是拜兄弟所赐。请受我一拜!” 江浪急忙伸手扶起,说道:“大哥不必如此!你我既是兄弟相称,何必如此见外?” 二人正说话间,忽听得帐外有人叫道:“参见公主!” 随即听得一个少女清脆的声音道:“罢了。二王子在不在帐中?” 哈克札尔不待帐前卫士作答,大声道:“艾达娜,我在这里。快快进来罢!” 帐幕一角翻处,脚步之声细碎,翩然进来一个娉婷袅娜的女郎,正是艾达娜公主。 哈克札尔站起身来,微笑道:“艾达娜,快来,坐二哥身边。” 艾达娜一阵格格娇笑,秀眉微微一轩,说道:“好啊。江公子,原来你也在这里啊?怎么今天不去南山察看敌情了?” 江浪一怔,起身行了一礼,说道:“艾达娜公主,有礼。” 艾达娜抿嘴浅笑,裣衽万福,还了一礼。 哈克札尔哈哈大笑,道:“咦,我的艾达娜妹子几时学会了汉家女子的礼节啦?好看,好看!” 艾达娜玉颊上泛起淡淡的红晕,抿了嘴笑了笑,道:“我都是跟凤姨学来的。怎么,二哥不知道么?” 哈克札尔伸手轻击自己额角,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笑道:“啊呀,我好像记起来啦!嗯,难怪我母后说你常常缠着她学说汉语,原来你早有这个心思,便是打算嫁给一个汉人男子啊。哈哈。” 艾达娜俏脸一扬,横了兄长一眼,娇嗔道:“哈克札尔,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汉人男子有什么不好?难道只有哈萨克的男人是英雄,汉人的便是狗熊啦?” 哈克札尔伸了伸舌头,笑道:“我可没这么说过。好了,大家先坐下来说话吧。” 三人各自在矮几旁坐了。不待吩咐,已有亲兵替艾达娜几上送上乳酪红茶。 艾达娜微微侧头,似笑非笑,一双妙目盯在江浪脸上,道:“江公子,你这两天早出晚归,该不会是故意躲着我,怕我噜哩噜苏吧?” 江浪一呆,心想这番邦女子忒也口齿伶俐,怎么这种话都好意思说出口来?脸上一红,低下了头,嗫嚅道:“不是。” 艾达娜浅浅一笑,道:“我不信。你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江浪抬头望去,但见眼前的哈萨克少女雪肤高鼻,容颜娇媚,笑靥如花,一双明亮清澈的蓝眼睛凝视自己,宛如两颗水晶,当真是艳丽不可方物,直令人神摇意夺,不敢逼视。 他一瞥之下,脑中感到一阵晕眩,登时迷迷糊糊,垂下眼皮,哪里还敢再看? 霎时之间,中军帐中三人均自默无声息。 隔了片刻,哈克札尔忽然咳嗽两声,叫道:“啊哟,糟糕,有个棘手的事情,我差点儿给忘了。适才涛拜将军上报了一件重要军情,我得过去处理一下。江兄弟,你先慢慢喝着,愚兄要失陪一会。对了,妹子,你酒量也不小,便替我好生款待江兄弟罢。” 说着站起身来,拿起那封末振将私通托尔根的信札和红宝石戒指,拍了拍江浪肩膀,举步揭帐而出。 江浪心神恍惚之间,竟尔忘了接哈克札尔的话头。 待得他忽地省悟,想要呼叫之时,哈克札尔早已却得远了。 于是中军帐中,便只剩下江浪和艾达娜公主二人。 江浪心中忐忑不安,唯恐哈克札尔离去后,艾达娜公主再说出令自己难为情的话来,不料隔了好一会,她却始终不作一声。 他微感意外,忍不住偷眼相瞧,却见她仍是笑靥如花,俏脸微侧,向自己脉脉凝睇,美目流波,眼中水汪汪的,娇美无限,他哪敢再看,又将头转了开去。 艾达娜忽然格格一笑,道:“你连正正经经的看我一眼都不敢,足见心虚。江公子,你是害怕自己会喜欢上我,是也不是?” 江浪轻轻吁了口气,道:“是。” 艾达娜一声轻笑,道:“其实你不说话,不看我,我也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江浪一呆,怔怔的瞧了她一眼,问道:“你,你在说什么?” 艾达娜嫣然一笑,道:“你总算好好的瞧我一眼啦?” 江浪摇了摇头,道:“那又如何?公主,我们之间不可能……” 他话未说完,艾达娜已抢着道:“江浪,你能不能老老实实的跟我说一句话。只有一句。” 江浪又是一呆,道:“什么话?” 艾达娜掠发浅笑,轻声道:“那天晚上,我曾跟你说过,我不会勉强你,但是我会一直等你。你是一个一言九鼎的大男子,我不想听你说什么‘你我身份悬殊、华夷有别’之类的鬼话。江大哥,你能不能老老实实的跟我说一句话,如果我不是哈萨克汗国的公主,我愿意做一个汉家女子,跟着你一起闯荡江湖。你肯不肯带我回中原?” 江浪万万没有料到,艾达娜竟然会问自己这样的话。 隔了半晌,他才将目光在她俏脸上一转,缓缓道:“我已经有妻子了。糟糠之妻不下堂,我不能辜负她。” 艾达娜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轻轻的道:“我想,或许我已经知道答案啦。” 江浪莫明其妙,道:“艾达娜公主。你,你……”只说了一半,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艾达娜不再言语,伸过手去,拿起哈克札尔随手放在毡上的那块蓝布包裹,问道:“这是什么?” 江浪道:“这里面便是那天你和托尔根丢失的衣服和首饰。” 艾达娜一怔,微微点头,沉默半晌,缓缓站起身来,说道:“江公子,我只想跟你说一句话。真正的爱恋一个人,世俗之物是毫无意义的。”顿了一顿,又道:“希望你能早一天找回鲍小昙姑娘。” 说着,又向他深深瞧了一眼,突然间纤腰一扭,头也不回的步出帐外。 江浪转过头去,只见艾达娜俏生生的背影消失在帐幕之外,刹那之间,他心中思潮起伏,反复思念艾达娜适才的说话,竟自呆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哈克札尔走进帐中,重重吁了口气,又在他肩头拍了拍,在他身边盘膝坐下,自行斟了一碗马乳酒,一口气喝了半碗,淡淡的道:“艾达娜妹子走啦!” 江浪回过头来,怔怔的瞧着他,恍恍惚惚,茫然若失,说道:“她、她去哪里了?”声音甚是干涩。 哈克札尔淡淡一笑,说道:“她是堂堂哈萨克汗国的公主,当然得去我们大汗的金帐啦。我已经调拨了三百名卫士,专门护送我妹子北返金帐。”顿了一顿,又道:“江浪,你猜她回见父王之后,会怎么做?” 江浪摇了摇头,默然不语。 哈克札尔伸手一拍那个蓝布包裹,喃喃的道:“这里面都是艾达娜的衣饰,她怎么也不带走啊?” 二人又喝了一阵闷酒,半晌无言。 江浪离开中军营帐之时,哈克札尔送出营寨大门,道:“兄弟,先别想太多了。对了,你可知道我是怎么处理此事的?” 江浪道:“什么事?” 哈克札尔笑了笑,道:“倘若教我艾达娜妹子见到你现下失了魂的样子,不知该有多好。”长长舒了口气,又道:“先不提这个了。对了,我已把掌握到托尔根和末振将勾结的证据之事飞鹰传书,相信不久我父王便会收到消息了。” 江浪回到客栈之时,已是向晚。“客栈掌柜”苗飞双手笼袖,在柜台边伏在桌上打盹,见他进了大堂,淡淡的道:“艾达娜公主离开客栈啦,听说是返回哈萨克大汗的金帐了。” 江浪勉强一笑,道:“我知道了。” 说着竟自回房而去。 苗飞哼了一声,在他背后喃喃的道:“瞧你那失魂落魄的模样,早知如今,何必当初?哼!” 三天之后,哈克札尔忽然接到圣旨,被敕封哈萨克汗国的汗太子。 第二卷完,请继续关注《江浪传奇》第三卷,王后之谜。 看書惘小说首发本書 第61章 风云二奴(一) 第61章风云二奴 六十一、风云二奴 哈克札尔听从苗飞所出的主意,冒充其弟托尔根,驻军于黑水镇一带。 这日巳牌时分,江浪正在中军帐内与哈克札尔下棋饮酒,忽听得亲兵来报:“启禀二王子,叶尔特斯将军陪着钦差驾到,请殿下接大汗圣旨!” 哈克札尔一怔,当即丢下一枚棋子,站起身来,向江浪笑了笑,道:“第七场,你没有赢,我也没输。今天三胜三负,半斤八两,你我算是平手了。哈哈。”江浪跟着站起,微笑道:“还是大哥的棋艺略高一些,连我这个汉人也自愧弗如。” 哈克札尔摇头道:“其实我母后才是对弈的高手呢。”顿了一顿,续道:“兄弟,看来我父王收到你送来的证据啦!”江浪道:“不错。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险些性命不保,贵国大汗多半会好生鼓励你一番。”哈克札尔略一点头,道:“兄弟稍待,我且去迎接钦差大人。” 江浪道:“我还是先回避一下吧。”说着转身欲行。 哈克札尔急忙伸手拉住了他,摇头笑道:“不必。你是我的兄弟,并非外人,何须回避?” 江浪点一点头,便不再言语了。 哈克札尔吩咐摆下香案。这才快步出帐,片刻之间,已接了一名身材魁梧、须发俱白的老者进来。 江浪退立一侧,冷眼旁观。他既非哈萨克汗国的臣民,自也不必跪拜行礼。 那老者一身哈萨克官员打扮,瞧了香案一眼,笑眯眯的道:“二王子,这次可汗陛下的圣旨非同寻常,微臣就不宣读了。唔,还是您自个儿慢慢看罢。” 说着取出一卷黄缎,微微躬身,递了过来。 哈克札尔一笑,接过圣旨,双手展开,仔细观看之下,脸露喜色,道:“大汗陛下圣旨中宣谕,策封小王为汗太子,并命令我尽快北返,接受群臣朝贺,以安军民之心。” 当下恭恭敬敬的将圣旨供到香案,跪拜叩首,朗声道:“儿臣领旨谢恩。大汗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贵官双腿一屈,便向哈克札尔跪了下来,大声道:“微臣苏鲁克,拜见汗太子殿下!” 哈克札尔急忙伸手扶起,笑道:“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礼!老大人远道而来,旅途劳顿,还是坐下说话罢。” 苏鲁克正待落座,游目一瞥之间,见一个汉人打扮的青袍少年双手负在背后,神情轩昂,端然凝立,不由得微微一愣。 哈克札尔微笑道:“我来替二位引见一下。”走过去将那汉人少年拉在苏鲁克面前,分别对二人道:“兄弟,这位是苏鲁克老英雄,刀法十分了得,乃是我哈萨克汗国的第一勇士。当年他老人家年轻之时,曾经在数万敌军之中浴血救过我父王性命,是个了不起的英雄人物。苏鲁克大人,这位江小英雄乃是我和公主的救命恩人,更是我生死与共的好兄弟,好朋友。你们二人多亲近亲近罢。” 江浪向苏鲁克躬身行礼,道:“苏鲁克大人,你好。”苏鲁克不住上下打量江浪,并不作声,突然间仰天大笑,拉着他手,大声道:“原来你便是我们美丽的艾达娜公主念念不忘的中原少年哪,果然是一表人才,是条好汉子。哈哈。” 江浪一怔,浑没料到连这个哈萨克白胡子老头也知道自己。只是忽然间听到他提及艾达娜公主的名字,一颗心怦的一跳。 行礼之后,三人这才分别入座。 把盏相敬之后,苏鲁克放下酒碗,沉吟道:“可汗陛下自从得知汗太子为奸人所害,甚是挂念。圣意以为,汗太子身在边境之地,凶险难测,为了稳妥起见,最好还是尽快返回大军之中。” 哈克札尔摇头道:“如果小王现下返回金帐见父王,只是个清白的可怜虫而已。倘若不能让后乌国的狗贼给我一个交代,我决不罢休!” 苏鲁克点一点头,抚须笑道:“可汗陛下也知道以太子爷的脾气,颇难劝回,这才特遣微臣带了一万精兵前来襄助。只不过,好教殿下得知,方今冰天雪地,我军粮草不济,不宜久耽。太子兴师问罪之事,最好是等到秋日草长马肥之时,再从长计议。” 哈克札尔缓缓摇头,沉声道:“末振将勾结托尔根狼狈为奸,志在争夺大权,现下便是我想善罢甘休,他也未必肯放弃!” 苏鲁克微微皱眉,道:“太子之言有无道理。只不过,倘若十日之内还是解决不了此事,大汗的圣意是,微臣必须强行带太子返回,不得有误!” 哈克札尔叹了口气,苦笑道:“十天时日,只怕不够。” 苏鲁克也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只有十天,多一天也不成。请太子不要令属下为难。” 哈克札尔默然半晌,转头望着江浪,叹道:“兄弟,劳驾你回去跟苗三爷说一声,如若十天之内末振将那厮还不到,我只有先带兵返回了。至于这次的奇耻大辱,我只怕也无法……” 话未说完,突然间见到帐幕掀开,一名亲兵奔进来报:“启奏二王子,我军探子发现后乌国三万兵马,已在黑水镇西南七十里外安营!”说着将手中的一封薄绢信笺躬身呈上。 哈克札尔打开薄绢一看,伸手一拍大腿,向江浪道:“苗三爷真乃神人也!全都给他猜对啦。” 江浪一笑,心想定是苗飞又不知替哈克札尔出了甚么高明主意,令他如此啧啧称赞。 哈克札尔“咦”了一声,笑道:“兄弟,是不是你早就知道啦!前几日苗三爷让我派了十二个人,四人一队,分为三队,扮作山中猎户,暗暗前往西南山中一带察看敌人动静。此事苗三爷让我先不要告诉你的,你,难道你不奇怪么?” 江浪微笑道:“苗大哥这么安排,必有他的道理。我也不必大惊小怪了。” 哈克札尔呵呵一笑,将那张薄绢一摊,说道:“这上面写道,往西偏南,三万大军。末振将亲自带队,果然走的西面这条山路。” 苏鲁克道:“太子爷,末振将那小子号称‘黑面苍狼’,一向凶残狡猾,不可小觑。要不要飞鹰传书,请大汗再派兵马增援?” 哈克札尔摇了摇头,傲然道:“不必了,有你统率的一万精兵,加上三千先锋军,足以拿下末振将了。” 苏鲁克稍一凝思,抚须笑道:“不错。太子爷现下是假扮托尔根,末振将应该还蒙在鼓里,正所谓‘兵不厌诈’。照微臣猜测,那小子多半会自己送上门来。” 哈克札尔点点头道:“这些日子我深居简出,甚少露面,末振将应该还不知道托尔根已经事败被抓。”顿了一顿,问道:“托尔根现下如何?” 苏鲁克叹了口气,说道:“大汗收到太子飞鹰传书之后,见到证据确凿,龙颜震怒,当场下令处死波塔、乌林夫等托尔根的一干同党。并将托尔根押解到土耳克斯坦城,下了大狱!” 哈克札尔缓缓摇头,唏嘘不已,黯然道:“可惜,托尔根年纪轻轻,一时胡涂,竟落此下场。希望父王能从宽发落。” 江浪暗暗点头,心想:“哈克札尔不为已甚,对陷害自己的弟弟尚有眷恋之情、恻隐之心,日后必定会是一个好君主。” 苏鲁克喟然叹道:“是啊。最可恨的是那个后乌国的末振将,此人残忍嗜杀,有他一日,大草原便一日不得安宁。” 江浪听了这话,心中一动,道:“末振将对我恨之入骨,他若来此,必会设法打探我的情况。大哥,我还是先回镇上吧?” 哈克札尔想了想,道:“好。不过你千万要小心。我已在周遭分派了兵马,关键之时,会出来接应你。” 说着转向苏鲁克,道:“你带来的那一万精兵,暂时还是在十里之外安营,最好不要让敌人太早察觉。” 苏鲁克微笑道:“请殿下放心。这一万精兵强将,全是太子爷的嫡系部队。当真打起仗来,末振将那小儿决计讨不了好去。” 江浪辞出中军帐外,却见营前大旗下并肩站着三人,其中二人是自己的徒弟马立克和木依丁,另一人则数日未见的沙吾提队长。 沙吾提见江浪走出帐幕,快步迎上,拱手笑道:“江公子,好久不见了。” 江浪微一转念,已明白沙吾提奉命押送托尔根至哈萨克可汗金帐,今日方得随钦差同归。当即拱手还礼,笑道:“沙吾提队长,你终于回来啦。” 沙吾提四下瞧了瞧,向马立克和木依丁道:“你们先去太子身边吧。”那二人向江浪弯腰行礼,转身离去。 沙吾提便将江浪拉在一边,低声道:“江公子,我随苏鲁克大人离开金帐之时,公主殿下托我给你捎带了一件物事,请务必收好。”说着从衣囊中取出一只杏黄色的香囊,塞在他手里。 江浪听到是艾达娜公主的物事,心头微微一跳,呆在当地,做声不得。却见沙吾提向自己一弯腰,头也不回的去了。 江浪漫步出了军营,行到一座雪丘之上,四顾无人,便将那香囊打开一瞧。却见里面是一块极为罕见的暖玉,触手生温,玉色晶莹,在雪光下发出淡淡柔光。 当此之时,他鼻端仿佛隐隐闻到阵阵的馨香,也不知香囊的味道,抑或是宝玉的气息?霎时间心头怅惘,感到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剑胆琴心谁堪怜,万里风霜只等闲。塞外风云知几许,王后之谜从头看!江浪传奇第三卷“王后之谜”盼收藏及订阅。 本部小说来自 第61章 风云二奴(二) 第61章风云二奴 六十一、风云二奴 客店大堂之中,苗飞不动声色的听江浪述说完毕,横了他一眼,懒洋洋的道:“如果你是末振将,你会怎么做?” 江浪素知苗飞脾气古怪,本就不易接近,自从那日艾达娜公主离开之后,更加对自己冷口冷面,浑不似先前亲热。他琢磨之下,恍然而悟:“苗大哥先前说喜欢小怜姑娘,后来又对艾达娜公主有了意思。现下公主一离去,他便心情不好了。”言念及此,便对苗飞连日来的冷嘲热讽不以为忤。 此刻听他慢条斯理的这么一说,微微一笑,拿起桌上一只青花碗,自行斟了一碗热茶,喝了一口,道:“末振将跟我有仇,自然会再来镇上寻我。” 苗飞瞧了瞧店中几名客人,站起身来,从柜台后缓步而出,对江浪道:“到我房间再说罢!” 江浪伸了伸舌头,笑道:“苗大掌柜,这三天来,你还是第一次请我到你房中,气消了吧。哈哈。” 苗飞又横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一声不响的迳自转身去了。 江浪跟着入内,在东首原掌柜孙氏夫妇的大房中坐了。 苗飞掩上了房门,走到江浪对面坐下,哼了一声,瞪眼道:“适才我是问你,如果你是末振将,你会怎么做?江少侠,你年纪也不小了,已是有了家室的男人。现下又是武林中小有名气的神拳门掌门人,该不会连这个也想不到吧?” 江浪被一顿抢白,讪讪的十分没趣,道:“苗大哥,我知道艾达娜公主走后,你心里很不痛快。可是我也没办法留住她,你别生气啦。” 苗飞一呆之下,登时省悟,敢情江浪以为自己因仰慕艾达娜公主的美貌,这才嗔怪他气走了佳人,因而大为懊恼。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缓缓摇头,叹道:“我真不明白,鲍小昙、邓莲儿和……这些姑娘究竟是怎么会爱上你的?” 江浪听他提及鲍邓二女,心中一震,道:“苗大哥,小怜姑娘可有消息送来?” 苗飞哼了一声,板起了脸,悻悻的道:“没有!你每天见面都问这句话,烦也不烦?” 江浪叹了口气,怃然道:“好几天了,小怜姑娘一直也没有消息来。唉,看来我娘子还是毫无头绪。” 苗飞眉头深皱,眼色甚是阴郁。转脸望着房中一座画着山水风景的屏风,呆呆出神,竟对江浪的言语恍若未闻。 江浪见他蹙眉默然,便即住口不言,寻思:“苗大哥真有点儿令人莫测高深。近来他神神秘秘,喜怒无常,似乎不全是因为公主。却不知他有甚么心事?” 隔了半晌,苗飞忽然转过头来,瞧了江浪一眼,缓缓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江浪一呆,见他神色郑重,侧头想了想,道:“我若是末振将,极有可能会带兵前来,将小镇团团围住,找到敌人,当众亲手杀了他,也好洗雪前耻。” 苗飞不置可否,又问:“然则你有没有猜出我前几日安排你到山里打探动静的用意?” 江浪本想摇头,却见苗飞嘴角微斜,似笑非笑,意存讥嘲,蓦地里心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情不自禁的冲口而出:“苗大哥,我明白你的用意啦!” 苗飞淡淡一笑,道:“说来听听。” 江浪沉吟道:“你所以安排小弟前去山中打探,其实是料定末振将会‘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只不过事有凑巧,这一带突然出现了不少前来探宝的各路江湖豪客,甚至连你们观止峰卫八太爷的‘七色使者’和飞来峰巨人帮的‘火奴’也现身了。噢,你让我在镇上好好儿歇着,自然是不愿让我再去山中撞见这些厉害脚色,以免危险。” 他边说边想,见苗飞微笑点头,越发坚信自己所料不错,接着道:“今日哈克札尔大哥的哨兵所见到的,乃是‘后乌国’在明处的大军。而我若是继续在山中,则极有可能会见到末振将暗里另外派来的高手。这些后乌国的高手,寻常哨兵是不可能察觉到的。” 苗飞神色甚喜,点头道:“孺子可教也!从艾达娜公主离去之后,你总算能自个儿好好想事情啦。” 江浪脸上一红,暗叫:“惭愧。江浪啊江浪,你真是个没出息的汉子。” 苗飞笑吟吟的瞧着他,温言道:“大敌当前,你也别自责了。‘英雄难过美人关’,须怪你不得。哈哈。”顿了一顿,又道:“那你再猜猜,后乌国的那位末振将王子会不会已猜到托尔根出了事啦?还有,他会不会猜到哈克札尔压根儿便没死?” 江浪闻言一愣,凝思片刻,突然跳起身来,大声道:“啊唷,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些?” 须知当日末振将雪夜率兵追杀哈克札尔,到得这间客栈之时,因顾忌门前悬挂的“卫字大红灯笼”,并未大肆纵火屠戮。只是末振将与托尔根有约在先,势必置哈克札尔于死地,便即抢进店内。却见哈克札尔心口中箭,竟似已伤重不治。他欲待详加查察“尸体”之时,适逢江浪动手斗杀了几名在仇大海杂货铺横施强/暴的兵士,引得其他同伙纷纷发声示警。 末振将等人一惊之下,就此被从店中引开,随即又被江浪打得落荒而逃,再也顾不得哈克札尔的死活存亡了。 但由于亲见哈克札尔心口箭伤及奄奄欲毙的模样,在末振将心目中,多半是想当然的认定哈克札尔必死无疑了。 至于哈克札尔天生的“偏心”,更得江浪“混沌神功”和碧灵丹之助,化险为夷,竟尔未死,却是末振将始料所不及的了。 江浪本以为末振将已料定哈克札尔已死,此次带兵前来,无非是与托尔根会晤,再向自己报复那夜的一箭之仇来了。 但他此刻听得苗飞之言,越想越觉大有道理。 倘若末振将已获悉托尔根已失败了呢?或者,他已察知哈克札尔没死呢? 苗飞哼了一声,道:“后乌国的大兵来得越晚,说明其准备得越是充足。托尔根与这厮私相勾结,已非一日,试想彼此之间,焉能没有联络之法儿?奸细间谍在哪里,你可曾想过?” 江浪听到这两句话,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喃喃的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这里不少人都会‘飞鹰传书’,没准儿末振将早已得到消息啦!” 苗飞缓缓说道:“末振将明知托尔根事败,仍然率兵前来,一来自然仍是为了在后乌国上下大造声势,散布谣言,迫使他老子在惶恐之下,不得不将兵马大权交到他手中。你可别忘了,这家伙的本意便是让托尔根在边境陈兵,虚张声势而已。” 江浪道:“听你这么一说,岂不是哈克札尔统帅的先锋部队和哈萨克汗国的十万大军,反而是帮了末振将顺利夺到了兵权?” 苗飞点点头道:“你这么说也不无道理。只不过,现下时机不佳,末振将自然也不想真的与哈萨克汗国兵戎相见。毕竟他自个儿也是根基未固。抑且相较之下,哈萨克汗国强而后乌国弱,双方兵力悬殊,一旦交战,后果殊难逆料。” 江浪怔了半晌,忽道:“苗大可,听你言下之意,还有个‘二来’呢?” 苗飞瞧了他一眼,道:“二来,便是末振将已经没有退路,不得不来。那天夜里,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你折弓掴掌,差点儿打死,可谓颜面扫地。这等奇耻大辱,怎能不报?他只有杀了你,才能继续做人。” 江浪道:“原来他带兵前来,竟是为了杀我。”想起那夜自己连打了末振将四个耳光,乃是为了替仇大海一家人报仇,突然间胸中豪气陡生,冷然道:“哼,他敢再来奸淫掳掠,危害百姓,我一样老大耳括子打他。” 苗飞双眼中闪出喜悦的光芒,赞道:“这才是大好男儿,英雄本色。” 江浪笑了笑,问道:“对了,苗大哥,会不会还有一个‘三来’?哈哈。”他这句话,自然是在开玩笑。 不知从何时开始,江浪对这位“卫八太爷帐下军师”苗三爷滔滔不绝、条分缕析的高谈阔论已是大为倾倒。 在他心目中,苗飞虽形貌粗豪丑陋,脾气孤僻乖戾,但此人谈吐隽雅,腹笥奇广,实是不可多得的良师。这些日子来无论是白日樽前共饮,抑或是晚间剪烛夜话,二人每次相处,江浪均有“得一知己,死而无憾”之感。 当然,江浪与哈克札尔在一起把盏之时,却是另有一番豪情胜慨。只不过,他自己犹自不觉。 但他心中,显然已将苗飞和哈克札尔当作自己的好朋友了。 苗飞听江浪之言,淡淡的道:“当然了。三来,末振将也想试探哈萨克汗国军队的虚实。倘若哈克札尔所带的兵不堪一击,甚至能借机将哈萨克十万大军打得大败亏输,溃不成军,自是最好。我猜末振将也想赌一赌运气。” 江浪一惊,心想:“末振将这厮一看便知,乃是一个桀傲不驯、凶狡剽悍的阴鸷人物,苗大哥这个推测倒是不无可能。” 苗飞见他蹙眉不语,淡淡的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若是我猜得不错,今晚必有敌人前来镇上‘踩盘子’,一是客栈,二是军营。” 江浪问道:“那我们该当如何?哈克札尔大哥还不知情呢,要不要快去通知他一声?” 本文来自看书惘小说 第61章 风云二奴(三) 第61章风云二奴 六十一、风云二奴 苗飞眯着双眼,道:“待会儿我会派人到军营报讯,顺便送个锦囊给他。嗯,沙吾提队长和你的那两位高徒倒是本领不差,再加上哈克札尔的嫡系部队已赶到,不虞有失。末振将领教过你的厉害,必会搬来一些高手前来对付你。因此在这黑水镇上,说不定会有一场恶战!毕竟末振将最想杀的人,便是你这个曾经当众掴了他四个耳光的中土少年。” 江浪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末振将必会专门派高手来针对我。苗大哥,既然此事因我而起,敌人又是冲着我而来,镇上居民多受侵扰,已成惊弓之鸟。你能不能想个法子,能够不让后乌国的贼人在镇上大肆残暴,惊扰百姓?” 苗飞微笑道:“我估计你会这么说,这才苦苦想了好一阵。嗯,现下山人倒有一计。这样罢,你且附耳过来。” 待得江浪依言附耳他嘴边,苗飞一声轻笑,这才慢慢说出一番话来。 是晚月明如昼,黑水镇南首的一条山径之上,放眼尽是白茫茫的一片。琼瑶遍山,水晶匝地,四下里寂无人影。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西域荒原之地,本就地广人稀,更何况是冰天雪地的奇寒天气? 溶溶月色映得山间冰雪发出青冷的光芒,万籁俱静之中,突然间多了五六条白色人影。 这几条人影俱是劲装结束,白袄白裤,白帽白鞋,全身皆白,置身于皑皑雪径之中,委实不易察觉。 这般打扮,倘若往雪中一伏,宛然羚羊挂角,何处可寻其迹? 那六人在雪地里移动迅速,落脚甚轻,眼见已距黑水镇三里之遥。刚到一处十字路口,猛然间道旁雪丘后一声大叫,随即窜出一条灰衣人影来,凌空翻了两个筋斗,飞身落在雪中,拦住了前路。 那灰衣人双手张开,大声喝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要从此过,留下买路钱!” 那六人一愕之下,当即停步。 月光映着雪光,冷冷冥冥,照得清清楚楚。只见拦路打劫的是一个灰袍少年,腰悬长剑,身形瘦削,显得颇为文弱。只是横看竖看,左瞧右瞧,这少年也不像是个做没本钱买卖的黑道豪客。 但是偏偏便是此人半路杀出,拦住了那六人。 那六人面面相觑,无不纳罕。这荒山野岭的苦塞之地,千百里也难见到人烟,竟尔也会有人在此剪径索财,非活见鬼而何? 夜风猎猎,那少年双手叉腰,大马金刀的拦在当路,向众人冷眼斜睨。看他的神情,势必将众人身上的财物洗劫一空,方肯罢休。 一名白衣人哑然失笑,喝道:“小毛贼胆子不小,竟敢拦我们兄弟的道儿,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滚开!”蓦地晃身而前,肩头一摆,便往那少年面门撞了过去。 那少年双足不丁不八的站着,抱元守一,忽见白衣人竟以肩头作武器,来势雄强无比,忙即斜身滑步,跳过一边,叫道:“啊呀,好功夫!” 白衣人一声狞笑,跨步而前,又即欺身逼近,挺肩又撞。 那少年叫道:“还是这招!”更不闪避,右手倏地探出,闪电般按住那白衣人肩膀,又叫:“还不留下买路钱!”一掀一送,白衣人陡觉一股强悍之极的力道涌来,站立不定,身不由己的向后反跃,连退数步。 总算此人下盘功夫了得,见机得快,待得劲力减弱,方始使一个千斤坠,硬生生的拿桩站定。 如此一来,白衣人不由得大吃一惊。他这一招以肩撞人的古怪招式,动作迅捷,势道沉猛,似拙实巧,乃是仗着自己身高马大,横冲直撞的高明法门。寻常敌人倘若遇到此招,早已或闪或退,哪敢直撄其锋,一旦手脚稍慢,立时便被撞得筋折骨断,非死即伤。 这一招使将出来,从来便是所向披靡,无往不利。岂知此刻加诸这个貌不惊人的少年身上,非但未能撞飞了他,反而被对方以“大擒拿手”的套路制住了白衣人,一招之间,差点儿被对方掀翻在地。 这一下奇变大出人人意料之外,余下五人尽皆骇然,当头的白衣人一摆手,只听得刷刷刷刷,钢刀出鞘之声大作。白影闪动,六人纵跃如飞,散成扇形,齐举兵刃,将灰衣少年围在核心。 月色下刀光如雪,幻成六道光网,刷刷刷之声连响,上下翻飞,纷纷往那灰衣少年的周身要害招呼过去。 灰衣少年拔身而起,在半空中轻轻一个转折,登时避过六柄长刀,身形一晃,已飘然落在那座雪丘之上,叫道:“啊唷!这么小气,舍不得给银子,还敢动刀子砍人哪!” 他一面叫嚷,一面心下盘算:“他们果然听得懂汉语,而且个个都是刀法不凡的好手。只是每个人都不仅仅生得牛高马大,而且身手灵便。难道也是巨人帮主的手下?可是看这几人也跟‘火奴’不一样啊。” 这灰袍少年自是江浪了。他听了苗飞的主意,在此拦截入镇“踩盘子”的敌人。甫一交手,便对那六个白衣汉子的身形步法大为佩服。 须知身材高大魁梧之人,往往动作笨重迟缓,反之身材瘦小之人,多半灵动轻捷。而这六名白衣人却是既长大魁伟,又灵活之极,手中大号的长刀挥舞开来,威猛迅狠,尤胜于寻常刀客。 只是六人攻势落空,各自钢刀晃动,舞成一团白光,四下围住雪丘。却无人能跳得上去。 江浪一乐:“太好了,原来你们六人身手虽好,却不会轻功。” 当下挺立雪丘,仍是双手叉腰,仰天大笑,叫道:“你们几个该不会是准备到前面镇上借宿罢?真是太巧了,正好咱们也算是一路。只不过,小弟囊中羞涩,已经饿了几天肚子啦。各位老兄若然想从此路过,横竖须得先赏口饭吃。” 他是镖行出身,常常绿林豪客打交道,此刻童心忽起,便即学起了强盗的口吻说话。 那六人见江浪并不跳下雪丘,而自己的长刀又够不着他身子,便即凝招不发,面面相觑。 那当头的白衣人哼了一声,仰头望着江浪,问道:“尊驾身手不错,很是令人钦佩。对了,你到底是甚么人,为何定要跟我们六个过不去?” 江浪笑道:“我是甚么人并不打紧,各位相貌堂堂,昴藏七尺,啊不,八尺九尺,丈二有余,莫非都是‘巨人帮主’的手下?” 那人微感意外,随即脸露傲色,道:“不错。小伙子,你既知我们高帮主的名头,还敢拦我六人的路,当真是吃了狮子心豹子胆啦!” 江浪听他承认是巨人帮弟子,也自一惊,心下嘀咕:“他们果真是巨人帮的手下,并非末振将的人。难道苗大哥猜错啦?” 那人见江浪沉吟不语,心念忽动,说道:“小伙子,你轻功不错。咱们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你别再拦路啦!”说着一摆手,转身大踏步便行。 那五人还刀入鞘,也即跟了上去。 江浪一呆,忙道:“喂,且慢。先别走!” 不料那六人并不理睬,自顾自的向前面平地走去。 江浪急欲问明六人的来意,当即双足一登,跃下雪丘,甫一落地,跟着两个起落,轻飘飘的从六人头顶跃过,张臂拦住了去路。 那六人斗然停步,当头之人一声狞笑,另外五人一齐涌上,又即拔刀出鞘,四下围住了江浪。 那人捧腹大笑,叫道:“姓江的小子,你上当啦!” 江浪一惊之下,脑中电光石火般一闪:“啊哟不好,他们认出我来了。这六个家伙好生狡猾,这是故意引我离开那山丘!” 但听得金刃劈风,斜刺里一刀向自己脑门劈来。江浪急忙缩头躲闪。 随即四下里刷刷刷刷,六名魁伟大汉挥动大号钢刀,绕着江浪身子急转。青光闪耀,刀光此起彼落,纷纷向他砍来。 月光映着雪光,六柄又长又厚的大号钢刀青光霍霍,冷气森森,运使得越来越紧,上下翻飞。刀光笼罩下的江浪则施展出“浮光掠影”轻功,东一扭,西一歪,正转一圈,反转一圈,在白刃之中穿插回移,窜高伏低。 如此雪中激斗,委实凶险之极。 堪堪斗了一会,江浪心想:“也该我还手啦。”突然间侧身反勾,挟手按住一人刀背,随即翻腕上托,刀背刚好横架住另一人斜刺里劈来的刀刃,当的一响,火花四溅。那二人剧震之下,手臂酸麻,拿捏不定,双刀脱手,擦擦两声,一齐落在雪地之中。 江浪哈哈一笑,双足陡起,砰砰两声,踢翻二人,身形一闪一幌,犹如穿花蝴蝶般迅速飞舞,在余下四人中穿插来去,拳打足踢,指戳肘撞,但听得砰嘭、啊唷之声响成一片,顷刻之间,六名巨人帮众一一摔倒在地。 江浪倒跃丈许,望着躺在雪地中的六名大汉,仍是双手叉腰,笑道:“我说过了,若要从此过,留下买路钱!” 话声未毕,蓦地里阴恻恻的两声怪笑,一阵衣襟带风之声掠过空际,江浪身前一丈之外已多了两人。 江浪见那两人身形飘忽,落地无声,凝目瞧去,衣饰打扮与被自己击倒地雪地之中的六人一模一样,显然也是巨人帮的高手。 他一惊之下,拱手道:“在下江浪,敢问二位尊姓大名?”他见这两人的轻功之高,实所罕见,顿时收起玩笑之意,言语间甚是客气。 左侧那人裣衽还礼,道:“不敢,小女子风奴,这位是云奴。我二人同是飞来峰巨人帮高帮主座下之奴。公子不妨叫我们‘风云二奴’罢。” 本書首发于看書王 第62章 尔虞我诈(一) 第62章尔虞我诈 六十二、尔虞我诈 江浪一惊,失声道:“‘风云二奴’?难道你们便是巨人帮主座下的‘巨人四奴’?”这时他已看清楚,说话之人“风奴”是个妖妖娆娆的中年汉人女子,而另一人“云奴”则是一名西域虬髯大汉。 这二人均是腰悬弯刀,只不过风奴的是一把细长的“柳叶刀”,而云奴则是一柄与众大汉一般的大号钢刀。 江浪定睛瞧时,那云奴黑漆漆的一张马脸,容貌丑陋,双目呆滞,若非看他适才轻灵飘忽的身法,实难相信此人竟是一个武林高手。 风奴格格一声娇笑,道:“公子赤手空拳,不到三十招,便将这六个手执长刀的大男人打得落花流水,动弹不得,果然是好本领。风奴和云奴知道有了误会,这才急急赶来,专程向公子陪罪来着。” 江浪听这风奴娇音柔软,又是汉语官话,斜目而观,却见此女约莫四十来岁年纪,身披雪白狐裘,脂粉满脸,姿色甚是平庸。只是她一双水汪汪的媚眼,笑意盈盈,颇有勾魂摄魄之态。 江浪微觉奇怪,便问:“陪罪,这话是甚么意思?” 风奴笑道:“听公子口音,不像是西域本地人氏。不知你有没有听过‘巨人四奴,风火云电’这句江湖传言?” 江浪淡淡一笑,道:“晚辈倒是听说过‘巨人四奴,风火雷电’,与你所说,稍稍有所不同。” 风奴又格格一笑,摇头道:“以前确实是‘风火雷电’。只不过呢,数月之前,老三雷奴被中原武林中的柳正义和江浪等人所害,死于非命。敝帮高帮主他老人家为了凑足四人之数,便让这位云奴兄弟递补雷奴之位,改为‘风火云电’。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现下便是‘巨人四奴,风火云电’。”顿了一顿,长袖掩口,笑道:“说了这半天,小女子失礼得紧,倒是忘了请教公子爷尊姓大名了?” 江浪恍然大悟:“看来那位巨人帮的高帮主倒是挺喜欢‘风云雷电’这些玩意儿。他给自己的手下起的名头倒是威风凛凛。这女子原来还不知道,我便是她口中所说‘害死雷奴的江浪’。看来他们对我仇怨不轻,此事一时难以分说明白,对了,我可不能说出真名字。” 一迟疑间,含含糊糊的道:“不敢,晚辈,晚辈姓鲍,末学后进,贱名不足挂齿。唔,却不知风奴和云奴二位前辈来此,有何指教?” 他不惯撒谎,仓促间随口敷衍,却将妻子鲍小昙的姓氏说了出来。只是话一出口,心道:“错了,错了。其实小昙并不姓鲍,她的亲生爹娘乃是水天教的律天南大侠和公孙教主夫妇,她自然也是姓律了。嗯,看来我该说出师父的姓氏,说自己姓曲才对。” 风奴哪里猜出他的心思,点了点头,轻轻笑道:“原来是鲍公子,失敬,失敬。实不相瞒,我们主仆一行乃是奉敝帮高帮主之命,前来黑水镇一带打听‘乌孙藏宝图’之事。这几个家伙是我二人的属下,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冲撞,其实全都是误会。鲍公子恕罪则个。” 说着又盈盈下拜。 江浪听她说得客气,又想起那位四奴之一的火奴,急忙躬身还礼,说道:“风奴前辈,不知者不为过。适才既是误会,就不必再提了。” 风奴向云奴一努嘴,对江浪道:“云奴兄弟是天竺人,听不懂中国话,还望公子爷勿怪。” 江浪点头道:“好说。不必客气。” 风奴转过身来,目光在雪中躺着的六名大汉身上缓缓横扫过去,摇头叹道:“这几个家伙仗着有一股蛮劲,便目中无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袅袅娜娜的走了过去,从怀中掏出一块月白色的汗巾,俯身替几人一一擦去脸上积雪。 江浪见此情形,心下好大的过意不去,急忙上前拍开几人穴道,连声道:“得罪,得罪。” 那几人穴道被解,从雪地中一骨碌站起身来,怔怔的瞧着江浪,脸上均有诧异之色。 风奴脸色一沉,向六人喝道:“混帐,还不快向这位‘鲍公子’陪罪!” 那六人一怔之下,忙向江浪磕下头去。 江浪焉肯受礼,急忙伸手上前,一一扶起,道:“各位,请起,快快请起!” 风奴走到江浪身边,叹息一声,问道:“鲍公子,你一个儿在这冰天雪地做什么?也没有个伙伴陪你么?” 江浪微微一怔,但觉一阵香风扑鼻,斜目瞧风奴时,见她正笑眯眯的凝视着自己。他心头颇感不自在,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妥。 风奴见他蹙眉不答,便又格格娇笑起来,挨近身来,将手中那块月白汗巾在江浪面前扬了扬,又道:“公子爷,你瞧这块汗巾香不香,猜猜是绸的还是布的?” 江浪隐隐觉得此女搔首弄姿,甚不庄重,又觉那香味甚是浓郁,便向旁略略移开,心想:“这女子怎么这般轻薄?”正待训斥,忽听风奴笑嘻嘻的道:“咦,时候到了,姓江的小子,你怎么还不倒下?” 江浪一惊,刹那间眼前金星乱冒,天旋地转,身子晃了几下,俯身栽倒。 他扑地倒在雪中之时,心念电转:“糟糕,我太大意了,这女子的汗巾上有迷魂毒药!我真是愚蠢,不知不觉间已着了‘风云二奴’的道儿啦。” 风奴格格一笑,俯下身子,运指如风,连点了他背后七八处大穴,抬起头来,向云奴道:“云弟,这小子功夫不差,竟然打倒了他们这六个家伙。对了,咱们帮主和末振将王子都想取此人的狗命,要不要先废了他手脚?” 云奴哼了一声,伸足在江浪腰里重重踢了一脚,说道:“被风姐点了穴的人,跟废人又有何分别?再废手脚,岂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江浪心想,原来云奴不但会说中国话,而且还说得十分流利。只是听说风奴这女子竟欲废了自己手脚,端的蛇蝎心肠,不禁心中一寒。 本来他内力深湛,又跟着花小怜修习了“兰花神指”要诀,颇能自行冲解穴道。但此刻身中剧毒,头脑晕眩,哪里还能运气解毒、通关冲穴? 风奴伸手抚摸江浪脸颊,舒了口长气,轻轻笑道:“姓江的小子,你连说谎骗人都不会,怎么行走江湖?这次老娘不费吹灰之力,便捉了你回去,我和云弟姐弟俩儿可是要发大财啦。哈哈!” 那几名大汉也跟着哈哈大笑,纷纷恭维主人手段了得。 原来按照飞来峰巨人帮的帮规,自帮主以降,等级次第,颇为森严。那位高帮主自立为主,固不待言,“风云二奴”便是其奴隶,而这几名大汉又显然是“风云二奴”的奴隶。 当然,这几名大汉手下,自然另有更低一等的奴隶侍候。 风奴甚是得意,笑得犹似花枝乱颤,隔了好一阵,方才站直身子,吩咐众人取出绳子,将江浪手足牢牢绑住了。 这些巨人帮弟子人人身材魁梧,膂力雄强。其中一人轻伸猿臂,一把抓将过来,将江浪身子打横抱起,便如常人怀抱孩童一般。 风奴娇声笑道:“这下正好,这小子自投罗网,咱们姐弟俩儿连镇上也不用去了。这便回去交差,请功领赏罢!” 云奴哼了一声,说道:“我还以为要好好厮杀一场呢。一点也不好玩!”在雪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迈步便行。 一行人掉转回头,带着江浪,径向西南山中行去。 行了一阵,忽听得左前方山脚之下隐隐约约传来几声呻吟,断断续续,甚是微弱。 月夜之中,雪山之间,依稀见是一个灰色人影,伏在前面雪岩下。 风云二奴互相对望了一眼,脸上都露出讶异的神色。 巨人帮一行人当即停住脚步。云奴打了个手势,一名弟子立时拔刀出鞘,缓缓走近,过不多时,回头向风云二奴大声禀报道:“启禀二位主人,这是一个受伤的男人,肚子上还插着一把剑,流了不少血,看来快要死啦。” 风奴皱眉道:“云弟,你说这中间该不会有诈罢?这冰天雪地,甚么人在此杀人,还会让咱们撞见。” 云奴嘿嘿一笑,道:“那又什么稀奇的?看来八成是弹盗干的,谋财害命罢了。走,快瞧瞧去。” 众人走近那躺在雪地中的伤者,一齐凑拢围观。 江浪穴道被点,手足被缚,又被一名大汉横抱着,脸孔朝下,动弹不得,甚是难受。 但由于抱他之人也好奇心起,走得甚近,江浪目光斜处,正好瞥见那雪中伤者的样子,不由得又惊又喜,差点失声而呼。只是穴道被封,口不能言,即便是真的想叫,却也叫不出来。 风奴上前检视伤势,只见那伤者心口被人插入一剑,只剩下一个剑柄,鲜血浸湿了半边衣裳,连身旁的雪地也染红一大片。她伸手一探鼻息,尚未气绝。 那伤者奄奄一息,见到有人靠近,颤声道:“救,救命……” 风奴微一皱眉,道:“真是晦气。你都伤成这样子,命是救不了了。喂,老兄,你是甚么人,怎会被人一剑穿胸,死也死得这么难看?” 那人断断续续的道:“有,有人……抢了我的财物,又暗算了我……”话声未毕,身子扭了两下,便断气了。 看书蛧小说首发本书 第62章 尔虞我诈(二) 第62章尔虞我诈 六十二、尔虞我诈 风奴蹲着身子,打量着那具死尸。 云奴道:“风姐,一个死人有什么好看的,咱们快走罢。” 风奴正待答应,忽地望见那伤者心口的剑柄上镶金嵌玉,月光之下,宝光流动,显然价值不菲。她心中一动,笑道:“真是造化不浅,一个人财运来了,挡都挡不住。”伸手抓住剑柄,使劲拔出。 她只道那把利剑穿胸而过,拔出之时,势须用力才行,岂知一拔之下,却是轻飘飘的,入手的竟是一个光秃秃的剑柄,并无剑刃。 便在这电光石火般的一瞬之间,那地上的尸体突然间双手连扬,施出“满天花雨”手法,嗤嗤之声不绝于耳,数十道暗器发射出去。 但听得惨叫连连。风奴等人躲避不及,尽皆中了暗器,纷纷受伤倒地。 只有站在外围的云奴反应最快,见机不妙,早已抱头倒地,顺势滚下雪坡,远远避开。 待得他一跃而起,横刀当胸,定睛瞧时,雪地之中横七竖八的一片,全是自己同伙。连风奴也已动弹不得。 只见那“尸体”伸了个懒腰,从雪地之中缓缓站起,伸手拍打着身上的积雪,竟不向云奴瞧上一眼。 云奴又惊又怒,刷的一声响,刀尖指着那汉子,喝道:“你是什么人,且请报上名号,还有,你为何要暗算我们?” 那汉子叉腰而立,仰天打个哈哈,说道:“既然暗算你们,自然是你们的对头了,笨蛋,问这么多干吗?云奴,你的‘懒驴打滚’倒是不错,只不过,你还是逃不了!” 云奴右手执刀,纵身窜上雪坡,身法迅捷之极。他走到相距那汉子两丈外站定,说道:“阁下的飞针之技甚是了得,必非无名之辈。在下一行人是巨人帮的,你可知在西域一带,得罪巨人帮会有何下场?” 原来他已看清楚那汉子的适才伤害自己同伴的暗器乃是细如牛毛的银针。只因心有所忌,这才不敢近前。 那汉子心想:“这厮轻功了得,眼力也不差,难怪能躲过我的飞针。”笑了笑,道:“巨人帮主也算是当世枭雄,只不过呢,他手下的‘巨人四奴’就差劲得多了,巨人四奴之中,风云二奴最是脓包。哈哈!” 云奴听那汉子言语间全不把自己放在眼中,是可忍孰不可忍?又见他脖子伸得老长,兀自抬头望天,当下一声暴喝,长刀一挺,冲将过来。 他刀法上的造诣,委实不弱,未及那汉子身前,蓦地手腕微颤,舞起七八个刀花,刹那之间,已将那汉子的上盘尽数笼罩在刀光之下。 那汉子嘴角含笑,月下凝立,纹风不动。 云奴一惊,当即凝刀不前,心道:“这人果然厉害,竟能瞧出我这几下手法刀势全是虚招。如此胆气见识,绝非寻常之辈。” 他一收长刀,退后两步,抱刀而立,叫道:“在下云奴,斗胆向阁下讨教几招兵刃功夫!”他顾忌对方的飞针暗器,便即先行言明比试兵刃,以示公平决战。 那汉子自也闻弦歌而知雅意,哈哈一笑,一弯腰,慢吞吞地从雪地上捡起一物,道:“云奴老兄,你放心,对付你一个人,我还不须动用自个儿的看家绝技。你以为银针不要花钱啊?出招罢!” 云奴见他一再小觑自己,气得哇哇大叫,举起长刀,大呼跃进,刷刷刷刷,白光闪闪,连劈四刀。 当当当当,那汉子拔剑一一挡开,竟是以硬碰硬的接了四刀。 奇怪的是,他封住来招的兵刃竟然是从雪地上捡起的长剑,也便是适才风奴拔出的空剑柄,只不过,此刻剑柄上又不知何时伸出了锋利异常的剑刃。 云奴愈觉此人莫测高深,惊怒交集,当即展动长刀,刷刷刷刷,四刀之后,又是四刀,直是咬了牙狠斗,一刀紧似一刀,一刀猛似一刀。 那汉子见云奴刀法精奇,兼之力大招沉,下盘稳固,又接了几招之后,微感手臂酸麻,叫道:“好家伙,这么大的手劲!”当下便不再硬挡,展开高来高去的轻身功夫,斜窜急转,纵横飘忽。 云奴的本门刀法使发了性,一招招、一式式的展动开来,刀光闪闪,劈扫截刺,砍削斩剁,愈斗愈是凌厉,一时竟尔收不住招。 瞬息之间,刀锋已织成了一张冷森森的光幕,劲风到处,更是激得地上雪花四下飞舞。那汉子瘦削的身形竟已尽在云奴的刀光笼罩之下。 那汉子挥动长剑,左挡右进,紧紧守住门户。显然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好整以暇的绕身游斗。 月光下但见他东奔西跃,左回右旋,身形飘忽,剑法灵动。云奴一套又狠又疾、诡异多变的精妙刀法,却连他的衣角也带不上半点。 云奴一向自恃刀法了得,罕有敌手,此刻竟伤不到这个貌不惊人的汉子,登时又惊又怒,呼喝连连,长刀横砍直削,连施绝招。他刀法变幻难测,奥秘无方,招式层出不穷,百招已过,竟未重复一招。 那汉子倏地双足一点,身子弹出丈外,叹道:“好一个云奴,我小瞧了你啦!” 云奴一呆,也道:“你的轻功和剑法也不差。”探身而前,长刀一斜,闪起一道寒光,横削过去。 那汉子笑道:“不打了,不打了!”斗地矮身,刀锋从他头顶掠过,随即斜身欺进,沉肘反打,闪电般斜劈他面门,拍的一声响,重重掴了他一记耳光。 这一掌更是来得突兀之至,云奴一一呆之下,登时眼冒金星,那汉子已倒转剑柄,出手如风,剑柄挺出,又撞中了他胸口穴道。 云奴一声轻哼,抵受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下。 但见青光一闪,那汉子的剑尖已指着云奴的胸口,笑道:“你这套‘巨人刀法’的确厉害,难怪纵横大草原多年,罕有其敌。” 说着将长剑缓缓收回,顺手一抖,奇怪的是,那剑刃竟自缩回,整个剑刃尽皆没入剑柄之中。原来这是一把江湖艺人特制变戏法的长剑,共有数截剑锋,只须按动里面的机关,拉出套进,伸缩自如。适才他装作利剑穿腹,骗倒了风奴,便是这个道理。 云奴这才瞧得分明,霎时间脸色惨白,呆呆望着那汉子手中长剑,隔了半晌,哇的一声,一大口鲜血喷在地下。 那汉子哈哈一笑,不再理会云奴,施施然的走到江浪身边,俯身伸手,在他背上和胁下推拿几下,解开了穴道。 他叫了声:“别动!”随即反手拔出躺在雪地的风奴腰间柳叶刀,嗤嗤两声,运刀如飞,但见青光闪闪,刀尖过处,绑缚在江浪手足的绳子已尽数割断。 风云二奴眼巴巴的望着那汉子,均自心头大震。 他二人本道自己败于那汉子手阴谋诡计之下,但此刻见他露了这手神乎其技的解穴功夫,又见他随手割断江浪绳索的刀法,相互瞧了一眼,均想:“这人竟有如此惊人本领,却不知究竟是甚么来历?其实他便是明刀明枪的跟我们交手,我二人也未必打得赢他。” 江浪手足一得自由,缓缓站起,苦笑道:“苗大哥,你又救了我一命。这次得谢谢你啦。” 那汉子自然是“卫八太爷帐下军师”苗三爷苗飞了。 苗飞哼了一声,板起了脸,冷冷的道:“江大掌门,吃一堑长一智,这个道理你老人家可别忘了。我想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以后得靠你自个儿了。” 说着又施施然的走到风奴跟前,替她解开了穴道。 风奴又惊又怕,瞪眼望着苗飞,过了一阵,才缓缓说道:“阁下果然是好手段。我们堕入阁下的术中,无话可说。只不过,小女子尚有一事不明,既然那把剑是假的,那么你身上和雪中的血迹呢,却是怎么回事?” 她躺在雪中,这一切也自看得明白。只有鲜血,犹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苗飞伸手过去,冷冷的道:“先拿解药,我再告诉你。我提醒你,如果不想死得太难看,就别弄鬼!” 风奴惨然一笑,道:“尔虞我诈,也得看清楚情势。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在阁下这等高手面前,试问贱妾还能做甚么?” 苗飞冷笑一声,道:“我听说有西域昆仑山一带有一种奇毒,十分霸道,叫做‘忘魂花’。凡中此毒者,须得先后服食三次解药。第一次服食后,看似已恢复如常,但是三日之后,若无解药,便会立时毒发身亡。第三次吃解药,好像是在六日之后。风奴姊姊,在下没说错罢?” 风奴一听此言,骇然变色,如见鬼魅。她颤声道:“你,你到底是甚么人,怎么对我们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苗飞向他冷然扫了一眼,双手笼袖,懒洋洋的不再理她。 风奴一声苦笑,伸手入怀,掏出一个木瓶,轻声道:“内有红黄绿三种药丸,依次服食,跟阁下所言一模一样。” 苗飞缓缓接了过来,倒出解药,果见有红黄绿各色药丸,竟有数十枚之多,他微一迟疑,将一颗红丸交给江浪,先让他吃了。 江浪服食解药之后,果然内力尽复,一如平常。 风奴出神半晌,抬头望着苗飞和江浪,问道:“我还是不明白,那满地的鲜血又是怎么回事?” 本書源自看書辋 第62章 尔虞我诈(三) 第62章尔虞我诈 六十二、尔虞我诈 江浪也自心下奇怪,听到风奴的问话,眼光转向苗飞。 苗飞对风奴浑不理睬,侧过身子,白了江浪一眼,缓缓的道:“今晚便让你们见识一下罢。” 说着伸手从腰间解开一只蜀锦文囊,打了开来,微微一抖,将里面物事尽数倾在雪地之上。 月光之下,江浪和风云二奴及躺在雪地里的六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但见那文囊中滚出的竟是乱七八糟的一些小玩意儿,甚么人皮面具、弹弓、胶水、绳索、纱布、瓷瓶等物事,形形色色,零零碎碎,却不知有何用处。 苗飞见众人都茫然望着自己,显然不明所以,脸有得色,淡淡一笑,道:“这些玩意儿是在下两年前在河南开封府游玩之时,从一名‘百戏帮’的飞贼身上抢到的。”右腕一翻,手上又多了一柄长剑,他在剑柄两侧一按之下,那长长的剑身立时缩入剑柄之中,复又变成了一只光秃秃的残柄了。 风奴呆了一阵,摇头叹道:“我明白啦,那些江湖艺人吞剑入腹的把戏,想必便是这般道理。” 苗飞不置可否,又弯腰捡起一只青花瓷瓶,拔开塞子,在雪地上洒了些红色粉末。霎时之间,地上积雪迅速融化,俨然成了一滩殷红的血水。 江浪和风奴、云奴等人真看得挢舌不下,脸上充满了惊奇之状。 苗飞不再理会众人,一弯腰,将那些宝贝又装进蜀锦文囊,重行缠回了腰间。 隔了半晌,江浪这才长长吁了口气,说道:“苗大哥,想不到你真是无所不能,居然连这些东西也会。” 苗飞转头瞪了他一眼,皱眉道:“江浪,你说这话是想恭维我,还是想嘲笑我?” 江浪伸了伸舌头,笑道:“小弟焉敢嘲笑苗大哥?那自然是恭维大哥好本事来着!” 苗飞欲待再说,低头望了一干巨人帮众一眼,又即忍住,哼了一声,道:“江掌门,这几个家伙便交由你处分,我可不管了。要杀要剐,一凭尊意。” 说着转身走开,站得远远的,负手观赏雪山夜景,不再理睬众人。 江浪和风奴两个人相对而立,你瞧着我,我瞧着你,一时僵着不语。 云奴坐在雪地里,伸手撑地欲起。但他被苗飞那剑柄撞住要穴,疼痛难当,苦苦撑持了一阵,总是起不了身,废然长叹,说道:“姓江的小子,你想怎样发落我们,尽管动手便是。我云奴倘若皱一皱眉毛,不算是好汉。” 江浪微微一笑,摇头道:“冤冤相报,何时方休?云奴前辈,贵帮的雷奴前辈之死,确与柳大侠和在下无关。此事数日前我已跟火奴前辈详细说过啦,并且还请他转告贵帮高帮主。”顿了一顿,又道:“这样罢,只要各位答应立时返回飞来峰,不再跟在下为难,我便放你们回去,如何?” 云奴一呆,尚未回答,风奴已抢着说道:“好啊,好啊。原来都是一场误会。江少侠,你已经见过我们火奴兄弟了吗?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否见告?” 江浪道:“雷奴前辈之死,你们高帮主确是误会我了。”当下便把当日雷奴之死的原委及见过火奴之事约略说了。 风云二奴默默听完,互相对视,齐道:“原来如此。” 江浪道:“晚辈现下便放各位回去,只是希望风奴和云奴前辈再替我向贵帮帮主说明雷奴前辈之死的原委曲折。二位以为如何?” 风奴满脸堆欢,连连点头,道:“这个好办,请江少侠放心便是。我们一定在敝帮帮主面前好生替少侠解释明白。” 江浪点一点头,微笑道:“既是如此,且请各位稍待!我去劝我朋友替你们取出银针再说罢。” 说着转身走到悄立不动的苗飞身旁。他口唇动了动,忽感踌躇,一时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苗飞并不回头,淡然道:“江浪,你要想清楚了。真的要放了这几人?” 江浪没料到他不待自己开口,便已猜出自己来意,一呆之下,歉然道:“苗大哥,我也知道,你是费了一番手脚,好不容易才打倒他们的。我,我……” 苗飞蓦地回过身来,直视着他的脸,冷冷的道:“江浪,你以前只是个小小镖师,虽然也算行走江湖,遇到的都是些寻常毛贼,但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一些拦路抢劫的绿林豪客而已。而且每次遇到危险,自有总镖头替你拿主意。如今你做了一派掌门,还要保护你的妻子,肩头担子不可谓不重。今后极有可能要应对的,是一些奸诈阴险之辈。江掌门,对于世间人心鬼蜮,你也得领会一些了。” 他见江浪一脸茫然之色,唯唯答应,显是仍未明白自己言下之意。他垂下眼皮,轻轻叹息了一声,便将嘴凑在他耳边,与他低低交谈数语。 月光下但见江浪又是点头称是,又是摇头不解,似乎难以决定。苗飞不时回头狠狠的瞪着雪中众人,似乎甚是恼怒。 风云二奴面面相觑,均自惊疑不定,唯恐江浪劝服不了苗飞,救不了自己一行人。 过了好一阵,只见苗飞满脸怒色,快步走近,手中拿着一块吸铁石,分别在各人眉心、左颈、胸口要穴吸出一根根细如牛毛、长才寸许的钢针来。 江浪在旁瞧着,赞不绝口,直到苗飞最后将风奴鼻下“人中穴”的钢针吸出,伸了伸舌头,笑道:“苗大可果然好本事。这套银针,啊,不对,应该说是钢针刺穴神技,简直是独步天下。小弟佩服,佩服得紧!” 苗飞却不理他,将钢针尽数放回针包,抬起头来,哼了一声,对江浪道:“姓江的小子,咱们来之前说得很明白。我这次所以答应下山帮你,只不过为了回报你那天在东山之中救我芸儿妹子的恩情。现下我已帮了你一次,咱们俩儿也算是两不亏欠了。告辞啦!” 说着双手一拱,举步便行,头也不回。 江浪呆了一呆,忙道:“喂,喂!苗大哥,你不是答应保护我的么?若是末振将王子的手下来杀我怎么办?别走,别走!” 苗飞略一停顿,随即迈开大步,自顾自的继续前行。 过不多时,便即去得远了。月光之下,唯见雪地中一行浅浅的足迹。 江浪一顿足,气鼓鼓的道:“世上哪有这样的家伙,明明是我救了你妹子,说好要帮我帮到底的。怎么半途而废,竟不管我死活了?哼!” 这时风云二奴及其一干手下体内钢针既去,均已体力复原,站在江浪身后。 风奴来到江浪跟前,轻声问道:“江少侠,那个姓苗的是什么人?他的功夫好生了得!” 江浪哼了一声,悻悻的道:“别提这家伙了。他们一家四口便是前面东山上的猎户,噢,对了,听说他孩提时曾经有过甚么奇遇,后来做了大觉寺的俗家弟子。十几天前,我路过东山时,见他妹子身子不太好,一直咳嗽不止。我便帮了她一个大忙。这家伙倒好,一点儿也不知感恩,无论如何,也不肯让我做他妹夫,只是肯答应帮我一次忙,还我的人情。这下倒好,说走就走,真想不到他竟是这种人!” 风奴望着苗飞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沉吟道:“原来他是西域少林寺苦因那秃驴的徒弟,难怪武功这么厉害。唔,江少侠,却不知你帮了他妹子什么大忙啊?” 江浪转过头来,叹道:“好教前辈得知。我家祖传有一种‘冷香丸’,颇有起死回生之效。这姓苗的妹子先天体弱多病,气喘得厉害,前一阵子还差点儿见了阎王。我那天路过东山,在她家中讨杯热汤,因见她容貌生得美丽,是个好闺女。我便动了心,这才肯献药。那灵药可是我的命根子。” 云奴在旁笑道:“原来你是见人家小姑娘生得很有姿色,便开口求亲。说来说去,你做好事,竟是想娶刚才那姓苗的家中如花似玉又体弱多病的妹子来着。是也不是?” 江浪听了这话,点了点头,忽又摇了摇头,脸现怒色,愠道:“他们家嫌我是个没出息的穷小子,配不上他家闺女,不肯让我做上门女婿。我又气又急,便让他们赔我灵药。谁知这姓苗的说道:‘江兄弟,药是赔不了你啦。不过呢,我是个习武之人,你若是有什么情敌和对头,倒是不妨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你杀了他。这样一来,咱们哥儿俩也算是坟地改菜园子,拉平了。你瞧如何?’” 云奴格格笑了起来,道:“原来如此,这姓苗的家伙倒也是一个怪人。后来怎样?” 江浪双手一摊,气呼呼的道:“后来么,我江浪当然也不肯吃亏啦。刚好,有一次我无意中冒犯了那个后乌国的末振将王子。听说,后乌国派了不少高手,要取我的项上人头。听姓苗的这么一说,我便让他陪我下山来,先做我的保镖。唉,谁教我得罪大人物了呢?晦气,晦气!” 云奴拍手笑道:“有趣,有趣。当真有趣得紧!” 江浪伸长头颈,白雪茫茫,哪里还有苗飞的人影? 他懊丧无比,摇了摇头,向前走了两步,双手掩面,喃喃道:“我得罪了末振将王子,本来想找个高手帮我。现下连姓苗的也走了,我该如何是好?” 本書首发于看書辋 第63章 将计就计(一) 第63章将计就计 六十三、将计就计 云奴早见苗飞去得不见踪影,又见江浪失魂落魄、心惊肉跳的神情,便即悄悄挨近他身后,左手轻抚他肩头,柔声道:“江少侠,末振将王子的中军帐便在离此不远处。要不然,我们帮你求求情罢?” 江浪更不回头,仍是双手掩面,显得极是苦恼,叹道:“你别骗我了。我打过他耳光,还折断了他的大弓,他是不可能放过我的。唉,我一个儿哪是末振将王子千军万马的对手,我一个儿……”话未说完,噗的一声响,一柄刀已刺入他背部。 这一刀出手甚快,又是对准了后心要害。 云奴唯恐江浪临死之前反击,一招偷袭得手,随即一个筋斗向后翻出,如箭离弦,接连几个起落,飞掠出七八丈开外。 江浪一声惨叫,身子向前直扑下去,俯伏在雪地上,背部抽搐了几下,就此一动也不动了。 在场一干巨人帮众俱各吃了一惊,不少人失声而呼。 云奴叫道:“风姐,你,你干什么?” 风奴见江浪伏地不动,显已死去,缓步走近,来到两丈外站定,掠发娇笑,说道:“干什么,你没瞧见么?自然是杀人啦。哈哈!” 云奴怒道:“适才江少侠已说是误会,而且先前他也跟火奴二哥已经解释清楚了。看来雷奴之死,与他无干。你,你干吗还要暗算他?” 风奴笑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云弟,你可别忘了,咱们姐弟俩这次下山,都是末振将王子卑词厚礼请来的,而且有约在先,只要咱们杀了这姓江的小子,便可得到一万两黄金。还有,帮主他老人家知道后,也会十分开心,没准儿一高兴,传授几招‘修罗阴煞功’给你我,也未可知。因此,无论如何,这个姓江的小子必须得死!” 云奴摇头叹道:“人家好心放了我们,我们怎能恩将仇报?你这样干,岂非……风姐,我们所以答应末振将王子,乃是帮主吩咐过,他从中原得到的消息说,雷奴之死与江浪有干系。如今既已真相大白,风姐,咱们这般背后偷袭一个后生,未免太也……” 风奴脸一沉,冷笑道:“云弟,你可别忘了尊卑,我是大姐,你是老三。咱俩谁说的算?哼,下山之前,帮主他老人家所订的规矩,难道你敢违拗不成?”说到这里,神色略和,柔声道:“你是西域人,不明白我们中原人的狡猾多诈。其实这小子的鬼话,岂能当真?你难道不信我这个做姊姊的,反而去信一个外人?” 云奴默然。 风奴哈哈一笑,理了理帽檐前露出的头发,转头向身旁一名汉子道:“阿昆,把这小子的脑袋先割下来,拿去到末振将王子帐内请赏!” 那汉子阿昆应道:“是!”拔出腰刀,走到江浪身边,微一迟疑,举起刀来,呼的一声响,手起刀落,便往他头颈中猛力砍下。 蓦地里江浪一声大喝,双足齐飞,一足踢在刀柄,一足踢在踢在那汉子阿昆胸口。蓬的一声大响,夹杂着喀喇喇的一声响,阿昆也不知断了多少根肋骨,一交翻跌在雪地里,哼也不哼,便已昏了过去。 但见那柄长刀斜飞出去,声势惊人,刀光在半空中映着月光闪了几闪,远远落在黑暗之中。 风奴大骇之下,但见人影晃动,江浪不知何时,已从雪地里站了起来。 她又惊又怕,左足一弹,飘身飞起。但他人在半空,眼前一花,啪啪啪啪,拍拍连声,脸上热辣辣的着了四个耳光。 风奴被掴之后,头晕脑胀,痛得流下泪来。身子晃了晃,蓬的一声响,重重摔倒在雪地之中。 江浪冷冷的瞧着她,道:“苗大哥果然没说错。真是最毒妇人心,你居然背后伤人,还有何话说?” 左手柳叶刀一摆,缓缓挺出,指住云奴心口。原来他适才掌掴之时,竟已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风奴腰间佩刀夹手夺了过来。 云奴和余下五名巨人帮弟子忽见江浪一霎之间,双足踢晕了阿昆,飞身打倒了风奴,随即夺刀指在云奴胸前,出手之快,委实不可思议,尽皆惊得呆了。 风奴在雪中连打了几个滚,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过了一会,勉强坐起身来,却已是面色苍白,抚胸咳嗽,说不出话来。 江浪哼了一声,将长柳叶刀从云奴心口收回,大踏步向风奴走去。 云奴这才惊觉,急忙一个箭步,窜上前去,张臂挡在风奴身前,生怕江浪痛下杀手,叫道:“江少侠,别杀我风姐!” 江浪向他怒目而视,冷笑道:“云奴,你不怕死么?你们巨人帮背后行凶伤人,难道这也是高帮主所教?” 云奴满面羞惭,垂下了头,道:“这次是我风姐做事不够光明正大。是我们巨人帮亏欠江少侠。” 除了那被江浪踢晕之人外,另外五名巨人帮弟子也均是脸现愧色。 风奴此刻帽子已被脱落,头发散乱,脸上已全无血色,颤声道:“为甚么?我……明明一刀捅在你背心,你怎么会没事……”说到这里,又咳嗽不止。 江浪心道:“我身上穿的有岳母所赠的‘乌蚕衣’,自然刀枪不入。这个却是不能告诉你了。”摇了摇头,冷冷道:“区区一把匕首,还伤不了我?” 风奴惨然一笑,咳嗽道:“我……现下明白,为何……末振将王子这么……这么怕你了。你……果然是……是个不容易……对付的人!” 江浪将那柳叶刀微微举起,倏地向前一挺,顶在云奴额头,说道:“我刚才已放过你,云奴,你别挡住我杀了这个歹毒的女人!” 云奴大声道:“江少侠,我们以怨报德,实在对不住阁下。但是我与风姐都是高帮主座下弟子,我们姊弟二人既然一齐奉命办事,自当同生共死。我求你手下留情,放过她一马。” 江浪心中一动,寻思:“这人倒是很够义气。”冷冷一笑,道:“放她一马,却也不难。我今夜横竖是只杀一人,你若愿意代她而死,未尝不可。只要你一死,我便立时放了她便是!” 云奴一怔,道:“好,我愿意受死!”头一昂,猛地往刀尖上撞去。 江浪立时收刀。但云奴这一撞甚是用力,显然真心赴死,嗤的一声响,刀尖在他额头划了道长长的口子,鲜血长流。霎时之间,脸上全是鲜血。 须知风奴这柄柳叶刀乃是一柄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的利器。幸亏江浪收刀不慢,否则云奴已是头破脑裂,尸横雪地。 江浪哈哈一笑,右手一翻,将柳叶刀横持手中,双手一扳,喀的一声,将刀锋扳得断为两截。他拗断长刀,一扬手,将两截断刀掷了出去,远远落在山中积雪之中。 江浪向风奴冷冷的瞧了一眼,目光又在云奴等七人身上扫了一转,淡然道:“在下生平最敬重有仁有义之人。若不是念在云奴很讲江湖义气,我一刀早便取了你们几人的性命!哼,你们走罢,有多远滚多远。总之别再让我看到你们!” 云奴一怔之下,又惊又喜,当即伸袖擦去额上血迹,向江浪弯腰行礼,说道:“多谢,多谢!”转身扶起风奴,吩咐手下弟子抬起阿昆。众人踏着积雪,一窝蜂般去了。 江浪望着巨人帮一行人逐渐隐没在雪坳转角处,呆呆不语,忽听背后一声冷笑,不须回头,便知是苗飞到了。 他嘻嘻一笑,转过身来,道:“苗大哥,你果然料事如神。看来还是我猜错了。” 苗飞双目直视着他,冷冷的道:“江浪,你知不知道,今夜阻敌,你一共犯了几条江湖中的大忌?” 江浪庄容说道:“请苗大哥指教。” 苗飞哼了一声,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何不早出来救你?因为我想让你见识一下江湖上的鬼蜮伎俩。你这个人虽然还算聪明,但是太过宅心仁厚,既无害人之心,又无防人之心。你须知道,若想平安救回自己妻子,对付你岳母的夙敌,一定要除恶务尽,更不得有妇人之仁。” 他见江浪蹙眉默然,续道:“那个小女孩儿芳芳的死,还有其父母,这仇氏一家三口的姓命,你难道忘了么?” 江浪听了句这话,登时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身子微微发颤。 苗飞又道:“江浪,你今夜一现身便自报家门,露了行藏,此一忌也;后来却自个儿忘得干干净净,此二忌也。还有,即便你不开口,这几个奴隶都早已知道你的身份,风云二奴暗暗在后面跟着,如何会不知?你却仍是浑浑噩噩,懵懵懂懂,此三忌也。你还说自个儿姓鲍,岂不愚不可及?你毫无防人之心,居然让一个这么风骚的女人接近你,这才中了迷魂香,更是笨到你姥姥家去啦。嗯,此四忌也。至于第五忌么,自然是你心肠太软,想得天真,竟然会相信风奴这种贪婪成性的凉薄之辈会感恩戴德!” 江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嗫嚅道:“都是我不好。差点儿连累了你。对不起了,苗大哥。” 苗飞长长叹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道:“江湖风波恶。这句话,可不是说来吓唬人的。江掌门,还好你刚才听了我的主意,试探出风奴和云奴的人品。至少,那个云奴,倒算是一条很重义气的汉子。” 本文来自看書罓小说 第63章 将计就计(二) 第63章将计就计 六十三、将计就计 江浪道:“不错。本来我刚才想按照你的意思,好生出手教训他们一番。但是我看除了那个风奴和阿昆二人之外,另外几个倒是没有害人的心思,并非十恶不赦之徒,这才放他们离去。”说到这里,心下颇感歉疚,又道:“真是对不起,苗大哥,我又没完全照你的话做。” 苗飞侧头想了想,又向他凝视良久,忽然哈哈一笑,道:“江兄弟,幸好你没有按照我的意思,出手将他们个个或挑断手脚,或打成内伤。那样的话,反倒不足以成事了。” 江浪一呆,奇道:“苗大哥这话是何意思?” 苗飞微笑道:“适才我取针之时,曾在这几个家伙身上偷偷做了一些手脚,现下他们每个人衣服上都沾染了一种等闲看不见的药粉。既然他们是受末振将那厮之托,前来对付你的。咱们不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来个将计就计。你快去跟着他们,多半便会找到后乌国大军的安营之所。” 江浪又惊又喜,道:“当真?” 苗飞又一伸手,从那只蜀锦文囊中掏出一只小巧玲珑的朱红色葫芦,递给江浪,笑道:“江兄弟,今夜这场历练,你勇猛有余,机智不足,还算是差强人意。我罚你多干些苦力活吧。你且拿着这只药葫芦,跟着巨人帮几个家伙的脚印。你在前,我在后,看看能否有所收获罢?” 江浪心中一动,接过那只葫芦,问道:“苗大哥,你这葫芦里装的是甚么药?” 苗飞双手笼袖,摇头道:“你若想找到后乌国那个以一万两黄金买你小命的末振将王子,就别问东问西。跟上去!” 江浪一凛,便不再问,低头望着雪地里一行足印,向西南方向跟去。 苗飞似乎懒得理会江浪,并不同行,远远的跟在后面,转过两个山坳,益发远得不见了人影。 江浪正觉奇怪,却听得苗飞以“传音入密”之术道:“江兄弟,你只管用心跟踪那几个家伙便是,别再回头看我啦。你放心,我又没有老眼昏花,难道还会迷失了路径不成?” 江浪当即以传音功夫道:“好,你要小心。” 苗飞却不答应,似乎是嗔怪江浪忒也婆婆妈妈。 又翻过一座小山坡,却见前面竟有数条岔道,奇怪的是,每条雪径上都有杂乱的脚印。 江浪一呆,伫立不动。 忽听苗飞传音道:“又怎么了?干吗不往前行了?” 江浪传音答道:“这里是个三岔口,分别通向左前,右前,右首,每条路上都有不少足印。我,我不知道该走哪条道儿?” 苗飞道:“你把葫芦中的的白色药粉分别倾出少许,看看哪条路会变成黄色印迹,便走哪条即是。” 江浪这才明白自己手中药葫芦的用处。当下依言拔开木塞,分别在三条雪径上倾了些白色粉末,果然在往右前方向的那条路上见到药粉由白转黄。他大喜过望,笑道:“是这条,真的变色啦。苗大哥,你这一招真厉害!” 苗飞哼了一声,却不搭腔。 江浪心道:“也不知苗大哥在一干巨人帮弟子身上放了什么东西?为何两种粉末一糅合,便会改变了颜色?” 更行了里许,又见岔道,江浪自是不再迟疑,立时拔葫芦倾药。 如此高低曲折的在群山之间走了半夜,忽听得前面隐隐有打斗之声,江浪一惊,涌身跃上道旁一块巨岩,伏身岩后,居高临下的纵目眺望。 月光之下但见前面不远处有几个相互跳荡激斗的人形,凝目细看,见是五个白衣大汉手持长刀,在围攻一个红衣光头的矮小老者。那五人长刀如雪,攻势猛烈,赫然便是巨人帮一行人。雪地中躺着三人,似乎便是风奴、阿昆和另外一名弟子。三人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那红衣光头老者双掌起落,纵横来去,和五个巨人帮好手斗得甚是激烈,赤手空拳,以一敌五,丝毫不露下风。 但见刀光闪动,掌影飞舞,招招都瞧得人神驰目眩,张口结舌。 江浪在旁观斗,正自惊疑不定,忽听得耳边响起苗飞的声音:“江兄弟,这个老和尚使的是西藏密宗的大手印功夫。云奴这几个家伙刀法虽好,却未必是这藏僧的对手。唔,这个秃驴在末振将的军营附近出现,多半不是好人。你要加倍小心,不可再贸然现身,露了行藏。” 江浪应了,迅即展开轻功提纵术,飘身而上,无声无息地沿着山壁攀援而前,又勉强挨近数丈,前面已是断崖,只得贴壁而立。 这时他已睢得分明,月光下见那红衣光头老者果然是一名身披大红僧袍的老年藏僧,约莫六十岁年纪,脑门微微凹下。但见他大袖飘飘,掌影飞舞,身手矫健,竟尔不减少年。 斗到分际,那藏僧忽然叽哩咕噜说了几句藏语,云奴大声接了几句,只是摇头。似乎在争论甚么事情。江浪自是一句也没听懂。只见那二人交谈之时,双方六人刀掌交错,翻翻滚滚,各自手上丝毫不缓。 那藏僧又问得几句,见云奴仍是不应,好生焦躁,一声呼喝,突然间纵起身子,从半空中扑将下来,右足在一人横刺而来的刀背上一点,欺近身来,双掌翻起,招式陡变,啪啪两掌,分别印在两人胸口。那二人惨叫声中,同时倒飞而出,身子如纸鹞断线般,重重撞在山壁之上。人未着地,便已双双毙命。 那藏僧越打越快,犹如变成了一团红云,避过云奴的刀锋,反掌在另一名巨人帮弟子胸口印了一掌。 那人登时骨断筋折,哼也没哼一声,又已尸横就地。 那藏僧东一转,西一绕,窜高伏低,犹如疾风掠地,大掌扬处,巨人帮众弟子尽皆倒下。 霎时之间,便只余下云奴一人。 云奴眼见即将全军覆没,双目中如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一声大喝,势如疯虎般扑上,白刃翻飞,刀法越使越紧,只攻不守,将一柄长刀舞得幻成一片银光,竟是两败俱伤的拼命打法。 那藏僧双掌一合,随即往处一推,双手鼓荡的掌风将云奴逼退数步,脸现狰狞之色,哈哈一声长笑,口中又叽哩咕噜说了一句藏语。 云奴闻言大怒,一咬牙,闪身扑上,举刀直砍,快削快劈,仍是拼命招式。 那藏僧又说了几句藏语,见云奴并不应口,狞笑一声,蓦地双掌一起,掌力挥出,出手奇快,喀的一声大响,云奴的长刀从中断为两截。那藏僧双掌夹着半截断刀,猛地回转,将刀尖向云奴心口插去。 云奴双目一闭,心中如电光石火般的一闪:“我命休矣!” 眼见云奴即将惨死于自己刀下,江浪哪里还忍耐得住?当下更不迟疑,右手中的红皮葫芦早已迅即掷出,正是“梦中老人”姬凌霄在陷空岛上传授的“飞花摘叶”功夫。 试想鲜花绿叶均是极轻极柔的物事,在武林高手上乘内功的催动之下,尚且能隔空打穴伤敌,变成锋利之极的武器,何况是较之花叶沉重坚硬得多的一只药葫芦? 雪夜之际,但听得呜呜破空之声大作,半空中红影闪处,那葫芦已不偏不倚的向断刀撞去,铮的一响,断刀登时被撞了开去。那藏僧猝不及防之下,手臂酸麻,断刀竟自拿捏不住,身子一晃,擦的一声,脱手堕地。 那只葫芦被断刀一撞之下,啪的一响,也即爆裂了开来。 霎时之间,葫芦中的白色药粉四散开来,烟雾弥漫,放眼尽是白茫茫的一片。 但见灰色人影一晃,一人飞身落在云奴身旁,一探手,抓住他右臂,将他拉在一边,远离那团白雾。 江浪既知葫芦中是白色药粉,哪里还敢多闻,自然是远远避开了。 云奴死里逃生,睁开眼睛,一望之下,这才看清楚出手救了自己性命的竟是江浪。他又惊又喜,叫道:“江少侠,是你!” 江浪一摆手,沉声道:“快走!” 他对能否打败那藏僧心中殊无把握,这才催促云奴尽快离去。 云奴摇头道:“我不能走!风姐和这些帮中兄弟都被这个血手上人杀死了,我要为他们报仇!” 江浪一呆,道:“我不一定能打得过这个和尚。” 云奴恨恨的道:“这个贼秃是西藏密宗的血手上人,十分嚣张,适才定要我交出‘烈焰神掌’和‘修罗阴煞功’的口诀。我资质鲁钝,帮主的神功我又没能学到,怎有口诀相告?这秃驴出言辱骂我们帮主。我便是拼了性命,也决不能让他小瞧本帮。” 江浪心道:“想不到云奴会对巨人帮主如此忠心。” 便在这时,忽听一人冷冷的道:“云奴,你这人愚不可及。现下你若不走,却令江浪分心,岂非害了你的恩人?还有,你要尽快告诉你们帮主,谁才是杀死风奴等帮中兄弟的真凶?否则,若是高帮主误以为你们都是死在江浪手中,找他算账,江浪便是倾黄河之水也洗不清了?” 云奴一听,心想这话倒也不错。本帮帮主武功盖世,天下无敌,倘若他老人家出马,自会一举将这个藏僧灭了。当下向江浪一躬身,大声道:“江少侠,我要去禀明我们高帮主,让这个西藏秃驴尝尝‘修罗阴煞功’的滋味!” 当下向雪地中一干同伙的尸体瞧了一眼,一声叹息,摇了摇头,从脚下拾起一柄长刀,挂在腰间,转身快步而去。 本文来自看书蛧小说 第63章 将计就计(三) 第63章将计就计 六十三、将计就计 江浪暗叹还是苗飞的口才管用,三言两语,便即劝得云奴自行离去。他游目四顾,在场除了自己和那藏僧之外,却不见苗飞的人影。 他心想:“苗大哥见我不听他的吩咐,又贸然现身,多半是生气了。” 这时那只葫芦爆裂而产生的白烟渐渐消散,露出那藏僧“血手上人”泥塑木雕的模样来。奇怪的是,自江浪现身,云奴离开,血手上人双手合十,一直不言不动,不理不睬。 江浪忌惮那藏僧的“大手印”功夫,不敢近前,双手合十,鞠躬行礼,道:“大师,晚辈江……”突然间想起苗飞的提醒,说到这里,当即住口,咳嗽了两声,转口道:“晚辈是过路人。适才不忍见那位老兄白白惨死,救人心切,这才出手。得罪,得罪!” 不料那血手上人仍然直挺挺的僵立当地,不言不动,不理不睬。 江浪微感诧异,忽听苗飞笑骂:“笨蛋,还在噜苏什么?难道你没看出来,这贼秃中了毒啦。这当儿还不赶快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也。难道定要等到他解毒之后再向你索战?” 江浪又惊又喜,举步移近血手上人,果见他双目紧闭,双手合十,神情甚是痛苦。凝目细瞧,这藏僧身材虽小,但两只枯瘦的手掌却又大得出奇。 只是血手上人正自闭目调息,做起吐纳功夫,过不多时,身子微微发颤,头顶冒出丝丝白气,显然正在以上乘内功将毒气逼出体外。 苗飞传音道:“这番僧所练的密宗大手印功夫,乃是以‘血砂掌’为根基,他自个儿已经周身是毒。说来也是奇怪,适才他误吸了葫芦中的药粉,不知为何,竟尔中了剧毒。其实那只葫芦中的药粉乃是闽浙一带乡下十分常见的‘五花蛇涎粉’,本来也没甚么了不起,但这番僧闻了之后竟会如此,却是令人好生难以索解。嗯,或许这蛇毒便是‘血砂掌’的克星,也未可知。” 江浪没料到自己这一下歪打正着,却将一个出手怪异的大手印高手弄到如斯境地。 于是向血手上人双手合十、垂首低眉,说道:“大和尚,晚辈适才确是救人心切,情非得已,多有冒犯。当真是抱歉之至,请勿见怪。告辞!”他心想玄门修真之士练气之时,往往耳聋目盲,五官功用齐失,也不知这藏僧能否听见自己的道歉。 至于他老人家心里是否嗔怪自己,却也顾不得了。 当下迈开大步,继续前行。 果然距离那处断崖西南角约莫三里脚程,朦胧中依稀可见对面山中到处都是后乌国兵营帐篷,漫山遍野,密密麻密,拂晓之际,不时可听得山下偶尔响起马嘶之声、铁甲铿锵之声。 想见金戈铁马、吹角连营、沙场厮杀的场面,宁不令人热血沸腾? 苗飞传音说道:“对面山道各处路口必有后乌人的哨卡。咱们不知道口令,再往前行,必被发现。” 江浪道:“那怎么办?” 苗飞又传音道:“咱们能找到后乌国兵马安营之所,已经可以功成身退啦。至于如何打仗破敌,那是哈萨克汗国大军的职责,与咱们可不相干。嗯,这‘后乌国’本是大草原的一个部族而已,立国未久,所说的言语,跟哈萨克人的其实差不多。江兄弟,你若想混进去玩玩儿,我倒是有办法扮成后乌国的牧人。只是外围好进,营门也好入,中军帐却难以闯进。而且你我二人武功再高,终究不及千军万马。” 江浪点头称是,微一沉吟,抬头望了望,展开轻功,飞身上了一处悬崖之巅,探头向对面山间眺望。 后乌国大军营寨尽皆是依山势而安,抑且星罗棋布,或在半坡,或在山坳,或明或暗,皑皑白雪之中,起伏连绵,不见尽头。到得此处,若非自己人,已无法继续深入前进。 江浪抬头望去,见月已西沉,天将黎明,心想:“想不到我一个中原山野之人,竟会无端端卷入这西域两国大军对峙的漩涡之中。这却从何说起?倘若当真打起仗来,我又该当如何自处?” 便在这时,突觉身后风声飒然,人影一晃,苗飞已攀行而上,到了崖顶,挨在他身旁四下打量。 江浪侧头向苗飞瞧去,见他手中已持了个一根长长的物事,正自对着山下观望。江浪道:“这是甚么?” 苗飞道:“这是一位西域朋友送给我的‘千里镜’,可以望到较远之处。你也瞧瞧吧。” 江浪接过千里镜,向对面山坡间望去,果见后乌国各处连营之间,人影晃动,执刀巡逻的一队队哨兵穿梭来去,着实不少,狰狞可怖的面目隐约可辨。 时已破晓,天色渐亮,一旦现身,立时便被对方哨兵发觉。 二人聚在崖顶商议。 苗飞眯着眼向山后初升的红日望了望,又转向悬崖彼端的后乌大军,点了点头,啧啧赞道:“这个末振将王子果然有些本领。你瞧,他的中军与左右二军分布,显然势成犄角,当真打起仗来,可攻可守。这厮真是个人才,足以与你那位哈克札尔大哥一拼。” 江浪听了这话,又从他手中抢过千里镜,向敌营望了好一阵,只见朝日照大旗,白雪皑皑之中,山间尽是密密麻麻的营寨,漫山遍野,分散各处,看似杂乱无章,却又分布均匀,上山下山的关隘处更是重兵把守,显然大有法度。 他转过头来,一伸舌头,笑道:“苗大哥,我可没怎么看懂,这行军布阵之事,看来哈克札尔大哥和末振将都是高手。” 苗飞淡淡一笑,道:“江兄弟,你倒是说说,如果两军交战,哈克札尔能不能打败末振将?” 江浪摇头叹道:“我可不愿意看到打仗。”顿了一顿,皱眉道:“但若当真交兵的话,哈萨克汗国有十万大军在边境,应该会占上风罢。” 苗飞嘴角一斜,摸着胡须,淡然道:“前朝岳爷爷言道: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这一带地势复杂,宜守不宜攻;倘若当真交战,单单以兵力强弱而论胜负,实在大错特错,不足取也。” 江浪笑道:“还是苗大哥高明。小弟充其量,一介草包耳。” 苗飞道:“我知道你的想法。古往今来,历朝历代,中原百姓多受战火之灾,实在苦多乐少。其实,这西域之地,又何尝不然?” 江浪叹道:“苗大可此话有理。我常听先师说起老子之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苗飞点头不语,过了一会,又探头向山下张望。 他望了一阵,回过头来,朝阳下却见江浪呆呆的望着自己,皱眉道:“怎么了,你干吗这般眼睁睁的瞧着我?” 江浪搔了搔后脑,微笑道:“苗大哥,你的样子,好像……” 说到这里,忽地住口,又伸手搔了搔后脑。 苗飞一惊,将千里镜收入怀中,双手轻轻抚摸自己双颊、鼻子、下颚等处,摸着胡须,瞪了江浪一眼,问道:“我的样子怎么啦?” 江浪虽觉苗飞模样与先前略略不同,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侧头想了想,笑道:“也没甚么。好像你的大胡子不太一样了吧?” 苗飞听了这话,登时板起了脸,冷冷的道:“江浪,你不好好想想,该当如何帮你的哈克札尔大哥,一起对付末振将这奸贼。竟对我的胡子感兴趣起来。怎么,我苗某长得丑陋,每天修剪胡子,难道还要专门向你江掌门请示不成?你想看美貌姑娘的标致脸蛋儿,倒是不妨去找那位艾达娜公主,哼!” 江浪没料到他竟会大发脾气,一时语塞,瞠目不知所对。 苗飞被江浪瞧得微感心慌,忽地将帽沿往下一拉,遮挡了面容,站起身来,转头向崖后走去。 江浪莫名其妙,越觉这位苗大哥深不可测,似乎身上有种令人说不出的感觉。只是他明明一个大男子,怎地扭扭捏捏,古古怪怪? 苗飞迳自走到崖边,忽地伏下身子,低声道:“江浪,你快来!” 江浪急忙快步伏身而前,只见崖下一条雪径之上飞快过来一队后乌国骑兵,腰挎佩刀,背负弓箭,约莫有五六十人。 那队骑兵头顶的上空,有二三头猎鹰振翼而飞,盘旋来去。 江浪道:“难道他们发现有人在监视了?” 苗飞道:“不无可能。你别忘了,昨夜末振将派人分别前往哈克札尔军中和黑水镇‘踩盘子’。杀向黑水镇的,自然是巨人帮‘风云二奴’一干人,现下死伤殆尽,只剩下一个云奴,也已返回了飞来峰。而前去哈克札尔先锋大营的一行人,料来也是有去无回了。” 江浪素知苗飞之能,既有他替哈克札尔出的锦囊妙计,末振将所派的探子自然也讨不了好去。 他心中一动,道:“看来末振将派去的两路探子,都没消息。他定是着急了,这才派这些骑兵前去察看动静。” 苗飞按着胡须,笑道:“末振将那厮雄心勃勃,久有称霸大草原之意。这次他以诡计夺取了后乌国兵权,明知原定在此跟他会晤的托尔根王子事败被抓,现已换成了死对头哈克札尔王子,他居然还敢率兵前来,其实便是想赌上一把。他既小瞧了哈克札尔王子,又小瞧了你江少侠,以为巨人帮的风云二奴便能将你一举拿下。看来,这厮还真是个不知死活的赌徒。哈哈!” 江浪传奇的一点说明:江浪传奇第六十一、将计就计内容错误,风奴和云奴二字错位处甚多,严重影响小说质量,特发修订版。请后台工作同志帮忙,这章弄免费奉发出吧。谢谢。 本書首发于看書罓 第64章 虎帐谈兵(一) 第64章虎帐谈兵 六十四、虎帐谈兵 江浪眉头深锁,叹道:“苗大哥,就怕末振将那狗贼孤注一掷,不惜玉石俱焚,真的要举大军北伐,那该如何?” 苗飞冷笑一声,撇嘴道:“难道你那位哈克札尔大哥是好相与的?” 江浪叹道:“哈克札尔大哥自然也不甘示弱。而且他这一回被末振将陷害,差点儿惨死于异乡。他也势须讨还一个公道。只不过,你当真希望看到两国沙场鏖兵,血流成河?” 苗飞默然半晌,微微一笑,道:“你的心思,我当然明白。兵连祸结,自古而然。只不过,既然末振将想赌,咱们好歹也得陪他玩玩儿,至少,也得让这厮得到应有的教训。江兄弟,是也不是?” 江浪侧头想了想,并不接口。 苗飞见他蹙眉不答,伸过毛茸茸的手掌,拍拍他肩头,笑了笑道:“我也知道,你是来西域找自己妻子的。哈萨克汗国与后乌国火并这等军国大事,根本与你无关。其实你也犯不着赶这趟混水。只不过,你不愿见到生灵涂炭,更不忍见到仇大海一家三口家破人亡的旧事重演。嗯,这样罢,好歹给末振将一个教训,顺便还你哈克札尔大哥一个公道。至于这场仗么,我自有办法,决计不会当真打起来的,你信不信我?” 江浪闻言大喜,一把握住了苗飞的右手,连连摇晃,笑道:“太好啦,太好啦。我早就知道,苗大哥一定会有法子的!” 苗飞低低一笑,俯下了头,轻轻挣脱了手,竟不敢抬头,低声道:“江浪,或许我是在骗你的。你别高兴得太早了。” 江浪摇头笑道:“只要是苗大哥的话,我一定相信。” 苗飞听他说得直截,抬起头来,正色道:“这件事非同小可,乃是关乎两国十几万大军之事,你怎么想也不想,便信了我的话呢?” 江浪笑道:“好教苗大哥得知。这些日子来,小弟能结识到哈克札尔大哥和苗大哥两位推心置腹、肝胆相照的好朋友,真的是不枉此番西域之行了。不知道为甚么,我心里对苗大哥所说的每一句话,就是信任得紧。总之,只要是你吩咐我的事情,我一定会照做。” 苗飞甚是好笑,又问:“为甚么?难道你不怕我害你?” 江浪道:“你又怎会害我?” 苗飞微微皱眉,淡淡的道:“那可不一定,苗某是一个落拓江湖的狂人,可不是甚么善男信女。实不相瞒,我这辈子害的人多了。死在我手里的江湖人物,不知凡几。你倒是说说,我为甚么便不会害你?” 江浪摇头道:“我也说不出来。总之,我就是相信你。”顿了一顿,又道:“即使你当真害了我,我也决不会怪你。” 苗飞一呆,奇道:“为甚么?” 江浪笑道:“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啊。我相信你不是坏人,倘若是真的害了我,肯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总之你便是杀了我,也一定有你的道理。苗大哥,我真的很想跟你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他这话说得甚是天真。但话既出口,连他自个儿也莫明其妙,只是觉得,在这位苗大哥面前,无话不可说,无事不可言,全然不必顾忌。 悬崖之巅,冰雪之上,苗飞怔怔的瞧着江浪,良久良久,说不出话来。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江浪忽然望见山下那队骑兵又已返回,便即回过身来,伸手一拉苗飞衣袖,指着山下那条雪径,叫道:“苗大哥,你瞧,刚才那队骑兵又回来啦!” 苗飞背过身子,伸袖拭泪。 过了片刻,他定了定神,才将头转向山下,只见那后乌国的骑兵队伍之中不少马背上横着一具尸体,缓缓而归。 苗飞俯首眺望片刻,突然“咦”了一声,伸手遥指着中间一匹黑马,说道:“江兄弟,那几具穿白衣服的尸体是巨人帮的七名弟子。坐在马背上的红衣人正是那个藏僧‘血手上人’。嗯,想不到那只葫芦中的药粉这般厉害,血手上人还没有完全复原呢!末振将那厮怎么也想不到,他所请来的高手,没去替他办事,反而先起了内讧。‘血手上人’压根儿便是在帮倒忙,哈哈。” 江浪想了想,问道:“对了,按说大家同是末振将请来的帮手,血手上人和巨人帮弟子为何会自相残杀?” 苗飞微微一笑,悠然道:“常言道得好: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血手上人号称西藏密宗三大高手之一。从来不把天下练武之人放在眼里。他老人家既来到西域,自然是要向此地武林中的新晋‘巨人帮主’索战了。我估计啊,末振将那厮为了对付你,这才‘病急乱投医’,重金请来这个崖岸自高的贼秃。这贼秃居然对巨人帮众痛下杀手,决计是末振将始料之所不及。这事儿不足为奇,你以为‘血手上人’会甘心听奉他一个后生晚辈的使唤么?” 说到这里,忽地想起一事,眉头微皱,又道:“这个血手上人自重身分,按说不会如此下作,亲自出手去行刺哈克札尔。但是,他的门人弟子,就很难说了。” 江浪一惊,失声道:“你说甚么?难道会有人行刺哈克札尔大哥?” 苗飞笑了笑道:“你也不必大惊小怪。自来两国交兵,互相行刺对方主帅,原本就是寻常之极的策略。” 江浪听说哈克札尔极有可能遇刺,心下好生不安。 待得骑兵远远消失之后,二人方才从悬崖边攀跃而下。 江浪道:“咱们怎么办?是留下来继续刺探,还是先回镇上,或者去看看哈克札尔大哥?” 苗飞沉吟道:“后乌国大军戒备森严,大白天是不可能闯入的。这里的地形地势也不是很复杂,我都已记下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再从长计议罢。” 两人相偕返回,不去小镇,转而赶到哈萨克汗国先锋大营之中。 营门卫兵入内禀报的时候,苗飞抬头望了望大旗,笑道:“看来哈克札尔已经准备明刀明枪的跟末振将狠干一场了。你瞧,连大旗也换了。” 江浪仰首一看,果然旗杆上原来所悬的托尔根的大旗已被哈克札尔的太子旗取而代之。 苗飞忽地左肘撞了撞江浪,向地下一努嘴。 江浪低头瞧去,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本来先锋大营的地下积雪多日前便已清扫干净。此刻但见各处营帐外地下残留着激斗过的痕迹。旗杆、栅栏、帐蓬包上也有不少兵刃砍斩、拳掌劈击的印记和血渍。 可见营帐前昨夜定然发生过一场惨烈异常的的激斗。 哈克札尔听说苗飞、江浪来访,当即快步迎出寨来,将二人接入中军帐内。 江浪见哈克札尔左臂上绑了木板绷带,惊问其故。哈克札尔摇头道:“没什么,昨夜受了点轻伤。你瞧这大营周围的地上,还没有收拾干净呢。苗兄,江兄弟,咱们还是先进帐内再说罢。” 这时帐幕内聚集着不少哈克札尔麾下的军官,显然正在议事。那位传旨策封哈克札尔为汗太子的苏鲁克老英雄也在其内。 哈克札尔拉着苗飞、江浪二人之手,一一给众军官分别引见。 众军官显然都听过哈克札尔太子说过二人,言语间均是执礼甚恭。 热闹了好一阵,哈克札尔敦请苗江二人上座。 苗飞略一逊谢,便即在上首矮几后坐了。江浪的位次,则设在苗飞下首。 用过早饭后,哈克札尔对众军官道:“昨夜敌人闯营之事,大家也就不必再胡乱议论了。各位将军回去之后,只管约束好自己的部队,听候调遣即可。各处营寨周围少设明岗,多伏暗哨,最好是外松内紧,似驰实张。弓箭手务须多备硬弩。还有,每个主帐要多备几头猎鹰,最要紧的是留神西南方向。”顿了一顿,又道:“好了,都散了罢。苏鲁克大人和涛拜、叶尔特斯二位将军留下!” 众军官躬身应道:“是!属下告退。”纷纷告辞出帐。 中军帐内,便只剩下哈克札尔、苏鲁克、涛拜、叶尔特斯和苗飞、江浪六人。 哈克札尔吩咐左右收拾已毕,另行摆上马乳酒,重整杯盘。 他向苗飞喜孜孜的道:“苗兄,昨夜幸亏你的锦囊妙计,这次末振将那个狗贼派来探营的共有十二个好手,九死三伤,无一逃脱。还有三头猎鹰,也是事先遵照你的吩咐,全都被我军的神射手一一射下。” 于是向苗飞和江浪扼要说了经过。 原来昨夜子时左右,果然有几名高手突然出现,一举杀了外围营门的哨兵,径自闯入中军帐内,意图行刺。 由于哈克札尔事先得到苗飞之计,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将十名闯入之人及两名在外接应的同伙尽数团团围住。 本来聚歼敌人,可操必胜之算,只不过,大出哈克札尔意料之外的是,来人中颇有两名武功身手不凡的一流高手,刀刺不着,箭射不到,甚至连沙吾提、马立克、木依丁等哈萨克军营众高手联手围攻,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险些拾夺不下对方。 虽则一场浴血苦斗之下,闯入之人九死三伤,最终全军覆没。但混乱中哈克札尔也受了轻敌,左臂被划了一刀,先锋大营中自侍卫队长沙吾提以降,更是折损了数十人。 休息一天 本部小说来自看书罔 第64章 虎帐谈兵(二) 第64章虎帐谈兵 六十四、虎帐谈兵 哈克札尔对江浪道:“兄弟,你的两位高足马立克和木依丁二人这次也立下大功啦。昨夜若非木依丁在紧急当口,使出你亲授的那招中原刀法,一刀砍死了那个贼秃,我恐怕不止是伤一条手臂这么幸运啦。” 江浪道:“看来昨夜这里的一场恶战,也不比我们轻松。其实,小弟也险些成了俘虏,小命不保。幸亏有苗大哥相助,这才化险为夷。” 哈克札尔皱了皱眉头,上下打量着江浪,问道:“兄弟,你那边情形究竟如何,敌人又是何等人物?我多次派人到镇上寻你和苗君,迟迟没有音讯,着实好生悬念。马立克和木依丁现在镇上等你们,尚未回转。想不到连兄弟这么厉害的身手,竟也会遇到险情。快说来听听罢!” 待听得江浪简略述毕夜来镇外却敌、跟踪到敌营之外,哈克札尔举掌在几上重重一拍,连呼:“好险,好险!” 苏鲁克、涛拜、叶尔特斯等三人直听得面面相觑,脸上均有惊疑之色。 哈克札尔叹了口气,道:“我从昨晚后半夜起,一直便派人打探你二人消息。只可惜一直都是毫无结果。想不到你们不但击败了敌人,而且还将计就计,一举摸到了敌营所在。” 苏鲁克目光在苗飞与江浪之间来回转了几圈,微微皱眉,一摸长须,说道:“苗老弟,江老弟,小老儿心中有个老大疑窦,犹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得罪莫怪。” 这句话一出口,帐中众人目光一齐凝注在他脸上。 苏鲁克手捻长须,缓缓说道:“小老儿曾经听人言道,故老相传,飞来峰‘巨人帮主’乃是继当年的冷月宫主、卫八太爷之后,西域一带新进进出出崛起的又一枭雄人物。相传此人早年是以一套‘巨人刀法’纵横西域,如今又练成了威力无穷的‘修罗阴煞功’和‘摧心掌’功夫,更是所向无敌。可以说,此人的武功之高,声望之隆,西域诸国各族,无可匹敌,骎骎然已有与观止峰的‘卫八太爷’分庭抗礼之势。” 江浪听到“卫八太爷”四字,侧过头来,眼光在苗飞脸上滚了两转。却见他舐唇咂舌,自顾自的据案饮酒,丝毫不动声色,仿佛跟卫八太爷毫不相干一般。 只听苏鲁克叹了口长气,续道:“这位传说中‘巨人帮主’的作风与卫八太爷也差不多,向来也是和西域列国、各个部族之间井水不犯河水。当然,除非是甚么人得罪了他,那自是又当别论。”说到这里,端起酒碗,呷了一大口,微笑道:“却不知这次巨人帮主的手下前来,所为何事?” 江浪尚未接口,苗飞已哼了一声,抢着道:“苏鲁克老英雄,你这话是甚么意思?难道你认为,巨人帮的弟子是专门冲着我江浪兄弟而来。昨夜厮杀之事便与你家太子爷毫不相干了?” 苏鲁克老脸微微一红,强笑道:“那倒不是。苗老弟休要误会。” 苗飞斜眼相睨,忽地将手中酒碗重重一顿,半碗酒泼了出来,溅得面前的矮几上都是酒水。 哈克札尔不待他说下去,抢着说道:“苏鲁克大人,苗大哥,二位都不要争执了。”顿了一顿,对苏鲁克道:“巨人帮主与我哈萨克汗国确实素无瓜葛。但是,他的门下弟子胆敢伤害江兄弟,自然是受了末振将那狗贼的重金邀请而来。此事显而易见,何须争论?老大人,莫说江兄弟武功了得,能够对付那几个家伙,便是他力有未逮,我哈克札尔在情在理,于公于私,也当与江兄弟同生共死,并肩而战。再者,退一万步来说,即便小王不理会江兄弟的死活,难道你以为那几个巨人帮的弟子便不会跟我们做对了吗?” 苏鲁克垂下了头,红着脸道:“太子爷教训得是。老臣知错了。” 哈克札尔微微一笑,道:“老英雄是为了我哈萨克汗国合族军民百姓着想,一心为公,何错之有?” 苏鲁克抬起头来,睁着一双精光闪闪的大眼,茫然不解。 哈克札尔微笑道:“我只是想提醒老大人一句。事到如今,箭在弦上,树欲静而风不止,两军对峙之势已成。昨夜之事,就如这位苗君事先所料,分明是末振将那狗贼明知托尔根大势已去,仍然孤注一掷。他重金请来一些身怀异能的高手,包括巨人帮主的手下,前来对付小王和江兄弟。昨夜这两路人马,乃是末振将随机分遣而来的,并非因江浪兄弟而起。老英雄,你听明白了没有?” 苏鲁克恍然而悟,捻须长叹,道:“原来如此。”转脸向江浪和苗飞二人微微欠身,道:“惭愧!小老儿误会了二位,真是该死。” 苗飞却大摇其头,淡淡的道:“老英雄,其实你并没有误会江少侠。此事认真说来,确实也是因他而起。” 此话一出口,不止是苏鲁克,连哈克札尔、涛拜等人也为之一愕。 苏鲁克道:“苗老弟此言何来?” 苗飞横了江浪一眼,悠然道:“其实江兄弟之前在中原,曾经出手打败了前去寻衅的巨人帮主座下四奴之一的‘雷奴’。昨夜黑水镇南郊的山中一战,‘风云二奴’一干人连袂找上门来,自然也不无替自家兄弟报仇雪恨的意图。只不过,在我们哥儿俩面前,那风云二奴纵使联手,也是一般的牛鬼蛇神,不堪一击。” 江浪一直默不作声,听到这句话,微觉诧异:“苗大哥为人向来不喜多事,怎地会说出这种傲气十足的言语?” 苗飞说到这里,见苏鲁克、涛拜等人脸上均有不以为然之色,淡淡一笑,随手将面前几上的青花瓷碗往帐中一抛。那碗儿便即飞了起来,在半空中旋转不停。 苗飞倏地右手一扬,银光闪动,但听得嗤嗤嗤声响,三枚细小的银针激射而出,尽数钉在那只瓷碗之上。砰的一声大响,瓷碗裂成十余片,四散飞迸。 一霎之间,地下厚厚的羊毛地毯上,登时落下了不少大大小小的瓷片。 苗飞这一手飞针射碗的功夫,委实是骇人耳目。须知针身细小轻短,若非施以极强的力道,如何能将一只青花大碗打得粉碎? 一时之间,帐内阒无声息。众人尽皆瞧得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苗飞冷冷一笑,慢条斯理的道:“苏鲁克老英雄,现下你老人家总该相信了吧?” 苏鲁克脸色大变,瞧瞧苗飞,又瞧瞧江浪,一言不发,伸过手去,慢慢端起酒碗,岂知右手微微颤动,半碗酒泼了出来,溅得几上、衣襟上都是酒水,甚是狼狈,他却犹自不觉。 叶尔特斯将军是一个长脸鹰鼻的英武汉子,伸手一拍大腿,说道:“苏鲁克大人,你别吓得太厉害了。我相信这位苗英雄和江少侠的本领,决计足以克敌制胜。那位‘巨人帮主’虽是一个人人害怕的大魔头,自然是神通不小。但也并非当真便是天下无敌,不败之身。实不相瞒,末将前几日曾听得公主殿下提及,这位江少侠是个了不起的少年英雄。若说他能与这位苗英雄联手击败巨人帮主座下的‘风云二奴’,根本不足为奇。” 苏鲁克微一定神,瞧了叶尔特斯一眼,叹了口气,喃喃的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能打败‘巨人帮主’的手下。” 叶尔特斯微笑道:“这又何奇之有?巨人帮主的手下也无非是血肉之躯,只不过较常人身材高大一些罢了。又不是当真三头六臂,妖魔鬼怪。你以为这世界上真有怪力乱神啊?也只有那些浅薄无知之徒、怯懦愚昧之辈才会相信,那些神神鬼鬼、荒谬之极的玩意儿!我们草原儿女,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大好男儿,并非可怜虫,焉得如此幼稚?哈哈。” 哈克札尔也即抚掌大笑,没口子的赞誉苗飞好功夫,吩咐左右重行替苗飞换了一只酒碗。 苗飞从一名亲兵手中接过那三枚银针,目光却投向哈克札尔,说道:“太子殿下,不好意思,打烂了你军中的东西。” 哈克札尔笑道:“苗兄适才这般随便一挥手,便能用细针打烂酒碗,如此了不起的功夫,当真是世间罕有。小王记得很清楚,那夜我兄妹墓地被围,凶险万分。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幸亏苗兄以这般飞针之技射瞎了在场指挥弓箭手的波塔队长,协助江兄弟一齐制伏了我三弟一干人。小王若能每日睹此神技,便是将我军营所有的酒碗都拿来给你练手,却又何妨?哈哈!” 众人听说三王子托尔根麾下的第一高手波塔便是败于苗飞之手,不禁耸然动容,纷纷侧目。 苏鲁克呆望着两名亲兵蹲在地毯上收拾碎片,思量着叶尔特斯的言语,过了片刻,喟然长叹,点点头道:“不错!看来叶尔特斯这小子还是有些见识的。我苏鲁克一直迷信巨人帮主的神秘可怕,却没想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苗、江两位少年英雄,多半便是他们的克星。” 当下站起身来,向苗飞和江浪二人弯腰行了一礼,叹道:“佩服,佩服。” 江浪急忙起身还礼,道:“老英雄,不必客气。”心想:“你可别佩服我。我可不敢夸口说自个儿是‘巨人帮主’的对手。” 本书首发于看书罔 第64章 虎帐谈兵(三) 第64章虎帐谈兵 六十四、虎帐谈兵 江浪落座之时,斜目向苗飞看了一眼,却见他向苏鲁克略一点首,并不起身,只是淡淡一笑,又从亲兵手中接过一只酒碗,慢条斯理的自斟自饮,竟没向自己瞧上一眼。 哈克札尔笑道:“小王此次南下,可谓九死一生。还好让我遇见了江浪兄弟和这位‘卫八太爷’座下的高士苗兄,而且还见到传说中的‘大红灯笼’。相比之下,区区‘巨人帮主’的门人弟子,又何足道哉?” 苏鲁克这时已心神略定,颇为适才自己有些失态感到羞惭,伸起手指,轻击自己额角,自言自语:“看来我是老了,胆子也变小了。” 哈克札尔哈哈一笑,道:“老大人何出此言?想我哈萨克汗国上下,哪个不知道,苏鲁克老英雄一身是胆,何惧宵小?你老人家若是胆小之人,我哈克札尔岂非变成了无胆鼠辈?要我说啊,老英雄是越发思虑周全,老成持重啦!” 江浪这时也已看出,哈克札尔是极力顾全苏鲁克的颜面,才有此语。 他心念一动,对哈克札尔道:“大哥,后乌国的大军分布在前面那几座大山之中。按照苗大哥的推测,末振将既然早已知道托尔根王子已失势,又敢挥军北上,多半是想跟你拼上一拼。他这是在打赌呢,大哥要小心应对才是。” 哈克札尔点一点头,微笑道:“江兄弟的话不错。我留下苏鲁克大人和涛拜、叶尔特斯二位将军,便是想跟苗兄和江兄弟一起,商议一下军情来着。” 说着起身离座,绕过上首的一张书桌,来到铺着虎皮的座椅前,微微弯腰,伸手拉开当中的抽屉,取出一张地图,展了开来,平摊在桌面上。他并不坐下,凝目注视良久,僵立不动。 隔了半晌,苏鲁克忽然大声道:“太子爷适才之言,老臣已弄明白了。当初末振将那狗贼与托尔根勾结,陷害太子,其实他二人就是想演一场好戏,以便各自乘机争夺兵权。这位苗老弟猜得没错,末振将其实早已知晓我军主帅并非托尔根,而是换成了太子殿下,因此昨夜他才专门分遣两批高手,一批意图行刺太子,一批想要诛杀江少侠。看来末振将这小子是急于建功,以巩固其威权,势要跟咱们拼个你死我活。老臣以为,当务之急,还是尽快飞鹰传书,请可汗再派援兵前来,以策万全。” 哈克札尔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涛拜也道:“殿下,苏鲁克大人所言确甚有理。本来咱们是按原定方略,冒充托尔根王子,设法诱骗末振将,再伺机行事。现下既已被人识破,索性便摆明了车马,迅速调兵遣将,速战速决。只要可汗陛下的十万大军齐至,咱们大举进攻,以多胜少,自能一战而克。” 哈克札尔仍是不置可否,却将目光移向叶尔特斯。 叶尔特斯摇头道:“殿下,卑职以为,苏鲁克大人和涛拜将军的主意,并不怎么高明。” 哈克札尔道:“说来听听。” 叶尔特斯站起身来,走到哈克札尔身旁,伸手指在地图上指指点点了一阵,道:“南山一带的地形是山多路陡,峰峦峻峭,易守而难攻。末将以为,敌人驻军于群峰之间,不再前来,便是想仗着山势地形之利,一旦开战,其实对我军大大的不利。” 他说到这里,见苏鲁克和涛拜二人各自撇嘴,显是不以为然,便笑了笑道:“末将以为,倘若让敌人扼守要津,我军派一万人进攻,或者派十万人进攻,根本毫无分别。” 苏鲁克哼了一声,也却站起身来,走到大桌旁,指着那地图道:“后乌国只有三万人,咱们十万大军分三路南下,焉有不克之理?” 叶尔特斯据理力争,反驳道:“老大人别忘了,前面全都是荒山野岭,更有不少悬崖绝壁,峰峦洞谷,加之山路崎岖,冰雪路滑。倘若敌人据险而守,如之奈何?” 苏鲁克和涛拜二人坚持派兵增援,大举抢攻,速战速决;叶尔特斯则认为一万三千兵马便已足够,只是敌情未明之前,不宜贸然入山作战。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各持一端,争执不休。起初言语中倒还客气,到后来针锋相对,直争得面红耳赤,声音也越说越大。 江浪正听得呆呆出神,忽听苗飞传音说道:“江兄弟,我在悬崖上答允你,设法来个‘止戈为武’。你若想让双方罢兵,须得一切听我的吩咐。你听明白了没有?”这声音如一缕细丝,清清楚楚的传来,钻入他耳中。 江浪转脸向苗飞瞧去,只见他左手挡住口前短髭,眼角也没向自己瞟一眼。江浪知他不欲让第三人听到这些话,因此以内功传音入密,便点了点头。 便在这时,哈克札尔忽然挥了挥手,向苏鲁克三人说道:“好了,不要吵啦!” 回过头来,向苗飞和江浪道:“二位刚从山中返回,想必亦有所发现。不知可有甚么良策?” 苗江二人对望了一眼,均不作声。 过了片刻,苗飞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哈克札尔身旁,低头瞧着桌上地图,眉头微皱,沉吟不语。 江浪也即跟在苗飞身后,心头琢磨他的用意。 他眼角一掠,瞧了瞧那地图,突然间“咦”的一声,说道:“这地图倒是跟那张‘乌孙藏宝图’差不多么?” 苗飞横了他一眼,淡然道:“这不过是西域一带的寻常地图,只是没有译成中国字而已。” 说着伸手一指图上一处弯曲粗线,道:“这里便是你前几日跟孙伏虎交手的‘第二高峰’了。这一带的高山险峰很多,倘若不按高低大小加以标记,很难分得明白。” 江浪心中一动,盯住那第二高峰,半晌作声不得。 哈克札尔向苗飞笑了笑道:“苗兄乃是当世高人,足智多谋,算无遗笨。如今两军对峙之势已成,这一战势所难免。却不知苗兄有何退敌妙计?” 苗飞淡淡一笑,道:“太子殿下,你也不必恭维我了。苗某说过,我所以肯帮你,全是因为江浪兄弟。” 哈克札尔点头笑道:“不错。若然没有江兄弟这个贵人,我哈克札尔连小命都已不在了,遑论在此指挥千军万马?只不过连日来听从苗兄高论,实在受益非浅。如今形势未明,不知苗兄可肯不吝赐教?” 苗飞淡淡一笑,也不答言,一凝思间,径自绕过桌子,大马金刀的在那张虎皮交椅上坐下,说道:“拿纸笔来!” 哈克札尔大喜,当即吩咐左右取出笔砚纸墨。 苗飞捡了一张较大的淡黄色粗纸,摊了开来,执笔而描,竟尔开始绘画起来。 哈克札尔、江浪二人素知苗飞的狷介成性,倒也罢了,苏鲁克、涛拜、叶尔特斯三人见这个粗豪汉子竟敢大剌剌的坐在本国汗太子宝座上,旁若无人,三人均是面面相觑,脸现诧色。 这个姓苗的虬髯汉子言行怪诞,竟能令本国哈克札尔太子对其言听计从,心悦诚服,岂非咄咄怪事? 一时之间,帐中鸦雀无声,众人围桌而立,目光均不离苗飞笔下的那张大纸。 待得苗飞一绘而就,江浪也即瞧得分明,他所绘的乃是一张简易的地图。图上所绘,便是黑水镇直至后乌国驻军方圆一带的具体情势。 只是图上注了许多弯弯曲曲的哈萨克文字,峰谷等处标记更甚。江浪所识的哈萨克文字不多,依稀认出“弓弩”、“巨石”、“盾牌手”、“伏兵”等字眼。 苏鲁克久经战阵,经历极富,侧头细看地图,连连点头,忙不迭的叫道:“好,好,好!” 众人围着苗飞手绘的那张军情地图,仔细观看。 那张地图虽则线条颇为粗疏,却均明明白白的标记了后乌国三军所在的位置,另外则标记了山峰、山谷、沟壑、道路之形,又注了打仗时何处主攻、何处助攻、何处拦截、何处撤退的路线。 如此一来,连江浪这个门外汉也已看懂了十九。他心下佩服之极:“苗大哥只是匆匆在崖顶看了几眼,竟能把地形地势、敌营分布尽数记在脑中,更能全然无误的画了出来。更加厉害的是,他还想到了破敌之策。这般一等一的人才,当真是可遇而不可求。” 哈克札尔自然也是识货之人,早已瞧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苗飞将手中狼毫在笔架上一丢,站起身来,打了个呵欠,道:“太子殿下,我有一句话问你,你须得老老实实的回答我。” 哈克札尔瞧着地图,当真是如获至宝,心花怒放,点点头道:“苗兄,你有甚么话,尽管开口便是!” 苗飞道:“我很想知道,如果有机会让你报这次后乌国夜宴被迫害的一箭之仇,你是否一定要杀死末振将,甚至让他的三万大军全部陪葬?” 哈克札尔怔了一怔,随即双眉一挺,咬牙道:“末振将这狗贼害得我险些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我若不能雪此奇耻大辱,做人还有甚么味道?” 苗飞瞧了江浪一眼,又问:“其实江浪和我来之前,你已充分估量形势。一旦两国决战,未必能操胜算,是也不是?” 哈克札尔点一点头,缓缓道:“是。” 看書網小说首发本書 第64章 虎帐谈兵(四) 第64章虎帐谈兵 六十四、虎帐谈兵 苗飞指了指地图上一座山头,道:“昨夜江兄弟和苗某一路跟踪‘风云二奴’等人的脚印,最终来到此处,便是潜伏在这座悬崖之上。”顿了一顿,又道:“其实当真要对后乌国大动干戈,适才各位所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尤其叶尔特斯将军言道,十万大军一入群山之中,跟一万大军和二十万大军,殊无分别。汉人有句话,‘兵贵精不贵多’,便是这个道理。” 说到这里,眼光在哈萨克军中诸将脸上扫了一转,慢吞吞将毛茸茸的手指一斜,指向另外一处山头,淡淡的道:“各位,如若苗某是末振将,便会在这座悬崖左右各设五百精兵,多备弓弩火箭,辅以炸药石油,据险而守。另外,再令五百人潜伏于对面的这个谷口,各负绳索和火药,以为奇兵。再用汉人的一句话:一夫挡关,万夫莫开。关键之时,不妨利用火药炸毁山石,堵死这一处路口,形成合围之势。相信别说区区十万大军,便是倾贵国数十万兵力,也不过徒然送死而已。当然了,除非各位能化身为鹰,却又当别论,否则,嘿嘿……” 哈克札尔本来已是信心十足,满拟按着苗飞这张地图,行军排阵,一鼓作气,势将后乌国三万大军尽歼于群山之中。 不料忽然听了苗飞这几句话,再看看那地图形势,心头宛如一盆冷水浇下,张口结舌,怔了半晌,喃喃的道:“是啊。倘若末振将在此设伏,再炸山堵路,我军深陷绝境,根本便毫无还手之力,到时候,岂非全军覆没……”越想越是害怕,背上出了一阵冷汗。 苏鲁克等人顺着苗飞所言,对照地图,心头略加盘算,尽皆相顾失色。 霎时之间,中军帐内阒无声息,静得连一针落地都能听见。 但在寂静之中,哈克札尔、苏鲁克等人眼前似是出现一片幻景:号角呜呜声中,成千成万哈萨克兵将挥动刀枪向山中冲去。突然之间,爆炸之声阵阵,尽响个不停,大军被困于狭窄峻峭的山道之中,四周绝壁上无数石块从天飞落,后军被堵于乱石阵中,羽箭蔽空,火焰升腾,人马你推我挤,自相残踏,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苗飞向江浪使个眼色,转身回归己座。 江浪会意,伸手轻拍哈克札尔的肩膀,低声道:“大哥,战场之上,形势诡异多变,胜负殊难逆料。这些都是浅显之极的道理,大哥和苏鲁克老英雄,涛拜、叶尔特斯二位将军都是大行家,早已想得明白。自也不用小弟多饶舌了。如今末振将骑虎难下,其实便是‘狗急跳墙’,这才要跟你拼命来着。小弟以为,大哥贵为一国太子,日后又将成为一国之君,自然是宽仁大度,有人君之量,犯不着与那末振将计较。” 哈克札尔望望江浪,又望望苗飞,默然半晌,点一点头,缓缓的道:“苏鲁克大人,涛拜和叶尔特斯二位将军,你们先退下罢。我想单独跟苗兄和江兄弟说几句话。” 苏鲁克、涛拜、叶尔特斯一齐躬身道:“属下告退!”行礼退出帐去。 哈克札尔反握住江浪的手,将他送入座位,这才慢慢踱回,自行坐定,自斟自饮,一声不响的喝了半碗酒。 过了片刻,吁了口长气,缓缓的道:“说罢,大家都是好朋友。二位今日来意如何,不妨直言?” 苗飞抚掌大笑,道:“好,太子殿下果然聪明绝顶,居然一下子便猜出我们的用意来啦。哈哈!” 哈克札尔摇了摇头,问道:“后乌国的三军当真是如此分布?” 苗飞举碗饮了一口酒,轩眉笑道:“不错!我已将双方一旦开战,战场上所有的变化都在地图上做了简要标记。太子殿下,我且问你,你还有没有可能其他攻防情势?” 哈克札尔伸起手指,连敲自己额头,苦笑道:“我已经想了很多遍战场形势,如何攻防,如何偷袭,但是偏偏想不出,还有甚么战法,能比苗兄图上所注的更加高明。”又慢慢举起酒碗,喝干了酒,摇头道:“没有可能!半分可能也没有!连苏鲁克、涛拜、叶尔特斯等身经百战的老兵宿将也想不出这等妙计。” 苗飞淡淡一笑,赞道:“你果然不但聪明,而且还十分老实。” 哈克札尔默然不语,过了片刻,才道:“苗兄带江兄弟前来,绘了这张前线军情地图,又让我见识到兵凶战危的后果,想必是有另有所谋。咱们都是好朋友,苗兄有话,但说无妨!” 苗飞点头道:“太子殿下既然快人快语,苗某也就开门见山了。实不相瞒,苗某的来意,便是要你这位哈萨克汗国汗太子的金口一诺。我要你答应,如果后乌国后兵败溃退之时,你不可穷追不舍,斩尽杀绝。更不可存了贪心,进而举兵侵犯后乌境内,另起无谓干戈。” 哈克札尔低了头沉思,隔了好一会,突然间双眉一轩,昂然道:“难道小王这次后乌宫廷夜宴被陷害的耻辱便无法洗雪了不成?” 苗飞淡淡一笑,道:“太子殿下,苗某倒是有个法子,能让后乌国老昆弥亲自向周边列国、各个部族解释他们的所作所为,并专程委派钦差大臣,带上重礼,到贵国觐见贵国可汗陛下,当着众大臣之面,向你负荆请罪,你看如何?” 哈克札尔眼睛一亮,又惊又喜,点头道:“倘若当真有这等便宜之事,我又何必劳师动众,定要亲自去跟末振将那狗贼拼命?” 顿了一顿,皱眉道:“只是后乌国三万兵马在此,来者不善。末振将那小子一向桀傲不驯、阴鸷凶悍,岂能甘心服输?苗兄,纵然我有罢手之念,人家也未必肯退兵。你别来寻小王的消遣了。” 江浪虽不知苗飞有何妙计,能劝服后乌国就范,但想起他适才之言,略一凝思,便也劝哈克札尔道:“大哥,你且好好想想,两国此时贸然开战,黑水镇一带百姓势难幸免。再说,伤敌一万,自伤八千。如果后乌国的部队据险而守,已然占尽地利,即使不像苗大哥图上所形容那般厉害。你们入山作战,也未必能大获全胜。倘若你们两败俱伤,时候一长,反而让周边国家有机可乘。” 哈克札尔心头一震,寻思:“江浪这话倒是不错。西北那两个邻国,一直都虎视眈眈,早就有觊觎我邦牧场之意。此时开战,胜了倒还好说,如果战况不佳,形势不利。那两个虎狼之国多半会趁火打劫,这点却也不可不防。” 苗飞见哈克札尔皱眉沉吟,显是拿不定主意,便将碗中残酒一口喝干了,起身离座,正色道:“好教殿下得知,你们哈萨克汗国和后乌国两国鏖兵,敦胜敦负,死伤多少,压根儿便跟我姓苗的半点干系也无。我只是见江兄弟不忍见一干黑水镇百姓惨死于铁蹄之下,这才管这个闲事。苗某说过,自有法子令后乌国给太子你一个交代。信与不信,全由得你。” 说着向江浪使了个眼色,道:“今日言尽于此。苗某跟江兄弟便在小镇客栈之中,静候太子爷答复。总之是战是和,皆由殿下一言而决。” 江浪只道是苗飞这便要走,也即离座而起,向哈克札尔点头一笑,道:“大哥,你要为了自己的子民和士兵多想才好。我们汉人还有一句话,叫做‘兵连祸结’。事关贵国无数条人命,务请三思。” 哈克札尔手持酒碗,呆呆坐在桌前,却不答言。 苗飞一扯江浪衣袖,对哈克札尔道:“太子殿下,昨夜被生擒的三名刺客现在何处,能否让我二人见上一见?” 哈克札尔点一点头,吩咐一名亲兵持了自己的令箭,低低说了几句话。那亲兵连连点头应命,陪同苗飞和江浪走出帐幕。 江浪望着远处雪岭冰峰,心想:“却不知大哥叮嘱这个亲兵甚么事情?难道他还不甘心,定要带兵入山作战?” 那亲兵领着苗江二人穿过两排营帐,踏着积雪,翻过了一座矮坡,来到山脚一座孤零零的大帐之前,见四名士兵手执兵刃,分站帐门之旁。四名士兵抢步过来,见到那亲兵手中令箭,躬身行礼。 那亲兵向四人道:“太子殿下吩咐,这两位英雄都是自己人,如何处置三名刺客,你们只管听令行事,不得有违。” 那四人躬身道:“是!” 那亲兵又将手中令箭塞在江浪手中,微笑道:“太子殿下让小人将这枚令箭交给江英雄。他还吩咐,以后二位随便出入军营,不必另行通报。” 江浪一楞,道:“我又不是哈萨克人,这又如何使得?”拒不接受令箭。 那亲兵道:“小人只是奉命行事。请江英雄不要拒绝。小人告退。” 说着向苗江二人行了一礼,转身去了。 苗飞见江浪手持令箭,呆呆发怔,便拍拍他肩头,笑道:“看来哈克札尔是想通了,这是他做给我看的。哈哈。”当先挑帐而入。 江浪兀自不解,只好跟了进去。 只见那三名后乌国派来的刺客都已身缠铁索、手戴铁铐,被困锁在帐中一块巨石之旁。 原来那是一座天然岩石,这座帐蓬则是后来罩在岩石之上支成的。江浪暗赞哈克札尔心思细腻,将这三人绑在这等巨石之上,手足更有精钢镣铐,倘无钥匙,那是无论如何,再也逃不脱了。 看书王小说首发本书 第65章 运筹帷幄(一) 第65章运筹帷幄 六十五、运筹帷幄 那三名刺客目肿鼻青,满身都是血迹,已给打得血肉模糊。尤其右侧一个大胡子中年汉子,左半边脸颊更是被利刃划了一块大大的肉皮,血淋淋的又是狰狞,又是恶心,受伤着实不轻。 江浪也不知这三人是厮杀之时受的伤,还是被擒后哈萨克士兵折腾得这个样子,转过了头,不忍观看。 苗飞却笑眯眯的瞧着那三人,上上下下,逐个细细打量。 江浪道:“这三人伤得都不轻,看来昨夜一战,一定十分激烈。” 苗飞却不答言,歪着头向当中那缁衣光头的中年僧人瞧了一会,突然间冷笑一声,叽哩咕噜问了一句话。 那僧人神情委顿,垂头丧气,听得苗飞问话,甚感惊诧,抬起头来瞧了他一眼,又即低下了头去。 苗飞冷笑连连,又叽哩咕噜问了两句话。那僧人始终不作一声。 江浪奇道:“苗大哥,你说的甚么言语,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苗飞道:“我说的藏语。这个藏僧便是昨夜被你误打误撞毒晕的血手上人的徒弟。我问他叫什么名字,来西域多久了,只要他肯乖乖说出来,便放他回去。哼,这个秃驴好生倔强,竟不理睬我。” 江浪赞道:“你真厉害,连藏语也会说。” 苗飞摇头笑道:“其实我也只马马虎虎的会说这几句而已。再多问几下,便不成了。” 另外二人均是后乌国的武士。苗飞拔出一柄匕首,恶狠狠的威吓强逼。那二人只是怒目而视,咬牙切齿,并不开口。 江浪见苗飞手中匕首的刀尖划来划去,差点碰到左侧那大胡子快要掉落的肉皮。他心有不忍,劝道:“苗大哥,既然问不出甚么,也就算啦。横竖这三人胆敢来铤而走险,自然是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咱们就不必再为难他们了罢。” 苗飞转头瞧了他一眼,责道:“江浪,你这家伙就是爱做滥好人。照你说来,横竖这三个人前来行刺敌方主帅,难逃一死。他们自个儿都不要命了,临死前皮肉再受一些折磨,打什么紧?” 江浪道:“士可杀,不可辱。” 苗飞白了他一眼,嗔道:“就你们这些大男……南蛮子,中原南蛮子才这么迂腐。哼,那就听你的罢。”低低一笑,收了匕首,转向那脸上破了皮肉的汉子,又上上下下打量良久,微一皱眉,若有所思。 过了片刻,只见他从腰间的蜀锦文囊中掏出一只杏黄色的香囊,递在那藏僧鼻端晃了晃,过了一阵,又分别在另外二人鼻端晃了晃。 江浪奇道:“苗大哥,你干吗?” 苗飞得意洋洋的瞧了他一眼,摇头道:“我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反手把香囊塞在他手中,道:“拿好,有毒气,千万别闻。” 江浪一凛,刚刚伸手接过,却见那三人已相继垂下了头,人事不知。 江浪惊问:“苗大哥,你到底在干吗?” 苗飞微笑道:“江兄弟,你若想止息这场干戈,须得听从山人的妙计。而山人的妙计呢,多半便着落在这三个家伙身上。你罗里罗嗦的问这么多干甚么?到底还想不想劝退两国大军,做个仁义大侠了?” 江浪被他一顿抢白,讪讪的老大不是意思。 苗飞从他手中接过香囊,轻拍他肩头,温言道:“你放心,这里面的‘三日醉’,足以让这三个家伙睡上三天三夜。醒来之后,一切如常。”顿了一顿,又道:“我所以将他们迷晕,是另有用处,你先别问了,到时自知。咱们回去罢?” 回到黑水镇,街上一片萧条,各家店铺大门紧闭,甚少见到行人。江浪心知众居民和乡邻听说后乌国大举来犯,人心惶惶之际,哪里还敢出来走动? 刚走到客栈门外,迎面只见马立克和木依丁二人并肩而出,一见到江浪,尽皆大喜,拉住他手,齐叫:“师父,你老人家没事罢?”不待江浪回答,一个道:“怎么才回来?却让弟子等了老半天,好生挂念。”一个道:“昨夜有没有遇到后乌国的刺客?” 江浪摇头笑道:“我没事,刚从军营回来。听哈克札尔大哥说,你们俩昨夜跟刺客交手,很是勇敢。对了,你们没受伤罢?” 马立克伸了伸舌头,叹道:“说来当真好险!后乌国派来的十二个刺客,都是厉害人物,尤其是那三个西藏僧人,最是难缠,随便出手,一掌便打死一人,中军大营的兄弟伤亡惨重,连我沙吾提师兄也受了重伤。对了,听说他们所练的是西藏密宗的大手印功夫。还好弟子和木依丁使出师父所传中原‘神拳门’的拳脚功夫,再加上‘流星刀法’,倒也不怕那三个坏蛋。” 江浪点了点头,笑道:“你们没事就好。适才在军营之时,贵国的太子殿下可没少夸赞你二人呢。” 苗飞在旁懒洋洋的道:“忙了一夜,我可是困了,先去歇着了。你们师徒好生说话罢。”说着伸了个懒腰,打个呵欠,径行入内。 这边厢师徒三人穿过客栈大堂,来到楼上,在江浪房中坐了,相互说及夜来之事。 江浪听马立克言道,昨夜闯营的十二名刺客之中,武功最为厉害的自然便是那三名藏僧。哈克札尔虽然听了苗飞的安排,围住了来人,却也没料到来人之中竟有如此可怕的一流高手。 混战之中,一僧被哈克札尔和木依丁合力杀死,另一僧则死于沙吾提等人的乱刀之下。现今只余下一个活口,被囚于军营之中。 江浪想起适才苗飞在囚禁那三人的帐蓬中行径特异,只是不明白他的用意,微一沉吟,对二人道:“你们回军营后,细心留意那三个俘虏,最好别让人伤害他们。” 马立克和木依丁道:“是,弟子明白。” 师徒三人又说了一会话。马立克和木依丁一齐辞出,返回军营。 江浪送走二人后,见日已过午。他一夜未睡,颇感倦困,当下和衣躺在床上,甫一着枕,便即沉沉睡去。 待得醒转,已是黄昏时分,原来不知不觉之间,竟已睡了大半天。 他下楼来到大堂,却见空荡荡的,并无客人吃饭。苗飞已换了一身白色羊皮袄,正在一个角落闭目打盹。 灯光之下,他一个人冷冷清清,显得甚是孤单。 江浪悄悄走到桌子对面,正待坐下,只听他哼了一声,自言自语:“江兄弟,你这个哈克札尔大哥固执得紧,我的那份图说的还不明白么?哼,他居然还不死心。难道定要跟末振将那厮同归于尽,玉石俱焚?” 江浪一呆,缓缓落座,笑道:“或许哈克札尔大哥是不肯相信,你当真能够令后乌国上下低头,肯来向他陪罪吧。此事说来,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苗飞睁开眼来,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你怎么不再多睡一会?” 江浪道:“从中午一直睡到晚上,睡得时候够长了。现下不困啦。” 苗飞吩咐伙计送了酒菜。江浪早饿得狠了,当即张口大嚼。 苗飞笑吟吟的瞧着,却不举筷。 江浪吃了几口,问道:“苗大哥,你怎么不吃啊?” 苗飞微微皱眉,说道:“我在等一个人。他来了,我才吃得安心。再过一盏茶工夫,他若然还不来,我也该另想别计啦。” 江浪问道:“是甚么人啊?”陡地动念,又问:“难道是小怜姑娘?她也该有消息了吧?” 念及花小怜,脸上不禁流露出了关切之情。 苗飞偷偷瞧了他一眼,笑而不答,却将头转向客栈门口。 江浪顺着他目光望去,不见门口有人,笑道:“看来你等的人多半是不来了。我得先吃一些,肚子饿得厉害,就不客气啦。” 正吃间,忽听大门外人喧马嘶,随即又听得靴声橐橐,几个人快步走进大堂来,却是哈克札尔带着马立克和木依丁等六名侍卫进了客店。 苗飞眼睛一亮,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酒,低声对江浪道:“我要等的人到啦。” 江浪这才恍然而悟,敢情苗飞算准了哈克札尔今晚会来。 一众伙计见到哈克札尔,尽皆跪拜,齐道:“参见太子殿下!” 哈克札尔点一点头,道:“大家都起来罢。我早已吩咐过你们,在黑水镇上,你们只须听从这位苗掌柜的号令,不必理会我。” 江浪早已离座相迎,问道:“大哥,已是黄昏了,你怎么这时候前来?如今军情要紧,危机四伏,你这个主将岂能轻离帅帐?” 哈克札尔笑了笑道:“不碍事。我已重新安排兵马,加强戒备,这一带还是十分安全。我来镇上看看兄弟。当然,还有一件事情,便是向苗兄请益来啦。” 苗飞并不起身,只是向马立克等侍卫瞧了瞧,问道:“沙吾提队长的伤好些没有?” 哈克札尔摇头叹道:“还没有,军医说至少还要好好将养十天半月,才能痊愈。” 苗飞点一点头,向马立克和木依丁道:“恭喜两位,好像都升官啦。” 江浪一楞,这才看出,自己这两个徒弟的衣帽和服饰确是有所不同。 哈克札尔笑道:“我们哈萨克汗国军队之中,赏罚分明,令行禁止。马立克和木依丁二人昨夜立了大功,依例自当奖赏。他们现今已是宫廷侍卫队的副队长啦。” 看书網小说首发本书 第65章 运筹帷幄(二) 第65章运筹帷幄 六十五、运筹帷幄 马立克和木依丁满脸喜色,神采焕发。 江浪情知这二人均是孤苦无依的深山猎户子弟,如今能够为自己的国家杀敌立功,得到荣誉,乃应有之义。他微笑点头,心下颇为欣慰。 众人说了一会闲话。哈克札尔微微皱眉,沉吟道:“苗兄,这大堂人太多,不便说话,能否到你房中一叙?” 苗飞笑道:“太子殿下是担心隔墙有耳吧?” 哈克札尔微微一笑,道:“听说前几日来来往往,有不少客人在客栈中住宿喝酒。至今后面客房中还住着两个骆驼商队,大约有二三十名客人呢。是也不是?” 苗飞脸露赞许之色,点点头道:“太子殿下倒是精明得紧,连这些细枝末节也瞒不过你的耳目。” 哈克札尔微笑道:“不敢隐瞒大掌柜的,这里的客人、伙计和厨师毕竟都是小王的手下。宝号发生之事,小王焉能不略知一二?”顿了一顿,皱眉道:“我只是有一事不明,还请苗兄多多指点。” 苗飞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说道:“哈克札尔太子,你暂且不必多问。既然今晚你肯前来,足见你确有收兵之意。这样罢,苗某好歹也该让你稍稍宽心才是。太子殿下,江兄弟,先坐下看戏罢。” 他转头对一名伙计道:“巴拉别克,快去把后楼‘地字二号房’的两名客人请过来!” 那伙计巴拉别克便即快步走向后堂。 哈克札尔和江浪对望了一眼,均感好奇,分别坐下。马立克和木依丁则与众侍卫、店伙退立一旁。 苗飞对江浪道:“兄弟,待会儿你要看清楚了,这两个家伙跟着商队同来,乃是冒充客商,其真实身份,便是后乌国派过来的探子。” 江浪一惊,瞧瞧苗飞,又瞧瞧哈克札尔,点了点头。 过不多时,只听得脚步声响,巴拉别克将那两名客人带了过来。他向哈克札尔和苗飞行了一礼,便即退了下去。 那二人乍见大堂中多了几名腰悬佩刀,背负弓箭的哈萨克侍卫,当即停下脚步,对瞧了一眼,均是满脸惶恐,心中大是狐疑。 江浪见那二人均是面容黝黑、浓髯满腮的西域汉子,一个矮胖,一个瘦削。细看之下,二人脚步虚浮,呼吸粗浊,决计不似身有武功的会家子模样,左瞧右瞧,横看竖看,也毫无奇特之处。 苗飞下颚一扬,淡淡一笑,对那二人道:“两位来得正好,我先给你们介绍介绍罢。”伸袖一指哈克札尔,道:“这位乃是当今哈萨克汗国的太子爷,兼领左军统帅,先锋大将,堂堂哈克札尔王子,也便是你们主子末振将二王子的死对头。” 那二人更加惊惶,同时跪下磕头,齐向哈克札尔道:“小人,小人参见殿下!” 哈克札尔点一点头,斜目向苗飞看了一眼,皱眉道:“苗兄,你说这两个人便是末振将那狗贼派来的探子么?” 苗飞点头笑道:“不错。” 那二人一听,登时又惊又急,跪地不起,连叫冤枉。那瘦子向苗飞道:“掌柜的,你,你可别胡乱诬蔑好人。我们二人只是贩卖皮货的寻常客商,怎会是后乌国的探子?” 苗飞架起了二郎腿,喝了一口酒,悠然道:“这些日子,进进出出,来往我这间客栈的共有四队客人,加上零星从山里来的牧人和猎人,共有七十九人。其中有你们的同伙六人,已被我抓到之后,杀死了四个。你二人是大前天过午之时跟着第四拨贩卖皮货的骆驼商队一起来投宿的,是也不是?” 那胖子连连点头,说道:“是啊,是啊。掌柜的,这也不能说明我二人是后乌国的探子啊。你,你可别胡说八道,冤枉好人,这事儿可万万开不得玩笑!” 那瘦子也道:“是啊,是啊!这间客栈里进出的客人多了,你无凭无据,干吗单单找上我们俩?” 哈克札尔和江浪等人目光都集在苗飞脸上,均不明白,他是如何识出这二人便是后乌国所派的奸细的。 苗飞淡淡一笑,道:“住在我店里的客人当然不少,大多数自然也都是寻常的行旅客商。唯独你们俩是奸细,是探子,我不找你们,却找谁去?” 他见那二人又张口欲辩,摇头道:“你二人的一举一动,从头到脚,看上去呢,确实跟寻常商贩一模一样,平日里也半分破绽也没有。而且,你们参加的这个商队,一共有十三人,九头骆驼,十三匹马儿,听说每一位都是途中临时结伴、凑拢起来的乌合之众,其实是谁也不认识谁。是也不是?” 那瘦子道:“是啊。你凭什么便说我们是奸细……” 苗飞不答,盯着他脸,续道:“镇子北郊那个土丘附近有一头猎鹰的尸体,是被人射死的,鹰腿上还留了一些东西。两位要不要瞧瞧?” 那二人神色漠然,不言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苗飞冷笑道:“这个两位当然也可以不必承认。只不过呢,二位之中,有一个右手骨节和左手明显不同,或许是被人拗断的旧伤罢?” 说到这里,他向哈克札尔和江浪道:“好教二位得知,后乌国的末振将性子暴躁,常常打骂部下。只不过这贼子好勇斗狠惯了,自负力大无穷。他每次惩罚下人之时,为了显示公平,便会给那人一次机会。” 哈克札尔插口道:“我也听说过此事。末振将最喜欢跟人比拼手劲儿,而且他扳手之时,据说从未输过。反倒是每个扳手失败的人,都会被他拗断了骨节。”说着目光射向那二人的双手。 那二人听到这话,自然而然的举起自己两只手掌,翻来复去的打量。 苗飞笑了笑,道:“二位不必再瞧了。只有这位胖兄的右手骨节有过旧伤,只是早已痊愈。想必你跟在你家王子身边时候不短了吧?” 那胖子张大了口,做声不得。 那瘦子却道:“咱们平日里牧羊杀狼,受伤难免,单凭他的手上的旧伤,便断定我二人是奸细。这,这也太荒唐啦!” 苗飞淡淡的道:“我曾经多次试过你们。只可惜两位至今还蒙在鼓里。你以为当真能骗过我么?” 那瘦子哼了一声,一脸不服气的神情。 苗飞续道:“那,本掌柜的就再教你一个乖。你们两个家伙虽然从里到外都扮成了寻常商贩,一言一行,中规中矩,看似寻常之极。只不过,非常之时,大家都不平常,唯独二位不慌不忙,未免太也镇定了罢?我曾故意让巴拉别克在客人中散布谣言,说几日之内,后乌国大军将会杀将过来,多半会血洗小镇,鸡犬不留。当时每个人听后都很惶恐,两位虽然也跟着装模作样,眼神中却毫无惧意。这一点,却须瞒不过我的一双眼睛。” 那瘦子侧头想了想,分辩道:“我们听说要打仗杀人之后,心里也害怕得紧。连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香,哪里像你说的不慌不忙了?” 苗飞并不理会,又道:“前天我故意安排伙计说,要修整一下被大雪压塌的马厩,结果你二人各自去牵自己的坐骑出来。你这位瘦老兄却被自己的黄马踢了一下,差点断腿,有没有这回事?” 那瘦子点点头道:“我的马儿受了惊,踢了我一下,却又如何?” 苗飞笑了笑,问道:“你的这匹马,买来多久了?” 那瘦子眼珠儿一转,道:“是前些日子新买的,有什么不妥?” 苗飞笑道:“你这厮倒也机警。也就是说,你跟你的坐骑还不太熟,是也不是?那畜生踢了你一下,也是寻常之事,是也不是?” 那瘦子大声道:“不错!掌柜的,你说来说去,根本便没有实在证据来证明我二人是奸细。分明是你故意冤枉好人,我们不服气!” 苗飞淡淡的道:“其实那天踢了你一下的,根本不是你的坐骑。是我让伙计另外换的一匹黄马,只有鞍辔仍是原来的鞍辔。那是一匹哈萨克军营的战马,等闲不会让生人接近,不踢你才怪?你连自个儿的坐骑也没认出来,岂不好笑?” 那瘦子一呆,怔怔的瞧着这位客栈掌柜,登时醒悟,对方确是早已盯住自己了。只不过他又是如何看出自己是探子呢? 猛听得砰的一声大响,苗飞重重一拍桌子,霍地站起,大步走到那二人中间,手腕一翻,多了一张纸片,递在那胖子眼前,冷笑道:“胖老兄,你好好看看,是不是你们写给末振将的密信!” 那胖子一呆,瞪大了眼睛,仔细看那书信,说道:“我,这是……” 便在这时,蓦地青光一闪,苗飞手中已多了一柄长剑,冷然道:“狗贼,还不承认!待我先取了你狗命!” 灯光下众人尽皆瞧得清清楚楚,只见他左手按在那胖子肩头,右手一翻,回剑横刺,噗的一声,剑身登时便插入那胖子胸口,直没至柄。 那瘦子被苗飞挡住了视线,并未瞧清,伸长了脖子看时,只见那胖子晃也不晃,一歪便跌倒在地,侧身而躺,僵卧不动,显已气绝。 那胖子胸前和地面上殷红一片,自然是中剑后伤口中的鲜血不住渗出,染红了半边衣裳,也流了一地。 苗飞霍地回过头来,双手张开,掌上红红的尽是鲜血,说不出的狰狞可怖,森然道:“这家伙不肯承认,我先杀了他。你承不承认,要不要我先刺眼你一只眼睛试试?” 本文来自看书蛧小说 第65章 运筹帷幄(三) 第65章运筹帷幄 六十五、运筹帷幄 那瘦子心头一寒,正待摇头,却见苗飞反手从胖子身上拔出长剑,刷的一声,舞出一个剑花。那瘦子但觉眼花缭乱,随即右眼皮一凉,微微一阵刺痛,看来对方当真是要刺瞎自己的眼睛。 那瘦子登时吓得魂飞天外,一叠声的急叫:“别刺,饶命!我说,我说,我是探子!” 苗飞剑尖陡止,冷然道:“这封密信是谁写的?信上都写了什么?” 那瘦子道:“是,是我写的。信中告诉我们二王子,哈萨克国的二王子没死,已被策立为汗太子,兵权在握,而且假冒托尔根王子,在这里设下重兵埋伏,专等他前来自投罗网。还有,还有这个姓江的东土少年,一直便住在这间孙家客栈。” 苗飞又问了若干后乌国三万兵马的分布情形,心中稍加比对,判定无误,这才将长剑缓缓收回,哈哈一笑,回头说道:“哈克札尔殿下,剩下的事情,便交给你啦!盘问务须仔细一点儿!” 哈克札尔又惊又喜,连声称是,当即命令木依丁带两名侍卫将那瘦子押回军营,交由苏鲁克大人和叶尔特斯将军共同从严盘诘。 待得木依丁等侍卫一行人兴兴头头的离去,哈克札尔转过头来,脸现欢容,大拇指一翘,对苗飞道:“苗兄,我真是服了你啦。只不过,我还是没弄明白,你到底是怎么瞧出这人便是后乌国派来的探子?” 苗飞笑了笑,道:“老实说,这二人行迹本来是毫无可疑之处,我也难以看出什么来。只不过,这些天来,我在这些新来的每一位客人身上,都撒了一些无色无味的‘无形粉’。只有去过镇北之人,脚上才会变成黄色。结果去过镇北的,一共有七人,我一个一个的试探,再一个一个的排除,最终便只有这两位仁兄最为可疑。” 哈克札尔仍是不解,问道:“为甚么去过镇北之人,便是最为可疑?” 苗飞道:“后乌国的大军是在西南方向,贵国的中军大营则驻于东面山中。相比之下,只有北面戒备最为松懈。我虽一时猜不出谁是后乌国的探子,但是设身处地想想,如果我是奸细,来此的意图自是及时替主子通风报信。明知到处都是哈萨克哨兵,报信的唯一法子自然是‘飞鹰传书’了。” 哈克札尔恍然大悟,点头道:“我明白啦!唯一的机会,便是乘着白日里大伙儿都在赶集之时,悄悄去镇外无人之处,放鹰送信。”忽又皱眉,问道:“可是,我还是不明白。这几日出入镇外的山民和牧人着实不少,你为何会单单怀疑到他二人头上?” 苗飞淡淡一笑,对江浪道:“江兄弟,你把那两种粉末一旦混杂在一起,就会变成黄色之事,给你的哈克札尔大哥说说。我得先去洗洗手上的假血,又腥又臭,脏也脏死啦。各位,少陪了!” 说着将那柄长剑和纸片一起塞在江浪手中,竟自转身入内。 江浪这时早已了然于胸,又见那纸片上写着“尔乃探子”四个字,心下甚是好笑,便把昨夜那只葫芦中的药粉帮自己寻到敌踪的情由简要说了。 哈克札尔直听得啧啧称奇,侧头想了想,道:“原来苗君事先已在镇外各处撒了一些药粉末。只要有谁去过镇北,脚底自然有所沾染。刚才他说店中一共有七个人去过镇北,原来如此。” 江浪笑道:“然后苗大哥再对这七个人逐一试探。以他这等老江湖,大行家,自然不难试出哪个是探子了。” 哈克札尔见江浪笑得欢畅,突然动念,问道:“兄弟,你一向心肠很软,不忍伤害人命,怎地今日眼睁睁的看着苗大哥拔剑杀人,竟不劝阻?” 江浪右手横托长剑,笑道:“这柄剑,只怕杀不死这位胖老兄!” 待得江浪连比带说,将那柄剑的剑身伸缩环套,拉长推短,详加解释,却将哈克札尔、马立克等人听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江浪来到那胖子“尸身”旁,伸手解开穴道。只见那胖子一骨碌爬起来,茫然站立,一时无所适从。 江浪笑道:“胖老兄,你的那个瘦子同伙已经全都承认了。看来你说与不说,也不重要了。” 那胖子自知江浪所言非虚,不由得垂头丧气,嗒然若失。原来他适才被苗飞点了穴道,身子虽不能动,耳朵却是灵敏依旧,确然听到那瘦子早已一五一十的从实招供了。 哈克札尔吩咐马立克将那胖子先行押到后院看管,待会儿要亲自审问。只须将所问结果再与适才那个瘦子的口供比对比对,真伪立判。 江浪将那柄假剑拿在手里抚摸把玩,又瞧着地上的假血迹,越发觉得有趣,笑道:“苗大哥把我们中原那些江湖上的骗人伎俩,都用到这里了。只不过,却也当真收效。哈哈。” 哈克札尔这时已明就理,哑然失笑,道:“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看来苗兄早已有了计较。既是如此,我也放心啦。” 这时苗飞已迈步走出,接口道:“这些雕虫小技,其实只不过是鸡鸣狗盗之术,不足以登大雅之堂。只不过,为了尽快平息这场风波,而且还要替江浪找回他妻子,苗某也只有下作一回了。” 哈克札尔道:“苗兄,你把那三个俘虏怎么啦?” 苗飞淡然道:“苗某在他们身上下了一种药,死不了。” 哈克札尔伸手从江浪手中抢过那张纸片,笑道:“原来是一张寻常的白纸,并非密信。这么说,苗兄压根儿便没见到所谓的猎鹰尸体,是也不是?” 苗飞瞧了他一眼,道:“野外猎鹰,早已飞得高了,哪里有什么猎鹰尸体?我还故意骗他们说,还有另外四名同伙,都已被我发现后杀死。其实都是随口杜撰,意在吓唬他二人的!” 至此,哈克札尔和江浪对瞧一眼,均是惊喜交集,对苗飞的心计谋算钦佩到了极点。 苗飞侧头问哈克札尔道:“适才你说有一事不明,是否这探子之事?” 哈克札尔接连点头,笑道:“苗兄神机妙算,连我心中所想之事也猜到啦。佩服,佩服!”顿了一顿,叹道:“实不相瞒,今日苗兄驾临中军帐之后,飞针射碗,画图谈兵,如今敝营上下,尽皆叹服。其实来此之前,小王已然打定了主意,下一步该当如何,全凭苗兄吩咐便是,决不敢有半点违拗!” 说着眼巴巴的看着苗飞,希望能从他口中听到妙计。 苗飞嘴角边微微含笑,瞧了瞧了大堂众人,道:“咱们还是先吃饭罢。我还有件事要再好生想想。” 晚饭后,苗飞先行离座,伸手肃客,道:“二位,请移步苗某房中一叙。” 三人到得孙掌柜夫妇的大房中,苗飞反手掩上了门,不待二人坐定,便道:“哈克札尔太子殿下,以你推测,末振将那厮知道行刺失败之后,会不会将咱们送回去的俘虏给杀掉!” 哈克札尔一愕,道:“你说甚么,难道要把那三名刺客放回去?” 苗飞摇头道:“留之无益,杀之可惜。不是放,而是送,连同那九具刺客的尸体,一起送回末振将大营。”微一踌躇,又问:“末振将那厮该不会将这三个俘虏给杀掉罢?” 哈克札尔点头道:“这狗贼残忍狠恶,刻薄寡恩,十有八九会处死办事不力的属下。” 苗飞缓缓坐了,望着烛火,皱眉道:“现下我只担心这一点。倘若咱们将人送回去,他却通通杀了,岂非……”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哈克札尔道:“苗兄,这三个刺客武功高强,昨夜可杀了我营中不少侍卫兄弟。难道你真想让我放他们回去?” 苗飞点了点头,道:“不错。只不过,我会另行安排一个聪明能干之人,乔装改扮,冒充其中一位,乘机混入后乌国军营。嗯,只不过,唯一担心的是末振将那厮二话不说,一古脑儿都杀了。我这一计便不灵了。” 江浪忽然拍手笑道:“好主意,好主意。” 苗飞白了他一眼,责道:“昨夜你自报姓名,毫无防人之心,险些被那个风骚的坏女人所害。看来江少侠的江湖经验,实在令人不敢恭维。这样罢,你和哈克札尔两个好好想想,如何才能不让末振将杀死这三个俘虏?” 江浪一笑,待要摇头,烛光之下见苗飞一双眼中光彩明亮,这般眼神竟尔似曾相识,不觉呆了。 哈克札尔聪明机警,略一凝思,忽地大拇指一翘,说道:“苗兄,我明白了。原来你将那三个俘虏弄晕,便是为了方便你做手脚。既然末振将那狗贼能派探子来,咱们当然也可以派人混进他营中。妙计,端的是妙计!” 苗飞淡淡的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呢。” 哈克札尔侧头想了想,皱眉不语。 江浪回思昨夜之事,忽道:“苗大哥,其实是你想多啦?小弟以为,末振将未必会杀死这三个俘虏!” 这次反倒是苗飞感到意外,问道:“哦,为甚么?你且说来听听。” 江浪微笑道:“苗大哥聪明绝顶,怎么会想不到末振将军中现下还有一位西藏大手印的血手上人。三个俘虏之中,如果没有他的弟子在内,或许末振将当真会杀了咱们送回去的俘虏。但是从昨夜看来,那个血手上人竟然杀死了同样是末振将请来的巨人帮弟子,足见他根本不太把末振将的话当作一回事。既然如此,他的徒弟,又有谁敢伤害……” 本文来自看书罔小说 第65章 运筹帷幄(四) 第65章运筹帷幄 六十五、运筹帷幄 苗飞凝视着江浪,展颜一笑,脸上颇有赞许之意,道:“不错,你这番推测,确是很有道理。末振将当然不敢伤害血手上人的徒弟。既然这一个不杀,另外两个自然也能暂时饶过。” 哈克札尔问明情由,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他自见识到昨夜闯营的三名藏僧的厉害功夫之后,迄今心中犹有余怖。听得苗江之言,始知那三僧的师父“血手上人”也在末振将军营之中。 苗飞见哈克札尔脸色苍白,嘴唇微微发颤,淡淡一笑,道:“哈克札尔太子,现下你明白我为何要释放那三个俘虏了吧?” 哈克札尔颤声道:“你,你是担心那个血手上人会来闯营,救回自己的徒弟?” 苗飞点头道:“不错。本来那个贼秃自视极高,等闲是不会来对付你一个后生晚辈的。但若是他知道自己的徒弟被困于此,难保不会前来相救。” 哈克札尔定一定神,道:“照你所说,一旦他知道自己的徒弟失手被擒,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亲自前来营救。是也不是?” 江浪见哈克札尔言语间对那位血手上人颇为忌惮,便拍拍他手背,安慰道:“大哥,你休要担心。昨夜血手上人中了剧毒,元气大伤,在他尚未痊愈之前,暂时不会前来闯营。” 哈克札尔点了点头,叹道:“西藏密宗的大手印功夫,当真可怕。一掌一个,碰到即死,我的那些亲兵侍卫,竟然毫无还手之力!”瞧了苗飞与江浪一眼,又道:“要不然明儿一早,便把那三个家伙送回去罢。反正留在军营也甚么用处,不如便做个顺水人情。至于那个藏僧血手上人,最好不要招惹。” 江浪心中暗暗好笑:“看来大哥是被昨夜那三个闯营的大手印弟子吓得可不轻。” 苗飞不置可否,站起身来,双手负在宽大的袍子后,只在房中踱来踱去,一声不作,似乎彷徨无策。 江浪和哈克札尔还是初次见到苗飞这般绕室彷徨、苦苦思索的模样。二人对望了一眼,摇了摇头,均各默然。隔了片晌,二人又转过头去,目光望着苗飞修长瘦削的身形。 又隔了良久,苗飞忽地停步转身,对哈克札尔道:“太子殿下,这里有个信封,你先好好读一遍。若有疑问,不妨问我。只不过,我要你向我亲口保证,你和你的人马一定要完全按照上面所说,不得意气用事,尤其是对那个末振将。”说着从怀中摸出两个信封来。 哈克札尔伸手去接,却见苗飞一缩手,将两只信封移近烛台一照,说道:“这一封才是给你的。别拿错了。”便将其中一封递了给他。 哈克札尔当即拆开,在烛光下仔仔细细的读了起来。 苗飞双目微眯,举头望着天花板,默默不言。 江浪见二人一个观信不言,一个抬头不语,显然均在凝神思索,他侧头想了一阵,忽地心念一动,问道:“苗大哥,我明白了。你是想安排一个人扮成那三名俘虏中的一个,混进后乌国军营。对不对?” 苗飞道:“是啊。怎么啦?” 江浪沉吟道:“小弟想斗胆请缨,前往托尔根的营中一行,不知苗大哥以为可否?” 苗飞瞧了他一眼,缓缓回归己座,喟然道:“江兄弟,本来以你的身手,最为合适。只不过,我思来想去,此行凶险重重,好叫人放心不下。” 江浪微笑道:“难道苗大哥认为我只有匹夫之勇,头脑却不够机灵,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苗飞望着自己手中的信封,摇头苦笑,道:“老实说,我早已思量过了,哈克札尔帐下虽然也人才济济,但真正能干成此事的,唯江少侠一人耳,实在不作第二人想。我只是担心末振将会二话不说,立时便杀了你们三个。这才迟迟不肯拿出这个信封。” 江浪恍然大悟,拍手道:“哦,原来你早已盘算好啦!对了,这信封中难道便是你想好的锦囊妙计不成?” 苗飞瞧了他一眼,脸现踌躇之色,说道:“江浪,此行太过危险了。我,我实在不放心让你前去。你再想想,这般冒险,值是不值?” 江浪笑了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苗飞皱眉沉吟,握紧了那只信封,只不作声。 江浪素知苗飞工于心计,处事决疑,迅捷果断,从不拖泥带水,然而偏偏今晚却一反寻常,一直是迟疑不决。他又道:“苗大哥,事不宜迟,就让我去罢。入营之后,你有何具体主意,不妨说来听听!” 苗飞向江浪深深瞧了一眼,点了点头,便将手中的另外一只信封递了过去,道:“江兄弟,既然如此,你就去一趟后乌大营罢。唉,其实我晚饭前便已筹策多遍,这才草拟了这个法子。只不过,你到得对方营中之时,须得见机行事,不可勉强。这信封中写的内容,你也好好读上几遍,有什么不明白的,现下即可问个明白。” 江浪点头称是,拆开信封,却是两张白纸,密密麻麻的满是蝇头小楷,当下移近烛火,跟哈克札尔一般,也细细翻阅起来。 苗飞叹了口气,又道:“后乌国的三万大军乃是虎狼之师,骁勇善斗,营中处处刀光剑影,着实危险得紧。江浪,你一定要牢记清楚信号和标记。我会在附近接应你的。听明白了吗?” 江浪又点了点头,目光却不离那两页纸。 哈克札尔细细读了多遍,这时忽然离座,向苗飞深深一揖,庄容说道:“苗兄,想不到世间竟有阁下这等惊才绝艳的高士,请受哈克札尔一拜!” 待得他站直身子,脸上充满了仰慕不胜的神色,叹道:“苗兄若非是‘卫八太爷’身边的人才,无论以甚么重大代价,小王也一定将你请到我帐下。” 苗飞笑了一笑,淡淡问道:“听说你母后乃是昔日汉官之女,苗某的这些粗浅文墨,你应该看得懂吧?” 哈克札尔伸了伸舌头,又凝视着手中纸页,沉吟道:“实不相瞒,小王曾师从我母后,临摹过这套卫夫人名姬贴。只是与苗兄相比,相差实不可以道里计了。” 苗飞微笑道:“想不到你一个哈萨克人,竟对中土大家的书法也有如此造诣。” 哈克札尔吁了口气,又道:“但是与苗兄的奇谋秘计相比,这书法又远远不及了。” 苗飞道:“这么说,你已经完全明白我的意思了?” 哈克札尔点头道:“不错。有苗兄在此运筹帷幄,助我哈克札尔达成心愿,我又焉有不知好歹之理?更何况此次要江浪兄弟涉险,我又岂能添乱?但请苗兄放心,我们哈萨克这一万三千大军,一定完全遵照阁下的意思,决不会有半点违拗。”苗飞点点头,便不再言语了。 江浪听得二人对话,又把那两页纸反反复复瞧了几遍,这才转过头来,向苗飞点头一笑。 苗飞道:“都看得明白了?” 江浪道:“是。” 苗飞道:“有没有疑问?” 江浪道:“没有。” 苗飞笑了一笑,道:“那就依计行事罢。只要你一点头,我可要动手点你的昏睡穴啦。”走近他身边。 江浪望望苗飞,又望望哈克札尔,缓缓点头,道:“动手罢!”突然间腰间和胁下同时一麻,只感头脑一阵昏眩,登时不省人事。 昏迷中不知时刻之过,待得迷迷糊糊的醒来,只觉呼吸不畅,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却连口涎也流了出来。但听得人马杂沓,自己的身子被横放在马鞍之上,脸孔朝下,正自前行。 江浪神智渐复,慢慢睁开眼睛,却是一阵目眩眼花,看到的全是冰雪上反射过来的强光。他侧过头来,只见自己果然正在缓缓行进的队伍之中。 而这支约莫一百来人的哈萨克骑兵队伍,正在高低不平的雪地里鱼贯而行。山路陡峭,一条仅容一骑的山径蜿蜒向上。 江浪又咳嗽了几声,微微一挣,这才发觉自己手足被缚了绳索。 便在这时,忽听得呜呜声响,前头有人喊叫之声,随即整个队伍停了下来。 原来前面山腰中忽然有人发射响箭,呜呜声中,差点儿将带队的军官射死。 那军官正是哈萨克汗国太子帐下大将叶尔特斯。他猝不及防,险遭鸣镝所伤,又惊又怒,勒紧马缰,刷的一声响,拔出长刀,高高举起,向山坡方向大声叫道:“喂,山上是甚么人?偷偷摸摸的暗放冷箭,算甚么英雄?” 对面山坡上响起一阵桀桀笑声,一人冷冷的道:“你们是甚么人,跑到边境来做甚么?就凭你这家伙,也敢称英雄?” 叶尔特斯哼了一声,傲然道:“我们都是哈萨克汗国当今汗太子哈克札尔帐下英勇的军士,奉了主人之命,专程前来送礼给后乌国的托尔根王子。阁下又是甚么人,为何暗箭伤人?” 山上那人微感意外,怔了一怔,迟疑道:“你是说,你们是来给我们二王子送礼的?” 叶尔特斯笑道:“这还有假?我身上有我家太子殿下的金批令箭和书信,这队伍中还有几件宝贝,想必你们末振将王子见了,一定喜欢得不得了。哈哈!” 那人默然。过了一会,说道:“你们先等一下,不准再向山上前进一步。我们得先请示上头再说!” 本书源自看书王 第66章 擒贼擒王(一) 第66章擒贼擒王 六十六、擒贼擒王 叶尔特斯道:“好罢。反正我们的部队赶了半天的路,也该歇歇啦。”当即一跃下马,回头传令道:“都下马罢,原地稍息!” 于是队伍在山下雪地里休憩。前路狭窄陡峭,中间一段稍微宽敞一些,不少人凑拢在一起。 江浪的身子仍是横在马背之上。持刀在后面看管他的是一名身材臃肿的大胡子哈萨克士兵,挺胸凸肚,神气十足。 江浪这时已瞧得分明,前面两匹马儿紧紧挨着,马背上也分别驮着两个满身血污之人,左侧一个缁衣光头,赫然便是在中军帐中最先被苗飞毒晕的那个藏僧。右侧一个虬髯如草,自然是后乌国的武士了。 至于后面每匹马背之上,则各自驮着二三个不等的尸体。那自是前夜闯营行刺哈克札尔之时被杀的九个人了。 他再转头瞧着自己身上的血衣,暗暗好笑,果见也是“遍体鳞伤”,虽然看不见自己面目,但仍能感到自己左半边脸颊上,那块血淋淋的“肉皮”显已结成了伤疤。想也不想,自己此刻的尊容,必定是蓬头垢面,惨不忍睹。 这当然是出自“苗三爷”苗飞的手笔了。 江浪自然知道,现下这支队伍之中,包括叶尔特斯在内,所有人眼中所见,自己的模样便是三名刺客中的那个大胡子中年汉子。 他不住的咳嗽,只觉嘴角边咸咸的,似乎还有血迹。他暗中调息,体内真气滚转,经脉顺畅,倒也神完气足。 便在这时,只听一人低低的道:“咦,吉岩拜兄弟,你怎样啦?伤口还痛得厉害吗?不会又吐血了吧?” 江浪闻声转过头去,见说话的是右侧马背上的那个虬髯刺客。 那人的伤势显然也自不轻,一般的蓬头垢面,伤痕遍体,俨然成了血人一般。他睁大眼睛,努力转过了头,凝目注视着江浪。 哈萨克兵士将这三名俘虏横置于马鞍之上,均是脸朝着地,双手反缚。任其一路颠簸起伏,并不理睬。 江浪昏迷之时倒还罢了,一旦醒来,手足被缚,低垂着头,动弹不得,委实浑身难受之极。 这时他见那人一双关切的目光正凝视着自己,便装作一脸茫然之色,呆瞧着那人,却不言语。 那人摇头叹道:“可怜的吉岩拜兄弟,你的脸皮都被割破了,好难看,连模样也变啦。” 江浪装聋作哑,任那人连问数语,始终是浑浑噩噩的不言不语。 那人努力在马背上抬起了头,转脸瞧了瞧旁边跟自己一般横卧在马背上的那名藏僧,叹道:“也不知道这个西藏和尚还能支持多久,他也是被打得不轻。唉,到现在都没有醒来!” 他东张西望,见一干哈萨克官兵三个一群、四个一队的聚在一起,交头接耳,低声说话,并无人理会自己。 他自言自语了一阵,见江浪双眼发直,口角流涎,瞧着自己之时,目光呆滞,竟似是傻了。他心中一怔,问道:“吉岩拜兄弟,你怎么不应我一声?难道你不认得我了?我是吐勒科拜啊?咱们哥儿俩一直都是好兄弟,你快说句话啊,别吓我!” 江浪咧嘴一笑,眼泪鼻涕齐下,痴痴呆呆,一副傻相装得越加像了。 心中却想:“也不知苗大哥在我脸上做了什么手脚,怎地眼泪不由自主的便流出来啦?原来我乔装的这个后乌国刺客叫做‘吉岩拜’。这一个家伙叫做‘吐勒科拜’,是他的兄弟。” 本来各有一名哈萨克兵士分别负责看管吐勒科拜等三名俘虏。但这时另外二人已自行找其他同伴聊天去了。只有看守江浪的那名大胡子士兵仍是手扶刀把,神情肃然,在一旁虎视眈眈。 吐勒科拜见了“吉岩拜”这等惨状,不禁叹了口气,斜眼瞧了那大胡子一眼,见他并不喝阻自己,又道:“这些哈萨克人也真狠,竟把你折腾成这个样子。昨儿半夜里,我伤口痛得厉害,迷迷糊糊之中,痛得清醒了一阵子。记得当时,我还看见几名哈萨克士兵在用鞭子抽打你,其中一个家伙还用棍子敲你的头,说是要为他死去的兄弟报仇。唉,一根拳头粗细的木棍重重的打在你脑袋上,好像连棍头都打折了。可怜的兄弟,他们该不会把你打成白痴了罢?” 江浪心道:“昨夜让吐勒科拜清醒一阵子,自然是苗大哥的手段了。看来他竟没有认出来,我这个‘吉岩拜兄弟’,可是个经受不住查验的西贝货。” 便在这时,忽听得山上号角之声呜呜吹起,随即马蹄声响,旌旗招展,一彪后乌国人马冲下山来。 一众哈萨克兵士当即归队,手按刀柄,纷纷举目而望。 吐勒科拜伸长了脖子向前面张望,想要看清情形,只不过山道狭窄,最前面更是仅容一骑通行,他视线受阻,只能望见兵士的背影。 吐勒科拜叹了口气,对江浪道:“看来哈萨克人多半是想拿咱们当人质,给二王子交换财物。咱们行刺失手,也不知道二王子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了咱们?” 江浪却不再留意吐勒科拜的言语。他双目微闭,早已运起“混沌神功”,倾听山上动静。 只听得叶尔特斯与山上冲下来的那后乌军队的带队头目交谈了好一阵。那头目便即大声下令,指挥部队在前带路。叶尔特斯也即传令自己的部队上了马,缓缓跟在后面。 众人踏着厚厚的积雪,渐行渐高,翻过一座山头,地势忽高忽低,蜿蜒而前。 这般在群山之中高低曲折的走了好一阵子,前面忽有三条岔道。取道左侧那条折而向下的斜径,迤逦而行,又转了几个弯后,到得一片较为宽敞的斜坡前。江浪借机抬头而望,发现置身之所,似乎是坡前小路,直通向下面的一处山谷之中。 其时太阳由先前的当头直射,已经渐渐偏西。 江浪初时甚是不解,明明这条路不是通向后乌国的驻军所在,怎么一行人在群山之间,弯来弯去,胡乱行个不停? 难道后乌国三军大营换了位置,不在原处了? 便在这时,只听前面马背上吐勒科拜喃喃自语:“咦,怎会这样,这般转来转去,大兜圈子,不去中军大营见二王子,反而快到后军营的草料场了。难道是让大伙儿在这里过夜不成?” 江浪听了这话,微一沉吟,登时恍然大悟:“原来后乌国的人是故意使然。这般弯来弯去的乱走,绕得大伙儿头也晕了,自是为了让这些哈萨克官兵看不到后乌国三军的实际分布情形,以免泄露军情。嗯,这必是末振将那家伙的聪明主意。” 吐勒科拜见江浪一直呆头呆脑,后脑上伤处像个小鸡蛋般高高肿起,又惊又怒,咕咕哝哝的咒骂哈萨克人手段歹毒。 向晚时分,人马终于到得一处山谷中的一大片营寨前。 尚未停下,但听得号角声响,鼓声大作,营寨中战马嘶叫声、兵器撞击声、士兵呼喊声响成一片,声势惊人。 霎时之间,一干哈萨克骑兵被无数后乌国大军团团围住,弓上弦,刀出鞘,当真是水泄不通,插翅难飞。 叶尔特斯并不惊慌,手举长刀,下令众兵士围成一个小圈,各挺长刀,一致对外,散成作战之队形。 哈萨克军虽则只是一百来人,较之后乌国的千军万马自是不可同日而语。但强敌当前,众官兵严阵以待,摆出决一死战之势,个个均是面无惧色,殊不示弱。 两军对峙,刀兵相向,后乌国众兵虽然奔驰来去,刀箭齐举,却不当真动手。 隔了好一阵,突然间后乌国官兵安静了下来,正前方让出一条路来。 叶尔特斯斜眼相睨,只见敌阵中缓缓驰出几名披坚执锐的武将,簇拥着一名黄袍将军。过不多时,到得约莫三丈之处,勒定了马。 先前那名引领叶尔特斯一行前来的头目翻身下马,迎上前去,将叶尔特斯递交的书信和令箭呈给那黄袍将军,在他耳边低低说了一阵话。 黄袍将军向叶尔特斯上下打量,点一点头,缓缓道:“你便是托尔根王子手下的得力大将叶尔特斯将军?怎么现下背主求荣,转而跟了哈克札尔那小子啦?” 叶尔特斯执刀在手,不言不动,瞪目以报。 黄袍将军仰天打个哈哈,大声道:“好,好,够胆量,哈克札尔那小子竟肯派你前来,算是用对人啦!” 那名头目转过身来,说道:“叶尔特斯,这位便是我们后乌国的二王子,‘左大将’末振将殿下。你快快上前参见行礼罢!” 叶尔特斯这才还刀入鞘,一跃下马,踏上两步,弯腰行礼,大声道:“哈萨克汗太子殿下中军营偏将叶尔特斯参见后乌国二王子!” 末振将点头笑道:“听说你是来给本王送礼来啦。却不知是甚么礼物啊?” 叶尔特斯哼了一声,说道:“前天夜里,贵国有几位朋友误入了我们太子中军大营,颇有死伤。我们太子殿下担心二王子太过悬念,吃不好饭,睡不好觉,特遣末将把这些朋友送还给二王子。这里一共有十二人,九死三伤,请二王子笑纳!” 说着回过身来,右手一挥,早有几名哈萨克兵将江浪、吐勒科拜和那藏僧三人从马背上横拖倒曳的拉了出来,连同那九具尸体一起抛落在末振将马前的雪地之中。 上午单位有个会,这章发迟了。 本书首发于看书惘 第66章 擒贼擒王(二) 第66章擒贼擒王 六十六、擒贼擒王 突然间红影晃动,末振将身旁窜出二人,迅捷异常的抢将上去,各自抱起那死伤之人,叽哩咕噜的齐声大叫起来。 叶尔特斯见这二人身法快极,霎眼间便即一个抱起那受伤藏僧,一个抱起另一死者,定睛看时,却是两名光头红衣的西藏僧侣。显然,这二僧便是那死伤之人的师兄弟。 那二僧抱着自己师兄弟,向叶尔特斯怒目而视,口中叽哩咕噜的尽是藏语,也不知是指责,还是在咒骂。其中一僧突然将死者放下,一跃而起,扑向叶尔特斯。 叶尔特斯早有提防,急向后跃,欲待拔刀招架。不料那藏僧身法快捷异常,叶尔特斯的刀身只拔出一半,随即砰的一声,已被对方欺近身来,飞脚踢了个筋斗。 刷的一声响,不知何时,叶尔特斯的佩刀已落在那藏僧那中。不待他站起,那明晃晃的刀尖竟已指在他额头。 叶尔特斯大骇之下,不敢稍动,大声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二王子,你们这是甚么意思?” 末振将阴沉着脸,用藏语向那名藏僧大声说了几句,显是命令他放下兵刃。那藏僧恨恨的回了几句,见末振将脸色越加难看,这才缓缓收刀,向叶尔特斯恶狠狠地瞪目而视,将佩刀掷在雪地里,转身又去察看那两名死者。 叶尔特斯吓出了一身冷汗,心头发毛,身当此情此景,却也只有硬着头皮了。他暗暗定了定神,伸手撑地站起,上前捡起自己的佩刀,刷的一声,还入鞘中,咬着嘴唇,兀自强作镇定。 他心中却想:“这些藏僧的功夫当真可怕,只一招间,便夺了我的腰刀。难怪前夜闯营之时,杀了我们那么多人。” 末振将好不容易劝服那藏僧收手,生怕他们再行搅局,微一皱眉,摇了摇头。 他随手将哈克札尔所写的那封信拆开一看,只是不住冷笑,待翻到第二页之时,突然间脸色大变,一阵青,一阵白,嘴唇微微颤动,似是愤怒,又似是讶异,更似是惊惶。 后乌国在场诸将忽见主帅神色数变,均自相顾惊诧。 叶尔特斯躬身道:“二王子,礼物和信笺皆已送到。时候已不早了,二王子若无其他吩咐,小将也该回营复命啦!” 末振将恍若未闻,左手紧紧抓着那几页信笺,抬头望天,良久良久,竟不作声。 叶尔特斯见他不答,低头望着雪地,默然不语。 忽听得末振将冷笑一声,问道:“叶尔特斯,在这大草原之上,你也算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子。你且说句实话,究竟是我们后乌国兵强马壮,还是你们哈萨克汗国的部队作战厉害?两国一旦开战,胜负如何?” 叶尔特斯环顾后乌国大军,略一沉吟,道:“倘若在草原上短兵相接,应是旗鼓相当。但二王子你现下占据山川形势之利,以逸待劳,摆明了是欺负我军劳师远征。战果最终如何,小将见识浅薄,不敢妄言!” 末振将点了点头,神色漠然,道:“这话倒也实在。”顿了一顿,又道:“你们一路辛苦,且吃过饭再走罢。待会儿我写一封信,劳驾带给你们太子罢!” 叶尔特斯松了口气,行礼谢了。 后乌国大营中自有专司接待的军士带着叶尔特斯一行人牵了坐骑,来到后面营中取酒食款待。 末振将下令各营兵马尽数撤去,随手将那几页信交给身边几名大将看了。众人看了信后,面面相觑,无不变色。 末振将喟然叹道:“想不到哈克札尔那小子如此厉害,比他那个宝贝弟弟托尔根聪明得多了。‘使功不如使过,’他敢派叶尔特斯前来,便令人刮目相看。更何况这封信……嘿嘿,本王倒是小瞧了此人。” 一名军官道:“二王子,哈克札尔居然在信中将我们三军分布情形和两军交战之时的诸般变化全都写得清清楚楚,而且连地图上也标记得明明白白。这个人简直是‘军神’,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另一军官叹道:“不仅如此,信上不但将敌我双方在战场之上的攻防变化尽皆说得头头是道,而且还言明一旦作战,自有法子突破咱们的防线,让咱们死无藏身之地。这位太子爷当真狂妄之极!” 又一军官道:“是啊。这信上的许多作战之法,要比咱们事先筹谋的还要高明许多。即便如此,哈萨克汗国的大军仍有法子破解。他们十万大军,分成五路。说甚么一字长蛇阵、二龙戏水阵、三山月儿阵、四门兜底阵、五虎巴山阵、六甲迷魂阵……唉,这上面提到的许多古怪阵法,当真令人想也想不出来!” 末振将摇头苦笑,道:“这是中原汉人常用的兵法,哈克札尔所以提出来,并非当真用得上。而是想告诉我们,他有的是法子歼灭我三万大军。最可怕的,是这份地图,对方知己知彼,竟把我们的底细摸得丝毫无误,现下我们三军若不迅速变换防御分布情势,在哈萨克大军眼中,实在不值一哂。但我军即便再临时换防调整,终不脱这封地图上的诸般变化。” 后乌国诸将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都对那份地图深感惶恐不安。 便在这时,忽有一人问道:“二王子,吐勒科拜和吉岩拜还没死,只是都受了重伤,该当如何处置?” 末振将脸一沉,咬牙道:“没用的东西。该死,拖下去,杀!” 那人应道:“是!”转过身来,便即传令。 只听得踏雪之声响起,四名执戟武士大踏步走了过来,两个架一个,往外拖去,便欲行刑。 江浪手足被缚,直挺挺的躺在雪中,被人拖着前行,这一切听得明明白白,不禁吃了一惊,暗暗叫苦。 本来按照原定计划,理应是末振将顾念藏僧血手上人的面子,不会杀死三名伤者。不料此时那名受伤的藏僧及两具尸体早已被其师兄弟一声不响的抱走了,雪地里只余下吐勒科拜、江浪二人和七具后乌国武士的尸体。 难道现下便跳了起来,在数万大军之中,跟末振将拼了? 吐勒科拜也自大惊,嘶声叫道:“二王子,饶命,饶命!” 雪谷军营之中,回荡着吐勒科拜凄厉的叫声。 眼见二人被越拖越远,忽听得一名士兵叫道:“二王子有令,将吐勒科拜和吉岩拜二人押回大帐!” 于是吐勒科拜和江浪二人又被押回到末振将的王帐之中。 这时候后乌国中军大帐中除了末振将居中端坐在虎皮大椅之外,那一干将领俱是肃立不动,只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在被押回的二人身上。 江浪匆匆一瞥眼间,只见大帐中毡毯器物十分华丽,矮几上放满了菜肴果物。除了几名军官之外,另有四名佩刀武士侍立在末振将两侧,更有两名年轻美貌的后乌国婢女在一旁侍候。 末振将微微点头,一名山羊胡子老者走上前,察看了吐勒科拜和吉岩拜的伤势,吩咐武士替二人松绑。 甫一解脱,吐勒科拜当即向末振将跪拜下去,大声称谢。 江浪则痴痴呆呆的茫然而立,并不下跪。 吐勒科拜怕末振将震怒,当即伸手一扯江浪,叫道:“吉岩拜兄弟,二王子肯饶过咱们啦。快跪下磕头谢恩!” 江浪只是呆立,并不理睬。 末振将皱眉道:“吐勒科拜,吉岩拜这小子怎么啦?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吐勒科拜便把吉岩拜被哈萨克营中的士兵严刑拷打之事扼要说了。 后乌国众军官眼见吐勒科拜体无完肤,更于“吉岩拜”左颊破皮、后脑肿胀的惨状不忍卒视,自然信了个十足十。 须知末振将生性凶残,对待俘虏降将向来便是大加折磨,恣意侮辱,因此对自己派去的刺客被对方施以酷刑深以为然。 众人七嘴八舌,义愤填膺,有人更是破口大骂哈萨克人忒也歹毒。 末振将伸手在几上重重一拍,问道:“吐勒科拜,你快从实说来,当夜行刺失手,究竟是怎么回事?” 吐勒科拜苦丧着脸,又据实说了。 末振将虎起了脸,冷笑道:“废物,一群废物!” 吐勒科拜仍是跪地不起,颤声道:“二王子,我们当真想不到,哈萨克军营事先早已有了防备。当时才一闯进营门,便被无数大军围得水泄不通。连那三只猎鹰都没来得及飞出多远,哈萨克营中的神射手便几十只雕翎狼牙箭等着呢,还没从天上落地,便已被射得稀巴烂,都不成样子啦!对了,哪里还像鹰儿,就像拔了毛的鸡差不多了!” 末振将愈益愤怒,阴沉着脸,将满腔怒火强行按捺,细问哈萨克军营情形。吐勒科拜一直被关押,根本没机会获知敌营军情,哪里说得出子丑寅卯来? 末振将待要发作,忽听得亲兵来报:“启禀二王子,哈萨克国的那名军官吃饱喝足了,在外面嚷着要来见你。说时候不早了,他还要急着赶回去交差!” 末振将哼了一声,道:“让他再等一会儿!” 那亲兵道:“是!”转身去了。 众军官见主将脸色难看,均自栗栗危惧,不敢作声。 合营上下,无不害怕这位“黑面苍狼”,素知本国的这位二王子倨傲无礼、残忍好杀。这当儿他心情正郁闷烦恼,无处发泄,倘若一不小心,触动他的忌讳,立有杀身之祸。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王 第66章 擒贼擒王(三) 第66章擒贼擒王 六十六、擒贼擒王 末振将把那封信紧紧握在手中,也不知看了多少遍,颇难释怀。 他将身子斜倚着虎皮椅背,右手搂住一名婢女的腰肢,轻轻抚摸,忽然仰天长叹,喃喃的道:“这封信,不,应该说信上的这份军情地图,让人一看之下,心惊肉跳,雄心尽丧。哈克札尔,你到底有几条命?那天夜里在黑水镇的客栈之中,我亲眼所见,你明明心口中箭,没了呼吸,怎会没死?如今你居然还降伏了托尔根,又做了汗太子,重掌大权,而且还有如此厉害的手段。我末振将纵横草原多年,征战无数,难道还打不败你这个黄口小儿?” 一名军官忽道:“二王子,要不然,先将那个叶尔特斯一行人暂时扣押在此。待咱们想出破敌之计后,再放回去如何?” 末振将尚未答话,另一名军官接口道:“那可不成!适才那个叶尔特斯说得不错:‘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咱们无论是杀了这一百人,还是扣押在此,都会让人家耻笑我们后乌国军人不守规矩!再说了,倘若暂时扣押,岂非显得咱们怕了哈萨克人?” 先前军官欲待再辩。末振将一摆手,沉着脸道:“好啦!都不要说啦!我意已决,待我回一封信给哈克札尔那小子。言明我的确是跟托尔根联手害他,却又怎地?他有能耐,尽管放马过来便是!本王称霸大草原多年,岂会惧怕他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 当下草拟一书,吩咐亲兵将叶尔特斯带了进来,将那书信交了给他。 待得叶尔特斯等一行人去后,末振将吩咐将吐勒科拜和吉岩拜带了下去,自行养伤。 于是江浪便和吐勒科拜回到邻近中军大营的一座帐篷之中。 后乌国的军医替二人检察了伤势之后,分别敷药包扎。吐勒科拜倒也罢了,却把江浪头上脸上包了一层厚厚的纱布,只露出右半边脸来。 当晚饭后,江浪跟着吐勒科拜早早睡了,至于帐篷中另外七八名武士,他暗暗打量,果然人人都是身手不凡的会家子。他自知这些人俱是末振将军中武艺顶儿尖儿的脚色,否则何以会派去行刺敌方主帅? 这队亲兵既然是后乌军中的高手,自也是末振将极为倚重的嫡系卫队。 翌日清晨,江浪怕被认出自己这个冒牌货,仍自装疯乔痴,浑浑噩噩。巡逻守卫,吃饭睡觉,只是跟着吐勒科拜等人一起。 众武士从吐勒科拜口中得知“吉岩拜”被哈萨克人打成了白痴,一张英俊的脸蛋也已尽毁,不免众议纷纭,同情者有之,讥讽者有之,抚慰者有之,幸灾乐祸者亦有之。 当日过午,吐勒科拜拉着江浪的手,在营寨之中闲逛。 江浪已约略从众武士谈论中听出来,自己隶属末振将二王子的侍卫营,地位较之寻常三军各营要高得多。平日里只负责守卫主将营帐周围,倒也清闲。 因此他二人这时换了一身侍卫衣服,腰挎佩刀,随便在军营各寨四下闲逛,并无人阻拦盘诘。 二人来到一排营帐后的山坡上。吐勒科拜俯身在地下抓了一把雪,手指用劲,握成雪团,手臂一挥,向山上投去,呆呆发怔,叹道:“还记得咱们小时候打雪仗的情形么?兄弟,这次咱们哥儿俩差点儿便死在这里。唉,我真的不想跟着二王子到前方打仗。现下连你这个唯一的好兄弟也变成了白痴,回去之后,我该怎么向我妹子米依孜交待啊?今年秋天,她可是准备要嫁给你的!我想好了,把老爹留下的帐篷缝补干净,留给你和米依孜做新房。米依孜是个牧羊的好手,她给你织的毛毯上那些红花绿草,真的好漂亮。还有她为你酿的羊奶酒……” 说到这里,声音哽咽,不由得眼圈儿红了。 江浪只作不知,慢吞吞的走到前面的一座小小雪丘之上,举目眺望,但见蓝天白云之下,白雪皑皑,峰峦重重,放眼尽是黑压压的后乌国连营,旌旗衣甲,漫山遍野,直令人眼花缭乱。 他望着几名正在换班巡守的兵士,寻思:“‘可怜无定河边骨,犹里春闺梦里人。’原来吉岩拜和吐勒科拜的妹子是一对爱侣。他若是死了,岂非令一位草原姑娘伤心断肠?嗯,倘若为了满足末振将一己私欲,令这三万之众与哈萨克汗国的十万大军喋血沙场,无论孰胜孰负,死伤必众,到时候,也不知会有多少姑娘失去爱侣,多少父母妻儿失去儿子丈夫?” 他回过身来,向吐勒科拜笑了笑。 吐勒科拜伸手抹干眼泪,牵着他手,摇头叹道:“走吧。你现下也只会傻笑了。唉!” 江浪不言不语,以免露了破绽。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傻笑了。 他跟在吐勒科拜身后,心中一直在想:“无论如何,我一定设法阻止这场大战,减少死伤!” 两天之后,江浪已经熟悉了后乌国三军的大致情形。 当然,按照事先计划,务须先行弄明白后乌国的口令。 只是一连两日,竟不见那个藏僧血手上人,非但如此,连他的几名徒弟也甚少露面。 第三天半夜时分,星月满天,后乌国大营之中静悄悄的。帐蓬中各人呼呼大睡,鼾声如雷,此起彼伏。 吐勒科拜好梦正酣,梦中仿佛回到自己家乡的帐蓬之中,草原青青,牛羊成群。自己正与吉岩拜和妹子米依孜在一起扬鞭策马,牧羊放牛,逐狗唤鹰…… 忽然之间,吐勒科拜脸上微微一凉,然后,淡淡月光之下,他便看到了吉岩拜瘦削的身影。 不错,是吉岩拜,只不过,又不太像。因为他脸上伤疤已经不在了,连缠在头脸各处的纱布也不在了。 事实上,他仿佛又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而且,自己的置身之所,既非故乡草原,亦非军营帐蓬,而是在一处荒无人迹的山岗之上。 吐勒科拜一惊之下,便欲翻身站起,但是不知为何,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身子却一动也不能动,犹如梦魇一般。 只见“吉岩拜”露出温和的微笑,说道:“对不起了,吐勒科拜,我把你从军营中带出来,是希望你赶紧逃命,有多远便逃多远。因为我不想连累你。” 吐勒科拜虽身不能动,口却能言,惊道:“这,这是在哪里?吉岩拜,你,你怎么啦?” “吉岩拜”微微一笑,摇头道:“吉岩拜有一个你这样够义气的好兄弟,是他的造化。只可惜,我并不是吉岩拜。”说着伸手搓了搓脸,扯下一层假皮,露出一张清秀的少年脸容。 吐勒科拜骇然变色,怔了片刻,颤声道:“你,你是谁,我吉岩拜兄弟怎么样啦?” 那少年微笑道:“我是谁并不要紧。你放心,我扮成吉岩拜的样子,来后乌国大营的意图,乃是为了对付‘黑面苍狼’末振将,设法阻止这场不应该发生的战事。你兄弟吉岩拜还在哈萨克军中,暂时没事。我向你保证,一定会让他平安回去,与你妹子米依孜相聚。” 吐勒科拜呆呆不语,瞧着那少年。 那少年笑了笑道:“我今晚便去会一会你们的末振将王子。但我怕此事之后,他一定会找你算帐,这才把你弄到这里。从这儿朝着西南方向,没人追得上你,你尽可逃命去罢。”说着伸手一指地下一个大包裹,说道:“这包里的财物足以让你回去过活。” 吐勒科拜忽觉一道热气涌上胸口,随即呼吸顺畅,手足也自由了。 他伸手在积雪上一撑,翻身站起。纵目望去,冷月映照之下,荒山寂寂,万籁俱静,哪里还有那少年的踪影? 他又惊又奇,只疑是在做梦。但若是做梦,为何身边有包裹佩刀,地下有胡须假皮? 他呆立那座雪峰之上,不由得呆了。 末振将睡得昏昏沉沉之际,耳边隐隐似乎还有少女的哭泣之声。 大草原之上的人都听说过,“黑面苍狼”不但骁勇善斗,凶悍残忍,而且还好色贪淫。他身边之人更是熟悉,这位主子无女不欢,喜欢美貌女子。 营帐中温暖如春,可又不见何处生着炭火。这座王帐陈设辉煌灿烂,榻上椅上都铺着锦缎软垫。 华丽的床榻之旁,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人影。 睡梦之中,末振将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害怕。然后,他便睁开了眼睛。 于是,他便见到了一个他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人。 这个人,令他噩梦缠身,又怕又恨。 这个人,便是那夜在黑水镇上对其折弓掴掌的中土少年。 这个人冷冷的瞪着他,左手持着烛台,缓缓说道:“末振将二王子,该起床了。” 末振将一惊坐起,这才发现,被窝中温香软玉,左右两名侍寝的少女仍在睡梦之中。 他心下大骇,失声叫道:“江、江浪,是你这小子!” 烛光照映之下,露出他虬结起伏的肌肉,膀阔腰粗,竟连一点赘肉也没有。 江浪弯腰从榻前抓起一件衣服,掷了过去,冷笑道:“二王子,难道你想光着屁股跟我说话?” 末振将心中一动,倏地反手抽出枕头底下的长剑,掀毡而起,嗤的一声,剑尖如毒蛇暴起,迅即刺出。 烛影一暗,末振将陡觉右臂一麻,剑到中途,便即软垂。 本文来自看書王小说 第67章 血手上人(一) 第67章血手上人 六十七、血手上人 江浪右手一长,接过差点儿落向一名少女身上的长剑,反手往后一抖,内力到处,喀的一声响,剑刃断为数截。他眼睛瞧也不瞧,随手将剑柄抛在地下,抓起那块毛毡盖上去,遮住那两名少女赤裸的身子。 他背过身子,负手走开,冷冷的道:“末振将王子,你若当真想光着屁股跟我说话,却也由得你!” 末振将一呆之下,但见自己赤身露体,形相大是不雅,当即伸手抓起衣服,惊怒交集,欲待张口而呼,却听江浪冷然道:“末振将王子,如果你不想在自己手下面前丢人现眼,最好还是安静一会儿。这座王帐周围的卫兵全都被我点了穴道,隔壁帐蓬的‘血手上人’晚饭后亦已被引开,一时半刻恐怕是回不来了。现下你便是喊破喉咙,也是枉然。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末振将只好匆匆披了上衣。一斜眼间,见被窝中的那两名裸/女始终动也不动,人事不知,似乎已惨遭毒手。他又惊又怕,颤声道:“你,你把她二人怎么样啦?” 江浪淡淡一笑,道:“你放心,我只是点了她们耳根之后的昏睡穴。明儿一早,她二人便会自行苏醒。”顿了一顿,又道:“二王子,我奉劝你最好还是老实一点,休要弄鬼。否则,这次可不止是再抽你四个耳光那么便宜的了。” 末振将听了“抽你四个耳光”这句话,登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面低头套着皮裤,一面念头急转,筹思脱身之计。 江浪将烛台放回几上,盘膝在地上铺着的毡上坐了。 末振将手忙脚乱的穿好衣服,微一迟疑,迈步走到江浪对面坐了。只是他虽然强作镇定,却掩不住脸上惶恐之色。 江浪问道:“你请了巨人帮的‘风云二奴’前去杀我。是也不是?” 末振将无可抵赖,只得点了点头,缓缓道:“是!” 江浪道:“二奴武功虽高,却也未必杀得了我。他们自个儿却反而被同是由你请来的‘血手上人’所杀。你该当如何向巨人帮主交待?” 末振将脸现尴尬之色,瞧了江浪一眼,苦笑道:“那个西藏和尚狂妄自大,根本不把天下高手看在眼里。唉,小王也劝不了他。” 江浪知他所说的确是实情,微微点头,淡然道:“你恨我入骨,派‘风云二奴’前去杀我,须怪你不得。你知不知道,今天夜里,我为什么不干脆一刀杀了你,却坐在这儿跟你说话?” 末振将苦笑摇头,道:“小王实在不解,还请明示。” 江浪淡淡一笑,朗声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杜少陵的这首诗,想必你该听说过罢?” 末振将脸色又变,颤声道:“你,你是说,想抓小王回去!” 江浪笑了笑,道:“在下费了这么多功夫,制伏了你中军帐里里外外近五六人。自然是不想空着手回去。”又向他打量了一会,续道:“不过,‘擒贼擒王’之计已成,未必便一定要当着你帐下三万兵将之面,把你掳走。当然,此事之关键,首先得看看二王子你够不够聪明。” 末振将一楞之间,若有所悟,问道:“你,你,你原来是帮着哈克札尔来对付小王的?” 江浪摇了摇头,正色道:“你这样说,未免有点小人之心。往小里说,我可是帮你和哈克札尔化解这段私人恩怨的!” 末振将问道:“往大里说呢?” 江浪道:“往大里说,便是想止息两国之间的这场纷争。用我们汉人话说,叫做‘化干戈为玉帛’。” 末振将摇头道:“我不明白。这样做,对你有甚么好处?” 江浪冷冷的道:“我从未想过要甚么好处。‘一将功成万骨枯’,我只是不想为了阁下的一己之野心,而害得两国十几万大军兵戎相见,最终尸积如山,血流成河。还有,你以为你欺骗你父王,勾结托尔根所干的那些好事,后乌国上下便毫不知情么?” 末振将听了这话,登时吓得面如土色,失声道:“你,你……” 江浪冷冷一笑,凛然道:“我怎么了?你父王这次被你一时所蒙蔽,把军权交给了你,为甚么却只派了三万兵马?” 末振将一呆,半晌作声不得。 江浪见他脸上阴晴不定,眼光中流露出恐惧之极的神色,暗赞苗飞这几句话够厉害,一本正经的道:“二王子,我再教你个乖。你以为凭你手中这区区三万之众,当真便能对付哈萨克汗国的十万铁骑?不是我小瞧了你,一旦两军交战,后乌国的三万士兵,只不过是跟着你陪葬罢了!你若然转错了念头,一时半刻,或许便会损失惨重。到时候,只怕你悔之晚矣!” 这一番话,正是这几日来末振将心中翻来覆去的念头。 他本来雄心勃勃,志在必得,满拟据险而守,伺机一举大败哈萨克汗国,再率领大军班师,夺取王权。不期哈克札尔送来的那封信中,竟尔将他此次的作战意图、用兵方略、军力器械等批评得一塌糊涂,不堪一击,直如儿戏一般。 末振将最担忧的是,这几日来他与营中诸将推演多番,转换阵势,但变来变去,始终无法摆脱哈克札尔那封信中的窠臼。 两人相对默然。 夜深人静,四下里寂无声息,偶然听到帐外哨兵取暖的柴火燃烧时轻微爆裂之声。 末振将思涌如潮,百感交集。他自然知道,自己的中军帐周围遍布了不少侍卫中的顶尖儿高手。这些高手,多半都是他自己亲手挑选的。 但迄今为止,竟无一人现身,显然根本拦不住江浪这等视千万人如无物的真正高手。言念及此,岂不可惊可怖? 江浪目光注视在末振将脸上,默默无言。 又隔了好一阵,末振将终于沉不住气,涩然道:“江,江英雄,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 江浪心道:“你终于肯说这句话了。”咳嗽一声,仍然直视着他双眼,沉声道:“我要你答应三件事情。第一件,即日退兵;第二件,关于哈克札尔宫廷夜宴之时被陷害的情由,由你负责予以澄清,并交出一应证据;第三件,回师之后,由你向你父王陈情,并让他专门派遣使者,向哈萨克汗国王室负荆请罪。” 末振将一听这话,脸上不禁掠过一层暗云,牙齿咬着下唇皮,一声不响,双手握紧了拳头,显是强自克制。 江浪哈哈一笑,突然间伸手拂了拂面前的矮几,随即出手如风,一把抓过烛台。 便在这时,那矮几啪的一声轻响,轰然而塌。 若非江浪抓得及时,蜡烛势必随之俱灭。 末振将一愕之下,低头一瞧,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烛光下但见上等松木所制的一张矮几竟已变成锯末也似的一团碎木屑。 然则倘若这少年适才那轻轻一拂,改在自己身上,后果岂不糟糕之极? 霎时之间,末振将脑海中涌现那个雪夜之中江浪拗断自己长弓时的恐怖情景,此刻较之先前,这少年的力气似乎更见增长。 一时之间,末振将目瞪口呆,做声不得。 江浪目光如电,将烛台放在地上,冷冷的瞪视着他。 末振将忽然长长吁了口气,苦笑道:“好,我答应你。” 草原之上众所周知,末振将虽然凶残好杀,但向来极为守信。 于是江浪手中便多了一包物事。内有末振将刚刚亲笔所写的阐明他与托尔根私通勾结的经过始末,以及若干物证。 江浪在烛光下检点证物,微笑点头,将小包收入怀中。他一转头间,却见末振将深深的瞧着自己,脸上神气大是异样。 原来这时候,明晃晃的烛光将江浪脸容照得清清楚楚。 末振将一旦仔细看清楚江浪的容貌,不由得心中疑窦丛生。他揉了揉眼睛,只怕自己看错了,一定神之下,喃喃自语:“你,你好像那画中……”摇了摇头,目不转睛的瞧着江浪,越瞧越奇,越瞧越惊,似乎觉得太过荒唐,太过不可思议,只是张大了嘴,竟然合不拢来。 江浪被这异样的眼光瞧得莫名其妙,正待相询,突然间帐幕揭开,白影一闪,身边已多了一人。 那人右手扬处,嗤的一声轻响,一道青影闪电般射入末振将口中。 末振将一惊之下,闪避不及,咕嘟一声,已将那物事咽入肚中。 来人是一名白袍汉子,虬髯黑脸,神情粗豪,正是“苗三爷”苗飞。 末振将不由自主的将一物吞下,登感不妙,大惊失色,颤声道:“你,你是甚么人?你,你给我吃的是什么东西?” 苗飞冷冷的道:“那是中土湘西一带的‘五毒教’专门对付敌人的‘阴阳断肠散’,服食之后,心痛如绞,若无解药,七七四十九日之内,必然肝肠寸断,呕血数斗而亡。” 末振将顿时吓得魂飞天外,惨然道:“你到底是甚么人?小王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小王?” 苗飞瞧了江浪一眼,转向末振将道:“二王子,你到如今还心存侥幸,欺骗江浪。我是他的朋友,不收拾阁下,却收拾哪个?” 末振将正待再问,突然间腹中一团火烧,犹如被人用刀子戳刺一般,他双膝一软,再也站立不定,一交扑倒,蜷缩在地上,呻吟哀号。 本书源自看书網 第67章 血手上人(二) 第67章血手上人 六十七、血手上人 江浪吃了一惊,问道:“苗大哥,他已然答应了咱们的三个条件。你,你干吗还要这般对他?” 苗飞摇头叹道:“我的傻兄弟,你怎么还是这般轻信这等无信无义、老奸巨滑的奸恶之徒?” 顿了一顿,又道:“末振将这厮好生狡诈。适才他对你虚与委蛇,只是将哈克札尔的证据给你,作为缓兵之计。相信一旦你离去之后,他一定会立时点齐兵马,直截杀向哈萨克大营,这叫做孤注一掷,又叫做同归于尽!” 江浪一凛,俯身问蜷缩一团的末振将道:“你快说实话,是也不是?” 末振将痛得说不出话来,倒在地下,抱着肚子不住呻吟,额头上黄豆般的汗珠滚滚而下,脸上浑无血色。 苗飞冷冷的道:“末振将,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哼,你若要解药的话,就跟江浪说句老实话。” 末振将听说所中之毒有解药,忙不迭的点头,强忍剧痛,嘶声道:“我……说……实话,我……是骗……骗江,江英雄的,我还想……再赌一场。求你……解药,给我……解药!” 苗飞白了江浪一眼,哼了一声,伸手入怀,取出一只小瓷瓶,丢在地下。 末振将强忍痛楚,挣扎着移动身子,伸过手去,颤巍巍的去捡瓷瓶。 但那“阴阳断肠散”的药性委实霸道之极,末振将的右手勉强伸了几伸,剧痛之下,越发颤抖得厉害,手指竟尔握不住瓶子。 江浪见此惨状,不由得起了恻隐之心,蹲下身来,伸手捡起,拔开木塞,将一粒朱红色的药丸送入末振将口中。 苗飞摇了摇头,斗地身形一晃,挟手夺过瓷瓶。 江浪站直身子,情知自己这样做,苗飞势必不喜,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末振将服了解药之后,疼痛渐轻,缓缓坐起身来。 苗飞哼了一声,冷冷道:“二王子,江浪是不忍心看你受罪,这才帮你。好教殿下得知,这瓶解药一共有四枚,你已服了一枚。现下还剩余三枚。三个月之后,我会劝服哈克札尔太子派人送上第二枚给你。半年之后,还有第三枚。到得明年此时,只要殿下不再搅风搅雨,第四枚自然准时奉上,届时这‘阴阳断肠散’的药性方能尽除。否则,期间若有半点差迟,阁下肠穿肚烂,七孔流血,面目全非,横竖是死得难看之极了。那,咱们话说在前头,这一年之中,倘若你再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坏事,令哈克札尔太子不快,嘿嘿,这些解药,只怕还得王子殿下自个儿想主意啦!” 末振将缓缓站起,全身发颤,目光中如欲喷出火来,脸上充满又怕又怒、又惊又恨的神色。 苗飞却是懒得理他,伸手一扯江浪衣袖,说道:“今晚我调虎离山,把那个藏僧‘血手上人’师徒骗到东面山中去了。嗯,时候也该差不多了,那个贼秃可是个硬点子,不易对付,他随时都会赶回来。江掌门,风紧,你我二人好东西既已得手,还是赶紧‘扯呼’罢!” 江浪听苗飞说起中原绿林道上的黑话,忍不住好笑,便即跟着他并肩而出,行了几步,忽又回过身来,对呆若木鸡的末振将道:“二王子,只要你不忘适才的条件,信守然诺,哈克札尔太子一定会及时将余下的三枚解药送给你的。” 苗飞眼角一掠,望着被窝中的二女,心中一动,对末振将道:“忘了告诉你啦,这一年之内,王子殿下千万不可再接近女色。否则,只会令药性加剧,自讨苦吃。要紧要紧,千万千万,莫谓言之不预也!” 江苗二人出帐去后,末振将呆立片晌,脸色变幻不定。 须臾听得四下里帐外众武士纷纷惊呼之声,纷纷道:“咦,怎么了?”“啊,我怎么睡着了?”“发生甚么事?”“混蛋,这火堆都灭啦,你也不添加木柴,难道想冻死大伙儿不成!”“嘘!大家安静,别惊动了二王子歇息!”“二王子没事罢,快去瞧瞧!” 末振将羞愤交加,怒极反笑,一咬牙,大声命令众将来帐下听令。 夜半之时,后乌国军营中号角声响,三军皆惊。 过不多时,无数火把亮起,一干武将纷纷集于王帐之中。 明晃晃的牛油巨烛之下,末振将见到一干大将盔甲鲜明,神情肃穆,登时信心陡起,寻思:“我后乌大军部勒严整,多年来所向无敌。只要我现下率兵一鼓作气,杀向哈萨克军营,将哈克札尔那小子生擒活捉,逼他交出解药,自然便不必担心三个月之后毒发身亡。更不必从此担惊受怕,低声下气,每天盼着等他送解药给我。” 他伸手一整衣冠,坐在自己的虎皮大椅之上,眼望着肃立待命的帐下大将,咳嗽一声,正待发号施令,突然间地动山摇,只听得帐外正南方向爆炸之声,震耳欲聋。 末振将大惊之下,但见一名亲兵飞也似的来报:“启禀二王子,大事不好,草料场着火,火药库爆炸!” 众将闻讯大骇,尽皆失色。 末振将霍地拍案而起,脑海中蓦地想起江浪适才那句“你若不信,一时半刻,或许便会损失惨重”之言,难道便是指这件事?他脸色惨白,猛地里胸口热血上涌,喉头一甜,哇的一声,一口鲜血直喷出来。 后乌大军的草料场和火药库的熊熊大火烧了整整一夜,方才渐渐熄灭。 翌晨,后乌国三军仓皇南退。 经过这番剧变,大草原上不可一世的“黑面苍狼”末振将王子一败涂地,斗志尽失。后乌大军北伐之举沦为笑谈。 当夜江浪和苗飞连袂而出,沿途遇有后乌国哨兵,二人即以口令相答,自是顺利异常。 只是二人刚刚离开后乌大营,并肩一处山岗之上,忽地听得末振将中军营急促的号角之声。 苗飞吁了口长气,说道:“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看来末振将这厮仍是贼心不死,怙恶不悛。到了今时今日,居然还想再赌一赌,再拼一拼。” 江浪也觉意外,道:“苗大哥,那该怎么办?” 苗飞淡淡一笑,道:“我这几日潜伏在你身边,便是等今日之结果。江兄弟,你要切记,对付这世界上那些冥顽不灵、好赌成性的家伙,一定要心狠手辣,除恶务尽。即使不杀了他,也要绝了他的妄念,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江浪道:“这话怎么说?” 苗飞笑了笑道:“哈克札尔派来的伏兵听到末振将的这些号角之声,也该行动啦!” 江浪不解,正待再问,苗飞笑道:“这样罢,你现下说十个数,便会知晓啦!” 江浪心下狐疑,便即依言“一、二、三”的轻轻读数起来。 待得数到“八”字,猛听得一阵山崩地裂的爆炸之声,轰隆轰隆响个不停,随即火光冲天,南方的半个天空转瞬间烧成了红色。 火光耀眼,声势骇人。 江浪登时惊得呆了。 隔了一会,苗飞伸手扯了扯他衣袖,笑道:“走罢,也不必大惊小怪。只不过是烧了末振将三军的草料场,炸了火药库,其实也都只是釜底抽薪的小把戏而已。嗯,也不知道涛拜和叶尔特斯二位将军那一千精兵所携带的火箭和石油够不够份量?哈哈!” 江浪又惊又喜,这才明白何以苗飞会让自己对末振将说出那番话来。 原来他早已胸有成竹,笃定泰山。饶是末振将身经百战的奸诈之雄,刁顽悍将,遇到苗飞这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对手,焉能讨得了好去? 苗飞笑道:“‘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今日亡末振将者末振将也,非哈克札尔也。江兄弟,其实按照我先前之计划,涛拜和叶尔特斯二将蛰伏不动,偿若过了寅时还听不到后乌大营的战鼓之声,便会悄悄率众离开草料场和火药库。你得想明白了,是末振将那厮不仁,休怪咱们不义。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岂有他哉?哈哈。” 江浪摇头叹道:“末振将这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到得黄河悔已迟。” 二人谈谈说说,渐行渐北。冰峰雪峦之间,到处都被远方后乌军草料场的大火映得直如白昼。 江浪问及苗飞的诸般计划安排。苗飞瞧了他一眼,说道:“其实也不复杂。除了让你易容成那个吉岩拜之外,便是哈克札尔写一封信给末振将,再将那封作战图送了给他。先把这厮吓个半死,看他会不会知难而退。对了,你可知道,那天跟着叶尔特斯的一百名哈萨克士兵之中,区区在下也在其内?” 他说到这里,忽然眼珠一转,笑问:“江浪,你倒是猜上一猜,当时队伍之中,哪一个是我苗三?哈哈。” 江浪摇了摇头,正想说不知,火光映着雪光之下,见苗飞前仰后合,笑得甚是欢畅,忽地心中一动,道:“我想起来啦!你便是负责押送我的那个身材臃肿的大胡子士兵,是不是?” 苗飞一怔,没料到江浪一下子便猜中,奇道:“咦,我的易容乔装之术从无破绽。你,你是如何瞧得出来的?” 江浪摇头笑道:“我可没说你的易容术有破绽。我只是觉得,你一定怕我有危险,一定不会离我太远。这才猜到这一点的。” 苗飞点了点头,浅浅一笑,道:“总算你这家伙有点良心。”说着又是一笑,轻轻转过头去。 看書罓小说首发本書 第67章 血手上人(三) 第67章血手上人 六十七、血手上人 江浪侧过身子,望着苗飞,叹道:“苗大哥,你是小弟这辈子见过的最深不可测的高人,简直跟姜子牙、诸葛亮一般厉害。跟你在一起,当真是受益良多。唉,咱们俩若是能够天天在一起,再也不分开,该有多好!” 苗飞一呆,失声道:“再也不分开,再也……不分开?呸,我可不喜欢跟你天天在一起,你……”低低一笑,忽感害羞,又转过头去,轻轻吁了口气。 江浪见他神色有异,问道:“苗大哥,你怎么了?” 苗飞摇头不答,背过身子,隔了一会,淡淡问道:“江兄弟,你说后乌大军粮草被烧之后,下一步将会怎地?” 江浪侧头想了想,道:“末振将已穷途末路。他一定会撤兵。” 苗飞点了点头,沉吟道:“这个‘黑面苍狼’当真是虎狼之性,不可救药。若不抓住他的七寸要害,吓得他魂飞魄散,这种人是不会当真屈服和认输的。江浪,你以后行走江湖,遇到的对手极有可能比末振将这家伙还要可怕。你一定要记住,对付这种人,一定不可心慈手软,更不可有妇人之仁!” 江浪唯唯答应,心下却颇不以为然。 二人刚转过山坡,尚未到得小镇外的岔道,远远便望见前面火光冲天,更有人声喧哗传了过来。 江浪惊叫一声:“啊哟不好!怎么黑水镇上也着火啦!” 苗飞皱眉道:“这倒奇了。难道当真有报应?据我所知,末振将并未派兵偷袭哈萨克军队啊!还有,哈克札尔在这一带驻军不少,按说也不可能任由贼人胡闹的。”突然间眼前一亮,拍手叫道:“不急,不急!你瞧,只是孙家客栈着火,别家都没事儿,看来是冲着你我而来!” 江浪一怔,纵目眺望,果见只有孙家客栈的小楼大火熊熊,镇上其他店铺人家均未着火。 苗飞略一凝思,吁了口长气,说道:“江浪,我想我已猜出是何人所为了!” 江浪尚未接口,忽听得前面黑暗中响起一阵冷笑之声。 苗飞突然尖声大叫,口中咭哩咯嘟的说起藏语来。 江浪一惊之下,但听得乞乞擦擦,一阵踏雪之声,前面斜坡后缓缓转出四个红衣人影来。 苗飞低声道:“小心!来的是血手上人和他的徒儿!我若是猜得不错,哈克札尔派在这里的哨兵全被这贼秃杀死啦!” 江浪倒抽了一口凉气,暗暗气运丹田,严阵以待。 苗飞低声道:“小心,这贼秃掌上有毒!待会儿不妨用‘弹指神通’和‘兰花神指’对付他,千万别跟他硬碰硬的对掌。”江浪自知西藏密宗“大手印”乃是以“毒砂掌”为根基的上乘功夫,不敢小觑,便即点了点头。 那名四藏僧并肩而立,一字排开,均不作声。 苗飞仰天打个哈哈,用汉语说道:“各位夤夜拦路,脸露一副凶相,莫非是想要买路钱乎?” 便在这时,蓦地里半空中红影一晃,轻飘飘的落下一人,直挺挺的站在四僧之前,双手合十。火光照耀下瞧得分明,来人乃是一名身披大红僧袍的老年藏僧,赫然便是那位精通大手印功夫的血手上人。 苗飞踏上一步,躬身抱拳,笑嘻嘻的道:“大和尚,借光。咱们哥儿俩到山中采购狼皮,刚刚回转,还要赶到镇上投宿,请大师慈悲。” 苗飞说的却是汉语。 血手上人哼了一声,缓缓道:“小施主今晚的调虎离山之计着实高明,令老衲师徒在群山之间兜了老大的圈子。哼,适才后乌国军营大火,想必也是二位所为吧?” 血手上人说的竟然也是汉语。 苗飞一伸舌头,笑道:“大和尚此言差矣!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后乌军营着火,怎能赖在我二人头上?更何况,近日天干物燥,极易着火,务须小心火烛才好。大和尚,你师徒四人千万别自个放了一把火,反过来倒打一耙,胡乱怪罪旁人?” 血手上人听他信口胡扯,哼了一声,目光在江浪脸上扫来扫去,这才转向苗飞,缓缓说道:“小施主年纪轻轻,倒是生得好一张利口。前几日老衲所中的中土之蛇毒,想必也是小施主所为罢?” 苗飞叫道:“啊呀,你个老和尚,须知出家人不打诳语,这等污蔑好人的言语怎能轻易说得?老和尚,你也不怕佛祖嗔怪,罚你死后下拔舌地狱!我兄弟二人只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行旅客商,你倒是说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二人放的毒粉?” 他这两句话振振有辞,登时令血手上人为之语塞。 便在这时,江浪耳中听得远处铁甲上铿锵之声,显然有军队迅速驰近。 忽见血手上人身后的一名红衣僧抢了上前,向苗飞怒目而视,也是叽哩咕噜的说了几句藏语,神情甚是愤激。 血手上人突然双目一翻,精光四射,冷笑道:“老衲差不多真的相信你的鬼话了。小徒刚坚前几日被囚于哈萨克军营之中,曾经见过二位,还当场被你用迷药毒倒。小施主,你还敢狡辩不成?” 苗飞侧头瞧了那名红衣僧刚坚一眼,果见便是当日在哈萨克军营中被自己用“三日醉迷药”迷倒的那个缁衣僧人。他无可抵赖,双手一摊,皱起了眉头,道:“咦,原来这位上人的法号叫做‘刚坚’哪,受了这么重的伤,这么快便痊愈了。果然够‘刚坚’的。佩服,佩服!” 便在这时,只听得人欢马嘶,火把照耀,一彪哈克札尔人马冲了过来。霎时之间,弓箭手弯弓搭箭,长矛手斜挺铁矛,将众人团团围住。却是哈克札尔亲自带队赶到。 江浪迎上前去,道:“大哥,你们怎么来啦?” 哈克札尔翻身下马,拉住他手,上下打量,问道:“兄弟,你没事罢?我是来接应你和苗兄的。” 江浪道:“我没事。” 马立克和木依丁二人分别在哈克札尔太子身旁执刀卫护,这时也已翻身下马,一齐来见师父,问长问短。 江浪知这两个徒弟不放心自己,微微一笑,道:“我真的没事。这几天来,连跟后乌国的那些兵打过架都没有。” 哈克札尔低声道:“我知道这个藏僧师徒功夫了得,担心你和苗兄不敌,这才亲率我们哈萨克汗国王室的弓箭手和长矛手,一共有三千精兵,助你拿他!” 江浪心头一热,点头道:“多谢大哥。” 血手上人见哈萨克大军斗然奄至,将自己师徒围在核心,冷哼一声,斜睨众人,并不说话。他身后的几名徒弟却是个个脸上变色,刷刷声响,纷纷拔刀出鞘。只是众寡悬殊,这几人武功再高,也势难逃脱。 苗飞向哈克札尔点一点头,道:“先前埋伏在这里接应我们的二百人,是否都已牺牲?” 哈克札尔脸现悲愤之色,缓缓点头,沉声道:“不仅如此,连孙家客栈中的的那些兄弟,也死伤过半。整座客栈也已被这藏僧师徒付之一炬!” 苗飞叹道:“看来我这个客栈掌柜的,也当到头啦!唉,我算来算去,倒是没料到这贼秃如此机警。他猜到中计之后,不急于返回后乌三军大营,反而想到直捣咱们的老巢,还在半路截杀我们。这次是我失算啦!他师徒五人,竟比末振将的三万兵马还要棘手!” 哈克札尔道:“适才叶尔特斯和涛拜二位将军已遵照苗兄指示,毁了后乌军队的草料场和火药库,现已大功告成。小王听说镇上着火,立即率兵前来,不料还是来得迟了一步。” 苗飞摇头道:“其实也不算太迟。哈克札尔太子,你能来此,足见你对江浪兄弟很够义气。唔,不错,他没有看错你。” 哈克札尔一怔,问道:“苗兄何出此言?” 苗飞道:“其实你心里很是忌惮这位西藏大和尚,并不愿与之结为死敌。但是你为了江浪,不惜亲自带兵前来,足见胆气和义气!” 哈克札尔微微摇头,道:“我的性命是江兄弟所救。再说,二位现下乃是帮我哈萨克汗国退敌,我身为汗太子,岂能作壁上观,临阵退缩?”顿了一顿,又道:“苗兄神机妙算,足智多谋。现下这西藏大和尚师徒几人该当如何发落,还是请苗兄来主持大局罢?” 苗飞点一点头,回过身来,哈哈一笑,望着血手上人,双手叉腰,叫道:“喂,大和尚,如今你师徒已被大军包围,无路可逃。你还不快快投降,更待何时?” 血手上人嘴角边挂着一丝冷笑,道:“就凭这些哈萨克军队,想杀老衲,未免太过儿戏!” 苗飞笑道:“素闻血手上人乃当代武学大家,号称西藏密宗三大高手之一。倘若让你这般丧生于千军万马之中,被乱箭射成一只刺猬,未免可惜。” 血手上人四下环顾,冷冷道:“区区哈萨克大军,老衲还没放在眼中。” 苗飞悠然道:“在下当然理会得!上人你老人家武功超凡入圣,自然是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倘若待会儿乱箭齐发,长矛当空,却不知上人的这四位高徒是不是也能像你一般,毫发无损,鸿飞冥冥。噢,对了,听说西藏密宗择徒甚严,像这位刚坚师父一般,又‘刚’又‘坚’的,死一个,便少一个,岂不可惜?” 苗飞这几句话正说中血手上人的心事,他不禁愀然变色,愀然蹙眉。 看书惘小说首发本书 第68章 慈父情怀(一) 第68章慈父情怀 六十八、慈父情怀 原来血手上人适才听到兵马之声,直道是后乌大军到了,不料现身之后,却是哈萨克精兵。以他的本领,自然不惧,大不了拚命杀出重围,夺路而逃便是。但是如何才能保住自己四名徒弟的性命,才是当务之急。 火把照耀之下,众兵手中的无数矛头箭尖,尽皆对准了血手上人师徒。 哈萨克官兵军纪严明,这时在场虽有数千之众,未得命令,尽皆鸦雀无声,除了战马偶而发出一声声低嘶之外,更无别般声息。 江浪眼见数千人马箭拔弩张,血战一触即发,对苗飞道:“苗大哥,你想怎么对付上人?” 苗飞瞧了他一眼,淡然道:“江兄弟,你又想怎么对付上人?” 江浪道:“血手上人既是武林前辈,有道高僧,最好……”偷眼向苗飞看去,却说不下去了。 苗飞微微一笑,轻声道:“江浪,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很想放上人师徒一马,又怕我责怪你。其实你那位哈克札尔大哥将此间指挥大权交给我,也不无此意。这样罢,我看这藏僧有点儿夜郎自大,吃硬不吃软,今日之事,少不得你在他面前显露两手厉害功夫。若想此事善了,须得如此这般。” 于是凑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 血手上人眼见哈萨克大军将自己师徒四下里围得铁桶也似,只待一声令下,长矛与乱箭齐飞,己方势难幸免,又见苗江二人交头接耳,多半是在合计如何炮制自己。 他心念电转:“我何不先设法擒住这个哈萨克族太子,作为人质?”手上运气,便待突然飞身过去。 就在这时,忽见江浪上前两步,躬身抱拳,唱个喏道:“晚辈江浪,拜见血手上人!” 血手上人见江浪这么一站,当真是犹如渊停岳峙,气度凝重,微微一惊:“原来他便是末振将王子要对付的中原少年。看这后生的身手,果然有点儿门道。”大剌剌的点一点头,却不怎么理睬。 江浪不以为忤,续道:“好教上人得知,如今后乌国大军粮草被烧,军心涣散,大势已去。正所谓‘兵败如山倒’,末振将王子强弩之末,不足为虑。上人乃是大德高僧,何必甘心沦为末振将的走狗?” 血手上人大怒,喝道:“住口!原来你这少年便是江浪,却让老衲好找?哼,小施主当真胡说八道!老衲乃佛门释子,怎会是末振将那小子的走狗?” 江浪故作好奇,问道:“然则何以大师会听从末振将的安排?明知其已惨败而仍然誓死效忠,难道还要为其复仇不成?” 血手上人哼了一声,道:“后乌国大军是胜是败,根本就不关老衲的事。半个月前,老衲师徒途经西域一带,不知怎地,竟被末振将王子打听到消息,找上门来。是他亲自重金礼聘,说了不少好话,老衲这才勉强答应前来。”顿了一顿,道:“我们有约在先,老衲来此只是专门为了对付江施主一人。只要收拾了你,就算对得起末振将啦。至于兵家胜败之事,压根儿与老衲无干!” 江浪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哈萨克汗国与后乌国虽然不睦,却与西藏密宗众位高僧无怨无仇,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大师的高足前几日无故夜闯哈萨克中军大营,意图行刺哈克札尔太子,未免过分。即便如此,哈克札尔太子仰慕大师佛法精湛,武功高强,仍然希望双方能消除误会,一笑泯恩仇。为示诚意,还专门将高足连同另外两名被俘虏的刺客一并送回后乌大营。这番良苦用心,大师难道还不明白么?如今各位被围,其实大家都是骑虎难下,不得不然。事到如今,大师却还与我等为敌,究竟是为何?” 血手上人浑没料到对方会说出这番话来,一呆之下,寻思:“原来哈萨克兵前日释放刚坚和那两名后乌武士回来,竟是为了给我面子。嗯,多半是他们主将怕了我的‘大手印’功夫,担心我来报复,这才示弱,想要求和。”言念及此,心头傲气登生。 不待他说话,苗飞忽然插口道:“素闻血手上人贵为‘西藏密宗三杰’,一身上乘内家功夫,罕有敌手。只不过呢,事已至此,今日大和尚若要携令徒离去,当着哈萨克大军之面,无论如何,也得显露几手,才好收篷。嗯,依在下愚见,便由我这位学过两下三脚猫把式的江兄弟向大和尚讨教几招如何?请尽管放心,只是你二人单独动手,不要助拳,且以十招为限。大和尚若十招之内不能将我兄弟打倒,就算佛驾输了,任由我们处置如何?反之,我兄弟接不得十招,便是我方败了。大和尚师徒五人尽可随时离去,但知尊意若何?” 血手上人直听得又惊又喜,他做梦也想不到对方会开出这个条件,绝境之中,竟有这等便宜之事。 苗飞鉴貌辨色,心下好笑,道:“大和尚,你别害怕。只是点到为止而已,你若是不敢跟我这位兄弟动手,却也由得你。咱们……” 血手上人忍不住打断他的话头,大声道:“好,一言为定!老衲便跟这位江小施主玩几招罢。就按这位小施主所言,点到为止,十招为限。如果江小施主接不到我十招,你们须得立时放我师徒离去;反之,若然老衲落败,甘愿听由各位发落,决无半句怨言。” 苗飞拍手叫好,故意向哈克札尔等在场众官兵道:“大伙儿都听清楚了。这位西藏来的佛爷要跟江小英雄比武。十招之内,英雄狗熊,立见分晓!” 于是血手上人和江浪分别与自己人低低叮嘱几句。 如此一来,哈克札尔和血手上人师徒尽皆心情一宽。哈克札尔固然不愿与西藏密宗结为死仇,血手上人师徒却也更加不愿与哈萨克大军性命相搏。 于是哈克札尔亲自下令众兵退开数丈,留下当中老大一块旷地。只是人马仍是团团围住。 哈克札尔对江浪道:“兄弟,小心,你身手灵动,最好在雪地上闪避游斗,不可与这老和尚硬拼。十招很快便会过去。” 马立克和木依丁齐道:“师父,要不要用我的刀?” 苗飞斥道:“你们俩休要添乱!真正的一流高手过招,用武器反而碍手碍脚。江浪,以指对掌,以快打快!” 江浪回思那夜所见血手上人与云奴一干人激斗之时的情景,点头不语,缓步走向场地中心。 血手上人叮嘱完刚坚等四名徒弟,这才哈哈一笑,施施然而前,走到江浪身前约莫三丈之外,站定身子。 无数火把照耀之下,但见场中二人相对而立,凝目互视,一时却均不发招。 过了片刻,血手上人右手一举,哈哈笑道:“江小施主,你能击败巨人帮的‘风云二奴’,足见功夫不差。这样罢,由你先出招,免得日后让人笑话,说老衲欺负一个后生晚辈,胜之不武。” 言下自是不将眼前这个中土少年放在眼中。 江浪左拳右掌,拳抵掌心,躬身抱拳,说道:“既然如此,晚辈就得罪啦!” 话声甫落,斗地矮身,以左足为轴,右腿在地下一扫。霎时间一大片积雪被卷入半空,猛地向血手上人身上洒了过去。 血手上人哪里料到这少年这一扫之力,竟能卷动这么大片的积雪,一惊之下,急忙右手大袖一挥,以上乘罡劲将积雪荡开。 不料江浪如法炮制,以右足为轴,左腿在地下扫起大片积雪。如此交互施为,步步为营,运起“混沌神功”,左一腿,右一腿,双腿鸳鸯连环,只管将一大片一大片的冰雪踢向血手上人。 只听得苗飞在旁叫道:“好腿功!一招,两招,三招!啊呀,厉害,已经到第四招了!” 血手上人被江浪连环踢飞积雪,先发制人,登时攻了个措手不及。他真气鼓荡,将一双宽大的僧衣袍袖护住门面,遮挡扑面而来的飞雪。这时听到苗飞之言,不禁又惊又怒,冷笑一声,双掌一起,掌力挥出,蓬的一声大响,震开飞雪,倏地身随掌起,在半空中扑击而下。 江浪见来势猛恶,着地滚开,一个“鲤鱼打挺”,呼的一声跃起,身形连晃,在半空中翻个空心筋斗,双手连扬,手中同时射出十余个细小的雪团。 血手上人陡见这少年拔身而起,轻功竟似不在自己之下,不禁大感意外,但听得嗤嗤声响,几枚细微的暗器迎面射到。他右手袍袖一拂,意欲将暗器卷入衣袖。不料那暗器虽细小轻柔,却是势挟劲风,噗噗急响,竟将他袍袖击穿,势道稍缓,却仍是迎面袭来。 血手上人大骇之下,应变奇速,危急中倏施“铁板桥”功夫,猛然向后仰天斜倚,让那暗器掠面而过,双足一挺,倒纵出丈许之外,平平落在雪地之上。 他接连遇袭,心有不甘,顺手接过一枚暗器,想要看个明白。不料那暗器入手奇寒,坚如铁石,就着火光一瞧之下,竟是一个小小的雪团,显是江浪随手在雪中抓捏而就。 血手上人倒抽了一口凉气。这般抓雪成团的指上功夫,他自问倒也难不住自己。但是将这细小的雪团当作飞蝗石、没羽箭、菩提子等暗器来发射,手法精准,势道凌厉,这等神乎其技的“弹指神通”功夫,他大和尚却是瞠乎其后了。 本書源自看書蛧 第68章 慈父情怀(二) 第68章慈父情怀 六十八、慈父情怀 江浪得势不容情,猱身而上,指点肘撞,拳打足踢,身形如风如火,顷刻间连攻七八招。 江浪忌惮血手上人的“大手印”功夫,不敢直撄其锋,索性制敌机先,来个“乱拳胜神拳,无招胜有招”,自顾自的一轮抢攻,却逼得血手上人只有招架之功,哪里还有机会出掌? 苗飞在旁早已大呼小叫,不住数数:“五招,六招,七招,八招,九招,十招!十招到了,二位,停手。喂,停手啦!” 在场众人眼见江浪身形飘忽,滴溜溜地绕着血手上人转个不停,挥拳生风,踢腿有声,着着逼紧,门路精奇,竟尔越打越快。一时间俱各瞧得目眩心惊,张口结舌。 斗到分际,江浪攻势戛然而止,左足一弹,一个“平沙落雁”,飘身跃在一丈之外。 只见他不丁不八的站着,抱元守一,含笑道:“上人,承让了!” 血手上人被江浪一轮狂风暴雨般的攻势逼得一味挡架,好不狼狈,焉有余暇施展自己的成名绝技“大手印”功夫? 他一怔之下,登时狂怒不可抑制,蓦然间一声暴喝,红影晃动,猱身而前,呼呼呼呼连发四掌。 掌风甫及,江浪鼻端已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之味。他心头一凛:“好厉害的血砂掌!”当下侧首避过,在雪地之中展开轻功,窜高纵低,腾挪跳跃,奔驰来去,当真是其捷也如飞鸟,其滑也似游鱼,矫夭也莫知其所踪矣。 血手上人掌掌落空,步步后人,惊怒交迸,始知这个少年虽貌不惊人,艺业却着实惊人。眼见他左边一拐,右边一弯,东一晃,西一斜,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委实难以捉摸,无从拦截,遑论对掌拆招?自己这套纵横西藏无敌手的密宗“大手印”功夫已然使得上下翻飞,凌厉威猛,诸般奥妙变化端的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直可说至矣尽矣,蔑以加矣。 饶是如此,江浪却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掌指翻转,挥洒自如,竟不与之交接。 但见血手上人展开轻功,掌影飘飘,大袖飞舞,攻势越发凌厉无伦。然而江浪的“浮光掠影”轻功委实太过玄妙,顷刻之间,两人又拆了三十余招,血手上人的毒砂掌却也伤不到他。 火光映照之下,哈克札尔、马立克等哈萨克数千官兵直瞧得眼花缭乱,心惊肉跳。众人平日里杀狼射雕,久经沙场,却哪里见过血手上人和江浪这等飘忽灵动、神妙无方的上乘功夫? 苗飞也自又惊又喜,双眼发亮,喃喃自语:“想不到江浪这家伙近来功夫又进步了许多。比我想像中还要厉害。早知道也不必顾忌这个贼秃了。当真是太好啦!” 他忽然高声叫道:“四十招到啦,大和尚,你还不住手?到底还要不要脸?” 血手上人老脸一红,攻势却丝毫不缓,叫道:“这位江施主只不过轻功高明,逃得快而已。有本事,敢不敢硬接我一掌!” 江浪闻言,当即身形一缓,拿桩站定,立个门户,叫道:“好罢,晚辈便接上人一掌!” 他这句话甫一出口,血手上人一声狞笑,更不迟疑,身子已纵在半空,掌影翻飞,向他头顶及胸口同时拍落。 江浪一下子便被笼罩在“大手印”功夫的掌影之下,心想:“血手上人说得也有道理,我老是闪避,终究无用。我早也该接他一招试试!”陡地右手五指翻转,护住头顶,一招“羚羊挂角”;同时左手一斜,飞指而出,五指成兰花之形,一招“云卷云舒”。 这两招俱是“兰花神指”中的精妙点穴功夫。 血手上人双掌齐出,满拟可将这少年打得吐血倒地。 不料他手掌刚刚打到半途,斗见江浪右手食中二指斜指自己右腕的“会宗穴”和“阳池穴”,指尖奇特古怪;左手食指所向,竟是自己掌心的“劳宫穴”,更奇的是,无名指隐隐对准了他掌缘的“前谷穴”。 倘若这两只手掌继续拍击下去,只怕“血砂掌”未及伤敌,血手上人自己双手先已废了。 这一下变起俄顷,这少年竟尔以指法硬接自己的掌法,只不过他出手之快,认穴之准,变指之奇,拿捏之精,血手上人生平实所罕见。 在这电光石火般的一瞬之间,血手上人大骇之下,忙不迭的双掌齐收,一个“鹞子翻身”,虽在半空中无所凭依,却也能转折自如,身形晃处,已倒窜出三丈开外。 江浪不待血手上人再行发招,当即收掌后跃,躬身抱拳,叫道:“上人,承让啦!” 说着转过身去,径自向哈克札尔和苗飞二人走去。 血手上人呆立当场,望着自己瘦骨梭梭的一双大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一生历经无数惊心动魄的激斗恶战,罕有匹敌,不期今晚在这西域边陲之地,竟会遇到这般了不起的少年高手。 霎时之间,镇外众兵猛地爆出震天价的一片彩声,人欢马嘶,声震群山。 哈萨克人勇悍善战,最是崇敬英雄好汉。今夜人人亲眼所见,血手上人和江浪两大高手翻翻滚滚的恶战数十合,二人兔起鹘落,虎跃豹翻,武功既精,身手复快,这番既凶险万分又精彩绝伦的激斗,不但从所未见,抑且从所未闻。 片刻之间,轰然喝彩之声此伏彼起,更有不少士兵或挺长矛,或举腰刀,或晃火把,大声欢呼叫好。 马立克和木依丁一左一右,拉着江浪的手,齐叫:“师父,好厉害!” 哈克札尔也喜得晃头搔耳,乐不可支。他快步迎上江浪,拍着他肩膀,赞道:“兄弟,真乃好男儿也!” 苗飞也自喜动颜色,笑而不言。 过了好一阵,声音渐渐静了下来。江浪与哈克札尔说了几句话,却见苗飞一直默不作声,只是不停在一众官兵之中探头张望,脸现诧异之色,便问:“苗大哥,咱们下一步该当如何?” 苗飞转过脸来,嘴角微斜,淡然道:“不是咱们该当如何,是这位西藏大和尚该当如何?” 便在这时,在场数千道目光尽已皆射到血手上人脸上。 血手上人脸上肌肉抽动,神气甚是难看。他呆立片晌,大踏步走到哈克札尔身前,双手合十,躬身道:“太子殿下,老衲师徒多有得罪。今日既然落败,一凭殿下发落。” 说着双目一闭,两手反剪,一副甘愿就缚的模样。 刚坚等四名年轻僧侣齐叫:“师父!” 血手上人睁开眼来,回头对四僧道:“既然为师的没能在十招之内打败江施主,按说早该束手就擒。可笑为师执迷不悟,定要出丑,你们几个,还不快快放下兵刃,更待何时?” 刚坚等四僧面面相觑,一迟疑间,纷纷将手中佩刀抛在雪地之中。四人依样葫芦的各自双手反剪,大踏步走到师父身后,束手就缚。 苗飞微微一笑,眼光转向哈克札尔,说道:“太子殿下,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啦。既然客栈已被烧,江兄弟和苗某无处容身,想要在贵军营中找两个帐蓬好生歇息一下,不知道可否行个方便?” 哈克札尔喜出望外,转脸向马立克道:“赶紧准备两匹快马,替小王照顾苗三爷和你师父好生歇息!记住,一切依着我这两位兄弟的指示。还有,把最好的帐篷留给他们!” 马立克便即喜孜孜的伸手相邀,敦请江苗二人上了马,手执火把,当先带路,离开众官兵。 江浪随着苗飞离去之时,回头望去,只见哈克札尔亲自伸手相扶,对血手上人道:“圣僧快快请起!小王一向久仰上人的威名,今日得见高贤,幸何如之?先前之事,皆是误会,圣僧只管放心,我哈萨克三军上下,决无对上人半分不敬之意。” 血手上人脸有惭色,合十为礼,喟然道:“老衲一时糊涂,误听了末振将那小子的言语。前日派遣小徒冲撞了太子殿下,真是罪该万死!” 哈克札尔微笑道:“既是一场误会,此事便无须再提。小王一直有个心愿,想请圣僧屈驾,赴我军营一叙,不知道佛驾尊意若何?” 血手上人垂首道:“既承雅爱,敢不从命?” 于是三千官兵簇拥着哈克札尔和血手上人一行,缓缓返回中军大营。 这边厢三人早已驰出半里之外。途经镇上之时,眼见众官民群相泼水酒雪,已将孙家客栈的大火扑熄。 饶是如此,客栈楼舍的屋墙已被烈火烧塌了半边,再也不能住人了。 江浪翻身下马,呆呆望着断垣残壁,凝立不动,心中叹息:“孙掌门夫妇经营多年的客栈,从此灰飞烟灭了。” 他自来到西域,数日来一直住在这里。眼见好端端的一间客栈被付之一炬,心中不能无感。 苗飞却不下马,四下一打量,道:“走罢!” 三骑出了小镇,折而向东。马立克仍是手持火把,一马当先,在前领路。江浪与苗飞并骑在后跟随。 江浪见苗飞双眉微蹙,若有所思,奇道:“苗大哥,怎么啦?” 苗飞略一沉吟,回望了身后小镇一眼,问道:“马立克,这几日先锋大营没甚么事罢?是不是有甚么大人物到了?” 马立克一呆,拨转马头,望了望着苗飞,支吾道:“没,没什么啊。苗三爷,怎么啦?”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辋 第68章 慈父情怀(三) 第68章慈父情怀 六十八、慈父情怀 苗飞瞪了马立克一眼,点一点头,淡然道:“噢,没什么,就是随口问问。对了,马立克,你先去安排两座帐蓬罢。那,你给我记住了,我要单独睡一座,你师父自己睡一座!” 马立克伸手搔头,满脸迷惘之色,迟疑道:“你们才两个人,还用得着要两座帐蓬啊?” 他这话问得很有道理。哈萨克人的帐篷着实不小,通常每座居住十人亦不见挤迫。一个人住一座帐篷,的确浪费。 苗飞却虎起了脸,愠道:“怎么啦,不行么?” 马立克吓了一跳,忙道:“那倒不是。只不过,这个……” 苗飞哼了一声,怫然道:“什么这个那个?你师父睡觉老是打鼾,本三爷可不爱听。再说,我一个儿住习惯了,不喜欢跟别人同处一室。不行吗?” 马立克点了点头,眼光却转向师父,听他示下。 江浪又是好奇,又是好笑,略一点头,道:“适才你们太子吩咐过,一切遵照苗三爷之意便是。”说着伸手入怀,掏出一包物事,递给马立克,续道:“少时将此物交给你们太子。这是当晚后乌夜宴之时,末振将陷害他的所有证据。最主要的,里面还有末振将亲自交待和认罪的书函!” 马立克道:“是!”双手接过,收入怀中。他转头向着苗飞伸了伸舌头,嘻嘻一笑,拍马提缰,飞也似的去了。 苗飞瞧了江浪一眼,板着脸道:“你是不是也有什么话,尽管问罢?” 江浪微笑道:“我睡觉当真打鼾么?怎么我自个儿不知道呢?” 苗飞哼道:“那当然啦!你每天晚上一着枕,都睡得死猪一般,怎会听到自个儿鼾声如雷?” 江浪素知这位苗三爷孤僻乖戾,却也没料到他竟怪到如此地步,当下微微一笑,道:“苗大哥,其实小弟今日也不怎么困,本想好好跟你联床夜话,多多请教呢?” 苗飞白了他一眼,说道:“我跟你有什么好夜话的。哼,你心里有甚么不解之事,且说来听听?” 江浪微笑道:“我想跟你请教的东西可多了。就比如说,适才你为何这么早便拉我离开?哈克札尔大哥会怎么处置血手上人师徒?” 苗飞嘴一撇,道:“那有什么好请教的。想都不用想,结果自然是宽宏大量的哈克札尔太子礼贤下士,好好结交血手上人师徒了!哈萨克王室和西藏密宗,本来便没有不共戴天之仇。你别忘了,血手上人只是答允末振将前来收拾你这个硬点子的,可没说过要出手对付哈克札尔太子。至于他的几个徒弟当晚闯营行刺,多半是被末振将那小子撺掇摆唆的,或许事先血手上人压根儿便不知情,事后却又不得不认了这笔帐啦。” 江浪仔细一想,这话倒是不错。倘若当真想要出其不意的行刺哈克札尔,血手上人一个人出手便绰绰有余。以哈克札尔的性子脾气,自也不会胡乱杀人。因此确如苗飞所言,一切皆是误会,血手上人师徒决计不会有危险。 苗飞见江浪皱眉沉思,忽道:“江浪,你是不是想不明白,适才我为何不跟你商量,便把你拉了出来?我这般蛮不讲理,你心里怪不怪我?” 江浪摇头笑道:“苗大哥这样做,总有道理的。小弟焉敢怪你?” 苗飞抿嘴一笑,似乎听了这话,心情大佳,问道:“你有没有觉得,适才那三千名哈萨克官兵之中,有些古怪?还有,我问你那位高徒的问题,你自个儿可曾留意?” 江浪莫名其妙,想了想,摇头道:“这三千官兵都是哈克札尔大哥手下的精锐之师,按说也没有不妥啊。苗大哥,你又瞧出有甚么蹊跷啦?” 苗飞轻轻吁了口气,道:“难道你没有留意到,这大军里面至少有一千名服饰华丽的宫廷长矛手,显然都是哈萨克可汗金帐刚刚派来的勇士。” 江浪道:“那又如何?” 苗飞回头望了望,缓缓道:“适才你击败血手上人之时,三军欢呼,人人叫好。我却看到,有几个骑兵簇拥着一个红衣人一声不响的先行悄悄离开了。我急着拉你出来,其实便是想追过来,看看那几个是什么人,竟敢不向主将哈克札尔太子打招呼,便即擅离军队。” 江浪皱眉道:“竟有这等奇事?哈萨克营中军纪严明,令行禁止,若无主将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难道那几人是哈克札尔大哥事先安排好的?” 苗飞淡淡一笑,道:“或许有此可能罢。只不过,你那个徒弟马立克根本不会撒谎。适才我问话之时,他却神情犹豫,吞吞吐吐,显然事先曾经得过命令,不得胡乱泄露机密。” 江浪越听越奇,道:“不得泄露机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苗飞又淡淡一笑,伸手往后方遥遥一指,说道:“你瞧清楚了,哈克札尔与血手上人并骑而来,看来他二人是握手言和啦!哈哈。” 一提马缰,那匹马儿四蹄翻飞,远远的去了。 江浪回头一望,朦胧夜色之中,果见远处哈萨克队伍已缓缓返回。仔细眺望,那当先马上乘者,依稀便是哈克札尔和血手上人。 他心想:“看来哈克札尔大哥真的与血手上人化敌为友了。这样也好,总胜过怨怨相报,没完没了。” 待得回过头来,却见苗飞早已策马去得远了。当下也即一提马缰,纵骑疾追。 须臾间到得哈萨克先锋大营。灯笼照映下,只见马立克已在营前下马相候。几名哨兵围在火堆旁边,却不见苗飞的踪影。 江浪一跃下马,问道:“苗三爷呢?” 马立克接过马缰,吩咐一名士兵将马儿牵入马厩,道:“苗三爷让弟子转告师父,他身子倦了,先回帐篷去睡了。师父,您老人家是不是也要现下安歇?” 江浪道:“好罢。我无所谓,随便安排个地方就行。” 马立克笑道:“对师父这等大英雄,又怎能随便安排呢?弟子早已准备好一座非常舒适的大帐篷了。师父请!” 静夜之中,哈萨克部队迄未归来,先锋大营中空荡荡的。偶而有几座营帐前生了火堆,分别围着几名轮班巡守的哨兵在烤火取暖。 江浪心想:“这些都是留守的哨兵。待会儿哈克札尔大哥回转之后,营中便会热闹啦。” 师徒二人穿过几排营帐,来到军营右侧一排富丽华贵的帐篷前。 马立克停住脚步,伸手一指前面一座白色兽皮大帐,笑道:“那里便是苗三爷的下处。”又一指比邻的一座,道:“这一座便留给师父歇息罢。” 江浪纵目眺望,见这一排一共只有八座白皮帐篷,显见较其他的营帐华贵许多。他依稀记得,其中一间是哈克札尔的王帐,另外几间也多半是苏鲁克、涛拜、叶尔特斯等哈萨克高官大将所居。 他本待拒绝,转念一想,“苗三爷”苗飞就住在隔壁,便不再言语了。 师徒二人揭帐进内,矮几上一根点燃着的红烛,烛火微微跳动。烛光下但见帐内金碧辉煌,花团锦簇,陈设得甚是考究。 马立克替江浪倒了一碗热酪茶,双手奉上,笑道:“师父,请喝茶。” 江浪伸手接过,喝了几口,问道:“镇上孙家客栈被烧成这样子,以后来往的客商便没地方歇脚啦?” 马立克道:“弟子跟着哈克札尔太子赶到镇上之时,他吩咐留下一部分人帮着邻居们一起救火。只可惜火势烧得实在太大啦!”伸手一指榻上的一只大包裹和白云剑,又道:“好教师父得知,这是你老人家的行李和兵器,都是太子吩咐替你看管好的!师父,你看看有没有少了什么东西?” 江浪摇头道:“不必了。我还以为包袱已被烧毁在熊熊大火之中了呢。想不到你家太子爷倒挺细心。” 师徒二人在灯下闲坐谈论。 马立克言道,听幸存的伙计说及起火之时,那几名藏僧到处在店内执刀杀人放火,大呼小叫,只是“江浪”、“江浪”的嚷嚷。显然意在逼江浪现身。 一大半伙计、客人逃了出来。 差幸镇上居民,倒也无人伤亡。 只是哈克札尔带兵赶到之时,那几名藏僧见不到江浪应战,又不愿与哈萨克大军碰面,早已逃去。 江浪叹道:“如此说来,原来客栈这场大火,竟是因我而起。看来血手上人师徒确是答应了末振将,要取我的性命。” 马立克嘴角一歪,道:“就凭那几个秃驴,哪里是师父的对手?想取你老人家的性命,简直是做他们的清秋大梦!” 江浪摇头道:“马立克,你万万不可小瞧这血手上人师徒。老实说,今日我是凭着轻功不错,才跟他接了几十招。倘若当真硬碰硬的交手,恐怕我未必打得赢他。你和木依丁日后遇见这等高手,须得小心在意。” 马立克情知师父所言不虚,侧头想了一阵,又道:“师父,你跟苗三爷联手,多半一定能拾夺下那个老和尚。” 江浪笑了笑,心想:“马立克这话倒也有理。倘若苗大哥肯与我联手,一定能打败血手上人。” 马立克陪着江浪说了几句闲话,眼见时候不早,便辞了出去。 江浪熄了烛火,着枕即睡。 看书辋小说首发本书 第68章 慈父情怀(四) 第68章慈父情怀 六十八、慈父情怀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耳听得帐外寂静无声。他微感好奇,以自己的内力,耳听八方,何以睡了一夜,竟不闻哈萨克兵马回营之声? 当下起身出帐,游目四顾,却见耀眼阳光之下,偌大的中军大营,竟然空荡荡的,不见有士兵走动。 江浪快步走到隔壁苗飞所住的营帐前,揭帐而入,也是空空荡荡,哪有半个人影? 他又惊又奇,又返身出帐,叫了几声,却无人答应。 奇怪的是,非但苗飞不见了,马依丁也不见了,连巡守各处的哨兵也不见了。 江浪心念一动,接连奔进附近数个营帐逐个查看,每每探头向内一张,便即离去。只是他寻来寻去,每座帐篷中竟尔均是寂无人影。 他心下惊疑不定,大声呼喝叫嚷: “喂,有没有人啊?” “哈克札尔大哥,你们在哪儿?” “苗大哥,你快出来?” “马立克,木依丁,都出来见我?” 他又叫了几声,始终不闻应声。 风吹王旗,猎猎作响。阳光之下,偌大的军营之中,竟不见半个人影。看情形非但昨夜哈克札尔的三千兵马迄未回转,抑且连夜来所见的那几名哨兵、马立克等人,甚至“苗三爷”苗飞也已不知所踪了。 难道昨夜末振将率众卷土重来,骤然发难,将哈萨克一干兵将尽数歼灭了? 这情形当真诡异之极。阳光耀眼,劲风猎猎。但见四下里数百座帐篷起伏连绵,一座接着一座,何以却空空旷旷,一个人也没有? 江浪四顾茫然,一阵迷惘,一阵惊惧,百思不得其解,在军营中呆立不动,宛如身在梦中。 这般置身于寂无人声的先锋大营之中,迷茫不知所措,正没理会处,忽听得不远处的一座帐篷之中,轻轻传来一声咳嗽。 其实这咳嗽之声甚是轻微,似乎咳嗽之人刻意压抑,不欲为人听见。但江浪此时的功力何等深湛,立时察觉。 当下他一个箭步,飞身窜了过去,只两个起落,便即到得那座帐篷门外。他停步道:“喂,里面有人么?” 帐篷内却是无人搭腔。 江浪大声道:“喂,老兄,我听见你的咳嗽声了。你要是再不答应,我可要闯进去啦?” 忽听得帐篷中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年轻人的耳力倒是不错。隔了这么远,也能听见我老人家的咳嗽声。” 说的自然是哈萨克语言。 江浪乍听人语之声,长长舒了口气,抬头望着太阳,喃喃道:“我果然不是在做梦!”微一沉吟,只觉帐篷中说话之人年纪已不轻,便道:“老先生,我可以进去么?” 那老人道:“当然可以。我一直在等你进来,陪我喝酒。” 江浪揭帐进内,不由得吃了一惊。只见帐内除了两个相对而设的矮几外,空荡荡的并无别物。 一名须发花白、容貌清癯的哈萨克老者,披着一件半旧的羊皮袍子,盘膝坐在一张矮几之旁,手持一只大皮袋,笑眯眯的瞧着江浪。 江浪向那老者瞧了一眼,突然间眼前一亮,失声道:“你、你、你是……” 那老者点了点头,笑道:“不错,我们这个部族,容貌都生得差不多。哈克札尔、托尔根和艾达娜兄妹三人,你都见过多次,他们的母亲虽然不同,但是却都只有我这一个亲生老子。你只消瞧我一眼,便即认出我是他们的父王啦,是也不是?哈哈。” 江浪一惊非小,呆立当地,张大了口合不拢来。 他自然知道,这老者赫然便是当今哈萨克汗国的可汗,地位亦即中原的皇帝。 哈萨克王微微一笑,道:“年轻人,听说你艺高胆大,少年英雄。才一到此地,便一剑斩杀了一头野猪。怎么,今日见了本王,便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了?” 江浪定了定神,急忙拜伏在地,道:“小人参见可汗陛下!” 哈萨克王略一颔首,微笑道:“起来罢,坐下陪我喝酒。” 江浪缓缓站起,一斜眼间,见另一张矮几上也放着一只大皮袋。 他心念电转:“难怪整座军营静悄悄的,原来是哈萨克汗王御驾到了。这一切自然他安排的。却不知他在此等我,所为何事?”当下依言走到矮几之旁,盘膝坐下。 哈萨克王双目向着江浪上上下下打量,看了好一会,点头道:“中土人物,果然一表人才。” 江浪道:“可汗陛下,我的朋友苗飞苗大哥现在何处?” 哈萨克王嘴角含笑,道:“你放心,你的这位‘苗大哥’很好,昨晚跟本王聊了一夜。唔,本王向你保证,苗君不会有一点儿事。”说到这里,见江浪脸现狐疑之色,又道:“你应该知道,我们哈萨克大军来了十万之众,在这边陲一带,应该不止一座军营。” 江浪点点头,终于明白,为何自己一觉睡到天亮,也不曾被人惊醒。原来,哈克札尔所率领的三千大军去了别的营中,压根儿便没有回到这里。 哈萨克王举起大皮袋,微笑道:“这是罗斯国的一位朋友送给本王的烈酒,叫做‘伏特加’。年轻人,你陪本王喝酒罢!”说着喝了一口酒。 江浪当即拔开袋上塞子,仰脖子大饮一口。 不料酒一入口,登时咳嗽起来。 原来那伏特加酒入喉生热,甫一下肚,立觉胸口间热气上冲,犹似一团火般熊熊燃烧了起来。 好厉害的白酒! 哈萨克王呵呵而笑,霎了霎眼睛,道:“这酒如何?” 江浪喉咙发烫,眼泪几乎夺眶而出,连连点头,笑道:“好辛辣的白酒,劲头够烈,喝下去肚子里像在着火一般!好酒!” 哈萨克王笑道:“不错。罗斯国位于北方苦寒之地,当地之人,多饮此酒。身为堂堂男儿,非这等烈酒不足以逞英雄之气,不足以遣有涯之生。来,再喝三口!” 二人各自饮了三大口伏特加酒。 哈萨克王道:“看来你喝酒也挺实在。此酒非英雄肝胆,不配饮之!” 江浪深以为然,又喝了几口,心道:“说起英雄肝胆,苗大哥也是一条好汉。却不知大汗将他安排到哪里去了。” 想到连苗飞也甘心听从安排,事先竟不提醒自己一下,心下微感奇怪。 然则哈萨克王如此安排,到底为了什么? 哈萨克王仿佛已猜到了他的心思,微笑道:“年轻人,你且不必胡思乱想,本王来见你,只有好事,没有坏事。对了,你不妨猜上一猜,是什么好事?” 江浪双手一合,抱拳道:“小人愚钝,猜不出来,还请陛下明示。” 哈萨克王微微皱眉,缓缓道:“本王虽为一国之君,按说什么也不缺了。甚至放眼天下,本王想要什么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说到这里,忽然一声叹息,又道:“只可惜我现下老了,身子也越来越弱。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我的一些心愿,总是难以达成。” 江浪自然看得出来,哈萨克王容颜苍老,神情憔悴,似乎大病初愈。他想起当日托尔根之言,便道:“听说陛下前些时日贵体违和,还望保重。” 哈萨克王摇头道:“也没那么娇贵。”顿了一顿,忽道:“年轻人,我今日见你,并非是以一个国王的身份,而是以一个老人,一个父亲。你明白么?” 江浪点了点头,默不作声。 哈萨克王喟然叹道:“托尔根的所作所为,我心中很是难过。若不是你出手相助,我会一下子失去三个孩子。” 江浪心中一动,道:“托尔根王子年纪尚轻,一时糊涂,这才转错了念头。陛下,请你不要伤害他。” 哈萨克王脸上掠过一丝苦涩之色,缓缓道:“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才能伤害自己。没有人想伤害托尔根,是他自己在伤害自己。” 江浪问道:“托尔根王子现下怎么样?” 哈萨克王摇头道:“不要提他了。唉,或许我算是一个成功的国王,但却是一个失败的父亲。”又是一声叹息,道:“一个国君的心愿,是希望国势强盛,百姓富足;而一个老人的心愿,自然是想要儿女友爱和睦,平安快乐。” 江浪默然。 二人边饮边谈,不知不觉间,江浪已是慢慢酒力发作,焦热起来。 哈萨克王脸上醺醺然,也似大有醉意,说话也不清楚了,笑问:“对了,年轻人,你可知本王为何在此等你?” 江浪一呆,随即笑道:“喝酒,大汗陛下适才好像说过了,等小人陪你喝酒来着。” 哈萨克王点头笑道:“不错,当然是喝酒来着。”顿了一顿,又道:“听说你来西域,是找你妻子来啦。是不是?” 江浪点了点头,道:“是。” 哈萨克王道:“人海茫茫,听说你已找了不少时日。只可惜迄今为止,仍是毫无音讯!” 江浪叹了口气,举袋而饮,黯然道:“我的朋友也在到处帮我打听。”说到这里,霍地抬起头来,问道:“咦,陛下好像对小人的事情很清楚么?” 哈萨克王又霎了霎眼睛,摇头晃脑的道:“你别忘了,本王乃是当今哈萨克汗国的可汗。用你们中国人的话,叫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在这大草原之上,我想打听什么事情,相信不会太难。哈哈!” 江浪默然不语,又喝了一口酒。 看书罓小说首发本书 第69章 醉里欢笑(一) 第69章醉里欢笑 六十九、醉里欢笑 哈萨克王歪着头向江浪瞧了一阵,忽道:“年轻人,看来你的心情不太好。再这般喝下去,很可能就要醉啦!” 江浪虽然满脸酒气,听了这话,却摇头辩道:“这酒很好。请大汗陛下放心,小人,小人是决计不会醉的。”不待相劝,又即大饮一口。 哈萨克王听他声音含混,哑然失笑,眯着双眼,淡淡问道:“听说你所以跟你妻子成了姻缘,便是被那位岳父大人灌醉酒后,拍胸膛一口应承了婚事的。有没有这事?” 江浪酒气上涌,满脸通红,头脑中已然混混沌沌,似乎全身都在燃烧。他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吃吃笑道:“是啊。那天在马陵山对面的小王村,我岳父鲍老夫子跟我喝酒之时,确是他老人家亲自替我和小昙做媒的。”他伸手向哈萨克王指了指,咕哝道:“咦,你,你怎么连这事也都很清楚啊?” 江浪这时已醉态可掬,全然忘了对面的老人是哈萨克汗王。 “伏特加”一旦酒力发作,一个人的胆子似乎也大了许多。 当然,江浪平时的胆子本来也就不小。 哈萨克王笑了笑,淡淡的道:“你的事情,本王知道的可不止这些。对了,年轻人,昨夜你跟那个‘血手上人’交手之时,有些缩手缩脚。你为什么不敢跟他硬拼?” 江浪摇了摇头,苦笑道:“血手上人的血砂掌有毒,我不可以跟他对掌的。” 哈萨克王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我瞧你的真实本领,应该不在血手上人之下。只是稍稍差了些火候而已。” 江浪斜着醉眼,点点头道:“是啊。”顿了一顿,伸手翘起大拇指,叹道:“大汗,你真的是无所不知啊?” 哈萨克王笑道:“昨夜你跟那个藏僧交手之时,本王就在队伍之中,自然知道此事。年轻人,本王刚才说过,你可是不止一次,救了我儿子和女儿的性命。而且,这次后乌国的末振将那小子也是被你干掉的。有种,是条好汉子。哈哈!” 江浪醉眼乜斜,道:“那又如何?” 哈萨克王伸手一拍大腿,道:“年轻人,实不相瞒,本王想招你为我哈萨克汗国的驸马爷。只要你肯点头,自今日起,便可跟本王返回土耳克斯坦城,我们美丽的艾达娜公主便是你妻子啦!还有,高官厚禄,荣华富贵,自然也少不得你一份儿。贤婿,不知你意下如何?” 江浪一呆,忙不迭的摇头道:“不成,那,那可不成!我、我还要寻回我娘子,夫妻双双回中原的,怎能抛妻另娶,做你们哈萨克国的驸马爷?倘若如此,我江浪岂非成了陈世美?” 哈萨克王奇道:“陈世美,那是什么人?” 江浪道:“陈世美是一个读书人。他贪恋富贵,为了做皇旁老儿的驸马爷,抛妻弃子,丧尽天良。我,我江浪虽然不肖,却也羞与为伍。” 哈萨克王点头不语,过了一会,皱眉道:“据本王推测,你老婆八成是不要你啦。你且想想,一个女人一声不吭的离开了自己老公,不管是甚么理由,她是决计不希望老公再找到自己的。我劝你啊,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江浪胀得满脸通红,怒道:“你,你胡说!” 哈萨克王摇头道:“我可没胡说。年轻人,既然你老婆丢下你不管,这种女人,你又何必对她念念不忘?再说了,我女儿艾达娜公主可是个十足的小美人儿,天仙下凡,金枝玉叶,难道还配不上你这家伙?” 江浪这时已醉得迷糊,直是摇头,大声道:“我不管。你别再说啦。总之我偏要小昙,我偏要我娘子。除了她,我谁也不娶!” 哈萨克王冷笑一声,道:“你们中原艳女如花,难道你敢说你没有别的女人?那个邓莲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浪又是一呆,脸上更加红了,嗫嚅道:“我,我……”突然摇头道:“总之我一定要找到我娘子,我要回中原,我还要照看恩师坟墓!” 哈萨克王微微点头,喃喃的道:“果然是孝子江浪,有情有义。嗯,不枉艾达娜为了你跟我又哭又闹,要死要活!看来,我女儿倒是没看错人。”顿了一顿,沉吟道:“这样罢,你定要找你娘子也成,回中原也成,只不过小女艾达娜心里可是爱煞了你。年轻人,干脆你将她带回中原罢。如何?” 江浪醉得昏天黑地,说话更加不清楚了,只是不住摇头,咕哝道:“不行。我要接小昙,我要回中原,我要……” 他越说越迷糊,再说得两句,登时伏在矮几上,醉得人事不知。 哈萨克王放下手中那只大皮袋,向江浪瞧了好一会,点头道:“哈克札尔说的不错。这年轻人不贪富贵,不弃糟糠,不忘师恩,果如花姑娘,……‘苗三爷’所说,确是一个好孩子。艾达娜若跟了此人,本王也就放心啦!” 江浪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先前歇宿的那座帐篷之中。 只不过,这次睁开眼来,帐篷之中已不止他一个人。 只见一位娇媚如花的哈萨克少女,正俏生生的坐在榻边,目不转睛的瞧着自己。 这是一个身披大红锦衣的西域少女。这样美丽的脸,这样婀娜的身材,这样温柔的眼波,谁不爱呢? 这位西域丽人一张芙蓉秀脸,双颊晕红,碧眼如波,眼光中又是娇羞,又是喜悦,却不是艾达娜公主是谁? 江浪梦后酒醒,乍见如此丽色容光,登时怔怔的瞧着艾达娜,张口结舌,不由得呆了。 艾达娜见他醒来之后,只是怔怔的瞧着自己,显然是为自己的美貌所迷,不禁又惊又喜,又慌又乱,同时又是暗暗得意,低垂粉颈,低声道:“江,江浪,你醒了?” 江浪一惊而醒,霍地身子一耸,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 但他尚未完全坐起,随即又钻入狐被貂褥的被窝之中。 原来他陡然发觉,自己一溜之下,竟尔光着上身。这般赤身露体的对着一位美貌大姑娘,成何体统? 艾达娜见他吓得脸色发白,不禁好笑,问道:“怎么啦?” 江浪结结巴巴的道:“我、我的衣服呢?” 艾达娜抿嘴一笑,道:“都熨干啦!”转过身来,从矮几之上捧过衣服。 江浪道:“我要穿衣服了,你先出去罢?” 艾达娜粉脸一红,站起身来,轻轻咬着嘴唇,低声道:“江浪,你醉得厉害,一直睡了一天一夜,粒米未曾入口。这儿有新鲜的乳酪和红茶。你快趁热吃罢。” 说着又向他瞧了一眼,俏脸生霞,转身出帐而去。 江浪望着她婀娜苗条的背影消失在帐幕后,脑海中忽地闪过醉酒前的情形。难道自己当真见到了哈萨克王?还跟他喝过酒?抑或只是南柯一梦? 发了一阵呆,迅即揭开狐被貂褥,穿好衣服。 江浪风卷残云的吃完了饭,耳听得帐外远处隐隐有马嘶人语之声,显然军营恢复如常了。 他待要出去瞧瞧,忽见一人揭帐而进,却是苗飞。 江浪忙迎上前去,拉住他毛茸茸的右手,喜道:“苗大哥,你来啦?” 苗飞轻轻挣脱,哼了一声,道:“瞧你这样子,怎地跟多日没见面似的?” 江浪一呆,笑道:“嘿嘿,你不知道,我好像做了一个怪梦!” 苗飞接口道:“梦见了哈萨克汗国的大汗,是也不是?江大侠,那袋罗斯人的‘伏特加’酒滋味如何?” 江浪又是一呆,惊道:“我,难道我不是在做梦?” 苗飞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摇头叹道:“江少侠的酒量实在令人不敢恭维。‘一醉解千愁,醉死胜封候。’” 江浪怔怔的道:“哈萨克大汗,哈萨克大汗真的来啦!我,我不是在做梦啊。” 苗飞侧头向他凝视片刻,冷冷的道:“喂,江浪,江兄弟,江大侠,你不会当真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忘了罢?” 江浪道:“什么所作所为?我做什么事啦?” 苗飞哼了一声,道:“你昨天上午跟大汗陛下斗酒。大汗本来是想酬功,奖赏金银财宝给你的。谁知你这家伙竟然大发酒疯,定要恳请大汗将艾达娜公主下嫁给你。大汗乃是圣明天子,自然不便拒却,只好点头允婚。江浪,这些事情,你该不会忘得干干净净罢?” 江浪吃了一惊,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我好像记得是跟大汗喝酒来着。但是到了后来,我有些头晕。对了,我想起来啦。是大汗先提出的婚事,我可没有答允。后来,我便,便睡着了。” 苗飞嘴角一撇,大摇其头,道:“江兄弟,这帐篷里只你我兄弟二人。你也不必假痴假呆的混赖啦。这种事情,赖不掉的。依苗某之见,横竖这事儿对你是大大的有利,娇滴滴的美人儿归了你,你还待怎地?难道这一夜艾达娜公主白白侍候你啦?” 江浪越听越惊,想起适才艾达娜娇羞的模样,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想了想,脑海中只是一片空白,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颤声道:“我,我喝醉了酒。后来的事,都不记得啦。” 苗飞冷冷一笑,道:“江兄弟,难道艾达娜公主服侍你洗澡更衣之事,你都忘得干干净净?这等香艳之事,换作是我老苗,那便是再喝三大袋伏特加,也决计忘不了的。哼,难为了人家艾达娜,一位金枝玉叶的公主,这般待你,你却想赖掉。唉,枉你平日里满口侠义,竟然也是一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 看书網小说首发本书 第69章 醉里欢笑(二) 第69章醉里欢笑 六十九、醉里欢笑 江浪给苗飞狠狠的教训了一顿,想要声辩,却又自知理亏,一时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只是自己虽然喝得迷迷糊糊,但是明明记得并未允婚,怎地便稀里糊涂的与艾达娜公主成了好事?难道自己当真酒后乱性? 苗飞见江浪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两眼发直,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伸过手去,拍拍他肩膀,温言道:“横竖你在中原还有个邓莲儿姑娘,这叫做‘无独有偶’,也不在乎再多公主一个。男儿汉三妻四妾,在所多有,即便见了尊夫人鲍小昙姑娘,她也怪你不得。江兄弟,我已经替你问过艾达娜公主,原来她这次北返金帐,便是面禀她父王,求他成全此事。也就是说,公主知道你不可能留在西域,她早已决意跟着你同赴中原了。他老子哈萨克王劝之再三,却是拗不过自己女儿,这才御驾亲临先锋大营。其来意如何,难道你还不明白么?” 江浪脑海中混乱一片,只是咬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忽听得脚步声响,哈克札尔挑帐而入,满脸欢容,嚷道:“兄弟,好事,天大的好事!” 江浪尚未接话,又见苏鲁克、涛拜、叶尔特斯、沙吾提、马立克、木依丁等人跟了进来。 众人甫一入内,围着江浪,纷纷叫道:“驸马爷!恭喜!恭喜!”你一言,我一语,七张八口,个个脸上均现喜色。 显然江浪做了哈萨克汗国的驸马之事已传遍军营。 这么一来,江浪不由得目瞪口呆,全然傻了。 众人喧嚷了一阵。苗飞和哈克札尔交换了几个眼色。哈克札尔便对众人道:“各位,小王今晚设宴,替驸马道贺。各位有甚么话,还是到晚宴上再说罢。现下小王有些事情想跟苗兄和驸马商量,大家还是请回罢。” 于是众人纷纷退了出去。 须臾帐中便只剩下哈克札尔和苗江三人。 哈克札尔皱眉道:“苗大哥,适才你为何朝着我使眼色,难道小王说错了什么话?” 苗飞咳嗽一声,道:“是啊。太子殿下难道没看见么,江兄弟脸上阴晴不定,愁眉苦脸。据我推测,昨夜他与艾达娜公主之事,多半是他酒后所为,似乎并非出于其本意。唔,这个……” 哈克札尔目光转向江浪,问道:“兄弟,苗兄所言是真的吗?事到如今,难道你想悔婚,不想做我们哈萨克汗国的驸马?我妹子艾达娜可是个黄花闺女,事关她的名节,你,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江浪嘴唇动了动,嗒然若失,垂首不语。 苗飞忽然长长吁了口气,道:“江兄弟,你平时的为人如何,大家还是很清楚的。虽然你昨日醉酒之后,一时迷迷糊糊,亲口向大汗提亲,最终与艾达娜公主姻缘得谐。当然,如果现下你想悔婚,我估计哈克札尔太子心里多半是不会责怪你这位好兄弟的。” 哈克札尔脸现奇异之色,默不作声的望着江浪。 苗飞又道:“江兄弟,按说呢,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当然,若是你心里当真不喜欢艾达娜公主,从未想过要娶她为妻,此刻只须跟哈克札尔言明。料来你二人是好兄弟,好朋友,哈克札尔纵然心头不快,也决计不致难为你的。只不过,难道你想因你一人,而耽误了艾达娜公主的终身?” 江浪听了苗飞之言,心头猛地一震,抬起头来,忙不迭的道:“苗大哥,哈克札尔大哥,昨日大汗当真答应了……我,我和艾达娜的婚事么?” 哈克札尔道:“那还有假?我父王日理万机,操劳国事。这次却专门为了艾达娜与兄弟的婚事,亲自前来见你。兄弟,你究竟是甚么心思,不妨直言!小兄得了准信,立时便要去禀明我父王,以慰其心。” 江浪微一凝思,道:“大哥,事已至此,小弟已无话可说。只是我妻子下落未明,江浪此生,不敢有负。若是让我娶令妹为妻,亦无不可。只是我,我有三个条件。否则,此事恕难从命!” 哈克札尔晃了苗飞一眼,脸现异色,问江浪道:“噢,都是甚么条件,你且说来听听罢?” 江浪目光在哈克札尔和苗飞二人脸上转了几转,沉吟道:“第一,小弟一定要找回自己妻子,求她谅解,得她首肯;第二,小弟是个孤儿,得蒙先师抚养长成。我最大的心愿,便是为他老人家守墓。因此,我不可能留在西域。” 哈克札尔不置可否,又晃了苗飞一眼,问道:“还有第三个条件呢?” 江浪略一迟疑,缓缓道:“小弟闲云野鹤,一向清贫惯了。若然你妹子嫁了我,只怕在哈萨克王室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的日子便一去不回头了。务请大哥跟公主言明在先,还望她三思。” 哈克札尔皱眉道:“兄弟的意思是说,你一不会抛弃尊夫人,二不会留在西域,三不会贪恋权势威名。是也不是?” 江浪点了点头,道:“不错!令妹若然放弃皇权富贵,甘愿跟着小弟前往中原,从此江湖漂泊,小弟自然是求之不得。否则,还请好自为之。” 哈克札尔听了这话,转头望着苗飞,脸上露出不胜讶异之色,叹道:“苗兄,你,你真乃神人也!怎么江兄弟所说的,跟你在我父王面前推测的一模一样,果然也是这三个条件!” 苗飞嘴角蕴笑,淡然道:“你父王问我之时,其实也已料到这个答案啦。至于江兄弟这番答复之言,却也不难猜测。他是中原神拳门隐士曲中流前辈的得意弟子,深得贤人颜回之风骨,‘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他师徒都是这种人。” 江浪听了二人对答,微微一怔,随即明白,原来哈萨克王、哈克札尔父子和苗飞三人显已事先谈及自己。看来艾达娜公主和自己的这门亲事,哈萨克王确是有备而来。 至于昨日豪饮那袋伏特加酒,这种别出心裁的试探之举,多半是苗飞的主意了。 而哈萨克王所知自己在中原被岳父鲍老夫子灌醉酒后允婚之事,多半也是听苗飞所言了。 至于苗飞,自是听了花小怜之言,才对个中情由、小事细节这般熟悉了。 苗飞见江浪目光转向自己,显已想明白其中关窍,淡淡一笑,道:“江兄弟,你先别胡思乱想,更休要怪我。老实说,本来哈萨克王替其爱女物色了邻国的三个王子,还有哈萨克王公大臣家中的年轻后生,让她自行选择其一,以为驸马。可是艾达娜公主为了嫁给你,不惜忤逆她父王意旨,而且毅然舍却公主之尊,决计随你同返中土。江兄弟,得妻如此,夫复何憾?” 哈克札尔拉手拍肩,笑道:“兄弟,其实苗兄所言,正合我意。适才兄弟所说的三个条件,苗兄先前也已对我父王和艾达娜说过啦。好,咱们一言为定!艾达娜已然做了决定,待得陪你寻回你妻子后,一同东返中土。哈哈!” 这么一来,实是大出江浪始料之所及。他呆瞧着哈克札尔和苗飞二人,一时又说不出话来。 苗飞笑道:“江兄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你所提的三个条件艾达娜公主已全然接受,这门亲事就这么定啦!唔,你且说说,你们是今日成婚,还是寻到你娘子之后,再行计议?” 不待江浪答话,哈克札尔已抢着道:“那还用问?春宵一刻值千金,自然是早早成亲的好。兄弟,还是由我禀明大汗,今日便替你小两口安排婚礼如何?” 江浪一怔,急忙摇摇手道:“不可,万万不可!”顿了一顿,喟然叹道:“我娘子当日是被人强行带走,现下不知身在何处,吉凶未卜。再说,倘若我娘子不同意此事,我又岂能忤逆其意,擅自另结新欢?” 苗飞一转眼间,见哈克札尔脸现焦急之情,哈哈一笑,道:“鲍小昙姑娘深明大义,决计不会不同意此事。嗯,我老苗这儿倒是有个计较,却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哈克札尔和江浪异口同声的问道:“甚么计较?” 苗飞道:“既然江兄弟已首肯这门亲事,以他的为人,自无悔婚之理。这门亲事,已然是敲钉转脚,不会再另有变数啦。但他顾念自己妻子,不肯相负,却也未可厚非。”顿了一顿,续道:“这样罢。哈克札尔太子,你去禀明你父王,由他老人家做主,先行替江浪和艾达娜公主订立婚姻之约,待得寻回鲍姑娘,同返中原之后,再和艾达娜公主完婚。这样一来,岂不一双两好,两全其美?” 哈克札尔拊掌大喜,连声叫好。 苗飞对江浪道:“兄弟,老实说艾达娜公主品貌非凡,实为良配。你别怪我多事,我也是看你二人互有情愫,只是你自个儿一直在强自抑制,不敢表露罢了。若非艾达娜公主如此痴情,苗某才懒得管这档子闲事呢?平心而论,难道你当真对她没动过爱慕之心么?” 江浪被他说中心事,脸上一红,缓缓点了点头。 哈克札尔拍手笑道:“太好了!既然兄弟已无异议,我得快去禀明大汗,那就先行替你二人订婚罢!哈哈。”兴兴头头的出帐去了。 苗飞瞧江浪一眼,叹了口气,说道:“这样我也就放心啦。再也不用担心……不用担心了。兄弟,看来我也得功成身退啦!” 本书首发于看书王 第69章 醉里欢笑(三) 第69章醉里欢笑 六十九、醉里欢笑 江浪心中正迷迷糊糊地,忽听苗飞这么说,不由得一怔,问道:“苗大哥,你说甚么?” 苗飞笑了笑,神色古怪,缓缓说道:“尊夫人……其实已……已有了线索。” 江浪大喜,跳了起来,一把抓住他衣袖,叫道:“此话当真?小昙她,她在哪里?快告诉我!” 苗飞见他惊喜逾恒,暗暗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摇了摇头,迟疑道:“此事说来话长。这是……那个,花姑娘……花姑娘送来的消息。江浪,待得此间事了之后,你便带着公主去找你娘子罢。” 江浪闻言一惊,心想:“难道我昨晚醉酒之后,当真与公主有了肌肤之亲?可是我怎么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唉,现下我既已答允了这门亲事,艾达娜公主便成了我未婚妻子。小昙知道后,会不会恼我?” 苗飞见他眼望帐幕,脸色阴晴不定,迟疑道:“江兄弟,花姑娘送来的消息说,她以十三封带有‘残月令’印章的信札,在西域各处飞鹰传书,连日来得到本地黑白两道的各路人马回信。信中但凡提及轮台城,摩天堡,莎车城等处地名的,以及屠大千,谢守信,长孙无垢三个人名的,着实不少。据她多番比对,详加剖析,终于查到一条极为关键的线索。” 江浪道:“既然如此,我们须得尽早动身,与花姑娘会合才是。对了,花姑娘现在何处?” 苗飞微微摇头,苦笑道:“江兄弟,据花姑娘得到的线索,那位王……那位姑娘若然当真是你妻子的话,她现下……很好,对了,她过得很好。只是……只是,世事难料,你先别想得太多。嗯,当务之急,是你和艾达娜公主的亲事。” 江浪见苗飞神色闪烁不定,双眉深蹙,似有满腹心事。二人相处时日不短,此人素来潇洒豁达,尚是初次见到他脸上有这等表情。 苗飞见江浪在打量着自己,勉强一笑,问道:“怎么啦?还在怪我帮助哈萨克王设计戏你?老实说,我确是有苦衷的,不得不然。” 江浪吁了口气,道:“其实我也不是不识好歹之人。你们这么做,无非是想玉成我和艾达娜公主之间的好事。”顿了一顿,续道:“我只是觉得,我既对不起小昙,又对不起公主。是我自己不好,酒后乱性,把持不定。” 苗飞欲言又止,忽地眼珠一转,强笑道:“江兄弟,事已至此,先别再提这个了。你怎么不觉得奇怪么,后乌国大军现下如何了?还有那个血手上人去了哪里?” 江浪精神一振,问道:“是啊。你且说来听听。” 苗飞道:“据涛拜、叶尔特斯二将回来复命,前夜末振将那小子贼心不死,妄想召集三军,夜袭哈萨克军营,拼死一搏。结果呢,自是被他二人立时依计烧了粮草,炸了火药。末振将闻讯之后,当场吐血,瘫痪不起,次晨拂晓,便被他帐下的副将扶持着急匆匆的撤离南下,现下已滚回老巢‘后乌城’啦。” 江浪听说后乌国仓皇撤兵,微微点头,微笑道:“苗大哥,你果然说到做到,没有骗我。想不到一场你死我活的恶战,竟尔被你这般兵不血刃的化解啦!看来你这一招‘擒贼擒王’之计果然厉害。佩服,佩服!” 苗飞淡然道:“非也。‘擒贼擒王’之外,山人还有一计,叫做‘釜底抽薪’!” 江浪点了点头,过了片刻,才道:“对了,血手上人师徒五人呢?是否还在哈克札尔大哥营中做客?” 苗飞道:“他师徒败于你手,哪里还有脸多耽?当晚夜宴之时,虽然哈克札尔极力挽留,那藏僧只是婉言谢绝。第二天上午,他藏僧师徒几个还是执意告辞而去了。” 江浪想起血手上人凌厉无俦的“大手印”功夫,叹道:“上人的掌法变化精奥,势道凌厉,若然单打独斗,我不一定是他对手。” 苗飞道:“其实血手上人此次来西域一带,多半是另有所图。只不过究竟是为了甚么,他口风很紧,只字不提。照我暗中观察,八成连他的几个徒弟也不清楚。”顿了一顿,又道:“无论如何,前夜这个老和尚四十余招未占上风,被你硬生生的逼成平手,也算杀杀他的狂气。更何况,他又与哈克札尔握手言和,其实也算不得坏事。至于他来西域有何勾当,反正与咱们无干,却也不必理会了。” 江浪点头不语,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被我冒充的那个后乌武士吉岩拜现下怎样了?” 苗飞道:“好像还关押在后面军营中。怎么了?” 江浪道:“我想放了他!” 苗飞见他面现忧色,便问情由。待听到吉岩拜与吐勒科拜的妹子米依孜已有婚约之后,默然半晌,轻轻叹道:“江浪,咱们快去放人罢。” 二人相偕出帐,来到先前关押俘虏的那座营帐。 他二人手中持有哈克札尔的太子令箭,说放人便放人。那几名负责看守的卫兵事先已然得了命令,当即取出钥匙,打开铁锁,并无半句异议。 吉岩拜莫名其妙的脱险,随着江浪和苗飞出了军营,怔怔的瞧着二人,兀自将信将疑。江浪便把吐勒科拜已逃回老家之事约略说了。吉岩拜听得明白,这才相信,当下接过苗飞所赠的两锭金子,欢天喜地的去了。 江浪悄立军营外的雪坡之上,眼望吉岩拜的背影消失在远处山坳后,忽听苗飞道:“江……浪,你……” 江浪转过身来,见苗飞呆瞧着自己,脸上颇有异色,便问:“苗大哥,怎么啦?” 苗飞右手挡住口前短髭,咕咕哝哝的道:“这个,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江浪皱眉道:“苗大哥,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说起话来,感觉古里古怪的。” 苗飞转脸望着吉岩拜消失的雪径,吁了口长气,道:“你将吉岩拜放回去,便是让他与情侣和好友欢聚,这也是功德一件。只可惜……嘿嘿……” 江浪奇道:“苗大哥,你到底想说甚么?” 苗飞咳嗽了几声,回头说道:“我且问你,倘若你终于见到你娘子,而她却……却已不认你,或者不要你了。你,你待怎地?” 江浪一呆,扁了扁嘴,摇头道:“不会的。小昙怎么可能不要我了?” 苗飞勉强一笑,淡淡道:“我也是……打个比方。世事难料,女人的心……万一呢?万一她若是过得舒舒服服、风风光光,已经乐不思蜀了呢?” 江浪越听越觉得不对,上下打量着苗飞,怫然道:“苗大哥,你到底在胡说甚么?我娘子怎会是这种女子?你,你怎么啦?我看你今儿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 苗飞听了这话,勃然变色,冷冷道:“好啊,姓江的小子,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你别忘了,我可是卫八太爷身边的人,岂会跟你这种胡里胡涂的村野匹夫一般?”伸手入怀,掏出一只信封,丢在雪地之中,又道:“哼,这里面是花姑娘现下所在的地址,你自个儿去找她罢!到了地方之后,她自会派人与你联系。我还有事,要回观止峰啦。少陪了!” 说着双手一拱,转身便走。 江浪一怔,没料到苗飞一言不合,便即气呼呼的拂袖而去,忙道:“苗大哥,你别走。小弟只是胡言乱语,你别往心里去!” 苗飞行了几步,转过身来,长叹一声,道:“江兄弟,天下无有不散筵席。苗某此来,乃是应花姑娘之约,如今此间之事已了,花姑娘那里也已有了着落。我也该功成身退啦。你按照这封信,便可找到花姑娘。”顿了一顿,又道:“你跟哈克札尔说一下,就说‘苗三爷’已回到卫八太爷身边,就不面辞啦!” 说罢,袍袖一振,衣袂飘起,展开轻身功夫,扬长而去。顷刻之间,已转过山坳,终于再不可见。 江浪追了几步,猛地住足,呆望着雪地里一行浅浅的足印,颇难相信,苗飞竟会说走便走,头也不回的去了。 这些日子来,江浪与“苗三爷”苗飞已相处日久,交情日深。在他心中,早已将这位苗大哥视作至交好友了。 只是浑未料到,苗飞竟尔走得如此决绝。 此刻一旦分别,江浪心头不禁颇有依依之感。尤其念及自己言语不当,惹他不快,这才愤而离去,更加怏怏不乐。 他伫立雪坡之上,极目远眺,遥望云山茫茫。良久良久,方才郁郁而回。 江浪的背影甫一消失,远处一座山头之上,探出一个人头,正是苗飞。他叹了口气,喃喃的道:“江浪,现下你身边有了艾达娜这么一位国色天香的西域公主,即使鲍小昙真的变了心,抛弃了你,希望你也别想不开。” 他呆了片刻,转过身去,又喃喃自语:“不行,我得当面向鲍小昙好好问个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此刻的声音和眼神甚是奇特,只可惜江浪自然也看不见了。 江浪刚转过山坡,忽然间眼前一亮,多了一个苗条的身影,却是艾达娜公主。 她笑靥如花,向他飞奔过来,叫道:“江浪,我到处寻你,原来你在这里?” 她边奔边叫,到得江浪身前,方才停步。 不料她脚下走得急了,路上雪滑,忽地一个踉跄,险险跌倒。 江浪叫道:“公主小心!”一惊之下,自然而然的伸臂环着她纤腰,扶住了她。 本部小说来自看书惘 第70章 冰雪柔情(一) 第70章冰雪柔情 七十、冰雪柔情 艾达娜娇喘细细,站定身子,拍拍心口,微笑道:“哨兵说你和‘苗大哥’二人押着那个后乌国的刺客一起出了营门,我到处找来找去,却见不到你。我很担心你!” 江浪只觉她娇软的身躯偎倚着自己,吹气如兰,一颗心突突乱跳,急忙放开了手,退后一步。 艾达娜慢慢仰起头来,望着他的眼睛,秀眉微蹙,轻轻的道:“江浪,你好像不开心。是不是因为我?你,你后悔跟我订婚了,是不是?” 江浪摇了摇头,道:“不是。苗大哥走了,我舍不得他,心里有些难过。”顿了一顿,又道:“你来找我,我很开心。” 艾达娜嫣然一笑,一张俏脸犹如春花初绽,明艳照人,伸出皓白如玉的纤手,拿着江浪的手,轻轻抚摸。 江浪感受着她嫩滑如脂的手掌温柔的抚摸,心中一荡,忽又轻轻挣脱,望着她脸,正色道:“公主,你一定要想明白了。是否当真要抛开一切,跟我颠沛流离,东返中原?你现下若然后悔,还来得及!” 艾达娜听了这话,笑容登敛,凝视他双眼,也即正色道:“江浪,我来寻你,便是要让你知道我的心。我希望你明白,自今而后,这个世上只有艾达娜,没有哈萨克汗国的公主。因为艾达娜要做江浪的妻子,跟着自己夫君闯荡江湖,从此甘苦与共,不离不弃。我还要你明白,艾达娜一定会与汉家女子一般,做一个贤惠的妻子。” 江浪万不料她竟会说出这般话来,胸口一酸,热血上涌,哽咽道:“公主,我,我……” 艾达娜打断他话头,道:“不要叫我公主!叫我艾达娜。”轻轻叹了口气,美目流盼,柔声道:“江浪,这次我回金帐去见父王,便是跟他老人家如实禀告。今生今世,除了你之外,我谁也不嫁。初时父王很是生气,极力反对,甚至派侍卫强行将我关押了起来。可是自始至终,我一点儿也没有退步。后来父王见我心意已决,无奈之下,这才专门前来黑水镇,亲自见你一面。” 江浪想起苗飞和哈克札尔之言,情知哈萨克王本已替其爱女物色了邻国的三个王子,还有本国王公大臣的子弟,备选驸马,却被艾达娜公主违旨拒却。 他无言可说,呆呆想了一阵,忽道:“艾达娜,我在中原只是一介山野村夫,平日里靠走镖过活。你若然跟了我,实在是委屈了自己……”刚说到这里,嘴巴上突觉一阵温暖,艾达娜的手掌已按在他嘴上。 艾达娜道:“不要再说啦!我曾经听凤姨说过一句中国话,叫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早已想过了,你若是山野村夫,我便是农妇村女;你若是做渔夫,我便做渔婆;哪怕你成为乞儿,我也要跟着你做丐妇!总之只要能跟你终身一起厮守,我甚么都够了。” 这几句话说得声音甚是温柔平和,但语意之中,却充满了一往无悔的坚决之意。 江浪心头一震,只见艾达娜一双妙目凝望着自己,眼中水汪汪的脉脉含情。其时红日当空,冰雪上反射过来的强光照在她脸上,更显得她肤光胜雪,皎洁无瑕,端的是颜如春花,丽若朝霞。 霎时之间,江浪胸口热血上涌,双手握住了她白玉般的一双小手,痴痴望着她脸,喉头哽住,说不出话来。 两人四手互握,脉脉相对,心意渐通。 隔了半晌,艾达娜忽然秀眉微蹙,侧头向江浪身后张望,问道:“对了,苗大哥当真走了么?你可知他去哪儿啦?” 江浪摇了摇头,叹道:“苗大哥是个世位高人。他的行踪无定,是很难寻觅的。”伸手入怀,取出适才苗飞丢下的那只信封,道:“这是苗大哥临走前给我留下的。上面写的地址,是我一位朋友的所在。只要寻到这位姓花的朋友,便能见到我妻子啦。” 说着抽出信封中的一张素笺,展了开来。 不料他一看之下,却见那张素笺上写着几行弯弯曲曲、奇形怪状的西域文字,他竟一个字也没认出来。 艾达娜见他脸现错愕之色,好奇心奇,一转头间,咦了一声,低声念道:“后乌城内,相大禄府,艾达娜……”念到此处,戛然而止,抿嘴住口。 江浪奇道:“这上面的文字,你认识么?”却见艾达娜俏脸上一阵红晕,秀眉微蹙,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剩下的两行文字。 江浪又道:“这里面写的是甚么啊,我都不认识。艾达娜,既然你认识这些字,便读给我听听罢。” 艾达娜眼光中露出狡狯顽皮之意,抿嘴一笑,轻声道:“江浪,原来苗大哥知道我会读这张纸笺。他故意请人用罗斯文字写给我的,别人即便看了,也是枉然。” 江浪一怔,只见艾达娜脸上浮起红云,神色娇羞,似笑非笑,便问:“这素笺上到底写的是甚么东西啊?是不是一处地址啊?” 艾达娜掠了他一眼,嘴角蕴笑,说道:“这是用罗斯国文字所写的便笺,确实提到一处地址。意思也是让咱们到该处去找一位姓花的姑娘。至于如何联系,须得咱们到了后乌城之后再说。” 江浪奇道:“后乌城,岂非便是末振将的老巢,后乌国的都城么?” 艾达娜眼珠儿一转,抿嘴笑了笑,道:“素笺上确是这么写的。后乌城距离此地,至少还要十几天的路程呢。” 江浪听了艾达娜之言,又瞧了瞧那张鬼画符也似的素笺,不禁摇头苦笑:“苗大哥明明会写汉语,却偏偏用罗斯国文字来写。这不是故意为难我么?” 艾达娜凝视着他脸,忽道:“江浪,其实我来寻你和苗大哥,便是想当面问清楚一件事。” 江浪道:“甚么事?” 艾达娜道:“我很想知道,昨天用伏特加酒灌醉了你,是否苗大哥替我父王所出的主意?昨夜让我服侍你,是否也是他的安排?” 江浪听说“昨夜让我服侍你”这句话时,望着艾达异花初胎的脸庞,玉立亭亭的身材,一颗心怦怦猛跳,颤声道:“艾达娜,昨夜之事,我,我……” 艾达娜叹了口气,小嘴一扁,道:“父王也真是的,害得你睡了一天一夜。这种‘伏特加酒’后劲很大,你又是初饮此酒,自然难免不适。” 顿了一顿,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凝视着他脸,问道:“江浪,你肯娶我为妻,我心中当然快活。可是,我不希望你是在醉酒之后才答应的,更不希望你是违心屈从。既然苗大哥已然离去,你告诉我,你是否真心愿意娶我?” 江浪见艾达娜容色坦然,心头一凛,寻思:“江浪啊江浪,艾达娜明明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姑娘,你又怎能胡思乱想?亵渎于她?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她心中有一丝阴影。” 当下微微一笑,将她一双小手紧紧握住,轻轻叹道:“其实我是一个懦夫!明明心里很仰慕你,却一直自己欺骗自己,一直不敢承认。艾达娜,其实我早就爱上你啦!这次不关苗大哥的事。我也希望你明白,无论是喝醉酒,还是头脑清醒,这一点都没有半分不同。今生今世,我一定会好好疼你爱你,不离不弃。” 艾达娜喜动颜色,一声娇呼,投入他的怀中。 江浪伸臂轻轻搂住她柔软的身子,一时缥渺恍惚,如痴如醉。 便在这时,只听得乞乞擦擦,一人踏雪而来,大声咳嗽了一声,笑道:“兄弟,艾达娜,我可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父王急着要见二位,吩咐我亲自来寻,我也只有大煞风景了。哈哈!” 来的自然是哈克札尔了。 江浪脸上一红,轻轻放开艾达娜身子,说道:“大哥。” 艾达娜俏脸生晕,在江浪耳边低声道:“父王决定明日便率领大军班师。少时见了面,多半他老人家会再提让你留在哈萨克之事。父王身子不太好,你别顶撞他,我会设法说服他的。” 江浪微微点头。 哈克札尔已经施施然的走近身来,笑吟吟的瞧着二人,点头道:“阿拉真神保佑,我美丽的艾达娜妹子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意中人。兄弟,恭喜你啦!” 江浪红着脸道:“多谢大哥。” 艾达娜拉住江浪的手,对哈克札尔道:“哈克札尔,咱们去见大汗罢!” 哈克札尔点一点头,伸长头颈,四下眺望,问道:“咦,怎么不见苗君?” 江浪道:“苗大哥已经走啦!” 哈克札尔皱眉道:“走啦!去哪里了?” 江浪叹了口气,道:“苗大哥临去前让我转告大哥一声。此间之事已了,他要回观止峰,不跟你面辞了。” 哈克札尔甚感意外,翻手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瓷瓶,沉吟道:“这是昨日苗君交给我的‘阴阳断肠散’解药。苗君吩咐过,后乌国若肯派遣使者到土耳克斯坦城负荆请罪,还我清白,三个月后,便将第二粒解药交给末振将那小子。”顿了一顿,问江浪道:“兄弟,你说末振将会不会另外寻到解药?” 江浪摇头道:“不可能。我听苗大哥说过,‘阴阳断肠散’乃是湘西五毒教的独门奇药。除非末振将现下立时前往中原求取,否则这偌大的西域之地,也只有大哥手中这几粒解药。” 看書網小说首发本書 第70章 冰雪柔情(二) 第70章冰雪柔情 七十、冰雪柔情 哈克札尔“嗯”一声,摇头叹道:“此次我所以得报奇耻大辱,当真多亏了‘观止峰’的这位苗三爷了。唉,其实他这人年纪好像也不大,却是文武双全,足智多谋,乃是天下第一等的人才。只可惜,这等山中高士却不能为我哈萨克汗国所用。可惜,当真可惜!” 说罢抬起头来,望着远处山头皑皑积雪,呆呆出神。 艾达娜格的一笑,接口道:“这倒奇了,这位苗三爷平日里古古怪怪的,想不到二哥和江浪倒跟这个人挺合得来。对了,还有一件怪事,父王这两日也不知怎地,对此人很感兴趣。记得昨晚我去跟他老人家请安,见这位苗三爷在父王帐中闲坐,跟父王高谈阔论,滔滔不绝。父王听得津津有味,还时时抚掌大笑。我看父王的神情,简直便将这个年轻人当作了忘年之交。二哥,你说这次父王用伏特加灌醉了江浪,是否也是此人的主意?” 哈克札尔笑了笑,并不接口,却转而向江浪伸伸舌头,装个鬼脸。 江浪寻思:“苗大哥当真厉害,居然连高高在上的哈萨克大汗也跟他相谈甚欢。却不知前晚他是如何见到大汗的?” 三人谈谈说说,相偕回到先锋大营,径自到得哈萨克王临时下榻的营帐之中。 此刻的哈萨克王身披红袍,头戴金冠,正高踞在居中的一张矮几后。艾达娜甫一入帐,走近身去,叫了声:“父王!”倚在哈萨克王身上。 哈克札尔先自右膝下跪,行礼参见已毕,转过身来,向江浪笑道:“兄弟,你现在已是我哈萨克汗国的驸马,快来拜见父王!” 江浪前日见到哈萨克王之时,只是一介披着羊皮袍子的寻常老者,尚自不觉有异,此刻却觉眼前之人威仪棣棣,端严肃穆,眉目间隐然有一股睥睨天下、雍容华贵的王者气派。 他微一迟疑,屈膝下拜,说道:“小人拜见可汗陛下!” 哈萨克王伸手搂住艾达娜的纤腰,向江浪凝目瞪视,却是一声不作。 艾达娜伸手搂住了哈萨克王的脖子,撒起娇来,撅嘴道:“父王,你干吗凶巴巴的看着江浪?现下只是订婚,江浪暂时还不习惯,这才忘记称呼你老人家‘父王’。其实他叫你‘大汗’,也是一般。” 哈萨克王向江浪侧头斜睨,隔了半晌,这才转向艾达娜,哼了一声,气呼呼的道:“当真是女生外向。老子辛辛苦苦的将你养大,这般鲜花一般的闺女,说跟了他,便跟了他。女儿啊,我这心里可是老大不痛快。” 顿了一顿,吁了口长气,又道:“你母亲离世得早,父王对你疼爱不够。艾达娜,这三年来,你心中是否怨恨父王?” 艾达娜浑没料到哈萨克王会说出这番话来,一怔之下,眼圈儿不禁红了,垂下了头不语。 哈萨克王轻轻拍她肩膀,涩然道:“艾达娜,你知不知道,为甚么父王会答应让你一个女儿家随军来此?还有,这三年来,你想干甚么便干甚么,想去哪里,便去哪里。父王可曾反对过?” 艾达娜摇了摇头,呆呆的望着父亲。 哈萨克王一声叹息,缓缓道:“自从三年前你母亲病故,我就一直有个心愿,一定要让我爱女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开心的公主。其实你的终身大事,父王已然盘算多遍。唉,想不到,那几个异国王子你不喜欢,本国王公大臣的儿郎你也不屑一顾。父王正自头痛不已。谁知这次黑水镇之行,你却偏偏爱上这个姓江的中土少年。这些日子你为了这个后生跟父王赌气,不吃不喝,寻死觅活。唉,本来呢,父王真有些后悔,不该将你娇纵惯了,让你跟着托尔根到这里来玩儿,这才认识这个中国来的年轻人。” 哈克札尔在哈萨克王身旁垂手侍立,这时忽道:“其实兄弟姊妹之中,父王最是宠爱艾达娜了。孩儿听母后说过,父王曾多次吩咐过后宫,只要是艾达娜公主想做的事情,任何人不得阻拦。” 说到这里,向哈萨克王躬身道:“父王,孩儿已向你老人家禀告过。此次孩儿和艾达娜九死一生,多亏江浪驸马多番出手相救。驸马乃是一位有胆有识、有仁有义的英雄豪杰,非世俗中的那些纨绔子弟可比。他虽是中原人氏,但孩儿以为,环顾我哈萨克汗国,论及人品武功,并无一个后生能及得上他。艾达娜妹子能嫁给这等少年英雄,父王该当替她高兴才是。” 哈萨克王安安静静的听哈克札尔说话,抬起了头,始终默不作声,只是斜眼侧睨,不置可否。 艾达娜倚在父王膝前,听了哈克札尔这般称赞情郎,不由得喜溢眉梢,脸上犹似开了一朵花。 哈萨克王微微侧头,瞧瞧哈克札尔,又瞧瞧艾达娜,问江浪道:“年轻人,我听说,你虽答应了娶艾达娜为妻,却无论如何也不愿留在我哈萨克汗国?是也不是?” 江浪动也不动的跪在地下,道:“是。” 哈萨克王闻言大怒,猛力在案上一拍,叫道:“岂有此理?你这小子真是不识抬举!本王将爱女许配给你,又送你一场天大的富贵。从此高官厚禄,权势威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还不足以让你归附么?” 江浪一斜眼间,见艾达娜花容失色,想起她适才之言,朗声道:“多谢大汗恩德。我们中原有句话,叫做‘人各有志’。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顿了一顿,缓缓说道:“父王,请你放心,小婿一定会善待艾达娜。” 哈萨克王不作一声,一对眼睛冷冷的瞪视着江浪,良久良久,突然间仰天大笑,叫道:“年轻人,果然有志气!罢了,本王改变主意啦,还是我爱女艾达娜眼光厉害。”向他霎了霎眼,笑道:“贤婿,快快请起!” 江浪缓缓站起身来,垂手而立。 哈克札尔和艾达娜面面相觑,又惊又喜。 哈萨克王又霎了霎眼,笑道:“本王此次前来,就是想弄个明白。这位救了我三个孩儿,又能让我爱女视王孙贵族如粪土,念兹在兹、生死相许的家伙究竟是何等人物?”伸手一摸长须,续道:“哈克札尔适才之言倒也有理,其实跟贤婿相比,这个世界上的不少王孙贵胄,富家子弟,充其量都是一些酒囊饭袋罢了。哈哈!” 江浪被这位岳父嬉笑怒骂弄得摸不着头脑,端立不动。 哈克札尔和艾达娜素知乃父的性子脾气,见他这般言语神情,显已心中接受了江浪这个女婿。兄妹二人相顾莞尔,均是心中一宽,舒了口长气。 哈克札尔微笑道:“父王,今日驸马和公主订婚,此乃天大的喜事。少时庆功宴上,父王便宣布此事如何?” 哈萨克王点头笑道:“不错。哈克札尔,你去安排罢。” 哈克札尔应道:“是,孩儿立时传旨。”喜孜孜的出帐去了。 哈萨克王对江浪道:“孩子,你的本领不错,酒量却稀松平常之极!你且说说,本王的‘伏特加’味道如何?” 江浪说道:“‘伏特加’是好酒,不可多得。” 哈萨克王大声笑道:“你若想天天喝到这种好酒,也不是没有可能。只要你肯留下来,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何况区区杯中之物?哈哈!” 江浪脸带微笑,默然不语。 艾达娜伸手拉住父亲的手臂,轻轻摇晃,道:“父王,父王!” 哈萨克王微一沉吟,敛起笑容,问道:“艾达娜,父王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当真愿意远嫁中土?希望你想明白了,免得后悔莫及?” 艾达娜点了点头,缓缓道:“孩儿决不后悔。”突然间跪倒在地,泣道:“请恕女儿不孝,不能留在父王身边。” 哈萨克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一脸爱怜横溢的神气,目光转向江浪,吁了口气,道:“贤婿,艾达娜就交给你啦。” 当日哈萨克中军大帐之中,喜气洋洋。众将领、众官员轰然喝彩声中,驸马江浪跪倒在红毡毯上,拜见岳父大人。哈萨克王笑眯眯的摸出了一柄墨绿色的匕首,作为见面礼,江浪谢着伸手接过。 哈克札尔、苏鲁克、沙吾提、马立克、木依丁等人轮流向江浪敬酒…… 此次哈萨克汗国大军由哈克札尔太子坐镇先锋大营,兵不血刃,即令后乌国二王子末振将的三万大军不战而退,溃不成军。 涛拜和叶尔特斯等一干托尔根王子的军中旧部,此役立功甚伟,尽皆得到封赏。经此一役,汗太子哈克札尔众将归心,威名日盛。 庆功宴上,哈萨克王当众宣布两件喜事。其一自是江浪和艾达娜公主订立婚约;其二便是自即日起,本王静养数月,交由哈克札尔汗太子监国。 哈萨克王年迈体弱,不宜过多操劳国事,借此时机,将一应军国大事,托付太子会商众大臣处分勾当。众人均知,哈萨克汗国的国君之位,自也非哈克札尔莫属了。 酒宴过后,哈萨克王又与江浪和艾达娜说了半天话。 次晨一早,哈萨克大军拔营北返。 艾达娜公主与父王、王兄酒泪而别。江浪与马立克、木依丁师徒三人举手别离,也自一番感伤。 江浪和艾达娜纵马上道并辔而行,向南进发。 本書首发于看書蛧 第70章 冰雪柔情(三) 第70章冰雪柔情 七十、冰雪柔情 江浪的坐骑是花小怜所留下的一匹红马,本已神骏非凡,而艾达娜公主所乘白马乃是哈萨克王的西域大宛宝马,更是奔行如飞。双骏如龙,虽在崇山峻岭之间,冰天雪地之中,犹自迅捷异常。翻山越岭,如履平地。 两人驰了半日,中午休息之时,艾达娜公主从包裹取出些干粮吃了。到得傍晚,前面山路陡峭狭窄,极是凶险难行。二人只好下了马,松马缰缓行。 如此挨了里许,山回路转,远远望见好几座险峰耸天入云。 江浪认出其中之一便是那座被中原群豪误以为是藏宝所在的“第二高峰”,便指着峰腰,对艾达娜公主说了。 艾达娜叹道:“世界上贪婪之人甚多。乌孙复国宝藏的传说已历千年,想不到还有人信以为真。江郎,你说金银珠宝,当真便如此令人痴迷?” 江浪微微侧头,见艾达娜身穿貂皮斗篷,锦衣绣服,说不出的雍容华贵,微微一笑,道:“艾达娜,你长在帝王之家,一生锦衣玉食,自然不缺财物,也不知民间百姓的疾苦。为了那些金银珠宝,世界上很多人会做出你想也想不出来的坏事。”轻轻叹了口气,又道:“你跟着我一个穷小子,今后不但要吃苦受累,而且还凶险重重。艾达娜……”说到这里,忽然住口。 艾达娜嗔道:“江郎,你再说这些话,我可从此不理你啦。”顿了一顿,又道:“你别把我当作娇生惯养、懵懵懂懂的公主。我听凤姨说过你们汉人的一句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个道理,我自然明白。其实我自幼便长于马背之上,早已熟习骑射刀术,可没你想得那么娇弱。即便有凶险,我也不怕。” 江浪微笑点头,道:“我见过你使刀的样子,的确刀法不错。” 艾达娜白了他一眼,娇嗔道:“你别讥笑我啦!我知道你功夫了得,连沙吾提、波塔等宫廷侍卫中的顶尖儿高手也不是你对手。江郎,要不然你教我几招中原功夫如何?” 这句话言者无心,江浪却听者有意,望着她娉婷袅娜的娇弱模样,寻思:“公主既然日后要跟我厮守一辈子,我自是要设法维护她周全。可是我未必能时时刻刻在她身边,倒不如传授一些防身克敌的本领。” 艾达娜见他皱眉沉吟,便问:“江郎,你在想甚么?”江浪将适才心中所思说了出来。艾达娜笑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即便你不在我身边,我也有法子保护自己的。” 二人谈谈说说,已到得一座险峻的峭壁前。只见一条曲曲折折的斜径自山脚向西南方向延伸过去。 江浪飞身站在马鞍之上,纵目眺望,眼见太阳缓缓下山,周遭暮色渐渐逼来。他想起自己先前打探敌情之时,曾经到过这里,便回过头来,道:“艾达娜,现下天色已晚,这一带又全是荒山野岭,我见过前面山中住着好几家哈萨克族的猎户。你且说说,咱们今晚是前去借宿,还是随便找个山洞过夜?” 艾达娜微笑道:“你不必问我。我说过了,一切都听你的。” 江浪想起前日经过之时,那几户山中人家贫穷困乏,只怕难以招待客人,微一转念,道:“你且稍待!”身随声起,跃离马鞍,跳上壁前一处雪岩,登高瞭望,四下打量,只见不远处一座山坡后黑压压一片松林,心中一动,便即有了计较。 他飘身而下,落到艾达娜身前,笑道:“跟我来。”接过她手中的马缰,一左一右,将两匹马儿牵到山坡后,系在一株大松树下。 艾达娜本来不解江浪此举的用意,站在坡顶之时,才发觉前面不远处有一座岩穴,颇可容身,登时欢呼一声,拍手叫好,拔足飞奔过去。 江浪在林中捡些枯柴,在山洞口生起火来。他将临别之前哈克札尔所赠的熟羊后腿在火堆上烤热了,又取出皮袋中的羊乳酒。 晚饭之后,天已大黑。艾达娜打开毛毯,铺在洞中地下。 火光熊熊,烘得山洞温暖如春。江浪喂了马儿,又捡些枯柴进来,只见艾达娜抱膝坐在火堆旁,笑嘻嘻的瞧着自己,火光映在她脸上,一明一暗,红红的愈增娇艳。 江浪见她笑靥生春,妩媚不胜,更觉得淡淡幽香传入鼻端,一颗心怦怦猛跳,转过脸去,不敢再瞧。他强自定了定神,便即靠在一边石壁上闭目休息。 隔了片刻,忽然间身上多了一物,睁眼一看,却是艾达娜所披的猩红貂裘,只听她轻轻的道:“江郎,你能不能再给我说说鲍小昙姊姊的事情?我想好好替你们想想这件事情?” 江浪一怔之下,只见她双手支颐,呆呆望着火堆,秀眉微蹙。 这两日他已将鲍小昙、邓莲儿的诸般情事,一五一十的都向艾达娜说了。听她再问,略一迟疑,便又将鲍小昙被人胁迫、不得不离去之事扼要说了。 艾达娜接过江浪递过的那副佛珠手链,借着火光,拿在手里抚摸把玩,垂下眼皮,沉吟道:“小昙姊姊心中定是万分舍不得你,这才留下此物。但愿真神阿拉保佑,让你二人早日团圆。” 她说到这里,见江浪愀然不乐,隔着火堆呆瞧着那手链,静静出神,心中一动,便即站起身来,走到他身前,将手链还了给他,轻声道:“江郎,我弹一首曲子给你解闷好不好?” 江浪一呆,奇道:“甚么,你,你会弹曲子么?” 艾达娜白了他一眼,显是嗔怪他小觑自己。当下一声不响的转过身去,弯腰从一个长长的包袱中抱出一副琵琶,下颚一扬,轻抒素腕,微微一拨,“东弄”一声轻响,款款弹将起来。 霎时之间,小小山洞之中,飘荡着阵阵悠扬悦耳的琵琶之声。 江浪初时只道眼前这位天皇贵胄的西域公主只是粗通乐理,即便会弹琵琶,料来也寻常之极。 不料侧耳静听之下,但觉那琵琶之声轻柔婉转,曲折悠扬,如怨如慕,抑扬悦耳,端的如“朝露暗润花瓣,晓风低拂柳梢”。待得一音袅袅,曲终音歇,江浪兀自如痴如醉,却试问人间仙境,此夕何夕? 艾达娜将琵琶轻轻横在一旁,侧头凝视着他,半晌不语。隔了一阵,忽然叹息了一声,幽幽的道:“江郎,只要你心里能够对我跟小昙姊姊一般,我便别无所求了。” 江浪这才从沉醉中陡地省悟,只觉她言语中似乎颇有幽怨之意,一转头间,但见火光忽斜忽亮,映得她一张俏脸红扑扑地,双睫微垂,一股女儿羞态,楚楚动人,犹如美玉生晕,花树堆雪,娇美不可方物。 江浪见到这等丽色容光,神为之夺,不由得胸中一荡,再也抑制不住,便凑过去在她淡红的嘴唇上亲了一吻,伸臂抱住了她细腰。 艾达娜嘤咛一声,伸手还抱,偎在他怀中。 两人情不自禁的搂抱在一起,深深长吻,但愿这一刻无穷无尽。 这对少年男女相拥相抱,心中均是充满了缠绵之意。松火轻爆,洞外冰天雪地,洞中却柔情蜜意,两情缱绻,另有一番温馨天地。 两人这样抱着,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江浪低头瞧去,见艾达娜嘴角含着笑意,容如花绽,娇艳欲滴。他微微一笑,道:“你笑什么?” 艾达娜握着他手,将他手背轻轻在自己面颊上抚摸,道:“你是第一次吻我,我很开心。”顿了一顿,又道:“江郎,我希望咱们之间的生分隔阂,能尽数消除。到了中原之后,我要跟你成亲,做你妻子的。今后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想要打我骂我,你尽管打骂,不必委屈自己。无论小昙姊姊跟你如何,我要你明白,艾达娜永远是你的女人!” 江浪心中一动,想道:“惭愧!原来她是见我对她过于见外,才有此语。”不觉怜惜之情,油然而生,当下左手慢慢翻转,也将艾达娜的小手握住了,柔声道:“艾达娜,从今而后,我江浪一定会好好待你。你放心!我永远都是你的人,你也永远都是我的人,我有甚么心事,一定不会瞒着你的。” 艾达娜欢呼一声,将头钻入他怀中。 次日继续赶路。 两人自从在那岩穴之中灵犀互通,两相爱悦。一路上或双骑疾驰,或按辔徐行,说说笑笑,却也说不尽这许多。 三日之后,即已越过群山,再往前行,但见大草原上白茫茫的,放眼尽是皑皑积雪。 双骑并骑,骏足坦途。 第四日向晚,正行之间,双马同时长嘶一声,倏地驻足,竟似受惊模样。两人相顾愕然,心下狐疑,忽见前方道左微微坟起的雪丘之后冲出一头庞然大物,奔驰而来,径向艾达娜扑去。 那物通体乌黑,矫捷异常,狰狞可怖,却是一头黑豹。 江浪叫道:“来得好!”跃离马鞍,身形晃处,如箭离弦,已飘身而下,拦在那头黑豹与艾达娜坐骑之间。 那黑豹冷不防的被人拦住了去路,似乎受惊,一声低吼,不进反退。江浪笑道:“既然来了,可不许打退堂鼓哪!”站在雪地之中,赤手空拳,并不拔剑。 艾达娜也即翻身下马,拔刀在手,叫道:“江郎,危险,你小心些!要不要用我的刀!” 这章有事耽搁了。江浪传奇至此已逾大半,创作计划不断修订。拟过一百万字便完稿。 本书首发于看书蛧 第71章 后乌城中(一) 第71章后乌城中 七十一、后乌城中 江浪摇手笑道:“此黑豹非彼黑熊也!犯不着为这家伙动刀子。你放心罢。” 他口中的“彼黑熊”乃声名狼藉的西域大盗黑熊,这时已丧生于“清凉门”掌门人孙伏虎手中,不可不知也。 便在这时,那头黑豹显已定了神,一声吼叫,四蹄使劲,猛地跃起,张牙舞爪的扑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江浪见黑豹扑来,不闪不避,弯腰沉肩,扎起马步,一声断喝,提起右拳,对准黑豹额脑门便是一记“流星神拳”。砰的一声响,那头黑豹翻身摔了个筋斗,登时激发了凶性,翻身回来,吼声如雷,又即腾空跃起,伸出利爪,再次扑落。 江浪见了,叫声“阿呀”,心道:“好久没使过本门拳法,今日且拿这野兽试试手劲!”当下迎头而上,奋起神力,双拳一起,便是一招神拳门的看家绝技“双星横空”,正中黑豹项颈要害。 但听得蓬的一声大响,偌大的豹身登时往后平平飞出,在雪中滚了数转,肚腹向天,四只爪子凌空乱搔乱爬一阵子,这才不动了。 艾达娜公主俏立当地,胸口起伏不定,登时瞧得呆了。 江浪回过头来,嘻嘻一笑,道:“艾达娜,今儿晚上咱们有豹腿吃啦!” 艾达娜这才醒觉,还刀入鞘,高声欢呼,飞奔过去,纵体入怀,搂住了江浪的脖子。 二人一合计,便寻了个背风处扫开积雪,支起帐篷宿歇。江浪生了一堆火,艾达娜则割了四条豹腿,在火上烤炙。 前几日后乌三万大军仓皇败退,雪地之中人马杂沓,蹄印狼藉,这时恰恰成为指引的路标,二人倒也不虞迷失方向。 此后两日,他二人便以豹肉作为食物。到得第三日,江浪又杀了一头拦路觅食的斑斓猛虎。第五日上,艾达娜公主又挽弓搭箭,射死了天边飞过的一头大雕,充作干粮。 行到第六日上,天色阴沉,北风凛冽,过午之后,又纷纷扬扬,卷起漫天大雪来。到得向晚,雪地之中的人马脚印已渐渐消失。 江浪转头望着马背上的艾达娜公主,见她虽则风帽遮眉、皮裘围颈,但是大风大雪之下,却也显得娇弱不胜,不禁心下怜惜,问道:“艾达娜,你累不累,要不要歇一会再走罢?” 艾达娜拉了拉斗篷头罩,露出了口鼻,摇头道:“这句话你都问了好多遍啦!江郎,你再这般体惜我,我可要受不了啦。现下趁着天色尚早,咱们还是赶路要紧,你不必管我。区区一场风雪而已,我还禁受得住。嗯,我倒是担心,这雪越下越厚,失了后乌国贼人的脚印,咱们多半会迷路。” 江浪纵目眺望,四下里唯见白茫茫的一团,寻思:“天寒地冻,道路也越发难行了。我身怀‘混沌诀’内功,不畏严寒,倒还没甚么。艾达娜娇滴滴的一个女儿家,别给冻坏了身子。” 突然间灵机一动,哈哈一笑,踊身离鞍,轻轻落在艾达娜身后,双臂环抱,围住了她纤腰,与她共乘一骑。 艾达娜又惊又羞,回过头来,一声娇叱,斥道:“你干甚么?不许胡闹!” 江浪不答,自后握住她一双细长娇嫩的纤纤小手,与她十指互扣,掌心相贴,两道“混沌神功”真气倏地鼓荡而出。 艾达娜一怔之下,但觉两道热气自江浪掌心涌入自己掌心,奇怪的是,那热气随即自掌而臂,由肩至胸,顷刻间便充盈于她的四肢百骸。刹时之间,艾达娜全身都暖烘烘地,真气流动,先前的疲累寒冷荡然无存。 江浪拥着艾达娜娇柔的身子,体内“混沌神功”源源不断的发动,将二人身上的寒气尽数逼了出来。 艾达娜又惊又喜,感受到江浪身上一股浓烈的男子气息,她身子软洋洋地靠在他怀里,心花怒放。 二人相视而嘻。一眼望去,前后左右尽是无边无际的茫茫雪原,大地无有尽处。但见万里层云,天地悠然,此时此刻,在这对少年爱侣心目中,朔风大雪,竟也令人丝毫不再觉得寒冷,不再觉得畏怖,不再觉得孤寂。 但得与心上人携手相伴,便是天涯海角,地老天荒,却又何妨? 如此行到天色将黑,终于见到一座荒丘。江浪按照哈克札尔、沙吾提、马立克等人指点的法子,将马儿牵到背风处,支起帐篷宿歇。 次日仍是二人共骑。江浪又将艾达娜搂在怀中,如法炮制,以“混沌神功”助其驱寒气。 江浪自服食那三枚“火龙灵丹”之后,初时只是丹田中活泼泼地,尚自不觉有异,直至此番身处塞外穷荒之地,天寒地冻之时,体内真气浩浩荡荡,似乎无穷无尽,丝毫不感疲累寒冷,方始领悟到“火龙”二字的妙处。 那雪下了两天两夜,方始停歇。地下积雪及膝,难行之极,二人只有下马步行。 江浪抢过艾达娜的马缰,一人而牵二骑,嘻嘻哈哈,陪她说笑。 此后继续踏雪前行,却已全然失去后乌国败军留下的脚印。二人均知迷了路,只有按照太阳方向,径向南去。 冰天雪地之中,茫茫雪原之上,只留下这对少年男女缓缓赶路的身影。 一路无话。差幸途中再无风雪,数日之后,但见峰峦起伏,渐渐也有了牧人帐篷的踪影。打听之下,始知二人胡乱行走,竟尔兜了个老大的圈子,后乌城犹在另一方向。 二人折而向西,纵马疾驰。途中偶尔遇到牧人,便即借宿。 如此马不停蹄,朝行夜宿,在道非止一日,已到得后乌国腹地。 途中所见,大草原上帐篷处处,人烟渐稠。市集之上,更能见到石屋佛寺。偶尔见到一簇簇的旌旗衣甲,游骑来去,打听之下,始知正是“黑面苍狼”末振将王子手下吃了败仗逃窜回来的后乌国官兵。 只是不少当地牧人私下里闲谈之时,于“左大将”二王子惨败而归、吐血病倒之事,议论颇多,自然是少不了嘲讽讪笑。 江浪心道:“看来末振将败于哈萨克汗国汗太子手下之事,已然传遍大草原。连这些寻常的牧人都这般在背后讥笑。如此一来,这位‘黑面苍狼’的名声恐怕再也不好听了。” 这日艾达娜向当地一名老牧人打听,得知后乌城已只有一天脚程。 当晚二人寻了一处干草堆旁,照例扫开积雪,自行扎了帐篷,分别安睡。 江浪睡到中夜,梦寐间忽听得数十丈外隐隐有马蹄之声,踏雪而来,当即惊觉。他见艾达娜睡得正酣,便不叫醒,迳自悄然出了帐篷。 这晚繁星满天,并无月亮。夜色朦胧之中,但见莽莽山野之中,由远而近,有三人并骑而行,向自己这边驰来。 到得近前,那马上乘者显也望见了江浪和艾达娜歇息的小帐篷,一勒马缰,放缓脚步。 其中一人忽道:“咦,这座小小帐篷,倒也好生精致,正好足够三个人歇宿。要不然,先抢过来如何?”另一人道:“这一带有不少人家,也不必贪图这一座帐篷。再说,这里距离后乌城已然不远,咱们还是连夜赶路要紧!”先一人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了。 这二人对答之言,自然是后乌国言语了。 江浪其时已隐身在帐篷后,探头观望,见那三人均是一色黑衣斗篷,身上箭壶、铁弓、长刀,似乎是武士打扮。 三骑马从帐篷边奔驰而过,突然间一人“咦”的一声,跟着坐骑嘘哩哩一声长嘶,却是那人突然间勒马止步,那马人立了起来。 随即另外二人纷纷勒马,同时问道:“喂,怎么啦?干吗停下来?” 那最先住马之人伸手一指,叫道:“你们快瞧!这两匹马儿,可都是万中无一的宝马。” 另外二人同时望向帐篷不远处草堆旁的两匹马儿。这三人均是识货之人,一望之下,尽皆动容,齐声赞道:“果然是好马儿!” 三人面面相觑,登时动了歹念。 一人忽道:“这等名贵的宝马,实在难得。只可惜才有两匹,咱们却有三个人,怎么分啊?”最先那人道:“先抢到手再说罢。都是自己兄弟,以前那么多财物和女人都一般分了,难道还分不得这两匹宝马?” 便在这时,忽听一个少女声音叫道:“哼,你们三人嘀嘀咕咕,鬼鬼祟祟,到底想干甚么?”语音又清脆,又娇媚,动听之极,正是艾达娜公主。 那三人正待打宝马主意,乍见帐篷中走出一名美貌少女,一怔之下,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艾达娜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贪图别人的宝马!” 那三人笑声不绝,纷纷跳下马来,慢慢围上。 一人是个好色之徒,斜眼瞅着艾达娜,“啧啧啧”的赞美数声,笑嘻嘻的道:“马儿好,人更美!好一个标致的小姑娘!”转头对那二人道:“喂,马儿归你们,美人儿归我,谁也不许跟我争!” 另一人淫笑道:“你这小子倒是想得美!还想独个霸占这花朵儿似的小姑娘。嘿嘿,你这般猴急,有没胆子在这里玩了这个小美人儿?” 那人胸膛一挺,大声道:“玩个小姑娘,那有什么不敢的!” 说着快步走近前来,淫笑道:“小姑娘,有了婆家没有?”伸出右手,便往艾达娜脸蛋上摸去。 看書蛧小说首发本書 第71章 后乌城中(二) 第71章后乌城中 七十一、后乌城中 猛听“啊”的一声惨叫,蓬的一声,那人已扑倒在地,手足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另外二人大吃一惊,夜色朦胧中,均已瞧清那锦衣少女手中倏忽绿光一闪,竟尔多了一柄寒气森森的匕首。 那少女俯身在尸体上擦了擦鲜血,将匕首收入靴中。 那二人又惊又怒,快步抢近。右侧之人扳起同伴肩头,低头一瞧,登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那名同伴心口兀自血如泉涌,竟尔已被一刀刺死。 刷的一声响,左侧那人已拔出腰刀,喝道:“好狠毒的小丫头,原来会武艺来着!” 那少女俏脸一沉,道:“这家伙贼胆包天,竟敢对本公……本姑娘无礼,岂不罪该万死?” 那人大怒,叫道:“臭丫头,我杀了你!”抢步而上,挥动弯刀,呼呼直劈,一口气连砍了好几刀。 那少女左闪右避,眼见对方刀势猛恶难挡,始觉不是玩的,心中一慌,急向后跃,娇声叫道:“江郎,快来救我!” 那人运刀如风,步步逼紧,狞笑道:“想叫救兵是罢?是不是你的相好啊?哼哼,你以为在这当口,你的情哥哥还敢出来见我们吗?只怕他早已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啦!” 另一人右手提刀,纵身拦在那少女身后,以防她逃脱,大声道:“小姑娘,你杀了我们同伴,我们一定要来个先奸后杀。哼哼,至于你的相好么,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出来救你!” 二人一面挥刀进逼,一面也自东张西望,显然也很想瞧瞧,这个美貌少女口中的“江郎”是何等样人?会不会敢从帐篷中或草堆后挺身而出,舍命相救自己的小情人? 那少女左足在地下一顿,嗔道:“江郎,我数三下,你要是敢再不出来,我明儿便不弹琵琶给你听啦!一,二,三!” 便在这时,帐篷后慢吞吞的转出一人,笑道:“艾达娜,你不是说过,能保护自己么?却巴巴的叫我出来干甚么?” 艾达娜侧头看去,见江浪双臂抱在胸前,脚下使劲踏着积雪,发出擦擦声响,摇摇摆摆的走来。 那二人忽见有人缓步走近,也即凝刀不动,转脸望去。却见来人是一个手无寸铁的文弱少年,较之眼前这位英姿飒爽的妙龄少女犹自稍嫌秀气三分,抑且落脚笨拙,颇不似练家子模样,自是不将其放在眼里。二人刀锋所向,仍是须臾不离艾达娜公主。 艾达娜见江浪故意足步蹒跚,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问道:“江郎,深更半夜,你去了哪里?怎地不跟我说一声?” 江浪道:“昨晚可能吃坏了肚子,人有三急吗。” 艾达娜啐了一口,白眼道:“这两个家伙怎么处置。要不要也一刀杀了?” 江浪吁了口气,摇头道:“他们只是贪心,罪不该死。还是教训一顿算啦!” 那二人见这一男一女自说自话,旁若无人。尤其是那文弱少年,自始至终,竟连眼角也不向自己瞄上一眼,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其中一人刷的一声,举刀一扬,刀尖指向江浪,喝道:“臭小子,你是这小姑娘的情哥哥罢?我,我先砍了……” 话未说完,眼前一花,蓦地小腹上一痛,哼了一声,身子飞起,向后摔出丈余,重重落在草堆之中,竟自晕了过去。 却是被江浪斗地欺近,一脚踢飞。 另一人大骇之下,跳起身来,来个先发制人,刷刷刷连劈三刀,星光下白刃如飞,出手却也不慢,刀刀均向江浪头顶砍落。 江浪哈哈一笑,斜身滑步,一一避开,仍是抱臂而立。 那人三刀落空,已知遇到高手,又惊又怕,哪敢丝毫怠忽?一把长刀急砍急削,缠头裹脑,翻转劈扫,出手越发狠辣。片刻之间,却将一路西域刀法施展开来,刀中夹掌,掌中带刀,愈出愈快。 江浪始终双臂抱在胸前,在掌影刀锋间飘舞来去。饶是那人钢刀肉掌,使得呼呼风响,却连他的衣角也带不上半点。 又拆得七八招,江浪已摸清了那人的刀法路数,却是与黑熊、火奴那干人的招式有七八分相似。这套刀法他已亲见不少人施展过,较之沙吾提、波塔、马立克等人大开大阖、狠辣迅捷的哈萨克刀法虽大异其趣,但在草原上放对厮杀,却是古怪奇奥,诡异多变。 两套刀法相比之下,其威力委实亦不相上下。 艾达娜在旁观斗,见江浪只守不攻,被那人刀光掌影所笼罩,不免担心起来,叫道:“江郎,你怎么不还手?要不然我来帮你!” 说着弯腰俯身,伸手抄起雪中死尸腰间的弯刀,便欲冲上。 江浪笑道:“不必啦!”身形一晃,左手倏出,已飞指夺过那人长刀,抛在地下,随即右臂微斜,手肘一挺,撞在他胸口。 那人哼了一声,慢慢软倒,斜斜蜷缩在雪地之中,脸上兀自露出又是惊奇、又是迷惘、又是惶恐的神色。 艾达娜举起刀来,作势待要往那人头颈中砍下,娇喝:“该死的贼强盗,且吃本公……本姑娘一刀!” 她这么虚声恫吓,满拟那人会开口求饶,不料眼见刀尖已及面门,那人仍是一声不吭,毫不动弹。 江浪笑道:“这人被我封了穴道,开不了口啦。”顿了一顿,又道:“艾达娜,你一个女儿家,最好不要动辄伤人。先前那一个动手冒犯了你,已给你一刀杀了。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一个教训一番即可,不得再伤他性命。” 艾达娜呆了一呆,一扬手,将长刀远远掷了开去,伸足在那人身上踢了一脚,回过身来,朝江浪白了一眼,嗔道:“早听哈克札尔和苗三爷几人说过,你这家伙心肠太软,婆婆妈妈,果不其然。江郎,这三人明明都是烧杀奸淫的强盗,没一个好人,你竟也……罢了,听你的便是。” 说到这里,向他扁扁嘴,伸伸舌头,做个鬼脸,不再言语了。 江浪心中一动,想起适才那三人言语行径,确如艾达娜所言,活脱脱便是杀人越货、无恶不作的土匪,他微一沉吟,俯身拍开了他穴道,沉着脸道:“你们是甚么人?到这里来做甚么?你若从实招了,我便饶你不死!” 那人听得二人对答,已知眼前这少年的厉害,忙道:“我说,我说!我们三个本是莎车城西南大山中的猎户,听说有一个朋友在后乌国升了官,发了财,于是便商量好,一起前去投效。适才经过这儿,见到你们的宝马,这才起意眼红,冒犯了两位。我们有眼无珠,请小英雄饶命!” 江浪听了“升官发财”四字,微微皱眉,道:“你们分明是强盗,还说自己是猎户。哼,你敢再骗我……”说到这里,突然间右手一翻,凌虚一抓,三丈之外草堆中白光一闪,一柄弯刀倏地飞了过来,落在他手中。 那刀自然是被他适才踢入草堆、昏迷不醒之人的腰刀。 江浪横过刀背,一掌拍落,喀的一声,钢刀硬生生的断为两截。他随手掷出,噗噗两响,那人“啊哟”一声惊呼,刀柄、刀尖已分别插入他脑袋两侧,前贴鼻梁,后贴后脑,均自擦着肌肤掠过,凉飕飕、冷冰冰的,直没雪中。 倘若江浪稍稍失了准头,两截断刀岂非将他脑袋剖成两爿? 那人心头一寒,颤声道:“英雄饶命,英雄饶命!我,我说的都是实话,没有骗你!我,我叫阿勒腾,我们的朋友阔孜在后乌国相大禄府中做了总管,我凭着真主阿拉的名起誓,决无半句假话!” 江浪抬头不语。 艾达娜心中一动,忽问:“阿勒腾,你们三个既是猎户,又是强盗,是不是?” 阿勒腾道:“是,是!”顿了一顿,又道:“我们平日里靠打猎过活,偶尔也会打劫过路的客商。但是,我们从不去牧人家里抢劫。” 江浪哼了一声,道:“适才你们说以前分财物、分女人,便是指这些事而言?” 阿勒腾道:“是啊,是啊!小人该死,以后再也不敢了,求英雄饶命!” 江浪又哼了一声,瞧了艾达娜一眼,迟疑不决。 艾达娜微微一笑,道:“你看我做甚么?是杀是放,都是你说的算。你放心,我决不会怪你的。只要你相信他们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从此不再伤害好人,只管放了便是。” 江浪一凛,略一思索,心中已有计较。当下伸过手去,在那人右肩拍了一下,道:“以后不可再做坏事!”那人身子一颤,手足已得自由,只是颤巍巍的站起之时,脚步蹒跚,似乎已受了极重的内伤。 江浪又走到草堆旁,也在另一人右肩拍了一下,那人登时醒转。挣扎着站了起来,一般的脚步蹒跚,摇摇晃晃。 二人满脸慌张,怔怔的瞧着江浪。 江浪凛然道:“刚才我已在你二人身上用了重手法,废了你们的武功。相信你们这辈子再也休想起意害人。今日且饶你们不死,快快去罢!” 那二人面如死灰,身子籁籁发抖,各自牵了坐骑,一跛一拐的去了。 艾达娜听说江浪废了二人武功,拍手笑道:“这般处置倒也不错。这个世界上,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让坏人不能再做坏事,也算是积下一桩功德善果。” 江浪摇头叹道:“这个世界上坏人太多,也不知老天几时才让他们都得到报应?” 看書惘小说首发本書 第71章 后乌城中(三) 第71章后乌城中 七十一、后乌城中 阿勒腾等三人半夜这么一闹,江浪和艾达娜均没了睡意。二人一商量,决计掩埋了那具尸体,收拾起行。 沿着山路行了七八里,红日初升,天色大明,已到了一个小山脚下的市镇上,眼见赶早市的店铺、摊贩已经开张。 二人在街边小饭铺吃了饭。艾达娜从马旁革囊中取过两只皮袋,吩咐店主夫妇装满羊乳酒。 那老板娘见艾达娜清雅高华,容貌绝美,心生好感,双手接过皮袋,微笑道:“客人想要羊乳酒么?不敢瞒骗姑娘,前面卖的这些只是我夫妇做生意的寻常酒浆,后面帐篷中另有我所酿的上等好酒。只是价钱要贵重一倍。不知二位有没有兴趣?” 艾达娜点头笑道:“既然有上好之物,自然要见识一下。”起身离座,伸手拉着江浪,便要跟着去瞧瞧。 江浪正自吃喝,摇头道:“我还没吃饱呢。就不进去看了,有甚么好酒,只管打来便是。”艾达娜知他饭量甚大,便放开他手腕,径自跟着老板娘去了。 江浪暗中留意那店主夫妇,不见有异,这才放心让艾达娜前去。 他饱餐之后,伸长了脖子东张西望,见一干赶集的后乌国乡民或用头顶,或以背负,或使肩驮,携带着诸般物品,前来交易买卖。过往之人有的牵牛驱羊,有的骑驼乘马,好不热闹。 他来西域已久,颇谙当地习俗,固不以为异,反倒瞧得津津有味。 放眼望去,来来往往,多半都是黄发碧眼之辈,但亦不乏容貌与自己一般的汉人,只是人人说的俱是西域当地的方言土语,江浪也十九听不太明白。 那小镇依山而设,一排排的全是圆圆的毡房,中间好大一片平地,上市交易的货物大多是兽皮、袷袢、毛毯、器皿、鞍辔、弓箭、弯刀、狼牙、牛羊、骆驼、银狐、乳酪、红茶等物事,形形色色,与中土市集诸物大异其趣。 那后乌国人氏多以游牧为业,随畜逐水草,兼营狩猎,不务农耕。 江浪望了一阵,侧耳顷听,却听不到一句汉语,心道:“听说后乌国中有不少汉人,这里面倒是有几个模样很像,只不知他们能否听得懂我说的中国话?我要不要跟他们打听一下后乌城的情形?” 这时艾达娜提着满满的两只皮袋,从后面帐篷中走了出来,见江浪皱着眉头,便问:“怎么啦?” 江浪摇头道:“没事。我在瞧大家赶集呢!” 艾达娜抿嘴一笑,道:“是不是想向人打听后乌城的情形啊?” 江浪一怔,见她嘴角蕴笑,面有得色,心中一动:“是了,苗大哥临去前所留下的那封素笺上写的有地址,看来艾达娜已向老板娘打听过了。”转念又想:“艾达娜倒也心细得紧。她以买酒为由,随口打听消息,丝毫不着痕迹。” 二人并骑出了市集。艾达娜笑吟吟的道:“江郎,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咱们的马儿跑得快,沿着这条大道径往西去,只须半日,便可到达后乌国的都城啦。” 江浪笑问:“老板娘还跟你说些甚么了?” 艾达娜斜眼瞧了他一眼,笑嘻嘻的道:“老板娘说,你的样子太也文弱,怕我……被后乌城的坏人看见了,那就大事不妙了。” 江浪见她洋洋得意,笑靥如花,便道:“我明白了。那个老板娘定是见我一个汉人少年,居然带着一个娇滴滴的本地小美人儿,着实不太般配,是也不是?还有,她是怕你这等美貌,到了后乌城内,很容易被坏人惦记,担心我保护不了你,是也不是?” 艾达娜秀眉微扬,点头笑道:“是啊。老板娘还说,后乌城中有个凶残好色的左大将末振将王子,十分可怕,号称‘黑面苍狼’。这些年来,这位二王子专门派了守门的官兵盘查过往男女。听说倘若是有人能向其贡献美女,必得重大奖赏。总之道路传言,都说这个坏蛋的‘左大将府’中,多年来也不知强抢了多少民女。” 江浪哼了一声,道:“难道后乌国王也不好好管教自己的这个宝贝儿子?” 艾达娜叹道:“这个世界上,若要指望父亲管儿子,能有多大用处?更何况,末振将骁勇善战,立功无数,他父王对他倚仗有加,怎会当真管教他?” 她说到这里,忽地嫣然而笑,道:“江郎,此次我二哥所以边关大捷,其实是多亏了你‘擒贼擒王’之功。末振将那家伙真正是败于你手下,对不对啊?” 江浪淡淡一笑,却不言语。 艾达娜笑道:“既然如此,末振将只不过是你手下的败军之将,咱们又怕他做甚么?更何况,这次后乌大军铩羽而归,还要连累他父王派使者向我们哈萨克汗国陪礼请罪,还我二哥清白。要我看哪,这家伙是永无出头之日了。” 江浪想了一想,道:“不错,听你这么一说,倒是我顾虑得太多了。其实后乌城又不是龙潭虎穴,咱俩也不必担心。” 二人出了市集,纵骑向西,朝着后乌城而去。途中行旅客商络绎不绝,均是往返于后乌城与适才那小市集之间。江浪始知,先前那个西域小镇竟是通向后乌城的必经之地。 其时已是二月天时,大草原上积雪初融。这日更是阳光明媚,和风吹面不寒,隐隐然有了春意。官道之上,竟已露出枯黄的草地来。当真如王维诗云:“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 江浪望着东边天上悠悠白云,转过头来,微笑道:“艾达娜,这个时节,倘若是在我们中原,该当是草长莺飞,桃红柳绿了。” 艾达娜听他言及江南有杨柳、桃花,有燕子、金鱼,一张俏脸微微抬起,悠然神往,轻轻吁了口气。江浪见了,心下好笑,一勒马缰,放缓脚步,柔声道:“艾达娜,待到此间之事一了,我便立时带你返回中原,陪你看杨柳和桃花,看燕子和金鱼。好不好?” 艾达娜拍手叫好,满脸欢容,如春花之初绽。 二人纵骑正行之间,但见游骑奔驰,自后而来。 江浪心中一动,擒住一名武官,盘问之下,始知这些游兵散勇俱是末振将麾下的逃兵。原来当日粮草被烧之后,主将吐血病倒,军心涣散,当晚各营之中便有不少人悄悄逃脱。须知“兵败如山倒”,众兵当时只道是哈萨克大军掩杀过来,大势已去,哪里还有甚么斗志? 待到众将领闻讯拔营撤离之时,三万大军已不足十之二三了。江浪听了,想起初见后乌军容之盛时的情形,不禁唏嘘叹息。 言念及此,心中越发对“苗三爷”苗飞的才智大为叹服。想起这位良友不知现在何处,不由得长叹一声。 更向西行,果如艾达娜所言,半日之后,即到得后乌城外。 那后乌城乃是西域一处重镇,三面环山,城墙坚厚。远远望去,但见城楼上人马甲胄,旌旗招展,一条护城河结着厚厚的坚冰,环城盘旋而东。其时草原上虽初有暖意,山顶却仍是积雪皑皑,云烟蒙蒙,浑没春日气象。 立马城外,极目远望,后乌城墙顶上白茫茫的一片,愈益显得城池坚固。江浪虽不懂兵法,却也看得出来,这座西域大堡城防完固,气象宏伟,倘若是在战时,最是易守难攻。 到了护城河,隔着城墙,遥见城中无数座广厦林立,高高矮矮的房子栉比鳞次。只是一眼望去,那些屋宇或尖顶,或圆顶,形式奇特,与中土殿堂楼舍迥然有异。 江浪和艾达娜牵着马缰,跟在一个骆驼商队后面,进得城中。那些衣甲鲜明的后乌国守门官兵并不盘查,只是瞧着艾达娜之时,脸上均有诧异之色。 伊斯兰教男女界限极严,妇女出门多戴面纱。但艾达娜贵为公主,平时较常人自是自由随意了许多。这些日子跟随江浪一路南来,颇得汉化,兼之这日并不怎么寒冷,她便没戴面纱。 甫一进城,艾达娜一马当先,穿街过巷,径自到得一处清真礼拜寺外,这才停住。她从怀中摸出那张苗飞留下的纸笺,细细读了两遍,确认无误,点点头道:“不错,正是这里!” 江浪下了马,见艾达娜倚马而立,打量着进出寺门的教徒,便问:“你带我到这里做甚么?” 艾达娜秀眉微蹙,说道:“这里便是苗三爷信笺上所说的教堂。纸上说,咱们到达之后,便在这座教堂大门口等着,届时会有人来和我们联系。可是这里也没几个人啊。” 江浪抬起头来,望着那伊斯兰教礼拜堂的圆顶出了一会神,心知这礼拜寺和中土的佛寺道观差不多,供男女信徒前来礼拜祈祷。他心想:“无论是佛祖也罢,真主也罢,希望你们能保佑我早日见到小昙。” 艾达娜东张西望了一阵,不见有人前来,俏目一转,问江浪道:“江郎,现下你该明白,为何苗三爷这份素笺是用罗斯文字,而非汉语或者哈萨克文字写成?” 江浪略一凝思,微笑道:“你母亲本是罗斯人,想必懂得罗斯文字。苗大哥之意,自然是想让我带你同行。我猜他在纸笺上一定对你交待过甚么。” 本书源自看书王 第72章 冰莲仙子(一) 第72章冰莲仙子 七十二、冰莲仙子 艾达娜格格一笑,道:“你倒是挺聪明。”白了他一眼,幽幽的道:“倘若提前告诉你纸上内容,就怕你这家伙没良心,多半便不肯让我陪你同行啦。” 江浪初时确有此意,听了这句话,心念一动,寻思:“原来这一切都在苗大哥预料之中。他一力从中撮合我和公主,却不知为了甚么?” 艾达娜想着这些日子来和江浪同过的甜蜜时光,心中对苗飞充满了感激之意,望着长街上的行人,轻声道:“江郎,你我二人能有今日,多亏了这位奇人。日后见到了苗大哥,咱们可得好好谢谢他才是。” 江浪点了点头,沉吟道:“只可惜苗大哥是‘卫八太爷’身边的高士。你我想要再见他一面,着实不易,除非咱们能找到‘观止峰’!” 艾达娜叹道:“观止峰,大草原上可没人知道究竟在哪儿!其实卫八太爷,大红灯笼,七色使者,这可都是草原大漠之中的传说。见到这位苗三爷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故老相传之事,竟然是真的。” 江浪一笑,道:“江湖传闻,古今在所多有。我们中原便有风尘三侠,红线盗盒,十三太保,梁山好汉,聂隐娘,空空儿,昆仑奴,那可当真不少呢。” 二人牵马站在清真寺外,谈谈说说,静候花小怜前来。 江浪见街上来来往往,行旅客商,倒与先前那座小镇差不多,男男女女,俱是西域人的服色装束。 此时近观,那后乌城中的屋舍建筑虽不及中原大城市富丽堂皇,但规模恢宏,气象开廓,相较之下,似乎尤有过之。 艾达娜见斜对面街边跪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妪,戴着一顶破皮帽,兀自遮不住披头散发,衣服秽污破烂,面前地下放着一只缺了小半边的旧托盘。来往行人经过,偶尔会有人丢下一些银钱。 江浪顺着艾达娜目光,望见那老妪,道:“那是一个乞讨为生的丐妇。”艾达娜道:“她真是可怜,怎地会流落街头?” 江浪摇了摇头。艾达娜转身从马旁包裹中取出一块油馕,道:“江郎,我想将这个送给她吃。你说好不好?” 江浪点一点头,伸手从怀中摸出一锭二两重的银子,递在她手中,道:“一起送给她罢。天气很冷,还是让她早些回家罢。” 艾达娜穿过街道,将油馕和银子塞在那老妪手中,柔声道:“可怜的人,不要在这里受苦了。还是快快回家罢。” 那老妪接过面饼和银子,仰起头来,呆瞧着艾达娜,脸带傻笑,双眼木然,却不说话。 艾达娜虽本性/爱洁,但见那老妪脸上满是灰垢,轻轻吁了口气,便即取出手帕,仔仔细细的替她抹去脸上污秽油腻,摇头道:“真是可怜。快回家罢。”将那手帕也一并塞在她手中,这才转身走向教堂门口,回到江浪身边。 江浪微笑道:“艾达娜,你这人心肠真好。” 艾达娜浅浅一笑,轻轻倚在他身旁。 转头看时,对面那乞讨的老丐婆果已不见了。 二人又等了好一阵,始终不见有人来。江浪寻思:“难道苗大哥所写的地址有误?或者是小怜姑娘等不到我们,又换了地方?” 艾达娜忽道:“江郎,本来从黑水镇到后乌城至少要十几天路程,现下是遍地积雪,最多需要二十天左右。只不过,咱们途中迷路,至少又多走了十天罢。” 江浪心中一动,道:“你的意思是,花姑娘久候不至,以为咱们出了事,或者不来了,便不再等我们啦!” 艾达娜点头道:“很有可能。” 江浪抬起头来,眼见红日西斜,心下琢磨:“看来今日是见不到小怜姑娘了。天色已晚,艾达娜跟着我连日奔波,早已人困马乏,但却从不说累。真是难为她这位养尊处优的公主了。嗯,我还是先去带她投宿,让她好好歇息罢。” 他动念未已,忽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位阿訇走到教堂门口,你一言,我一语,叽哩咕噜,也不知在说些甚么。 艾达娜侧耳听了一阵,对江浪道:“那是礼拜寺的教长。对了,不如我去向他打听一下?” 江浪点点头。 当下艾达娜走到那阿訇面前,行礼问讯。 那阿訇听了艾达娜之言,又向江浪打量了一会,脸现诧异之色,向一干教徒挥挥手。众人纷纷散去。 二人又交谈了几句。艾达娜神色甚喜,向江浪招了招手,待他牵马走近,微笑道:“江郎,教长说前些日子一直有一位穿白衣服的汉人女子,常常在教堂门口来回走动。不过,这里的人都叫她“白衣仙女”。只是大约在五、六天之前,便不再出现了。你说,会不会便是你要找的人?” 江浪一怔,问道:“那汉人姑娘容貌如何?” 艾达娜便问那阿訇。那阿訇微一踌躇,便请二人进寺详谈。 伊斯兰教礼拜寺(作者按:中土称清真寺)圆塔尖顶,寺内有礼拜殿、浴室、经学教室、教长室和宣礼塔等,与中土佛寺道观全然不同。汉地佛寺大殿一般是座北向南,而清真寺礼拜殿则座西向东。 那阿訇引二人到教长室坐了,替二人斟了红茶,这才又向艾达娜说出一番话来。 江浪虽然听不太懂,却也能猜出几分,那阿訇显然是在形容那汉人姑娘的身形面貌。 艾达娜听了那阿訇的话之后,不禁大为纳罕,转过脸来,对坐在自己身旁的江浪道:“教长说那位姑娘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子,容貌跟天上的仙女一般。江郎,花姑娘当真有如此美貌?” 江浪听到“世界上最美丽的姑娘”,心想方今之世,除了天仙化身的花小怜之外,还有哪个女子当得起这几个字?然则那位白衣女郎一定是花小怜了。 但是花小怜既然将会合的地址写在这座清真教堂门外,为何在五、六天之前,便不再来相候了呢? 江浪自知花小怜武功极高,“兰花神指”绝技独步天下,又是中原第一大教水天教的总管,以她的聪明才智,等闲也不会有失。当然,除非是遇到极为厉害的敌人。 但在这万里之遥的西域之地,又怎会有极为厉害的敌人? 那阿訇对艾达娜言道,只因前些日子在教堂门口出现的那位白衣女郎实在太美丽,又一连数日徘徊于此,便有好事的教徒将此事告知自己。他曾在楼上观察过此女,见她既不来寺中礼拜祈祷,又是一身汉人装束,显非穆罕默德信徒。不入寺中而只在门外守望,自然是在等人了。 江浪听到这里,问道:“那位姑娘每天来此,期间可曾出过甚么事情?” 那阿訇听了艾达娜传译之后,侧头一想,说道:“先前也曾有过几拨流氓棍徒,前来调戏和寻衅。当时本来我还想前去劝阻。不料忽见那位中国仙女随随便便的这么一伸手指头儿,那些流氓棍徒便纷纷倒在地下,蜷缩成一团,口吐白沫。后来,大家都知道我们教堂门口的那位白衣仙女懂得法术,不好招惹,便无人敢再来惹事了。” 艾达娜越听越奇,将信将疑,仍将这些话译述给江浪。 江浪素知花小怜之能,心道:“‘兰花十三指’乃是以极上乘的内功为根基。点倒那些市井之徒,岂非易如反掌?这位教长却以为是法术,岂不好笑?” 江浪和艾达娜对望一眼,均不解“白衣仙女”花小怜既然确曾在此相候,为何又忽然不来了。难道是另外有事,分身乏术? 艾达娜站起身来,向那阿訇连声称谢。江浪也起身鞠躬行了一礼。 二人转身欲行,那阿訇忽道:“看来两位一定是那位‘中国仙女’的朋友了。我听一位教徒说过,那位仙女好像住在南街一间旅馆之中。” 江浪和艾达娜出了伊斯兰教礼拜堂,各自牵着坐骑,低语商量,决计按照那阿訇指点的途径,前往南街那间旅馆。 二人纵马在街上小跑了一阵。艾达娜忽道:“江郎,你是不是还有甚么事故意瞒着我?” 江浪一呆,一勒马缰,放缓脚步,问道:“甚么呀” 艾达娜道:“你可没跟我说过,这位花小怜姊姊也是一位绝色美人儿。若然按照适才那位阿訇之言,好像比你妻子小昙姊姊还要美丽。是也不是?” 这时双骑并驰,按辔徐行。江浪见艾达娜侧着头凝视着自己,脸上尽是嘲弄嬉笑,哑然道:“小怜姑娘容貌如何,你也没有问我啊。再说,大家都是朋友,小怜姑娘又是我岳母身边的得力干将。她这次助我寻妻,可是天大的人情。我心中对她很是感激。” 顿了一顿,又道:“其实苗飞苗大哥,便是小怜姑娘请来襄助我的。”便将那夜黑水镇上、孙家客栈之中,花小怜在自己房中现身之事说了。 艾达娜又絮絮询问这位花小怜的详情,待听到江浪的“兰花神指”便是得自这位摆夷美女,凝思半晌,不再言语。 江浪心道:“她这个个小脑袋之中,不知在想些甚么。” 过不多时,双骑已然停在一座客栈门外。 江浪这时已知,那客栈其实是一家西域旅馆,在当地已属豪华之极。但较之汉人客栈,富丽舒适,又自远远不及了。 本文来自看书蛧小说 第72章 冰莲仙子(二) 第72章冰莲仙子 七十二、冰莲仙子 江浪和艾达娜取了行李包袱,将座骑交给一名店伙牵到后院马厩,这才跟着另一名店伙,来到柜台前,向旅馆老板要两间上房。 那旅馆老板是一个满脸精明之色的中年胖子,头戴一顶白色的狐皮小帽,披着一身灰色羊皮袍子。他照例在柜台后记录了二人名字,以凭查核,这才从壁柜上取下两串钥匙。 江浪上前要房、记录名字之时,望着在大堂来回经过的店中住客,心念忽动,改口自称是“艾达娜小姐”的仆役,随着主人到后乌城探亲来了。那旅馆老板瞧了他一眼,却也不疑有他。 只因艾达娜公主容貌举止、言语神态,难以尽掩高华贵重的王室气象,而江浪形貌质朴,土里土气,这当儿若说他二人是未婚夫妻,反而引人大起疑窦,倒不如以主仆自居。 艾达娜何等冰雪聪明,登时嫣然一笑,向江浪伸了伸舌头,扮个鬼脸,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 那旅馆老板提着钥匙,先行打开艾达娜房门。三人甫一入内,艾达娜早知江浪心意,不待他开口,便问:“老板,听说前些日子有位穿白衣服的中土女子住在你这间客栈之中。有没有这回事啊?” 那老板自从这“主仆二人”投店,对江浪却也罢了,目光一直都在细细留意艾达娜公主。只因见她衣饰华丽,明艳照人,显见非富即贵,这才亲自引路,笑颜相陪,待听得她相询,更是满脸堆欢,说道:“啊哈,这位艾达娜小姐是吧?你想打听那位中原来的女客人啊,那可真是太巧了。她确实住在我们这里。” 艾达娜眼睛一亮,忙问:“是吗?那她现在何处?快带我们见她。” 那老板一呆,脸现迟疑之色,问道:“艾达娜小姐,你,你和那位小姐是甚么关系?” 艾达娜淡然道:“我们半点关系也没有。只不过,我听说她长得跟仙女一般,很想见识一下,究竟是甚么模样?” 江浪乘客店老板和艾达娜交谈之时,一面将几个包裹行李堆放在床头,一面暗暗打量他。只见此人身材矮而粗壮,头大而圆,阔脸高颧,鼻翼甚宽,唇上胡须浓密,而领下仅有一小撮硬须,长长的耳垂上悬着一只耳环。 江浪一路行来,沿途所见,这一带后乌国男子的形貌肤色多半如此。只不过这位老板身上衣着颇为讲究,一副精明能干的模样,显然是一个八面玲珑的生意人。 旅馆老板听了艾达娜的话,向她上下打量,陪笑道:“尊贵的小姐,原来你是想跟那位中原女客比试谁更美丽啊。噢,一个美人儿要跟另一个美人儿比较,那可真有意思。哈哈!” 艾达娜心中一动,怫然不悦,大声道:“不错!本小姐听说你这间旅馆中来了个美人儿,害得我那心上人迷得失了魂,对我不理不睬的。哼,我可是很不服气,这才专门到你这里,无论如何,一定要跟她比上一比!你告诉我,她现下住在哪个房间?快说!” 江浪听了这话,心中暗赞:“好主意!这小妮子倒也机灵。我本来想设法打听,正愁不知该当怎生开口,她却三言两语,不着痕迹,便问到关键所在。” 旅馆老板被艾达娜这番话说得张大了口合不拢来,从头至脚、又从脚至头的打量她,呆了片刻,这才大拇指一翘,说道:“就凭小姐您的脸蛋和身材,你那个心上人居然还肯为了别的女人失了魂,怎么可能?他,他该不会是个瞎子,或者是个傻子啊?” 艾达娜登时乐不可支,喜溢眉梢,侧头横了江浪一眼,对店老板道:“休要罗嗦。快说,她人在哪儿,快带来见我!” 旅馆老板叹了口气,道:“小姐来的当真不巧。就在五、六天之前,那位小姐和她另外两名同伴突然间不见了人影。现下她们主仆三人的客房还空着呢!” 江浪吃了一惊,“啊”了一声,忍不住问道:“老板,你是说,那位姑娘……她是突然间消失不见的?” 旅馆老板一怔,斜眼向江浪瞧了一眼,道:“是啊。她们主仆三人,都是从东土而来。初时只是那两名女仆前来投店,我记得,那是两个月前。她二人一直住在这里。那位穿白衣服的女客是一个月之后才到的,就住在隔壁那间屋中。她一共住了十几天,也不知怎地,便忽然间不见了人影啦。” 江浪越听越奇,问道:“那位女客她,她是姓花么?” 旅馆老板满脸讶异,奇道:“咦,你怎么知道。那位小姐确是姓花,据她言道,她是刚从边城赶回来的。我记得很清楚,另外两个女客都叫她‘花总管’!她来了之后,常常早出晚归,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五、六天之前,她外出之后,便不见回转。第二天,连那两名女仆也不见了。” 江浪至此已确认,那白衣女客决计是水天教总管花小怜无疑,又问:“你可知花姑娘为何会一去不返?” 旅馆老板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啦。其实这几天,我也心中嘀咕呢。她们先前曾在柜台放了一锭十两重的金元宝,说是预支房饭钱,其实她们再住三个月,也花用不了。如今她主仆三人的房门上了锁,也不知到底还回不回来?” 顿了一顿,忽然想起一事,又道:“对了,听说她们主仆是从中原来寻人的,说是在此等候两位朋友。只不过我从未见他们的朋友出现过。” 艾达娜秀眉微蹙,道:“你说,她们有没有可能还会回来?” 旅馆老板道:“我觉得她们主仆多半还是会回来的。要不然她们三人的两间客房,我干吗还要留着啊?每隔两天,我会让伙计开锁,将她们的房间打扫干净。” 江浪问道:“为甚么?” 旅馆老板道:“她们主仆三人,尤其是那两名女仆已在我们这里住了两个月,出手一向阔绰,尤其是刚放在柜台的那锭金元宝,说明她们暂时还没打算离开。还有,她们的马儿还在我们的马厩之中,想必早晚也会回来骑的。” 江浪和艾达娜面面相觑,心中嘀咕,倘若真如旅馆老板所言,花小怜主仆三人连座骑都留在旅馆,显然并无退店之意。 江浪顿时心下忧急,不知花小怜遇到甚么疑难之事,以致数日不归。 艾达娜又问了几句,不得要领,显然旅馆老板所知甚是有限。她见江浪呆呆出神,似乎没听见二人的对话,便不再问,从江浪身边取出二两银子,打赏了旅馆老板。 旅馆老板欢然接了,躬身谢赏之后,对艾达娜道:“尊贵的小姐,我看凭您的容貌,在这后乌国之中,至少也能排上前三名。也不须定要跟那姓花的东土女客比个高低!” 艾达娜点头微笑。忽然俏脸微微一沉,皱眉道:“排上前三名,这句话是甚么意思?难道这后乌城中,还有容貌比本小姐更漂亮的女人不成?” 旅馆老板脸上又现讶异之色,奇道:“咦,你,你难道没听说过‘处女王后’之事么?你,你到底是不是后乌国人氏啊?” 言下之意,似乎只要是后乌国人氏,必然听说过王后之事一般。 江浪这时听得话里有话,接口道:“老板,我们小姐一向深居简出,从不过问俗事。你且说说,你这话究竟是何意思?” 旅馆老板得了银子,心情大佳,当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笑道:“这倒难怪。尊贵的小姐可不像我们这些粗鲁的男人,总是在风传这些消息。在咱们后乌国上下,哪个没听说过,大草原的第一美人儿,便是当初相大禄府的千金小姐,现今的‘处女王后’阿依汗啊!哈哈!” 艾达娜一怔之下,也即动容,喃喃的道:“是了,你说的原来是这位新王后啊!我在土耳克斯坦城……我也听说过,大草原公认的第一美人儿,便是那位阿依汗小姐!我二哥他……”说到这里,却住口不说了。 江浪听说是后乌国的新王后,心中一动,登时想起当日哈克札尔王子所说之言。哈克札尔在参加后乌国宫廷夜宴之时,自从见到这位千娇百媚的美貌王后阿依汗之后,便即痴痴迷迷,竟尔颠倒不能自已。后来酒后误闯其寝宫,更是酿成一场祸端。 这次哈萨克汗国和后乌国在黑水镇两军对峙,兵戎相见,险些演变成一场十余万人的浴血大战。其中更涉及哈克札尔、托尔根王子兄弟和末振将王子等人的恩怨纠葛,阴谋诡计,斫杀厮拼,端的是你死我活,无所不用其极。 而这一切推源祸始,似乎皆与这位年轻美艳的阿依汗王后有关。 若非当晚饮宴中身为贵宾的哈克札尔王子没有被末振将王子设计陷害,饮了迷魂酒之后,误入王后寝宫,偷看佳人沐浴,这才惹来滔天大祸,浴血逃亡,又怎会有后来的黑水镇风云? 旅馆老板滔滔不绝,尽是溢美之词,不住口的赞美那位相府出身的新王后美丽动人。 显然,在他心目中,在这个世界上,论及姿色之佳丽,只有昆弥陛下的新王后才能比得上那位东土来的汉人女客。而艾达娜公主,最多只能排在第三名。 本文来自小说 第72章 冰莲仙子(三) 第72章冰莲仙子 七十二、冰莲仙子 更奇的是,旅馆老板所说的竟尔和哈克札尔当日之言差不多。后乌国从皇室到民间,大家都私下议论,说是这位新王后自半年前进宫与昆弥陛下大婚以来,即以匕首相威胁,从未侍候过昆弥,也未让他碰到她身子。 更有甚者,连她的王后寝宫,也不许任何男子进入。 艾达娜越听越奇,呆了半晌,啧啧赞道:“想不到世间竟有这等奇事。原来这个后乌国的新王后有名无实啊!嗯,这倒怪了,若是她不喜欢老国王,干吗当初又要同意嫁给他?难道是有人用钢刀架在脖子上,定要逼着她嫁人不成?” 旅馆老板双手一摊,摇头道:“那就无人知晓了。阿依汗王后是相大禄府的掌上明珠,素有艳名。凡是见过她容貌的,无论男人还是女人,一定会一辈子忘不了。老实说,关于这位处女王后的传闻倒也不少,都是私下里在流传,却也不知究竟是真是假?嘿嘿!” 艾达娜奇道:“都有甚么传闻?” 旅馆老板回头望了望门口,又侧耳听了听走廊,显然担心为旁人窃听,确认房外无人走动,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传闻可多啦!有的说,阿依汗小姐或许并非相大禄夫妇的亲女,一直不受其母亲疼爱,因此她跟自己父母感情不睦。有的说,当初她是死活不肯答应嫁给昆弥陛下,甚至还跟人私奔过,后来又被捉了回来。还有的说,她跟昆弥陛下大婚之前,曾经消失过近一年之久,极有可能逃到也不知是天竺或者波斯去了,当然,也有可能是逃到中原或者蒙古。只不过,无论是天涯海角,到最后还是被相大禄大人派去的人又给捉到。你们说,这事邪不邪门?嘿嘿!” 艾达娜哑然,摇头道:“倘若传闻属实,这位王后小小年纪,倒是挺能折腾的。她现下做了堂堂王后,却又不肯侍候你们……咱们的昆弥陛下,如此一来,昆弥陛下岂非沦为笑柄?” 旅馆老板笑道:“那还用说?看来艾达娜小姐当真是第一次听说这些啊。其实,这些事情早已传得满城皆知了。如今这位相府出身的阿依汗小姐,还有了一个“处女王后”的称号呢。这件事情,大家私下里日常闲谈,都引为笑柄。只是谁也不敢公然说笑罢了。哈哈!” 江浪虽曾听过哈克札尔言及这位阿依汗王后之事,当时也只当作故事来听。此刻又听旅馆老板提起,始知后乌城内,早已私下传扬开来。该国臣民固然暗暗笑话国王昏庸无能,空欢喜一场,也自佩服这位相府千金的刚烈和坚强。 旅馆老板去后,艾达娜和江浪相对而坐,均不作声。 江浪想了一阵,忽道:“艾达娜,看来小怜姑娘多半遇到甚么麻烦了。”艾达娜以手支颐,向他瞧了一眼,道:“不错,她主仆三人既然是先后来此,而且又是你中原的岳母派来帮你的。若有麻烦,极有可能也是你那位中原岳母惹来的。” 这一语提醒了江浪,他伸手在大腿上一拍,叫道:“不错!我岳母在素笺中写得分明,我怎地给忘了?” 艾达娜抿嘴一笑,道:“那你再好好思量一下。”顿了一顿,沉吟道:“江郎,你一身好本领,料来这些事情也难不倒你。我既帮不了你,也不想连累你。从此刻起,我会自己照顾自己,你不必理会。现下我要洗澡啦!你只管去忙自己的罢。” 江浪望着她一张巧笑嫣然、秋波流慧的娇脸,心头一热:“好一位知心解意的红颜知己!江浪啊江浪,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当下张开双臂,一把将她娇柔的身子搂在怀中,低头便在她红唇上深深吻了下去。 旅馆老板临去之时,将江浪房门的钥匙放在桌上。江浪提了钥匙,转身欲行,艾达娜忽道:“等一下!” 江浪一怔,只见她飞快的从床头抄起那柄“白云剑”,捧在他面前,笑道:“大英雄做事,岂能没有宝剑防身?” 江浪一笑,伸手接过“白云剑”,挂在腰间,出门而去。 他略一寻思,决计再去花小怜约定会合的那座礼拜教堂门外,设法详细问个究竟。 他径自出了旅馆,来到长街之上,迈开大步,边行边想。一路上脑中念头飞快的乱转,尽是离开中原时公孙教主那几页素笺中所写的一段往事。 难道当真是岳母昔日的那位冤家对头先行找上门来,出手对付花小怜主仆三人?倘若如此,岳母推测确然无误,自己爱妻鲍小昙当年刚刚出生不久,便是被此人所带走。 而半年前从马陵山大王村又将新婚三日的鲍小昙带走的,而且杀死那位点苍派大侠“剑底游魂”鲍东来的,十之八九,也必是此人所为。 他心中刚一动念,跟着便想:“啊哟不好,倘若真的是岳母那位对头找上门来,小怜姑娘在礼拜寺门口等候我们的事情,对方多半已知晓。倘若如此,今天我和艾达娜在寺门口打听小怜姑娘之事,也不知会不会被人察觉?” 他越想越惊,只是转过两条小巷,便即停下。 原来他陡地想到,倘若自己和艾达娜的一举一动已被岳母那位对头发现,进而跟踪至客栈,艾达娜岂不危险? 想到这里,当即掉头而回,发足飞奔,一口气奔到旅馆之中。在大堂中众店伙、众客人诧异的目光之下,更不停留,径自奔到艾达娜门外。 他刚刚伸出手来,待要敲门呼叫艾达娜,但听得屋内当啷一声响,随即一声女子惊呼。这声惊呼刚好印证了江浪心中最惊恐、最担忧的念头,更不迟疑,当即飞足踢开房门,冲了进去。 但他进屋之后,一个箭步,窜到大理石屏风之后,一看之下,不由得血脉贲张,头脑中一阵晕眩。 原来那块屏风之后放着一大盆热水。一个全身晶莹洁白的少女,正在盆中洗浴。 江浪做梦也想不到,眼前竟尔是一具赤裸的少女身子。 霎时之间,他怔怔的望着那浴盆中少女绝世无伦的美丽身体,一颗心几乎要从心窝中跳将出来,脸上发红,手心出汗,呼吸艰难,不觉呆了。 正在洗澡的艾达娜公主忽见有人闯进门来,又慌又乱,当即伸出一条雪藕也似的手臂,想要取下旁边悬着的一条布巾蔽体,只是一瞥之下,见闯入者竟是江浪,也自不觉呆了,又惊又喜,随即又羞得满脸通红,娇羞无限。 江浪本来担惊受怕,额头青筋暴露,待得看清是艾达娜公主在洗澡,一呆之下,急忙转过头去,背向着她,颤声道:“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你在……” 艾达娜红晕满颊,飞快的向江浪掠了一眼,随即垂下头来,过了一阵,轻声道:“江郎,你不是出去打听消息了么?怎么又回来啦?” 江浪头脑中尽是艾达娜雪白晶莹的美丽身影,摇了摇头,嗫嚅道:“我,我……”欲待辩解,却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艾达娜微一凝思,柔声道:“我又没怪你,你干吗这么紧张?是不是想到甚么了,这才急急赶回来?”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江浪,他忙不迭的点点头道:“是,是!我,我在半路上思来想去,突然想起,咱们的行踪极有可能已被敌人察觉了。”顿了一顿,轻轻吁了口气,又道:“我刚回到你门外,正想敲门,忽然听到屋里有声音,这才破门而入。” 艾达娜登时省悟,吃吃笑道:“原来如此。刚才我洗澡时,不小心失手丢掉了那只舀水的木杓。那,你既然进来了,就罚你帮我捡起来!” 江浪恍然大悟,原来适才当啷一响,竟是木杓坠地之声。 他红着脸将那木杓捡起,交给艾达娜,只是目光一瞥之下,见她露在澡盆边的头颈中肌肤胜雪,葱指藕臂,耀眼生花,他心中突突乱跳,不敢再看,疾忙转身出去,带上了门。 江浪误闯艾达娜房中,低垂了头甚感羞愧。来到隔壁自己房外,兀自怦怦心跳,呆了片刻,方才取出钥匙,开门而入。 他呆呆坐在桌前,出了会神,暗想:“原来我全猜错了。公主并无危险。唉,我在她洗澡之时这般闯将进去,当真失礼之极。艾达娜不会把我当作轻薄之徒罢?” 坐了良久,天色渐黑,刚刚点起蜡烛,忽听得脚步声响,随即有人在外呼叫。他起身应门,见是一名身材瘦削的小胡子伙计捧着托盘,站在门外。 却原来是店伙奉艾达娜吩咐开上晚饭来。 只见艾达娜跟着那店伙后面,负手走了进来,坐在他对面椅上,盈盈一笑,道:“江郎,刚才你这么关心我,我不知道有多开心呢。”说着提起壶来,先替他斟了一碗酒,又自行斟了,道:“来,咱俩干杯!” 江浪见她语笑嫣然,神情随和可亲,殊无嗔怪之意,这才放下心来,端起酒碗,骨嘟嘟的喝了一大口。 两人对饮数杯。艾达娜双颊晕红,眼中水汪汪的脉脉含情,吃吃笑道:“你们汉人礼教真是莫明其妙,明明男女相爱,偏偏还要‘非礼勿视’。江郎,你我是真心相爱,我是你未婚妻,你看我身子,有何不可……”突然身子摇晃,向桌底溜了下去。 江浪一惊,忙伸手去扶,不料头晕眼花,天昏地黑,摔在艾达娜身上。 便在这时,砰的一声大响,房门被人撞开,只听得一个女子声音哈哈大笑,道:“普天之下,喝了我冰莲仙子的‘冰莲仙露’,还能头脑清醒的,未之闻也!” 请假一天,呵呵。 本书源自看书罓 第72章 冰莲仙子(四) 第72章冰莲仙子 七十二、冰莲仙子 江浪头晕目眩,周身乏力,直如瘫痪,却未全然昏迷,头脑中尚有知觉。他的头枕在艾达娜公主小腹上,只觉她动也不动,显已当真失去知觉。 他听了那女子笑声,已知自己饮食之中被对方下了毒,当下闭目不动,佯作晕倒,暗暗运气调息。 但听得脚步细碎,那女子已然走近,喃喃说道:“本来为师也不想如此下作,在别人酒中下毒。但我听说这小子武功实在太高,连那个藏僧‘血手上人’也没能拾夺下他。嗯,还是先行闭了此人的穴道,这才稳妥一些。” 当下出手如风,连点江浪颈中“天鼎穴”、背上“陶道穴”、胸口“膻中穴”、臂上“清冷渊”、腿上“伏兔穴”,一共五处大穴。 她低头望着江浪和艾达娜二人叠罗汉的样子,又是哈哈一笑,转头道:“红香,适才你这个小胡子伙计,倒也扮得维妙维肖,这两个小鬼头竟然一点儿也没起疑心。对了,那个真的伙计怎样了?” 只听一个少女声音嘻嘻一笑,说道:“请师父放心。弟子适才换那个伙计的衣服之前,已将他点了穴道,扔在柴房角落里。明儿一早才会醒来。” 那女子嗯了一声,便不再说。 那少女问道:“师父,要不要弟子一剑杀了这二人?我猜他们俩一定是那姓花女子的同党!” 那女子哼了一声,斥道:“废话!这个谁不知道?他二人今日在那座礼拜寺门口等了多时,还向寺中那个多嘴多舌的阿訇问东问西,打听那姓花女子的下落。红香,现下你也不小了,也跟了我不少年头,怎地还丝毫没有长进?为师的在你这个年纪,早已蒙你太师父恩准,凭着一把‘冰莲剑’下了天山,离开天池,独个儿闯荡江湖了。你也不想想,为师的若是想要杀这二人,又何须点了这小子穴道?当真这样做,岂非蛇足?” 那少女唯唯称是,不敢再说。 这师徒二人的对答之言,说的却是汉语。 那女子数说了一顿徒弟,叹道:“红香,休怪师父说你。江湖险恶,坏人很多,你又资质平平,为师的有心将衣钵尽数传给你,只可惜你……”轻轻叹了口气,便不再言语了。 那少女红香低声道:“弟子惭愧,没甚么出息,令师父你老人家失望了。师父二十年前便已是大名鼎鼎的‘冰莲仙子’,这等本领,弟子便是再练上一百年,也是决计不能达到师父的境界。” 那女子又叹了口气,道:“废话少说。你我师徒来后乌城已有一个多月,迄今毫无收获。既然找不到那姓花女子的下落,便从她同党身上下手,也是一样。” 红香道:“弟子明白了。却不知师父想怎么炮制这二人?” 冰莲仙子道:“先搜身,看看他二人是何来历?” 红香微一迟疑,便即伸手探入江浪衣囊,在他怀中一阵掏摸,却搜出一大把物事,什么火刀、火折、瓷瓶、书信、手链、碎银之类,着实不少。 冰莲仙子忽然“咦”的一声,说道:“这种佛珠手链,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拿过来给我瞧瞧!” 红香应道:“是!”依言将手链呈给师父。 冰莲仙子将那副佛珠手链移近烛台,一番细细观察,不住冷笑,道:“不错。果然是那个贱/人的东西!看来这小子和那姓花女子从中原而来,必然与那贱/人有关。” 红香奇道:“师父,这只不过是一串寻常之极的佛珠手链,怎会与抢走鲍大侠的那个……贱女人有关?” 冰莲仙子道:“这一带的人多半是伊斯兰教徒,皈依如来佛宗之人甚少。而那个贱/人自幼便剃度出家,拜在峨眉山金顶寺晓风师太座下。哼,这种佛珠手链,也只有她身上才有。” 红香沉吟道:“这件事情徒弟也曾听师父说起过。听说当年峨眉派的晓风师太圆寂之前,见这个徒弟凡心未尽,尘缘未了,这才准她还俗下山。不料这个贱尼姑下山之后,好不正经,却勾搭起……我师伯来。哼,这个贱女人真是不要脸,竟从师父手中横刀夺爱,真是该杀。” 冰莲仙子冷笑一声,缓缓说道:“还有一件事,为师从未跟你提及。其实,那贱/人,她,她也是在中原被一个男人抛弃之后,这才远遁西域而来的。只是想不到,当初她结识了鲍大哥和我,还假意跟我以姊妹相称。背地里,却做出这等勾当来……唉!” 红香见师父说得甚是苦涩,神情间又是悲愤,又是感慨。她吃了一惊,说道:“师父,你也别太伤感。师尊有事,弟子服其劳。这回若然寻到她的踪迹,徒儿一定替师父手刃这个贱女人!” 冰莲仙子伸手摩挲手链,默不作声。 便在这时,店门无风自开,灰影一闪,门口迅捷无伦的飘进一个人来。红香叫道:“甚么人!”发掌横臂相拦。那人轻轻一纵,已从她头顶跃过,右臂探出,径自抢夺冰莲仙子手中的那串佛珠手链。 冰莲仙子一声冷笑:“来得好!”回肘反打。 来者却是一个劲装结束的灰衣蒙面人,他见冰莲仙子这招来势精妙,一低头,便从她手臂下钻了过去,左掌反格她右臂,错步转身,左回右旋,右手仍是闪电般夺她手中手链。 冰莲仙子见对方身法轻捷,出手变化奥妙,也是微感意外,回臂反手,呼的一掌,斜掌劈他肩头。 那灰衣人识得厉害,侧身闪避,沉肘反打。刹时之间,二人展动身形,以快打快,在客房中施展擒拿手和短打近攻的小巧功夫,交换了十来招。掌影飞舞,呼呼生风,直瞧得人惊心动魄。 又拆了七八招,冰莲仙子忽道:“好功夫,原来是华山派的‘松云擒拿手’。尊驾是姓郝还是姓岳?你跟无眉真人有何关系?” 那灰衣人闻言一惊,身形一晃,长臂探手,一招“云横秦岭”,仍是抢夺那串佛珠手链,叫道:“天山派的唐冰莲女侠,果然好眼力!”却不答言。 冰莲仙子反手还了一招“冰川折梅”,见招拆招,出手丝毫不缓,哼道:“我早已脱离天山派,尊驾休要胡言乱语。你既拼命来夺此物,必定与那贱/人有关。嗯,莫非你是华山派的‘闪电手’郝丰?” 那灰衣人不答,蓦地左腿飞起,踢开饭桌,哗啦啦一片交响,满桌酒菜连同烛台滚落一地。烛火一灭,屋中立时一团漆黑。灰衣人右腿连环,猛往冰莲仙子身上踢去。 冰莲仙子斜身避过,喝道:“干吗打翻桌子?” 一言未毕,却听得红香“啊”的一声惨叫,已中了暗器,侧身倒地。 冰莲仙子一惊,始知那灰衣人乘着夜色,出手暗算了自己徒弟。 黑暗中人影一晃,灰衣人已跃出门口,桀桀怪笑声中,飞身上了屋顶。但他正待越墙而出,忽听得嗤的一声轻响,随即右后肩膀一痛,忍不住一声惨叫,竟尔为暗器所伤,已受了重伤。 他心头一凛,叫了一声:“天山神芒!”咬紧牙关,不敢再作逗留,展开轻身功夫,一阵风般去了。 冰莲仙子本已窜上屋顶,追了几步,随即想到:“穷寇勿追!还是先看看红香那小妮子怎么样了?” 旅馆中老板、伙计及一干住客早已听到那间客房之中乒乒乓乓,打得极是猛烈。待见到是武林豪客厮打拼杀,均自避之唯恐不及,却又哪个敢来近前? 冰莲仙子从屋顶飘身跃至院内,回到那间房中。 她甫一打亮火折,只见屋中一片狼藉,只自己徒弟红香一个人倒在地下,抱着肚子不住呻吟,却不见了本已被毒倒的江浪和艾达娜二人。 冰莲仙子一惊之下,蓦然右臂横扫,头也不回的便是一掌。 但听风声飒然,有人从自己头顶轻飘飘的飞越而过。 冰莲仙子又惊又怒,抛下火折,纵身跃起,双掌齐挥,呼呼呼呼,在半空中连拍四掌。黑暗中那人影竟尔空中转折,避过掌势,叫道:“冰莲仙子前辈,住手!” 冰莲仙子岂肯轻易住手?当下如影随形的逼近那人影,身形如风,掌劈足踢,一口气连发十余招得意绝技,下手毫不容情。 待得第九招上,她手足齐施,中宫直进,已将那人影逼到墙脚。那人影眼见无法闪避,叹了口气,当下左掌急拍,啪的一声大响,和冰莲仙子硬碰硬的对了一掌。 两人双掌相交,那人影端立不动,冰莲仙子却借势借力,身子已飘在一丈之外,落在门口。 她又惊又怒,待要挥掌再上,只听那人又朗声道:“唐前辈,您老人家武功深不可测,晚辈自惭不及。且请手下留情,晚辈有要事请教!” 冰莲仙子哼了一声,凝招不发,冷然道:“你是甚么人,有甚么事向我请教?且说来听听。” 那人说道:“这个房间太乱,还请前辈亲劳玉步,先行移驾到隔壁房中再说。前辈,请!”说着缓步走出。 冰莲仙子定睛瞧去,夜色朦胧之中,已看得分明,只见那人打横抱着一人,却正是被自己师徒下了毒药,点了穴道的那对少年男女。 她一怔之下,随即想起,适才那少年竟是怀抱着少女身子,跟自己打了个平手。然则他若是放下那少女,轻装上阵,自己岂非大败亏输?言念及此,她重重吁了口气,跟在那少年身后,来到隔壁房中。 本文来自看书辋小说 第73章 情天长恨(一) 第73章情天长恨 七十三、情天长恨 那少年将怀中少女轻轻放落床上,除下鞋袜,替她盖好了被子。 冰莲仙子已从桌上摸了火刀火石,点亮蜡烛,背负双手,冷冷的打量着二人。 那少年转过身来,上前一躬到地,说道:“晚辈神拳门江浪,拜见唐前辈!” 冰莲仙子脸现诧异之色,侧头向他细细打量,过了片刻,喃喃的道:“神拳门,神拳门。啊,是了,原来你便是神拳门的新任掌门人?请问尊师是关山还是欧阳明?” 江浪微微一笑,道:“先师是曲中流曲老爷子。” 冰莲仙子甚感意外,向他扫了一眼,淡淡的道:“原来你们神拳门的人也都到了西域。是了,想必贵派也是冲着那份传说中的乌孙复国宝藏而来罢?” 江浪摇头道:“前辈误会了。晚辈乃是只身前来,此行与敝派众师长无干。实不相瞒,晚辈到西域,其实是来寻觅我失踪多日的新婚妻子的,与所谓‘乌孙宝藏’半点干系也没有。” 冰莲仙子哼了一声,缓缓道:“适才阁下明明已中了毒,又被点了穴,居然还能自解,当真是少年英雄,了不起得紧。姓江的,你能否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江浪微笑道:“晚辈先以内力将毒素逼出丹田,散出体外。”顿了一顿,续道:“至于冲解穴道之法,晚辈曾经得过一位好朋友指点,略知一二。” 冰莲仙子回思适才黑暗之中二人交手时的情形,眼前这少年掌力雄浑,深不可测,显然所言非虚,不由得矍然而惊,点头道:“阁下小小年纪,竟能自行将毒素逼出体外,这等武学修为,殊不多见。想不到中原武林之中,竟出了这等少年高手。佩服,佩服!” 江浪躬身道:“多承前辈夸奖。晚辈想向您老人家打听花姑娘,也就是前些日子一直在礼拜寺门口的那位白衣少女,她是我的好朋友。她现在何处,还请赐示!” 冰莲仙子侧头斜睨,点一点头,道:“你和那姓花女子果然是一路的!哼,我若知道她的下落,又何必跟踪你们到此?嗯,是了,她姓花,想必是云南‘兰花神指’的传人罢?你是跟她学的解穴手法,对不对?我明白了,她是摆夷女子,不是汉女?对不对?” 江浪也是一惊,没料到她竟一下子便即猜出,稍一迟疑,点了点头。 冰莲仙子一言不发,瞧瞧江浪,又瞧瞧睡在床上的艾达娜,皱眉沉吟,过了一阵,问道:“你说到西域寻妻来了。这个如花似玉的西域小姑娘,又是你甚么人?” 江浪道:“这位艾达娜姑娘是晚辈的未婚妻子。” 冰莲仙子哦了一声,沉吟不语。 江浪一瞥眼间,烛光下见面前是一个肤色白腻、秀眉星目的中年女子,身材娇小,相貌清秀,只是容颜憔悴,颇有风尘之色,心道:“原来唐前辈也是一位大美人儿,难怪有‘冰莲仙子’的美名。这倒奇了,她的心上人怎会抛弃了她?” 忽又想起一事,说道:“唐前辈,令徒红香姑娘还在昏迷之中,咱们要不要先行救醒再说?” 冰莲仙子摇了摇头,淡淡的道:“不必了,一时半刻,她还死不了。姓江的,你既已自行解了我的‘冰莲仙露’之毒,适才我师徒所说的话,想必你也全听到啦!说罢,你请我来此,有何疑问?” 江浪躬身行礼,道:“唐前辈,晚辈斗胆,恳请赐予解药,先救醒我未婚妻子。” 冰莲仙子哼了一声,森然道:“我若是不答应呢?” 江浪躬身道:“晚辈与天山派素无仇怨,更不曾得罪过前辈。还请唐前辈念在大家同是武林一脉,慈悲为怀。” 冰莲仙子怒道:“住口!我说过了,我唐冰莲早已跟天山派一刀两断,半点关系也没有!” 江浪一呆,道:“无论如何,还请前辈大发慈悲,赐以解药!” 冰莲仙子伸手入怀,摸出一只羊脂玉瓶,冷笑一声,悠然道:“江掌门,若要我给你解药,却也不难。只须你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不得有半点隐瞒?” 江浪恭恭敬敬的道:“请前辈垂询。晚辈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冰莲仙子点点头道:“听说你在黑水镇一带,曾经打败过西藏密宗的高手血手上人?此事是真是假?” 江浪道:“晚辈只不过一时侥幸,勉强接了血手上人四十余招。不敢妄言打败上人。” 冰莲仙子听了这句话,不禁耸然动容,凝思片刻,又问:“江掌门来西域,当真是为了寻找妻子?怎地又说床上这小姑娘是你未婚妻?” 江浪脸上一红,嗫嚅道:“晚辈还有一位结发妻子,新婚三日,便即被人带走。并非是指这位姑娘。晚辈打听到,内子极有可能被人劫掠在此,晚辈是专门来西域来接她回家的。” 冰莲仙子嘴角边似笑非笑,负手走近床边,俯首瞧着艾达娜,啧啧赞道:“好美丽的小姑娘!江掌门,看不出你这人倒也挺多情的。你既已有了妻子,那这个小姑娘呢,她居然也甘心做你第二个妻子么?”江浪红着脸点了点头。 冰莲仙子微微侧头,淡然道:“今日在礼拜寺对面,我见你二人耳鬓厮磨,神态亲密,确是一对爱侣。唔,这小姑娘心地善良,人又美貌可爱,你娶了她,乃是天大的福气。至于你那个元配老婆,便是不要也罢!” 江浪霍地抬起头来,正色道:“晚辈跟我妻子情深义重,岂能相负?”顿了一顿,又道:“她们二人,我都不会辜负!” 冰莲仙子哼了一声,便不再说,隔了半晌,又问:“今天下午,你俩向礼拜寺那位阿訇都打听到甚么消息?” 江浪一怔,道:“本来我们跟花姑娘约定好,在这座礼拜寺门口会合。可是我们等了半天,也不见人,艾达娜这才向那位教长打听。教长说先前确有一位穿白衣服的汉人少女一直在寺门外等我们,但在五、六天之前,她便不再出现啦!” 冰莲仙子低头沉吟半晌,道:“既然你们约定在寺门口见面,那个姓花的姑娘按说不该失约。难道她遇到敌人了?” 江浪听了这话,心中越发挂念着花小怜的安危,脸上深有忧色。 冰莲仙子忽道:“江掌门,你想问我甚么事,说罢?” 江浪道:“前辈手中的佛珠手链,乃是晚辈妻子临去之前所留下的,还请赐还!” 冰莲仙子脸上突然掠过一层阴影,左手一翻,将那手链移近烛光,出神半晌,淡淡问道:“江掌门,请恕我冒昧。你、你可否将尊夫人之事相告?或许我能帮得上你夫妇?” 江浪微一踌躇,轻轻叹了口气,于是敦请冰莲仙子上座,自己陪在下首,便将妻子鲍小昙新婚三日后突然离去等情由,拣要紧的说了一些。 至于鲍小昙的生母公孙教主乃是天下第一大教教主之事,却因事关重大,自然是略去不提。 冰莲仙子听罢,呆了半晌,又问:“那位花姑娘到底是甚么来头?我只道她在等人,今日才知道,原来她等的便是你和这位哈萨克小美人儿?” 江浪听她说到这里,心念忽动,叫道:“啊,我明白啦!礼拜寺对面街边的那个丐婆,原来是前辈你老人家所扮的?” 冰莲仙子道:“不错!为了寻到那姓花的女子,我已经扮了好几天乞丐啦!既然你们是她要找的人,我自然是要对付你二人啦。” 江浪微微点头,道:“原来如此。唐前辈,花姑娘是我夫妇的好朋友。她是来西域帮我一起寻我妻子的。敢问前辈,你跟她有何仇怨,定要寻到她不可?甚至还为了找到她而专门前来对付晚辈?难道,你是……”他本来想说:“难道你是我岳母的仇家?”但又转念想起公孙教主那几页素笺,随即住口。 冰莲仙子皱眉沉吟,缓缓道:“江掌门,你既已听到我师徒二人之言,便应知道,我唐冰莲是来寻仇的!至于那姓花女子,其实是她手下的那两名婢女把我引到后乌城的。现下这个已不要紧。要紧的是,适才阁下所说,你那位刚过门三日便不辞而别的新婚妻子,竟然会有这串佛珠手链,显见她跟我的仇人颇有渊源。看来,只要找到你妻子,多半便能得到我仇人的所在。这倒是凑巧得紧哪!” 江浪心中嘀咕:“听她师徒适才的对话,原来唐前辈的仇人竟是她的情敌,也就是当年横刀夺爱,从她身边抢去了她心上人的那个女人。只不过,看来她的情敌十九便是将这副佛珠手链送给我娘子之人。如此一来,难道岳母推测的抱走小昙、抚养长大的对头,跟唐前辈的情敌当真凑巧便是同一个人?” 冰莲仙子一声叹息,道:“这十八年来,东到中原,西至天竺,还有土耳克斯坦城,轮台城,莎车城,江南塞北,大漠草原,甚至是天涯海角,我都找了一遍。唉,只可惜我找来找去,却是遍寻不着。如今总算有了一些线索啦!” 江浪听她这话甚痴,想起自己万里寻妻的艰辛颠沛,不禁恻然生悯,忽地心念一动,说道:“唐前辈,其实你,你并非当真是找你的仇人。晚辈觉得,你是在找你的那位……”说到这里,忽地住口。 本書源自看書惘 第73章 情天长恨(二) 第73章情天长恨 七十三、情天长恨 冰莲仙子转过脸来,冷冷一笑,涩然道:“不错,我真正要找的,确是那个弃我而去的负心汉子。只可惜,这个狠心短命的家伙故意躲着我。十八年,十八年了,可怜我上穷碧落下黄泉,为了寻他,连天山派掌门之位也让给了我妹妹,甚至不惜跟师门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现下我头发也白了,眼角也有皱纹了,那个狠心贼却始终再也没有出现过。我知道,他一定跟着那个贱女人躲到甚么地方,隐姓埋名,做起了缩头乌龟啦!” 她说到后来,柳眉倒竖,咬牙切齿,满脸怨毒悲愤之色,想起少女时的温馨旖旎,又想起十八年的孤寂凄凉,自怨自艾,自伤自怜,眼圈儿不禁红了。当真是“风月无情人暗换,旧游如梦空肠断”,情天长恨,怎一个愁字了得? 江浪暗暗叹了口气,无可劝慰,隔了一阵,低声道:“原来前辈只要找到那个女子,便能找到你的心上人了。”顿了一顿,忽又想起一事,问道:“唐前辈,晚辈还是不明白。你说是花姑娘手下的两名婢女把你引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冰莲仙子取帕拭泪,将那佛珠手链缓缓放在桌上,道:“两个月前,我师徒在‘天狼堡’的南宫堡主府上做客。堡主夫人是我的一位故人。凑巧有一天,南宫堡主接到飞鹰传书,那是一封带有冷月宫主‘残月令’印章的英雄贴。他夫妇闲谈之时提及,却被我无意间听到,一问方知。原来那英雄贴中的内容,竟然是请西域各路朋友代为打听屠大千,谢守信,长孙无垢三个汉人名字的线索。而且,信上还提到几处西域地名。” 江浪微微一笑,说道:“是轮台城,莎车城,摩天堡、黑水镇等四处地名罢?” 冰莲仙子又向他瞧了一眼,若有所悟,道:“你们果然是一伙的。江掌门,冷月宫主已多年未曾露面。却不知你们跟他老人家有何渊源?” 江浪摇头道:“冷月宫主前辈是世外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晚辈从未见过这位老前辈,也跟他素不相识。” 冰莲仙子脸上大有不信之色,哼了一声,悻悻的道:“一派胡言!‘残月令’名震天下,却极少出现,岂是等闲之辈能持有的?哼,只要杀了那个不要脸的贱/人,再寻回东哥,于愿足矣。我才懒得理会你们跟冷月宫有甚么关系呢!总之,那封信中提及谢守信和长孙无垢,又提及轮台城和莎车城,与我要找的人大有关连。这次是天助我也,无论如何,我也得借你们的东风,寻到长孙无垢,进而寻到那个贱女人,我东哥的踪迹,自然不难找到。” 江浪伸手从桌上取回手链,揣入怀中,道:“前辈,恕晚辈直言。既然你的那位‘东哥’十八年来音讯全无,显然是故意躲着你。有道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似这等无情无义之人,前辈又何苦……” 他话未说完,冰莲仙子已厉声喝道:“闭嘴,给我闭嘴!我的事,不要你管!”狂怒之下,伸右手往桌上重重一拍,烛光一暗,拍的一声响,桌角登时掉下了一块。 江浪默然。 冰莲仙子怒气渐消,横了江浪一眼,不再作声。 一时房中一片寂静。隔了一会,冰莲仙子黯然神伤,缓缓说道:“江掌门,我也知道你是一番好意。可是我若不能再见那个负心汉一眼,死不瞑目!” 她呆呆的望着烛火,忽然嘿嘿两声冷笑,道:“江掌门,你明明有‘残月令’在手,却说话不尽不实。那个姓花的摆夷女子失踪得大有蹊跷,哼,你们休要玩什么花样!你这个男儿汉,竟不敢说实话,做人未免也有欠磊落!” 江浪给她几句抢白,很是不好意思,讪讪的说不出话来。他确然不识冷月宫主,却不知花小怜、苗飞等人是否也是如此。认真说来,冰莲仙子的排揎亦不无道理。 冰莲仙子见他脸现愧色,摇了摇头,续道:“几天之后,我正待向南宫堡主夫妇辞行。不料刚好又有一封飞鹰传书,送到天狼堡。我记得很清楚,信中有这么两句话:诸位接到书信的好朋友,但凡有消息者,务请及时回复。或者亲往后乌城中相见,不胜感激,当图后报。” 江浪登时恍然,心想:“想不到小怜姑娘接连几封飞鹰传书,未及寻到长孙无垢踪迹,反而先把这位冰莲仙子给引了过来。”皱眉道:“唐前辈,原来你是得到这个消息才来的。却不知谢守信和长孙无垢这些人跟前辈要找的人究竟有何关连?” 冰莲仙子叹了口气,说道:“谢守信和长孙无垢二人都是廿年前纵横西域、杀人不眨眼的枭雄人物。后来谢守信被人发现身首异处,惨死于大漠之中,此后便只剩下了一个‘长孙无垢’。至于英雄贴中提及的轮台城、莎车城、黑水镇、摩天堡等地,都是此人常常出没的所在。” 江浪又惊又喜,忙问:“对了,还有一个屠大千呢?” 冰莲仙子横了他一眼,道:“你们既然到处打听这三个人名,怎地却连屠大千和长孙无垢是同一个人都不知道?屠大千就是长孙无垢,长孙无垢就是屠大千!哼,这厮当年为了避仇避祸,狡兔三窟的伎俩而已。” 江浪将信将疑,失声道:“前辈是说,屠大千和长孙无垢是同一个人?这,这怎么可能?” 冰莲仙子想了想,摇头叹道:“当年知道这两个名字是同一人的并不多,事过境迁,你们又远在中原,却也难怪!”说到这里,目不转睛的凝视着江浪,缓缓道:“原来你真的是只知其名,不知其事。当年长孙无垢也跟那个狠心汉子一般,他们同时爱上那个贱女人,都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江浪越听越奇,张大了口合不拢来。 冰莲仙子又横了他一眼,道:“现下你明白了吧?十八年前,他们三人几乎是同时在西域销声匿迹的。因此,只要找到长孙无垢,十有八九,便有可能找到那个贱女人和狠心汉的下落。” 江浪想起公孙教主的那份素笺,心头一阵迷惘。 冰莲仙子只道他仍未明白个中情由,又道:“我可以确定,那位花姑娘现下一定是已有了长孙无垢的线索。也就是说,只要找到她,便能找到长孙无垢和我的仇人了,而你也可以找到你妻子啦。江掌门,我罗罗嗦嗦的说这么多,你究竟明白了没有?” 江浪点点头,道:“晚辈明白了。原来前辈跟我们要找的多半是同一个人,而关键也是先找到那个‘长孙无垢’。” 冰莲仙子道:“照啊,本来我还不敢确定,但自从见了你妻子所留下的这副佛珠手链,此事已毫无疑问。这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顿了一顿,沉吟道:“江掌门,既然你妻子是被人胁迫,不得不离开你,足见对方是敌非友。你武功虽高,却也未必是长孙无垢的敌手,更何况还有其一干党羽!” 江浪一凛,道:“既然带走我妻子的,与长孙无垢这个人有莫大干系。此事已毋庸置疑。敢问唐前辈,那个长孙无垢武功到底如何?” 冰莲仙子不答,淡淡问道:“那个大手印的密宗高手‘血手上人’功夫如何?” 江浪道:“当然厉害之极。” 冰莲仙子沉声道:“便是三个血手上人联手,也未必能在长孙无垢手底硬接一百招。恕我直言,你若然与之动手,只有死路一条!”顿了一顿,叹道:“据我所知,长孙无垢生平罕有败绩。跟他交过手的,当世已无一个生还之人。” 江浪吃了一惊,倘若真如冰莲仙子所言,长孙无垢的武功竟然远在血手上人之上。回思当晚与血手上人雪中恶斗的情景,不禁心中大感栗栗。 冰莲仙子斜眼微睨,问道:“怎么,是不是对方武功太厉害,势力太强大,你便害怕啦,不敢救你妻子了?” 江浪想起自去岁新婚燕尔以来,爱妻对自己温顺体贴、柔情蜜意,霎时间胸口热血上涌,昂然道:“唐前辈此言何来?只要能再见到我妻子,便是刀山火海,龙潭虎穴,我江浪何惧?那个长孙无垢武功再可怕,大不了立时取了我性命。我若然皱一皱眉头,就不配做鲍小昙的丈夫!” 冰莲仙子眼睛一亮,暗暗点头,淡淡道:“江掌门,你果然是条男儿汉,看来尊夫人没有嫁错人。不过你也别顾虑太多,既然你们有本事动用冷月宫的‘残月令’,足见那姓花女子必然是大有来头之人。对付长孙无垢一党,也未必毫无胜算。” 江浪一呆,寻思:“这话倒也有理。此事有许多疑窦,我也得尽快向小怜姑娘问个明白。‘水天一色,冷月无声’,她身为堂堂水天教的总管,怎会有‘残月令’在身,而且,她还放心交给苗飞苗大哥手中。嗯,会不会是岳母送给她的?或者,是卫八太爷交给苗大哥的?” 正自胡思乱想,忽见冰莲仙子伸手拔开瓶塞,倒出两粒洁白如雪的小药丸,道:“伸出手来!喂你的小情人服下罢,少时便会醒来。” 江浪大喜,忙依言伸手接了解药,走过去坐到床边,扶起艾达娜公主,喂她服下。 本书首发于看书蛧 第73章 情天长恨(三) 第73章情天长恨 七十三、情天长恨 冰莲仙子在旁默不作声的望着江浪细心侍候艾达娜服药的情景,呆了片晌,忽问:“江掌门,你的功夫如此高明,为何这个小姑娘却武艺平平?” 江浪侧头一笑,道:“艾达娜并非武林中人。她可是哈萨克汗国的……贵人,嗯,她是个富家小姐。不过,她也会骑射功夫,另外练过一套哈萨克刀法。”说着又轻轻扶着艾达娜身子躺好,给她拢了拢被窝。 冰莲仙子起身走近,目不转睛的凝望着艾达娜,见她仰卧不动,眼睛紧闭,睫毛甚长,烛光下越显丰姿端丽,娇美难言,啧啧赞道:“如此丽质天生,真是我见犹怜!” 一凝思间,伸手入怀,取出一本写满了小字的小册子,道:“江掌门,这个小姑娘今日于我这个老乞婆有赠银赐饼之恩,擦脸抹灰之德,我唐冰莲生平从不白白受人恩惠。这本小册子,是我生平的一点武学浅见,姑且称之‘冰莲秘笈’,便送给她罢。阁下乃是堂堂一代掌门人,料来不屑偷学别派功夫,便有劳阁下,代我传授给她罢。你只须让她记住,这是昔日天山派天都祖师爷一脉的功夫,希望能在她手中发扬光大。” 说着将那小册子塞在江浪手中。 江浪打了开来,移近烛台,见册子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小字,虽只匆匆一瞥,也觉奥妙无穷。他心头一跳,失声道:“这是前辈毕生心血,珍贵之极。这,这如何使得?” 冰莲仙子淡淡一笑,道:“实不相瞒,今日我所以前来暗算你二人,固然因为想从两位身上设法寻到那位花姑娘的踪迹,进而打探到我仇家下落;另有一层因由,便是我和这个小姑娘颇感有缘,很想收她为徒。江掌门,你以为我是即兴为之,心血来潮么?错了,错了!其实我早已心灰意懒,但又自愧深负先师恩德,因此,近年来我一直都在物色一个得意传人,不致天山一派绝学在我唐冰莲手中失传!” 说到这里,双蛾深蹙,不知想到甚么,但觉一股凄凉孤寂之意涌上心头,忍不住一声长叹。 江浪奇道:“那隔壁屋中的红香姑娘不是你徒弟么?为何不传给她?” 冰莲仙子脸上忽有异色,摇了摇头,淡淡道:“那小丫头,哼,不提也罢。”抿了抿嘴唇,对着烛火呆呆出神。 江浪心下好奇,寻思:“看唐前辈的神情,好像一点儿也不喜欢自己的那个徒弟。非但不关心其死活,也无意于将自己所学倾囊以授。却不知为了甚么?” 冰莲仙子忽然转过头来,向他瞧了一眼,冷冷的道:“这是天山派门户之事,与阁下无干,希望你休要多管闲事。”顿了一顿,又道:“江掌门,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你能否答应?” 江浪听她说得客气,欠一欠身,道:“前辈有何吩咐,不妨直言。” 冰莲仙子道:“从此刻起,我想跟两位一起寻找那位花姑娘,然后一起寻找长孙无垢,但不知尊意若何?”顿了一顿,又道:“我可以对天发誓,决不阻挠和耽误你们寻找尊夫人。其实咱们可谓是敌忾同仇,我师徒二人的意图,相信你也明白!” 江浪想起冰莲仙子一生为情所困,郁郁不乐,痴情余恨,所求者无非便是再见一见当年的情郎,当下一拍胸膛,慨然道:“既然咱们要寻的是同一个人,那又有何不可?好,我答应你!” 冰莲仙子展颜一笑,点头道:“太好啦。一言为定!哈哈!” 江浪见她笑得甚是欢畅,忽又想起一事,问道:“唐前辈,适才那个闯进来强抢佛珠手链、打伤令徒的武林高手,又是甚么人?” 冰莲仙子皱起了眉头,冷笑道:“那厮是一个灰衣蒙面人,所使的是华山派的‘松云擒拿手’。观其身形手法,多半是华山派隐逸,但又不似嫡传弟子。哼,他虽已逃脱,但中了我的‘天山神芒’,估计也不会好过罢?” 说着微微侧头,向江浪瞧去,又道:“江掌门,看来这个华山派高手是冲着你和花姑娘而来的。他想从我手中抢走那副佛珠手链,显然也知道此物的来历。唔,这个蒙面高手,说不定也跟长孙无垢或者尊夫人有关!” 江浪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便在这时,只听嘤咛一声,艾达娜醒了过来,翻身从床上坐起。 江浪喜道:“艾达娜,你醒转来啦!”快步而前,伸手扶住了她纤腰。 艾达娜将头靠在他肩上,娇声笑道:“江郎,我好像喝醉了酒?怎地一下子便睡着了?”一言未毕,忽地瞥见屋中另有一位美貌女子,登时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问道:“咦,这位大姊姊是谁啊?难道她便是教长所说的‘白衣仙女’花小怜姑娘么?” 冰莲仙子不待江浪答话,点头一笑,说道:“二位且慢慢谈吧。我要先带小徒疗伤去了。江掌门,艾达娜姑娘,明天见。” 说着袍袖一拂,转身走出,飘然而去。 江浪听到隔壁屋中脚步微响,随即一阵衣襟带风之声掠过空际,显是冰莲仙子抱起她昏迷不醒的徒弟红香,纵身上了屋顶,黑夜中远远去了。 于是便向艾达娜说了适才经过。 艾达娜愈听愈奇,始知适才自己乃是中毒,而非醉酒。若非江浪自行解穴,自己二人多半便成了冰莲仙子师徒的阶下囚了。 江浪把那本“冰莲秘笈”放在她手中,微笑道:“艾达娜,唐前辈虽未明说,但我也瞧得出来,她是真的希望你能叫她一声‘师父’。只不过此事还要你自己拿主意,旁人可不能替你做主。” 艾达娜持着那本秘笈,缓缓坐在桌旁,在烛光下默默出神。 江浪微微一笑,走到大堂叫了旅馆众人,持烛一起来到隔壁房中。旅馆老板跟在伙计后面,见地下杯盘狼藉,桌碎凳翻,不由得满脸惊惶之色。 江浪做镖头多时,这等场面殊不罕见,笑了一笑,道:“各位不必惊慌。适才是几个江洋大盗前来惹事。现下都已走得远了,已经没事啦。” 说着捡起地下物事,将一锭碎银塞在旅馆老板手中,又道:“这些银子,权且赔偿贵店被打烂的桌椅和碗碟罢。老板,相烦各位小二哥打扫收拾一番,我也好早点歇息!” 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那旅馆老板得了白花花的银子,大喜过望,忙不迭的吩咐三名伙计将房间收拾干净,另行换了桌椅茶壶等用具。 艾达娜在隔壁房中听到动静,走将进来,挨着江浪站在一旁,笑眯眯的瞧着三名伙计干活。 店伙离去后,艾达娜掩上房门,见江浪坐在桌前,望着烛火呆呆出神。她浅浅一笑,安安静静的坐在他对面。 二人脉脉相对,良久无语。 江浪想着公孙教主素笺中提及的“长孙无垢”等人,确与当年抱走出世未久的鲍小昙之人甚有渊源。偿若真如冰莲仙子所言,花小怜多半已有了线索。可是为甚么她主仆三女会不再礼拜寺门外等候自己,而且先后离开客栈,不知所踪? 难道是长孙无垢或者其他厉害敌人察觉到花小怜等人的意图,突然发难,动手伤害了她们?抑或花小怜见情势不妙,先行藏匿起来? 他回思今日之事,想了半晌,只觉眼前迷雾一团,似乎有了若干线索,却又似乎甚么都没抓到。思来想去,不禁心中一片茫然。 寻思:“若是苗飞大哥跟我同来就好了。他这个人工于心计,聪明能干,好像天下就没甚么事能难得倒他。唉,我那天气得他拂袖而去,真是不该。也不知他现下在‘观止峰’卫八太爷身边,日子过得怎样?” 出神半晌,这才省悟已是深夜,只见艾达娜双手支颐,一双蓝宝石也似的妙目痴痴的瞧着自己。 江浪微微一笑,隔着桌子伸过手去,轻轻按住她白玉般的纤手,柔声道:“时候不早了,快回房歇着罢。” 艾达娜侧头一笑,小手翻转过来,反握住他手掌,说道:“我还不困,只想这般好好瞧着你。” 江浪望着她娇美的面庞,温柔的眼波,心头涌上一阵暖意。 艾达娜轻声道:“江郎,能不能告诉我,你在苦恼甚么?” 江浪便把心中烦忧说了,叹道:“本来我以为到了后乌城中便可见到小怜姑娘,看看她这里都有甚么线索。想不到这才第一天进城,她主仆三人便失踪了,而且还险些被人毒倒。唉!” 艾达娜默然半晌,忽然浅浅一笑,道:“江郎,那位花姑娘既是你中原岳母的手下干将,而且连你的点穴功夫也是她所传,显然是个非同小可的厉害角色。是也不是?” 江浪心中一动,道:“不错。” 艾达娜缓缓说道:“这位花姑娘同时又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是也不是?” 江浪更是心头一跳,若有所悟,连连点头。 艾达娜掠发浅笑,道:“这里是后乌国的都城,对于花姑娘来说,身处异域他乡,想来熟人也不会很多。是也不是?” 江浪眼睛一亮,伸手在大腿上一拍,站起身来,叫道:“不错,不错!” 艾达娜娇笑道:“一位身怀绝技、聪明能干的中原美貌少女,居然在后乌城中大模大样的寻人,而且其间还出手教训过不少寻衅惹事的流氓棍徒。是也不是?” 本部小说来自看书蛧 第74章 雪魂冰魄(一) 第74章雪魂冰魄 七十四、雪魂冰魄 江浪心下喜不自胜,重行坐回,点头笑道:“不错,不错!最妙的是,她还在礼拜寺门口这等回教教徒云集、众目睽睽之下对那些惹是生非之徒大打出手,搅风搅雨。这样做,实在是大违常理。” 艾达娜见他说得兴高采烈,眉花眼笑,显是想到了关键所在,格格一笑,便问:“你且说说,这位‘白衣仙女’如此大胆,故意大违常理,她到底想干甚么?” 江浪笑了笑,沉吟道:“以小怜姑娘的智计,这样做自是有她的道理。据我猜测么,她定是已有了我娘子的若干线索。但还有一些事情拿不准,这才故意为之,打草惊蛇,旨在试探对方动静。另外,她既约定好跟我在礼拜寺门口相晤,此举自然也不无向我提醒示警之意。” 他侧头想了想,接着道:“只不过咱俩途中遇雪迷路,姗姗来迟,想必她等了多日而不见人,估计我半道出了差池,便不再等下去,自己先行动了手。至于那两个女仆,自然是她的帮手,或者根本便是我岳母另派的水天教弟子。我猜她们八成已见到我娘子啦!” 艾达娜笑而不言。 江浪正欣喜间,忽又敛住笑容,皱眉道:“当然,这些也只是我的推测,不一定准确。但小怜姑娘所以这样做,决计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或者她只希望我娘子及困住她的敌人知道,有人从中原来救她啦!” 艾达娜拍手笑道:“我好像听得有些明白啦。小怜姑娘很可能是想让困住小昙姊姊之人心有所忌,或者是想引对方出手,以便她‘反客为主’。” 江浪微笑道:“艾达娜,你这句成语说得不错。” 艾达娜俏脸一扬,得意的道:“这是凤姨,也就是我二哥哈克札尔的母亲教给我的。凤姨可是出身于你们中原世家。” 江浪想起哈克札尔太子,微微一笑,道:“那你且说说,小怜姑娘既然反客为主,敌人又会怎么做?” 艾达娜秀眉微蹙,道:“我猜敌人多半会派一些耳目前来。而且他们的人只要一出动,必被小怜姑娘给捉到。” 江浪点点头,赞道:“不错,适才你所说确然有理。以小怜姑娘的本领,料来不会有失。即令敌人是个很厉害的高手,她也不会轻易失手。再说,纵然当真败给对方,她也必有法子让我们知道。” 艾达娜摇头道:“你越是这般夸奖小怜姑娘,我越是坚信她主仆三人现下一定是安然无事。说不定,她就在后乌城中的一处角落等着你呢!” 江浪奇道:“为甚么?” 艾达娜道:“那还用问?旅馆老板所说的话,难道你都忘了不成?小怜姑娘主仆三人在此投宿,而且已住了两个月之久。那自是说,她们早已将这后乌城一带周遭情势都摸清楚了。旅馆老板还说,小怜姑娘常常早出晚归,多半是到礼拜寺外等候你,或者便是探望小昙姊姊去了。而那位教长却说只见到小怜姑娘一个人。也就是说,那两名女仆并没有跟这位女主子在一起。这次她主仆三人又在柜台放了一锭金元宝,然后先是主人,继而是婢女,分别留下坐骑而去。照我说啊,这一切,定是小怜姑娘事先计议好的,料来不会有事。” 江浪听了这话,想到花小怜十九平安无事,舒了口长气,如释重负,道:“不错,不错。” 艾达娜道:“只不过咱们途中遇雪迷路,迟到了十几天。而小怜姑娘是在五、六天前一去不归的。” 说到这里,向江浪瞧了一眼,笑靥如花。 江浪一怔,迟疑道:“是啊,倘若咱们没有迷路,小怜姑娘根本也不必等这么久。” 艾达娜忽又俏目一转,想起一事,压低了声音,道:“也有可能是小怜姑娘察觉到敌人武功太厉害,或者势力太强,已经盯住了她们主仆三人。因此这才故意失踪,以掩人耳目。” 江浪吃了一惊,道:“你的意思是,这间旅馆,已被人监视了!” 艾达娜点点头,道:“倘若如此,不止这间旅馆,连那座礼拜寺周围多半也是必被人盯住了。你倒是想想,今天咱们只是刚一投店,便被冰莲仙子师徒跟踪至此,而且还有一个灰衣蒙面人闯了进来。” 江浪听了这句话,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呆望着她脸,惊佩无已。 艾达娜一伸舌头,微笑道:“你别这般看我。我也是适才听你提及这位小怜姑娘才智过人,这才突然想到这一点的。只不过,她主仆三人现在何处,我可就一点儿主意也没有啦!” 两人又商量了一会,仍是毫无头绪。 江浪见夜色已深,站起身来,道:“艾达娜,我送你回房歇息。既然这里多半已被人监视,这几天你要跟在我身旁,一切小心!” 艾达娜点头笑道:“好。” 当下江浪扶艾达娜来到隔壁房中,待她从里面关门上闩,熄灯上床,这才自行回房歇了。 第二天早饭后,江浪和艾达娜一商量,决定再去礼拜寺门口等候。当此之时,最为稳妥之计,既然见不到花小怜,自是在约定好的地方待她自己现身了。 或许昨日只是花小怜凑巧不在,万一今日又在呢? 二人并肩而出,刚刚来到旅馆大堂,迎面忽见一个背负长剑的黑衣中年女子莲步轻移,从大门外走了过来,正是冰莲仙子。 江浪忙上前躬身行礼,道:“唐前辈,早。” 冰莲仙子微微一笑,尚未说话,却见艾达娜已然拜伏行礼,启朱唇,发皓齿,当着大堂一干客人、伙计之面,说道:“师父在上,弟子跟你老人家磕头请安!” 冰莲仙子一怔之下,随即醒悟,喜出望外,伸手相扶,一叠声的道:“好徒弟,好徒弟。起来,起来!” 江浪见状,也自喜形于色。浑没料到艾达娜以公主之尊,竟会答允拜冰莲仙子为师。于是也跟着凑趣,拱手笑道:“恭喜唐前辈,又得一高徒!” 冰莲仙子点头一笑,环顾旅馆众人,道:“这里人多,太过吵嚷,咱们还是到两位客房说话罢。” 当下三人相偕来到艾达娜房中。 江浪敦请冰莲仙子上座,自己坐在下首相陪。艾达娜替师父款款的斟了茶,垂手侍立在侧。 冰莲仙子笑眯眯的上下打量,点头道:“艾达娜,看来你是依足了汉家礼数,拜我为师。这个拜师之礼,想必是江掌门指点的吧?” 江浪不待艾达娜答话,忙道:“唐前辈误会了。实不相瞒,直到刚才,晚辈才知道艾达娜愿意拜前辈为师。从昨晚前辈离去到此刻,她从未提及拜师之事!”顿了一顿,又道:“好教前辈得知,艾达娜虽是西域人氏,但她于我中华礼仪,甚至连中国字和中国话,并不陌生。” 冰莲仙子这才恍然大悟。 艾达娜抿嘴一笑,轻声道:“师父,弟子听江郎提及,您老人家正想借机寻访敌人下落。适才江郎和弟子正想去礼拜寺门口继续等候花姑娘。要不然,咱们还是一起去打探吧!” 冰莲仙子乍得徒弟,心花怒放,听她这么说,更加欢喜不已,道:“昨夜为师的离去之后,想着江掌门万里寻妻之事,感触特深。而且念及那位花姑娘是你们的同伴,她的失踪颇有蹊跷,这才早早前来告知。” 江浪奇道:“前辈此话怎讲?” 冰莲仙子道:“我师徒二人到达后乌城后,也曾到处寻访多时。待得打探到礼拜寺门口,见花姑娘一个孤身美貌女子,又是汉人打扮,整日价倚马在寺门口东张西望,显是在等候甚么人,天天如是。当时我只道她要等的便是长孙无垢的人,便没有打草惊蛇。一连数日,我们暗暗跟踪她至此,见她一共有主仆三人,都住在对面两间客房之中。” 江浪心中一动,问道:“后来呢?你们有没有正面朝相?或者,可曾交过手?” 冰莲仙子摇头道:“本座已经说过了。我担心会打草惊蛇,自然没有现身跟她动手。而且,我还乔装改扮,唯恐长孙无垢那厮认出我来。” 江浪奇道:“前辈既是冲着长孙无垢而来,为何又怕他认出来?” 冰莲仙子正待回答,忽地转向身旁的艾达娜,微笑道:“艾达娜,你且说说,为师为何如此?” 艾达娜浅浅一笑,道:“师父的来意,乃是长孙无垢喜欢的那个女子,也就是勾引师父意中人的坏女人。弟子以为,师父是想待长孙无垢现身之后,再跟着他前去寻人。” 冰莲仙子连连点头,赞道:“好一个冰雪聪明的小姑娘。好,很好,好极了!” 江浪暗自惭愧:“想不到艾达娜竟然也这般聪明绝顶,点头知尾。相比之下,倒是我江浪草包一个,和小怜姑娘、苗大哥、艾达娜这几位可差得远了。” 冰莲仙子续道:“只可惜,花姑娘突然间不再去礼拜寺门口了,连那两位女仆也跟着不见了。早知她是长孙无垢的敌人,我倒不如先行现身,向她表明来意。唉,只不过,以她的聪明机警,却又怎会轻信人言?” 江浪道:“前辈适才说花姑娘失踪得蹊跷,却是怎么回事?” 冰莲仙子道:“我怀疑她是发现被人跟踪之后,这才离开旅馆的。说不定她是故意使计,另有勾当。” 本書源自看書网 第74章 雪魂冰魄(二) 第74章雪魂冰魄 七十四、雪魂冰魄 江浪听了这话,忍不住和艾达娜交换了个眼色,心下琢磨:“连冰莲仙子也猜到这一点,看来小怜姑娘确是自己故意离去的。只是她离去的确切缘由,却令人难以索解。”便道:“唐前辈,昨夜晚辈已答允您老人家一起寻找花姑娘和长孙无垢。现下我二人正要再去礼拜寺守候,咱们这便一同前往如何?” 冰莲仙子微笑摇头,道:“不必了。江掌门,我已在礼拜寺外监视多日,始终一无所获。还是你一个人去吧。本座想将艾达娜留在旅馆之中,在你们回中土之前,将这套‘冰莲秘笈’诸般要诀亲自传授给她!” 江浪又惊又喜,迟疑道:“这,这个……” 冰莲仙子微笑不语,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 艾达娜心思细密,一转念间,向江浪白了一眼,嗔道:“甚么这个那个的?江郎,我师父虽说是在这儿传我功夫,真实意图却是在保护我安危。她老人家此举,乃是让你放手去打探小怜姑娘消息,不必再分心照顾我,免了你的后顾之忧。呆郎君,我师父这等良苦用心,你还不明白么?” 江浪见她轻嗔薄怒,娇媚动人,如何不明白其言下回护提醒之意?嘻嘻一笑,伸手搔搔头皮,向冰莲仙子深深一揖,道:“多谢前辈美意。” 冰莲仙子似笑非笑,并不言语。 江浪略一凝思,又道:“请唐前辈放心,一旦晚辈和花姑娘晤面之后,探问清楚长孙无垢和……那个女子的下落,自当及时知会前辈,不敢隐瞒。” 冰莲仙子点一点头,缓缓道:“好,你去罢。” 江浪跟着旅馆伙计来到偏院马厩牵马之时,一瞥眼间,只见左首马槽旁并排有三匹骏马,身长腿高,神骏非凡,几乎不逊于自己和艾达娜的两匹坐骑,于是脱口赞道:“好马,好马儿!” 那负责喂马的伙计笑道:“当然是好马啦!这三匹好马便是那三位来自中土女客的坐骑。只不知它们主人去哪里了,几时才回来理会它们?嘿嘿,似这般宝贝,她们舍得丢下才怪?” 江浪心中微微一动,始知这三骑竟是花小怜主仆所乘的宝马。他抬头一望太阳,不动声色,接过马缰,慢吞吞的牵马而去。眼角却暗暗的打量那三匹马儿。 待得出了旅馆,翻身上了马背,在那后乌城中的大街小巷之间一阵疾驰,奔行如飞,不久即到得那座礼拜寺门口。 他一跃下马,左手持缰,游目四顾,寻思:“原来小怜姑娘在此等我一连多日,只缘我有约不来,迟到太久,这才令她因故而不得不离去。其实是我失约在先。按说无论发生了甚么事,她必定还会再来见我。嗯,只要在这礼拜寺外静候,或者在旅馆之中坐等,相信她一有空闲,便会设法和我联系的。” 于是在街上过往行人、寺中进出教徒等人异样的目光注视之下,江浪从上午等到傍晚,方才离去。 此后日复一日,一人一马,只在那礼拜寺门口徘徊守候。 自从他那晚返回旅馆之后,便见冰莲仙子和艾达娜师徒专心致志的在房中打坐练气。冰莲仙子见江浪神情沮丧,显是一无所获,点头一笑,也不多问。晚饭之前,径自先行去了,留下艾达娜慰抚江浪。 冰莲仙子从不在旅馆吃晚饭。每次江浪归来不久,便即匆匆而去,据说是去探看另一位徒弟红香的伤势。 艾达娜公主每天照例陪同江浪用了酒饭,说话解闷,温存缠绵,言笑不禁。只是江浪问起练功进展如何,她却顾而言他,故作神秘,并不回答。 这晚江浪吩咐店伙送上热水,自行在房中洗脚。艾达娜虽被他催了两次,却不愿回房歇息,只是坐在红烛之旁,支颐于桌,有一搭没一搭的陪着他说笑,俏脸上颇有得色。 江浪见她粉颊微红,眼波欲流,仿佛捡到天大的宝贝一般。他好奇心起,旁敲侧击的问了几句,她却连连摇头,并不肯说是何事。 江浪和艾达娜相处日久,颇知此女脾性,显是心里有事,只不知为何,又不肯说将出来,略一寻思,说道:“艾达娜,依我说啊,最好唐前辈连同你那位红香师姐都搬了过来,大家一起住在这间旅馆便是。似这般每日里来回两处奔走,也不甚方便。而且你师姐和你二人既是同门姐妹,却连一次面也不曾见过,也不太好。” 艾达娜笑道:“是啊,我也这般劝过师父。她老人家却说,这是天山派的规矩,本门弟子向来便是单独传授武艺。哈哈我练功之时,不可为外物所扰,心有旁骛。师父让我专心练功,不必过问这些事情,还说待到我红香师姐养好伤势之后,自会来和我相见。” 江浪将洗脚水从窗中泼将出来,听了这话,放下木盆,坐在艾达娜身旁,笑道:“尊师倒是一位怪人,竟连自己的两个徒弟也不让早些见面。这师姐和师妹份属同门,该当多所亲近才是。” 艾达娜伸手在他臂上轻轻一推,笑道:“不准你背后说我师父坏话!啊哟,你这家伙洗脚之后,难道便不再洗手?臭也臭死了,不睬你啦!” 如此一连六七日,江浪一如既往的早出晚归,倚马静候。礼拜寺外始终不见花小怜等人的身影。 这日晚饭后,艾达娜来到江浪房内,笑吟吟的坐在椅中,道:“江郎,我师父说,你这般等下去,也终究不是法子。既然花姑娘迟迟不和你联系,极有可能是她现下分身乏术,另有要事。最坏的可能,便是她主仆三人,都已失手落入长孙无垢一干人手中。从明儿起,你最好还是另外想主意罢。” 江浪闻言一惊,喃喃说道:“花姑娘极有可能已失手被擒!这,怎么可能?” 艾达娜道:“这只是我师父先前的推测。待听到我介绍花姑娘的为人之后,我师父又说,多半现下花姑娘是身不由己,否则何以竟连你的面也不见?你们可是有约在先,她是配合你来寻妻的,又说好在礼拜寺门口相晤的。你都来了八九天啦,她却音讯全无,岂非于理不合?即便她没有空闲,那两个女仆也该先来招呼你的。” 江浪心想这话不错。坐在艾达娜身畔,望着烛火,侧头思索。 艾达娜握住他手,轻轻在自己脸上抚摸,眼波盈盈,心事脉脉。 江浪心中忽如电光石火般的一闪,霍地一跃而起,叫道:“啊哟,我这个人真是笨死啦!” 艾达娜吓了一跳,站起身来,问道:“江郎,你怎么了?” 江浪见她脸上满是关切之情,心中一甜,便伸臂揽住了她纤腰,在她粉颊上亲了一吻,笑道:“没事,没事。你别担心。我已想到一个主意,待会儿再告诉你。走罢,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说着一口将烛火吹熄,取了火刀火石,携着艾达娜之手,走出室外,又反手带上了房门。 灯光之下,只见楼道中偶尔有伙计和客人经过。江浪挽着艾达娜绕过走廊,来到对面房外,这才停住。 艾达娜立时省悟,回头张望,见四下静悄悄的,也没人留意,便即点一点头。 江浪微微一笑,运起混沌神功,真气缓引,伸指在那门外铁锁上轻轻一拗,顿时崩开锁头。他仍是携着艾达娜之手,推门而入,随即又掩上房门。 待得点亮桌上蜡烛,凝目一望,只见那是一间上房,格局与自己房中一模一样。只是床上衣包端端正正的放着,被褥齐整,显是无人使用过。 江浪心道:“这既是花姑娘的房间,这个包裹自是她的了。看这桌椅倒也干净,也没甚么灰尘。旅馆老板说每隔两日便来打扫收拾,看来此言不虚。” 当下径行上前打开包裹,果见里面是几套花花绿绿的女子衣服,更无别物。 艾达娜悄声道:“江郎,我师父说,她以前也来过这两个房间,早已查看多遍,并无不妥。” 江浪点了点头,道:“我再看看。”上到屋梁,下至床底,在桌上、床边、椅子、箱柜、桌底各处仔细查察。 待得他二人如法炮制,又在隔壁那两名女仆的房中各处寻找一番,这才悄然返回。 艾达娜点亮蜡烛。她只道那两个房中俱无所获,想必江浪失望之极,不料回头瞧时,却见他嘴角含笑,慢慢坐在椅中,并无不愉之色。 她心下不解,问道:“江郎,怎么了?” 江浪道:“适才在横梁之上,我见到有人用刀刻着‘乌宫昙花’四个汉字。” 艾达娜一怔之下,随即眼睛一亮,说道:“乌宫昙花,乌宫昙花,这‘昙花’二字,莫非是鲍小昙、花小怜二人的名字?” 江浪见艾达娜如此聪明伶俐,也自一怔,笑道:“是啊。我想,小怜姑娘定是知道行藏已露,又不知我们几时能赶到。她定是设法摆脱跟踪监视,同时料定我们会寻到这里,因此,才在横梁上刻字示警。” 艾达娜点头道:“不错。这四个字,只有同时认识鲍小昙和花小怜之人,才能明白。旁人即使见了,也只道是以前住客毫无意义的随意涂鸦。” 本書首发于看書罓 第74章 雪魂冰魄(三) 第74章雪魂冰魄 七十四、雪魂冰魄 江浪自从在花小怜房中横梁上见到“乌宫昙花”四字,心中早已转了无数念头。只因那字迹笔致妩媚,殊不陌生,依稀与当日在太湖陷空岛公孙教主密室中所读的素笺一致。他后来得知是花小怜亲手所写。 适才他看得甚是仔细,四字中“昙花”二字偏大,“乌宫”二字偏小。 他既知是出自花小怜手笔,“昙花”二字,自然也想到是“鲍小昙”和“花小怜”双姝的姓名。只是浑没料到,艾达娜公主只不过略一思索,也即猜到定是二女。 于是向她略一点头,意示嘉许,叹道:“艾达娜,你真聪明!想必是小怜姑娘见情势危急,仓促之际,才不得不使出这一招。她也料定这两个房间必会有敌人闯入搜查,无论她留下甚么东西,只怕还没来得及被我看到,十九已为敌人先行识破。因此她留下了行李和坐骑,其实是故布疑阵来着。她在横梁刻上这几个字,委实让人难以察觉,即便发现,也不知所云。” 艾达娜秀眉微蹙,喃喃的道:“‘昙花’好解,‘乌宫’又是何意?这四个字在一起,必有所指。花姑娘一定是想告诉你甚么,而又不愿敌人察觉。可惜我从凤姨那里学来的成语有限,猜不出乌宫昙花之意。” 江浪摇头道:“乌宫昙花并非成语。我记得有个成语,叫做‘昙花一现’,只不过,与今日之事无干。” 两人商议了一会,始终推究不出“乌宫昙花”四字所指的确切之意。 只是当日花小怜仓促留字而去,主仆三人相继一去不返,显见其时情势不妙,不得不然。江浪言念及此,矍然而惊,看来敌人早已盯住花小怜了。可是,敌人又在哪里?难道这间旅馆竟是黑店? 自从那日误饮“冰莲仙露”之后,江浪已深自警惕,事事小心谨慎,连旅馆中的一干伙计和客人,甚至礼拜寺门口出入的教徒,也自存了提防之意。 这情形,俨然便是他昔日在江湖上做镖师押运镖银之时的阵仗,步步为营,处处防范,焉敢有丝毫怠忽? 艾达娜忽道:“对了,江郎,适才你说已想到一个主意,快说来听听!” 江浪微微一笑。原来他适才心念一转之际,已有了一个计较,说道:“其实尊师所言也很有道理。我每日这般在礼拜寺耗下去,终究不是善法儿。”握住她手,续道:“刚才我想到一个主意,既然暂时没有小怜姑娘的消息,索性便不再等她了。明儿一早,我要自己去找我娘子!说不定寻到了我娘子,也便化解了小怜姑娘主仆的危机。” 艾达娜低头沉思,缓缓点头,道:“这倒也是一个法子。可是,你根本毫无线索,难道一个人在大街上随意乱走,胡乱的碰一碰运气?江郎,你这样实在渺茫之极,如何能寻到小昙姊姊?” 江浪摇头笑道:“也不是一点线索都没有。我且问你,既然当日小怜姑娘‘飞鹰传书’,将消息知会苗飞苗大哥。你且说说,为甚么那纸上相约见面之处,是在后乌城那座最大的礼拜寺门口,而不是别处?” 艾达娜小嘴一扁,道:“那还用问?自然是小昙姊姊便在这附近一带,方便你夫妻相见……”一言未毕,登时眼前一亮,拍手笑道:“啊,是了!难道小昙姊姊就在这后乌国的都城之中?” 二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脸上均露出笑容。他二人同时想到,花小怜当初约定在这里相会,自然与鲍小昙有关。 艾达娜一伸舌头,格格一笑,说道:“后乌国虽然不大,远不及我们哈萨克汗国。但这后乌城一带倒也还算富庶繁盛。小昙姊姊倘若住在城堡内,也不必像城外那些牧人一般住在毡房帐篷之中。对了,说不定她就住在城堡里的这些大房子里,也没受甚么委屈。说不定还不想跟你回中原了呢?” 这句话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刹那之间,一个念头如电光般在江浪脑海中闪过,不觉蓦然想起当日黑水镇外雪地之中苗飞临去前的言语。 他至今仍清清楚楚的记得,苗飞曾说过,“倘若你终于见到你娘子,而她却已不认你,或者不要你了。你待怎地?” “万一你娘子,她若是过得舒舒服服、风风光光,已经乐不思蜀了呢?” 当日江浪便是因这几句话和苗飞起了争执,以致二人言语不和,苗飞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他动念未已,笑容立敛,心道:“苗大哥定是从小怜姑娘的来信中得知小昙近况,故而有这番话。听他言下之意,小昙似乎在这后乌城中过得极是快活。难道,难道果如苗大哥所言,小昙她……她当真乐不思蜀,不要我了?” 艾达娜见江浪双眉紧锁,脸上阴晴不定,神气甚是难看,她伸出柔软娇嫩的小手,握住他手,柔声问道:“江郎,你没事吧?是不是想到甚么了?” 江浪一惊,从幻想中醒转,低头见一只白玉般的纤手拉着自己的手,抬头望去,眼前是艾达娜公主一张白玉般的娇脸,心中也不知是甚么滋味,涩然道:“我,我没事。”顿了一顿,便把当日苗飞跟自己翻脸离去的情形说了。 艾达娜听罢,默然片晌,凝视着他双眼,问道:“原来如此。江郎,敢情你是担心见了小昙姊姊,她却如苗大哥之言,已然变了心,不肯要你了。是也不是?” 江浪听了这话,又是一惊,摇头道:“不,不是。小昙决不是这样的女人!” 艾达娜道:“那你还担心甚么?” 江浪回思自己夫妇洞房花烛以来的经过始末,长长吁了口气,道:“艾达娜,是我不好,我不该轻信人言,怀疑自己的妻子。” 艾达娜温柔一笑,道:“如果小昙姊姊是个贪图富贵的女子,当初她又何必嫁给你这个乡下穷小子?” 江浪脸上一红,伸指在自己额头上打了几个爆栗,大声道:“江浪啊江浪,你若连自己的结发妻子都不相信,还算甚么堂堂男儿?该打,该打!” 艾达娜伸过手去,在他额头上轻轻摩擦,笑眯眯的道:“其实,这也怪你不得。因为这些日子来,你跟我二哥哈克札尔一般,太过相信‘观止峰’卫八太爷帐下的那位军师‘苗三爷’啦。” 江浪转念一想,实情确然如此,若是旁人之言,自己决计不信。但苗飞苗大哥是自己推心置腹的好朋友,因此他的话才令自己坚信不疑。但他当日所说,显然只是戏言,焉能当真? 当下向艾达娜呵呵一笑,伸了伸舌头,扮个鬼脸。 艾达娜却不知想到甚么,忽地收起笑脸,蹙眉默然。 江浪轻伸猿臂,拉近她身子,轻轻抱在怀里,在她额上轻吻,笑道:“咦,公主殿下刚刚劝好了我,怎地自己却发呆起来啦?” 艾达娜轻轻挣脱了他搂抱,白了他一眼,沉吟道:“江郎,听你刚才的一番话,我突然又想到一些事情。我总是觉得,这位苗飞苗三爷有些不妥,甚至是,很有些古古怪怪的。是了,你能否将此人的来历和行径再给我细说一遍?” 江浪一呆,奇道:“你在怀疑苗大哥这个人啊。他怎么啦?” 艾达娜道:“你先别问,只须将从他这个人出现,一直到离去,他的所言所行,详详细细的再说一遍。” 江浪见她神色凝重,好奇心起,便将那夜末振将带兵追杀哈克札尔至黑水镇,自己和在仇大海夫妇杂货铺烧杀奸淫的后乌国官兵厮拼,苗飞突然挺身而出,飞针杀敌,相助自己等情形又扼要说了。 艾达娜不住打断他话头,插口相询。她问的甚是刁钻古怪,难以回答。许多问题江浪想了好一阵,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诸如那夜孙家客栈中花小怜临行前推荐苗飞,为何定要在黑夜之中,而不当面介绍。还有,为何花小怜每次飞鹰传书送信,竟不直截送给江浪这位同样是从中原而来,抑且更是此行正主的自己人,反而让“苗三爷”这个外人代劳? 江浪被艾达娜追问之下,也自心中狐疑,自结识苗飞以来的诸般小事细节,登时涌上心头。 艾达娜见他也是满脸疑云,显然也对苗飞起了疑窦,便道:“江郎,听你适才所说,我很有些奇怪,那些带有‘残月之令’印章的信札,极有可能是这位苗三爷亲自所发出,而非远在后乌城的花小怜姑娘!” 江浪一怔,道:“为甚么?” 艾达娜道:“因为当日那枚‘残月令’也在这位苗君手中啊。这个世界上,一共才有几枚‘残月令’啊?你倒是好好想想。” 江浪迟疑道:“难道苗大哥认得‘冷月宫主’?他身上怎地会有‘残月令’?对了,墓地之战时,他还曾持有‘卫字大红灯笼’,另外,他还有千里镜,还有假血粉,还有‘五花蛇涎粉’,还有收伸缩自如的假剑,还有……” 霎时之间,想起前些日子来,这位苗三爷指挥若定、谈笑破敌,甚至哈萨克汗国和后乌国十几万大军之间的一场天大风波,也是被此人所平息。细细想来,其言其行,委实有神鬼莫测之机。 第74章 雪魂冰魄(四) 第74章雪魂冰魄 七十四、雪魂冰魄 江浪越想越惊,怔了半晌,叹道:“苗大哥决计是个不可多得的奇男子。他本身的武功也深不可测,而且,还深谙兵法战阵,更精通江湖上的鬼蜮伎俩。幸好他是咱们的朋友,否则,当真不堪设想!” 艾达娜忽然冷笑一声,道:“你说他是个‘奇男子’?未必,未必。我突然想起临别之前那晚,在王帐之中,父王曾经跟我说过几句话。” 江浪道:“大汗对你说甚么了?” 艾达娜微微一笑,道:“我记得父王把我搂在怀里,对我说:‘女儿,你夫君身边有苗飞这等惊才绝艳的佳人,这一世也不必担心奸诈小人啦。哈哈!只不过你父王答应了人家,天机不可泄露,这不能说的我就不说了,日后你自会明白。总之,你要和花小怜姑娘好好服侍江浪这个夫郎!’” 她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又道:“当时我只道父王喝多了酒,口齿不清,说错了话。现下想想,或者他并没有说错。” 江浪摇头笑道:“大汗他老人家明明将我娘子的名字由‘鲍小昙’误说成小怜姑娘,怎说没错?错了,错了!” 艾达娜也摇头道:“就是没错。其实,如果苗飞是个女儿身,而且是由花小怜女扮男装,这一切便可以解释得通啦!” 江浪吃了一惊,失声道:“甚么,你说苗飞苗大哥是女儿身?还是小怜姑娘女扮男装?” 艾达娜缓缓点头,道:“江郎,难道你一点儿也不觉得很奇怪么?首先,花小怜和苗飞二人从未同时出现过;其次,苗飞擅于易容之术,他能将一个士兵的尸体扮成我二哥,瞒过了我三哥;又能将你扮成吉岩拜,瞒过了末振将。既然如此,她便是将自己扮成‘苗三爷’,又有何难?” 顿了一顿,又道:“再说,普天之下,到底有没有‘卫八太爷帐下军师’苗三爷这号人物,又有谁知道?即便确有苗飞其人,又有谁见过?横竖黑水镇的一干人,决计认不出这位‘苗三爷’是个西贝货吧?” 江浪直听得惊诧之极,一时张大了口,合不拢来。 艾达娜浅浅一笑,道:“若然果真如此,便不难解释适才你对小昙姊姊的猜疑了。也不难解释苗三爷向我父王献计以‘伏特加酒’灌醉你,引诱你重蹈昔日马陵山小王村的覆辙,待你醉酒之后,稀里糊涂便同意咱们的婚事了。” 江浪怔怔的道:“那是为甚么?我不明白!” 艾达娜小嘴一扁,哼道:“呆子,这还不明白啊?那位苗三爷,不,应该是花小怜姑娘,她是担心小昙姊姊当真不要你了,怕你受不了打击,这才故意玉成咱俩的好事。哼,她分明是想让我代替鲍小昙,在你身边安慰你来着。如此看来,连我父王也是被他利用啦,亏他老人家英明一世,还真以为苗三爷是好心帮忙呢!” 江浪愈听愈奇,愈听愈惊,虽然艾达娜之言句句有理,却又句句太过匪夷所思。 难道在黑水镇陪伴自己多时的“苗三爷”苗飞当真是花小怜所扮? 须知苗飞和花小怜二人,一个是粗豪丑陋的西域虬髯汉子,一个是千娇百媚的云南粉脸女郎,一男一女,一丑一俊,当真是天上地下,霄壤之别,如何竟能扯到一起?这却从何说起? 但若当真按照艾达娜对这二人的细细析解,却又完全有此可能。 霎时之间,江浪心头一片混乱,思如潮涌。这件事无论是真是假,苗飞这个人神神秘秘,也令他充满了疑窦,充满了迷惘。只可惜,云山茫茫,哪有斯人的身影? 艾达娜见他两眼发直,呆呆出神,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显是将信将疑,便不再言语了。 江浪正出神间,店门无风自开,灰影闪动,一人飞身过来。艾达娜叫道:“甚么人!”跳起身来,横掌相拦。 那人纵身而前,左手一探,右手从左手掌底穿出,便向艾达娜右肩抓去。 江浪见来人灰衣蒙面,身材瘦长,这一抓竟尔颇见章法,出手巧妙之极,艾达娜绝非其敌,一惊之下,叫道:“看招!”斜身抢进,左臂反手一勾,抓拿手腕,右手就势把艾达娜往身后一拉,自己挡在她身前。 那灰衣人见这少年的动作快得出奇,抑且连消带打,以攻为守,也是一惊,当即身形一挫,以抓变掌,掌底穿拳,径击对方手背。 江浪哼了一声,随即撤掌变拳,右掌斜劈,左掌又从右掌底穿出,正是神拳门的一记绝招“星飞云散”。 灰衣人识得厉害,急忙斜身避过,左腿虚坐,右拳飞出去,击到中途,却又陡地变拳为抓,左手勾打,右手盘拿,连发三记怪招。 江浪心念电转:“好身手!这人是谁?难道他便是前几日来抢夺佛珠手链的华山派弟子?”随手招架,并不还击。 那灰衣人劈击勾打、擒拿撕劈,着着进击,一轮快攻,眼见江浪似有怯意,愈斗愈勇,蓦地一声呼叱,探手斜拿敌腕,左手食中二指插向敌人双目。这一手既快又狠,极尽奇奥,洵是擒拿法的一记高招。 江浪叫道:“来得好!”斜身闪避,正待还手,蓦地里青光闪动,嗤嗤声响,斜刺里一柄长剑白刃晃动,护住了江浪身前。却是艾达娜不知何时已从床头拔出长剑,连环三下,刺向灰衣人面门。 灰衣人自不将这个小姑娘放在眼里,横臂一掠,竟是空手入白刃的打法。 艾达娜娇叱一声,腕陡剑斜,倏地长剑一颤,青光点点,散成数十朵剑花。 灰衣人大吃一惊,失手叫道:“天山剑法!”向后跃开。 艾达娜娇躯一摆,提剑舞动剑花,又即不依不饶的冲上。 江浪本待劝下艾达娜,待见到她运剑如虹,招数精奇,身法曼妙,不禁又惊又喜,叫道:“好剑法!” 灰衣人接连闪避数招,万万没有料到,眼前这位娇媚如花的妙龄女郎剑法高明如斯,小觑不得,心念电转之际,踊身跃起,从艾达娜头顶飞越而过,一招“飞燕掠波”,身在半空平移而前,姿式巧妙已极。 江浪赞道:“好轻功!” 艾达娜却是一声娇叱,腰肢款摆,抢上一步,长剑高高举起,蓦地圈转,横削向那人足踝。那人身在空中,当即飞起右足,踢她手腕,这一招轻巧迅捷,甚是了得。 艾达娜不为所动,身形一晃,轻轻巧巧的避过,随即左手剑诀斜引,举剑过顶,长剑一摆,画个半圆。但见青光闪动,连刺数剑,发出嗤嗤声响。刹时之间,竟已封死了对方下盘,令其无法继续落地。 灰衣人万万没有料到,这位美貌少女竟有如此凌厉无伦的剑术。一惊之下,提气拔身,在半空中一个转折,双足在屋中横梁上一蹬,一个“鹞子翻身”,转而扑向旁边的江浪,掌随身翻,凌空下击。 江浪叫道:“啊呀,又来拣好欺侮的啊!” 双掌一起,含胸拔背,沉肩坠肘,并不变招,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猛听得啪的一声,两人四掌相交。江浪身形纹丝不动,灰衣人却似风筝断线,猛地往后飞出两丈之外,蓬的一响,结结实实地撞在墙壁之上,滚倒在地。 艾达娜身形一晃,长剑一指,顶向那灰衣人额头。 江浪从桌上端起烛台,移近那灰衣人一照,又伸手探他鼻息,转头对艾达娜道:“这人被我的掌力所伤,气血逆流,已经晕过去了。艾达娜,你可以收剑啦!” 艾达娜点了点头,眼睛却瞧也不瞧,剑尖回转,反手擦的一声,即已还剑入鞘,手法甚是干净利落。她横托剑鞘,道:“江掌门,这是贵派的‘白云剑’,刚才小女子不告而取,颇为失礼。得罪莫怪!” 这番言语神态,俨然是中原江湖好汉的模样。 江浪满脸惊喜之情,上上下下打量着艾达娜,啧啧称奇:“士别三日,便当刮目相看,女别三日,一般的非同小可。艾达娜女侠,这才半天不见,你,你怎么变得这般厉害啦!请教适才这套剑法,有甚么名堂?” 艾达娜俏脸一扬,甚是得意,道:“谁让你总是小瞧本女侠?这下见识到厉害了吧?哼!” 江浪道:“我几时小瞧你了?” 艾达娜道:“你是心里小瞧我,只是嘴上没说而已。江郎,你是武林高手,我是你未婚妻子,总不能丢你的人。这几天我跟着师父在后面一个荒僻的院子里练剑,她老人家传授了一套‘天山剑法’。我只用七天便学会了,只是一直没有告诉你而已。唉,今天这个家伙一来,一不小心,全然露了底啦!” 江浪这才省悟,近日来这位艾达娜公主神神秘秘,高深莫测,原来她不知不觉之间,竟已练成一套高明之极的天山剑法。 他微微一笑,问道:“这套剑法以轻灵飘忽见长,精妙绝伦,使将出来犹如雪花飘飞,寒气逼人,却不知叫甚么名字?” 艾达娜道:“我听师父说,这套剑法叫做‘雪魂冰魄’。本门武学以剑法为主,更兼轻功暗器等,可谓博大精深。她老人家还说,我是个女孩子,防身自保要紧,因此先传给我这套剑法。只须我勤加修炼,待到内力大进之时,即可将剑法的诸般妙处发挥出来。只可惜我内力尚浅,还不太熟练。” 江浪奇道:“雪魂冰魄,怎地这么古怪的名字?” 本部小说来自看书網 第75章 无影神刀(一) 第75章无影神刀 七十五、无影神刀 艾达娜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师父说,‘雪魂冰魄’乃是本门剑法的最高境界,只要我坚持这般每日苦练两个时辰,不出一月,便会有初步小成。至于个中玄妙,待我练气有成之时,自会有所领悟。” 江浪微微点头。心知原来自己每日外出之时,艾达娜上半天练剑,下半天练气,内外兼修,竟是始终没闲着。看来冰莲仙子督促甚严。 须知天山一派内功上手固易,进展亦速,但是练到后来,须各凭修炼者本人的天赋和机缘了。那日冰莲仙子待艾达娜使过一套哈萨克刀法之后,见她根基扎实,悟性又高,这才将“雪魂冰魄”剑法传了给她。 江浪原本亦有传授艾达娜武艺之意,但他所学“神拳门”功夫入门甚难,“混沌诀”更是非穷年累月难以见功。不期此番机缘巧合,冰莲仙子所传的天山派绝学,艾达娜竟尔一学便会,进境奇速。 艾达娜见他低头沉思,问道:“江郎,你看我刚才的剑法使得怎样?” 江浪微微一笑,道:“那还用说?你才练了不过六七天而已,便能跟这个华山派弟子打个平手,你的剑法当然非常厉害啦!” 艾达娜得爱侣夸赞,芳心大喜,道:“当真?你别骗我?我只怕你见笑呢?” 江浪微笑道:“我已明白尊师的意思了。‘雪魂冰魄’四字是指剑意,而非剑形。想是贵派历代前辈居于天山冰宫之中,以冰雪为友,因此这套剑法施展起来,犀利冷峻,出尘如仙,远非中土各派剑法所及!” 说到这里,拉着她手,赞道:“艾达娜,你只要勤练此剑法,假以时日,决计会成为一代剑术名家。唉,天山武学,委实不可思议!” 艾达娜摇头道:“我才不在乎甚么剑术名家呢?江郎,我所以这般努力练剑,只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帮得上你。” 江浪胸口一热,哽咽道:“艾达娜!”却将她纤手握得更加紧了。 艾达娜一笑嫣然,脸上宛若绽开了一朵花。 两人心中喜乐,正自脉脉相对,忽听那灰衣人咳嗽了两声,醒了过来。 江浪道:“老兄,你醒啦?” 灰衣人一惊,右手在地下一撑,要待跳起身来,但他内伤不轻,气力明显不足,只跳了一半,啪的一声,又即摔落地下。 江浪道:“老兄,你受了内伤,还是不要妄动真气,以免伤上加伤!对了,请问尊姓大名,夤夜来访,有何指教?” 灰衣人又惊又怒,抚胸咳嗽,过了片刻,恶狠狠的道:“大爷……技不如人,今夜……落在你们手中,要……杀要剐,死而无……怨。哼,大爷乃堂堂男儿,想要我屈服投降,趁早别做你的清秋大梦!” 他这番话说得甚有英雄气概,只是边说边咳,又气喘吁吁,未免美中不足。 但听得刷的一声响,艾达娜手中长剑已抵到了他肩头,一声娇喝:“好一个不怕死的‘大爷’!你这家伙还讲不讲道理?明明是你自个儿深更半夜破门而入,还动手偷袭我和江郎。现下竟然有脸自逞英雄好汉?真是好不害羞!你信不信,本姑娘一剑先结果了你!” 灰衣人哼了一声,头颈反而一挺。 江浪向艾达娜摇了摇头,道:“这位老兄八成是走错了房间,认错了人。你我跟他压根儿便不认识,他又怎会来袭击咱们?艾达娜,还是先放了他吧?” 艾达娜哦了一声,一收长剑,退后两步,按剑而立。 灰衣人甚感意外,抬起头来,望望江浪,又望望艾达娜,心下惊疑不定。 江浪微微一笑,拱手说道:“兄台,听你口音,好像也是中原人氏。在下神拳门江浪,这位是我未婚妻艾达娜小姐。适才我看尊驾出手,乃是西岳华山派的功夫。说起来红花绿叶,都是武林同道,大家在此远离中原万里之遥的异地相逢,亦属缘分。且请坐下来喝杯热茶如何?” 灰衣人一呆,咳嗽两声,突然间伸手扯下蒙面布纱,“呸”的一声,在地下吐了口痰,抬起头来,大声道:“小子,你少在大爷面前使这套江湖惯技!不就是想从我嘴里套问口供么?我劝你可乘早死了这条心!哼,识相的马上放大爷走。你奶奶的,假惺惺的扮甚么君子?” 江浪一乐,只觉这人说话直言快语,似乎脑筋不大灵光,颇有自己那位同门师姐关春的作风。 烛光之下,只见灰衣人是个黑脸汉子,大约三十岁年纪,粗眉大眼,颏下生着一丛如乱茅草般的胡须。江浪寻思:“这人一看便知是汉人。他的轻功和擒拿手法着实根基不弱,难道当真是华山派嫡传弟子?” 灰衣人说了几句狠话,却不见江浪搭腔,只道是吓倒了对方,颇感得意,道:“怎样,神拳门的小伙子,是不是怕了我们华山派的大爷了?” 江浪忍俊不禁,点了点头,道:“华山派英才济济,高手如云,在下一向仰慕得紧。对了,适才看兄台轻功了得,‘松云擒拿手’也出神入化,在下好生佩服。却不知兄台是哪位前辈高人的得意弟子?” 灰衣人听他称赞本门功夫,越发得意,哈哈一笑,说道:“算你小子识货!我刚才那招‘踏云三式’功夫,使将出来,可厉害啦!” 他不断的自称自赞,过了一阵,侧头想了想,又伸手翘起大拇指,叹道:“当然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适才小老弟的功夫,也俊得紧!还有这个小姑娘的天山派剑法,也很厉害。” 艾达娜在旁哼了一声,道:“也算你这小子识货!” 灰衣人瞪眼道:“那当然。我师父近来专门研究克制天山派剑法的招数,你适才这些剑招,我还是见过的。只不过,又有些不太一样而已。” 江浪心中一动,接口道:“噢,原来如此。却不知尊师为何要研究克制天山派剑法的招数?难道贵派跟天山派有梁子,想要报复?” 灰衣人叹了口气,道:“别提了。我师父前几日中了天山神芒,一连三天下不了床!这两天才稍微好转,一直在琢磨天山剑法呢。我身为徒弟,自当想法子替他老人家分忧,你说对不对?”说到这里,忙挣扎着站起,叫道:“啊呀,不好,我是瞒着师父他人家偷偷前来,是有要事寻‘冰莲仙子’的。听说那晚我师父便是在这里被‘天山神芒’所伤。冰莲仙子在哪里,快快带我见她!” 艾达娜冷笑道:“就凭你的三脚猫功夫,还想找冰莲仙子她老人家为师报仇,简直是不自量力!哼,只怕她老人家随便伸一根手指头儿,便把你打得眼青鼻肿,跪地求饶。哼哼,你若真有胆子,敢不敢报上姓名?” 灰衣人气得哇哇大叫,道:“小姑娘胡说八道,胆敢小瞧本大爷!本大爷坐不改姓,行不改名,我姓白,名杰,乃是华山派‘闪电手’郝先生的徒弟。小姑娘,你刚才使的是天山剑法,难道你跟冰莲仙子有关系?你快叫她出来见我。” 艾达娜下颚一扬,道:“不错。本姑娘正是冰莲仙子的徒弟。你想找我师父,须得先过我这一关!” 灰衣人白杰一怔,道:“原来你当真是冰莲仙子的徒弟。你师父在哪里?赶紧叫她出来,我有急事要寻她!” 艾达娜道:“喂,你这个人怎地缠夹不清?我跟你说了,想找我师父,须得先过我这一关!” 白杰摇头道:“不打啦!我现下受了伤,又打不过你,还打甚么?小姑娘,我找你师父有要紧事,你快告诉我,她在哪里?” 艾达娜焉肯说出冰莲仙子的下落?再说,她也不知道乃师下榻何处。 江浪见白杰咳嗽得脸如巽血,仍是坚持要见冰莲仙子,心中一动,问道:“白大哥,你现下受了内伤,为何还一定要向冰莲仙子复仇?” 白杰瞪了他一眼,道:“我师父他老人家所中的‘天山神芒’,附有极霸道的寒毒,到今天还未痊愈。我听师父说,只有天山派的高手,才能以上乘内力彻底化解。” 江浪登时恍然,道:“原来你是想求冰莲仙子帮忙的,并非复仇,对不对?” 白杰点头称是,道:“差不多是这么回事。我本来是有些不服气,这才瞒着师父前来,一是想试试冰莲仙子武功究竟有多厉害,二是想抓她回去,啊,不对,是请她去帮我师父化解寒毒。唉,想不到我连她的徒弟也打不过,看来师父说得没错。我这次前来,是丢了华山派祖师爷爷的脸啦!” 江浪甚是好笑,问道:“既然如此,你待怎地?” 白杰叹了口气,说道:“我来之前早想好了,硬的不成,便来软的。总之,无论如何,我也要替师父请回冰莲仙子!” 江浪心道:“这人虽然脑筋不灵,但他对自己师父倒是忠心耿耿。”转头向艾达娜瞧去。 艾达娜摇头笑道:“你别这般瞧我。我可知不知道我师父在哪里,再说,她老人家答不答允帮忙,我可做不了主。” 江浪心想这话也是实情,微一沉吟,对白杰道:“白大哥,尊师和唐前辈之间,多半有些误会。我们现下也不知道唐前辈的所在。这样罢,明天我们一见到唐前辈,便会向她求情。以在下之见,你现下受了伤,还是先回去调养,明日再来如何?” 本書首发于看書罔 第75章 无影神刀(二) 第75章无影神刀 七十五、无影神刀 白杰闻言,喜得扒耳摸腮,连连点头,不迭声的道:“好,好,那就一言为定!这下我师父的伤有救啦。哈哈。” 说着一拱手,转身欲行。 江浪心中一动,忙道:“且慢!白大哥,你能否告诉在下,贤师徒现在何处?或者明日我们也会登门拜访‘闪电手’郝前辈。” 白杰止步回身,道:“我跟师父住在城北一家汉人所开的‘张记客栈’,就在天字一号房。那里住着不少汉人客商呢。江兄弟,艾达娜姑娘,我师父见不到我,一定会着急,我得先回客栈了!再见罢。” 说毕又慢慢转过身去,一跛一拐的走了。 艾达娜公主待白杰走后,回过头来,问道:“江郎,你就这样放这家伙走了?” 江浪道:“这位白兄既是华山派弟子,乃是侠义道中人,并非坏人。而且,我瞧他对自己师父很有孝心,好生令人敬重。这样的老实人,就不必难为他了。” 艾达娜哦了一声,撅起了小嘴,静坐桌旁。 江浪莫明其妙的被白杰这么一闹,颇感无聊,转头望着烛光,低头凝思,复又琢磨着适才艾达娜的惊人推测。直至此刻,他心下始终将信将疑,须眉男儿的“苗三爷”苗飞竟尔是女扮男装,而且还是水天教总管花小怜所扮,说来岂非滑天下之大稽? 只是印证前事,从诸般迹象看来,苗飞深居简出,为人孤僻乖戾,不近人情,似乎全是故意装出来的。倘若按照艾达娜之言,只因她是女儿之身,这样做自是为了不致露出马脚,以免为人识破。 艾达娜忽道:“是不是还在想你的‘苗大哥’?” 江浪听她又提及这个话题,点了点头,叹道:“我还是不大相信,苗大哥是女子,还是小怜姑娘。这,这件事太也不可思议啦!” 艾达娜笑道:“信不信由你。其实在当日孙家客栈之时,我便一直对这位花总管有所怀疑,只不过又苦于没有证据而已。因为,我实在想不通,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儿,万里迢迢的远赴异域,便是为了帮别人寻回妻子。她这样做,值是不值?” 江浪沉吟道:“我在中原时,听说我岳母当年曾经救过云南摆夷花家合族性命。小怜姑娘一直将我岳母当作恩人,还留在她身边办事。” 艾达娜点头道:“原来是为了报恩来着。这么说,她来西域,当真是替你岳母寻女儿来了。可是,她又何必女扮男装?” 江浪道:“艾达娜,无论你的猜测正确与否,我始终觉得,苗大哥对我并无恶意。你且想想,以他的机智手段,若然起意加害,我江浪便是有十条性命,也早已通通不在了。但是,你的推测也不无道理,我也觉得苗大哥的言行举止有些可疑。唉,这件事真相如何,真是令人百思不解?” 艾达娜见他兀自不信,淡淡问道:“你常常在他房中闲聊,有无觉得不妥?” 江浪侧头想了想,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苗大哥屋内收拾得整洁异常,而且还常常燃着炉香,还有,他曾说过不喜欢跟我同帐休息,说是嫌我打鼾声太吵。难道,是因为男女有别?” 艾达娜摇头笑道:“你和我二哥连人家‘苗三爷’是男是女都分不出来,还整日里跟他称兄道弟,把酒言欢,真是好笑。”顿了一顿,又道:“这位花姑娘确如我父王所言,惊才绝艳,十分了不起。但她百密一疏,却没想到,马陵山小王村鲍老夫子灌酒提亲之事,‘苗飞’又是怎会知道的?难道是你告诉他的?” 江浪一呆,喃喃道:“不错,这等小事,小怜姑娘或许有所耳闻,苗大哥再聪明,也不可能如此清楚。对了,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 艾达娜怏怏的道:“若非这次她利用我对你的感情,设计令你酒后胡里胡涂答允咱俩的婚事,我也不会想到她是那位花姑娘所扮。用一个女人来替代另一个女人,这种安慰男人的聪明主意,也只有女人才能想得出来。” 轻轻吁了口气,又道:“她这样做,其实也成全了咱俩。我虽然不服气,心里还是很感激她。但是她一直瞒着你,究竟是何用意,我得让你心里有数。江郎,你只要相信,你的‘苗大哥’是个女人就成了。” 江浪道:“可是他明明毛手毛脚,又黑又丑,还长得满脸胡子……”说到这里,却住口不说了。 因为他突然想到,对于行走江湖之人来说,在脸上黏着胡子和化装,委实是易容术中再也简单不过的了。 艾达娜见江浪眉头深皱,显然对“苗大哥”突然变成“小怜姑娘”甚是迷惘,她眼睛一转,又道:“你信与不信,并不要紧。咱们既到了后乌城中,早晚会见到小怜姑娘的。到时一问便知。你先别再想这件事了,倒是另有一事,你不妨好生想想。” 江浪抬头问道:“甚么事?” 艾达娜道:“适才那个华山派弟子白杰,也是长得满脸胡子,又黑又丑,这家伙可是真的男儿汉。江郎,你是不是真的想帮他师徒?” 江浪道:“是啊。那天咱俩中了‘冰莲仙露’之毒,险遭你师父和师姐所算。凑巧白大哥的师父突然闯入,和你师父动了手,我才有机会解毒冲穴。说起来,我还真得感谢白大哥的师父呢?” 艾达娜秀眉一蹙,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师父为何夜闯咱们房中?我师父教过我,行走江湖,凶险重重,遇事莫慌,三思而行。” 江浪一惊,道:“你是怀疑,他师父是冲着咱们来的?” 艾达娜启齿微笑,明眸流转,妩媚不胜。 江浪心道:“看来这几日唐前辈当真是不遗余力的指点艾达娜,连这些闯荡江湖的经验也没少教她。” 想到这里,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已有了计较,侧耳听了听窗外,微笑道:“已是深更半夜了。艾达娜,你困不困,想不想睡觉?” 艾达娜美目一转,道:“你这般问我,必有用意。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江浪笑道:“我想待你入睡之后,自己悄悄外出,到城里四下闲逛。当然,你若是不困,也可以跟着我一起去。” 艾达娜喜道:“太好啦!我当然也要去啦!” 江浪也不放心将艾达娜公主一个人留在旅馆,故有此问。听了她的话,微微一笑,道:“好,不过,你得听我的!” 艾达娜白了他一眼,娇嗔道:“江大掌门,小女子几时违拗过你了?” 江浪笑了笑,微一凝思,转身解开一个大包裹,取出一件黑色貂裘。那是临别之前,哈克札尔亲手所赠。 他对艾达娜一字字的道:“去换夜行衣,别忘带兵刃!” 艾达娜双眼中闪耀着兴奋的光芒,当即转身奔了出去。 不久两人各自换了黑色衣服,携了兵刃。艾达娜熄灯关门,蹑步走到江浪房中,悄声道:“江郎,是从正门出去么?我看到楼下大堂还亮着灯,有一个伙计正伏在桌上打盹儿呢!” 江浪暗赞艾达娜聪明机灵,摇了摇手,从里面关上了门,上了门闩,又一口将烛火吹熄,拉着她手,推开外侧窗户,探头向楼下张望。 这一晚正当月夜尽,星月无光。客房楼外黑沉沉的,只朦朦胧胧的看到周遭房屋院落的影子。 艾达娜又惊又奇,却又忍住了不问,黑暗中忽觉腰肢一紧,随即身子一晃,眼前一花,便从窗口中翻了出去。 艾达娜一惊之下,险些失声而呼,只觉耳畔生风,身子早已临空而起,犹似腾云驾雾一般,恍如梦中。 待得陡地醒觉,发现自己已被江浪搂着腰肢,轻飘飘的跳上屋顶,更不稍停,又即身轻如燕般翻出旅馆的高墙,飘身落将下来,瞬息之间,双脚已踏实地。 二人落脚之处,正是旅馆后院的小巷之中。 江浪见周遭更无动静,这才携着艾达娜的手,悄悄走出巷口,来到长街之上。那是一条宽阔平整的青石板路。 黑夜之中,四下里寂静无声,连一个人影也无。 二人手携着手,径向北行。 走了好一阵,到得一处路口。江浪游目四顾,仍不见有人影。他侧过头来,见艾达娜居然忍住不说话,微感好笑,道:“深更半夜,后乌城中也没什么好玩的。艾达娜,这么晚带你出来,你怎地也不问问,我想干甚么?” 艾达娜微笑摇头,道:“你适才说过了,让我听你的。我还多问什么?” 江浪一笑,道:“那你猜猜,我带你出来,到底有何意图?” 艾达娜道:“那还用猜啊。自然是去城北‘张记客栈’啦!” 江浪一愣之下,叹道:“你若是行走江湖,必定厉害之极。” 他的用意,自然是前往白杰所说的“张记客栈”,打探一下那位华山派的“闪电手”赦先生的情况。 那天晚上,便是此人蒙面闯入艾达娜房中,意欲从冰莲仙子手中抢夺那副佛珠手链的。只不过,他在出手暗算冰莲仙子的徒弟红香后越墙而逃之时,也被冰莲仙子的“天山神芒”所暗算。 艾达娜道:“江郎,其实这也是一条线索。这副佛珠手链又不是甚么了不起的宝贝,白杰那个姓郝的师父为甚么要出手抢夺?这条线索,说不定极有可能和小昙姊姊有关。” 本书首发于看书罔 第75章 无影神刀(三) 第75章无影神刀 七十五、无影神刀 江浪点头道:“不错。咱们快去打探一下罢,说不定当真能从此人口中问出甚么线索。” 当下携着艾达娜的手,展开轻功,一阵风般向后乌城北疾奔而去。 只奔得里许,突然间“咦”的一声,脚步放缓。 艾达娜道:“怎么了?” 江浪不答,索性停住脚步,侧耳静听。过了片刻,突然间伸臂将艾达娜拦腰抱起,双足一点,拔身而起,飞出数丈,身形一晃,轻飘飘的落在道旁一座大屋的圆顶之上。 那屋顶积雪盈尺,又斜又陡,着足滑溜异常,但江浪行止之间,竟尔如履平地。 艾达娜虽素知情郎功夫了得,但身当此境,也不禁暗暗咋舌。 江浪伸手一指,凑嘴在艾达娜耳边,低声道:“你瞧,有火光!好像什么地方失火啦?” 艾达娜一惊,双臂勾住江浪脖子,转头顺着他手指方向眺望,一片宁静之中,只见东北角上一片高楼浓烟冲天,红焰乱舞,好一场大火。 其时偌大的后乌城中黑沉沉的,静悄悄的,那片火光愈益显得十分刺眼。 江浪足尖着力,从屋顶飘身而下,道:“咱们去瞧瞧罢。那火势看上去太大,怕是救不了了!” 二人奔近灾场之时,却见是一片大宅着火,只听得呼号喧哗,乱成一团。不少人来回奔走,提水的提水,泼沙的泼沙,意欲扑灭火头。 只不过烈火熊熊焚烧,越来越大,热气炙人,却又哪里近得身去? 到得后来,众人眼见梁瓦倒塌,火势已不可遏制,热气扑面之际,难以再靠近灾场。大家废然而退,远远的望火兴叹。 江浪和艾达娜并立在旁观看,见那火灾已成,无可挽回,便也不再近前。幸好那是一片独立的院落,和四邻相距甚远,兼之是晚并无大风,倒也不虞火灾蔓延开来。 江浪听得众人七嘴八舌,指着失火之处议论纷纷。这些后乌国人说的都是西域当地土话,他虽听不懂,但料来谈论内容必是这场火灾。 他正待询问艾达娜众人议论之言,混乱中忽听得左前方不远处人群中有人大声叫嚷,号啕大哭。 只听一个年轻汉子叫道:“太好了,掌柜的醒来啦!”说的却是汉语。 另一人道:“掌柜的,先别哭,大伙儿都逃出来啦!” 先一人叹道:“是啊,咱们的人是都逃出来啦,只不过这间‘张记客栈’也全完啦!” 江浪一听“张记客栈”四字,登时吃了一惊,和艾达娜相互瞧了一眼,当即向人丛中挤了进去。只见几名伙计正在围着一名老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劝慰。 那老人只是捶胸顿足,哭个不停,叫道:“我的店完了,我的积蓄完了,我几十年的家业全完了。我不想活啦!” 先前那年轻伙计劝道:“掌柜的,咱们几个能活命,已经不错了。楼上的住客,这次死了不少呢。尤其是天字第一号房的那两个客人,尸体都烧成焦炭啦!” 那掌柜的大吃一惊,忘了再哭,问道:“阿福,你说甚么?你刚才不是说人都逃出来了么?怎么楼上的客人,没,没逃掉么?” 那年轻伙计阿福摇头叹道:“咱们的厨子、伙计都逃出来啦,但楼上客人只逃了一大半,至少死了七八个呢。另外,还有十几名客人被烧得可不轻。” 那掌柜的这才留意到不远处坐在地下呻吟哀号的一干伤者。众人睡梦之中猝遇火灾,仓皇逃离,这时个个衣衫不整,焦头烂额,极是狼狈。饶是如此,各人想起自己劫后余生,较之葬身在火窟之中的其他客人,又均感幸运得多了。 江浪在旁听了阿福这几句话,心中一动,寻思:“白杰师徒好像便是住在天字一号房。可是他师徒都有一身武艺,华山派的轻功更是非同小可,岂会被区区大火烧死?”上前伸手拍拍阿福肩膀,问道:“这位是阿福大哥吧?请问天字一号房中的客人是否姓郝和姓白?” 阿福转过头来,火光下瞧得分明,见问话之人是一个身穿黑袍的汉人少年,点头道:“是啊,怎么啦?” 江浪道:“你适才没看错吧!那个姓白的是我朋友。他师徒都有些本领,怎地会被大火烧死,你,你到底看清楚没有?” 阿福哼了一声,撇嘴道:“这是我亲眼目睹,难道还有假的?适才突然起火,大家乱成一团。我从楼道逃命之时,看得最是清楚,天字一号房那姓郝的师徒二人都是被人用快刀割断了喉咙,又被大火烧成了焦炭啦!” 江浪倒抽了一口凉气,喃喃道:“原来他们是先被人杀死的。” 阿福道:“是啊。我还记得,当时我正在……”一句话尚未完,戛然而止,直挺挺的俯身倒地,便不再动了。 江浪眼尖手快,早已见到一道寒光闪处,远处一枚暗器迅捷无伦的射在阿福背心。只是身在人丛之中,猝不及防,未及出手,阿福即已遇害。 他一惊之下,当即回过左臂,护住了艾达娜,大叫一声:“有暗器,大家快伏倒!” 众人一听,尽皆一呆,纷纷伏地。 这当儿也只是眨眼间事。众人惊呼声中,江浪纵目望去,已瞥见远处一条黑影闪了几闪,轻飘飘的跃上一间屋顶。 说时迟,那时快,江浪情知时机稍纵即逝,当下伸手搂住艾达娜腰间,一个“八步赶蝉”身法,越众而出。甫一奔到街边,拔身而起,足尖在一座围墙上一点,更不停留,凌空扑向那座屋顶,施展“浮光掠影”轻功,身子便如在空中飘行一般,飞步向那黑影疾追。 那黑影显未料到江浪携着一人,兀自轻功如此了得,一惊之下,展开“轻功提纵术”,犹如疾风掠地,须臾间奔了个无影无踪。 不料他一口气在城中奔了里许,刚到一座礼拜寺门外,蓦地里头顶风声飒然,眼前人影一花,已被江浪拦住去路。 江浪放下艾达娜,冷冷的打量着那黑衣人。 朦胧夜色之中,只见那是一个身穿夜行衣的蒙脸汉子,一双阴鸷的眼睛,眸子中凶光猛射,手执一把明晃晃的弯刀。 二人相对而立,互相打量。 过了片刻,黑衣人哼了一声,道:“好小子,看不出你年纪轻轻,竟有如此高明的轻功,居然能追得上我。佩服,佩服!” 江浪冷然道:“你是甚么人?为甚么要杀死那个伙计?” 黑衣人仰天打个哈哈,说道:“老子想杀谁便杀谁,还用得着你这小子多管闲事?那个伙计多嘴多舌,自然该死,早知道压根儿便不让他离开火场!” 江浪又惊又怒,道:“快回答我,你到底是甚么人?” 黑衣人哈哈大笑,道:“就凭你这小子,还没资格问我身份。不怕你知道,不止是那个伙计,还有华山派那姓郝的师徒二人,也是老子所杀!臭小子,你又是甚么人,胆敢出来多事?” 艾达娜在旁忽道:“江郎小心。看来客栈纵火之事,多半也是此人所为!” 江浪一凛,问那人道:“张记客栈的大火,莫非也是阁下所放?” 黑衣人得意洋洋的道:“不错!只可惜厨房里桐油不多,我只寻到两桶,这火烧得不够大,未免美中不足!” 江浪大怒,喝道:“混账!你为何如此歹毒?客栈的人跟你有甚么深仇大恨?” 黑衣人笑道:“这也算是歹毒么?杀人放火的事,老子生平干得多了。这叫做‘杀人灭口’,可与深仇大恨无关。哈哈!” 江浪见对方笑得甚是放肆,猛地省起,黑衣人可能是故意激怒自己,心头一凛,对艾达娜道:“退在一旁。” 艾达娜点头道:“你小心些!”执刀退了开去。 江浪向黑衣人冷冷的道:“拔刀罢。今晚我要替天行道!” 黑衣人见面前的少年本已怒发如狂,岂知突然间神情一变,双足并立,沉肩塌胯,气度端凝。他不禁吃了一惊,随即伸手在腰间刀鞘上一拍,冷笑道:“好小子,有些门道。不过就凭你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只怕还没资格领教老子的刀法罢!” 江浪从腰间拔出剑来,刷的一声,右手持剑,左手捏个剑诀,缓缓平推而出,诀指上仰,剑尖微微下垂,正是神拳门“流星剑法”的起手式“细斟北斗”。 须知神拳门虽以拳脚功夫为主,但配合这套“流星神拳”的“流星剑法”,也是本门弟子个个必练的兵器招式。当日在姑苏城“泰隆客栈”后院之时,江浪和杨鹏、欧阳照等同门师兄弟切磋拳剑,早已是熟极而流。 黑衣人哈哈一笑,道:“啊哟,原来是‘流星剑法’,这么说你是神拳门的弟子了。怎么,关山和欧阳明那两个老小子也来西域寻宝了么?小子,你是关山的女婿还是欧阳明的儿子?” 江浪心中一动,寻思:“这人莫非认识我大师伯和二师伯?”随即想起,眼前之人凶狠恶毒,草菅人命,冷冷的道:“这个与你无干。你杀了华山派的‘闪电手’郝师父师徒,又纵火焚店,滥杀无辜,实在太过分了!” 黑衣人笑道:“这里是西域,又不是在中原。大家身在异乡,烧杀奸淫,巧取豪夺,做人也不必这么考究了罢。小朋友,你跟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是何关系?难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再抢了这个小美人儿么?哈哈!” 江浪传奇第七十五章已修订。 本文来自看书罔小说 第75章 无影神刀(四) 第75章无影神刀 七十五、无影神刀 江浪举剑立个门户,冷笑道:“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亮兵刃吧,我就讨教阁下的高招!” 说着踏上一步,平剑一挺,当胸刺来。 这一剑平平无奇,并无花样,正是流星剑法中的一招“星垂平野”。 黑衣人微微侧身,笑道:“啊呀,‘星垂平野’,好剑法,只不过力道失之于软,威力有限得紧。下一招遮莫是‘流星追月’?是不是明攻上三路,实取下三路的老把戏啊?哈哈。” 此人显然对神拳门这套配合“流星神拳”演变出来的“流星剑法”路数熟悉之极,江浪的剑招只使出一半,他便开始高谈阔论的指摘起来。 江浪凛然道:“不错,正是‘流星追月’。看剑!” 陡然间右手长剑微微一颤,闪起一道寒光,果然似上而下,剑尖疾点黑衣人左腿膝弯“曲泉穴”。 黑衣人早已胸有成竹,提足抬腿,满拟避过剑尖,顺便还击。不料对方剑尖又是一颤,仍是指向他左膝“曲泉穴”,剑招依旧,只不过来势奇疾,嗤嗤声响,黑衣人右腿裤子已给剑尖划破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黑衣人大惊之下,欲待急跃避开,斗觉眼前一花,一柄冷冰冰的剑尖已指在自己眉心。 刹时之间,胜负已分。只须江浪剑尖稍微前送,立时便刺入对方脑门。 黑衣人自恃武功高强,自不将区区神拳门的流星剑法放在眼里。不过他万万没有料到,刚只两招未毕,自己便莫明其妙的被对方剑指眉心,抑且右腿似乎还在淋淋漓漓的流着鲜血。 但见江浪随随便便的站在当地,右手挺剑,神定气闲,当真犹如渊停岳峙,俨然武林大宗匠的气派。哪里还像一个年方弱冠的后生晚辈? 黑衣人一呆之下,又惊又怒,颤声道:“你,你这招当真是‘流星追月’?你、你当真是神拳门的弟子?你叫甚么名字?” 江浪恼这人烧杀罪行,不欲多言,冷然道:“不错。这一招正是我神拳门‘流星剑法’的第四招,叫做‘流星追月’!我姓江,神拳门江浪。阁下既然识货,便应该看得出来,这套剑法是本派嫡传,如假包换。” 说着一收长剑,续道:“我若然这般一剑杀了你,料来你死不瞑目。这样,你拔刀进攻罢,我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黑衣人恼羞成怒,狂叫一声,跳起身来,刷的一声,凌空拔刀,当头砍落。 这一刀势挟劲风,气势非凡,直似闪电奔雷,又如石破天惊。 江浪一惊,叫道:“好刀法!”横剑挡格,叮当一声,刀剑相交,火光四溅,黑衣人只觉一股大力猛撞过来,震得他臂膀酸麻,胸口奇痛,几欲窒息。 一刹那间,黑衣人心头大骇,向后反跃。 他仍是万万没有料到,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竟有这般雄厚的膂力。 至此黑衣人愈斗愈惊,再也不敢小觑了神拳门这个姓江的后生,急敛狂傲之气,沉着出手。 他一退之下,又即挺刀攻上,一声沉喝,横刀挥出,斫敌左腰。 江浪乍逢劲敌,也自精神一振,运剑如虹,一道青光迎向刀影。 黑衣人忌惮敌人臂力强劲,不愿和他硬拼,刀锋疾转,嗤的一声响,从右肩斜斜掠过,刀光如雪,寒光闪闪。 江浪见对方散舞刀花,门路精奇,真乃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抑且一超怪似一招,也自不敢托大,东闪西晃,后跃相避。 斗到分际,倏忽刀剑粘住,却半点声音也不发出来。二人交换了两招,同时跃起,刀剑闪闪,在半空中缠斗在一起。 待得落地之时,黑衣人招式陡变,白光闪处,连砍七刀,江浪挥剑挡格,连接七剑。霎时之间,只听得叮叮当当,刀剑相交之声密如联珠。 黑衣人刀法愈来愈快,愈来愈急,蓦地一声怪啸,身形展动,滴溜溜地绕着江浪转个不停,刀光似雪,斩削砍剁,招招尽是偏锋险招,竟无一招是正门路数。 奇怪的是,每一刀攻势均是极尽诡异,每每从对手意想不到的方位发出,轻灵飘忽,变化莫测,绵绵密密,层出不穷,端的令人防不胜防。 江浪愈斗愈是心惊,抱元归一,索性双足不动,端然凝立,舞动长剑,遮拦进击,却将门户守得滴水不漏,严密异常。 须臾之间,江浪已在凛凛刀风之中避过了数十刀的劈砍斩削。 这也是他自艺成以来,见到的最凌厉、最难以抵敌的厉害刀法。 艾达娜公主在旁屏息而观,但见那黑衣人四下里盘旋游走,人影飞驰,刀光闪动,全然将江浪裹在核心。她直瞧得目眩心惊,不知何时,手心中已全是汗水。 当此之时,她一颗芳心剧烈跳动,几乎要从心窝中跳将出来。想要呼叫提醒,却哪里发得出声来? 再拆数合,黑衣人横刀削来,江浪举剑挡格,刀剑再度相交,当的一声大响,火花迸发。二人一齐向后跃开。 江浪横剑当胸,叫道:“好刀法,却不知叫甚么名字?” 便在这时,蓦然间一团黑影扑出,刀光闪闪,径向艾达娜连砍三刀。艾达娜猝不及防,急忙横刀格挡,铮铮铮三声,手中长刀竟被连鞘一并斩断,脱手落在地下。她大骇之下,花容失色,东躲西避,情势甚是狼狈。 原来却是黑衣人见自己数十招拾夺不下江浪,实是从所未有之事,不由得心中惊怖无已。他一瞥眼间,望见艾达娜俏立夜风之中,登时灵机一动,转而飞步来攻。 他只用三刀便即砍断艾达娜的佩刀,正欣喜间,蓦地背后金刃掠风,一剑刺来。他心知是江浪挺剑来救自己的小情人,当下反手回刀疾削。 一刀一剑再次相交,叮当一声,黑衣人正待转身,陡觉两腿膝盖关节一齐剧痛,身不由己的摔在地下。 待得痛醒过来,惊觉自己一双膝盖骨俱已被暗器穿了一洞,血如喷泉。 黑衣人惨叫声中,翻身扑倒,在他人事不知之前,却已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双腿已尽数被废。 同样在他人事不知之前,耳边还清清楚楚听到江浪的声音:“你草菅人命,死不足惜。如今竟连一个小姑娘也不放过,实在是无耻之极。我今晚不杀你,但也要让你从此再也无法行凶伤人!” 然后他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待他从血泊中醒转,始知自己不但双腿已废,而且双手也被人挑断了手筋。他却不知,挑断他手筋的乃是艾达娜公主,并非江浪。 艾达娜不但突然间动手挑断了黑衣人的手筋,而且还夺走了他的弯刀。只因她自己的弯刀,也是被黑衣人所毁。 江浪没料到艾达娜冷不防的出手,待得阻挠,亦已不及,摇首长叹,埋怨道:“艾达娜,你这样做也太残忍了吧?这人已断了双腿,而且还昏迷不醒,你又何必再废他双手?” 艾达娜在黑衣人衣服上拭干血渍,还刀入鞘,将刀鞘挂在自己腰间,这才转向江浪,正色道:“江郎,我们大草原上的人都知道,对付豺狼虎豹,是不可以有半分慈悲之心的。适才这人的刀法你又不是没见过,实在太可怕了。这样的人便是双腿残废,也一样能用刀子杀人。你既不忍心伤害人命,我就只有废掉他双手了。你骂我残忍,我也认了。其实,你把这样的恶人留在世上,便是对好人残忍!” 江浪心知艾达娜所说有理,但又自忖做不到这般狠心,致人于死地,只好摇头不语。 待得黑衣人睁开眼睛,茫然瞧着,躺在地下,兀自不信自己已变成了残废之身。 只见那两个少年男女并肩而立,也在打量着自己。 江浪道:“你醒来了?” 黑衣人强忍剧痛,嘶声道:“你,你们干吗不杀了我?” 江浪哼了一声,道:“我们又不是杀人狂魔,干吗要杀你?” 黑衣人又望着自己的断手残脚,惨然道:“我已成了废人。我明白了,你们是想让我生不如死!” 艾达娜冷笑一声,接口道:“你自己是个杀人狂,便把别人全看作杀人狂。你自己阴险毒辣,便把别人也看作阴险毒辣。”顿了一顿,又道:“你的手筋是我挑断的。我夫君是个滥好人,他不但没杀你,甚至连你脸上的面纱都没有揭开。蒙面人,你要恨,便恨我吧。” 黑衣人手足伤处剧痛入骨,但他为人极是硬气,竟一哼也没哼。 只不过他咬牙忍痛,额头黄豆大的汗珠一滴滴渗将出来,嘶声道:“你们既然不杀我,又留下不走,想必是有话要问。说吧,想知道甚么?” 江浪道:“你是甚么人,这套刀法出自哪一门,哪一派?” 黑衣人眉毛一扬,脸现傲色,说道:“我还是那句话,就凭你,根本没资格问我姓名来历。”顿了一顿,续道:“至于这套刀法的名字,倒是不妨让你这小子长长见识。这叫做‘无影神刀’,乃是天下第一快刀,只可惜我学艺未精,杀不了你。若是我师父和大师兄出手,你这小子早已身首异处了。哼!” 江浪矍然动容,点了点头,喃喃道:“无影神刀,无影神刀,果然其快也无形,其变也无影。佩服,佩服!” 说到这里,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无影神刀,这个名字我好像以前听说过。却是在哪里听过?” 苦苦思索,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修订稿 本书源自看书惘 第76章 乌宫昙花(一) 第76章乌宫昙花 七十六、乌宫昙花 黑衣人恨恨的道:“只怪我适才贪功冒进,急于求成,这才被你寻到破绽。若是我沉得住气,一直跟你拼刀法,料来你这小子也没机会用暗器伤我。” 江浪叹了口气,道:“不错。其实你再这般一轮急攻,我已经快招架不住了。只不过,没想到阁下这等高手,竟会不顾自己身份,突然改变方向,去对付一个女孩儿家。” 黑衣人想起适才见对方防守得水泼不进,久攻不逞,这才忍不住施出先行制伏那名婴婴宛宛的美貌少女的诡计。 他却没料到江浪突如其来的迅雷反击,竟尔比其防守更加凌厉。 他却不知,江浪适才是足底使劲,踏碎石板,又随手抄起两粒飞溅的石子,更以“弹指神通”功夫发射出去,无声无息的将自己双腿膑骨打穿。至于江浪自后刺出的那一剑,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佯攻之计而已。 黑衣人心中自怨自艾,悔恨不已,强忍剧痛,惨然道:“姓江的小子,你最好现下杀了我灭口。否则,待我同门师长前来,一定会替我报仇!” 江浪心中一动,道:“好啊。你既不肯说出你师门来历,我便在此等你同门前来。我倒要瞧瞧,你师父是何等人物?” 他这几句话说得甚是傲慢无礼,竟似不将黑衣人的师父放在眼里。其实他心中也很清楚,以黑衣人古怪奇奥的“无影神刀”看来,倘若其同门师长在此,必定是难缠之极的厉害脚色。 他故意这般说,自是想要激怒对方了。 黑衣人一怔,怒极反笑,昂然道:“真是不知死活的臭小子!你们神拳门在江湖上,充其量也只算个低三下四的小门小派。别说是你这无名小辈,就算是水天教的公孙教主、少林寺的至善方丈、武当派的云鹤掌教,这三位中原武林公认顶儿尖儿的高手,我师父他老人家也不放在眼里。” 江浪冷笑一声,故意粗声粗气的道:“是吗,有朝一日,洒家倒要登门拜访,斗胆领教!” 黑衣人失血甚多,体力不支,上气不接下气,兀自不住口的道:“姓江的,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哼,你有种现下便杀了我!要不然你会后悔的。” 艾达娜公主在旁听得老大不耐烦,忍不住插嘴道:“江郎,这家伙是虎狼之性,连他自己都不想活了,不如一刀杀了算啦!难道你忘记刚才那白杰两师徒之死了?” 江浪一凛,不觉想起那位憨态可掬的白杰来,一声叹息,又问:“你为甚么定要杀死华山派那姓郝的师徒二人?” 黑衣人咳嗽两声,道:“告诉你也不妨。是我大师兄派我干的,说是华山派的‘闪电手’郝丰被天山派的冰莲仙子所伤,这几日正在张记客栈养伤。这姓郝的是个多情种子,当年为了一个女子,从长安城万里迢迢的来到西域,到处寻觅心上人。我大师兄叮嘱道,此人现下中了天山神芒的寒毒,功力未复,他所知道的东西太多,不可留在世上。” 江浪听到“万里迢迢的来到西域,到处寻觅心上人”这句话,触动心事,复又想冰莲仙子,暗暗苦笑:“原以为我从中原来西域寻觅妻子,已算万里风霜,大为不易。想不到世事无独有偶,这几日遇到一位‘冰莲仙子’唐前辈,今日再加上那位华山派的郝前辈,倒是鼎足而三了。” 突然之间,对华山派的那位郝丰大有同病相怜之意。 艾达娜听得好奇心起,问道:“原来华山派的郝先生也是寻旧情人来了?咦,这倒奇了,怎地你们中原的美女都喜欢跑到西域来?” 黑衣人摇头不答,自顾自的道:“我出来之前,大师兄又来到我屋中,让我动手时务须干净利落,莫要让人发现是被我们的‘无影神刀’所杀。” 江浪冷冷的道:“于是你杀人之后,又再放火,这叫做‘毁尸灭迹’。是也不是?” 黑衣人道:“不错!”说着又咳了一阵,续道:“‘闪电手’郝丰是华山派的高手,若非有伤在身,想要拾夺下他,绝非易事。我本来只想杀了他师徒,直截‘毁尸灭迹’,也没想要放火。不料在客房中打斗之时,我发现门外有人在偷窥。我一怒之下,一不作,二不休,索性来个火烧客栈,落得干干净净。哈哈!” 艾达娜听得勃然大怒,踏上一步,飞起一足,正中太阳穴。黑衣人本已虚弱不堪,怎经她这一狠脚,登时了帐。 江浪一惊,上前俯身一探鼻息,发现黑衣人已然没了呼吸,他缓缓站直身子,吁了口气,转过头来,苦笑道:“艾达娜,你,你怎么踢死了他?” 艾达娜双手一摊,格格笑道:“看来是救不成了。这种大坏蛋,死了活该!再说,他即使这样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江浪摇头叹道:“你杀了他,咱们的线索又断了。我问你,他是甚么人,他的大师兄又是甚么人?他们为什么要杀华山派的郝大侠师徒?还有,适才他说过,郝大侠‘所知道的东西太多,不可再留在世上’。这句话又有何指?” 艾达娜听了这话,已知自己适才这致命一脚,虽则威力甚大,却也误事不小。她伸了伸舌头,忽又俏目一转,弯下腰来,伸手在黑衣人尸体上一阵掏摸,却摸出一个黑绸荷包来。打开看时,里面除了几锭元宝、碎银之外,另有一块黑漆漆的腰牌。 江浪见艾达娜翻来覆去的看着那块松木制成的腰牌,凑近一看,上面刻的全是弯弯曲曲的乌孙文字,自己半个不识,便问:“这是甚么啊?” 艾达娜秀眉微蹙,道:“这是一个令牌。想不到这家伙竟是官家中人。” 江浪一呆,奇道:“你说什么?” 艾达娜道:“这个腰牌是出入后乌国军营的令牌。反面刻有此人的职位,原来这人是个高级武官,凭此物可以在相大禄府和左大将府、左大将府自由出入。” 江浪曾听苗飞、哈克札尔、苏鲁克等人闲谈时提及,知道“后乌孙国”官府中,相大禄、左大将、右大将均是位高权重的人物,其府邸相当于中原朝廷中的丞相府和枢密院之流,乃是一国之中仅次于皇宫大内的关键所在,皱眉道:“当真是奇哉怪也!这个黑衣蒙面人既是一个武官,如何竟做起杀人放火的强盗勾当来了。这,这岂非荒谬?” 艾达娜缓缓说道:“一个武官杀人放火,如同强盗土匪,自然荒谬。但若是他奉命行事,便寻常之极了。” 江浪若有所悟,皱眉道:“你的意思是,他是奉了上司之命,而且适才他所说是大师兄派他来的。难道他大师兄也是这后乌国的高官?” 艾达娜道:“多半如此。”说着轻轻握住他手,巧笑嫣然。她与江浪相处日久,情知自己的这位郎君是一个独来独往、傲视公侯的江湖野客,对官府素来不喜,这才着意慰抚。 果然江浪听说此事涉及那乌孙国的官府,摇了摇头,默不作声。他对中原官府那些残民以逞、欺压百姓的狗官尚且不屑一顾,更何况异族官家之事? 两人又商议了一会,仍是茫无头绪。江浪忽然头一侧,脸现异色。艾达娜微笑道:“又听到甚么了?” 原来江浪稍一凝神,隐隐然听到远处竟有大队人马的声音,便对艾达娜说了。 艾达娜奇道:“难道是接应这家伙的同党来啦?” 江浪又侧耳细听了一阵,忽地伸手抄起艾达娜身子,快步向北而行。 艾达娜复又搂住江浪脖子,格格笑了起来,在他耳边道:“江郎,看来你抱着自己老婆行走江湖,倒是挺熟练的么?这样累不累啊?” 江浪玉人在怀,见她笑得花枝乱颤,几缕柔发在自己脸上掠过,只觉她吹气如兰,心中一荡,忍不住在她左颊上吻了一吻,笑道:“抱着我的公主老婆,再重也不累。” 艾达娜握起两个粉拳,轻轻在他后背擂去,娇笑道:“江掌门,本公主身子很重么?”江浪哈哈一笑。 燕燕轻盈,莺莺娇软,艾达娜公主的身子重或者不重,江郎自然心中有数,却也不必细表。 当下江浪足底使劲,黑暗中奔行如飞,不久即回到先前灾场外。 只见一队官兵正在逐一盘问。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纷纷向那带队的长官答言。 艾达娜边听边把众人的话译给江浪听了。 二人听了一阵。那官长问明客栈掌柜、伙计、住客等禀报火灾情况。又听得适才有两名少年男女来打探消息,突然遇到有人放暗器杀了一名店伙。那二人便即跳上屋顶,飞身去追云云。 众百姓哪里见过武林高手高来高去的追逐,说来说去,自是不得要领。只是言下之意,却把江浪和艾达娜也当作放火杀人的江洋大盗一党了。 那官长乃是后乌城北门“都尉”,负责城中太平。待得听说有江湖客仇杀拼命,一张肥脸上神情甚是慌张,四下里望了望,伸手扶正狐皮官帽,装模作样的训斥众人一番,便即带同众师爷差役,乘车的乘车,上马的上马,急匆匆的去了。 江浪和艾达娜在一旁屋顶上对望一眼,均知这位都尉大人胆小怕事,唯恐惹火烧身,这才急急离去。这种人,自然不似是适才那个黑衣人的同党。 本书首发于看书網 第76章 乌宫昙花(二) 第76章乌宫昙花 七十六、乌宫昙花 江浪飘身跃下屋顶,将艾达娜公主放下,呆望着火势渐熄的灾场,忽感意兴索然,喟然道:“好不容易有了线索,现下又断了。咱们先回去罢。” 艾达娜柔声道:“你也别太灰心。至少咱们已经知道,这件事和后乌城的一名武官有关系。” 江浪走了两步,停步寻思:“艾达娜的话倒是不错。看来,这件事八成和后乌国官府中人有关。”本来以他的性子,雅不愿与公门中人打交道,但事关鲍小昙和花小怜二女的安危,却也不得不然了。 言念及此,便即想起当日曾听苗飞推测过花小怜的来信,提及后乌国的相大禄叫做“长孙净”,乃是汉人出身,抑且和长孙无垢同姓,没准儿这二人之间会有些瓜葛。 他准拟入城见到花小怜之后,便会知悉鲍小昙下落,待得夫妻团聚,然后相偕返回中原。哪知世事难料,自己和艾达娜遇雪迷路,延搁了时日,以致未能及时应约,反而连花小怜也不见了影踪。 这晚在花小怜房中横梁上见到“乌宫昙花”四个字,显见她主仆三人已生重大变故。适才又遇到那个杀人放火的黑衣武官,更知后乌国高官之中,竟有精通“无影神刀”绝技的顶尖高手。 从诸般迹象看来,鲍小昙、花小怜、郝丰及冰莲仙子的情敌等人,似乎都和那名顶尖高手有关。难道这名高手同时还是后乌国的一名高官? 想到这里,复又想起当日在第二高峰山洞之中,大觉寺的苦因大师曾经修书一封,让自己持信求见一位故人,亦即花小怜信中提及的那位官拜后乌国相大禄的长孙净。 他当初在姑苏寒山寺之时,曾手持青龙镖局总镖头邓通达的亲笔书信,和邓莲儿、小菊双姝一起央求主持月明和尚下山做自己的公证人,参加神拳门选立新任掌门人的大会,却被婉言推辞。 后来幸亏小菊灵机一动,即以水天教公孙教主的名义相邀,月明和尚这才改口答允帮忙。江浪事后自然省悟,这位大和尚初时所以不肯相助自己,自然是不愿意得罪关山和欧阳明二人了。 想起那回碰壁于寒山寺,他对今次苦因大师的书信,颇感踌躇,生怕旧事重演。因此这些日子来,偶尔念及这封信,即有畏难之意,每每暗自思忖:“那位长孙净大人在后乌国位极人臣,我江浪只是中原一介布衣,身分悬殊之极,他又怎会肯答允帮忙?再说,我又何必定要求他,没的自取其辱?” 但是今晚艾达娜从那名杀害华山派郝丰师徒的黑衣人身上搜到一块腰牌,竟尔是一名高级武官,足以证明这件事与后乌国官府有莫大干系。 艾达娜见他双眼发直,目不转睛的瞪着那枚腰牌,微微一笑,塞在他怀中,轻声道:“暂且收着。日后或许会用得着呢。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罢。” 江浪点了点头,沉吟道:“好。艾达娜,我想好了,明天我不去礼拜寺等小怜姑娘了,我要另行设法打探消息。” 艾达娜拍手笑道:“不错。原该如此。” 江浪携着她手,道:“走吧。” 两人回到旅馆之中,分别安寝。 次日早饭后,冰莲仙子照例前来授艺。艾达娜向师父请了安,便即请到自己房中用茶。 江浪陪着冰莲仙子在下首坐了。 艾达娜向江浪使个眼色,便即咭咭咯咯的将昨夜之事说了。 冰莲仙子坐在椅上,一声不响的听完,脸色郑重,目光在江浪和艾达娜二人脸上转来转去,过了好一刻才道:“看来还真让你们误打误撞对了。华山派的‘闪电手’郝丰郝三爷当年也是那个女人的裙下之臣!” 一声叹息,摇了摇头,续道:“我真笨,那天晚上交手之时,对方的‘松云擒拿手’十分了得,我早就应该猜到是华山派的郝丰了。唉,想不到这位郝三爷竟也这般痴情。‘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其实他和我一样,也是个可怜之人。” 艾达娜嘻嘻一笑,接口道:“师父,依弟子说啊,您老人家才是天上仙女下凡呢。当年那个姓鲍的男子竟连师父这等大美人儿也不知怜惜,简直是有眼无珠,糊涂得紧。啊,对了,敢问师父,你那个横刀夺爱的情敌到底生得有多美啊,居然有这么多男人为了她如此颠倒?甚么姓郝的,姓鲍的,姓公孙的,别的还有没有啊?” 冰莲仙子瞪了艾达娜一眼,摇首长叹,并不作声。 江浪见艾达娜居然肆无忌惮的跟自己师父这般嬉皮笑脸,未免过分,但见冰莲仙子并未呵斥,似乎也不怎么嗔怪,不由得暗暗纳罕。 他却不知艾达娜天真烂漫,口没遮拦,连日来和冰莲仙子朝夕相处,师徒二人之间竟尔无话不谈,感情甚笃。 冰莲仙子情场失意,长年寂寞,虽有红香一名徒弟,但因另有缘由,难以交心,反而对新收的这位娇美可爱、气度高雅的关门弟子极为宠爱,固不以其言语无礼为忤。 艾达娜被师父这般一瞪眼,急忙一伸舌头,扮个鬼脸,退后一步,垂手侍立。 冰莲仙子沉吟片晌,忽地神色黯然,叹道:“想不到郝丰郝三爷乃是堂堂华山派一代俊杰,更是昔日长安城中的富贵公子哥儿,竟这般葬身在火窟之中。当年若非为了姓苑的那个贱……那个女子,华山派的现任掌门,多半也不会是岳百川了。唉。” 说到这里,唏嘘不已。念及郝丰之死,不觉想起自己也是为情所困,潦倒半生,更不惜因此而和天山派一众同门翻了脸,自己的际遇较之郝丰,实又不遑多让了。 隔了半晌,冰莲仙子又向江浪打听杀死郝丰、白杰师徒的那名黑衣人刀法路数,神情凝重,良久不语。 江浪问道:“唐前辈,昨夜那个黑衣人的‘无影神刀’好生厉害,晚辈自愧不如。前辈知不知道,在这西域一带,都有哪些人会使这套‘无影神刀’?” 冰莲仙子不答,眼望窗外,似乎凝思往昔,出神半晌,喃喃的道:“我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郝三爷是死于‘无影神刀’之下,苑如尘又害死一个爱他的男人。苑如尘,你究竟是个甚么样的女人?” 江浪听冰莲仙子提及“苑如尘”三字,忍不住轻轻咦了一声,脸上充满讶异之色。 艾达娜一双妙目凝视着江浪,问道:“江郎,你怎么啦?” 江浪摇了摇头,道:“苑如尘,苑如尘,苑如尘便是我岳母那几页信笺所说的,那个抢走我妻子的仇人!” 艾达娜已听江浪述说过鲍小昙甫一出世,尚在襁褓之中,便被人抱走之事,此刻忽听此言,不禁又惊又喜,拍手笑道:“太好了!看来咱们当真找到线索啦!江郎,原来你中原岳母的冤家对头,竟然也是一个女子啊,而且还叫做‘苑如尘’?怎么从未听你提及过?” 江浪想起公孙教主之言,淡淡一笑,道:“此事关乎我已过世的岳父,也就是小昙的爹爹。我岳母也不愿多提。在我来西域之前,岳母吩咐过,得饶人处且饶人。救人即可,不为已甚。这个苑如尘的名字,她老人家也甚少提及。不过,她说只要寻到屠大千、谢守信或者长孙无垢这三个人,当面向他们打听苑如尘这个女子,一问便知。也就是说,苑如尘决计知道小昙的下落。” 冰莲仙子听了二人对答,心念一动,问道:“江掌门,请问你岳母究竟是甚么人,难道她也是当年苑如尘在中原结下的仇人么?” 江浪微一迟疑,缓缓道:“实不相瞒,我岳母便是水天教的公孙教主!” 冰莲仙子登时动容,忍不住脱口而出:“啊,原来水天教教主公孙凤是你岳母!这么说来,你妻子是公孙凤和律天南的亲生女儿!” 江浪点了点头。 艾达娜在旁喃喃的道:“公孙凤,公孙凤,原来江郎的岳母叫‘公孙凤’。还有,鲍小昙姊姊的父亲叫做‘律天南’。” 冰莲仙子吃惊非小,侧头想了一阵,摇头叹道:“怎么可能,公孙凤当年是众望所归的‘天下第一美人’,姿容绝世,犹在苑如尘之上。我听说她和武林盟主律天南大侠是一对神仙眷侣,一直很恩爱,却又怎会和苑如尘那个女子有所牵扯?” 江浪尚是初次听说公孙教主当年曾有“天下第一美人”之誉,呆了一呆,道:“详情如何,晚辈不得而知。晚辈来西域之前,岳母大人曾让我看过几页素笺,上面记载着当年的一些恩怨。唔,意思是说,十八年前,她在太湖‘陷空岛’临盆在即,突遭敌人袭击,险些丧命。而带头袭击之人,十九便是这个苑如尘!而若要寻到这个苑如尘,长孙无垢、谢守信和屠大千三个人,便是关键人物。” 冰莲仙子听了这话,呆呆的怔了半晌,忽然仰天长叹,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江浪见她神色有异,忍不住问道:“唐前辈,你,你怎么了?” 冰莲仙子瞧了他一眼,喟然道:“江浪,多谢你告诉我这些。现下我终于明白了,原来当年苑如尘离开峨眉山之后,爱上的第一个男人,便是你那位已过世的岳父大人,亦即当年的武林第一人,律天南律盟主!” 江浪传奇敬告读者由于作者私人原因,拟将发稿日调整为每周一、三、五、日,暂定为每周四更。待暑假结束(即九月份后),仍按原来进度发稿。呵呵。 本书首发于看书罔 第76章 乌宫昙花(三) 第76章乌宫昙花 七十六、乌宫昙花 江浪一怔之下,也即恍然大悟,点头道:“晚辈也明白了。这位苑如尘前辈当日趁着我岳母在陷空岛生产小昙和芸儿之时,突然发难。只不过,当时她只道我岳母已中了‘翠寒烟’之毒而亡,抑且水天教援兵已至,形格势禁,这才抱了小昙匆匆离去。她却没料到,后来我岳母不仅没死,而且又生下了双胞胎的另一个女儿。嗯,依唐前辈适才之言,这位苑前辈多半也是因情生怨,这才在江湖上生出一场轩然大波来。” 冰莲仙子摇首长叹,道:“情形大抵如此。你那位岳母大人倒是福大命大,中了‘翠寒烟’之毒居然死不了,而且还为自己心爱的男人生了一对双胞胎闺女。唉,真是滑稽。我唐冰莲只道自己命苦,却……万万想不到,姓苑的贱女人也是个被男人抛弃的可怜虫。” 一时嗟叹不已。 艾达娜扁了扁小嘴,道:“师父,看来您老人家已对夺你所爱的那个坏女人也大起同情之心了。要我说啊,那种乘人之危、夺人闺女的坏女人,不必同情她。除非是她良心发现,先将小昙姊姊归还给江郎和那位公孙教主。” 冰莲仙子听了这句话,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抬头望着屋梁,隔了好一阵,这才吁了口长气,道:“天意,真是天意!为师的怎么也想不到,苑如尘居然会爱上律天南大侠,而且还夺去了公孙凤替其所生的遗腹女。只可惜她自己也是……”说到这里,忽然抿嘴住口。 江浪听着冰莲仙子和艾达娜对话,沉吟道:“晚辈现下已全然明白了。当日我岳母在素笺中语焉不详,吩咐我到西域之后,只须设法寻到长孙无垢、谢守信等三人之一,便不难打探到苑如尘的消息。适才听前辈这么一说,原来长孙无垢、谢守信以及华山派的郝前辈等人,当年都倾心于那位出身峨眉的苑如尘前辈,希望能得到她赐垂青目。而苑前辈却始终不能忘情于我岳父,还妒嫉我岳母夺走了她的意中人,这才有十八年前的‘突袭陷空岛’之事。唐前辈,晚辈说得对不对?” 冰莲仙子不答,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窗前,举头望着天上浮云,脸上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浪回思当日公孙教主在陷空岛静室中的言语,心中嘀咕:“看来岳母早在太湖舟中见到小昙留给我的那串佛珠手链之时,便已知晓自己女儿是被‘苑如尘’带走了。她老人家叮嘱我得饶人处且饶人,言下之意,似乎对苑如尘并无斩尽杀绝之意。是了,岳父逝世已久,当年的这段恩怨情仇,其实也该结束了。岳母大人大量,慈悲为怀,不愧为领袖群伦的侠义中人。” 言念及此,又道:“唐前辈,我岳母的意思,只是让我设法带回内子即可。至于对那位苑如尘前辈,最好不要得罪,更不要再添无谓仇恨。” 冰莲仙子从窗口重行归座,斜眼向江浪瞧了一眼,摇头叹道:“说来惭愧,这些年我念念不忘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寻到我的负心郎,二是杀了那个贱……女人。只因是那个贱……苑如尘,是她从我身边抢走了鲍大哥。另外,我心中也一直有个老大的疑窦,总是不大明白,当年苑如尘对我鲍大哥,对郝三爷,对谢守信,对长孙无垢等男子,似有意,似无情,真真假假,好像用情并不怎么专心。我只道她是个淫/荡恶毒的水性女子。现下我明白了,原来她也是情场失意,这才远遁西域,自暴自弃的。” 顿了一顿,缓缓的道:“苑如尘是败在公孙凤手中,却又斗不过这位‘天下第一美人’,是以她败走西域之后,这才搞这么多事。她和我一般,处心积虑,便是为了复仇。唉。” 最后这一声长叹,实是包含了无穷的悲愤和屈辱。 艾达娜在旁听了,忍不住插嘴道:“师父,您老人家是说,苑如尘那个坏女人,她也一直很喜欢江郎已过世的岳父,却一直没有结果。后来她心怀不忿,誓报此仇,这才乘人之危,在江浪岳母分娩之时,带人前去杀她。是不是这么回事?” 冰莲仙子点头道:“大致如此。但详情如何,为师的也猜不出来。” 江浪和艾达娜对瞧了一眼,均想:“苑如尘所以对公孙教主下毒手,自然是为了报夺夫之恨了。看来,她定是始终未能忘情于律天南大侠。只是律大侠逝世已久,她心里的仇恨,难道迄今还不曾泯灭?” 冰莲仙子嘴角微斜,淡淡一笑,又道:“江浪,看来你那个如花似玉的新娘子,决计又已落在苑如尘手中。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你若想救出你的娇妻,便一定要出手对付苑如尘。而苑如尘身边,至少有长孙无垢这等‘无影神刀’的顶尖高手在做她的护花使者。只怕你决计是讨不了好去。” 江浪和艾达娜听了这话,不约而同的“啊”了一声。 显然,他二人想起昨夜的恶战,想起那黑衣人的神出鬼没、诡异可怖的“无影神刀”刀法,兀自心有余悸。 冰莲仙子斜眼相睨,哼了一声,淡然道:“有甚么大惊小怪的?不就是‘无影神刀’么,适才我听你们所说,便已知道,长孙无垢的二弟子解宏已然被你们给杀了。” 江浪惊道:“原来前辈知道那个黑衣人名叫解宏啊?啊,是了,前辈言下之意,长孙无垢便是‘无影神刀’的掌门人么?” 冰莲仙子低头沉思,默默无言。 艾达娜想起昨夜那黑衣人解宏以“无影神刀”袭击自己的凶险局面,又即花容失色,拍拍心口,喃喃自语:“无影神刀,无影神刀,怎么世界上会有这么可怕的刀法?简直是妖法邪术!” 冰莲仙子恍若未闻,皱眉不语。 江浪忽然心中一动,问道:“唐前辈,您老人家久在西域,可曾听过‘乌宫昙花’这四个字?” 冰莲仙子一怔,随即淡淡一笑,道:“原来横梁上的这四个字,你也见到了。你在花姑娘主仆房中,还发现甚么了?这四个字不像有甚么特别之处,或者是以前的客人刻下来的。至于‘乌宫昙花’,多半是西域一种花卉的名目吧?” 江浪心道:“唐前辈果然已见到这四个字。” 艾达娜瞧了瞧江浪的面色,对冰莲仙子道:“好教师父得知,江郎元配的妻子,名字叫做‘鲍小昙’。而此次前来助江郎寻妻的花姑娘,也就是师父在礼拜寺守候的那位小怜姑娘,则是姓‘花’。江郎和弟子两个人都觉得,‘昙花’二字,或许与此有关。” 冰莲仙子闻言一怔,随即眼前一亮,越想越觉有理,嘴角边挂着一丝笑意。 她心中早已盘算多遍,却从未想到“乌宫昙花”四字中的“昙花”竟尔是鲍花双姝的姓名。 她稍一思索,对江浪道:“那位姓花的姑娘果然是个聪明绝顶之人。因为此情此景,当今之世,只有同时认识‘花小怜’和‘鲍小昙’之人,也就是说,只有你江掌门一个人才能看懂这四个字。” 艾达娜道:“但是‘乌宫’二字到底是甚么东西?‘乌宫昙花’,又是何意?” 冰莲仙子沉吟道:“嗯,按照常理,一般给自己人留信,无非是告知去向所在,如何会面。倘若如你二人所猜,‘昙花’是指那二位姑娘,这‘乌宫’多半是一处地名。乌宫,乌宫,却又是何处?可是这后乌城一带,不曾听说有叫做‘乌宫’的所在啊?” 三人参祥半天,始终不得要领。 冰莲仙子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江浪,倘若你妻子当年是被苑如尘抱了去,由她抚养长大,多半她还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还有,既然她是被人胁迫而离开你这位新郎官的,乃是极不情愿。如此说来,她这次十有八九是自行设法逃回了中原,这才嫁给了你。只是后来却又被苑如尘的人寻到,再次给捉了回去,对不对?” 江浪叹道:“实情多半如此。个中详细情由,须得见到小昙之后,才能问个明白了。” 冰莲仙子沉吟道:“既然花姑娘留下如此线索,必有所指。你若去打听,不妨向这后乌城的居民多所打听,说不定便会有‘乌宫’的所在。” 江浪道:“晚辈本来想先去相大禄府打听一下呢?” 冰莲仙子奇道:“你怎会想到相大禄府?” 江浪便将花小怜信中提及长孙净之事说了,又道:“本来晚辈一介草莽布衣,那位长孙相大禄未必肯轻易接见。但刚好我身上有大觉寺苦因方丈的亲笔书函,希望长孙相大禄能给三分面子了。”顿了一顿,问道:“对了,唐前辈久在西域,该当听说过这位长孙相大禄罢?” 冰莲仙子微微点头,说道:“西域一带,只要是姓长孙的,我都打听过。这位长孙净大人和我也有过数面之缘,倒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其实此人当年只是一个白面书生,随父兄从中原沦落至此绝域,不知何故,结识了乌孙部族的首领。他二人的风云际会哪,打个比方,倒有些像西蜀刘备和诸葛亮一般。这才不过短短十年,‘乌孙部落’便即在大草原上建立一个恢复千年前乌孙国旧制的‘后乌国’,开疆拓土,日益强大,几乎和哈萨克汗国分庭抗礼,可说全凭此人之功。” 本章已修订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王 第77章 相大禄府(一) 第77章相大禄府 七十七、相大禄府 江浪曾听苗飞、哈克札尔太子等人提及长孙净的事迹,叹道:“看来这位长孙大人,倒是一位雄才大略、管仲乐毅一般的厉害角色。” 冰莲仙子淡淡一笑,道:“那是自然。只不过,据我所知,长孙净跟诸葛亮一般,虽然运筹帷幄,用兵如神,但其实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他又怎会认识长孙无垢那等杀人如麻、快意恩仇的江洋大盗?这二人之间,实无干系,只是凑巧同姓罢了。另外,西域一带,复姓‘长孙’之人着实不少,但并无人识得‘长孙无垢’其人。” 江浪一听,甚感失望。 冰莲仙子笑了笑,又道:“艾达娜跟我说过,你那位花小怜姑娘打听到这位长孙相大禄曾经在‘轮台城’、‘摩天堡’、‘莎车城’等地呆过,凑巧那位长孙无垢也在这些地方出现过。因此,花姑娘的意思是,这二人极有可能会有渊源,是也不是?” 江浪道:“不错。” 冰莲仙子摇头道:“我不妨告诉你,这些年来我遍寻长孙无垢、苑如尘、鲍郎不着之事,那位长孙净大人也很清楚。其实,多年前他还拍胸膛担保,答允帮我打听长孙无垢等人消息呢。只可惜,终究是空欢喜一场。” 她说到这里,微微侧头,皱眉道:“江浪,我不想让故人知道自己又来到后乌城中。你若见到这位长孙相大禄,不必提及我,你听明白了么?” 江浪一怔,便即省悟:“常言道:‘近乡情怯’,唐前辈是‘近故人情怯’。她是怕长孙净知道自己来了后乌城,却不过府探望,未免失礼。而她一直都在苦苦寻觅长孙无垢、苑如尘,以及那位姓鲍的负心情郎,郁郁半生,一无所获,这才不愿见到长孙净这等熟人。长孙净既曾慨然答允相助,却至今毫无消息,倘若彼此问起,总不免尴尬。” 想到这里,点点头道:“晚辈理会得。” 冰莲仙子也点了点头,忽又皱眉道:“听你形容昨夜那名黑衣人,确是长孙无垢的二徒弟‘鬼刀太岁’解宏。想不到他竟做了后乌国的军官。他口中的大师兄,便是成名已久的‘一刀断魂’左宗元,那是长孙无垢十八年前所收的得意弟子。怎么,难道他竟然也在后乌国做了高官?” 她说到这里,瞧瞧江浪,又瞧瞧艾达娜,喟然长叹,道:“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长孙无垢沉寂多年,难道他师徒当真都隐伏在后乌国官府之中?倘若当真如此,这厮师徒近在眼前,我这些年来天南地北的寻寻觅觅,全然是白费了。” 说着侧头思索,双目微闭,良久不言不动,说不出的神情倦怠,意兴萧索。 江浪急于外出打探消息,又不便打扰冰莲仙子沉思,一迟疑间,便悄悄向艾达娜打个手势,站起身来,便即先行离去。 冰莲仙子待他蹑步走到门口,忽道:“且慢!江掌门,请带上你和艾达娜的兵刃,跟我去一个地方!” 说毕站起身来,抄起桌上的佩剑,大踏步的走出门去。 江浪一呆,和艾达娜对望一眼,均感好奇,冰莲仙子要带自己去哪里? 当下二人各自携了兵刃,锁了房门,跟着冰莲仙子拾级下楼。三人从旅馆后门而出,越走越偏,来到一座荒僻偏远的废宅之中。 艾达娜一扯江浪衣袖,在他耳边悄声道:“江郎,这里便是师父每日带我练剑的地方。” 江浪已隐隐猜出冰莲仙子的用意,微微点头,见那废宅孤零零的,残垣断木,不成模样,心道:“这里荒凉无人,倒是一处练功的所在。” 冰莲仙子照例向艾达娜略一点首,四下里查看了一遍,待得确认无人,这才径行向宅中一片旷地上走去。 江浪和艾达娜并肩跟在后面。 这日阳光灿烂,春风和煦。天上晴空万里,白云悠悠,地下的冰雪已化得差不多了。只有阴僻之处,仍有少许残存的积雪。 冰莲仙子转过身来,说道:“艾达娜,你把刀交给江浪,站在一边,瞧瞧为师的剑法罢。”艾达娜点头称是,依言将佩刀摘下。 江浪也将自己的白云剑取下,连剑鞘一并交给了她。 艾达娜点头一笑,将白云剑挂在腰间,远远的走到一株大松树下。 冰莲仙子对江浪道:“拔刀罢,以‘无影神刀’攻我!” 江浪早已恍然而悟,情知冰莲仙子旨在让自己重演昨夜黑衣人解宏的刀法,当下更不多言,高声叫道:“看刀!”蓦地跳起身来,刷的一声,凌空拔刀,当头砍落。 这一刀势挟迅猛之极的劲风,气势骇人,似闪电奔雷,似石破天惊。 艾达娜在旁惊叫一声:“无影神刀!” 冰莲仙子飞身迎上,叫道:“好刀法!”仗剑挡格,叮当一声,刀剑相交,火星四溅。 江浪一惊,向后反跃,横刀当胸。 冰莲仙子又道:“不必手下留情,尽管使出来!”剑光一展,正是天山剑法中的一招‘银瓶乍破’,俨如闪电惊风,迎面疾刺。 江浪当即左足踏上一步,蓦地里横过长刀,当的一声,挥刀荡开了长剑。 冰莲仙子叫道:“好刀法,但是力道还不成。江浪,我要你全力以赴,听明白了么?” 江浪道:“好。晚辈得罪了!”一声断喝,长刀一晃,又是一记‘无影神刀’招式,斜斜向冰莲仙子肩头砍了下去。 冰莲仙子觑明刀势来路,不闪不避,仗剑相接。 刀剑数度交锋,不时发出叮当之声。 须知冰莲仙子的宝剑叫做“冰魄剑”,霜刃冰锋,较之寻常长剑细了数寸,却又长了一分。此剑乃天山派镇派四宝之一,锋利异常。数招已过,江浪手中的钢刀撞得崩了七八个缺口,冰魄剑却是丝毫无损。 江浪变招奇快,踊身飞驰,散舞刀花,斩削砍剁,长刀越舞越快,越舞越急,俨然便是昨晚那黑衣人“鬼刀太岁”解宏的路数。 但见他呼喝连连,身随刀转,直使得寒风凛凛,白光闪闪。 顷刻之间,江浪已将一套“无影神刀”一招招、一式式的演了出来。 他昨夜险些伤在这套“无影神刀”之下,当真是惊心动魄,犹有余悸,因此于刀法中的险恶家数,倒也记忆犹新。此刻依式使将出来,手势、步法、刀式、方位,以及凌空发刀、刀随身翻的架子,虽不及“鬼刀太岁”解宏招数精熟,但论及刀快力猛,解宏自是瞠乎其后了。 冰莲仙子运剑如虹,口讲手比,一面以飘忽灵动的剑法给他喂招,一面讲解“无影神刀”刀法中的精义所在。 江浪不住价的点头,大有醍醐灌顶之感。他将刀法反反复复、一招一式的使将出来,愈觉个中变化精微,妙用无穷。 二人刀来剑往,翻翻滚滚的直斗到夕阳西下,亦不知各自交换了多少招式。 江浪自从昨晚和解宏过招以来,本只对“无影神刀”略见一斑,粗识其皮毛而已,哪里料到冰莲仙子竟尔深谙这套刀法的要诀奥妙?他越练越熟,越练越快,当真是发挥到了淋漓尽致,待得陡地省悟,收刀跃开,惊觉面前的冰莲仙子已累出了满头大汗。 江浪自然不知,其实冰莲仙子早已体力不支,全身衣服更已被汗水湿透。 艾达娜在旁欢呼一声,奔了过来,扶住摇摇欲倒的师父,取出锦帕,一面替她拭汗,一面向江浪佯嗔道:“江郎,你是不是练刀练得中邪着魔了,我怎么叫你,你都不肯收手?” 江浪一惊,茫然瞧着艾达娜,怔怔的道:“你,你说甚么?” 艾达娜接过他手中的长刀,缓缓归鞘,嗔道:“你适才的无影刀,练得太也吓人啦!” 冰莲仙子还剑入鞘,伸手扶着艾达娜肩膀,不住喘息,摇头莞尔,说道:“这,这个与江浪无关,须怪他不得!”稍稍调息,对江浪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深不可测的内力!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哈哈。” 江浪兀自不解,问道:“前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冰莲仙子微笑道:“你瞧瞧太阳,便明白了。” 江浪一怔,抬头望天,登即惊觉,其时已然日薄西山。 三人初来荒宅之时,只是朝阳初升,没料到这一番刀剑较量,不知不觉之间,竟已到了向晚时分。 冰莲仙子道:“江浪,恭喜你练成了‘无影神刀’!” 江浪呆了呆,伸手搔搔头皮,兀自将信将疑,问道:“适才前辈所教的,当真是‘无影神刀’的秘诀?” 冰莲仙子淡淡一笑,道:“货真价实,如假包换。” 艾达娜又惊又喜,拍手叫道:“太好了,太好了!我夫君若然也练成‘无影神刀’,便不用怕那个‘长孙无垢’啦!” 冰莲仙子向她瞧了一眼,道:“小丫头,今天你也受益不浅。适才我已将‘雪魂冰魄’剑法反反复复的演练了多遍,以对抗江浪的‘无影神刀’,你也该瞧得差不多了罢?” 艾达娜一伸舌头,笑嘻嘻的道:“那是自然。明师出高徒,弟子观摩多遍,若然再练不好这套我天山派的‘雪魂冰魄’剑法,不但不配做江郎的妻子,也不配做‘冰莲仙子’的徒弟。做人做到那么差劲,未免丢脸丢到哈萨克的土耳克斯坦城。” 冰莲仙子微笑道:“噢,原来你的老家是在土耳克斯坦城哪。” 本文来自看書王小说 第77章 相大禄府(二) 第77章相大禄府 七十七、相大禄府 江浪轻轻一拉艾达娜的衣袖。两人一起向冰莲仙子跪拜下去。 江浪道:“多谢唐前辈高义,慨以‘无影神刀’秘诀见惠。” 冰莲仙子受了跪拜,淡淡一笑,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以江掌门本身的真实功夫,原也不稀罕这套‘无影神刀’。只不过孙子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倘若你当真遇到长孙无垢这等劲敌,料来这套‘无影神刀’再也威胁不得你。好了,你二人起来罢。” 江浪和艾达娜二人这才缓缓站起身来。 艾达娜又伸手扶住冰莲仙子,问道:“师父,您老人家不是天山派的传人么,怎地会记得‘无影神刀’的口诀?” 冰莲仙子缓缓道:“当年神刀堂崛起西域,无人敢撄其锋。长孙无垢作为堂中得意传人,到处挑战各派高手,所向无敌,越发的嚣张跋扈。我记得那年仲夏,此人突然独闯天池冰宫,公然向我天山派叫阵。” 艾达娜秀眉微蹙,道:“难道他一个人单枪匹马,竟然不把天山派所有高手放在眼里?” 冰莲仙子道:“不错。这个年轻人自负得紧,认为‘神刀堂’和‘天山派’同为西域功夫最高的门派,早晚必有一战,这才上门试刀。当时派中诸位长老自不愿以大欺小,会商半天之后,决计推举一名本派小一辈的杰出人物,和长孙无垢公平决斗。” 艾达娜忍不住插嘴道:“本派小一辈的杰出人物,那还用说,自然非师父您老人家莫属了。” 冰莲仙子一笑,道:“你也不必拍马屁。那场比武与我天山一派的兴衰荣辱大有关连,委实非同小可。” 江浪问道:“却不知比武情形如何?” 冰莲仙子抬头望着夕阳,似乎神驰往日,续道:“当日的确由我出头迎战长孙无垢。我们一刀一剑,在‘天风崖’比了三天三夜,始终难分高下。后来,长孙无垢出了个主意,便是各自将本门的口诀传给对方,再行比试。 顿了一顿,叹道:“现下想想,长孙无垢其实是早有预谋的。他料定我们虽然一时分不出胜负,但假以时日,神刀堂总会胜过天山派的。” 艾达娜奇道:“难道他想偷学别派功夫?” 冰莲仙子摇头道:“也不全是。他所以肯将神刀堂的刀法口诀与人交换,乃是因为他认为别派之士,不可能练成本派的‘无影神刀’。” 艾达娜大奇,道:“可是适才师父又说,江郎已练成了‘无影神刀’?却是何故?” 冰莲仙子微微一笑,向江浪瞧了一眼,道:“江掌门,你且说说,个中玄机何在?” 江浪沉吟道:“这套‘无影神刀’,看似和西域各族刀法差相仿佛,但其实是大相径庭。” 艾达娜嗔道:“江郎,你说话别总是用成语成不成?我听不太懂,什么‘差相仿佛’、‘大相径庭’?” 江浪一笑,道:“拿你们哈萨克的刀法和先前那个阿勒腾、黑熊等人的刀法来说,只须熟记要诀、练好臂力、掌握变化,早晚便可有成。但这套‘无影神刀’却是任你背得再熟,臂力再强,也极难练成!” 冰莲仙子接口道:“不错!我虽熟记这套刀法要诀,却始终练不成。加之我十年前练功时曾经不慎走火入魔,险些丧命于漠北。此后虽然勉强度过这一劫,但我丹田已然受损。唉,料来终我一生,再无可能更上一层楼了!” 她见艾达娜睁着一双海水般的美目,显然仍是茫然不解,苦笑道:“道理说来却也不难。因为这套刀法和其他外家门派刀法的道理全然不同,并非仗着有几分蛮力即可,而是以上乘内力来催动的。方今之世,除非一个人的内功能达到长孙无垢和江浪这般,再熟读口诀,或能有机会练成这套‘无影神刀’!” 艾达娜这才恍然大悟,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我瞧江郎练了半天刀法,面不红,气不喘,看来他的内功已到‘炉烟纯青’之境了,是也不是?” 江浪哑然,接口道:“是炉火纯青,不是‘炉烟纯青’。这个成语,你说错了一个字。” 艾达娜俏脸一扬,白了他一眼。 冰莲仙子目光在二人脸上滚了两转,淡淡一笑,道:“江浪,神拳门乃是外家门派,而你内力悠长,殊所罕见。这等惊世骇俗的功夫,料来决计非贵派所有。嗯,是了,莫非是你岳母公孙教主所传?” 江浪摇头道:“不敢隐瞒前辈。晚辈走镖之时,曾经遇到一位老前辈,蒙他指点功夫,这才有所进益。此事与我岳母无干。” 冰莲仙子点头道:“原来如此。”又抬头望了望西天残阳,道:“耽误了一天,你寻妻之事,只有明日继续了。时候不早了,今日便到此为止罢。江浪,艾达娜是你的未婚妻子,她的剑法也已经练得差不多了。你不妨抽空多多陪她喂招罢。我有些疲累,先回客栈歇息了。” 转过身去,脚步蹒跚,便向院外走去。 江浪心知冰莲仙子今日替自己喂招拆招,硬接自己的“无影神刀”,已将内力消耗了七八成,言念及此,大感歉仄。他望着冰莲仙子的背影,突然心中一动,高声叫道:“唐前辈,请留步!” 冰莲仙子回过身来,只见江浪快步而前,从怀中掏出一物,却是一只翡翠小瓶。他打开瓶塞,倒出一粒蜡丸,道:“这是当日苦因大师和绝尘道长所赠的‘火龙丹’,于内家修真之士,颇有进益。请前辈服下,或许有用。” 冰莲仙子眼前一亮,伸手接过,笑道:“素闻‘火龙丹’乃天地间的奇珍异宝,是由一种极罕见的‘火龙草’提炼而成。绝尘道长和苦因大师均为与世无争的前辈高人,他二人肯将此物奉送,足见江少侠福泽深厚。这等宝贝可遇而不可求,我就却之不恭了。哈哈!” 说着便将那枚“火龙丹”送入口中吞服了。 江浪将那翡翠小瓶又塞在冰莲仙子手中,微笑道:“里面还有几粒,请前辈赐收。” 冰莲仙子又即伸手推回,塞还江浪手中,摇头笑道:“够了,够了!难道你没听绝尘道长和苦因大师说过,过犹不及,此物不可多服,否则有害无益。江掌门,多谢了。” 说着跃出围墙,迳自去了。 江浪转过头来,却见艾达娜手执长剑,俏立当地,呆呆出神。 他想起冰莲仙子适才之言,心知艾达娜的“雪魂冰魄”剑法已有大成,微微一笑,上前两步,右掌一立,猛地翻出,一股劲风向她面门击去,叫道:“看招!” 艾达娜一惊,更不迟疑,横剑一封,便向江浪手腕削去。 江浪道:“好剑法!”手臂微缩,倏地一翻手,已抓住她长剑的剑尖,轻轻一夺,青光闪处,白云剑已入手中,随即剑尖回转,刷的一响,剑身又插入艾达娜腰间的剑鞘之中。 艾达娜一呆之下,顿足道:“江郎,你,你欺负人?不行,我要你陪我练剑!” 江浪哈哈一笑,道:“时候太晚了,我可是饿得肚子干瘪了。要不然咱们先回去大吃一顿,今晚再来这里,月下比剑,岂不更美?今晚便好生练习这套‘雪魂冰魄剑法’,公主意下如何?” 艾达娜欢呼一声,纵体入怀。 当晚饭后,江浪和艾达娜又相偕来到荒宅之中。 这夜新月隐隐,繁星满天,却哪里有月光? 艾达娜晚饭时念念不忘江浪那句“月下比剑,岂不更美?”此刻兴兴头头,甚是欢喜,虽不见月光,却也不为意。 朦朦胧胧的星月微光之下,江浪走在前面,尚未立定,艾达娜纤腰一扭,转到了他身前,刷的一声,剑尖一昂,一招“玉女投梭”,径向他面门刺去。 江浪微微一惊,只觉她剑尖光芒闪动,直取自己双目,又狠又准,迅捷异常。 当下叫了声:“啊呀!”侧头避过。 艾达娜抖腕翻剑,跟着一招“飞花入户”,仍是疾刺对方眼睛的剑法。 江浪飘身反跃,倒退丈许,笑道:“这么狠,想刺瞎我啊!” 艾达娜娇叱一声,左足一点,剑走轻灵,又是一招“冰心玉壶”,疾往江浪心口虚刺,剑光如匹练般一闪,来势奇疾奇巧,的是“雪魂冰魄”剑法的精微招数。 江浪向右滑出一大步,心道:“天山剑法,果然非同小可。” 待得艾达娜将一百零八式“雪魂冰魄剑法”练完,江浪虽未拔刀出来,却已是守多于攻,全是自保之意了。 江浪满心欢喜,赞道:“艾达娜,常言道:‘名师出高徒’。你现下的剑法,足以防身保命了。” 艾达娜又独自练了两遍,和江浪对拆了三遍,这才意犹未尽,收剑入鞘。 江浪柔声道:“你累了,坐下歇歇罢。” 艾达娜盈盈一笑,走到他身旁,娇声道:“江郎,我想看星星,你陪我吧。”拉着他手,想要在一旁石块上坐下。 江浪听了这句话,心中一动,反握她纤手,却不举步,微笑道:“跟我来!” 两人出了荒宅,转入了另一条小巷,深夜携手同行。 其时星月微光照映城中,街上行人稀少,两人经过,深巷中偶尔有一两只狗儿吠了起来。 本文来自看書辋小说 第77章 相大禄府(三) 第77章相大禄府 七十七、相大禄府 艾达娜公主忽然发觉,江浪带着自己绕道而行,曲曲折折,不知不觉间又回到那间旅馆之外。她在他耳边低声道:“怎么兜了个老大的圈子?” 江浪望着旅馆大门上的灯笼,微笑道:“尊师和华山派郝大侠师徒三个人先后夜探旅馆,多半便是走的这条路。”顿了一顿,又道:“这里是正门。日间咱们进出的后门现下早已锁上啦。” 艾达娜浅浅一笑,道:“你等着,我去叫门。” 江浪握紧她手,道:“用不着。”走到墙边,伸臂托住她细腰,道:“上去罢!”提气一纵,逾垣而入,带着她轻轻落地,了无声息。 黑沉沉的夜色之中,艾达娜四下一望,见旅馆各处静悄悄地,阒无一人,低声道:“夜深了,咱们要不要回房?” 江浪一笑,又即轻轻一纵,如一溜烟般飘身上了楼顶。 江浪左臂挽着艾达娜右臂,凑嘴过去,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刚才所以绕道而行,是想熟悉一下华山派郝大侠师徒和你师父往返旅馆时的路径。还有便是想如你所愿,先在后乌城大街上‘站着看星星’,然后寻觅一处所在,陪你‘坐着看星星’。却不知你喜不喜欢?” 艾达娜一呆,星光朦胧之下,只见江浪笑眯眯的瞧着自己。霎时之间,她明白了他心意,芳心大喜,脸色娇艳,笑得像一朵花。 春夜楼顶之上,岂非便是“坐着看星星”的最佳所在? 天空星星闪烁,云淡风轻。一时之间,两人偎倚而坐,脉脉无语,心中都是说不出的欢喜。但愿此时此刻,永远不变。 如此柔情蜜意、销魂无限,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艾达娜倚在江浪怀中,忽觉他身子一动,转过头来,只见他脸有异色,屏住呼吸,侧耳静听。 艾达娜低声问道:“听到甚么了?” 江浪悄声道:“有两个武林高手身穿夜行衣,来到旅馆外。他们正在低声商量,要不要进来。” 艾达娜知江浪内力之强,必定能听出那二人声息,道:“他们说的是中国话么?” 江浪道:“是。” 艾达娜当即离开他怀中,坐正身子,道:“你想怎么办?” 江浪沉吟道:“这二人不知是敌是友,来意如何,还是先瞧瞧再说罢?” 过不多时,淡淡星光之下,只见两条灰色人影腾身跳上了墙头,悄无声息的翻进院内,弓着身子,向前疾趋。二人果然均是一身夜行衣,背上斜插长剑,奔行之际,身手灵便轻捷,窜高伏低,犹如灵猫。 江浪和艾达娜就势双双伏在楼顶,探头张望。只见灰影一闪,当先之人已迅捷无伦的跃上二楼,正是花小怜客房的窗户。那人也不知用什么手法,已无声无息的震开窗户,翻了进去。 另一人则悄悄伏在院墙角阴影之处,动也不动,显是在接应那潜入之人。 过了片刻,先前那灰色人影又即翻出,以同样的手法震开隔壁窗户,进了花小怜的那两名婢女房中。 江浪心想:“看来这二人也是冲着小怜姑娘主仆而来。难道小怜姑娘就是因为发现这些人在监视自己,这才突然离去?” 又过了片刻,那灰色人影身子一晃,从窗口中翻了出去,一个空心筋斗,无声无息的落到天井之中。 他向另一人摇了摇头,双手一摊,意思自然是“一无所获”了。 两名灰衣人交换了几个手势,同时飞身翻出围墙,四下里一望,不见有异,这才足底使开轻功,远远的去了。 江浪遇到此事,如何肯不弄个明白? 当下一只手托在艾达娜腰间,飘身而下,翻墙随出,不疾不徐的跟在那二人后面。 夜色朦胧之下,只见那二人在长街一排民房屋顶上接连纵跃,飞檐走壁,穿房过户,竟尔毫不停滞,显然于后乌城的大街小巷一点儿也不陌生。 江浪展开“浮光掠影”轻功,奔行如飞。当此之时,他自不愿打草惊蛇,寻思:“只要跟到这二人落脚之所,这次说甚么也要好好问个清楚。没准儿便能查知小怜姑娘主仆三人的线索。” 如此两名灰衣人在前拔足飞奔,江浪和艾达娜二人在后悄悄跟踪,均是高来高去,片刻之间,四个人已穿过了大半座后乌城。 江浪奔得兴发,又将艾达娜打横抱起,在她耳边笑道:“不妨碍你继续看星星罢?”艾达娜格的一声笑,道:“最好天天有人这般送上门来,我便可以天天这般‘飞跑着看星星’,这可比‘站着看星星’和‘坐着看星星’有趣得多了。” 江浪莞尔而笑。 不知不觉之间,又奔了里许,一眼望去,前面栉比鳞次,尽是高高矮矮、奇形怪状的西域屋宇。 艾达娜忽道:“江郎,再往前去,好像都是后乌国王宫大臣的府邸了。你瞧,这些房子比先前的要大得多。” 江浪笑道:“这就对了。‘鬼刀太岁’解宏既是武官,料来他师长也必是高官无疑。依我看来,这两个家伙多半便是他们派来的。艾达娜,看来今天咱们便可寻到他们的老巢了。” 眼见那两个灰色人影奔得正快,忽听得左前方半空中嗤的一声响,二人一齐抬头,只见一枚火箭横过天空,射到高处,随即亮光一闪,一条红色火焰散了开来,幻成千百个流星,相互撞击,映得半边天空都成血红之色。 江浪奇道:“咦,怎地会有人在放烟花?”艾达娜叹道:“这烟花真漂亮!” 霎时之间,接连有三道烟花升空,恰如满天花雨,缤纷堕下,瑰丽变幻,委实好看之极。 江浪瞧得呆了,忽然右足在屋顶一顿,一叠声的叫苦。 艾达娜一惊之下,也即省起,二人都是少年心性,只顾着观赏烟花,那两名灰衣人却早已去得不见了踪影。 江浪又急又怒,涌身跳下屋顶,东寻西探,左顾右盼,却哪里还有人影? 其时那满天流星俱已灰飞烟灭,静夜沉沉,冷冷清清,偌大的后乌城中,仿佛便只剩下他二人。 江浪心下不忿,又即快步抢到适才那三枚烟花发射之处,却见地下并排放着三个燃放过的花炮残壳,另有一个废弃的火折,此外更无他物。 他二人在各条街巷、各处人家寻了半天,却是一无所获。 江浪拔身窜上一座高楼圆顶,纵目四顾,渐已看清,二人置身之所,乃是后乌城一处人烟稠密的所在。难道还要一家家、一户户的逐一搜索不成? 夜阑人静,犬吠声中,唯见庭院深深,街巷寂寂,四下里半点声息也无。 至此,江浪已恍然大悟。显然是适才那两名灰衣人另有同党潜伏在附近一处宅院中接应,且已发觉自己人已被跟踪,这才故意发射烟花,引开江浪视线,以助那二人借机逃遁。 江浪这一思量,不觉气馁,颓然从屋顶跳下,垂头丧气的站在当地,嗒然若失。 艾达娜握住他手,慰道:“江郎,你别灰心。这一带都是后乌国的达官贵人。也就是说,咱们先前的猜测没错。下一步,只要多在这一带走动,早晚必会遇到这些人一干同党。那个长孙相大禄不就是个大官么?” 江浪精神一振,道:“不错。好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既然都是官府中人,倒也不难寻到。” 艾达娜道:“咱们先回去罢。明儿你按照原定的计划,先去拜访这儿的长孙净大人。毕竟,这个人是这里除了昆弥之外,最大的官儿了。” 江浪道:“好。希望他能帮得上忙。” 次日早饭后,江浪和艾达娜又将夜来有人潜入之事对冰莲仙子说了。冰莲仙子微笑道:“那二人只去花姑娘主仆三人的房中,而不去理会你二人,显然仍是花姑娘先前招惹的对头。” 江浪见冰莲仙子神采奕奕,武功显已尽复旧观,道:“昨日前辈陪晚辈练刀,大耗真元,现下贵体没事了吧?” 冰莲仙子摇头笑道:“服了少侠所赠的那枚‘火龙丹’,练了三遍行功,折腾了一夜,恢复得差不多了。” 三人说了一会闲话。冰莲仙子道:“江少侠,你不妨继续打探消息罢。且记,身在异乡,防人之心不可无,不可说出我的名字,最好连艾达娜也不要提及。” 江浪见她说得郑重,心头一凛,唯唯而应,辞了出来。 他向旅馆伙计问明路径,便即出了旅馆,纵马疾驰。 待得驰到后乌国“相大禄府”外,但见好大的一片庭院。 江浪一望之下,颇感意外。一路行来,沿途所见楼宇屋舍,多为西域建筑。而这座相大禄府,却是亭台楼阁,飞檐斗拱,气势宏伟,甚有中原豪富人家的气派。 这等富丽堂皇的中原官家府邸,置身其间,俨然回到中原一般。 他望着连绵屋宇出了一会神,这才将马系在门前马桩之上,缓步走近。 相府前车马云集,门庭若市,进出的自是后乌国文武官员了。 看门的门房自然不将江浪这个年轻人放在眼里,不待他近前,便即吩咐两名佩刀的兵士拦下盘诘。 江浪道明来意,取出苦因大师的那封书信,交由一名兵士转呈给那门房。 那门房命令两名兵士看守着江浪,这才捧着书信,慢吞吞的转身入内禀报。 另附: 观林岭东导演新作《谜城》有感 在过于注重形式、过于唧唧歪歪、过于媚俗或欺世的一干国产电影面前,这部写实而冷静的林式大片《谜城》,要比张谋陈歌之流要干脆得多,痛快得多,直指人性,直面社会。和徐克的《智取威虎山》一样,一言以蔽之,硬,过硬,非常硬!除了林岭东导演的《监狱风云》、《龙虎风云》等作品之外,环顾华人影视圈,鲜有这种风格犀利、视野独特、恣意本色的诚意之作。当然,这部《谜城》,较之林导的前作,剧情张力取舍方面仍有不足之处,希望导演尽快恢复当年状态,有更好的作品,以飨观众。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蛧 第77章 相大禄府(四) 第77章相大禄府 七十七、相大禄府 那门房自始至终,神色间极是冷淡。他入内之后,那一干守门的后乌士兵自顾自的闲聊,对江浪不理不睬。 江浪自也不以为意。他知门房在中原即是“司阍”,“阍者”,“阍吏”。民谚云:“宰相门前七品官”、“大人好见,小鬼难挡”。他只是一介布衣,面对相府门前的小吏,自也不得不恭恭敬敬。 何况那位门房大人虽冷淡傲慢,却没有索要银子,亦未加刁难,较之中原官场之中,毕竟不同。 江浪望着后面陆续前来拜谒相大禄的车马,脸露微笑,垂手而立,暗自思忖:“幸亏我来得早,否则还要排队等候。这位长孙相大禄是中原人氏,却在后乌国做起高官,看这相府的门庭格局,倒是跟我们中原庭院一般。看来此人一定很思念中土风物。” 又想:“也不知他读完信之后,会不会给苦因大师面子,肯不肯见我?” 隔了好一阵,他正自胡思乱想,忽听脚步声响,那门房满脸堆欢,快步而出,微微躬身,笑道:“江小英雄是罢?失敬,失敬。请跟我来!” 江浪颇感意外,微微一笑,拱手道:“有劳大人了。” 两人一前一后,迈步跨进门槛。 那一干看门的西域士兵忽见门房大人前倨后恭,对一个年轻后生如此恭谨,不由得面面相觑,无不诧异。 相大禄府规模甚大,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却也说不尽这许多。只是令江浪暗暗称奇的是,府中的亭台楼阁,假山池沼,陈设华美,一如外面高墙朱门一般,尽皆是中土富豪之家的气象。 这等情形,俨然是将中原的府邸搬到了西域。 江浪缓步跟在那门房后面,转过照壁之后,穿庭过户,绕过一条回廊,步过一座小桥,经过一个花园,来到一扇月洞门口。 他一路迤逦行来,暗暗留意遇见的每一名家丁婢仆,连那门房在内,虽然有胡有汉,举手投足之间,却无一个似身怀绝艺之辈,寻思:“却不知这相府中的武官都在哪里?” 他既知“神刀堂”那个“鬼刀太岁”解宏及其师长俱是武官,自然对所见到的官府中人详加留神了。 那门房见江浪脸有疑虑之色,微微一笑,伸手向前一指,说道:“就快到了,前面那座暖阁便是。我家相爷正在阁中等候小英雄大驾。” 江浪微笑道:“不急。其实小人正在观赏相府美景呢。” 二人刚转过月洞门,尚未走近,远远听见那暖阁楼下一阵呼喝叱责之声,隐隐夹杂着激烈抗辩之声。 江浪微感诧异:“一路上见到的文武官吏、佣仆婢女等人尽皆肃静无声,怎地有人敢在相大禄府中大呼小叫?”走近循声望去,只见那暖阁外有四名挺胸凸肚的青衣豪仆正在推推拥拥,驱逐一名黄衣汉子。 那黄衣汉子似乎急于向暖阁内闯进,却拗不过那四人,步步后退。 双方争执之下,一面向外推挤,一面喧哗叫嚷起来。 众人说的均不是汉人语言,江浪也只听懂得七八成。 那门房停了脚步,嘴角微斜,脸上尽是鄙夷之色,摇头叹道:“真是想不到,曾经不可一世的‘黑面苍狼’二王子,却沦落到这步田地。在这后乌国中,连相爷都瞧不起的家伙,还有个屁用?” 江浪闻言一怔,纵目望去,只见正和四名豪仆拉扯理论之人黄袍金冠,长身黝黑,颧骨高耸,却不是后乌国二王子末振将是谁? 他心中一惊:“当真是‘冤家路窄’,这家伙怎会在此?啊,是了,他是堂堂的二王子,又是左大将,和长孙净大人是同僚。左大将过府拜望相大禄,自然寻常之极。” 但见那四名豪仆毫不客气,将末振将半拖半拉的轰了出去,只道:“快走,快走!” 末振将满脸胀得通红,使劲挣扎,怒道:“放开我,放开我!别阻挠我见相父!你们四个混蛋,狗眼看人低,若是在以前,你们胆敢这般对本王无礼,我,我一定将你们一个个的拗断了脖子,统统杀死!” 一名豪仆大笑道:“二王子,你以为你还是先前那个力大无穷的‘黑面苍狼’左大将么?动不动便跟人比拼手劲、拗断人手臂么?” 另一人接口道:“一个打了败仗的废人,连一只羊也杀不死,还这般狂妄,也不怕人笑歪了嘴?我们相爷他老人家日理万机,府门外等着拜见的人多了,哪里还轮到你这个废物?相爷吩咐过,以后都不准你再踏进相府一步,明白了么?快走,快走!” 末振将怒发如狂,跳起身来,扑上去厮打,却双拳难敌四手,反而被一人长臂伸出,推翻地下。 那四名豪仆却也并不当真动手殴打,只是并肩的排成人墙,向前驱逐,不使末振将再行闯进去。显然,长孙相大禄不愿再见到此人。 江浪正看得纳罕,那门房拉拉他衣袖,笑道:“小英雄,咱们快进去吧,别让相爷久候。” 江浪心中一动,问道:“大人,这个末振将二王子怎么了?为何长孙......相爷不愿见他?” 那门房笑道:“这位二王子以前经常来相府,倒是我们相爷的座上客。不过他这次带兵出征,在边陲被敌军烧了粮草,吃了败仗,损失惨重。还有,他陷害哈萨克汗国的太子爷之事也已败露,害得昆弥陛下不得不派遣使者,带了不少礼物,前往土耳克斯坦城赔礼谢罪。听说昆弥陛下龙颜大怒,前日已下令‘二王子’撤职思过,总之现下他已不是‘左大将’了。唉,本来他是很有机会做咱们乌孙国的太子的,这么一来,那是绝无可能的了。这种废人,我们相爷见他做甚么?” 江浪听了这话,点头不语。 末振将拗不过那四名豪仆,终于被轰到月洞门外。江浪不愿被他认出,早已把头转向一边。只是他进入暖阁之前,回头望着末振将狼狈和落寞的背影,心下颇感歉疚。这人身败名裂,失势于其父王,有此下场,可说皆由自己而起。 江浪随着那门房走进暖阁,只见上首太师椅中坐着一人,正自饮茶看书。那门房躬身行礼,轻声道:“相爷,江小英雄带到了!”那人微微点头,将书卷放在桌上,道:“好。你去罢。让大家都回去,今天我不想再见任何客人了。” 那门房微感奇怪,向江浪掠了一眼,略一迟疑,应道:“是。”退后两步,转身而出。 江浪这时已瞧得清楚。只见这位长孙相大禄约莫四、五十岁年纪,生得形貌清癯,面皮白净,颏下生着三绺长须,虽然戴着一顶西域式样的白狐皮帽子,斯斯文文,掩不住一副读书人的书卷之气。 江浪自然想不到,后乌孙国的相大禄竟是一位恂恂儒雅的中年书生。 长孙净向江浪上上下下打量,微微一笑,道:“年轻人,你姓江,名叫江浪。是也不是?” 江浪上前一躬到地,道:“草民江浪,参见相爷。”长孙净微微欠身,右手一举,说道:“江少侠少礼,请坐。” 江浪拜毕,便在西首的椅子上坐了。府中侍仆献上茶来。 长孙净从桌上拿起那封书信,微笑道:“大觉寺的苦因老禅师乃是佛门大德,当年对老夫更有救命之恩。却不知少侠是如何认识他老人家的?” 江浪道:“大约一个月前,草民有幸邂逅苦因大师佛驾。这封信,便是大师写于彼时。” 长孙净点点头道:“哦,据老禅师信中言道,江少侠年纪轻轻,却生就一副英雄肝胆,仁侠无双,乃是一个难得的好后生。还有,少侠万里迢迢的前来西域寻觅妻子,更是一位有情有义的大丈夫。老禅师专门吩咐,务请老夫多行方便。却不知少侠此来,有甚么用得着老夫之处?” 江浪浑没料到那封信中竟对自己大赞不已,很是不好意思,忙道:“苦因大师谬赞,令人好生惭愧。相爷千万不必当真。” 长孙净淡淡一笑,并不接口。 江浪心下踌躇:“既然他肯给苦因大师面子,说不得便只有开门见山了。”便道:“实不相瞒,草民的新婚妻子被人挟持西来,多半便在这后乌国一带。草民斗胆,烦请相爷方便则个。” 长孙净捻须不语,伸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问道:“却不知尊夫人是被何人所劫持?可有甚么线索?” 江浪道:“只要找到一位长孙无垢前辈,再向他打听一位苑如尘前辈,便可寻到内子下落......” 话未说完,呛啷一响,却是长孙净闻言吃了一惊,茶碗失手掉在地下,打得粉碎。 江浪吓了一跳,转头望时,只见长孙净脸色微变,目不转睛的瞪视着自己,眼中露出讶异的神色。 江浪心中一动,问道:“相爷,难道你认识长孙无垢和苑如尘前辈?” 便在这时,门外侍候的仆役听到声响,慌慌张张的进来。长孙净一怔之下,霎时之间镇定如恒,哈哈一笑,道:“一时失手,摔了个茶碗。年纪老了,老了!” 待得那仆役换了茶碗,收拾地下碎片离去,长孙净淡淡笑了笑,问道:“江少侠,你来西域多久了,可曾遇到甚么人?有没有同伴一起前来?” 江浪传奇七十七章相大禄府四已修订,原序号有误,歉甚。 本文来自看書惘小说 第78章 白痴千金(一) 第78章白痴千金 七十八、白痴千金 江浪遵照冰莲仙子“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吩咐,微一踌躇,支吾道:“晚辈一个人前来,并无伴侣。”顿了一顿,又道:“相爷,您老人家久居西域,那长孙无垢和苑如尘二人的名字,可曾听说过?” 长孙净缓缓端起桌上茶碗,瞧了瞧水上的茶叶,啜了一口,轻轻吁了口气,说道:“实不相瞒,老夫出身贫贱,未发迹时,曾随先父和先兄在轮台城,摩天堡,莎车城等地做过收购皮货、玉石的勾当。少侠口中所说的‘长孙无垢’这个人,我倒也曾听说过。嗯,小老弟,你手持苦因方丈的亲笔书信前来见我,算是找对人了。哈哈!” 江浪喜道:“既然如此,烦请相爷明白赐告。” 长孙净淡淡一笑,道:“不急,不急。你既来了,总会让你弄个明明白白的。对了,听小老弟的口音,似乎是江北人氏。” 江浪听他辞语颇为亲切,便道:“是啊。草民……晚辈确系江北马陵山人。这三年来,晚辈一直在宿迁城北‘青龙镖局’做镖头。” 长孙净听了这话,捻须不语,向他深深瞧了一眼,脸上神气颇为异样,隔了一会,喃喃道:“想不到,当真想不到,你便是江浪,便是她……”咳嗽一声,笑道:“莫说是念在苦因禅师的金面,即令是少侠来自中土,乃老夫的同乡。小同乡的这个忙,说甚么我也得帮。哈哈。” 江浪大喜,站起身来,深深一揖,道:“多谢相爷。晚辈别无所求,只要能见到内子,大恩大德,没齿不忘。” 长孙净喝了一口茶,摇头莞尔,淡淡问道:“江老弟,感激的言语,就不必再提了。请恕老夫冒昧,你若然信得过我,可否将尊夫人失踪之事详细说说?实不相瞒,我对贤伉俪的所有事情,实在很感兴趣。” 江浪心中嘀咕:“看这人也不像坏人。他既答允帮忙,我也理当将实情坦然相告。”当下便将自己和鲍小昙成亲前后的经过始末约略说了。 长孙净不动声色的听完,脸色郑重,又询问了若干鲍老夫子做媒的情形,以及江浪姑苏寻妻的经过,有时点头,有时摇头,不作一声,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浪说毕,见长孙净双眉紧锁,神色漠然,似是心驰远处。他欲待相询,话到嘴边,又即缩了回去。 长孙净忽然笑了笑,缓缓说道:“适才听到江老弟所言,你是凭着一只‘佛珠手链’,才寻到西域的,是也不是?” 江浪伸手入怀,将那枚佛珠手链取出,道:“这枚手链是内子留给我的。” 长孙净向珠链微微掠了一眼,不动声色的道:“想必有高人指点,你才明白,欲寻你妻子,必先寻苑如尘,欲寻苑如尘,必先寻长孙无垢。是也不是?” 江浪听他语气甚是奇怪,便接口道:“是啊。听说那位苑前辈本是一名尼姑,还俗之前,师从于峨眉山金顶寺晓风师太座下。” 长孙净听了这话,脸上不禁又闪过一阵讶异之色,淡淡问道:“适才你是说,当日在马陵山下,是鲍东……鲍老夫子亲自做媒,将其闺女‘小棠姑娘’嫁了给你,是也不是?” 江浪道:“不是‘小棠’,是‘小昙’,昙花的昙。婚期便是在去年秋天的七月十二。” 长孙净点头不语,凝思半晌,忽又笑了笑,道:“江兄弟,我很不明白,你只不过是一介布衣,虽然做了镖头,而那位鲍小昙姑娘以倾国倾城之貌,怎会看中了你,而且还下嫁给你?此事说来,未免惊世骇俗。” 江浪心中一动,道:“你,你怎么知道我妻子‘倾国倾城之貌’?” 长孙净不答,续道:“你的话有些不尽不实,你说你是一个人前来,那位水天教的花总管却是怎么回事?” 江浪吃了一惊,霍地站起身来,问道:“你又怎么知道小怜姑娘是水天教总管?她、她现在何处?” 长孙净哈哈一笑,缓缓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当真是无巧不成话,原来你便是花小怜主仆三人在礼拜寺门外苦苦等候之人。哈哈!” 江浪惊骇无已,道:“你,你怎地好像什么都知道?” 长孙净仰天大笑,说道:“我知道的,可远远不止这些。对了,昨晚陪你看烟花的那个西域小姑娘,也是你的相好罢?她既没有陪你同来,想必仍在旅馆之中,是也不是?” 江浪一听之下,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颤声道:“你,你究竟是谁?你想干甚么?” 长孙净摇头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双手一拍,霎时之间,两条人影飞身而入,刷刷两声,两把明晃晃的钢刀自后向江浪砍了过来。 江浪早已听得来势奇快,正待动手,突然间心中如电光石火般的一闪,故意转身旁跃,拖泥带水,佯装功夫不济。 一刹那间,人影闪处,白光如雪,双刀一左一右,同时从后面架在江浪颈中。 江浪惊道:“啊,相爷,你、你干吗要杀我?” 长孙净缓缓站起,走近前来,将江浪手中那副佛珠手链夹手夺过,冷笑一声,道:“适才你这一跃,轻功确是不错。但是老夫手下的这两名刀客乃是‘神刀堂’的高手,江老弟,你终究是躲不了的。哈哈!” 江浪被人双刀架在脖子上,不敢稍动,自也瞧不清身后那二人模样,大声道:“相爷,我不想死。求你别杀我!” 长孙净叹了口气,道:“本来呢,瞧在苦因和尚于我有恩的份上,我是不会杀你的。只不过,待会送去你见一个人,如果她定要让你死,我可不敢刀下留你。江老弟,你休要怪我,要怪就怪水天教的公孙凤罢!” 说着向那二人道:“封了他穴道,带他去佛堂见夫人!” 那二人道:“是!”同时依言一左一右,运指如风,连点了江浪周身一十八处大穴。二人收刀入鞘,长臂探手,仍是一左一右,将江浪身子提起,便待押出门外。 江浪身不由己地被人架起,眼珠转动,见那二人均是身材瘦长、神情剽悍的黑袍汉子,寻思:“这二人功夫奇高,难道便是‘鬼刀太岁’解宏的师兄?” 三人刚跨出门槛一只脚,忽听身后长孙净道:“且慢!先带回来。” 那二人又即止步转身,将江浪架了回来,静待主人吩咐。 长孙净扬声道:“阔孜,进来!” 过不多时,外面一人应声奔了进来。江浪斜眼看时,却是一名身材微胖的西域男子,上前施了一礼,说道:“老爷!” 长孙净哼了一声,斥道:“阔孜,你这个相府总管是怎么回事?昨晚是不是你在外面放的烟花?” 阔孜道:“是,是!只因阿三和阿四被一个厉害之极的武林高手跟踪,行藏险些败露,奴才这才……” 江浪听到这里,心道:“原来昨晚那两名高手,竟然是相大禄府的。这个总管阔孜便是发射烟花之人。” 长孙净打断阔孜话头,道:“阔孜,你瞧清楚了,昨晚跟踪阿三和阿四的,便是这个小子。适才赵刚和赵强两兄弟只不过用了一招,便擒住了他。你且说说,这小子有甚么难对付的?” 阔孜一呆,微微侧头,不住上下打量江浪,甚是诧异,迟疑道:“昨晚,昨晚难道便是这小家伙?他、他怎会自己送上门来?” 长孙净脸一沉,正待发作,忽听得嘻嘻哈哈,门外脚步声响,一个簪花少女抱着一个布娃娃,嘴巴一张一合,跳跳跃跃的过来。 那少女又笑又跳,口中兀自不住唱着儿歌:“摇摇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径不理会众人,左顾右盼,歪着头向江浪瞧了一会,又凑到长孙净面前,脸带傻笑。 长孙净皱眉道:“这个傻丫头,今儿怎么逛到这里了?赶紧给我送回后院!” 阔孜甚是尴尬,急忙满脸堆笑,伸过手去,轻轻拉住那少女污秽油腻的小手,柔声道:“二小姐,二小姐,咱们出去玩罢?” 那少女嘻嘻傻笑,挣脱了手,说道:“出去不好玩。这儿好玩,这儿好玩!” 便在这时,又听得外面脚步细碎,两名绿衣小鬟飞奔过来,待见到长孙净,尽皆一惊,同时躬身万福,低声道:“奴婢给相爷请安!” 长孙净认出是服侍自己傻女儿的婢女,哼了一声,道:“你们不好好服侍二小姐,怎么让她乱走?” 那二婢女见相爷发作,哪敢多嘴,低垂了头,只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长孙净哼了一声,挥手道:“快把二小姐带出去。这些日子来,她好像比以前更加……唉,整日价疯疯癫癫,成什么样子?走罢,走罢!” 那二婢听了最后一句话,如遇大赦,急忙上前架起那二小姐,跨出门槛,一溜烟的去了。 长孙净摇首长叹,喃喃道:“我这个傻女儿,最近怎地越来越疯得厉害了。唉,看来是……报应,报应!” 江浪身不能动,神色茫然。适才这一切虽然跟他毫不相干,可是望着突然闯入的这位相府二小姐,不知不觉之间,心中起了异样的感觉,只想再瞧她一眼。 他自己也觉莫明其妙。明明自己和这位相府二小姐只是初见,萍水相逢,而且对方还是个傻姑娘,不知为何,他却感到说不出的亲切,说不出的熟悉。 阔孜仍是向江浪上下打量,问道:“这少年当真便是昨晚那个从旅馆跟踪阿三和阿四的高手?” 本章已修订 本书首发于看书罔 第78章 白痴千金(二) 第78章白痴千金 七十八、白痴千金 长孙净正没好气,责道:“不是此人,却是哪个?华山派的郝丰若非那晚见到冰莲仙子师徒从这后生身上得到这副佛珠手链,前去抢夺,又怎会伤在天山神芒之下?” 阔孜踌躇道:“请老爷息怒。属下只是觉得奇怪,昨夜那名跟踪阿三和阿四之人,分明是个轻功高手,若无三十年以上的内力,不可能如此厉害。这个年轻人,他才多大年纪?再说,就凭他这身手,连赵氏昆仲一招都接不住,怎么可能伤得了解宏兄弟?堂堂神刀堂的‘鬼刀太岁’,怎会如此不济?” 长孙净哼了一声,愠道:“人都被抓了,还有假的?轻功高手,未必是刀法高手。看来你是不大相信。这样罢,现下你立刻带人去旅馆将那个哈萨克小姑娘也抓了回来。前几日突然消失的那位水天教的花总管和这二人之间,必有关联。说不定抓到那小姑娘,连同这小子审问之后,便会有线索了。” 阔孜道:“是。属下立刻亲自带人动手!”说着转身便欲出去。 江浪又惊又奇:“听他们之言,小怜姑娘主仆并未落入他们手中。却不知她们三人突然消失,都去了哪里?”又想:“艾达娜和唐前辈在一起,阔孜带人到旅馆动手,未必能讨得了好去。我是应该继续装下去,弄个明白,还是立时逃出去,通知艾达娜和唐前辈?” 须知江浪身负“混沌诀”神功和“兰花神指”绝技,那二人所点的穴道,早已被他轻松破解,随时便可突然发难。 正迟疑间,忽听长孙净道:“且慢!阔孜,本座突然之间,倒是想到其中缘由,你平时头脑极灵,先不妨听听我推究得对不对?” 阔孜回过身来,说道:“请老爷明示。” 长孙净缓缓道:“我且问你,华山派的‘闪电手’郝丰因何受伤?” 阔孜皱眉道:“老爷适才说过,郝丰是中了冰莲仙子的‘天山神芒’。” 长孙净道:“郝丰乃是华山派数一数二的高手,等闲之辈若要伤他,绝非易事。现下你该相信,那位天山派的冰莲仙子很不好惹了吧?” 阔孜似乎吃了一惊,沉吟道:“冰莲仙子的天山神芒,乃是‘天山三绝’之一。她既能伤得了郝丰,自然也能伤得了解宏。难道当晚解宏在张记客栈动手之时,刚巧遇到了‘冰莲仙子’这个女煞星,这才被杀?” 长孙净淡淡的道:“虽不中,亦不远矣。解宏的‘无影神刀’,凌厉有余而机巧不足,毕竟未臻上乘。本座身为神刀堂主,对本门弟子的武功,自然心中有数。”见阔孜兀自脸有不以为然之色,续道:“你跟了本座快十六年了,我也一直视你为心腹。其实我还有一个秘密,今日不妨告诉你。” 江浪听说后乌国相大禄长孙净赫然便是神刀堂主,抑且便是自己苦苦寻觅的长孙无垢,一惊之下,不由得惊呼失声。 阔孜受宠若惊,躬身道:“属下洗耳恭听。” 长孙净瞧了阁中四人一眼,喟然叹道:“其实本座当年初出道时,曾经独闯天池冰宫,向天山派索战。当时天山派的四名长老公推由女弟子唐冰莲出头应战。”顿了一顿,续道:“比武到得第三天,老夫曾将我们‘神刀堂’的‘无影刀诀’传授给此女。” 阔孜耸然动容,点头道:“原来如此!想不到冰莲仙子早已熟知‘无影刀诀’。老爷的意思是,那晚冰莲仙子已破了解宏的‘无影神刀’?” 长孙净喟然叹道:“这些年来,跟我交过手还健在人世的,也只有这位冰莲仙子唐女侠了。” 阔孜道:“属下明白了。老爷的意思是,这件事其实是那个‘冰莲仙子’在弄鬼。而这个中原来的后生,包括先前礼拜寺门口那突然不见的姓花女子,压根儿便是配合冰莲仙子在演戏?” 长孙净摇头不答,过了片刻,忽道:“差不多罢。总之,他们根本就是一伙人,事先约定好在礼拜寺见面,又先后住在同一间旅馆之中。还有,这些年来,唐冰莲那个痴情女一直在苦苦寻觅姓鲍的负心汉子。她甚至还向我打听过消息呢。只可惜,她跟那个苦因和尚一般,浑浑噩噩,一直将我当作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根本不知道我的真实身分。即令故人相见,我只须照例在脸上贴一副假人皮,她也仍然猜不出我就是长孙无垢。哈哈!” 说着大笑不止,甚是得意。 阔孜恍然大悟,大拇指一翘,笑道:“老爷,您老人家才是高人。属下佩服。” 江浪直听得喘不过气来,万万料想不到,连冰莲仙子、苦因大师等人也均不知长孙净和长孙无垢竟然便是同一个人。而自己与花小怜约定之事,此人似乎早已猜到。 阔孜陪着笑了几声,又道:“老爷,这个姓江的小子,却是怎么回事?” 长孙净一笑,摇头道:“想不到阿依汗那个傻丫头竟会嫁给这么一个山野村夫,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镖头!唉,当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看来宗元和解宏哥儿几个把她从中原带回来,倒也及时。” 阔孜吃了一惊,张大了嘴合不拢来,过了片刻,才怔怔的道:“老爷,难道这小子便是大小姐去年在中原下嫁的那个乡下佬丈夫……” 江浪听到这几句话,恰如晴天霹雳,惊得呆在当地,做声不得。 他至此方知,自己魂牵梦萦、念兹在兹的爱妻“鲍小昙”竟然便是长孙无垢之女“阿依汗”。 阔孜走近一步,从头到脚,从脚到头,又将江浪细细打量一遍。 长孙净哼了一声,道:“你不必看了。阿依汗在中土所嫁的,确是这小子。那日宗元带她归来之后,曾经向夫人和我详细禀报过这件事情。这姓江的小子生长于马陵山下,土里土气,武艺低微,怎配得上阿依汗这等‘草原第一美人’?只怪鲍东来那个王八蛋,若非是他这般高手保护,阿依汗那小丫头又怎会过得草原大漠,万里迢迢的逃到中土?唉,我只道她去中原探寻生母,认祖归宗,没料到她竟然嫁给了这个乡下小子。这一切不用说,一定都是鲍东来所出的主意!” 过了片刻,又道:“‘剑底游魂’鲍东来是点苍派的首席弟子,剑术通神,连‘飞天魔王’高岩当年也只不过险胜他一招半式而已。幸亏宗元的刀法已得我真传,这才在盐城郊外将其就地正法。不过就这般杀了这厮,其实是偏宜了他。哼!” 二人的这一番对答,江浪直听得轰轰入耳,雷鸣不绝,霎时之间,脑海中仿佛是一片空白。 阔孜沉吟道:“老爷,王后……大小姐本来一直在宫中闹个不停,连昆弥陛下也束手无策。倘若让她知道他中原的老公来寻他了,岂非……” 长孙净哼了一声,道:“阿依汗是你看着她长大的。你倒是说说,那小丫头当真是好好的王后娘娘不做,定要彩凤随鸦,跟着这乡下佬受苦不成?”顿了一顿,也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微变,又道:“不好!今日这后生来得蹊跷,我得和夫人好生商量。阔孜,你立即去旅馆把那个小姑娘也抓回来,我要亲自审问。这个姓江的后生不足为虑,我只担心水天教的家伙和那个冰莲仙子。” 阔孜道:“属下明白了。” 长孙净又道:“本座所以对你说这么多,便是希望你明白,水天教的高手和冰莲仙子极有可能都在城中。宗元现在宫中当值,宏儿又被杀,你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快去罢。” 阔孜道:“请老爷放心。属下一定将那个小姑娘带回来!” 说着转身快步而去。 长孙净在屋中踱来踱去,过了片刻,走近江浪,伸手拍拍他肩膀,笑道:“适才我二人那些话,你都听明白了罢?阿依汗,也就是你妻子鲍小昙,她现下贵为后乌国王后。年轻人,你们这次西域之行,根本是毫无意义。还有,公孙凤那个女人一切是枉费心机了!哈哈。” 但见江浪呆呆站着,脸色惨白,更无半点血色,口中翻来覆去的喃喃道:“鲍小昙便是阿依汗,她做了后乌国王后!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自刚才听到鲍小昙便是后乌国王后阿依汗之后,犹似五雷轰顶,全身发颤,浑浑噩噩,宛若患了失心疯一般。 长孙净甚是得意,对那二人道:“押着他跟我走,去佛堂!” 从暖阁到佛堂并不远,一路之上,相府中自是雕梁画栋,风景如画,但江浪眼中瞧出来一片白茫茫地,恍若未见。 尚未近前,佛堂中传来阵阵木鱼之声。 佛堂门外站着侍候的两名婢女忽见相爷一行人前来,急忙拜伏行礼。长孙净问道:“夫人还在诵经么?”一名婢女道:“是。” 长孙净点一点头,背负双手,缓步入内。 这座佛堂并不甚大,陈设也甚是简陋。桌上放着木鱼、钟磐、念珠,还有一叠佛经。 一位身披缁衣的中年美妇跪在一个蒲团上,左手拿鱼,右手拿椎,正自轻轻敲击。 长孙净双手合十,向佛像微微躬身,并不跪拜。 那美妇将木鱼和鱼椎轻轻放在桌上,既不抬头,又不起身,淡淡的道:“你来做甚么?” 长孙净微微一笑,道:“本来我也知道,夫人诵经之时,一向不喜外人打扰。只不过,今日之事,颇为特殊,我不得不来。” 那美妇哼了一声,冷冷的道:“甚么事,说吧?” 请假几日,父亲去世三周年祭,须回老家料理。 本書源自看書网 第78章 白痴千金(三) 第78章白痴千金 七十八、白痴千金 长孙净微笑道:“今天有一个客人上门,我把他也带来了,现在佛堂外的小院中等着见夫人。” 那美妇淡然道:“我已多年不见外客。后乌国上至昆弥,下到牧人,一概不见。你岂不知?” 长孙净微笑道:“夫人乃万金之躯,自然不见俗客。只不过,外面这个小伙子,相信夫人一定很感兴趣。” 那美妇闭着双目,左手握了一串念珠,轻轻拨动,隔了一会,突然睁开眼睛,问道:“莫非是公孙凤那个贱女人的手下?” 长孙净摇头笑道:“还是夫人聪明。虽然不是那位公孙教主的手下,却也差不多。” 那美妇阴沉着脸,道:“你别卖关子了。说罢,到底是什么人?” 长孙净笑容立敛,缓缓说道:“不知夫人还记不记得,去年十月初八,宗元和宏儿一行人将阿依汗从中原带回之时,曾经向你我禀报过关于她的详细情由。那小丫头跟着鲍东来逃回中土后,已擅自成了亲。当日她所嫁的丈夫,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乡巴佬儿,在一家镖局里做事,名叫‘江浪’。” 那美妇微微颔首,道:“我当然记得。你的两名高徒精明能干,连这件事也查得清清楚楚。你跟我说这个做甚么?唔,难道那个姓江的小镖头找上门来了?” 长孙净一笑,道:“不错!这个后生虽然功夫平平,却很有种,间关万里,不辞辛劳的前来西域,定要迎回自己妻子。”顿了一顿,又道:“我料想,他是奉其岳母公孙凤之命,誓不空回!” 那美妇脸色一变,左手急速拨弄念珠,隔了片刻,缓缓道:“宗元不是说,公孙凤和阿依汗母女并未相认么?这个乡巴佬又是如何认那个贱女人做岳母的?” 长孙净摇头道:“人已带到。夫人何不亲自审问他?” 那美妇眉头微皱,沉吟不语,又隔了片刻,道:“宏儿那孩子究竟是怎么死的?听说数日前你让宗元派他去张记客栈杀了郝丰师徒二人,结果他自己也横尸街头,莫非华山派另有高手来了西域?” 长孙净冷笑道:“据我所知,华山派近年来每况愈下,名头早已无复当年之隆。现任掌门人岳百川根本就是个尸位素餐的废物。华山派一干门人想要杀我爱徒,还没这资格!” 那美妇冷冷一笑,沉吟道:“你的意思是,宏儿的死和华山派无干,却与阿依汗在中原所嫁的这个小镖头有干系?” 长孙净道:“不错!好教夫人得知,这姓江的后生所住的旅馆,与前些日子在大礼拜寺门外候人的那位白衣姑娘主仆三人是同一家。我猜测这小子必定便是她所等候之人。” 那美妇一怔,道:“听宗元说,那位白衣姑娘不但美貌动人,而且身手也不凡。你不是曾经得到过密报,说是中原水天教的总管极有可能来到西域了么?这位姓花的总管据说是那贱女人手下第一爱将,听说她也是一位闭月羞花的美女。哼,江湖中人都说,当年公孙凤是‘天下第一美人’,有绝世之姿,想不到连她的手下大将竟也是一个绝代佳人。” 长孙净叹了口气,道:“因此我怀疑那位白衣姑娘就是那位姓花的水天教总管。” 那美妇默然,隔了一会,问道:“那位花总管突然又不见了,难道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长孙净又叹了口气,道:“我在后乌城中各处都安排了人,却连一点儿线索也没有。我也很想知道,那位白衣姑娘究竟去了哪里?” 那美妇哼了一声,愠道:“倘若当真是那个贱女人所派来的人,所谋者无非是我的性命和宫里的小丫头而已。她是不可能会轻易离开的。现下一定还在城里。宏儿虽然死了,你手下高手可不少,想要追杀一个小姑娘,岂非易如反掌?郝丰师徒和鲍东来不也一般都尸骨无存了罢?” 长孙净干笑两声,道:“罪过,罪过。佛祖金身在前,夫人何必提及这等血腥之事?”顿了一顿,叹道:“更何况宏儿也被高手杀死了。” 那美妇神色木然,嘴角边挂着一丝冷笑,却将手中念珠拨弄得更加急了。 长孙净柔声道:“夫人莫急,只要寻到那个白衣姑娘,证实她便是水天教总管,我一定信守诺言,将她交给你处置。” 那美妇哼了一声,愠道:“这些年来,你倒是信守诺言!只不过现下人都藏起来了,却到哪里寻得着她?” 便在这时,室外院中又是一阵快步飞奔之声,随即门口人影一闪,一名簪花少女冲了进来。她手中的布娃娃已缺了半手半脚,似乎是被刀削剑斩一般。气喘吁吁,头发蓬乱,叫道:“妈妈,妈妈!救命,救命!”一下子扑进那美妇怀中。 来人正是先前那疯疯癫癫的相大禄府二小姐。 那美妇脸一沉,推开自己女儿,皱眉道:“又怎么啦?” 那少女满脸惶急,举起手中布娃娃,连连摇晃,一叠声的叫道:“有人要杀我,有人要杀我!”说着又伏在美妇怀中,抓紧她双臂,身子籁籁发抖,似乎吓得不轻。 那美妇见女儿埋头不动,抓住自己死也不肯松手,摇头叹道:“相府之中,焉有危险?古丽夏提怎会吓成这个样子?唉,咱们的这个傻闺女,好一阵,坏一阵,她这一辈子,怕是也好不了了。” 长孙净也叹了口气,显然也对自己的白痴千金无可奈何,摇了摇头,忽道:“夫人,那姓江的后生既敢公然找上门来,自投罗网,也是他命苦。此人是杀是留,一凭夫人处分!” 那美妇目露凶光,咬牙道:“既然跟公孙凤那个贱女人有关,岂能容他?杀!” 长孙净点了点头,说道:“好。我这就吩咐赵刚一刀宰了那后生!”转身欲行。 那美妇忽道:“且慢!” 长孙净回过头来,并不作声。 那美妇一面伸手轻拍女儿背脊,一面缓缓道:“让那姓江的小子进来罢。我倒要瞧瞧,阿依汗那小丫头连堂堂一国之君也不肯相从,定要自行出嫁,她自己看中的夫婿,究竟是何等人物?” 于是江浪又被赵刚、赵强兄弟押入佛堂之中。 他虽被当今后乌国王后阿依汗便是自己娇妻鲍小昙之事惊得不轻,一时间不免六神无主,方寸大乱,但这时已神智渐渐清醒,连适才那相府二千金发疯也似的从自己面前奔过,也已瞧得分明。 赵刚和赵强二人放下江浪,一齐向那美妇躬身行礼,道:“参见夫人!” 那美妇略一点头,一双凤眼却须臾不离僵立不动的江浪,连赵氏兄弟又悄悄退出,也不理会。 她向江浪凝目注视良久,忽道:“长孙无垢,你不是……你不是开玩笑吗?” 长孙无垢苦笑摇头,道:“若说开玩笑,那也是咱们的王后娘娘在开玩笑。” 那美妇蛾眉微皱,道:“这少年相貌平平,充其量便是个小镖师,能有多大出息?这倒奇了,阿依汗那小丫头自恃美貌,素来眼高于顶,连宗元那般英武不凡的神刀堂高手也不肯嫁,连后乌国的末振将王子也不肯嫁,甚至连一国之君的昆弥也是逃婚在先,虽然后来又被捉回后勉强入宫,迄今为止,仍是不肯让昆弥进入自己寝宫一步。我只道她会嫁给一个潘安宋玉一般的美男子,哪知竟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乡下小子。这,这又从何说起?” 长孙无垢苦笑道:“夫人有所不知。其实现下后乌城中,私下里都叫阿依汗‘处女王后’。昆弥若非忌惮我这个相大禄权倾朝野,只怕早就动粗了。” 江浪听得二人对答,心念一动:“处女王后,处女王后,旅馆老板的话原来竟是真的!唉,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连哈克札尔大哥都听过的这个后乌王室传说,竟然是我妻子鲍小昙的事情。” 本来他乍闻鲍小昙亦即阿依汗的王后身份之后,又惊又怕,又慌又乱,当真是思潮翻涌,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但这时那美妇的一番话,却令他心中隐隐约约存了万一的指望。 至少,阿依汗(鲍小昙)是心甘情愿嫁给自己的。她因不肯听从长孙无垢夫妇的安排,甚至不愿嫁入王宫,毅然从西域逃至中原。虽然后来又被捉了回来,却迄今不从后乌国主,始终守身如玉,显然浑不以后乌国王后之尊为念。 霎时之间,他一颗心怦怦乱跳,栗六不安,想到妻子并未背弃自己,精神为之一振。 那美妇将江浪上下细细打量一回,转头问道:“长孙无垢,适才你是说,这少年是自己上门来见你的,却是何故?” 长孙无垢微微一笑,道:“夫人言下之意,本座身为位极人臣的大人物,怎会见一个无名小卒是罢?”当下将苦因和尚写信相求之事说了。 那美妇接过书信和那副佛珠手链,点了点头,道:“原来你是冲着苦因和尚的金面,才肯接见这小子的。哼,那个苦因和尚忒也不知好歹,竟然也多管闲事。”顿了一顿,问道:“你让赵家兄弟点了这小子的穴道了吧。先拍开他哑穴,我有话问他。” 长孙无垢摇头笑道:“夫人有所不知。赵氏兄弟压根儿便没有点他哑穴。这少年脓包得紧,一听说自己的老婆做了王后,登时面如死灰,吓成了现下这个样子了。哈哈!” 看書罔小说首发本書 第79章 母女相残(一) 第79章母女相残 七十九、母女相残 那美妇将手中佛珠手链丢在地下,哼了一声,道:“阿依汗那小丫头居然将我随身佩带的手链留在这小子身边,倒是聪明得紧。嗯,让这位千娇百媚的小美人儿给他做了三天的新娘子,也不知这姓江的小子前世敲穿了多少个木鱼呢!” 长孙无垢笑道:“不错。说来这小子能得阿依汗垂青,实在是艳福不浅。当然了,相比之下,夫人您能委身下嫁给我这等粗人,我长孙无垢的福气也决计不在这后生之下。哈哈!” 那美妇木然无语,抬起头来,望着佛像金身呆呆出神。 长孙无垢向她偷眼相瞧,轻轻叹了口气,苦笑道:“我真是傻,明知你始终忘不了律天南,却每日里自己欺骗自己。事情都过去快二十年了,律天南也早已不在尘世,你、你还没忘情于他么?” 那美妇听到“律天南”三个字,脸上肌肉猛地抽动,欲待发作,一句话本已到了口边,不知想到什么,又即强行缩回。 长孙无垢见夫人花容变色,微微一惊,忙不迭的陪笑道:“对不住,对不住!夫人,是无垢不对,一时失言。当初我答应过你,不再提那个人。我不该信口开河,胡言乱语,惹您不快,请夫人大人大量,别跟无垢计较!” 那美妇摇首长叹,眼眶一红,珠泪欲滴。 长孙无垢神情越发惶急,又道:“夫人,您别这样!是我不对,是我该死!想当年你在莎车城允婚之时,我曾向你立过重誓,今生今世只要能得夫人为妻,我长孙无垢从此洗心革面,不再做强盗山贼,一切唯夫人之命是从。这些年来,若非夫人在背后出谋划策,运筹帷幄,我又怎能建立赫赫功业,纵横草原大漠,开创这后‘乌孙国’大好基业?现下西域诸国人人都说,是我‘长孙净’辅佐昆弥统一乌孙部族,还将这‘摩天城’收入囊中,易名为‘后乌城’,堪称丰功伟绩。甚至还有人将我当作西域的诸葛亮和姜子牙。其实,只有我知道,这些全是夫人之功!” 那美妇冷冷的道:“你能说出这些话,还算有自知之明!指点江山,开疆拓土,这些本是你们血性男儿该做的勾当。当初若非你对我言听计从,不似郝丰、鲍东来、钟无天、谢守信等人一般冥顽不灵,我又怎会舍众人而嫁你?” 长孙无垢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住价的点头,直是陪笑,却哪里像个威仪棣棣、位高权重的相大禄大人? 那美妇又道:“你现下在这后乌国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谓权势熏天。何必对我这般低声下气?哼,我也知道自己对不起你,因此也曾让小柔代我物色了不少美人儿侍候你。长孙无垢,你若然再提那个人的名字,休怪我不念夫妻之情!” 长孙无垢连连点头,唯唯答应,一副诚惶诚恐的神气。 江浪在旁看得呆了。 那美妇板着脸训斥了一番,取帕拭泪,只听得怀中女儿鼾声大作,竟自沉沉睡去。她轻轻一叹,转向江浪道:“你姓江,叫做江浪,在江北宿迁青龙镖局做镖头,是阿依汗在中原所嫁的丈夫,是也不是?” 江浪点头称是。他心神略定之后,已看清眼前蒲团上美妇的相貌,但见她四十来岁年纪,生得杏脸桃腮,樱口端鼻,肤色白腻,容颜清丽之极,实是个出色的美人。 那美妇又哼了一声,道:“姓江的小子,你已落入我夫妇手中,想死还是想活,由你自己来定。” 长孙无垢不待江浪答话,接口道:“小伙子,适才我说过,你既来到我府中,总会让你弄个明明白白的。不妨告诉你,这位便是我夫人,也就是你来西域托苦因大师打听老夫下落,进而想要寻访之人。现下你算是见到正主儿了。” 江浪虽然心中早已隐隐猜到,却仍然忍不住失声而呼,惊道:“难道她,她便是苑如尘苑前辈?” 长孙无垢淡淡一笑,道:“不错!我夫人便是你岳母公孙凤的死对头。当年率众血洗‘陷空岛’,置公孙凤于死地,抱走女婴的,便是我夫人!” 江浪呆了片刻,喃喃的道:“原来苑前辈已嫁给长孙前辈为妻。” 那美妇苑如尘粉脸一红,低头瞧着熟睡的女儿,抬起头来,冷冷的道:“姓江的小子,你还没回答我,是想死还是想活?” 江浪道:“晚辈当然想活了。” 苑如尘沉吟道:“现今你穴道被点,命悬我夫妇之手,若想活命,却也不难。这样罢,你只须从实回答三个问题,我可以饶你不死。” 江浪道:“是哪三个问题?” 苑如尘道:“第一,你是如何得知公孙凤那个贱女人便是你岳母的?第二,礼拜寺门口的那个白衣姑娘是否便是水天教总管?她现在何处?第三,你们这次来西域共有多少人马?公孙凤那个贱女人……” 江浪听她言语中对公孙教主颇为不敬,忙道:“苑前辈,请您老人家说话客气些!” 苑如尘柳眉倒竖,怒道:“混帐!就凭你这个乡下小子,也配来教训我?” 江浪动也不动,朗声道:“好教苑前辈得知,晚辈确是奉我岳母大人之命,前来西域接回我妻子的。只不过,我是一个人前来,途中并无伙伴。” 苑如尘哼了一声,道:“公孙凤那个贱……” 江浪不待她说下去,大声道:“苑前辈,请恕晚辈直言。你这般背后骂人,是不对的!枉你曾经是峨眉山晓风师太的弟子,佛门女尼,这等污言秽语,咒诅谩骂,晚辈虽不过一介山野村夫,亦不屑为之!” 苑如尘一呆,浑没料到,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少年,竟能说出这番话来。 长孙无垢喝道:“臭小子,胆敢这般和我夫人说话,想作死不成?”踏步抢前,右掌一举,作势便打。 苑如尘叫道:“住手!听他说下去。” 长孙无垢立即收掌,缓缓退回椅边坐下,随手端起一只茶碗,却不就唇,一副气呼呼的模样。 江浪哼了一声,续道:“当年我岳母分娩之时,苑前辈趁人之危,猝然发难,袭击‘陷空岛’,多所杀伤,还抱走我尚在襁褓之中的妻子。晚辈虽不知前辈和我岳母之间,究竟有何深仇大恨,却也很是不以为然。试问冤冤相报何时了?再说,律大侠已然仙逝多年,公孙教主也孀居清苦,水天教上下早已退隐江湖,事过境迁,各位便有天大的仇恨,也该放下啦!倘若将这恩怨情仇一直延续下去,窃以为非智者所为。还望前辈三思!” 长孙无垢在旁听了,轻轻咦了一声,脸露诧异之色,将刚刚端起的茶杯又放下,说道:“听说你只是一名寻常的神拳门弟子,又是青龙镖局的镖头,出身低微。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这等见识,倒有些令人意外。” 苑如尘向江浪斜睨了一眼,默然半晌,冷冷的道:“姓江的小子,你当真不怕死?” 江浪昂然道:“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晚辈虽只是个小小的镖头,过的也是行走江湖,刀头上舐血的日子。但是我也知道人生在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苑如尘冷冷的道:“你既知道我跟那贱……你岳母的恩怨,想必也该知道,纵然我不杀公孙凤,公孙凤也决计不会放过我。” 江浪道:“前辈此言差矣!实不相瞒,晚辈千里寻妻,到达姑苏之时,机缘巧合,有幸见到公孙教主。是她老人家猜到我妻子鲍小昙……也就是贵府大小姐阿依汗在西域的。晚辈动身来此之前,我岳母一再叮嘱,冤冤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她老人家吩咐晚辈,救人即可,不为已甚!” 说到这里,他见苑如尘脸色略和,续道:“晚辈还记得,我岳母她老人家曾经说过,我岳父已去世多年,往者已矣,纵然是杀尽对方,逞一时之快,复有何益?” 苑如尘听了这话,低头沉思,隔了一会,喃喃的道:“‘纵然是杀尽对方,逞一时之快,复有何益?’我听说,水天教上下退隐多年,甚少过问江湖之事,听你这么一说,难道公孙凤真的没有复仇之意?” 江浪偷看苑如尘神色,见她显是意动,心下窃喜,又道:“实不相瞒,适才前辈所问礼拜寺门口的那位花姑娘,确是水天教总管。晚辈在黑水镇之时,收到她的消息,相约来后乌城中的那间礼拜寺门口相晤。她主仆三人此行乃是协助晚辈寻回妻子,也是想让公孙教主和鲍……阿依汗小姐母女团聚,并无他意。只可惜,晚辈途中遇雪迷路,耽搁了行程,这才没能及时会面。总之,晚辈可以指天立誓,我们来西域,只是为了接回内子,决无报复前辈,甚至和二位为敌之意!” 苑如尘与长孙无垢互望了一眼,均不说话。 便在这时,忽听得屋外靴声橐橐,甚是急促,一人气急败坏的叫道:“相爷,相爷!你们别拦着我,让我进去,我有急事要见相爷!” 长孙无垢脸一沉,责道:“是三喜么,这般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赵刚,放他进来!” 须臾间佛堂门口青影一闪,冲进来一名青衣家丁,哭丧着脸,大声叫道:“老爷,老爷,不好啦!二小姐不见啦。咦!”说到这里,这才见到蜷缩在夫人怀中沉睡的二小姐古丽夏提,吃惊之下,登时张大了口合不拢来。 已修订 本书首发于 第79章 母女相残(二) 第79章母女相残 七十九、母女相残 长孙无垢沉着脸道:“三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三喜伸手搔头,转脸向古丽夏提瞧了一眼,微一踌躇,这才向长孙无垢和苑如尘道:“启禀老爷和夫人,刚才有丫环在后花园的假山洞中,发现春雪和秋霜二人的尸体,却到处不见二小姐踪迹。小人还以为是有人将二小姐抢走了呢!这才急急来报老爷。” 长孙无垢自知春雪和秋霜便是适才服侍自己女儿的那两名婢女,皱眉道:“三喜,你有没有瞧清楚?春雪和秋霜当真被人杀死了?” 三喜连连点头,道:“决计假不了!小人看得清清楚楚,她二人身子僵硬,都没了呼吸,早已死透了。另外,院角的围墙下还有脚印和断瓦,显然是有人翻墙进出府中,杀了她二人,再拖进假山的。” 长孙无垢皱眉不语。 苑如尘沉吟道:“难怪适才古丽夏提怕得这般厉害,她定是见到有人行凶杀了那两个婢女,受了惊吓,这才逃到这里的。嗯,想不到,这次并不是她发疯胡说。反倒是我这个为娘的误会了自己的傻女儿。” 说着轻轻夺过女儿手中的那个布娃娃,仔细察看断手断足之处。 长孙无垢也凑了过来,接过布娃娃一看,脸色微变,道:“好功夫!一剑削下,将布娃娃左半片手足斩去,难得的是切口这般平滑。动手之人,一定是个使剑的高手!” 苑如尘伸手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心有余悸,叹道:“真是好险!古丽夏提傻人有傻福,还算命大。想不到那个闯府之人,竟连两名小丫鬟也不放过。对方究竟是甚么人?” 说着抬起头来,向江浪掠了一眼。 江浪仍是直挺挺的僵立不动,说道:“前辈休要多想,这件事与晚辈无干!我说过了,我是只身前来,并无同伴。” 苑如尘哼了一声,对长孙无垢道:“既然府中有事,你快去瞧瞧罢!” 长孙无垢点头道:“好,我去瞧瞧!”将布娃娃交还到苑如尘手中,转头向江浪望了一眼,问道:“这后生怎么办?他已经知道不少咱们的秘密,杀是不杀?” 苑如尘仰起了头沉吟,忽然冷冷一笑,缓缓道:“这小子暂且留着,还有大用。你不妨好生想想,阿依汗那小丫头入宫已有数月,迄今不肯就范。她这个后乌国的王后娘娘徒有虚名,并无其实。那是为了甚么?显然是小丫头心存妄念,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逃离王宫,甚至还想着与自己的夫郎重行团聚。哼,有道是‘不见棺材不下泪’,这姓江的小子,便是她的棺材!” 长孙无垢越想越觉有理,拊掌大笑,带同三喜、赵氏兄弟等人,步出小院,径向后花园去了。 佛堂之中,一时只剩下苑如尘母女和江浪三人。 苑如尘道:“姓江的小子,你适才之言,不尽不实。你说公孙凤并无与我夫妇为敌之意,那位花总管又为何突然间销声匿迹,不知所踪?你花言巧语,无非是想要活命而已。哼,你们的人若敢弄鬼,定要叫你生不如死!” 江浪一怔,道:“苑前辈休要疑虑。晚辈来西域之前,并不知道花总管也会来此。我在黑水镇之时,她曾深夜到客栈探望,此后我二人便不曾见过面。此次晚辈也是接到她‘飞鹰传书’之后,这才专程赶到后乌城的。” 苑如尘冷冷的道:“然则冷月宫主的那枚‘残月令’,想必也是那位花总管的宝贝了?哼,江湖上人人言道,‘冷月无声,水天一色’,堂堂水天教的总管居然会持有冷月宫的信物,我早已怀疑,水天教和冷月宫根本便是同流合污!” 江浪曾亲见苗飞出示过“残月令”,听了这句话,登时想起艾达娜推测的“苗飞”即“花小怜”女扮男装,踌躇不语,过了片刻,摇头道:“关于水天教和冷月宫之事,晚辈也不大清楚。”顿了一顿,问道:“苑前辈,我妻子既是你老人家抚养长大,请问她自己知不知道,她的生身父母另有其人?” 苑如尘微微摇头,眼望佛像,说道:“当年我为了报复公孙凤夺夫之恨,攻其无备,趁她待产之际,带了不少高手攻打‘陷空岛’。我只道公孙凤已中毒而亡,加之水天教的援兵已至,眼见情势不妙,这才匆匆离去。不料我刚刚跨出房门,忽然听到室内那个新生未久的婴儿啼哭之声,原来她因一时闭气晕厥,竟未中毒。于是我去而复返,意欲斩草除根。不料到得后来,连我自己也莫名其妙。不知道为甚么,我迷迷糊糊抱起襁褓中的阿依汗,越看越喜欢,只见这小小女婴实在生得太美,令人不忍杀之。” 江浪听到这里,明知娇妻并未被苑如尘伤损,但念及她一个小小婴孩,突然沦落敌人之手,生死悬于一线,不自禁的手心中为他捏一把冷汗。 遥想当年太湖之中,陷空岛上,阿依汗王后甫一出世,已然生得玉雪可爱,娇美秀丽,十足是个绝色的美人胎子,致令身为仇家的苑如尘一见之下,便即惊为天人,竟尔大发善心,不忍加害。其美可知。 苑如尘叹了口气,道:“我本以为公孙凤已死,大仇得报。抱着女婴杀出一条血路,仓皇离岛而去。没料到后来方才听说,水天教主不仅还好端端的活着,而且又诞下一名婴儿,母女平安。而我们的人却被水天教高手一路追杀,死伤惨重,再也无法在中原立足,只好远远的向边荒之地逃去。” 说着又叹了口气,想起当年江湖追逐,杀戮之惨烈,兀自心有余悸。 原来当日陷空岛被袭之后,水天教大举反攻,将苑如尘、长孙无垢、谢守信等一干同党杀得伤亡殆尽,仓皇东顾,不得已之下,终于败走西域。 十八年来,除了长孙无垢的徒弟左宗元、解宏等少数人偷偷往返,截杀鲍东来、捉回阿依汗之外,更无一人涉足中原武林。 江浪听到这里,点头道:“我明白了。苑前辈,你们所以隐藏在这距离中原万里之遥的后乌国中,原来竟是避祸避仇来着。你们害怕小昙的娘前来报复昔日‘突袭陷空岛’之仇。” 苑如尘悻悻的道:“不错!水天教乃是天下第一大教,教中卧虎藏龙,高手如云,甚么左右使者、十大护教长老、三十六分堂堂主等人,号称数万之众,势力遍布中原各地。固不待言。教主公孙凤更是南海派的得意传人,武功之高,环顾宇内,罕有匹敌。我夫妇在中原势孤力弱,自忖未必是她的对手!哼,这点自知之明,我们还是有的。” 江浪想起当日太湖舟中公孙教主以极上乘的无形罡劲相试的情形,只觉自己这位岳母大人内力修为之高,确是深不可测,心下对苑如尘之言深以为然。 他寻思:“听他夫妇适才之言,现下小昙被困在后乌国王宫,其实一直不曾负我。无论如何,我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将她救出来。”言念及此,脑海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乌宫昙花,乌宫昙花!‘昙花’既是鲍小昙和花小怜,‘乌宫’莫非便是‘乌孙国王宫’之意?” 花小怜写在旅馆横梁上“乌宫昙花”四个字的意思,难道是告诉江浪,“鲍花”双姝现在后乌国王宫之中?倘若苗飞确系花小怜女扮男装,“他”曾疑心鲍小昙做了后乌国昆弥的王后,贪图王权富贵,乐不思蜀。若然如此,她会不会去王宫见鲍小昙,以求证其事? 倘若花小怜见到阿依汗,自会将其身世实言相告,更会将江浪寻妻之事据实而言。阿依汗若然得知此事,该当如何应对? 霎时之间,江浪先前心头存着的疑惑本已解明了不少,却又另有更多新的疑窦涌出。 苑如尘哼了一声,道:“姓江的小子,念在你从中土万里而来,寻到此间,我也不妨实言相告。你妻子阿依汗乃是我一手抚养长大,也是被我强逼着嫁给了后乌国主。这小丫头对自己的身世所知不多。虽然点苍派的‘剑底游魂’鲍东来可能告诉了她一些,但据我所知,鲍东来所知也有限得紧!” 江浪适才心神恍恍惚惚,只是念着妻子身世及其是否变了心,无暇多想,这时又听得“鲍东来”之名,一刹那间,一个念头如电光般在脑海中闪过:“啊,是了,原来鲍大侠便是冰莲仙子口中的‘鲍大哥’、‘东哥’。当日也是他老人家将娘子从西域带到中土,并在马陵山下撮合我夫妇这份姻缘。嗯,他二人为了逃避追杀,扮成父女以掩人耳目。鲍大侠变成了一位教书匠鲍老夫子,而阿依汗则成了他的闺女,自然跟着叫做‘鲍小昙’了。” 又想:“只可惜难为了唐前辈情天长恨,空自断肠,却再无半分希望见到鲍大侠了。这些年来,她一直苦苦寻觅这位意中人,却不知鲍大侠已被长孙无垢的徒弟左宗元和解宏等人的‘无影神刀’所杀,现已埋骨于太湖‘陷空岛’之上。她若知道这个消息,一定十分伤心。” 一时之间,想起鲍东来的惨死,冰莲仙子的痴情,不禁唏嘘不已。 本書源自看書辋 第79章 母女相残(三) 第79章母女相残 七十九、母女相残 苑如尘忽道:“来人!” 那两名站在门外侍候的婢女应了一声,走进佛堂。 苑如尘不愿惊动伏在自己身上熟睡的女儿,压低了嗓门,向那两名婢女道:“把这小子押下去,将他手足加上镣铐,先行关到后院磨房,严加看守。” 那两名婢女齐道:“是!”走将过去,一左一右,各自伸出手来,抓住江浪手臂,便待将他架了出去。 二女身法轻盈,出手迅捷,竟然都是练家子。 江浪心道:“现下不动手,更待何时?” 蓦地里转身,双臂一沉一翻,同时格开两条纤细的手臂,倏地探出,飞指如风,连点二女腰胁三处大穴。 一霎时间,那两名婢女猝不及防之下,一个扬起左手,一个举着右臂,双双要穴被点,呆立当地,动弹不得。 这一下奇变陡生,江浪一招得手,即已转守为攻。他晃身而前,抢步来到苑如尘母女一步之外。 苑如尘脸上微现诧异之色,随即镇定自若,点点头道:“是‘兰花十三指’,原来你练过云南摆夷人的解穴功夫!难怪赵家兄弟的点穴手法没能制住你。看来你适才故意被擒,只是虚与委蛇,随时准备反攻。” 江浪一出手便即制住那两名身手不弱的婢女,动作迅捷异常。却见苑如尘兀自跪在蒲团之上,怀抱着那白痴女儿。奇怪的是,此时此刻,她竟是浑无惊惧之色,反有赞许之意。 江浪低头望着她母女,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苑如尘又道:“姓江的小子,你明明有机会来袭击我母女,为何又停了下来,并不动手?” 江浪摇头道:“您老人家是长辈,又是我妻子的养母,而且怀中还有一个需要照顾的娇弱姑娘。晚辈虽然不才,还不致如此下作!” 苑如尘点头不语,神色木然,缓缓从蒲团上站了起来,将女儿打横放在佛堂角落,这才转身走近,又向他上下打量,说道:“原来我们今日看走了眼啦。你先前假装被点了穴,旨在伺机动手。是也不是?” 江浪道:“不错!适才是长孙前辈突然令贵府的赵氏兄弟偷袭晚辈的。我虽然自行解了穴道,也只是想伺机逃脱,出去救我妻子。我不想死在这里!” 苑如尘不置可否,道:“现下你已自由。你待怎地?” 江浪道:“晚辈已说过,我只想见到我妻子,夫妻团聚,一起东返中原。并无他意!” 苑如尘冷笑一声,道:“就凭你,一个乡下小子!还痴心妄想来娶我们‘大草原第一美人儿’阿依汗?简直是笑话奇谈!” 江浪正色道:“无论她是阿依汗,还是鲍小昙,无论她是相府小姐,还是后乌国王后,她都是我江浪的妻子!除非是她自己不要我了,否则,晚辈绝不辜负她。总之我这次来西域,不接回自己妻子,誓不罢休!” 苑如尘一怔之下,似乎觉得此事实在滑天下之大稽,突然间尖声大笑,笑个不停,直笑得前仰后合,直不起腰来。 江浪怒道:“你笑甚么?小昙既然逃到了中土,嫁给了我,乃是她自己所选。我二人洞房花烛,一起喝过合卺酒,做过三日夫妻。你们的人怎能如此蛮横无理,强行将她带回,还逼她另嫁他人?” 苑如尘仍是捧腹大笑,又笑了好一阵,这才缓缓站直身子,摇摇头道:“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浑小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说甚么话,在做甚么事?” 江浪怒气填膺,大声道:“我当然知道。我若是贪生怕死,便不会来西域找我娘子了。苑前辈,我希望你能明白,鲍小昙……阿依汗是我妻子,这是件事实。你们改变不了,后乌国王也改变不了!” 苑如尘点头笑道:“你想跟一国之主争老婆么?天下有这种胆大包天之辈,果然有种!对了,你离开中土之前,公孙凤都教了你甚么厉害功夫?” 江浪一怔,摇头道:“我跟岳母大人只见过两次面,也只说过两次话。她老人家并未传授我一招半式。” 苑如尘甚感好奇,说道:“噢,这么说来,你单枪匹马的来西域寻找阿依汗,还想接她回东土,并非是公孙凤授意,而是你自个儿的主意了?” 江浪道:“当然了!”顿了一顿,又道:“我一直在苦苦寻访小昙下落,从宿迁到常州,从无锡到姑苏。在太湖遇到她老人家之前,我压根儿便不知道公孙教主便是小昙的娘!” 苑如尘越发意外,向江浪注目凝视良久,轻轻吁了口气,道:“我有些相信你的话了。只不过,事已至此,即使我不杀你,也不难为你,就此置身事外。江浪,你自个儿好生想想,你只不过是个一无所有的山野少年。你当真不知死活,妄想跟一个国王争老婆?你凭什么去争?” 江浪想也不想,冷然道:“老婆是我的,谁也争不了。她若真想嫁给国王,为何还有‘处女王后’一说?她心里有我,我心里也有她,我们夫妻情重,老天爷也会眷顾我们的!” 苑如尘倏然变色,直视着江浪,欲言又止。 两人相对而立,凝目互视,半晌不语。 苑如尘脸上阴晴不定,忽然长叹一声,道:“江浪,你真的不怕死?” 江浪道:“怕死我就不来了。” 苑如尘想了想,喟然道:“我突然觉得,阿依汗嫁给你,好像没有选错人。”顿了一顿,又道:“只可惜,木已成舟,她已嫁入王宫之中,现下说什么都晚了。” 江浪缓缓的道:“我一定救她出来。” 苑如尘微微点头,道:“这样罢,咱们打个赌,如何?” 江浪道:“打什么赌?” 苑如尘笑了笑,缓缓道:“你若是能接我十招,这件事我便袖手旁观,不再为难你。当然,我也不会帮你。反之,你若接不了我十招,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乖乖的滚回马陵山,去做你的小镖头罢!” 江浪一怔之下,望着眼前娇怯怯的美貌贵妇,心中倏地一惊。 只因他突然之间,感到一股莫名的压力。 而这压力,竟是从这位美妇身上发出来的。 但见苑如尘谈笑之间,左手衣袖轻挥,食中二指隔空点出,嗤嗤声响,随即“啊呀”、“啊呀”两声,那两名婢女被封的穴道同时解开,失声而呼。 二女一惊之下,伸手揉眼,满脸迷茫和惶恐之情。 苑如尘淡然道:“你们先出去罢。没我的吩咐,不准再进来!” 二女惊魂未定,忙低头道:“是,是!”当即双双退了出去。 江浪见到苑如尘凌虚解穴,以指风撞击那两名婢女胁下的穴道,这份功夫,委实惊世骇俗。 他心下惊佩无已,始知苑如尘功力奇高,殊所罕见,当下横掌当胸,立个门户,凝神戒备,说道:“苑前辈,你当真定要伸量晚辈功夫?” 苑如尘冷冷的道:“我已说过,你若然连十招都接不了,根本没资格去救阿依汗。动手罢!” 江浪心头一震,寻思:“她说得不错。我若连她十招都接不住,如何去救小昙?”想起爱妻苦守后乌国王宫之中,难得自由,霎时间胸口热血上涌,激发了英雄肝胆,昂然道:“好,晚辈就斗胆冒犯了!请前辈先行赐招。” 苑如尘微一点头,尚未接话,忽听得脚步声响,门口又多了几人。当先之人叫道:“夫人小心!这少年不可小觑。前番折辱末振将王子、击败血手上人的,便是此子!” 说话之人,正是去而复回的后乌国相大禄长孙无垢(长孙净)。 江浪一惊,急忙跃后退开,倚墙而立,侧目斜睨。 只见长孙无垢缓步入内,神色郑重。他身后跟着二人,左侧之人身披大红僧袍,光头鹰鼻,正是黑水镇交过手的藏僧血手上人。右侧之人却是一位长身玉立的青年公子,约莫三十岁年纪,长脸俊目,剑眉斜飞,白衣如雪,腰悬弯刀,一双眸子精光四射,英气逼人。 苑如尘皱眉道:“甚么,连血手上人也不是这小子敌手?” 血手上人双手合十,踏步上前,鞠躬礼佛已毕,这才弯腰向苑如尘道:“好教夫人得知。这少年名叫江浪,乃是中原神拳门的新任掌门人,又是哈萨克王钦封的驸马爷。他曾在黑水镇救过哈克札尔汗太子和艾达娜公主兄妹二人,并与那位太子爷结为同生共死的好兄弟。另外,当日托尔根王子和末振将王子勾结陷害哈克札尔太子,事败被抓,所有的一切,都与这少年有莫大的干系!” 苑如尘听到这里,望望血手上人,又望望江浪,默然不语。 长孙无垢在旁道:“上人是否看清楚了。就凭这貌不惊人的年轻后生,上人适才这么一说,老夫始终难以尽信!” 血手上人苦笑道:“当晚在黑水镇一役,若非这少年从中作梗,末振将王子焉能败得如此之惨?实不相瞒,贫僧跟他过招之时,若然反应稍慢,只怕双手早已被他废了。” 苑如尘和长孙无垢面面相觑,显然对血手上人的话将信将疑。 江浪躬身合十,向血手上人行礼,说道:“晚辈江浪,参见上人。” 血手上人合十还礼,微笑道:“小施主别来无恙。今次相见,小施主的功夫似乎又有进境,实乃可喜可贺。” 江浪微微一笑,并不接话。 那青年公子忽道:“师父,师娘,弟子以为,血手上人的话应该不假。” 苑如尘道:“噢,宗元,你且说来听听。”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罓 第79章 母女相残(四) 第79章母女相残 七十九、母女相残 江浪暗暗心惊,寻思:“原来这人便是长孙无垢的大徒弟‘一刀断魂’左宗元。当日正是此人将小昙从我家中强行带回西域,又是此人以‘无影神刀’杀了鲍大侠。华山派的郝丰、白杰师徒之死,也是此人吩咐其师弟‘鬼刀太岁’解宏所为。” 那青年公子左宗元向苑如尘微微躬身,道:“弟子近日奉命在宫中值守。今日一早,曾经见到二王子,他所说和血手上人一般无二。” 长孙无垢皱眉道:“原来是末振将这个废物。哼,宗元,没用的话就不必多说了。你不妨直言,到底是怎么回事?” 左宗元道:“是,师父!”顿了一顿,续道:“不知道师父和师母还记不记得,自从弟子将大小姐从中原带回之后,大小姐常常干的一件事情是甚么?” 他说到这里,见长孙无垢和苑如尘都微微皱眉,便笑了一笑,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卷纸片,展了开来,道:“大小姐每天都在自己房中作画,而画来画去,所画的都是同一个男子肖像。她嫁入宫中之后,这个习惯一直未改。” 苑如尘道:“这么说,你手上这幅画像是从宫中拿出来的了?” 左宗元微笑道:“师娘猜得不错。整个王后寝宫,这种画像,着实不少。如果有人顺手牵羊取走一幅,却也不难。不过,拿走这幅画的并非弟子,而是另有其人。” 长孙无垢道:“你是堂堂禁卫军大统领,整座后乌王宫之中,还有甚么东西你取不到的?” 左宗元微笑摇头,说道:“师父,您和师母虽然都见过这副画像,却从未仔细看过。其实弟子以前也是如此,只因画中男子实在离我们太远。记不记得,根本不要紧。只不过,今早见到末振将二王子之后,徒弟这才觉得情势有些不妙!” 长孙无垢微微皱眉,道:“有什么不妙,你好端端的不在宫中当值,却跑来见我,还说要陪我来瞧瞧这姓江的小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苑如尘心中一动,侧头细细打量那画中男子,忽道:“我明白了,阿依汗所画的人,自然便是她夫君江浪。” 长孙无垢一呆,将那画像和江浪对照了一番,点点头道:“画的还真是像。只不过,比这后生本人可英俊得多了。” 江浪目不转睛的望着左宗元手中画像,果见画中男子确是自己,登时眼圈儿红了。想起妻子日思夜想,念念不忘自己,心中又是甜蜜,又是苦涩。 左宗元微笑道:“师父师母容禀:这幅男子画像,其实相府上下都已司空见惯,谁也没放在心上。弟子可没这么无聊,偷一幅男子画像来玩儿。其实,这幅画像是另一个人在宫内偷到的,凑巧被弟子手下的桑格队长发现,弟子这才从那人手上又夺了过来。” 苑如尘道:“这倒奇了。居然敢有人到王后宫中偷画,这人胆子不小。他究竟是谁,想做什么?” 左宗元道:“回师母,偷画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吃了败仗,被撤了左大将官职的二王子末振将殿下。” 长孙无垢奇道:“这个废物是不是脑子胡涂了?他偷一个男子画像做甚么?” 左宗元一笑,道:“二王子求弟子不要说出去,还赏赐了两锭大元宝给我呢。弟子逼问之下,才从他口中知道,画中之人已来到西域,而且还让他吃足了苦头。师父,师母,原来当日潜入我军大营,逼二王子就范之人,便是这姓江的小子。而二王子屡次受辱,威信扫地,对其更是恨之入骨。只因那晚中军帐内,二人朝相之时,他已认出,这姓江小子和王后画中的男子长得一模一样,于是动了好奇之心,这才入宫偷画,想要弄个明白。” 苑如尘哼了一声,斜眼冷睨江浪,道:“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看不出你小小年纪,竟做出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血手上人和我徒弟的话,应该不假吧?” 江浪无从否认,只好淡淡一笑,道:“晚辈只是适逢其会罢了。” 便在这时,又听得外面脚步声响,先前那门房双手横托宝剑,快步疾趋而来,向长孙无垢和苑如尘躬身行礼,说道:“相爷,夫人,府门外有一个自称‘冰莲仙子’的女子前来求见。这是她的随身兵刃,说是老爷和夫人一见之后,便会认出是故人来访。” 长孙无垢伸手接过,刷的一声,拔出剑来,仔细一瞧,点点头道:“果然是天山派的‘冰魄剑’!”说着目光转向夫人。 苑如尘哼了一声,道:“看来今天府中注定是不得安静了。” 长孙无垢微微一笑,道:“夫人,故人来访,你说见是不见?” 苑如尘一沉吟间,道:“该来的总是要来,横竖鲍东来已死,也该告诉这个苦命女子了。今日不但要见,而且还要以真面目示人。嗯,她既说见我夫妇,便请来佛堂相见罢。” 长孙无垢将长剑缓缓插入鞘中,摇头苦笑,道:“当年我曾和唐女侠在天池冰宫之巅的‘天风崖’切磋过刀剑功夫。她今日以这把比武之时的‘冰魄剑’作为求见之物,看来是已然猜出我的真正身份了。我若再以‘长孙净’的面目见她,确也不妥。” 于是将那柄“冰魄剑”交给左宗元,道:“由你代为师前去出迎。切记,一定要执子侄之礼!” 左宗元恭恭敬敬的双手接过,道:“是,弟子谨遵师命。”手执宝剑,转身出门,带同那门房快步去了。 血手上人向苑如尘、长孙无垢夫妇合十道:“府上既有客至,老衲先行告退。” 长孙无垢作揖还礼,道:“难得大和尚在寒舍作客,还不忘点拨我夫妇江少侠之事。多谢了。” 血手上人去后,苑如尘问道:“这藏僧在府中做客多日,适才又干吗出来罗嗦?” 长孙无垢淡淡一笑,道:“这和尚听说江浪过府,便即到后花园寻我,劝我不可小觑这少年。我本来不以为然,哪知宗元凑巧从宫中赶回,也让我提防江浪。” 苑如尘秀眉一蹙,道:“如此说来,江浪倒真的成了一个不可小觑的人物了。” 她转过身来,向江浪斜眼微睨,道:“姓江的,你且稍待片刻。我夫妇见过一个客人之后,再和你细说阿依汗之事。对了,你不妨先行到偏殿用茶。” 江浪点了点头,索性捡了一个蒲团,盘膝坐了,双目微闭,便似老僧入定一般。 本来苑如尘的意思,是让江浪到偏殿回避一下。但见他这般默不作声的端坐不动,竟不离开,便也不再理会。她却哪里想到,江浪听说“冰莲仙子”到了,焉肯离去? 只因有江浪这个外人在此,他夫妇相对不语,并肩站在佛堂门槛之外。 一名婢女得了夫人吩咐,走进佛堂,守护在沉睡未醒的二小姐身旁。 过不多时,小院门外响起左宗元的声音:“师父,师娘,唐前辈驾到!”他夫妇当即联袂迎了出去。 江浪坐在蒲团上侧耳静听,心想:“先前长孙无垢派阔孜前去旅馆捉拿艾达娜,却不知情形如何?现下唐前辈亲自造访,会不会带艾达娜同来?” 细听之下,除了长孙无垢夫妇和冰莲仙子之外,双方各有一人相随。其中之一自是长孙无垢的徒弟左宗元了,另一人脚步轻盈,显然是个女子,难道是艾达娜公主? 又想:“唐前辈曾说过,当年苑前辈初来西域之时,曾经和她交好。说将起来,二人也是故人。只是后来苑前辈横刀夺爱,将鲍大侠从她身边抢了去,她二人从朋友变成了情敌。” 过了一阵,只听得院内几人寒暄已毕,脚步声响,已相偕来到隔壁的偏殿用茶。只是隔着厚厚的墙壁,便听不清楚各人在说些甚么。 江浪寻思:“唐前辈见到情敌,该不会突然动手罢。也不知她是不是长孙夫妇的对手?” 他胡思乱想了一阵,站起身来,心下嘀咕:“早知如此,还不如我去偏殿用茶。让他们在此叙旧。” 猛听得隔壁传来一声惨叫,随即乒乒乓乓,似乎打得十分热闹。 江浪吃了一惊,心道:“怎地这么快就动上了手?”身形一晃,疾往右首窜去。那名守护二小姐的婢女叫道:“喂,你干吗?” 余音未了,江浪早已推开边门,一口气冲向隔壁偏殿。 只见那偏殿之中刀光剑影,正有二人你来我往,跳荡激斗。 却是苑如尘浑身血迹斑斑,严守门户,持刀和一名使剑的红衣少女勉力缠斗。 长孙无垢和左宗元师徒蜷缩在地下,一动也不动,均是脸色发黑,口吐白沫,显然中了剧毒。 西首一名中年女子背负双手,嘴角微斜,冷眼旁观,瞧着厅中二女厮杀,正是冰莲仙子。 江浪喜道:“唐前辈,你也来啦!艾达娜在哪里?”他已瞧出,那使剑狠斗的红衣少女并非艾达娜。 冰莲仙子点头一笑,道:“江浪,先来陪我看这场母女相残的好戏。哈哈!” 江浪一惊,失声道:“什么?母女相残?” 便在这时,忽听苑如尘和那少女同时一声惨叫。那少女向后跃开,左肩中刀。苑如尘的左臂却被长剑刺得穿了一洞,血如喷泉。她身子一晃,委顿在地,竟无力站起。 霎时之间,二女两败俱伤。那少女花容惨白,一挺长剑,一招“江河日下”,咬牙刺向苑如尘咽喉。 最近有点忙,精力颇不济,更新稍慢了些,呵呵。 本部小说来自看书惘 第80章 恩怨情仇(一) 第80章恩怨情仇 八十、恩怨情仇 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江浪心念忽动,身形一晃,已拦在苑如尘和那少女二人之间。 那少女一呆,当即停手,剑尖指在江浪胸口,娇喝道:“喂,你干吗?你、你快走开,别耽误我杀这个不要脸的贼尼姑!” 江浪摇了摇头,说道:“你是红香姑娘罢?我认得你的声音。这位苑前辈乃是你的生母,你不能伤害她!” 那少女又是一呆,道:“你,你胡说甚么?” 冰莲仙子扬声叫道:“江浪,休要胡言乱语!红香,别理会这小子,快快动手,替为师宰了这个贱女人!” 那少女红香应道:“是,师父!”长剑一摆,嗤的一声响,身随剑转,一招“玉带围腰”,竟已绕过江浪,疾向地下的苑如尘刺去。 江浪脑海中尽是冰莲仙子适才说出“母女相残”四字时的得意之色,当下又是身形一晃,张臂拦在苑如尘之前。叫道:“红香姑娘,剑下留情!” 红香这一剑刺至中途,只好又即收回。她少年心性,又急又怒,长剑斜竖,喝道:“臭小子,你若再敢阻拦,休怪本姑娘剑下无情!” 江浪急道:“苑前辈极有可能是你的生身之母。弑母不详,请姑娘三思!” 便在这时,忽听得院子中人声嘈杂,有二三十名武士和兵丁蜂拥而来,抡刀使棍,纷纷叫嚷:“老爷,夫人!” 冰莲仙子一声冷笑,跃身而前,运剑如虹,刷刷刷刷,向众人迎了上去。但见偏殿门口白光闪耀,随即听得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呻吟呼痛之声大作,众人有的兵刃脱手,有的连人带刀被一脚踢飞,乱成一团。 冰莲仙子仗剑守在门口,一面将闯入之人或一剑刺死,或一足踢倒,一面厉声道:“红香,相府的鹰犬越来越多,难道你想连累为师的死在这里?江浪这小子若再硬手硬脚,连他也一剑杀了!” 红香刷刷刷刷刷刷刷,一口气连展七剑,招招意欲置苑如尘于死地,但她招招击之不中,半途而废。却是每一剑未及苑如尘身子,即已被江浪伸手格开。 红香正自心下好生不耐,忽听得师父这般呼叱,又瞥见门外确是闻讯涌来的兵丁、武士越来越多,形格势禁,愈益恼怒,一跺脚,长剑一晃,叫道:“姓江的小子,如若再不滚开,姑娘连你也宰了!” 说着一声娇叱,陡然间挺身跃起,一招“冰河倒卷”,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银虹,径向江浪凌空飞去。 江浪一惊,向旁跃开,赞道:“好功夫!” 不料红香一剑将江浪击退,甫一落地,更不停留,转而扑向苑如尘,长剑横挥,嗤的一声轻响,平平刺出。 她自忖只须把江浪逼到一旁,便即无人碍手碍脚,自己自可迅捷无伦地戕杀苑如尘。 眼见一剑递出,明晃晃的剑尖向躺在地下的苑如尘胸口疾刺过去,猛听得呼呼风响,一溜白光从斜刺里飞来,势挟劲风,不偏不倚的在剑上一撞。 铮的一声大响,红香拿捏不定,长剑脱手飞出。剑身噗的一下穿透殿内木柱之中,直没入柄,另外半截剑尖从彼端突了出来。 却是江浪被她一剑逼开之后,情急之下,抄起桌上一只茶杯的盖子,使出“飞花摘叶”绝技,荡开长剑,再次救下苑如尘。 红香几时见过如此凌厉峻急的暗器功夫?登时花容失色,呆立当地,低头瞧着自己右手,却见虎口已裂,手掌上鲜血淋漓。 江浪大声道:“红香姑娘,你好好看看苑前辈,她可是你亲生母亲啊!难道,你定要做一个弑父杀母之人么?” 红香不自禁的低下头去,凝目瞧着躺在血泊中的苑如尘,见她也在目不转睛的瞧着自己,只是动弹不得,一刹那间,触动了母女天性,不由得全身一震。颤声道:“她,她,她当真是我亲娘?” 苑如尘虽然身不能动,也自打量着眼前玉立亭亭、明艳端丽的少女,泪水盈眶,泫然欲泣。 显然,这两母女渐渐已心意相通。适才喋血厮杀、性命相搏的死仇,不期然竟尔是骨肉至亲,难道是天意? 冰莲仙子见到江浪以茶杯的瓷盖震飞红香的长剑,心下震骇,挥剑逼退相府众卫士,向江浪怒目而视,哼道:“好小子,你连‘飞花摘叶’这等奇妙功夫也会,倒是大出本座意料之外!” 江浪道:“唐前辈,相府兵丁越来越多,您老人家还是带着红香姑娘先行逃走罢?我会设法挡住他们!” 冰莲仙子长剑斜晃反挑,又即刺死两名企图挺刀闯入的卫士,横腿踢飞死尸,却见闻讯前来救援的高手前仆后继,杀之不尽。她又惊又怒,长剑一抖,散成点点剑花,回头厉声道:“江浪,难道你忘了我的来意么?” 江浪一惊,心知冰莲仙子势欲置苑如尘这个情敌于死地,一声叹息,说道:“唐前辈,你可知鲍东来鲍大侠,他,他……现在何处?” 冰莲仙子听了这句话,不由得全身一颤,失声道:“你,你说甚么?” 便在这时,门外众武士、兵丁突然间纷纷让开,两条黑影飞身而入,双刀齐展,同时砍向冰莲仙子。冰莲仙子一惊之下,横剑挡格,当当两声,刀剑相交。那二人并不退却,又即挺刀抢攻。 冰莲仙子见那二人是两名黑衣汉子,手中长刀霍霍挥动,身随刀进,门路精奇,每一刀砍出,均令人难以拆解招架,迥非一干武士兵丁可比。 当下不敢轻忽,展开冰魄剑,击刺攻拒,和那二人斗了起来。 江浪大声道:“唐前辈小心!这赵家兄弟是长孙无垢的贴身侍卫,刀法非常厉害。” 冰莲仙子怒道:“哼,谁让你这小子假惺惺的提醒?若非你这小子适才多管闲事,坏了本座的大事,焉得如此?” 这时小院中密密麻麻,大半是挥舞兵刃的卫士,更有不少射手弯弓搭箭,对准了冰莲仙子师徒和江浪三人。若非担心会误伤偏殿中的相大禄夫妇,只怕早已箭如飞蝗般招呼过来了。 江浪见到这等阵仗,心念电转,叫道:“前辈,我来殿后,你还是带着令徒先行离去吧?” 冰莲仙子举目望着殿外剑拔弩张的相府众卫士,心知江浪是一番好意,哼了一声,道:“不杀死苑如尘这个贱女人,我决不罢休!”她口中说话,将手中“冰魄剑”舞得幻成一片银光,寒芒吞吐,将赵氏兄弟联手疾攻的双刀尽数封死。 江浪自然识得,冰莲仙子使出的,正是“雪魂冰魄”剑法。 但见三人堵在殿门口各自抢攻,以快打快,刀剑翻飞,一时之间,外面的卫士被剑气刀光逼得步步后退,前进不得。 江浪见苑如尘和红香母女颇有相认之意,又见相府人多势众,情势十分危殆。他一转念间,有了计较,倏忽侧身抢上两步,右手长出,拔起插入木柱之中的那柄长剑,身形一晃,左手将中毒倒地的长孙无垢身子提起,右腕疾翻,回过长剑,横架在他颈中,向赵氏兄弟喝道:“赵刚,赵强,停手!” 赵氏兄弟正挥刀和冰莲仙子恶斗不休,“雪魂冰魄”剑法何等玄妙奇奥,二人双刀联击,堪堪打个平手,却哪里停得了手? 江浪突然间引丹田真气,仰天长啸,声震屋瓦。 殿内外众人猛听得这啸声远远传送出去,人人都是心头一凛。赵氏兄弟和冰莲仙子也即各自向后跃开。 江浪横剑架在长孙无垢颈中,朗声道:“赵氏昆仲,各位老兄,你们相大禄大人在我手上,大家都瞧清楚了。请各位立时放下兵刃,不可轻举妄动,我保证不伤长孙相爷和长孙夫人分毫。否则,莫怪在下剑下无情!” 这时众人早已瞧得清清楚楚,眼见相大禄大人夫妇俱已落在敌人手中,随时都有性命之危,哪个还敢动手? 赵氏兄弟对瞧一眼,均是又惊又怒。他二人适才奉相大禄之命外出公干,不期甫一离去,相大禄和夫人竟已双双被人毒倒。此刻亟欲上前相救,但是冰莲仙子剑术通神,那江姓少年又以相大禄夫妇的性命威胁,眼见己方虽人多势众,却是投鼠忌器,无计可施。 赵刚微一踌躇,缓缓道:“姓江的小子,你要说话算数!”将手中长刀用力往地下一掷,呛啷一声,击碎了两块方砖,转头向众卫士喝道:“大家放下兵刃,不可靠近。” 众人面面相觑,尽皆呆了。 赵强跟着将长刀掷落,向院中众人一瞪眼,骂道:“混蛋!没听见我哥哥的话吗?你们还不统统放下兵刃,难道想害死相爷和夫人?” 霎时之间,只听得叮叮当当,响声不绝,偏殿之外,小院之中,诸般兵刃纷纷丢了一地。 赵刚对江浪道:“姓江的,你有种冲着我兄弟便是。阁下若是英雄好汉,就先放了我们相爷。” 江浪笑了笑,道:“适才二位背后出刀,袭击在下,却不知是否算得上英雄好汉呢?” 赵刚默然。赵强却道:“废话少说,我们兄弟二人只听奉相爷和夫人号令。江浪,你们想怎样,不妨划个道儿?” 江浪转过头来,向冰莲仙子道:“唐前辈,今日之事如何善了,还是烦劳您老人家来主持大局罢!” 本书源自看书罓 第80章 恩怨情仇(二) 第80章恩怨情仇 八十、恩怨情仇 冰莲仙子冷眼旁观,哼了一声,没好气的问道:“江大掌门,依你之见,今日之事,该当如何了局?” 江浪侧头打量被自己提着衣领的长孙无垢,见他低垂了头,面黑唇青,已不省人事,显见中毒深重,斜眼一瞥之下,左宗元也蜷伏在地,一般的动也不动。相较之下,只有苑如尘尚能勉强睁开眼睛。 他心中一动,问道:“唐前辈,他们所中之毒有无性命之忧?你,你是怎么毒倒他们的?” 冰莲仙子右手一翻,手掌中已多了一只银光闪闪的小圆炉,甚是得意,道:“长孙无垢和左宗元师徒都是老江湖,想要暗算他们,谈何容易?适才我将这种毒藏在袖炉之中,悄悄施放,这才神不知,鬼不觉地毒倒他们。苑如尘倒也机警了得,三人之中,只有她一人中毒较浅。你放心,这三人中了这种西域独有的‘波旬寒烟’之毒,一个对时中还死不了。” 说着从腰间摸出一幅黑色粗布,将那袖炉一层层的包好,小心翼翼的揣入怀中。 江浪恍然大悟:“原来唐前辈早有预谋。这袖炉中竟然是‘波旬寒烟’,唉,怎么又是‘波旬寒烟’?” 不觉想起一个多月之前在第二高峰时,自己曾亲见清凉门掌门人孙伏虎施放这种“波旬寒烟”,一下子毒倒二三百名拼命夺宝的各路豪士。其时是在荒山野岭之中,毒性尚且如此霸道,更何况这次是在小小偏殿之中? 冰莲仙子忽见江浪脸色大变,横了他一眼,道:“这种‘波旬寒烟’乃天下奇毒,等闲得之不易。我今天只是用来毒倒苑如尘和长孙无垢这等绝顶高手的。对付寻常之辈,也犯不着出此下策。你也别担心,现下殿中已经没有毒气啦!” 她只道是江浪害怕中毒,才有此语,又怎知他心中想起了当日“第二高峰”的一幕情景? 江浪听说苑如尘和长孙无垢暂无性命之虞,方始轻轻舒了口气,问道:“前辈,你怎么知道长孙净便是长孙无垢的?” 冰莲仙子淡淡一笑,道:“我本来并不知道。但是前晚你和艾达娜见到‘鬼刀太岁’解宏杀害郝丰师徒,你又向我打听长孙相大禄其人,我已开始对这位故人起了疑心。适才那位相府总管阔孜又带人到旅馆捉拿艾达娜,刚好印证了我的猜测。哼,这位堂堂相大禄大人若非长孙无垢,或者若非苑如尘也在此间,又怎会对付水天教主的女婿?” 江浪点头道:“原来如此。对了,艾达娜现在哪里?那个阔孜一伙人没伤到她吧?” 冰莲仙子摇头笑道:“你放心吧,艾达娜安然无恙。我已让她收拾了行李包裹,离开旅馆。她现下藏身在一处安全的所在等你。至于那个阔孜总管,已被我一剑刺瞎了双目,他所带去的一干相府卫士,也被艾达娜杀得七零八落,非死即伤。哈哈。” 江浪这才放下心来。 赵强忽道:“喂,江浪,废话少说!我们的人都已放下兵刃,你还不快点放了我们相爷和夫人?” 江浪一怔,向冰莲仙子掠了一眼。 这时他已听得分明,相大禄府一众卫士已将这座佛堂偏殿外的小院四周团团围住。 冰莲仙子哼了一声,淡淡的道:“江浪,长孙无垢和苑如尘乃是你岳母的死敌,今日又想加害你和艾达娜。你且说说,如之奈何?” 江浪微一沉吟,叹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晚辈以为,最好还是先放过苑前辈和长孙前辈,丢下解药,咱们这便离去。唐前辈,您老人家意下如何?” 冰莲仙子双蛾微蹙,又哼了一声,说道:“艾达娜说得不错,你这家伙倒是个滥好人。”瞧瞧地下的长孙无垢和苑如尘夫妇,又瞧瞧赵氏昆仲等一干后乌国卫士,摇首长叹,道:“看来今日是此恨难雪了。”顿了一顿,又道:“只要苑如尘肯说出鲍大哥的下落,我便饶她一命。你问她吧?” 江浪一惊,想起鲍东来早已死于非命,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嗫嚅道:“这个,这件事,那个……” 躺在地下的苑如尘忽然咳嗽了几下,颤声道:“冰莲,其实适才我正要告诉你鲍东来之事,只不过尚未来得及开口,你便偷偷放出‘波旬寒烟’之毒暗算了我夫妇。你又令红香这孩儿出手杀我。我现下终于知道,十六年前那个腊月,那个闯入‘飞云谷’抱走我孩儿的……” 冰莲仙子冷笑一声,接口道“不错!当年是我抱走了你刚刚出世的孩儿,红香这个名字,岂非便是你替她取的?” 苑如尘又咳嗽道:“我还以为是水天教的人所为。原来是你,你……” 冰莲仙子冷冷的道:“我怎么了?红香是你和鲍东来的女儿,是也不是?” 苑如尘微微摇头,欲待解释,突然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红香直听得惊疑不定,全身发抖,霍地转过头来,睁大一双俏眼,颤声问道:“师,师父,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冰莲仙子木无表情,冷冰冰的道:“我本想待你杀了苑如尘之后,这才将实情相告。事到如今,我也不能再瞒你了。苑如尘便是你的亲生母亲,在你出生不久,我设计调虎离山,将她支开,趁机打晕了照看你的丫鬟仆妇,将你从飞云谷抱走。” 红香登时惊得呆住了。 冰莲仙子冷冷一笑,道:“红香,我是为了报复你娘,这才将你偷走的。这些年来,我传授你武艺,让你仇恨你娘,便是为了今日之事。总之,无论是你杀了你娘,还是你娘杀了你,对我来说,结果都是一样。”顿了一顿,续道:“我对你母女,一直都没安好心。” 红香退倚木柱,脸色惨白,泪水盈盈,直是摇头,颤声道:“师父,你,你骗我,你骗我,为什么,为什么……”咕咚一声,摔倒在地,已自晕了过去。 江浪、赵氏兄弟等人听说红香竟是苑如尘的女儿,又见此惊变,尽皆呆了。 苑如尘又吐出了一口鲜血,缓缓坐起,伸手擦去嘴角边的血渍,惨然道:“报应,报应!想当年你我二人情同手足,携手游历江湖,何等快活?你是我离开峨眉、来到西域之后唯一的好朋友,好姊妹。冰莲,我知道你对我恨之入骨。无论你如何对我母女,我都不怨你。只不过,有一件事情,你实在是误会我,也误会鲍东来了。” 冰莲仙子长眉一轩,冷冷的道:“甚么事情,且说来听听!” 苑如尘黯然道:“当年我为了报复律天南离弃之耻,曾经万念俱灰,自暴自弃。我也的确一时糊涂,结识了不少男子。我对他们只不过是虚与委蛇,逢场作戏。我只想让他们为我所用,一起出手对付公孙凤那个贱女人。这些人当中,也包括谢守信、郝丰、石枫、长孙无垢等人。他们每一位都是江湖各大门派中的顶尖儿人物,算得上一时之才俊。只不过,并不包括你的那个意中人,点苍派的‘剑底游魂’鲍东来。” 冰莲仙子“呸”的一声,在地下吐了一口唾沫,骂道:“不要脸!” 苑如尘脸色惨白,抚胸咳嗽,续道:“你骂得不错,我确是不要脸。当年我曾跟这些才俊之士说过,谁能帮我杀得了公孙凤,我就嫁给谁!” 冰莲仙子恨恨的道:“想不到你为了对付情敌,竟然不惜作践自己。” 苑如尘一声叹息,道:“一子错,满盘皆落索。我做错了一些事情,悔之晚矣。但是现下我只想告诉你,我和鲍东来之间一直清清白白,并无男女之情。而且,我知道他是你心爱的男子,也曾多次劝他回到你身边。只可惜,他却执迷不悟,看来他对你,确无半分情义……” 冰莲仙子一张粉脸胀得通红,怒道:“混帐!你的意思是说,我对鲍大哥,一直是我自个儿一厢情愿么?难道他对你一见倾心,定要非你不娶?” 苑如尘神色黯然,摇头叹道:“你若是这么想,便是把这位故人瞧得小了。”轻轻咳嗽了几下,续道:“我记得那天鲍东来见我,劝我收手。他说:‘苑姑娘,公孙教主乃是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有她和水天教群雄行侠仗义、主持公道,江湖上的邪门歪道方才不敢为非作歹,残害天下苍生。我希望你不要意气用事,伤害好人。’” 冰莲仙子道:“你怎么说?” 苑如尘道:“我当年正是报仇心切,自然不听。仔细一想,自始至终,鲍东来一直在劝我,让我收手。我很生气,说道:‘原来你不是为了得到我,而是为了公孙凤来着。难道你也喜欢这位‘天下第一美人’?’鲍东来摇头道:‘实不相瞒,我跟公孙教主素不相识。但是她的丈夫律天南大侠于我有恩,她夫妇都是我生平最为敬重之人。我不会让你伤害她的。’” 冰莲仙子听了这话,甚感意外,问道:“你是想说,鲍……鲍东来并非是迷恋你的美色,这才离开我的?当日他所以寻你,是另有所图?苑如尘,你休要花言巧语,哄骗于我?” 苑如尘微微摇头,续道:“鲍东来常常来见我,确是另有所图。不过他图的是阻挠我报复公孙凤,报复水天教!我可以对着佛祖起誓,我和鲍东来之间,从来没有过男女之情。而且,他所以离开你,确然跟我苑如尘一点关系也没有!”凄然一笑,叹道:“其实当年我已知道你误会了我,心中一直恨我。但是,我可以对天发誓,我这辈子唯一对不起你的事情,就是当年我不该为了复仇,将鲍东来关了起来。” 本文来自看書网小说 第80章 恩怨情仇(三) 第80章恩怨情仇 八十、恩怨情仇 冰莲仙子吃了一惊,问道:“甚么,你,你把鲍大哥给关了起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苑如尘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也不怕你怪我。当年我为了对付公孙凤,纠集了不少江湖上的好手。偏偏鲍东来那家伙天天来罗唣,劝我收手。此人婆婆妈妈,满口仁义道德,就跟这个江浪一般。他甚至还威胁我说,若是我一意孤行,他便去向水天教通风报信。数次争执之后,我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将心一横,便和钟无天联手发难,先行擒住了他,将他关押在‘黑松庄’的地牢之中。” 冰莲仙子倒抽一口凉气,喃喃道:“黑松庄的庄主是‘投鞭断流’钟无天。听说此人家传的双鞭神技独步云贵一带,十分了得,想不到连这等高手也甘心替你效力。你二人联手,鲍大哥自是不敌。” 苑如尘苦笑摇头,说道:“当时我已万事俱备,箭在弦上。只因担心你的意中人阻挠我突袭公孙凤,这才背着你将他困在黑松庄地牢。后来我从中原败退之后,便即放了他,还劝他去见你,并替我向你解释。只不过,那已经是‘陷空岛’之役的一年之后了。但我万万没料到,他竟一直没有再和你见面,以致你对我的误会越来越深。” 冰莲仙子脸上阴晴不定,蹙眉不语。 苑如尘叹了口气,苦笑道:“我迄今也不明白,鲍东来一得自由之后,为何竟不肯见你。其实我后来曾经去过‘天狼堡’,专门向南宫哲夫妇打听过你的下落。只是听说你已去了中原,而我当时受了内伤,唯恐水天教的高手追来,自己逃命要紧,便只好一走了之了。” 冰莲仙子脸色略和,点头道:“前些日子我在天狼堡做客之时,也听他夫妇提及此事。” 苑如尘目不转睛的瞧着冰莲仙子,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妨告诉你。当年为了报复公孙凤,我将鲍东来囚禁在黑松庄一年之久;同样,也是为报复公孙凤,我委身于神刀堂主长孙无垢。红香和古丽夏提都是我和长孙无垢的骨肉,压根儿和鲍东来毫无干系。冰莲,你真的错怪我了。” 冰莲仙子将信将疑,哼了一声,道:“你当年神神秘秘,鬼鬼祟祟,难道当真是为了报复公孙凤?并非是和鲍大哥不清不楚?你为甚么不告诉我?” 苑如尘苦笑摇头,道:“当时我处心积虑,只想报仇。其实,不止鲍东来劝过我,郝丰等人也劝过我。我担心你知道后也帮着鲍东来一起向我罗嗦,甚至从中作梗,未免伤我姐妹之情,这才瞒着你。” 冰莲仙子哼了一声,愠道:“即便你所说不假,却又如何?我来问你,长孙净便是长孙无垢所扮,我曾向他打听过你们的消息。他倒是挺会演戏,居然向我拍胸膛担保,说甚么一有消息,立时设法通知我。你、你们骗得我好苦!” 苑如尘苦笑道:“当年我们败走中原,元气大伤,又被水天教的高手一路追杀,我夫妇也都已受了内伤。不怕你见笑,你来打探消息之时,我们改头换面,变成了惊弓之鸟。哪里敢以真面目相见?” 冰莲仙子呆了半晌,点点头道:“原来如此。看来我是真的错怪了你。你并没有跟鲍大哥勾勾搭搭。唉,我早该想到,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正人君子,怎会做这些勾当?” 苑如尘长叹一声,黯然道:“虽然如此。鲍东来去年突然来到后乌城中,将我养女阿依汗带走,一直逃到中原。唉,他在盐城郊外死于非命,确是因我夫妇而起。”突然间咳嗽不止,又仰天便倒。 冰莲仙子身子一颤,脸色苍白,退开了一步,失声道:“如尘,你,你说甚么?鲍大哥他、他死啦?” 苑如尘躺在地下,只是喘气,连声咳嗽,却说不出话来。 冰莲仙子又急又怒,连连追问端详。 江浪听到这里,忍不住的插口道:“唐前辈,苑前辈所说鲍大侠去年死于非命,确是实情。” 冰莲仙子瞪了他一眼,怒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江浪叹了口气,便把鲍东来携阿依汗逃至中土,隐居于马陵山下,却被长孙无垢的徒弟左宗元、解宏等一路追杀的经过说了。 冰莲仙子先前曾听过江浪和鲍小昙夫妇新婚三日、突然别离之事,却哪里料到那位“鲍老夫子”便是自己的意中人鲍东来? 待到听明白个中情由,登时惨然变色,咬牙切齿,突然间刷的一声,拔剑出鞘,手腕一抖,长剑舞出一个剑花,抢上一步,来到左宗元身旁,咬牙道:“狗贼,我先杀了你,替鲍大哥报仇!” 长剑一挺,当即递了出去。 江浪一惊,叫道:“前辈,且慢!”伸手提起长孙无垢的身子,晃身而前,仍是横剑架颈。 冰莲仙子不待江浪挨近,长剑圈转,剑尖已指在长孙无垢胸口。她向江浪斜睨了一眼,冷冷的道:“江浪,你不会又想多管闲事罢?” 江浪摇头道:“晚辈不敢!只不过,我想要替‘岳父大人’鲍老夫子做一件事情。” 冰莲仙子皱眉道:“甚么事情?” 江浪庄容说道:“当日若非鲍大侠玉成我和小昙的好事,晚辈又怎会来此?适才听得苑前辈之言,鲍大侠侠义为怀,义薄云天,却不幸惨遭奸人毒手。我江浪若不替他报仇,哪里有资格做他老人家的‘女婿’?” 冰莲仙子点头道:“好,就由你来杀这个左宗元,将他开膛破肚,祭奠鲍大哥的英魂。”刷的一声,将长剑还入鞘中。 江浪摇头道:“鲍大侠是死于‘无影神刀’之下。请前辈替左宗元解毒,我要跟他公公平平的决战。唐前辈,晚辈答应你,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替鲍大侠讨还这个公道!” 冰莲仙子一转念间,哼了一声,道:“左宗元这小贼现下昏迷不醒,倘若就此一剑杀了,的确也太过便宜了他。”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淡青色的小瓷瓶来,递了过来,道:“放在他鼻子前,让他嗅一阵子,其毒自解。” 江浪伸手接过,迟疑道:“前辈,既然您老人家和苑前辈的心病乃是一场误会。何不……何不连她也一起解了毒?” 冰莲仙子横了他一眼道:“这对夫妇乃是你岳母的死敌,适才还想置你和艾达娜于死地。你这小子自己要做好人,却也由得你。” 江浪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冰莲仙子望望江浪手上的长孙无垢,又望望苑如尘和红香,眼光在三人脸上扫了一转,脸现凄然之色,道:“我对不起红香这孩子,已没脸做她师父了。还好,今次尚未铸成大错。我要走了,让红香回到自己父母身边罢。”顿了一顿,又道:“江浪,附耳过来。” 江浪依言附耳,冰莲仙子在他耳边低低说出一个地名,道:“我和艾达娜在那里等你。你好自为之!” 说着转过身去,向殿外大步而出。 这时苑如尘又已挣扎着坐起,向赵氏兄弟微一点头。赵刚会意,向殿外众人叫道:“大家让开!传令下去,放这个女子走!” 冰莲仙子走到门外,回头一笑,对苑如尘道:“如尘姐姐,你女儿红香已还给你了。鲍大哥已死,天山派亦已立我妹妹为掌门,现下我留在西域一带,已经毫无意义。我要走了,自今而后,你安心在此做相大禄夫人吧。你我之间的恩怨情仇,从此一笔勾销。告辞!” 说着拔身而起,在半空中轻轻一个转折,上了屋顶,身形一晃,如一溜轻烟般掠上另一处屋顶,一霎时间,已在楼阁之间隐没。 江浪将架在长孙无垢颈中的长剑收起,随手插在腰间,这才把瓷瓶的木塞拔开,分别放在长孙无垢、苑如尘、左宗元三人鼻端,替三人逐一解了“波旬寒烟”之毒。 长孙无垢和左宗元盘膝而坐,闭目运转内息。 苑如尘只闻得几下,便即一跃而起,抢上前去,伸臂抱起红香身子,吩咐赵刚取出纱布和金创药来,亲自替女儿包扎,浑不理会自己左臂的伤口。 长孙无垢缓缓睁开眼睛,环顾偏殿众人,一声叹息,对赵刚道:“大伙儿都散了罢!死伤的武士,好生入敛,一定要厚加抚恤。” 赵刚躬身道:“遵命!”当下退了出去,指挥众卫士扶起伤者,抱起死尸,捡起兵刃,片刻间收拾得干干净净。 长孙无垢缓缓站起身来,摇头苦笑,道:“老夫一生纵横江湖,想不到今日竟会阴沟里翻船,几十年的老江湖着了道儿啦。哈哈!” 苑如尘哼了一声,道:“冰莲是一个恩怨分明的女子。今日之事,委实凶险之极。若非江浪从中说项,你我夫妇,包括红香这个苦命的孩儿,无论谁死谁活,都会贻下终生之恨。无垢,你瞧,这便是咱们十六年前被抱走的女儿。” 长孙无垢快步上前,目光中露出慈和之色,伸手温柔地抚摸红香的头发,一叠声的叫道:“好,好。”又道:“夫人,你受伤不轻,先行止血罢!”从赵强手上接过纱布,便待替夫人包扎。 苑如尘微一沉吟,说道:“我的伤不要紧。无垢,咱们还是先行安顿这两个女儿罢。宗元也一起来。赵强,你先带江少侠到客厅用茶。” 左宗元这时也已站起身来,正自细细打量江浪。 本書首发于看書王 第81章 抽刀断流(一) 第81章抽刀断流 八十一、抽刀断流 苑如尘双臂横抱着红香,走到门边,停住脚步,举头望着殿外天空悠悠飘过的白云,似乎凝思往昔,喟然叹道:“冰莲妹子和我姐妹一场,想不到……唉,唉!” 说着缓缓摇了摇头,伫立不语,直是唏嘘叹息。 隔了一会,她转过头来,向江浪欠了欠身,勉强一笑,说道:“江少侠,先前我夫妇多有得罪。小女红香当年被人抱走之事,我夫妇一直以为是水天教的高手所为。唉,没想到竟是一场误会。今日小女红香之事,大恩不敢言谢!” 江浪抱拳为礼,道:“前辈言重了。各位身上有伤,还是先行包扎伤口再说罢。” 苑如尘道:“既然如此,我夫妇少陪了。” 江浪躬身道:“苑前辈、长孙前辈请便。”顿了一顿,又道:“不过令徒左宗元乃是杀害鲍大侠的真凶。晚辈今日要向他单独挑战,替鲍大侠报仇。还望长孙前辈和苑前辈不要阻拦!” 此言一出,长孙无垢、苑如尘、左宗元、赵刚、赵强等人面面相觑,尽皆耸然动容。 左宗元踏上一步,冷笑道:“当日鲍东来那个狗贼掳走我们大小姐阿依汗,罪该万死。不错,他确是死在左某的刀下!江大镖头有本事的,不妨取我性命,替他报仇便是。我左宗元自当随时奉陪!” 江浪阴沉着脸,冷冷的道:“素闻阁下‘一刀断魂’的大名,正要讨教。” 便在这时,忽听得脚步声响,一名婢女携着古丽夏提的手从隔壁佛堂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 原来适才冰莲仙子大闹相府,小院四周弓箭手、众武士围得密密层层,混乱之中,古丽夏提登时惊醒,不免又哭又叫起来。那名在旁照看的婢女安慰了半天,这位二小姐方始怯生生的安静下来。 古丽夏提怔怔的望着母亲怀抱中的红香,目光呆滞,一脸茫然之色,口中喃喃不停的不知在说些甚么。 苑如尘摇头叹息,不待左宗元答话,接过话头,对江浪道:“江少侠,去年正月初六,鲍东来突然现身后乌城中,带走了我义女阿依汗。此刻想来,多半他是为了报复当年被困于黑松庄的一箭之仇吧。左宗元和解宏都是我夫妇的徒弟,他二人也是奉了我的命令,前去中原夺回阿依汗的。至于在打斗之中误伤了鲍东来性命,刀剑无眼,我相信也是在所难免。” 江浪哼了一声,愤然道:“苑前辈一句‘刀剑无眼’,便能替令徒推诿抵赖么?鲍大侠左肩、后背、喉咙等处连中数刀,这位姓左的高足未免太也残忍了罢!” 苑如尘听了这句话,脸上微微变色,斜眼瞧了左宗元一眼。 长孙无垢似乎也是颇感意外,问左宗元道:“鲍东来当真是这般死法?宗元,你和宏儿怎么却说是激斗之时,误杀了鲍东来?” 左宗元俊脸通红,恼羞成怒,大声道:“师娘,师父,弟子也不想多所辩解。当日在盐城郊外的树林中,是弟子自己决定要杀死鲍东来那个狗贼的。此人可恶之极,竟敢擅自作主,将大小姐嫁给一个乡巴佬儿,实在是百死不足以赎其辜。弟子那日前往大王村之时,只见到大小姐一个人,而这位江镖头不在家中。否则的话,多半早已连他也一刀杀了。” 江浪闻言又惊又怒,强自抑制,冷然道:“好,果然敢做敢当,是条汉子。半个时辰之后,我想借贵府花园一用,单独领教一下‘一刀断魂’的高招。姓左的,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胆量应战?” 左宗元哪里将江浪放在眼里?当下怒极反笑,连声道:“好,好!少时自当见识一下江大镖头的看家绝技!” 长孙无垢和苑如尘对望了一眼,脸上均有怜悯之色。至于是悲悯左宗元,还是怜惜江浪,却也不待人言而后知矣。 苑如尘秀眉微蹙,向赵强道:“你先陪江少侠到客厅奉茶罢,不可怠慢。” 赵强应道:“是!”转身对江浪道:“江少侠,且请移步客厅。请!”伸手肃客。 江浪点了点头,跟在赵强后面,迳自出殿而去。 赵江二人去后,长孙无垢伸手接过红香身子,吩咐婢女替夫人止血敷药,包扎臂伤。 红香双目紧闭,兀自昏迷不醒。 长孙无垢虎起了脸,向左宗元瞪了一眼,道:“宗元,为师的知道你十分倾慕阿依汗。但是你师妹不喜欢你,师父和师母又能怎样?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须知这等儿女婚姻之事,连父母也是勉强不来的。现下你已有了五个妻妾,难道你还不知足?还在怪师父没能成全你?” 左宗元一惊,忙道:“弟子不敢!” 长孙无垢哼了一声,道:“去年正月,我和你师母只是让你设法接回阿依汗,不可多生枝节。你却故意杀了鲍东来,是也不是?” 左宗元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悻悻的道:“弟子实在是气不过!大小姐……王后乃天仙化身,何等尊贵?弟子……弟子自恨福薄,配不上她,那也罢了。但是弟子实在想不到,王后连昆弥陛下也不肯嫁,却受鲍东来那个狗贼蛊惑,竟尔胡里胡涂的嫁给中土一个小镖头。我不杀鲍东来,这口恶气实在是咽不下去!” 长孙无垢胡子一翘,气呼呼的道:“混帐,混帐!” 苑如尘吁了口长气,温言道:“宗元,师母很明白你的心思。但是你不该欺骗我和你师父的。误伤便是误伤,故意便是故意。若非适才江浪说出鲍东来的死状,你到此刻,多半还不肯说出实情罢?” 左宗元含羞带愧,垂下了头不语。 长孙无垢沉吟道:“鲍东来乃是点苍派的高手,他的独门兵器是左手剑。宗元和宏儿若要杀他,只有无影神刀中的那一招‘抽刀断流’。” 苑如尘点点头道:“不错!左肩、后背、喉咙等处尽皆中刀,嗯,这等死状,一定是宏儿在背后偷袭,使了一招‘如影随形’,逼得鲍东来回剑自救,而宗元则寻瑕抵隙,俟机以一招‘抽刀断流’,斜刺里割断了他脖子。这一刀余势不绝,又砍伤了鲍东来的左肩。” 长孙无垢叹道:“然则真正致命的,自然是割喉的这一刀了。” 左宗元听师父和师母将自己和师弟联手诛杀鲍东来的情形说得全合符节,丝毫无误,犹如亲见,登时惊得呆了。 他和解宏当日在盐城郊外林中所击杀鲍东来的,确是无影神刀中最为厉害的杀招“抽刀断流”。 左宗元素知师父最听师母的话,双膝跪倒,大声道:“师娘,弟子知错了!我不该瞒着您和师父。” 苑如尘转脸向长孙无垢怀中的红香看了一眼,叹道:“今日连你失踪多年的师妹也回到我们身边了。江浪适才于我们有恩。鲍东来之死,无论是误伤还是有意,都已成为事实。宗元,师娘真的不想再见到有人死伤,你明白了罢?” 左宗元一呆,随即明白师母言下之意,点头道:“请师娘放心,少时比武之时,弟子不会伤害江浪的。” 苑如尘点一点头,道:“起来罢。本来我和江浪打赌,试试他能否接得我十招。他既向你索战,就由你代我出手吧。希望你能让江浪知难而退,尽快返回中原,不要再纠缠下去。”顿了一顿,续道:“阿依汗现已贵为王后之尊,焉能再跟他做夫妻?唉,木已成舟,木已成舟!” 左宗元站起身来,淡淡一笑,道:“大小姐……王后这些日子从不出寝宫一步,倒也安静了许多。看来,过不多时,昆弥陛下便可有机会跟她和好了。” 长孙无垢忽问:“对了,夫人,我倒是有些胡涂了。这个江浪究竟是什么来头?小小年纪,竟敢向宗元这等高手挑战?适才血手上人的那番话是不是故意夸张来着?” 苑如尘摇头不答,凝思片刻,说道:“江浪这个后生侠肝义胆,宅心仁厚,人品倒是不错。适才他那一声长啸,显见内力不弱。加之血手上人和末振将王子也曾败于其手,看来他确是有些本领的。不过,若以兵刃上的功夫而论,他决计胜不了宗元。” 长孙无垢微微皱眉,沉吟道:“今日之事,委实令人大出意料之外。倘若适才江浪所言不假,当年公孙凤又没有掳走红香,看来水天教上下压根儿便没有对你我斩尽杀绝之意。夫人,这些年来,咱们是不是太过小心了?” 苑如尘瞧着昏迷不醒的红香,呆呆出神,缓缓的道:“平心而论,水天教人多势众,高手如云,倘若公孙凤真想追杀我们,这后乌国弹丸之地,蕞尔小邦,未必可保你我之身。” 顿了一顿,叹道:“当年我一念之差,始有血洗‘陷空岛’之事。适才江浪言下之意,公孙凤的确并无报仇之意。如今红香也回到我们身边。难道,这一切,都是我错了么?” 左宗元忽道:“师父,师娘,弟子以为,江浪那小子的话不尽不实,不可尽信。” 长孙无垢道:“哦。你且说说。” 左宗元道:“据弟子当日在马陵山大王村打听的消息,这位江镖头出身于神拳门,他师父既非关山,又非欧阳明,而是所谓的林泉隐士曲中流。” 苑如尘皱眉道:“这些你当日都已曾经说过。那又如何?” 左宗元微微一笑,道:“师娘以为区区一个神拳门,能有这等内家高手么?” 本章已修订 本书首发于看书王 第81章 抽刀断流(二) 第81章抽刀断流 八十一、抽刀断流 苑如尘道:“我也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江浪却说他只见过公孙凤两次,也只说过两次话,公孙凤从未教过他一招半式。” 长孙无垢皱眉道:“宗元是怀疑江浪已得到公孙凤的真传。这倒奇了,宗元从中原返回之时不是说,这小子功夫平平、不值一哂么?这才几个月不到,江浪却怎地变成了一名内家高手,而且还追到西域来了?” 左宗元道:“弟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想当初弟子赶到江北马陵山,反复思量之下,决计兵分两路。一路是让解师弟带人去小王村查探鲍东来的踪迹,一路是弟子独自一人去大王村曲中流故居,悄悄带回大小姐……王后。凑巧那天江浪去了青龙镖局,并不在家。弟子从乡邻口中打听得清清楚楚,王后所嫁的这个镖师丈夫,自幼在大王村长大。除了三年前病故的曲中流老儿之外,并无其他师父。” 长孙无垢摇头叹道:“曲中流连关山和欧阳明那两个同门师兄也争不过,已为神拳门一干人所抛弃。江浪拜此人为师,这辈子充其量也只能做个寻常的小镖头了。” 苑如尘道:“宗元这么说,确实有些蹊跷。难道适才江浪是在说谎?他已认了公孙凤这位岳母大人,怎会不得到她指点功夫?当然了,除非他自个儿另有奇遇,又当别论。” 长孙无垢道:“当日宗元查知阿依汗那个小丫头已嫁为人妇,若然给后乌国上下得知,自是有些大大不妥。他孤身前往江浪家中,悄悄将阿依汗带回,始终是守口如瓶,连宏儿等自己人也毫不知情。由此可知,宗元办事精明把细,倒是个成大事之人。” 顿了一顿,微笑道:“夫人,你好像很相信江浪那小子,甚至超过了宗元。你别忘了,江浪可是公孙凤派来的。” 苑如尘哼了一声,横了他一眼,道:“适才你们一离开,江浪便自行冲解穴道,出手反击。当时我怀抱熟睡的古丽夏提,又坐在蒲团之上,毫无防范之心。本来这少年可以出其不意的偷袭我,但他却没有。这等人品心肠,甚是难得。还有,你二人被冰莲毒倒之后,人事不知,我也功力已失,连红香也打不过。若非江浪挺身而出,多次阻止红香行凶,你我夫妇和宗元三条人命只怕都已不保了。” 长孙无垢问起情由,苑如尘照实说了。 苑如尘向赵刚瞧了一眼,喟然道:“适才赵家兄弟二人被冰莲妹子缠住了不得脱身,江浪倘若真是奉了公孙凤之命,前来取我们项上人头,简直易如反掌。” 赵刚脸上一红,躬身道:“属下无能,保护相爷和夫人不利!” 苑如尘淡淡一笑,道:“你们兄弟都已尽力了。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冰莲仙子’,又岂是易与之辈?” 长孙无垢却摇头不语。想着自己被江浪提在手中、横剑架颈的狼狈情状,嘴角边露出了自嘲的苦笑。 他又听得苑如尘当众将自己少年时与钟无天、谢守信、郝丰等人的情海波澜、恩怨纠葛向冰莲仙子一一解释清楚,默然无语。 苑如尘向丈夫斜视了一眼,道:“当年你娶我之前,我曾对你说过。我苑如尘就是红颜祸水,就是一个女魔头,就是要利用你们这些各派所谓侠义之士对付公孙凤。长孙无垢,你是不是心里还在怪我?” 长孙无垢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之色,略一迟疑,道:“事过境迁,夫人何必介怀?何况这些事情当年夫人都已向我亲口说过,又不曾有半分隐瞒。咱们成亲之后,你一直是个贤内助。我长孙无垢得妻如此,夫复何憾?夫人,我只是不想再提以前的旧事,令你心头不快。” 苑如尘冷冷的道:“哼,我也没什么心头不快的。我可不在乎宗元和赵刚这些晚辈知情后心里笑话。钟无天、谢守信、郝丰等人现下也都死绝了。今日我和红香母女相残之事,险些酿成大错。其实这所有的事情与冰莲妹子无干,而是我苑如尘的果报。因为我曾经对公孙凤施放‘波旬寒烟’在前,抱走其幼女在后,所作所为,与冰莲今日之举一般无二。此刻想来,先师当年常说的‘善恶之报,如影随形’,并非虚言。无垢,如今有了红香和古丽夏提,难道你还想着打打杀杀么?” 长孙无垢唯唯而应,不再言语。 左宗元忽道:“师父,师娘,杀死鲍东来,是弟子自己的主意。少时江浪要替鲍东来报仇,跟弟子拼命,原本未可厚非。这个倒也罢了,弟子只是担心,这小子对王后仍未死心。王后入宫已数月,一直和昆弥陛下分居两处,好不容易这几日才有好转的迹象。倘若她得知自己中原的丈夫来了,岂不又要横生枝节?” 长孙无垢皱眉道:“这件事倒是不可不虑。难得宗元一直对此事守口如瓶,知道阿依汗在中土私自成亲的人并不多。因此大伙儿私下才有‘处女王后’之说。唉,处女王后,也只有阿依汗这小丫头才这般胆大包天!” 说着连连叹息。 苑如尘也叹了口气,道:“自从阿依汗被带回之后,整天在自己屋里画江浪的肖像,入宫之后,又大声嚷嚷,胡言乱语,早对昆弥说她已有丈夫啦。宗元再守口如瓶,又有何用?” 长孙无垢一笑,点头称是。 苑如尘微一沉吟,道:“宗元,适才你说江浪的话不尽不实,是否怀疑他已练成了公孙凤的‘大须弥手’和‘无双剑法’?” 左宗元摇头道:“弟子本来是这么想的。但屈指一算,即使那位公孙教主当真认了江浪这个女婿,并将一身本领倾囊以授。江浪所学时日尚浅,内力终究有限,济得甚事?” 长孙无垢和苑如尘均道:“不错。” 左宗元微微一笑,道:“然则水天教主为何会派他前来西域?那位礼拜寺外的白衣女郎又是怎么回事?” 长孙无垢沉吟道:“你是想说,江浪只是个过河卒子。公孙凤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另有阴谋诡计?” 左宗元道:“不错!总之弟子不相信江浪这小子。我总觉得,这多半是那位水天教主的诡计。” 苑如尘闭目不语,听到这句话,忽然睁眼道:“宗元,你说那名白衣女子所住的旅馆,也就是江浪现在的那一家,其房中横梁上写着‘乌宫昙花’四个字。是也不是?” 左宗元道:“是啊。我们的人仔细查勘多遍。这四个字莫明其妙,不知所云,多半与江浪无干。” 苑如尘冷笑一声,缓缓道:“我且问你,阿依汗在中土所起的名字,叫甚么?” 左宗元一呆,道:“弟子打听过,王后是跟着鲍东来那狗贼的姓氏,名字好像叫做‘小昙’。” 苑如尘一笑,又道:“我突然想起,适才江浪对我说过,先前出现在礼拜寺门口的白衣姑娘,确是水天教的总管,而且,凑巧她姓花。‘乌宫昙花’中岂非也有一个‘花’字?” 左宗元听了这话,登时眼睛一亮,拍手笑道:“‘乌宫昙花’,‘乌宫昙花’!我明白啦!” 长孙无垢看看苑如尘,又看看左宗元,喃喃的道:“‘乌宫昙花’,‘乌宫昙花’,就是说,‘昙花’是在‘乌宫’之中了!原来如此。” 苑如尘叹了口气,道:“强将手下无弱兵。公孙凤手下的那位花总管当真了不起之至。她以这个方法来告诉江浪,她和鲍小昙在后乌国王宫相候。” 左宗元惊佩无已,道:“师父,师娘,看来江浪这小子并不可怕,那位花总管才令人防不胜防。只可惜我们遍寻不着,不知她在哪里。”顿了一顿,忽然叫道:“啊哟,不好!少时杀了……打败了江浪,弟子要赶回宫中。倘若王后得知江浪已到后乌城中,岂非……” 他说到这里,脸上顿时变色。 苑如尘叹道:“江浪是个光风霁月的君子。至于那位姓花的总管,听江浪说,她也是奉其主子公孙凤之命,前来接阿依汗的。这位花总管虽只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倒是不可小看了她。宗元,你要切记,无论如何,你都不可伤害江浪性命。” 左宗元唯唯否否,既不答应,也不拒却。 长孙无垢道:“其实咱们说来说去,一切只是推测。宗元,少时你比武之后,便回宫罢,阿依汗那小丫头聪明得紧,千万别让她再次逃脱了。” 左宗元道:“是,师父。” 苑如尘吩咐婢女斟了一杯参茶,给左宗元喝了,柔声道:“你体内波旬寒烟的毒素尚未完全清除,先去歇息一下罢。待会儿比武之时,刀剑无眼,既不能伤害江浪,也要保护你自己周全。” 左宗元笑道:“多谢师娘。弟子体内的毒素已散得差不多了。要对付江浪那小子,现在动手都行,歇不歇息,也不打紧。” 长孙无垢哈哈大笑,道:“宗元可是这大草原上小一辈中的杰出人物。‘一刀断魂’,成名已有十年之久。对付江浪那小家伙,未免牛刀杀鸡,大才小用。哈哈!” 左宗元嘴角边微微含笑,躬身道:“师父,师娘,弟子先行告退。” 本书源自看书王 第81章 抽刀断流(三) 第81章抽刀断流 八十一、抽刀断流 左宗元退了出去,自行回房憩息。 长孙无垢抱着红香,苑如尘携着古丽夏提,并肩走出偏殿,来到院中。 便在这时,忽听得红香嘤咛一声,缓缓睁开眼来,怔怔的瞧着众人。 待得她惊觉自己被长孙无垢这等中年男子双臂横抱,一惊之下,当即挺身而起,用力挣下地来。 长孙无垢笑吟吟的道:“孩儿,你受了伤,先别着急乱动。” 红香心下惊疑不定,退了一步,颤声道:“你,你们都是大恶人。男女授受不亲,你、你刚才干吗要抱我身子?” 长孙无垢笑道:“好孩子,别害怕。适才你受伤昏迷不醒。我是你爹爹,自然能抱你。还有,她是你的亲娘。”说着向身旁的苑如尘一努嘴。 苑如尘也展颜一笑,上前一步,柔声道:“香儿,他的确是你的爹爹,我是你的亲娘。适才你师父冰莲仙子临走之前,已将你归还给我们了。” 红香伸手轻轻按住左肩已被包扎停当的伤口,脸色苍白,心中一片茫然,似乎是将信将疑。 长孙无垢和苑如尘细细打量红香,眉花眼笑,欢喜无已,均是一脸爱怜横溢的神气。 红香怔了片刻,见父母神色温和慈祥,嘴唇微微发颤,踌躇道:“对了,我、我师父呢,她在哪里?她让我杀了你,我,我已经尽力了。” 苑如尘轻轻吁了口气,道:“当年你师父对我有所误会,出于报复之心,在你出世未久,便将你抱了去。今日你我母女相残之事,亦缘于此。如今误会已消,你师父已经走了。唉,总算天可怜见,让我们一家四口,得以骨肉团圆。” 红香目光中神情变幻,呆呆出神,一时说不出话来。 苑如尘又将古丽夏提拉在红香身边,微笑道:“香儿,这是你妹子古丽夏提。她自幼痴呆,甚是可怜,你要好生待她。总之,以后咱们一家人再也不分离了。” 长孙无垢哈哈一笑,伸过手来,轻轻抚摸红香的头发,道:“香儿,我知道你离家已久,一下子很难相信这些。不要紧的,日后慢慢便会习惯的。对了,你有甚么心愿,说给爹爹和你娘听吧。” 红香低头不语。她脑海中已记起昏迷之前的一幕情景。冰莲仙子曾经说过:“我是为了报复你娘,这才将你偷走的。”“这些年来,我传授你武艺,让你仇恨你娘,便是为了今日之事。”“无论是你杀了你娘,还是你娘杀了你,对我来说,结果都是一样。”“我对你母女,一直都没安好心!” 霎时之间,想起一向敬爱的师父竟尔这般欺骗自己,利用自己,不禁全身发颤,泪水涔涔而下。 苑如尘把红香拉在身边,摸出手帕给她拭泪,柔声道:“香儿,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长孙无垢也拉着红香的另一只手,对苑如尘道:“夫人,咱们先回内堂再说罢。老是在这佛堂,一家人怎么好好说话?” 苑如尘点头笑道:“好啊。今儿可是个好日子。待会儿比武完毕,让宗元也来,他们师兄妹也得正式见面。” 当下长孙无垢左手携着红香,苑如尘右手携着古丽夏提,缓步而行。赵刚和那两名婢女跟在后面。 一行人出了佛堂小院,穿堂过户,迳向后院走去。 行经后花园时,苑如尘忽地立定,问道:“春雪和秋霜的尸体现在何处?三喜是在哪座假山洞中发现她二人的?” 长孙无垢伸手向左侧临近小溪的一座假山一指,笑道:“就是那个山洞之中。三喜这家伙忒也糊涂,连死人活人也分辨不出来。春雪和秋霜明明是被武林高手封了穴道,气息微弱,动弹不得,并没有真的死去。我已解了她二人的穴道,现下都没事啦。” 苑如尘奇道:“什么?你是说那两个小丫头都没死么?那是怎么回事?” 长孙无垢道:“我已详细问过那两个小丫头。她们二人本来正陪着古丽夏提在小溪边看金鱼,突然间眼前一黑,便没有知觉了。” 他眼光转处,叹了口气,道:“后来的情形如何,也只有古丽夏提这个傻丫头才知道啦。” 他夫妇二人的目光同时射向二女儿古丽夏提,却见她摇头晃脑,神色呆滞,自顾自的玩弄着那个布娃娃,口中轻轻哼着儿歌:“……外婆叫我好宝宝。糖一包,果一包,吃了还要拿一包。” 苑如尘抬头望天,皱眉沉思,问道:“除了古丽夏提,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长孙无垢摇头道:“没有了。”顿了一顿,又道:“不过适才我们刚到这里查勘,宗元和血手上人便前脚后脚的赶来了。据宗元推测,极有可能是礼拜寺门口那位白衣姑娘所为。总之那个动手之人功夫十分了得,出入我相大禄府,竟然如入无人之境。” 苑如尘一惊,问道:“你是说白衣姑娘?岂非便是江浪口中所说的那位水天教花总管么?” 长孙无垢侧头想了想,说道:“如果那位花总管真是奉了水天教主公孙凤之命前来,必定是想接回阿依汗的。但她若是知道阿依汗已经做了乌孙国的王后,你说她会如何?” 苑如尘叹了口气,道:“以常理度之,这位花总管势必会设法潜入王宫之中,俟机接近阿依汗,再将其生母之事告诉她。至于阿依汗是想继续留在乌孙国做王后,还是想跟着花总管回到自己母亲身边,自然是听凭她自个儿选择了。” 长孙无垢苦笑道:“然则阿依汗的性情如何,你这位义母还不清楚么?” 苑如尘呆了半晌,做声不得。 赵刚一直默不作声,这时忽道:“相爷,夫人,属下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苑如尘素知赵刚心思缜密,颇有见识,便道:“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赵刚道:“属下以为,大小姐外和内热,乃是性情中人,压根儿便不希罕做这个王后。如果她从那位花总管口中得知自己的夫婿已寻到了此间,决计会千方百计的逃出宫去,与江浪会合。” 苑如尘微微颔首,道:“难怪适才宗元说,阿依汗近来安静了不少,一定是她已和那位花总管见过面了。”一声叹息,喃喃道:“难道我们将阿依汗嫁给昆弥,反而是害了她么?看来,我先前以江浪逼阿依汗就范的想法简直是大错特错,愚不可及。倘若让阿依汗见到江浪,无论生死,后果不堪设想。” 她越说越是心惊,望着那座假山呆呆出神,过了一会,回过头来,又道:“这些日子来宗元一直都在查探那位白衣姑娘的下落,迄今得不到半点音讯。倘若真是那位花总管干的,她又意欲何为?” 长孙无垢道:“夫人休要多虑。或许实情并非如宗元猜测,也不一定是那位花总管。夫人可别忘了,适才还有一位武林高手,也能做到出入我相大禄府,如入无人之境。说不定是她所为,亦未可知也。” 苑如尘一怔,道:“你是说冰莲妹子。不错,也可能是她先来府中踩点,再带着红香前来拜访,她这一招叫做‘打草惊蛇’。可是她又为何只对付两个小丫环,还故意藏匿起来?” 她这时越想越觉不安,伸手揽住古丽夏提的腰肢,问红香道:“香儿,适才你师父冰莲仙子潜入我们家,动手点倒了服侍你妹子的两名丫环。她此举自是旨在向我报仇来着。至于你妹子,她只一剑削去了半片布娃娃而未伤她分毫,自然是故意吓唬我们了。是也不是?” 红香缓缓摇头,低声道:“我、我不大清楚。不过,我一直跟师父在一起。刚才她并没有来过这里啊。” 长孙无垢心中一动,微微一笑,温言道:“香儿,你瞧瞧你妹子手中的布娃娃,是不是被你师父剑尖所划破的?” 红香依言走到古丽夏提身前,接过那布娃娃,详细查看一番,摇头道:“决计不是!我师父的‘冰魄剑’剑刃较之寻常宝剑要细而厚。而削去布娃娃的显然是一柄极薄的利剑,这等切口,一眼便能分辨出来。” 长孙无垢点点头道:“香儿所说,和我所想一模一样。这个布娃娃的断手断足,绝非‘冰魄剑’所砍。看来,是另有其人。”他略一凝思,转头对赵刚道:“吩咐下去,府中各处严密戒备!” 赵刚躬身道:“谨遵相爷号令。”当即接令而去,分拨人手。 苑如尘蹙眉不语,隔了一会,才道:“看来闯入咱们家中的,是另有一位使剑的高手。这人显然是故意手下留情,没有伤害古丽夏提。难道当真是水天教中人?” 长孙无垢道:“无论对方是谁,他既也没有伤害春雪和秋霜,也没有伤害古丽夏提,显然并不想跟咱们结成死敌。真是奇哉怪也,这位使剑的高手究竟是甚么人,出入我相大禄府,所为何事?” 正没理会处,忽听得脚步声响,只见赵强快步而来。他身后跟着一名少年,正是江浪。 赵强快步抢前,向苑如尘和长孙无垢行礼毕,低声道:“夫人,相爷,江少侠说半个时辰快到了,他让我带他到来花园等候左统领。” 长孙无垢点一点头,摸着胡须,说道:“半个时辰还没到。看来江少侠是有些沉不住气啦。” 本书源自 第82章 一刀断魂(一) 第82章一刀断魂 八十二、一刀断魂 江浪在相大禄府客厅用了糕饼点心,稍加休息,一转念间,便请赵强带自己来到后花园。其实他精力充沛,并无疲累之意,只是念及左宗元所中的“波旬寒烟”之毒尚未尽去,须得静养半个时辰。 他不愿占别人的便宜,这才耐心等待。 只是他跟着赵强刚刚转过两扇月洞门,一进后花园,未见左宗元的身影,反而遇到长孙无垢、苑如尘等一行人。 长孙无垢和苑如尘夫妇对瞧一眼,均想:“这少年看上去信心十足。却哪里晓得神刀堂我们‘一刀断魂’的厉害?” 江浪走近前去,向长孙无垢和苑如尘二人躬身施礼,微笑道:“两位前辈,这么早便来后花园替令徒掠阵么?” 长孙无垢仰天打个哈哈,道:“江少侠说笑了。此间乃是寒舍。适才我们一家四口在自家的后花园散散步、聊聊天,看看池中金鱼,听听松间雀鸟,未必便是来观斗的。啊,对了,少侠该不会以为,我们长孙氏一家老少统统上阵,想要以众欺寡罢?” 苑如尘也摇头莞尔,不住上下打量江浪。 江浪脸上一红,始知自己随口一句话,令长孙无垢以为自己心生疑忌,伸手搔搔头皮,支吾道:“长孙前辈,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千万不要误会!” 长孙无垢摇手笑道:“江少侠,我是和你说笑呢。不必当真,不必当真!哈哈。” 江浪一笑,默不作声。 他一瞥眼间,见两名姣好少女手携着手,并肩站在苑如尘身后,正是红香和古丽夏提姊妹。 古丽夏提偎依在红香身旁,睁着一对大眼,歪着头向江浪嘻嘻傻笑。 江浪点头笑道:“红香姑娘,恭喜你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红香走上两步,向他敛衽为礼,浅浅一笑,轻声道:“江大哥,今日之事,多亏你仗义相助,小妹这才不致铸成大错,伤害家母。谢谢你啦!希望你能早日和江大嫂夫妻团聚。” 江浪也即躬身还礼,微笑道:“多谢红香姑娘。” 红香知父母和江浪有事商量,便即微笑点头,轻轻将妹子拉在一边,陪着她玩耍嬉戏。 苑如尘沉思片刻,瞧着两个女儿,脸露微笑,向江浪道:“先前江少侠曾经提及此行乃是奉了令岳母之命前来,而且与那位持有‘残月令’的水天教花总管约定在礼拜寺外相晤。是也不是?” 江浪道:“是啊。只可惜晚辈到达后乌城已有多日,迄今没有她的消息。” 苑如尘微笑道:“是吗?却不知那间旅馆横梁上所写的‘乌宫昙花’四字又是何意?” 江浪一惊,暗叫:“啊哟,不好!原来苑前辈也猜到这四个字的意思啦!” 苑如尘见他脸上变色,淡淡一笑,道:“江少侠,适才你只凭一言片语,便能令‘冰莲仙子’这等大名鼎鼎的武林高手如此信任,交托鲍东来的大仇,足见是个真君子、大丈夫。我心里存了个老大疑窦,百思不得其解,还请实言相告。” 江浪心中怔忡不定,忙道:“不敢,前辈有何垂询,晚辈自当坦诚奉告。” 苑如尘微微点头,道:“我相信你确是只身前来西域的。但是水天教究竟来了多少高手,想必你岳母事先一定对你提过吧?” 江浪恍然大悟:“原来她夫妇是不放心我岳母,担心水天教的人另有诡计。”摇了摇头,说道:“好教二位前辈得知,晚辈动身来西域之前,确实毫不知情。后来虽在黑水镇客栈中见过花总管一次,但她也只对我说,她是奉命帮我寻妻而来。她并未提及来了多少人。” 他说到这里,又道:“不过,两位前辈不须多虑。花姑娘是个好人,她只是前来助我寻妻,绝无和各位为敌之意。” 苑如尘和长孙无垢交换了几个眼色。长孙无垢便把古丽夏提和春雪、秋霜主仆三女在后花园被袭之事择要说了。 江浪听罢,呆了片晌,道:“晚辈的确不知那个出手袭击令爱的是不是花总管。倘若当真与她有关,我一定劝她不要再跟二位为敌。”顿了一顿,又道:“晚辈已说过,我们此行只是为了寻回我妻子,绝无和各位作对之意。” 苑如尘凝望着远处凉亭畔的一架秋千旁正在嬉戏的两个女儿,忽然转过头来,叹了口长气,道:“今天我失去了生平最好的姐妹,也得到了自己心爱的女儿。这一得一失之间,令我感触颇深。江浪,我很后悔自己少年时一意孤行,多行不义,害人无数。尤其是对你岳母公孙凤,我害得她中了‘波旬寒烟’之毒,险些丧命,还失去一个女儿。” 江浪没料到苑如尘会说出这番话来,呆在当地,做声不得。 只听苑如尘续道:“我记得当年随侍在先师身旁,常常听她老人家讲经。只可惜,我没什么慧根,勘不破红尘。佛祖说:世人长迷,处处贪着。又云:纵得荣誉等事,宿因所构,今方得之。缘尽还无,何喜之有?” 说到这里,她瞧瞧江浪,又瞧瞧长孙无垢,摇头叹道:“我现下有了红香和古丽夏提这两个女儿,心愿已足。本来我天不怕,地不怕,但不知为何,想起古丽夏提手中布娃娃的断手断足,又想起红香这孩儿和我刀剑相斫的情形,我生平第一次感到有些后怕。” 顿了一顿,又道:“江少侠,我并不担心水天教的人前来报复。只不过‘冤冤相报何时了’,我实在不想再见到江湖中的腥风血雨。这一点,我希望你能明白。” 江浪点点头道:“晚辈理会得。请前辈放心,只要我夫妻团聚,我们立时离开西域,东返中土!” 苑如尘一怔,脸上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说道:“只可惜木已成舟,阿依汗现已贵为一国之王后。江少侠,你有没有想过,即使我夫妇作壁上观,置身事外。阿依汗……鲍小昙会不会为了你,甘愿舍弃王后之尊?” 江浪一呆,缓缓道:“我要见她一面。让她自己来决定罢。” 苑如尘微微颔首,又道:“这样罢,先前你我曾有十招之约。适才我已叮嘱小徒左宗元,由他代为出手。倘若少侠能接得了小徒一百招,你和阿依汗之事,我们夫妇从此袖手不理。倘若你接不过,我们另以薄礼奉赠,恭送大驾东归。少侠以为如何?” 江浪闻言大喜,说道:“好,一言为定!” 苑如尘微笑道:“好,一言为定!”一沉吟间,向红香和古丽夏提一招手。须臾两姐妹和婢女一齐走近身来。 苑如尘对长孙无垢道:“相爷,你在此陪江少侠罢。”又对江浪道:“江少侠,刀剑无眼,你要多加小心。” 江浪笑了一笑,抱拳道:“多谢苑前辈。晚辈理会得。” 苑如尘含笑点首,道:“江少侠,我们失陪了!” 江浪躬身道:“前辈慢走!” 苑如尘偕两个女儿去后,长孙无垢伸手一指天上太阳,笑道:“半个时辰还没到。江少侠,再陪老夫聊聊天如何?” 江浪微笑道:“固所愿也。” 两人并肩而行,走到凉亭栏干之旁,一齐望着池中金鱼。 其时日方正中。这天晴空万里,阳光耀眼,白云在天。 红日白云的影子倒映小池之中,游鱼不停来去,池面水波微动,银光闪闪。 长孙无垢忽然叹了口气,道:“阿依汗……也就是鲍小昙,自幼便喜欢坐在这里,倚着栏杆看这些金鱼。” 江浪听他提及鲍小昙,不由得一怔,微笑道:“前辈将我妻子抚养长大,情若父女。其实说起来,您老人家也是我夫妇的亲人。” 长孙无垢摇首长叹,道:“我虽对阿依汗视如己出,她却未必将我当作父亲。”顿了一顿,续道:“江浪,谢谢你救了红香和我夫妇性命。若是适才没有你仗义出手,说服冰莲仙子,我们一家三口和小徒宗元现下多半已然全军覆没了。” 江浪道:“前辈言重了。唐前辈这个人并非你想象得那么残忍的。她不会当真杀了你们的。” 长孙无垢仰起了头沉吟,隔了好一阵,忽道:“江少侠,现下这里只有你我二人。老夫有几句话,想单独跟你说。” 江浪眼望长孙无垢,并不接口。 长孙无垢长长吁了口气,道:“我也知道,草原上有不少人都私下笑话我,说我‘长孙净’是个怕老婆的孱汉。你可曾听过?” 江浪摇了摇头,默不作声。 长孙无垢抬头望天,道:“我本来只是一介武夫,这些年来若无内子的指点,我是不可能有现下的地位和权势。” 他说到这里,忽然回过头来,瞪眼道:“江少侠,本座这般东拉西扯,就是想告诉你,我从不违逆拙荆的意思,并非因为她武功比我强,聪明智慧也胜我十倍。而是因为,她是我长孙无垢这辈子最心爱的女人。你明白了吗?” 江浪点了点头。 长孙无垢笑了笑,又道:“想当年谢守信、钟无天、郝丰等各派俊彦之士,哪个不希望得到如尘的垂青相爱?可是到得后来,如尘还是嫁给了我。江少侠,你可知道为什么?” 江浪仍是默默无言。 长孙无垢缓缓的道:“你若是爱上一个姑娘。你就应该为了她,甚么事都敢做,包括杀人放火。你明白了吗?” 不待江浪接口,又道:“你知不知道什么是‘一刀断魂’?”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網 第82章 一刀断魂(二) 第82章一刀断魂 八十二、一刀断魂 江浪摇了摇头。 长孙无垢呵呵一笑,蓦然左手回臂一探,在身后一株松树上抓起一把松针,随手向池中撒去。 嗤嗤声中,松针洒到水中,激起无数个小小涟漪,犹如下了一阵急雨。 霎时之间,水面上几十条鱼儿尽皆肚皮翻白,动也不动。 江浪一瞥眼间,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肃然动容,暗叫:“好厉害的‘满天花雨’暗器功夫!” 一霎时间,他心头猛地一震,不由得呆了。 原来他虽听冰莲仙子提及长孙无垢如何功力深湛,如何刀法如神,如何威震西域,心中不免半信半疑。今日来到相大禄府中,又见这位“长孙净”相大禄大人一副恂恂儒雅、斯文清贵的书生相公模样,后来适值他夫妇中了“波旬寒烟”之毒,人事不知,被自己提在手中,利剑架颈,十足脓包模样,哪里像个杀人如麻、快意恩仇的武林大豪、黑道高手? 因此江浪不知不觉之间,心中对长孙无垢自然存了轻视之心。 岂料长孙无垢谈笑之间,只是轻描淡写的这么一抓一撒,竟尔以细如牛毛的松针作为武器,将半池游来游去的鱼儿尽数射死! 长孙无垢见他愕然变色,神情恍惚,于是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呵呵笑道:“江少侠,老夫少年之时,也曾混迹于绿林道上。我以一个杀人越货、无恶不作的强盗,多年来洗手不干,蜗居于西域边陲,避仇避祸,其实乃是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天下人如何笑话我,我才懒得理会呢。区区怕老婆之名,自也不在话下。” 他笑眯眯的对江浪斜目而睨,又道:“不相干的闲话,老夫就不多说了。念在你一个万里寻妻的丈夫,也算有情有义。我且问一句,江少侠是否为了你妻子阿依汗,甚么都肯干?不惜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江浪双手握紧了拳头,挺直身子,昂然道:“为了夫妻之义,晚辈纵然是粉身碎骨,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长孙无垢点头一笑,又拍拍他肩膀,道:“好,有种,是条汉子!实不相瞒,这乌孙国的国主对老夫倚若长城,我们君臣之间,交情殊深。唔,江少侠,希望你明白,老夫身为乌孙国相大禄,于情于理,在公在私,都不可以背叛敝国昆弥陛下。这样罢,从此刻起,少侠和阿依汗的事情,老夫袖手旁观,两不相帮。少侠意下如何?” 江浪正自忌惮于长孙无垢的绝世神功,听了此言,当真喜出望外,拱手道:“多谢前辈。” 长孙无垢淡淡一笑,摇头道:“你也不必谢我。其实我义女阿依汗入宫之事,一言难尽。总而言之,她现下已成了敝国新王后。此事当真是令人头痛得紧,看来还得你二人自行解决。对了,倘若有甚么凶险,甚至丢了小命,你可别怪老夫言之不预也!” 江浪暗自思忖:“倘若长孙氏夫妇不从中作梗,我和小昙夫妻团聚之事,自然要好办了许多。”说道:“只要前辈不插手阻挠,晚辈夫妇无论生死聚散,结局如何,也决不怨天尤人。” 长孙无垢听了这话,脸色忽转郑重,说道:“还有,咱们话说在前头。左宗元乃是我们神刀堂的得意大弟子。环顾西域一带,年轻一辈中出名的英雄人物,迄今尚无一个能接他五十招的!少时你们比武,你好自为之。” 江浪缓缓点头,也是脸色转为郑重。 长孙无垢忽然双手一拍,笑道:“言尽于此。时辰也差不多啦,我要去解手了。江少侠,你还是自己先在这儿看鱼罢!哈哈。” 说着转身便行,远远走了开去。 一时之间,偌大的相府花园之中,空荡荡的,只有江浪一人。 江浪目送长孙无垢的身影消失在花树之间,怔了片刻,突然想起他最后那句话,情不自禁地转头望向小池。 不料他一看之下,忍不住“啊”的一声惊噫,张口结舌,又自呆了。 只见先前肚皮翻白的那些鱼儿已纷纷复活,又自游来游去,过不多时,连最后两条小鱼也摇头摆尾,悠游其间。 江浪恍然大悟。原来长孙无垢适才掷出的松针只是将鱼儿击晕,并未杀死。然则这等方位和力道的拿捏,指法上的造诣,委实到了神而明之的境界。 言念及此,心中越发惊佩无已。 便在这时,忽听得花园彼端靴声橐橐,一人长笑而来。 江浪回过头来。 只见一名身穿白袍、腰悬弯刀的青年公子大踏步而来,气宇轩昂,英姿飒爽,一股剽悍之色,正是长孙无垢的大徒弟“一刀断魂”左宗元。 左宗元走到凉亭之旁,便即停步。 江浪转身迎了上去,站在一丈之外。两人相对而立。 左宗元四下一打量,见花园中除了自己和江浪之外,空无一人,微一皱眉,冷笑道:“姓江的小子,你倒是来得挺早么?” 江浪道:“说好半个时辰。也差不多了。” 左宗元侧头斜睨,笑了一笑,道:“啧啧啧,想不到,当真想不到,你这小子居然能找到西域,还来到相大禄府,运气倒是不差!看来我当日不该听从王后,也就是我师妹阿依汗的话。我若是多等一刻,待你回家之时,一刀宰了你,也不致有今日你这小子上门罗唣、向我师父师母揭发鲍东来之事。” 江浪哼了一声,想起当日便是此人将妻子从家中强行带走,也是此人以“无影神刀”杀了鲍东来,胸口忍不住怒火上升,缓缓伸手,从腰间拔出剑来,说道:“当日你到我家中,以全村人性命相威胁,逼迫我妻子不得不离开。念在你是奉师命而行,手段虽然卑鄙,原本也未可厚非。但是你又何苦斩尽杀绝,定要伤害鲍大侠性命?” 左宗元仰天大笑,说道:“不错,我就是故意要杀鲍东来那个狗贼的,那又如何?江浪,你是不是要杀了我,替你那姓鲍的‘岳父大人’报仇啊?” 江浪摇摇头,叹道:“鲍大侠视我夫妇如自己的孩子。不过这只是私人恩怨。左宗元,你实在不该滥杀无辜,草菅人命。” 左宗元笑道:“我杀的人多了。哪里有这么多该与不该?姓江的,休要多费唇舌。说罢,你待怎地?” 江浪昂然道:“拔刀罢。今日我要替天行道,替鲍大侠和华山派的郝师父、白大哥,还有无辜枉死在你手上的那些人讨还个公道!” 左宗元笑道:“妙极,妙极!不过那得看你江少侠的能耐啦!姓江的小子,其实你应该庆幸自己当日不在家中。不妨告诉你,那日在大王村,若非我师妹以死相胁,同意跟我回来,我早已赶到宿迁城中,杀入青龙镖局,将你一刀宰了。今儿你自己上门送死,倒也免得左某人多费手脚了,哈哈。” 说到这里,刷的一声响,缓缓拔出弯刀,懒洋洋的道:“姓江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进来。今儿你遇到左某人,看来好运气算是到头啦。” 江浪长剑斜竖,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就领教一下‘一刀断魂’的厉害!请赐招罢!” 左宗元点一点头,大剌剌的道:“还是你先出招罢。我怕一时失手,砍死了你,便没有机会见识到神拳门的‘流星剑法’啦。哈哈!” 江浪见他如此小看自己,淡淡一笑,也不动怒,左手捏个剑诀,右手长剑平推而出,诀指上仰,剑尖下垂,正是神拳门“流星剑法”的一招起手式“细斟北斗”。 叫了声:“看招!” 叫声未绝,白光闪动,嗤嗤声中,长剑舞出一个剑花,一招“飞星传恨”,向前刺出。 左宗元斜身闪避,随手舞个刀花,叫道:“果然是流星剑法!” 江浪指尖抖动,一鼓作气,运剑如风似电,刷刷刷刷连展六七剑,竟是越使越快,甚么“星垂平野”、“月涌大江”、“流星追月”、“星驰电掣”、“慧星袭日”、“星飞云散”、“月落星沉”等等招式,俱是神拳门“流星剑法”中的精妙路数。 左宗元少年成名,腹笥奇广,所知甚博,抑且于各家各派的武功均有所涉猎。神拳门的流星剑法自也不陌生。 但见对方挥舞长剑,毫不客气的向自己击削劈刺,一招一式,明明俱是流星剑法的家数,但却偏偏快得异乎寻常。七八招下来,逼得他险些喘不过气来。 左宗元举刀招架,护住要害,说道:“好小子,果然有两下子!” 江浪不答,倏地剑势一转,身子滴溜溜的打了半个圈子,踏中宫直进,长剑轻送,却是一招“星垂平野”。 左宗元哑然失笑,道:“又是这招,刚才已然使过啦!”横刀相格。 刀锋剑刃一交,啪的一声,长剑的剑尖登时断为两截。 江浪原本一早造访相大禄府,为了避嫌,自然不便携带武器。因此他一向随身的“白云剑”并未佩带。现下这柄长剑却是先前冰莲仙子师徒大闹佛堂之时,红香击杀生母、被江浪以“飞花摘叶”功夫震飞、插入偏殿木柱之中的兵刃。 左宗元笑道:“啊哟,剑尖断了!要不要再换一把兵刃哪?” 不料江浪一声不作,不退反进,手臂向前一送,断剑刺出。左宗元斜身略退,竖刀挡架。 本章已修订 本文来自看書罓小说 第82章 一刀断魂(三) 第82章一刀断魂 八十二、一刀断魂 啪的一声,断剑的剑刃又即断为两截。 顷刻之间,一柄精钢长剑连断两次,仅剩下不足三分之一,几乎和匕首一般长短。 左宗元横刀身前,仰天笑道:“还没开始进攻,你的兵刃便没了。姓江的乡下佬儿,你可别说左某人占你便宜。哈哈!” 江浪一言不发,连人带剑,猱身而进,断剑一晃,向左宗元胸前轻轻巧巧的刺出。左宗元见这招势同拚命,微感好笑,提刀跃后退开。 不料江浪身形疾晃,势如飘风,又即挺剑而进。 武家所谓“一寸短,一寸险”。但见江浪左手五指勾打拿戳,或锁喉挖眼、或批颈捣胸,右手断剑横切直削,或刺小腹,或搠大腿,招式越来越险,没一招不是攻敌要害。 须臾之间,已迅捷无伦的连攻十余招。 这一番短打近攻的古怪招式却连左宗元也是大出意料之外,登时给逼得手忙脚乱,接连退避,右手长刀竟不及伤敌。 须知“无影神刀”虽然凌厉狠辣,威力无穷,但因刀身太长,这时反而难以施展开来。 左宗元猝不及防,先机尽失,疲于招架,不禁又惊又怒。猛地里一个倒纵,如箭离弦,飞掠出三丈开外。 不料他足一落地,江浪早已如影随形的欺近,断剑一探,猱身扑向他的怀中,腕陡剑斜,又即横戳直刺。 左宗元没料江浪轻功如此之高,又惊又怒,左手急翻,呼的一声,发掌向他脸上劈去。 江浪左掌斜引,格开左宗元的迎面一掌,右手断刀横击而出,也是尽往对方面门刺去。左宗元退避不及,只得竖起刀柄挡格。眼见江浪挨近身来,双手连剑带掌,怪招迭出,快捷无伦,自己的长刀始终难以施展,惊怒交集之下,倏地沉肩回掌,往他手腕斩落。 江浪转剑斜刺,径点左宗元手腕的“灵道”穴。 左宗元见这一剑来势奇快,急忙缩臂回转,又即使出‘空手入白刃’的手法,擒拿勾击,凝神接战。 一霎之间,两人近身而搏,掌来剑往,以快打快。 再拆得数招,江浪招式斗变,断剑横斜,夹头夹脑的击削劈刺,倏忽间连环三下,剑剑不离对方头脸喉胸诸处要害。 左宗元一侧头,一弯腰,避开了前两招。 蓦地里眼前一花,暗叫不妙,竟未睢出第三剑的招数来势,大骇之下,随即喉头肌肤上一凉,微觉疼痛,已被剑尖指住。 左宗元心中一寒,动弹不得。 这番贴身近攻,五十招未毕,戛然而止。 江浪目不转睛的瞪视着左宗元,缓缓摇了摇头,冷冷的道:“你输了。我若想替鲍大侠和郝师父、白大哥报仇,只须手上稍一用力,立时便可取你性命。” 左宗元被人以剑尖指在咽喉上,这等情形尚是生平破天荒第一遭。霎时之间,呆立当地,额头已冒出了汗珠。 江浪冷笑一声,足尖着力,飘身后退,落在一丈开外,端然凝立。 他将手中断剑晃了一晃,又道:“左宗元,你看清楚了,刚才我只是以光秃秃的断剑抵在你脖子上,并无剑尖。其时你若闪避,未必便败!”顿了一顿,续道:“‘无影神刀’虽然神奇高明,却也未必便毫无瑕疵。你若不服,尽可再战!” 左宗元一张俊脸胀得通红,怒发如狂,更不多言,猛地跃身半空,挥动长刀,刷的一声响,一股劲风直掠出去,斜斜往江浪脑门砍落。 江浪斗地矮身,刀锋从他头顶掠过,相差只有寸许。 左宗元一刀落空,次刀随至。 江浪手持断刀,侧身避过。 但听得呼呼风响,左宗元的长刀夭矫飞舞,“无影神刀”一招招的使将出来,斜劈横削,直砍反撩,顷刻之间已舞成一团白光。 人影飞驰,刀光闪动,已将江浪裹在核心。 左宗元进刀如风,越打越快,却也越打越是心惊胆寒。 须知左宗元一向要强好胜,自负功夫了得,罕有敌手,又哪里将江浪这个中土少年放在眼里? 适才江浪以擒拿手和短打近攻的功夫突然袭击,显然是看准了“无影神刀”的短处,攻隙击弱。左宗元虽然莫明其妙的败于其手,却因自己的拿手本领尚未尽展其利,自然是心有不甘。 但他万没料到自己这等狂风骤雨般的攻势,竟尔没法沾得上江浪的一片衣角。 “无影神刀”变幻难测,奥秘无方,迅捷时似闪电惊风,沉稳处如渊停岳峙,实有夺造化之功的神奇。左宗元在这套刀法上浸淫十余年,已练得熟到无可再熟,每一招施展出来更是凌厉已极。 霎时之间,江浪眼前一花,但见四面八方都是左宗元的人影,长刀盘旋飞舞,化成一团白光,无影无形,空灵飘忽,那里瞧得清刀势来路? 江浪端然凝立,持剑招架。 他心想:“难怪唐前辈、长孙无垢等人都夸赞左宗元的厉害。这等神出鬼没的刀法身手,确有独到造诣,较之他师弟‘鬼刀太岁’解宏委实厉害得多了。难怪连‘剑底游魂’鲍大侠也丧生于其刀下。幸亏我有‘混沌诀’在身,抑且已从唐前辈处得知‘无影神刀’的要诀,这才立于不败之地。唉,此人‘一刀断魂’之名,殊非幸致!” 一时间花园之中,刀光剑影,斗得激烈异常。 拆到近百招后,左宗元已知眼前之人实是了不得的劲敌,再也不敢轻忽,一柄长刀纵横翻飞,呼呼风响,运使得寒芒吞吐,飘忽无方。 斗到分际,左宗元陡然间身形拔起,大喝一声,从半空中挥刀斜劈下来,刷的一响,金刃带风,斜刺里向江浪的脖子砍落。 江浪冷笑道:“‘抽刀断流’!”既不闪避,亦不后退,只是站在当地。 刀花如雪,寒光闪闪,刀尖已斫向江浪项颈。 左宗元身随刀转,凌空扑击而下,满拟江浪必定窜闪挡架。一瞥眼间,但见他似笑非笑,嘴角微斜,似有轻蔑之意,抑且身子动也不动,竟欲硬接自己的这一刀。 左宗元一惊之下,心念电转:“这小子想干甚么?难道他的脖子不怕刀么?抑或他有破解这一招的法子?”一踌躇间,身法略滞。 在这电光石火般的一瞬之间,江浪斗然变招,右手断剑一摆,闪起一道寒光。铮的一声响,刀剑相交,只爆得火花四溅。 奇怪的是,这次断剑竟尔没有再断,反而左宗元的长刀被硬生生的荡开弹回。 左宗元痛哼一声,斗觉胸口气窒,眼前金星乱冒,低下头去,只见右手腕上关节己被震脱,虎口亦已迸裂,鲜血长流。那柄长刀虽仍在自己手中,却似重逾千斤,刀尖垂在地下,无论如何,再也提不起来了。 一霎之间,左宗元手足颤抖,全身冷汗直淋,脑中一团混乱,显然仍不相信自己已然大败。 江浪将断剑掷在地下,目不转睛的瞧着左宗元,不作一声。 花园之中,一片寂静。 左宗元呆立少时,突然间一张口,喷出两口鲜血。他半身酸麻,苦苦撑持片刻,这时再也拿捏不住,只听呛啷一声,手中长刀掉在地下。 江浪摇头道:“我的剑上伏有一股暗劲。你已受了内伤,还是先坐下调息罢!” 左宗元红了眼睛,嘶声叫道:“我不信,我不信你能打得过我!乡巴佬儿,有种的咱们再来比过!”说着脚下一个踉跄,再也支持不住,双膝一软,坐倒在地。 便在这时,忽听得身后一个声音叹息,说道:“宗元,你已经败了。难道你没瞧出来,江少侠已经手下留情啦。他若要取你性命,简直是易如反掌!” 左宗元一呆之下,眼前一花,花园中已多了一个人,正是自己的师父长孙无垢。 江浪拱手道:“长孙前辈。” 长孙无垢脸现诧异之色,向江浪斜睨了一眼,发话道:“佩服,佩服!原来江少侠竟是‘冷月宫主’的高足,看来我夫妇今日都看走了眼啦。” 江浪听得没头没脑,奇道:“长孙前辈,你,你说甚么?” 长孙无垢瞧着左宗元的右臂,又向江浪冷然扫了一眼,道:“江少侠,冷月宫主姬前辈昔日于我有恩。如果早知道你是他老人家的传人,我一定会给尊师这个面子,不敢与你为敌。少侠又何必遮遮掩掩,多费手脚?” 江浪伸手搔头,说道:“长孙前辈,我不明白你在说甚么?我也曾听说过冷月宫之名,但我确实从未见过冷月宫的人!” 长孙无垢注目打量,见江浪一脸茫然之色,神情不似作伪,哼了一声,道:“江少侠,你适才所使的‘混沌诀’功夫,当今之世,只有冷月宫主的传人才会使。据我所知,自从姬凌霄前辈的徒弟律天南死后,这套绝世神功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江浪惊奇不已,喃喃自语:“梦中老人姬爷爷,他,他老人家难道便是冷月宫主?” 长孙无垢续道:“今日得见混沌神功,老夫也是大开眼界。哼,区区‘无影刀法’,在冷月宫主的传人眼中瞧来,料来也不值一哂!” 江浪摇头道:“前辈,晚辈并非冷月宫弟子。不过,我确实曾经遇到一位‘梦中老人’,承他不弃,指点过‘混沌诀’功夫。我真的不知道,他老人家便是大名鼎鼎的冷月宫主。” 这章有事耽搁了,呵呵。 本书源自看书蛧 第83章 卫宅玄机(一) 第83章卫宅玄机 八十三、卫宅玄机 长孙无垢凝视着他,想了一会,淡淡的道:“原来如此。想不到你竟有这等奇遇。‘冷月宫主’便是姬凌霄前辈之事,天下知情之人本就不多,却也怪你不得。” 说到这里,摸着胡须,皱眉道:“不过,请恕老夫孤陋寡闻,适才少侠以断剑击败小徒的招式,实在是见所未见。遮莫全是姬前辈近年来自创的新招?” 江浪摇了摇头,笑道:“不是。不敢瞒骗前辈,适才的断剑招式,乃是晚辈临时胡乱想起来的,根本算不得甚么武功招术。” 长孙无垢大吃一惊,失声道:“甚么?胡乱想起来的?” 江浪道:“不错。先前晚辈是以敝派的‘流星剑法’和令徒争搏。但剑身断折之后,‘流星剑法’原先的家数已难以施展。晚辈不得已之下,只好以‘无招胜有招,乱拳胜神拳’之法对敌了。”顿了一顿,又道:“发乎其不得不发,止乎其不得不止,风行水上,月映山间。晚辈临时想起的招式,现下又已忘得干干净净啦。” 左宗元坐在地下,脸上抽搐颤动,强忍痛楚,听着长孙无垢和江浪的对答,忍不住颤声道:“一派胡言,一派胡言!世间哪有‘无招胜有招’的混帐功夫?” 长孙无垢却侧头思索,矍然动容,喃喃的道:“‘无招胜有招,乱拳胜神拳’。这、这、这岂非便是拙荆读佛经之时,常说的‘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江浪一怔,登时眼前一亮,也即喃喃的道:“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句佛谒他听闻自是非止一次,却从未想过用在武学之中,竟和“无招胜有招”、“乱拳胜神拳”的道理殊无二致。 两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不知想到甚么,突然间相对大笑。 左宗元见师父举止与平素大异,心下莫名其妙,又觉体内气血翻涌,头晕目眩,直欲呕吐。 长孙无垢笑了一阵,右手大拇指一翘,叹道:“朝闻道,夕死可矣!说来惭愧,老夫痴长几岁,闻道竟不及江少侠。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佩服,佩服!” 江浪也是满脸欢容,躬身道:“晚辈也是受益非浅。‘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句话才是天下武学的大道妙谛。” 长孙无垢初闻“无招胜有招”的武学至理,不自禁的欢喜赞叹,过了片刻,向左宗元道:“今日你败在江少侠手下,一点儿也不冤枉。适才他是故意让你斩断他的长剑,以便与你近身争搏。其实以江少侠本身的内力修为,若要折断兵刃,有何难哉?唔,看来江少侠真是‘冷月宫主’的关门弟子,为师的相信,环顾当今武林,能打得赢他的,指不胜屈矣。” 左宗元脸上全无血色,嘴唇微微发颤。 长孙无垢重重吁了口气,对江浪道:“小徒既已比武落败,依照武林规矩,自当交由少侠发落。我这个做师父的,自也不便置喙。江少侠要杀要剐,尽管动手便是!” 说着转身走到凉亭之旁,凭栏而观。 左宗元霍地抬头,望着长孙无垢,叫道:“师父!” 长孙无垢黯然道:“宗元,你是师父和师母最钟爱的弟子。但是武林中的规矩,为师的也得遵从,不能有所偏袒。其实适才你二人比武之时,江少侠至少有七次杀你的机会,但他都没下手,难道你还是浑浑噩噩,懵然不觉么?” 左宗元脸色凄惨,点头道:“弟子当然知道,武林规矩,本就如此。”说着伸手撑地站起,向江浪怒目而视,咬牙道:“姓江的小子,今日姓左的技不如人,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两人站在一丈之外,相对不语,凝目互视。 江浪哼了一声,问道:“左宗元,你以前滥伤无辜之时,可曾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 左宗元咬牙强忍剧痛,傲然道:“以前行走江湖,遇到凶险,我不杀人,人便杀我,岂有他哉?后来做了乌孙国禁卫军统领,杀伤人命,亦等闲事耳。今日我技不如人,甘拜下风,死而无憾!只不过,姓江的小子,你敢说你自己便没有杀过人么?” 江浪冷然道:“在下曾在先师墓前立过誓言,我江浪生平只杀残暴不仁、欺压良善的坏人!如若伤害一个好人,不用旁人动手,我会自行了断,自裁以谢先师!” 左宗元听江浪这番话侃侃而言,说来凛然生威,不由得肃然动容,低下头去,竟不敢再向他直视。 江浪倏忽间右手一翻,呼的一声,凌虚向左宗元身前拍了一掌。 左宗元胸口气血翻涌,头晕眼花,正自强撑,忽见江浪一记“劈空掌”打来,暗叫:“我命休矣!”只觉对方的掌力犹似怒潮狂涌,势不可当。他“啊”的一声大叫,身子如纸鹞断线般,飞上半空,越过数茎花木,但听得扑通一声,水花溅起老高,跌入了小池之中。 隔了好一会,左宗元方才从水中钻出头来,气喘如牛。那水池并不甚深,他身材又魁梧,一旦挺身站直,水面只及双肩。 长孙无垢叫道:“宗元,你还不上来,呆在水中做甚么?” 左宗元从小池中湿淋淋的爬上岸来,脚步踉跄,跌跌撞撞,走到长孙无垢身边,双颊潮红,气喘不已,直如生了一场大病。 长孙无垢瞪了他一眼,说道:“若非江少侠将你投入水中散功,再过一时半刻,只怕你经脉错乱,变成了废人啦!宗元,难道你还没明白么?” 左宗元衣衫湿透,听了师父之言,一呆之下,脸上全无血色,惨然道:“弟子明白啦。弟子身上杀戮太重,尤其是鲍东来、铁青、铁红、郝丰师徒等人,个个都是我和解师弟所杀。” 原来他适才为江浪的“混沌神功”所伤,心胸郁积,气血逆行,实是凶险之极。江浪那一记“劈空掌”功夫,将他身子投入池中,以冷水浸泡片刻,已将体内乱气散了出去。 长孙无垢叹了口气,道:“江少侠并无杀你之意,这才将你投入水中。否则,你便是侥幸不死,也势必会成为一个废人!” 左宗元武学造诣本已极深,一听这话,立时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不知不觉之间,已然去鬼门关走了一转。 江浪见他脸色阴晴不定,叹了口气,道:“左宗元,我所以救你,乃是念在你有如此武学修为,殊为不易。倘若以此大好身手,行侠仗义,苍生皆被福荫。盼你三思。” 顿了一顿,又道:“还有,你是我娘子的师兄。无论你对我夫妇做了甚么,我也不能伤害你。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以后再做坏事时,多想想鲍大侠和那些无辜惨死的人。在下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左宗元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呆若木鸡。 长孙无垢右腿一抬,在左宗元屁股上重重踢了一脚,骂道:“糊涂东西,还不知悔改么?” 左宗元跪倒在地,俯首下拜,大声道:“江少侠以德报怨,仁义无双。左宗元自知罪孽深重,死不足惜。” 说着左手一探,抄起地下长刀,跃起身来,后退三步,回刀往右臂猛力砍落,半只胳膊飞了出去,啪的一声,落在地下。 江浪大吃一惊,失声道:“左宗元,你、你干甚么?” 长孙无垢也是一惊,叫道:“宗元!” 呛啷一声,长刀落地。左宗元断臂伤处血流如注,却挺直身子,僵立不动,大声道:“江少侠,我现下明白你的意思啦!江少侠和恩师在此,我若自杀,未免不义不孝。这条右臂,自然也抵不上鲍大侠、铁氏兄弟等人的性命。我左宗元在此对天立誓,自今而后,决不再妄杀一人,否则,有如此臂!” 江浪身形一晃,抢到左宗元身畔,使出“兰花神指”,连点他右臂伤口四周的数处大穴,助他止血减痛。 长孙无垢一声叹息,撕下衣襟,给左宗元缚住肩膀以止血流,又用金创药敷上伤口。 左宗元望着长孙无垢,颤声道:“师父,弟子如今成了废人,已不能再为乌孙国效力。禁卫军统领一职,请师父禀报昆弥陛下,另委贤能!” 长孙无垢点点头,叹道:“好罢。自今而后,你且好好在家中闭门思过罢。” 左宗元听了师父之言,微微一笑,对江浪道:“江少侠,我师妹阿依汗能嫁给你,其实是她的福气。只可惜,我左宗元是枉做小人!惭愧,惭愧。”他受伤在前,失血于后,这时已撑持不住,突然间脑袋一侧,晕了过去。 长孙无垢抱住徒弟身子,对江浪道:“江少侠,这件事到此为止罢。我要先替小徒疗伤。明日巳牌时分,老夫在寒舍恭候大驾。少陪了!” 说着大踏步去了。 江浪望着地下左宗元的那只断臂,茫然若失,只想:“左宗元已得到报应。可是鲍大侠、郝大侠师徒等人也活不转了。我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 又想:“我害得左宗元断了一臂。看来也不便再呆在相大禄府了。也不知艾达娜怎样了,我还是明日再来罢。”辨明途径,迈开大步,朝着前门方向走去。 本书首发于 第83章 卫宅玄机(二) 第83章卫宅玄机 八十三、卫宅玄机 江浪独自一人在相大禄府中过庭绕廊,一面观赏沿途风物景色,一面信步而行。 一路上遇到许多佣仆婢女,都是远远便避在一旁,个个脸有敬畏之色。显然都已知道这个少年不是易与之辈。 江浪又是好笑,又感无奈,寻思:“看来我令‘一刀断魂’左宗元断臂之事,已让府中这些人心生敌意了。其实在他们心目中,我这个中国来的外客又何尝不是个小恶人、小煞星?” 走到大门之时,向那门房一笑,说道:“你家相大禄大人适才说过,明日巳时让你在此等我。门房大人,明天见。” 那门房一听,登时惊得面如土色,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江浪哈哈大笑声中,跨出大门,迳自走到马桩之旁,解了缰绳,一跃上马,向南奔驰而去。这等旁若无人、出入相府的情形,大有古人“仰天一笑万事空,入门宾客不复通”的豪情胜慨。 他心下琢磨:“适才阔孜带着一干兵丁如狼似虎的去旅馆捉拿公主。唐前辈师徒二人自然大开杀戒,旅馆是决计不可再回了。既然小怜姑娘留下‘乌宫昙花’四字,显然她已潜入后乌宫中多时,现下该当和小昙在一起。嗯,有这位智勇双全的摆夷高手、水天教总管在小昙身边,我也就放心了。却不知她有没有把小昙的真实身份告诉她。看来后乌国王宫之行,也是势在必行了。” 想起不久即可见到分别经年的爱妻,精神大振,胸口热血上涌。 无论她是“鲍小昙”还是“阿依汗”,她都是自己心中日思夜想、念兹在兹的妻子。她此刻正在后乌国王宫之中,是否也在思念自己? 不知不觉之间,江浪想起洞房花烛、燕尔新婚的情形,想起夫妻间的恩爱缠绵、柔情蜜意,脑海中涌起妻子端丽美艳的脸蛋,袅娜纤巧的风姿,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不由得心神一阵阵激荡,魂为之销,颠倒难以自已。 他在马背上举目眺望远处依山而建的后乌国王宫的圆顶,愈觉热血如沸,暗叫:“小昙,小昙,我一定要接你出来!” 其时红日偏西,山风拂面,颇有凉意,江浪神智渐渐清醒下来。 他一勒马缰,转念又想:“身当此境,我该如何是好?那里可是后乌国的王宫,戒备森严,不在话下。怎样才能顺利救出小昙?长孙无垢夫妇即便不从中作梗,后乌国昆弥也一定不会让小昙离开的。这件事该当如何着手?还有艾达娜公主,也得先行安排妥当,以策万全。” 一路纵马疾驰,转过两条长街,来到城南一座汉人家的大宅之前。后乌城中多半是西域式样的建筑和帐篷,汉人庭院不多,其中自然以相大禄府最为规模宏伟。眼前这座靠近城门的宅院自然远远不及。 江浪一抬头间,见那宅第白墙乌门,门上两个大铜环,擦得晶光雪亮,门顶匾额写着“卫宅”两个金字。 这里自然便是冰莲仙子所说的落脚之处了。 江浪看明周遭情势,又见街上车马行人虽多,并无一人留意自己,这才翻身下马,心想:“却不知这卫宅是甚么所在?唐前辈怎会识得此间主人?” 正踌躇间,忽见那朱漆大门缓缓开了半扇,一个美艳绝伦的白衣少女探出头来,格的一声笑,向他招了招手,容如花绽,明媚照人,正是艾达娜公主。 江浪大喜,当即牵马走了进去。 艾达娜接过马缰,拉着他手,问个不停:“怎么才回来啊?没事吧?长孙无垢和苑如尘没有为难你吧?我一直隔着门缝,在这儿等你呢?” 关心之意,见于颜色。 江浪心下感激,情不自禁的反握住她手,捏了一捏,微笑道:“我没事。你师父在哪儿?这里又是甚么地方?” 艾达娜松开他手,回身掩上大门,上了门闩,笑吟吟的道:“师父刚才回来过,又出去啦。她让我安心在卫宅等你。对了,这里便是卫宅,此间主人是我师父的朋友。不过现下家里可没甚么主人了,只有老仆人一家三口。” 两人转过照壁。一名青衣罗帽、弓腰曲背的老家人迎上前来,伸手接过缰索,将坐骑牵入后面马厩。 江浪游目往四下里一瞧,见这“卫宅”并不甚大,前后只有三进屋舍,但庭院中收拾得甚是干净。 一路走来,除了先前那名老年家丁之外,并不见其他人影。 艾达娜轻笑道:“江郎,我知道你心里有不少疑问,还是先请往这边客厅用些酒饭再说罢。” 江浪点头称是,跟着艾达娜来到大厅。只见一名家丁在门外垂手肃立。 这时厅上已丰陈酒馔。艾达娜陪着江浪喝了几杯酒,说道:“江郎,这座卫宅的少主人是我师父的多年好友,早已出阁。老主人七年前已逝世。那位新主人和她夫婿偶尔会回故居小住一阵子。因此这座宅子,现下也只有那个老家人夫妇带着自己儿子在此看守了。” 江浪问道:“你是说这座宅子,现下没有主人在家么?我看这一家好像都是我们汉人,是不是?” 艾达娜道:“是啊。刚才那个老家人,名叫卫洪,门口侍候的家丁是他独生子卫安,再加上厨房的老妇人,是他老伴。他们一家三口都是奉其主人之命,在此看守故居。我听师父说,她初来之时,带了一封他们女主人的书信。卫洪一看之后,便把我师父当成自家主人一般服侍。” 江浪这才恍然。他见艾达娜脸色娇艳,如春花初放,又听她笑语如珠,浑不似受到官兵袭击的模样,便即问起情由。 原来江浪离开不久,便有一群后乌国官兵风头火势地将那间旅馆团团围住,带头之人,便是相大禄府的管家阔孜。 本来一众官兵全是训练有素的高手,奉命缉拿一名方当韶龄的如花美女,原是轻而易举之事。哪料到艾达娜身边会有冰莲仙子这等高手在护花?结果自然官兵死伤惨重,抱头鼠窜,溃不成军,连骁勇精悍的阔孜总管也被玄妙难测的“雪魂冰魄”剑法刺成了瞎子。 冰莲仙子让艾达娜收拾行李,带她来到卫宅,与红香厮见后,说道:“艾达娜,你且在此安心等候,我和你师姐去相大禄府瞧瞧江浪有无危险?” 过午之时,冰莲仙子独自一人回到卫宅,神情落寞,说道:“江浪暂时没事。不过,你师姐再也不会回来啦。”她到自己房间换了一身衣服出来,又道:“为师的还要出去一次。江浪回来之后,你让他不要着急,进后乌王宫之事,须谋定而后动。救人容易,摆脱后乌国成千上万的追兵才是难事。” 江浪听到这里,点点头道:“尊师之言,和我所思不谋而合。对了,原来这些日子唐前辈和红香姑娘一直住在这里。她所以不肯让你师姐妹早日相见,其实是另有缘由。” 艾达娜秀眉微蹙,叹道:“我今天才知道,原来师父一直是在利用红香师姐。个中情由,我虽猜不出来,但是我看师父郁郁寡欢,想来有些事情,她老人家一定也并非出于本心。” 江浪心中一动,问道:“原来你还不知道啊。红香姑娘乃是长孙无垢和苑如尘的亲生骨肉,如今她已回父母身边了。” 艾达娜吃了一惊,过了片刻,叹道:“原来如此。唉,当年师父苦恋那个鲍东来,到头来却是镜花水月,她心里一定很难过。对了,江郎,你可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浪想起冰莲仙子和苑如尘的恩怨纠葛,其中颇有误会,便把苑如尘所说的鲍东来当年多番接近她,旨在力阻她报复公孙教主、却被冰莲仙子误以为二人有私情等情事对艾达娜说了。 艾达娜越听越奇,待江浪用了酒饭,当即将他拉到西厢一间客房之中,问起此次相大禄府之行。 江浪便又将此中情由一五一十的对她说了。 艾达娜听罢,呆了半晌,微微点头,道:“也不知红香师姐会不会记恨师父?对了,我师父还说,只要长孙无垢和苑如尘不从中作梗,你和小昙姊姊团聚之事,便不难办了。” 江浪也是这般心思,微微一笑,道:“后乌城中武功最高的,便是苑前辈和长孙前辈夫妇。若是他二人不再刁难,我和小昙相见,确非难事。” 艾达娜皱眉沉吟,也不知想到甚么,忽然从椅上站起身来,轻轻倚在他身旁,伸手搂住他的头颈,飞快的在他左颊上吻了一下,这才退了几步。 江浪一呆之下,伸手抚摸自己面颊,鼻中闻到一阵淡淡幽香,抬头望时,只见眼前少女笑嘻嘻的瞧着自己,玉颊如火,娇羞无限,不由得心中一荡,又惊又喜,站起身来,道:“艾达娜。你,你……” 艾达娜吃吃而笑,见他向自己走近,忙娇声喝道:“站住,不准过来!我有话问你。” 江浪又是一呆,便即停步。 艾达娜笑了一笑,咬着下唇,说道:“江郎,我且问你,你是喜欢我做汉人姑娘的打扮,还是继续穿哈萨克人的衣服?” 江浪微微一笑,道:“只要你自己开心,你想穿甚么衣服,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艾达娜俏目一转,撅嘴道:“也就是说,你心里不在乎我。是也不是?” 《江浪传奇》第三卷83章“卫宅玄机”已校正。 看書蛧小说首发本書 第83章 卫宅玄机(三) 第83章卫宅玄机 八十三、卫宅玄机 艾达娜公主说到这里,秀眉一轩,俏脸上薄含怒色。 江浪不明白这少女为何会忽然生嗔着恼,怔怔的瞧着她,伸手搔头,说不出话来。 艾达娜见他脸现茫然之色,忍不住暗暗好笑,双臂微张,轻轻转了个身,白了他一眼,道:“喂,你先别发呆。我且问你,我是换作你们汉人女子的衣服漂亮,还是我们哈萨克的好看?” 江浪这才留意,此刻艾达娜鬓边插着一枝金凤钗,耳上垂了一对镶珠耳环,身披白袍,颈围貂裘,婀娜而立,纯然是汉人姑娘的打扮。 先前只觉此女云鬓花颜,杏脸桃腮,说不出的娇艳可爱,此刻始知她竟将哈萨克少女的服饰换成了汉女衣裙。 艾达娜见他呆呆的瞧着自己,早是痴了,显然为自己美貌所迷,心中得意,回嗔作喜。 隔了好一会,江浪才吁了口气,痴痴的道:“艾达娜,你真好看。” 艾达娜又白了他一眼,娇嗔道:“那你还没回答我呢!”江浪问道:“什么啊?”艾达娜道:“我刚才问你,我是穿你们汉人女子的衣服漂亮,还是我们哈萨克的好看?” 江浪一笑,道:“你穿什么衣服都好看得紧。” 艾达娜俏脸一沉,又待佯嗔诈怒,忽然轻轻吁了口气,道:“罢了,罢了!在你面前,我想假装生点儿气也不成。江郎,你和小昙姊姊团聚之后,你会不会不要我了?” 江浪摇头道:“你胡说什么?我又怎会不要你呢。” 艾达娜神色温柔的瞧着他,叹道:“如果我离开了你,至少有几个月都不在你身边。你,你会不会便忘了我啦?” 江浪摇手笑道:“那又怎么可能?等我接回小昙之后,咱们自然都在一起。又怎会分离?” 艾达娜摇摇头,说道:“江郎,我和师父已经商量好了。明儿一早,师父便带我先行返回中土。她老人家要去太湖陷空岛鲍大侠的坟前祭奠故人。” 江浪一呆,想起冰莲仙子的痴情,叹道:“唐前辈既知鲍大侠已身故,理当如此。” 艾达娜一双妙目凝视着江浪,目光中柔情无限,道:“江浪,我会跟师父一起动身,在中原等你。我自知武艺低微,留在这儿非但帮不了忙,反而还会拖累你。”她见江浪张口欲言,摇了摇头,续道:“我心意已决。江郎,你别劝我啦。” 江浪很感意外,走上前去,握住她手,说道:“艾达娜,我舍不得……”艾达娜伸出皓白如玉的纤手,轻轻按住了他嘴巴,柔声道:“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其实我又何尝舍得你?”顿了一顿,又道:“江郎,我今天这身汉女装束,就是想让你记住我的模样。我怕你这家伙没有良心,分别时候一长,便忘了我啦!” 江浪心头一热,张臂围住了她细腰,道:“艾达娜,我要你明白我的心,我永远永远不会忘了你的。除非我死了,我……”话未说完,艾达娜又伸手将他嘴按住了。 她轻轻叹息一声,将头倚了过去,靠在他肩头上,柔声道:“不许你胡说!你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中原等你平安归来。” 江浪见劝不了艾达娜,只好紧紧搂住了她,低头在她唇上深深吻了下去。 如此温存了好一阵,只听门外脚步声响,这才分开。 艾达娜双颊晕红,吃吃而笑,低声道:“定是卫婆婆准备好热水啦。江郎,你累了半天,快去隔壁房中洗沐换衣,好生歇息罢。” 江浪点头一笑。但见艾达娜温柔婉娈,善解人意,心中感到了一阵甜蜜喜慰。 艾达娜走过去打开了门。 这时门外站着一名慈眉善目的老妇人,笑眯眯的道:“姑娘,依您的吩咐,厢房中热水已经备好,可以沐浴了。”艾达娜点头一笑,道:“好,有劳卫婆婆了。” 卫波婆摇头道:“姑娘太客气了。我就在后面房中,您还需用甚么,请尽管吩咐。”艾达娜点头道:“没有了。”卫婆波便即转身去了。 江浪心知这卫婆婆自然便是那老家人卫洪的老伴了。 艾达娜凑嘴在江浪耳边,低声道:“师父说这一家三口守在卫宅,已有好多年了。咱们住在这里,安全得紧,不必担心坏人找到。”格格一笑,又道:“你快去沐浴罢。我先回房打坐用功,就不打扰了。”说着转身出房去了。 江浪洗沐休息,一觉醒来,天色将暮。 晚饭之时,冰莲仙子自外回转。三人同桌而食,那名老家人卫洪垂手而立,在旁侍候。 江浪心下过意不去,站起身来,道:“老管家,何不一起入座?” 卫洪躬身笑道:“公子爷,万万使不得!唐女侠乃是我家小姐的贵客。如今敝宅主人不在家,小老儿笨手笨脚,当真招待简慢之极,还请公子爷宽宏大量,原宥则个。” 江浪听这位老家人吐属风雅,似是个文墨之士,心中微感奇怪。 冰莲仙子摇手笑道:“罢了,罢了。卫府规矩森严,多年来一直便是如此。江浪,你就不必客气啦。坐下,吃饭!” 晚饭后冰莲仙子把江浪叫到自己房中,借着烛光,向他上下打量,啧啧赞道:“江少侠,真是看不出来,原来你不仅是神拳门掌门人,抑且还是‘冷月宫主’姬凌霄姬老前辈的关门弟子。失敬,失敬。” 江浪一呆,随即眼睛一亮,说道:“前辈,原来你先前并没有离开相大禄府啊!” 江浪和左宗元在相大禄府后花园比武之时,长孙无垢认出江浪使出的便是冷月宫主的“混沌诀”功夫。冰莲仙子既有此语,自也是身在其境了。 冰莲仙子微笑点头,道:“你们比武之时,我倒是在场。不过我是先离开相府之后,又不放心你,唯恐长孙无垢和苑如尘会对你不利,这才去而复回的。” 江浪心下感激,道:“多谢前辈。” 冰莲仙子摇手笑道:“你别谢我。你是艾达娜的未婚夫,若有闪失,我这个徒弟可就糟了。哈哈。” 说到这里,她侧头听了听声音,忽道:“江浪,你老实说,艾达娜是不是哈萨克汗国的公主?” 江浪一惊,“啊”的一声,问道:“前辈,你、你是怎么知道的?”他这么说,自是承认她的说话不假。 冰莲仙子哼了一声,道:“艾达娜的容貌举止,言语神态,非富即贵,决计不似寻常西域人家的闺女。她又说过自己是土耳克斯坦城人氏,又会使正宗的哈萨克宫廷刀法,虽然身手平平,但显然是受过名家指点,抑且时日非浅。一位擅使哈萨克王室刀法的美貌少女,又来自哈萨克汗国都城,诸般迹象一凑合,我唐冰莲若非老眼昏花,焉能瞧不出个中端倪?” 江浪心道:“唐前辈果然是老江湖,眼光老辣,什么事都瞒她不过。” 冰莲仙子瞪视着他,不再言语。 江浪点头道:“前辈猜得不错。艾达娜确是当今哈萨克王的爱女,她母亲是罗斯国的贵族。不过我二人并非有意欺瞒,还望前辈宽宥则个。” 冰莲仙子一声叹息,摇头道:“江浪啊江浪,你们好大的胆子。你把一个武艺低微的公主带到虎狼之地,倘若有甚么闪失,如何得了?我且问你,今日打斗之中,艾达娜若是被阔孜所伤,你又如何对得起这位红颜知己?或者你若为长孙无垢夫妇所杀,一去不回,又有谁来保护这位如花似玉的公主娘娘?” 江浪听到这里,背上惊出了一阵冷汗。 冰莲仙子续道:“年轻人做事莽撞,胆大妄为,终究心思不够缜密。一旦有失,岂非贻下终生之恨?” 江浪矍然动容,额头冷汗涔涔而下,颤声道:“前辈,我,我知错啦!” 冰莲仙子微微颔首,沉吟道:“艾达娜对你说过了罢?我想带着她先行离开,在中原等你们。江浪,你可知我此举用意何在?” 江浪想了想,说道:“晚辈明白了。前辈是想让艾达娜远离危险之地,心无旁骛,好好练功。”顿了一顿,又道:“其实我和我娘子相见之后,多半难以安静。前辈此举,乃是爱护晚辈之意。只有艾达娜离开此地,晚辈暂无后顾之忧,才能好好照顾我娘子,全力对付敌人。” 冰莲仙子微微一笑,道:“艾达娜是个天真未凿的小姑娘,她的资质天份,人品心肠,俱是第一等的人才。实不相瞒,我很喜欢这个女孩儿。而且,合该她与我天山派有缘,除了‘雪魂冰魂’剑法之外,还有‘冰魄指’、‘天山神芒’、‘寒光九剑’等本门绝学,她都可以修炼。” 江浪又惊又喜,道:“前辈!” 冰莲仙子道:“艾达娜是我的徒弟。我想利用回中土的这些日子,将毕生所学,尽数传授给她。”长长叹了口气,又道:“江少侠,红香之事,你也知道了。我的所作所为,实在枉为人师,已没脸再见她。幸好她的父母俱是当代武学名家,相信日后她一定会有所建树。” 说到这里,他瞧着烛火明灭,又叹了口气,续道:“亡羊补牢,未为晚也。我已经错过一个徒弟,不能再错过另一个徒弟啦。” 江浪点头道:“我明白了。前辈,艾达娜就交给你啦。” 冰莲仙子点了点头,又向江浪询及“鲍老夫子”鲍东来之事。 本书源自看书王 第83章 卫宅玄机(四) 第83章卫宅玄机 八十三、卫宅玄机 其实江浪于鲍东来其人所知甚是有限,说来说去,无非便是“鲍老夫子”替自己和“鲍小昙”(阿依汗)做媒的经过始末。 冰莲仙子已分别从江浪和艾达娜口中听闻多遍,耳熟能详,呆了半晌,凄然一笑,缓缓说道:“我和鲍大哥有缘无分,命该如此,夫复何言!” 江浪奇道:“唐前辈,你,这话是何意思?” 冰莲仙子瞧了他一眼,涩然道:“此事说来话长。我姐妹二人虽然出身于天山派,但先父却是江北盐城人氏。当年机缘巧合,先父邂逅云游天下的敝派祖师爷‘天都居士’,被他老人家收入门墙,这才去了天山,后来做了敝派掌门人。我少年时期,曾随先父回盐城故里住过半年。我一直都有个心愿,便是希望有朝一日,叶落归根。鲍大哥定是得知我和天山派翻脸之后,以为我多半会返回故乡定居,这才前往盐城。不料却在途中被左宗元所杀。” 她见江浪兀自惘然不解,又道:“当年舍妹年幼,并未追随先父离开天池冰宫,同赴故乡。因此这个秘密她并不知情,当今之世,只有鲍大哥一个人知道。我……我和鲍大哥相好之时,曾对他提及此事。你倒想想,他若不是为了寻我,又何必要去盐城?” 江浪这才省悟,点头称是。鲍东来前往盐城,自然是为了寻访冰莲仙子。看来他也是真心喜欢她,而非苑如尘所猜测的他对她“没半分情义”。 江浪早将“鲍老夫子”视作自己夫妇的亲人,而冰莲仙子又是艾达娜的师父,对自己也爱护有加。在他内心深处,自是盼望这二人之间确有真情,不致冰莲仙子心中有憾。 烛光摇晃之下,只见冰莲仙子脸上多了一丝苦涩的笑容,若有所思,续道:“今日听苑姊姊说出当日原委,我才知道,自己实在是错怪了鲍大哥。我,真是大错特错,居然误以为鲍大哥移情别恋,负心薄幸。我没好生听他解释,还打了他一巴掌,把他赶走。唉,只可惜,只可惜懊悔已经迟了。” 江浪默默无言,没料到当年鲍东来和冰莲仙子之间竟有这么多原委曲折。他想起这二人聚散无常、误会丛生的情海波澜,自也不禁唏嘘。 冰莲仙子望着烛火呆呆出神,过了良久,忽然站起身来,叫道:“鲍郎,鲍郎,当日伤害你的贼子,一个被我徒弟艾达娜所杀;一个被江浪打成了废人。你虽已不在人世,泉下有知,也必定大感欣慰罢。”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江浪心道:“那夜艾达娜一脚踢死解宏,今日我又令左宗元自断一臂,如此一来,倒是替鲍大侠报了仇啦。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艾达娜嫉恶如仇,歪打正着,合该与冰莲仙子有缘。” 冰莲仙子忽道:“江浪,希望你好生对待艾达娜和你妻子,好生相亲相爱,不要再有甚么误会。唉!”说着长长一声叹息。 江浪庄容说道:“请前辈放心。” 冰莲仙子略一点头,沉吟道:“说起来你妻子鲍小昙也算是鲍大哥的义女。你二人的姻缘又是鲍大哥一手撮合而成。本来我应该留下来助你一臂之力的。但是我在相府观察了一整天,长孙无垢和苑如尘两夫妇确已决定袖手旁观,不再从中阻挠。看来你的劲敌已不在了。还有,那位花……” 她说到这里,忽然重行归座,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借着烛光,向江浪注目凝视,不再言语。 江浪见她眼色中似笑非笑,嘴角微斜,微感奇怪,便问:“前辈,还有什么,不妨明示!” 冰莲仙子淡淡一笑,摇头道:“没什么。总之,我留在后乌城内也帮不上你什么忙。明儿一早,我便带艾达娜离开。时候不早了,你去帮她收拾一下罢。” 江浪见冰莲仙子言语神情,似乎另有深意,只不言明,但她是武林前辈,既然不愿意说,自己也不便多问。当下站起身来,告辞出去。 他刚走到门边,忽听冰莲仙子道:“江浪,你要记住,今夜不可行动。还有,这几日你只管继续住在卫宅,如果当真走投无路,不妨带你妻子逃到这里。你夫妇若有凶险,说不定一线生机,尽在于此。你听明白了吗?” 江浪一呆,回过头来,却见冰莲仙子笑吟吟的一挥手,说道:“不必多问。去罢,去罢!” 江浪听得摸不着头脑,只觉冰莲仙子的言语似乎另有玄机。 他来到艾达娜房中之时,见她床头打了四个大大的包袱。包袱中多半是艾达娜的物事。这也是他二人的全部行囊。 艾达娜笑道:“江郎,你说这些行李怎么办?” 江浪略一沉吟,道:“你和尊师先行一步,这些包裹,便由你们携带吧。” 艾达娜正有此意,道:“好罢。我已替你留下一个小包裹,以便你和小昙姊姊躲避追兵之时,能跑得快些。”顿了一顿,又道:“师父已在市上购了两头骆驼。我的那匹座骑也留在卫宅的马厩之中,就送给小昙姊姊啦。师父说你们二人离城之后,多半会有追兵,最要紧的便是有宝马良驹,轻装上路。” 江浪见艾达娜絮絮不休,忍不住好笑,转念一想,一旦后乌国官兵大举追杀自己和鲍小昙,自然是逃命要紧,哪里还顾得上行李包裹? 但凡行李辎重,自然还是越少越好了。 两人并肩坐在床沿,偎倚着喁喁细语。想起明日别离,均有不舍之情。 江浪侧过头来,只见艾达娜一张俏脸红扑扑地,容色晶莹如玉,烛光之下,娇滴滴越显得红白。他目不转睛的向她呆呆凝视,鼻中闻到她身上一阵阵少女的温馨香味,不由得心神荡漾,意乱情迷。 艾达娜忽然满脸娇羞,将头钻在情郎怀里,抱紧他身子。 不知不觉之间,炽热的血同时在这对少年男女脉管中迅速流动。二人相拥而吻。她在他耳边低声道:“江郎,你想不想要我?” 江浪心中一荡,血脉贲张,迷迷糊糊的说不出话来,点了点头。 艾达娜噗哧一笑,娇羞地瞧了他一眼,低下头去,说道:“只可惜,这里是别人家,又不是我们自己的洞房花烛。未免美中不足。” 江浪一呆,望着她绯红的脸蛋儿,强自心神宁定,握住她手,柔声道:“艾达娜,我会跟小昙商量。回到中原之后,咱们立时便拜堂成亲,到时候再洞房花烛。你说好不好?” 艾达娜绽出如花笑容,眼神中欢愉无限,用力点了点头。两人四手握着,脉脉相对,胸中均是喜乐充盈。 桌上蜡烛燃尽,房中漆黑一团。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闲话。隔了良久,艾达娜渐渐眼饧骨倦,言语模糊,鼻息细细,终于伏在江浪怀中,沉沉睡去。 江浪把艾达娜轻轻放在床上,将被子盖在她身上,这才蹑足离开。 来到门外,繁星在天,西厢院中黑沉沉的,时已夜静更深。 他悄悄走到隔壁自己房外,正待推门,忽听得对面屋顶上微有声响。 那声音轻微之极,又远远隔着天井,本不易察觉,但在江浪这等高手耳中听来,却是清晰异常。 须知江浪身负混沌神功,耳力本就远胜常人,更何况是静夜之际? 他一惊之下,寻思:“房顶潜伏得有人!这人不知是敌是友,夤夜闯入卫宅,该不会是小偷吧?啊哟,不好,难道是冲着我和唐前辈来的?”转念又想:“不管来者是甚么人,此宅主人乃是唐前辈的好友,那老家人卫洪一家三口也待客殷勤。倘若是贼人前来,我可不能袖手旁观。” 便在这时,但听得一阵衣襟带风之声微微响起,随即寂然。 江浪不加思量,双脚一撑,拔身而起,“浮光掠影”,一溜烟的轻轻上了对面屋顶。 深夜之际,江浪悄立屋顶,纵目四望。奇怪的是,庭院中静悄悄地没半点声息。 江浪屏住呼吸,侧耳静听。 黑沉沉的夜色之中,却是不见半个人影。 他心下奇怪:“难道我适才听错了?明明有人在这个屋顶上经过,怎地却一点儿动静也没了?”又想:“这座卫宅中只有三个仆人而已。听唐前辈适才言下之意,难道此间另有玄机?” 胡思乱想了一阵,不见异状,要待转身跳下,忽听得东首一间屋中响起咕咚一声。 江浪曾听艾达娜约略提及,那东首的几间房屋,乃是卫宅的老主人生前的书房和卧室等处。自老主人去世之后,已久无人居。偏偏深更半夜时分,其中一间书房之中发出声响。 江浪更不迟疑,一个空心筋斗,翻过天井上空,飘身而下,悄没声的落在书房檐下。 他伏身窗外,倾听室内动静。 听了片刻,书房内自那声咕咚之声后,却是半点声息也无。 江浪愈觉奇怪,适才明明有动静,怎地又没了声息? 当下身形一晃,窜到门外,轻推房门。 那门“吱”的一声,竟自开了。 江浪又惊又奇:“这门原来没上锁。”竖掌当胸,闪身进房。 书房中黑黝黝地,寂无声息。 江浪伸手不见五指,心道:“既然已闯了进来,自当弄个清楚。”当下取出取出火绒,用火刀火石打了火,将绒点燃。 只见那书房陈设甚是精雅。东壁两列竹书架,摆放着不少图书,四壁挂满了字画。书桌上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显然是常常打扫。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江浪何处流,传奇知不知? 本書首发于看書王 第84章 锦囊妙计(一) 第84章锦囊妙计 八十四、锦囊妙计 江浪正没理会处,忽地一瞥眼间,看到左侧屏风下依稀露出一只灰色的人脚。他一惊非小,低沉着嗓子喝道:“甚么人?出来!” 叫了三声,却不闻应声。 江浪好奇心起,单掌斜立,护住门面,轻轻移步,转到屏风之后。 只见一个劲装结束的黑衣人俯伏在地,一动也不动,却是一个光头和尚。适才所见的那只脚,自然也是这和尚的了。 便在这时,忽听得屋外脚步声响,随即门口烛光一亮,一人缓缓的道:“公子爷,请把这个闯入者拖出来罢?”声音苍老,正是卫宅老仆卫洪。 江浪一惊,只见卫洪手持烛台,弯腰曲背,一步步的走了进来。 江浪深夜闯入此间已故主人的书房之中,忽被撞见,心中好生尴尬,讪讪的道:“老管家,我,我适才听到动静,这才前来……” 卫洪不待他说下去,摇头道:“公子爷用不着解释。适才有人潜入我们老主人的书房,触动了机关,老奴当时便被惊醒,早已悄悄的起床了。我在对面屋中隔窗看得明明白白,公子爷一个筋斗从天而降,身手好生了得。不过,公子爷才刚刚进屋,想来也是听到那声音之后而来,自然并非故意擅闯。” 江浪这才省悟:“这书房中布置的竟有机关!嗯,一旦有外人闯入,便会被宅中之人发觉。”忙不迭的点头称是,又道:“原来老管家也听到那声音了。” 卫洪淡淡一笑,道:“公子爷是自己人。不瞒您说,老奴追随老主人已四十余年,也在这座卫宅中住了不少年头。宅中有甚么动静,自然也瞒不过老奴的耳目。”顿了一顿,又道:“公子爷,还是先瞧瞧这位触动机关而亡的不速之客是何等人物吧?” 江浪收起火绒,俯身伸手,扳起那和尚肩头,就着烛火看去,不禁一声惊呼,失声道:“是西藏来的血手上人!” 只见那和尚脑门微凹,鹰鼻如钩,赫然便是藏僧血手上人。只是他虽脸露狂喜,但肌肉僵硬,显已死去。 卫洪忽道:“不要碰到他肌肤。他身子有毒!” 江浪一凛,忙将摸向血手上人右腕脉门的手指迅即缩回。 卫洪问道:“公子爷,你怎会认识这个西藏密宗的‘大手印’高手?” 江浪道:“血手上人和我一个月前曾在黑水镇交过手,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据我所知,他现下正在相大禄府中做客,日间我二人还说过几句话呢。不知怎地,这位大和尚竟会死在这……死在贵主人书房之中?” 卫洪向血手上人的尸体冷然扫了一眼,道:“这秃驴从西藏来到西域,无非是想寻觅传说中的那块‘天心彩石’而已。他定是以为长孙无垢夫妇手中极有可能会有此物,这才登门相求。求而不得,这才转而来我卫宅盗窃。哼,这贼秃痴心妄想,图谋武功天下无敌,还不是跟以前那些家伙一般,中了我们的‘红寒烟’而死。” 江浪一惊,问道:“‘红寒烟’,那是什么东西?” 卫洪道:“‘红寒烟’乃是西域第一奇毒‘波旬寒烟’的一种。‘波旬寒烟’共分为翠寒烟、白寒烟和红寒烟三种。前两者只是令人筋酥骨软,动弹不得,一个对时之内尚可解毒复原。至于后者,也就是这‘红寒烟’则只须闻得几口,立时倒地,若无解药,一时半刻便即丧命。想来这‘波旬寒烟’的名字,公子爷既是江湖中人,总该有所耳闻吧?” 江浪皱起眉头,默默不语。“翠寒烟”、“波旬寒烟”之名他自是殊不陌生,不料如今又冒出一种更为霸道的“红寒烟”来。 他至此已知卫宅的这位老仆人决非泛泛之辈。 然则仆尚如此,何况其主?那位卫宅的老主人又是何等样人? 卫洪似是猜到了他心中的念头,呵呵笑道:“公子爷不必多虑。我家老爷在世时,确是武林中人。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说也罢。”顿了一顿,又道:“早听说公子爷云天高义,宅心仁厚,老奴心下好生敬重。您和尊夫人逃出王宫之后,倘若敌人追之甚急,不妨来卫宅躲避,老奴或有办法助你一臂之力。” 江浪先前也曾听冰莲仙子这般说过,微一转念,已明白这卫宅之中,必定另有玄机。 卫洪霎了霎眼,呵呵笑道:“实不相瞒,我们府中有一条地道,可以直截通到城外五里之地。” 江东恍然大悟,又惊又喜,问道:“老管家,咱们只不过是萍水相逢,你又为何肯将府中隐私相告?” 卫洪笑了笑,道:“个中情由,暂时不便奉告。不过,血手上人所练的西藏密宗‘血砂掌’功夫,委实是难练得紧,终其一生,成就甚是有限。而‘天心彩石’乃是上古流传的圣物,习武之士若然得到,练起功来,其效如神。甚至可说,有‘天心彩石’辅助练功,便是称霸武林,号令群雄,亦不在话下!” 江浪一惊,望着地下血手上人的尸体,皱眉道:“老管家,你的意思是‘血手上人’深夜前来,铤而走险,便是为了得到贵府的天心彩石,好练成天下无敌的功夫?” 卫洪点点头道:“不错!自老主人去世以来,算上这一位大和尚,一共有七名当世高手死在这里了!”说着将烛台放在桌上,一拍手,门口走进一个青衣小厮,正是其子卫安。 卫洪吩咐道:“阿安,戴好皮手套,把尸体埋在后院。对了,千万别碰到他的肌肤!” 卫安伸了伸舌头,笑道:“那还用多说?爹,又不是第一次了。你还不放心儿子办事的能力?” 当下手上戴了一双皮手套,将血手上人的尸体抱了出去,迳自到后院埋了。 江浪见屋外黑洞洞的,心中一寒,想起血手上人堂堂一代武学宗师,竟这么埋骨于异域,宁不令人感慨不已,嗟叹不已? 卫洪淡淡一笑,伸手一指屏风,道:“好教公子爷得知。后面墙上有个机关按钮,一旦触动,便会喷出‘红寒烟’毒气。” 江浪叹了口气,道:“老管家,贵宅设此机关,倒可防范贼人。只是这‘红寒烟’动辙致人死命,未免……未免……” 卫洪淡淡的道:“公子爷此言何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岂有他哉?这个血手贼秃若非为了觊觎敝府价值连城的‘天心彩石’,又怎会前来自行送死?你可知当年那些武林中人为了抢夺这块宝石,险些杀尽我们卫家满门上下六十三条性命。我们举家退隐多年,早已不理世事,却还有人找上门来。公子爷不说他们贪婪,却怪我们残忍,这等见识,未免可笑。” 江浪脸上一红,拱手道:“晚辈年轻识浅,信口开河,言语中多有冒犯。请前辈不必跟晚辈一般见识。”他本来称呼卫洪“老管家”,此刻已知对方乃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哪里再敢托大? 卫洪摇头道:“江少侠,小老儿是听人提及你的侠义事迹,知道阁下也是个英雄人物,今晚才跟你多说了几句。不过,咱俩话不投机,就言尽于此罢。我们卫宅之事,烦请严守秘密。” 江浪点点头,道:“前辈放心,我江浪决不将今晚贵主人书房所见之事,告知任何人!” 卫洪伸手拿起烛台,淡淡说道:“不早了,请公子爷早些休息罢。” 江浪回房躺在床上,心想:“看来这卫宅的老主人必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唐前辈既是此间少主人的朋友,想来定然认识这儿的老主人。”转念又道:“罢了,当务之急,还是速速设法将小昙从后乌国王宫中接了出来,别的事情,却也顾不得了。” 翌日早饭之时,卫洪满脸欢笑,亲自在旁侍候。自始至终,绝口不提昨夜血手上人擅闯卫宅之事。 冰莲仙子吃了早点,对卫洪点头微笑,道:“老管家,我们三人这几日在府上吵扰,多蒙厚待,实感盛情。我和小徒离去之后,江少侠极可能仍暂时住在府上。这少年倒也人品不差,只不过有些生性耿直,口没遮拦。他言语间若有冲撞之处,还请原恕则个。须知这年轻人来西域,并无别意,只是为了接回自己的妻子。老管家可得成人之美,不要为难年轻人哪!” 卫洪呵呵一笑,躬身道:“唐姑娘言重了。您老人家是我家小姐的好友,乃是大大的贵客。前日小姐和姑爷又飞鹰传书,吩咐老奴一切听从唐姑娘安排,不可有丝毫怠慢。唐姑娘,老奴若有招待不周,尚请原谅则个。” 冰莲仙子微笑道:“好说,好说,老管家也不必客气。” 卫洪向江浪瞧了一眼,微笑道:“至于江少侠么,请唐姑娘放心,老奴一定好生款待,唯命是从。” 冰莲仙子点头一笑,便不再言语了。 江浪鉴貌辨色,冰莲仙子似乎已知道昨夜血手上人之事。而卫洪似乎也看出了冰莲仙子已知道之事。 只是唐卫二人均未点破这一节罢了。 江浪心想:“以唐前辈的武功修为,昨夜之事,自然也瞒她不过。适才她这句话,多半是意带双关。看来,我也得谨言慎行,知所进退。” 江浪传奇84章锦囊妙计已修订,本章百度贴吧同步更新。 本文来自看書惘小说 第84章 锦囊妙计(二) 第84章锦囊妙计 八十四、锦囊妙计 艾达娜公主想起分别在即,一双盈盈妙目须臾不离江浪,连早点也只吃了几口,竟自食不下咽。却哪有余暇猜测卫、唐、江三人此刻的心思? 临行之前,冰莲仙子又把江浪叫到自己房中,一再叮嘱,说道:“江浪,你夫妻团聚的事我也帮不了忙,且喜你在后乌城另有水天教的高人相助,我也就放心了。艾达娜的安危,你大可不必担心。至于这座卫宅的主仆,决计都是侠义之士,你也不必疑神疑鬼。我知道你心中还有不明白之处,不过,事关武林朋友的阴私和禁忌,你也不必再胡思乱想了。” 江浪唯唯答应,不敢再说。 冰莲仙子向他瞧了一眼,微笑摇头,续道:“你要切记,你们一行人路上若有追兵难退,事机紧迫之时,不妨设法逃向南面的天狼堡。那里的南宫堡主夫妇是我的故人。” 江浪道:“晚辈理会得。” 冰莲仙子接着道:“我知你年轻面嫩,心高气傲,不屑求人。但是常言说的好,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一个人便是有通天本领,也不可能一辈子不求人做事的。” 江浪点头称是,又道:“晚辈明白了。我们邓总镖头常说,四海之内皆足弟也,身在江湖,应当多交朋友,少结仇家。” 冰莲仙子笑笑不语,侧头想了片刻,道:“好了,你再跟艾达娜说几句话罢。小丫头心里当真是舍不得你呢。” 江浪举步来到艾达娜房中。两人未交一言,早已搂抱在一起,相拥而吻。 艾达娜公主心志素来坚强,这时却偎倚在情郎怀中,抽抽噎噎的的泣不成声。江浪安慰了好一阵子,她方才收声止哭。 江浪将冰莲仙子、艾达娜师徒送到后乌城南门外三里,举手作别。 他纵身跳上道旁一座小山岗,目送二人乘着骆驼的背影渐行渐小,直在天边消失,这才怅怅而归。 回到卫宅,径自到马厩牵了坐骑出来。只见卫洪双手笼袖,站在大门口相候。 卫洪微微皱眉,说道:“江少侠,老奴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该不该说?” 江浪微笑道:“前辈不必客气。有甚么事,尽管吩咐好了。” 卫洪略一踌躇,道:“昨夜听少侠提及,血手上人现在相大禄府中做客。今日你若是见到长孙无垢,不妨顺口问一句这藏僧的去向,瞧瞧长孙无垢是如何回答?哼,我们和他夫妇素来河水不犯井水,昨夜之事,也不知他夫妇知不知情?” 江浪一愣,随即省悟:“原来他是想弄明白,昨夜是否长孙无垢夫妇指使血手上人潜入卫宅盗石的!”点了点头,道:“晚辈理会得。”这才牵马而出。 他纵骑疾驰,来到相大禄府外。但见门庭之间冷冷清清,并无昨日车马盈门的热闹情景。 他一跃下马,只见那门房一路小跑的迎了过来,满脸堆欢,伸手接过缰绳,亲自把马系在门前马桩之上。 那门房微笑道:“江小英雄,夫人有请!” 江浪向大门口嘴巴一努,问道:“大人,今日府上怎地这么冷清?” 那门房叹了口气,摇头道:“我家相大禄大人日理万机,为敝国操劳过度,积劳成疾,昨晚突然患了重病,卧床不起。现已奏明昆弥陛下,在家告假疗养。今天任何宾客拜访,一概谢绝。我已将那些来求见的官员统统赶走了,专门在此恭候江小英雄大驾光临。江小英雄,请!” 说着向旁一让,伸手肃客。 江浪一呆,甚是意外。没料到长孙无垢竟会忽然称病,闭门谢客。试想以长孙无垢这等深不可测的内家高手,怎会“积劳成疾”?此病非假装而何? 他心下好笑,跟着那门房缓步入内,边行边想:“昨天长孙前辈说他两不相帮,今日便即称病。看来他是摆明了不再干预我和小昙之事。” 待得转过月洞门,便见客厅之外的松树旁一名中年美妇背负双手,缁衣芒鞋,正在观看天边悠悠飘过的白云,却是苑如尘。 庭院之中,静悄悄地更无旁人。 那门房快步疾趋,躬身道:“夫人,江小英雄到了。” 苑如尘微微颔首,说道:“关上大门。今日除了昆弥陛下,任何人探访,一概不见。去罢。” 那门房应道:“是!”慢慢退了出去。 客厅外的庭院之中,只剩下苑如尘和江浪二人。 苑如尘回头一笑,道:“江少侠,你打算几时返回中土?” 江浪道:“只要我夫妻一旦团聚,立时便走。”想了一想,又道:“晚辈离家日久,也该回去了。” 苑如尘转过身来,长长吁了口气,朗声道:“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江少侠,你瞧这相大禄府中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是否和咱们中原的庭院一般无二?” 江浪道:“是啊。府上从里到外,都很像我们中国的富贵人家。” 苑如尘蹙眉默然,隔了一会,淡淡的道:“逢人渐觉乡音异,却恨莺声似故山。只是形似而已,终不及自己的故乡好。纵有广厦万间,何足道哉?” 江浪微微一笑,道:“长孙前辈和苑前辈虽不在中国,却仍然尊荣富贵,怎地却看上去还不大开心?” 苑如尘向他瞧了一眼,摇头道:“一个人离开了自己的国家,纵得荣华富贵,云茉灿烂,却忘了自己的根本之地。到头来亦不过空欢喜一场。” 江浪心中一动,道:“前辈,据我所知,公孙教主压根儿便没有将仇恨继续下去之意。水天教已退隐江湖多年,前辈难道没有听说过?” 苑如尘淡淡一笑,道:“你以为我是怕了你岳母公孙凤,才不敢回中土么?” 江浪默然不语。 苑如尘缓缓说道:“你也知道。当年我只是一个思凡的尼姑,还俗之后,在江湖上掀起不少风波。峨眉派上下,尽皆以我为羞。我这辈子想要再返回峨眉山金顶寺,想要在先师晓风师太的莲位之前吊祭,只怕再也不可能的了。” 当年苑如尘苦恋中原武林盟主律天南,不料律天南却娶了“天下第一美人”公孙凤为妻。律天南因病逝世之后,苑如尘为了报复被人横刀夺爱之仇,勾引不少武林俊彦,无所不用其极,大肆对付公孙凤。尤其是十八年前血洗陷空岛一役,更是轰动江湖。 须知那峨眉派乃是中原武林的正统,侠义道的榜样,门下弟子多是清静无为、恬淡谦和的佛门女尼、英侠之士。苑如尘害死这么名家子弟,也害死水天教不少教众,倒行逆施,为祸非浅。“红颜祸水”之名,早已天下皆知,自然是不容于师门。 似这种声名狼藉的峨眉派弃徒,武林中的公敌,想要再回中原,委实难于登天。 江浪想到此节,不由得暗暗叹息。 苑如尘忽道:“江少侠,还是先请到客厅奉茶罢。” 两人来到大厅,分宾主坐下,一名婢女献上茶来。桌上摆满了果品细点。 江浪问道:“长孙前辈现在何处?” 苑如尘微微一笑,道:“外子卧病在床,行动不便。江少侠难道没听说过么?” 说着眼珠忽然转了几转,露出狡狯的神色,又是微微一笑。 江浪会意,点头微笑,道:“看来长孙前辈还得好生静养才是,盼他老人家早日康复。” 苑如尘笑了笑,摇头道:“外子和乌孙国主交情深厚,义不相负。现下生病,也只是不得已而出此下策了。江少侠,希望你明白外子的苦衷。” 江浪点头道:“两位前辈能袖手旁观,晚辈已感激不尽了。” 苑如尘道:“你能这么说,我们也就欣慰了。”顿了一顿,又道:“咱们既然有约在先,昨日少侠在一百招之内,非但未输,反而大败小徒宗元。看来‘冷月宫主’姬前辈的高足,委实非同小可。我夫妇甘拜下风。依照江湖上的规矩,少侠和阿依汗之事,与我家再无半点干系。” 伸手入怀,摸出一只翡翠玉瓶,放在桌上,微笑道:“江少侠,你若能身子不离自己座椅,在这只玉瓶落地之前,将其拿到手中。里面的解药,就归你小两口了!” 江浪一呆,却见苑如尘伸出白玉般的纤纤素手,啪的一声,在桌上轻轻一拍。霎时之间,那只翡翠玉瓶应声弹起,自行跳入半空,滴溜溜的转个不停。奇怪的是,满桌茶壶、茶杯、果碟等物均是毫无动静。 苑如尘又轻描淡写的右袖一振,一道劲风扑出,将玉瓶送出门外。 在这电光石火般的刹那之间,江浪右手翻出,朝着门外虚空一抓,呼的一声响,一股气流卷起那玉瓶,又即飞了回来,落入他手中。 自始至终,江浪端坐椅上,并未起身离开。 苑如尘一见之下,不禁动容,叹道:“果然是冷月宫主的‘飞花摘叶’功夫。佩服,佩服!” 江浪手持翡翠玉瓶,却已背上出了一阵冷汗,说道:“惭愧!还是前辈的‘隔山打牛’功夫厉害。晚辈已经使尽全力啦!” 苑如尘淡淡一笑,道:“我现下明白外子昨天所说的言语了。‘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江少侠能从佛谒之中,自行领悟出以无胜有,以乱胜正的武学妙谛,当真是可喜可贺。” 江浪传奇锦囊妙计二,已修订。 本書源自看書罓 第84章 锦囊妙计(三) 第84章锦囊妙计 八十四、锦囊妙计 江浪淡淡一笑,谦逊几句。 苑如尘瞧着那只玉瓶,微笑道:“这里面有三颗‘锁元丹’的解药。待你见到阿依汗之后,立即给她服食即可。相信她的内力很快便会复原。否则的话,你二人若想一齐杀出王宫,委实不易。” 江浪闻言一惊,问道:“你说什么?小昙……阿依汗她,她会武艺么?” 江浪和阿依汗(鲍小昙)新婚三日,浑不知自己的妻子竟然也会武艺。倒是他自己,常常在她面前挥拳生风,踢腿有声,跳跳蹦蹦,多次演练本门的“流星神拳”,以搏娇妻开颜欢笑。 须知在江浪心目中,鲍小昙清雅秀丽,体态轻盈,宛如神仙中人,兼之她看上去娇怯怯的,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哪里是个会武之人? 但他此刻转念一想,公孙凤、苑如尘、冰莲仙子等哪个不是娇怯怯的似乎风吹得倒,而这三女的武功,却又哪个不是深不可测? 苑如尘微感诧异,凝视他双眼,沉吟道:“原来你还不知道阿依汗也会武功啊。江浪,你别怪这小丫头会瞒着你。她的一身功夫乃是我夫妇所授,而且早已得到峨眉派的真传,只是火候较小徒左宗元稍逊而已。唔,你们小两口毕竟是新婚燕尔,她又怎好对你提及自己也会武功?啊,是了,她的身份既是教书先生‘鲍老夫子’的闺女,自然不便对你说出实情。” 江浪刹那间在心头连转了几转,嘴角含笑,道:“我当然不会怪小昙的。她和鲍大侠当时是在躲避令徒左宗元和解宏等人的追杀,刻意隐姓埋名,自然不想多生枝节。” 顿了一顿,又道:“小昙既然肯委身下嫁给我一个武艺平平的小镖头,自然不在乎这些。或许在她心中,只想平平淡淡的安稳过活。会不会武,也不打紧。” 苑如尘微微颔首,道:“知阿依汗者,江浪也。她能嫁给你这个丈夫,其实是她的福气。” 说到这里,轻轻一声叹息,续道:“当初阿依汗死活不肯嫁给乌孙国昆弥,我们……我们担心她入宫之后会出手伤害昆弥,这才以‘锁元丹’封闭了她的丹田。又令她师兄左宗元亲自负责监视她的寝宫,以防有变。此药并无毒性,只针对习武之士才有效用,旨在封锁体内真气运行,发不出劲力攻击别人。我们原拟过得一年半载,待阿依汗和昆弥同房之后,生米煮成熟饭,到时便可以让她服食这三颗解药。唉,没料到……现下如何善后,还得你二人自行想法子了。” 江浪不由得听得呆了,隔了片刻,这才想起妻子被迫入宫,苦受折磨,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右手抓紧那只翡翠玉瓶,双眉一轩,脸上闪过一层怒色。 苑如尘长叹一声,道:“江少侠,我夫妇这么做,未免过分,也很是对不起你和阿依汗二人。你心里瞧我们不起,怨恨我们歹毒,原本也属人情之常,我也无话可说。但是事已至此,亡羊补牢,未为晚也。当务之急,我劝你还是尽快想个妥善法子,瞧瞧如何才能将阿依汗救出宫来罢。” 江浪哼了一声,气愤愤的道:“那还有什么妥善法子?大不了杀进后乌国王宫,将小昙救出便是。生死安危,不在话下。倘若天不助我夫妇,晚辈纵然是血溅王宫,临死之前,也定要和小昙见上一面。” 苑如尘微一迟疑,摇头叹道:“江少侠,这件事情,请恕我夫妇爱莫能助。只盼你明白,我们若是再替你出什么主意,实在对不起敝国昆弥陛下了。” 江浪霍地站起,昂然道:“苑前辈请放心。此地一为别,老死不往来!晚辈这便告辞,从此再也不踏入贵府半步,以免后乌国王知道后,会对‘长孙相大禄大人’有所误会,连累贵府上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再见了!” 说着双手一拱,转身大踏步便走。 苑如尘大声道:“好,江少侠,烦你转告阿依汗,好去莫回头。你们夫妇好自为之。自今而后,咱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江浪停步转身,点了点头,缓缓道:“晚辈一定转告内子。告辞!”举步欲行,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不知西藏来的那位血手上人是否还在贵府之中?烦请指引,晚辈想和他当面话别。” 苑如尘摇头道:“血手上人昨夜外出,迄今未归。府中服侍他的仆役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江浪凝目注视着苑如尘,见她神色间甚是冷淡,显然对血手上人的行踪毫不在意。看来血手上人昨夜潜入卫宅,企图盗窃“天心彩石”之事,她夫妇多半并不知情。 他点一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苑前辈向上人转告一声罢。” 苑如尘尚未接口,忽听得脚步声响,甚是急促,一人快步从门外奔来,正是那门房。 他走得甚急,险些一头撞在江浪身上,摇了摇手,径自对苑如尘道:“夫人,桑格队长现已到了府门之外,说是王后有旨,宣二小姐入宫觐见!” 苑如尘一怔,脸色尴尬,苦笑道:“阿依汗和古丽夏提倒是姐妹情深,每隔几日,便召她进宫相见。只是,不过……”转头向江浪掠了一眼,双蛾微蹙,不再言语。 江浪听说妻子要见相大禄府中的这位白痴妹子,心中一酸,寻思:“小昙定是在后乌国王宫之中,日子十分难过,这才叫自己的傻妹子前去相陪,以遣寂寞时光。” 他见苑如尘忽然住口不言,显是不欲自己在场听到甚么讯息。他心中怒火上升,重重哼了一声,迈开大步,向外便行。 刚刚转出照壁,只见府门外四十名盔甲鲜明、手执弯刀的后乌国武士分列两排,簇拥着一辆两匹马拉的马车。 江浪曾在后乌国二王子末振将军营中冒充过上等侍卫“吉岩拜”,对这些王室侍卫的衣饰服色殊不陌生,此刻一眼便即认出,最前面头戴灰狐皮帽之人,便是队长。 那队长上下打量着江浪,脸现诧色,伸手揉揉眼睛,又搔搔头皮,说道:“你,你看上去有些面熟。对了,古丽夏提小姐几时出来?王后在宫中等着呢。我们可是急着回宫复命哪。”敢情是把他当作相大禄府中人了。 江浪尚未开口,那门房已自后急急奔来,抢着道:“二小姐稍后便出来!桑格队长,且请耐心等待一会。相大禄大人身体不适,无法会客,他老人家吩咐由我来接待各位。队长请进府喝杯茶罢!” 说着向江浪晃了一眼,显是怪他不加解释,令桑格队长心生误会。只是想起这少年功夫了得,连党堂的“一刀断魂”左宗元也断臂服输,却也不敢直斥其非。 桑格兀自心中狐疑,摇头道:“不急,不急。咱们有公务在身,就不进府了。还是在这里恭候古丽夏提小姐罢。” 那门房斜目向江浪晃了一眼,勉强一笑,目光中却掩不住警惕和敬畏之意。 江浪微微冷笑,向桑格点一点头,并不言语,径自拾级而下。 他情知长孙无垢和苑如尘摆明了袖手旁观,自不愿让人误会他长孙府和自己有所牵扯。一旦自己为救妻子而大闹后乌国王宫,无论成败,势必都是一场轩然大波。 须知长孙无垢夫妇虽已答允置身事外,不再为难江浪和鲍小昙,自也不愿让后乌国上下事后以为相大禄帮着外人对本国昆弥陛下不利。 桑格队长甚是奇怪,向江浪的背影一努嘴,问那门房道:“这个年轻人是干甚么的?怎么这般面熟?” 那门房尴尬一笑,支吾道:“这个,唔,他不是我们相大禄府的人。不必理会,不必理会。” 江浪已下了台阶,虽不回头,那二人的对答却是听得清清楚楚。他心下冷笑,心知那门房前恭后倨,显是出于苑如尘授意,对自己起了戒心。 当下大踏步的走到门前马桩旁,解了缰索,牵马而行。 他心中也自暗暗纳罕,桑格队长奉王后之命前来接人,竟不进相大禄府,神色间对一个门房也甚是客气。显然“长孙相大禄”在这后乌国中权势熏天,人人敬畏。 当然,那后乌孙国原是大草原上的异域小邦,本就仪节粗疏,论及排场隆重,气象森严,较之中原官家自是远远不及的了。 江浪杂在街上人群之中,冷眼旁观,等了一阵,果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相大禄府二小姐古丽夏提又跳跳蹦蹦的走了出来,那只布娃娃自是仍不离手。 两名女仆将古丽夏提扶上了马车。桑格队长便即下令众武士上马,队伍离开相大禄府,返回王宫。 桑格队长一马当先。两队骑兵则在马车周围卫护,在长街上纵骑急驰。众百姓远远望见官兵风头火势的经过,当即纷纷让在道旁。 古丽夏提伸手掀开车帷,摇头晃脑,东张西望,嘻嘻傻笑,显然对街上行人甚是好奇。 这位白痴千金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不会安静。嘻嘻哈哈,咭咭呱呱,也不知嘴里在说些什么。 江浪按辔徐行,不即不离的跟在后面。 他抬头一望太阳,心道:“我若是远远的跟着这队官兵到王宫,倒是不错。只可惜现下是光天化日,若想混进王宫,可就大大的不易了。” 本章已修订,百度贴吧同步。 本书首发于看书罓 第84章 锦囊妙计(四) 第84章锦囊妙计 八十四、锦囊妙计 一干后乌孙国宫廷卫士快马加鞭,行不多时,即护送相大禄府二小姐古丽夏提来到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门口。 桑格队长飞身下马,和守门的执戟武士们说了几句话。然后回头下令队伍继续前行,缓缓进了大门。 江浪走到宫前广场边上,隔着街道望着古丽夏提所乘的马车消失在门内,蓦地惊觉,前面便是妻子被困之处,亦即后乌国王宫。 阳光耀眼,江浪立马广场人群之中,举目眺望。 但见那圆顶宫殿高大巍峨,依山而建,宫墙皆是以粗重的巨石砌成。高墙后重重叠叠,尽是西域式样的大屋,其中一座高楼冲天而起,规模恢宏,气象开廓,显然便是后乌国君所居的王宫了。 除了那守门的执戟卫士之外,另有不少侍卫在宫外各处手执兵刃,来回巡逻,戒备森严。 江浪望着那座圆球也似的殿顶,暗自盘算:“这里的石墙较之我们中土的城墙要高得多了。今天晚上,我若是乘着夜色,施展‘壁虎游墙功’,料来也能一口气窜上去罢。只是里面房屋众多,却不知小昙是在哪座屋中?” 想起睽别经年的娇妻便在眼前的宫殿之中,心头一阵火热。 他翻身下马,牵着座骑,呆望着后乌王宫,两眼发直。 正自神不守舍之际,忽觉有人轻轻扯他衣袖。回头一看,却见一个瘦小汉子一面头也不回的前行,一面右手向他打着手势,提醒附近巡视的官兵来了。 原来江浪不知不觉之间,竟自挨近宫门禁地了。 那守门武士瞪眼瞧他,满脸警惕之色。倘若江浪再行往前闯进两步,立时便会大声呼叱,挺戟相胁。 一旦宫门出了乱子,江浪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便在这时,只听得人马杂沓,一队巡逻骑兵泼喇喇地疾驰而来,个个衣甲鲜明,腰挎佩刀,背负弓箭。 带队军官左肩上停着一头猎鹰,墨羽利爪,神骏之极,他向江浪上下打量,微感好奇,叫道:“喂,喂!小家伙,干甚么的?该不会是找老婆来了罢?” 他此话一出,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他却不知道,自己这句戏谑调笑的言语,说的却是实话。眼前这少年确是找老婆来了。 江浪停了脚步,呆立不动。心中只想:“我该当如何才能见到小昙?怎么办,怎么办?” 那军官见这少年浑浑噩噩,痴痴呆呆,又见他容貌清癯,身形瘦弱,颇不似寻衅生事之辈,便道:“喂,小家伙,这里是王宫禁地。闲杂人等,不得在此胡乱行走。你快走开!” 江浪牵马退了两步,转头瞧时,见适才提醒自己的是一名瘦瘦小小、衣衫褴褛的西域汉子,头上歪戴着一顶破皮帽,黑漆漆的一张脸,满腮浓须,背上斜斜负着叠成一卷的狼皮,看样子是个皮货贩子。 江浪向那小贩微微一笑,点头示谢。 那小贩似乎是忌惮那些官兵,自顾自的踱到广场当中叫卖狼皮,不再理会江浪。 江浪又退了几步,呆立不动。那军官又即带队到别处巡逻去了。 过不多时,又有好几拨后乌官兵手执兵刃,来回巡逻,当真是络绎不绝。 江浪心神不定,牵马缓行,绕着后乌国宫墙周遭踏勘一遍。但见四下里各处要道均是守卫森严,难以近前。寻思:“想不到后乌王宫形势这么复杂。若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去,着实不易。” 他在一间位于王宫附近的饭馆吃了午饭,又策马转了两圈,在外围各处细察地形地势。 须知江浪出身镖行,这等沿途查勘的勾当,最是他的拿手本领。 直至夕阳西下,周遭暮色渐渐逼来。广场上已空空荡荡,行人渐稀。偶尔有人马经过,却都是一拨拨的巡逻官兵。 江浪苦苦思索良久,彷徨无策,于是决计返回卫宅,待到今晚子时换过夜行衣装,再行前来。 他跃上马背,按辔徐行,心下甚是烦恼:“唐前辈吩咐我谋定而后动。可是这后乌王宫把守之严,比我们中原的皇宫大内也不遑多让。我却该当如何谋划才好?难道定要大开杀戒,硬闯不成?” 红马驰过两条长街,离卫宅已不在远,蓦见前面横巷口人影一闪。一人跃身而前,凌空一掌,向江浪当头击到,正是“流星神拳”中的一招“星飞云散”。 江浪不及细想,上身微微后仰,曲臂回肘,翻掌相挡,却是“流星神拳”中的一招“月落星沉”。拍的一声,双掌相交,那人影不由自主的向后飘出一丈有余,落在左首一堵墙头上。 那人左足一点,身子似箭离弦,倏地从墙头上扑击而下,凌空发拳击打,呼呼数下,来势奇快。 江浪又惊又奇,坐在马背之上,欠身闪避。 那人矮身站在江浪马头之上,掌劈拳击,出手如风,使的全是“流星神拳”的进手招数。江浪仍然稳坐马背,还以本派的“流星神拳”。 二人近身肉搏,拳来掌往,呼吸可闻。 江浪拆得数招,心中一动,蓦然沉肘反手,呼的一声,右手衣袖已势挟劲风,连掌带袖,劈面打到。这一招奇峰突起,却是他以“混沌诀”即兴而起的怪招。那人显然瞧不出对方这一掌的招数来势,一惊之下,应变奇速,当即一个筋斗倒翻下马,身法竟尔捷如飞鸟一般。 二人交手之时,江浪已看清楚出手的是一名灰袍汉子。但见此人身轻如燕,居然站在马头之上与自己以快打快的对攻了十余招,而且所使的全是本门武学,出招迅捷异常,岂不怪哉? 那灰袍汉子轻飘飘的落下马头,张臂拦在前路,不作一声。 江浪心中惊疑不定,正待出声相询,只听身后一人笑道:“公子爷,这里有上等的狼皮,你要不要?”女音难掩,说的却是汉语。 江浪回头一瞧,见一人双手叉腰,笑眯眯的望着自己,正是先前那名在宫门前扯自己衣袖、打手势提醒自己的皮货贩子。 马前那名灰袍汉子也是格的一声笑,走到那皮货贩子身侧。 江浪又惊又奇,在马上抱一抱拳,问道:“你,你们是甚么人?” 那皮货贩子听他说的也是汉语,长长舒了口气,道:“果然是江北口音,又是神拳门的功夫。没错,就是江姑爷啦!” 说着和那灰袍汉子手拉着手,相偕走到马前,双双拜伏行礼,齐道:“婢子小梅、小鹤,拜见姑爷!” 江浪一呆,迟疑道:“你们,你们到底是甚么人?” 那皮货贩子笑道:“我姊妹二人都是水天教公孙教主的侍婢。奉敝教教主之命,专门来西域听候姑爷差遣。适才小鹤妹子为试姑爷身份,出手冒犯。婢子多有得罪,请姑爷恕罪则个。” 江浪心中一动,问道:“你们,你们当真是水天教的人么?” 那“灰袍汉子”小鹤格格一笑,说道:“那是自然。婢子和小梅姐都是跟着花堂主一同来西域的。只因前些日子我们所住的旅馆被敌人监视,这才依着花堂主‘金蝉脱壳’之计,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江浪兀自将信将疑,翻身下马,说道:“两位请起!敢问小怜姑娘……贵教花总管在哪里?” 梅鹤二女一齐站起身来。小梅嘻嘻笑道:“‘乌宫昙花’四个字,莫非公子爷尚未参透?” 江浪微一迟疑,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花总管现在后乌国王宫之中?你们女扮男装,便是在宫外等我现身么?” 小梅笑道:“不错。这些日子,我们一直都在王宫外扮成小贩,专门恭候姑爷大驾到来。” 小鹤一笑,道:“不过呢,花总管在相大禄府中早已见过江姑爷了。只可惜姑爷虽然见到花总管多次,却一直没认出她来。” 江浪奇道:“这话是甚么意思?” 小梅笑道:“好教姑爷得知,相大禄府的二小姐古丽夏提,便是我们花总管所扮。适才她在马车中,也在到处寻你,只可惜她没看到你。” 江浪闻言吃了一惊,说不出话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苑如尘和长孙无垢那位疯疯癫癫、傻里傻气的白痴千金,竟是水天教总管花小怜所扮。 难道这竟是真的? 小鹤一笑,道:“看来姑爷不相信我们的话,也不相信我们都是自己人罢。这里有两件宝贝儿,花总管吩咐婢子送给姑爷的。姑爷看了之后,多半便不须婢子多所饶舌了。”说着探手入怀,取出两件物事,递了给他。 她嘻嘻一笑,又道:“花总管说,这次要师法当年诸葛武候的故智。这里有只锦囊,让我们先行交给姑爷。至于锦囊里面么,自然是有一个妙计了。花总管吩咐婢子,待姑爷行动之时,再行拆阅。” 小梅接口道:“锦囊妙计,姑爷还是待会再看也不迟。还是先看清这是何物罢?嘻嘻。” 江浪将那两件物事移近眼前。朦胧夜色之中,果见一只是个葱绿色的锦囊。另一只则是黄澄澄的一块铁片,自不陌生,赫然便是当日在黑水镇孙家客栈之中,苗飞让自己见识过的那枚“残月令”。 西域列国的英雄豪杰之士,尽皆奉若神明、莫敢争锋的残月令。 江浪一见之下,不禁动容,失声道:“这、这是残月令,冷月宫主姬前辈的‘残月之令’!” 小梅接口道:“不错!花总管说,如果江姑爷见了此物,还是浑浑噩噩的话,不妨请自行回中原罢,大可不必再留在这里了。” 江浪传奇84锦囊妙计修订版 本书源自 第85章 虚者实之(一) 第85章虚者实之 八十五、虚者实之 小鹤道:“小梅姊姊这句话言重了,姑爷不必当真。这里不是说话之所,前面巷内有座小院。姑爷,且请移步奉茶。”说着拉住小梅的手,和她并肩而行,在前带路。 江浪左手拉着马缰,跟在二女身后。 不久来到陋巷内的一座院子前。夜色朦胧中,依稀见到木门上有一把铁锁锁着。小鹤从身边取出钥匙打开,回头笑道:“这里是婢子二人所租的一处民宅。姑爷,请!”敢情这小院便是二女的临时住处。 江浪跨步入内。小鹤接过他手中缰绳,将红马系在一根树干上。 江浪游目四顾,小院内只有两间土屋茅舍,墙上树下,挂着几张兽皮,显得甚是破败。 小梅将狼皮挂在树枝上。小鹤则点了蜡烛,请江浪进屋坐了。 但见那屋中只一桌两床,四壁萧然,光秃秃的全无陈设。两床相对,床上铺着被褥。一望而知显是二女的卧室兼客厅了。 小梅笑道:“这里只有两间房,另一间便是厨房了。姑爷,请稍宽坐,婢子去厨下给你烧水罢!” 江浪见二女居处甚是简陋,又瞧了瞧她们女扮男装的丑怪模样,心道:“这副市井小贩的样子,苑前辈和左宗元的手下能找得到她二人才怪!”一摆手,笑道:“别忙烧水,我不口渴。小梅,小鹤,你们离开那间旅馆之后,就住在这儿么?” 小鹤笑道:“是啊。后乌国的‘鹰爪孙’(作者按:鹰爪孙指官府,详见《神奇的武术》)到处打探我们下落,几乎把整个后乌城都搜遍了。花总管将我们易容成这个丑样子,整日价在他们的王宫前闲逛,倒也安全得紧。” 江浪不禁莞尔而笑,但见梅鹤二女猥琐的男子形貌,衣饰寒酸,偏偏二女又语音清柔,越看越觉得滑稽。 他虽未见过小梅、小鹤的真面目,却见二人神态天真,显是娇憨少女。兼之他曾见过律灵芸身边的小菊、小桂等婢女,个个容颜秀丽,料来这梅鹤二女不会太也难看。 小梅格格一笑,伸了伸舌头,说道:“适才咱们又岔开话头了。姑爷,花总管让我转告你,当初她也错怪了我家大小姐。不过现下她已知自己错了。请你也莫要误会自己的妻子。”小鹤接口道:“还有,大小姐听说你来到西域接她回家,很是开心。你夫妻相见之日,料来也不远了。” 小梅又道:“不过话又得说回来。花总管说了,姑爷再见到这枚残月令之后,若然还在浑浑噩噩、糊里糊涂的话,不妨自个儿回中原罢,也不必留在这里啦。嘻嘻。” 二女你一言,我一语,咭咭咯咯,又说又笑,俨然是天真无邪的少女神态,哪里是市井之徒的粗豪汉子? 江浪听了二女之言,怔了一怔,不觉想起艾达娜公主先前的猜测,又回思相大禄府中的见闻,心念电转,又惊又喜,点头笑道:“我明白啦,我明白啦!不止是古丽夏提小姐,还有苗飞苗大哥,看来他当真也是你们的花总管所扮!” 想起苗飞的丑陋粗豪,英气勃勃,亦复想起古丽夏提的清丽秀美,疯疯癫癫,谁又会相信,这一男一女,一丑一傻,竟尔是同一个人所扮? 须知以花小怜的易容之术,乔装成一个大男人“卫八太爷的军师”苗飞尚且天衣无缝,瞒过哈克札尔、孙伏虎、江浪等人,更何况扮成一个白痴少女? 也就是说,花小怜既能将苗飞这等江湖豪客扮演得维妙维肖,自也能易容成一名同样是美貌少女的白痴千金了。至于瞒过长孙无垢、苑如尘、左宗元等一干老江湖的耳目,于这位惊才绝艳的花总管而言,委实是易如反掌。 至此,这枚“残月令”的再次出现,终于令江浪恍然大悟,苗飞确是水天教总管花小怜女扮男装。因此,“他”才会对自己夫妇之事了如指掌。当日在哈萨克军的先锋大营之中,哈萨克王口中说出万里之遥的一位中原小姑娘“邓莲儿”之名,也能解释得通了。 如此看来,艾达娜公主的猜测竟是对的。 或者,当日哈萨克王语焉不详,含糊其词,其实也不无暗示江浪和艾达娜二人之意。 显然,“梦中老人”姬凌霄不仅是冷月宫主,抑且也是两任水天教主律天南、公孙凤夫妇的授业恩师。当日在太湖陷空岛之时,江浪曾听岳母公孙凤谈过这位“姬爷爷”。 只不过,公孙凤并未告知江浪,姬凌霄的真正身份便是名震江湖的冷月宫主。 一旦想明白这一点,水天教主手下心腹爱将花小怜手中如何会持有冷月宫主的残月令,自亦不难解释了。 也就是说,齐名当世的水天教和冷月宫,竟有极深的渊源。 数日来花小怜所扮的“苗飞”一直在黑水镇协助江浪。那天却突然间大为反常的翻脸发作,拂袖而去。其实她多半是藉故离开,然后快马来到后乌城中,先行与梅鹤二女相晤。 江浪回思当时苗飞的言语神态,似乎是从梅鹤二女的消息之中,得知鲍小昙做了后乌国的新王后,这才对其心生误会。 他细细想来,先前配合哈萨克王、哈克札尔父子从中撮合艾达娜公主和自己的姻缘,巧设“伏特加酒做媒”之计,多半便是出自这位足智多谋的花总管之手笔了。 又因花小怜听说艾达娜公主的生母为罗斯国贵女,这才在临行之前故意留下一张用罗斯国文字所写的便笺,其用意自是迫使自己不得不带同艾达娜前来了。 至于花小怜为何定要将艾达娜跟自己,他苦苦思索,却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花小怜与梅鹤二女在旅馆会面之后,便即潜入王后寝宫,与阿依汗(鲍小昙)相见,述说江浪寻妻的情由。阿依汗被困在宫中,内力尽失,又有左宗元这等高手在寝宫外监视,自是难以脱身。 二女商议之下,方始有了花小怜乔装成阿依汗的妹子古丽夏提这一妙计。 只因阿依汗对那位白痴妹子言行举止熟悉之极,花小怜又神乎其技,所扮的相府千金形状极似,全无破绽,是以瞒天过海,连父母长孙无垢、苑如尘,师兄左宗元、解宏,丫鬟春雪、秋霜等身边相熟之人,始终都没丝毫疑心。 为了稳妥起见,阿依汗又常常借口“宫中寂寞,思念妹子”,传旨下令,宣古丽夏提入宫觐见。二女在宫中摒众密谈,后乌城中所发生之事自是殊不陌生。 而江浪在教堂门外、旅馆之中、相大禄府等地现身的情形,阿依汗多半也俱已听闻。 江浪想到了这一节,念及此前妻子已从花小怜口中,早已对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尽皆知晓,不自禁的胸头热血上涌,眼圈一红,差点便掉下泪来。 他伸袖拭了拭眼泪,摇了摇头,哽咽道:“小梅,小鹤,我现下已然明白花总管的言下之意了。其实,她和小昙两个人都准备已久,便是等我和你们会齐之后,设法逃出宫来。” 他顿了一顿,摇头叹道:“只不过,那位长孙相大禄夫妇何等老谋深算,花总管纵然易容术再高明,也不可能一直瞒得了他们,而且还扮成他最亲密的女儿?这,这样也太危险啦!” 小梅笑道:“花总管说,这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当初我们一到后乌城中,便对相大禄府的一切打探得清清楚楚。既然左宗元派人监视我们,花总管以进为退,自行送上门去,却也不足为奇罢。” 江浪又惊又喜,暗暗佩服花小怜的胆识和手段,但又转念想起长孙无垢和苑如尘的绝世武功,却也不禁手心中捏了把冷汗,说道:“长孙无垢夫妇都是了不起的绝顶高手。唉,花总管这样做,当真是太危险啦。”叹了口气,又道:“却不知那位真的相府二小姐在哪里?希望花总管不会伤害她。” 小鹤笑道:“姑爷太也多虑了。真正的古丽夏提小姐,当然没受到半分损伤。因为她现在后乌国的王后寝宫之中,和我家阿依汗小姐在一起呢!嘻嘻。” 江浪登时听得呆了。过了片刻,忍不住哈哈大笑,拍掌叫道:“好主意,好主意!” 既然真正的古丽夏提和鲍小昙在一起,藏身在王后宫中,姊妹二人在一起,自然是安全之极。 江浪想到妙处,心花怒放,对花小怜的“李代桃僵”这一招佩服之极。 小梅笑问:“姑爷,现下花总管和我们小姐都在后乌宫中,等着你去相救。你可有主意?” 江浪笑容立敛,双手一摊,苦笑道:“我可是没有什么法子混进后乌国的王宫。今天我已绕着宫墙转了几圈,当真是戒备森严。唔,我想今晚再去试试。” 小梅摇头道:“姑爷,不必再试了。后乌王宫各处要道均有人把守。晚上守夜巡逻的兵马,至少是白天的三倍以上。尤其是那些弓弩手,长矛手,更是分布在暗处。只要稍一不慎,露了行藏,立时便会乱箭齐发,任你武功再高,也非得变得刺猬一般。” 江浪倒抽一口凉气,望着烛火呆呆出神。 梅鹤二女相互瞧了一眼,不再作声。 一时之间,三人默然不语。室中一片静寂。 本文来自看書惘小说 第85章 虚者实之(二) 第85章虚者实之 八十五、虚者实之 江浪思索良久,转头向二女瞧了一眼,缓缓的道:“小梅,小鹤,你们只管放心,即令后乌王宫是刀山剑林、龙潭虎穴,我也一定将你家大小姐解救出来!” 梅鹤二女闻言大喜,拍手叫道:“太好了。姑爷,说得好!” 小梅问道:“却不知姑爷有没有甚么好主意?” 江浪心道:“岳母身边的这两个婢女虽然身手不错,但终究是女孩儿家。我一个堂堂丈夫,总不成遇事毫无主张,太也草包。看她二人的神情,显是对我这个男儿汉有了依靠之心。我又怎能令她们失望?”便笑了笑道:“暂时还没有。不过这件事情我会自己解决。你们俩只要耐心等待即可。” 小鹤格格嘻笑,伸手指了指江浪手中那只锦囊,道:“姑爷,这只锦囊本是花总管三天前交给婢子的。当时她曾说过,若要救我们大小姐逃出王宫,共有三个关键所在。而最难应付的便是我们教主的那位死对头。她会想法子对付敌人,让我二人分别留意宫门和相大禄府一带,以便接应。还有,便是俟机和姑爷相认。” 小梅道:“姑爷,还是先打开锦囊瞧瞧罢?花总管是我们教主的军师,她的主意,决计管用。” 江浪听了这句话,心中一动,当即打开手中那只锦囊,取出一张素笺,展了开来,借着烛光,见上面写着两行簪花小楷:“欲救小昙,关键有三。盗解药、退强敌、出城关。” 笔致娟秀,江浪认得确是花小怜的字迹。 梅鹤二女凑过头去,低低读了一遍,同时叹了口气。 小梅伸伸舌头,道:“难怪花总管提起过,我们大小姐体内被仇家下了毒,难以远行,须得取到解药方可行事。否则的话,即便救了出来,也无法逃出草原大漠。” 小鹤也道:“也不知教主的那个仇家究竟是何等人物,我们小姐所中的又是甚么毒?花总管的意思是,救人要紧,速战速决,尽量不可多生枝节。” 江浪万没料到,花小怜的“锦囊妙计”竟是这一十七个字。他伸手摩挲那只锦囊,见除了那张素笺之外,更无别物。 他又读了三遍那素笺,忽然间眉花眼笑,连连点头。 梅鹤二女见江浪先前还愁眉不展,这时却喜形于色,均感奇怪。小鹤问道:“姑爷,你怎么啦?” 江浪微笑不答,反问:“小鹤姑娘,适才你们是说,这只锦囊是三天前花总管交给你们的么?” 小鹤道:“是啊。说起来,我们已有三天没见到花总管了。看来只有明天她出宫之时,再设法和她联系啦。” 小梅道:“婢子也没料到今日会见到姑爷。只可惜花总管又去王宫见大小姐了,依例到次日下午才会出宫回府。否则的话,姑爷倒是不妨去相大禄府和她商量商量。” 江浪笑了笑,沉吟道:“我今天从相大禄府中出来,一直跟着花总管所乘坐的那辆马车来到王宫外。不知小鹤姑娘可曾留意到?” 小鹤一笑,道:“婢子也远远望见姑爷一个人出入相大禄府,只是当时并不知道你便是江姑爷。后来我见你在人群之中悄悄的跟着相府二小姐的马车,还以为是敌人对我们花总管起了疑心,意欲对她不利呢。” 小梅接口道:“后来小鹤妹子也跟着马车来到宫门外的广场上,与我会合。她对我说,你这个人举止诡秘,多半是在监视花总管。我一听之下,倒觉得你很像我们江姑爷,这才相认。” 江浪恍然而悟:“原来我跟踪相府二小姐的马车之时,小鹤也在后面跟踪我。她和小梅在广场见面后,都对我身份起了疑心。小梅后来拉我袖子,自然是想弄明白,我是不是她们教主的女婿了。” 他想到这里,叹道:“我当时又怎会料到,那辆王室马车中所乘的相大禄府二小姐,竟是你们花总管所扮。” 小梅笑道:“其实马车到达宫门口时,花总管曾以‘传音入密’功夫向婢子吩咐过,说她在到处寻你,让我们多所留意。只可惜,花总管身在车厢之中,行动不便,没法看到姑爷而已。” 江浪侧过了头细细思索,脑中尽是先前所见假古丽夏提小姐的言语神态。这位“白痴千金”整日价傻里傻气、疯疯癫癫,倘若是花小怜所扮,当真难为她了。毕竟她在黑水镇所扮的那位“苗飞苗三爷”,小镇众人俱不认识,纵有破绽,亦无从查究。 而古丽夏提却是堂堂长孙府中的二小姐,合府上下,哪个不熟识? 若然花小怜一不小心露出马脚,拆穿了西洋镜,以长孙无垢和苑如尘夫妇的本领,焉能讨得了好去? 江浪这时亦已明白,花小怜告知梅鹤二女,她自己会想法子对付“敌人”,显然已从阿依汗口中得知“长孙净”便是长孙无垢,亦即公孙教主死对头苑如尘的丈夫。 或许花小怜心中,捉蛇捉七寸,擒拿先擒王。只须深入虎穴,设法拾夺下苑如尘和长孙无垢这对强敌,进而取得锁元丹的解药,才是关键所在。 而相大禄府中,最好下手的,自然便是二小姐古丽夏提了。 但就在花小怜将这副“锦囊妙计”交给梅鹤二女的第二天,江浪便即来到相大禄府中拜会“长孙净”大人,打听苑如尘下落。 他想到这里,心念忽动:“看来那日小怜姑娘所扮的这位相府二小姐在暖阁、佛堂、后花园等处现身,冲着我嘻嘻傻笑,决非偶然。她定是在设法帮助我,或者提醒我。只可恨我自己是个蠢才,竟浑浑噩噩,全未留意到她的异样。” 又想:“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小怜姑娘未及出手,突然间又半路杀出个‘冰莲仙子’来。这位唐前辈率徒大闹相大禄府,红香更是和苑前辈母女刀剑互戕,险些令长孙氏夫妇全军覆没,一败涂地。变起仓卒,这一切,自也大非小怜姑娘始料所及。” 花小怜冷眼旁观,待见到江浪突然挺身而出,不但说服冰莲仙子飘然而去,抑且与苑如尘、长孙无垢夫妇化解干戈,当真是兵不血刃,料想她也定然喜出望外了。 言念及此,江浪望着素笺上的“盗解药、退强敌、出城关”,嘴角边微微含笑,对二女道:“解药现已在我身上,强敌也答应不出手,至于出城的路径,亦已有了眉目。小梅,小鹤,看来贵教花总管的这副锦囊妙计,简直是料事如神,哈哈。” 他见二女兀自不信,便把相大禄府中发生之事扼要一提。 梅鹤二女一听之下,大喜过望,拍手叫好。 小鹤笑道:“太好了。这么说来,花总管今儿进宫,自必将这个喜讯告知大小姐。对了,连一直在王后寝宫外监视的那个左宗元也被姑爷打成了废人。现下只要设法把‘锁元丹’的解药送入宫中,交给小姐服食,便可大功告成啦!” 小梅道:“如此说来,还是咱们姑爷厉害。其实解药到手之后,花总管也不必再扮成那个呆头呆脑的二小姐啦。” 二女对望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江浪一呆,奇道:“你们笑甚么?” 小梅捧住肚子,笑弯了腰,道:“既然左宗元已废,解宏已死,阔孜已瞎,他们的师父和师娘又都告病歇息了。后乌国中强敌已不在,我和小鹤也就不必这么辛苦的再装丑样子了。这还不开心么?” 江浪点头微笑,道:“强敌是不在了。不过,后乌国王未必肯善罢甘休,毕竟这里是人家的地盘。千军万马在此,咱们也不可轻敌。” 小梅一沉吟间,俏目一转,道:“行军打仗,上马放对,咱们自然不成。但是飞檐走壁,高来高去的勾当,似姑爷这等江湖大侠,岂是难事?” 小鹤也格格嘻笑,附和道:“不错。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啊,对了,听说姑爷的功夫得自姬爷爷真传,料来便是在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亦非难事也。那个后乌国的狗国王胆敢不知死活,索性便入宫割了他的项上人头是了。” 江浪被二女这番快意恩仇、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论吓了一跳,不由得呆了。 二女见这位姑爷呆呆出神,均感好笑。 小梅笑道:“好了,不开玩笑了。姑爷,适才小鹤说的太也夸张。不过,只要后乌国宫中不再有左宗元、解宏这等神刀堂的顶尖高手出现,区区‘鹰爪孙’,相信难不住咱们的人。” 江浪皱眉道:“你们的意思是,非得硬闯,杀进后乌王宫么?” 小鹤笑道:“是啊。难道姑爷害怕了不成?” 江浪摇头道:“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那些侍卫和官兵都是无辜的。我,我真的不想滥伤人命。还有,我听说后乌国昆弥亡妻之后,所以肯立你家大小姐为王后,乃是相大禄长孙净的主意。我还听说,你家大小姐入宫半年以来,后乌国君并未为难她。” 小梅哼了一声,道:“那是因为我家小姐宁死不从,还跟他动了刀子!你真以那国王老儿是个好东西?老王后刚死,便即立新王后,我瞧他一个色迷迷的混蛋,就不是好东西。” 《江浪传奇》85章虚者实之二 本部小说来自看书王 第85章 虚者实之(三) 第85章虚者实之 八十五、虚者实之 小鹤也道:“不错。好教姑爷得知,咱们中原武林的真正高手,才不管这老家伙是个国王、昆弥还是狼主什么的。似这等蛮夷之辈,化外之人,怎配得上我中华上国人物?依婢子说来啊,当年刘细君、刘解忧、王昭君那些可怜女子,背井离乡,出塞远嫁这些茹毛饮血的野人,其实都怪你们这些男人脓包没用。还美其名曰‘和亲’,当真是不要脸之极,呸,呸,呸!” 梅鹤二女信口开河,越说越夸张,竟尔没将这后乌孙国的一干君臣兵将放在眼里。 小梅笑道:“小鹤,你这番东拉西扯,可别吓住咱姑爷了。江姑爷万里寻妻,敢跟一个国王老儿抢老婆,也算是个了不起的英雄好汉了。” 小鹤道:“那倒也是。对了,既然强敌已答允收手,小梅姊姊,你我这副滑稽可笑的尊容也该改扮回来了罢?我一看见你的模样就忍不住想笑。” 小梅微一踌躇,对江浪道:“姑爷,此事须得请您老人家作主。花总管吩咐过,待见到姑爷和大小姐之后,我们一应行动务须听奉主子号令,不得擅作主张。且请姑爷指示,我二人还要不要继续扮小贩?” 二女目光都集在江浪脸上,听他示下。 江浪笑笑不语,但觉这两个小姑娘的嘴巴好生厉害,抑且大胆任性,肆无忌惮。却不知花小怜这般安排,是否另有深意? 他侧头想了片刻,忽然岔开话题,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歇息了。这样罢,咱们明天继续在宫门外等候花总管出来。当务之急,须得设法先和她联系。到时候再从长计议如何?” 小梅点头道:“好吧。既然姑爷还让我们这副丑样子,婢子焉能不听?姑爷,那咱们明天早晨在宫门外会合罢。” 江浪见二女锁起了眉头,怏怏不乐。他心下好笑,要待起身离去,突然之间,脑海中灵光一闪,问道:“小梅,小鹤,你们当真想要改回女装?” 二女连连点头,齐叫:“当然,当然!那还用问?” 江浪微笑道:“我倒是有个计较。这样罢,你们立时恢复本来面目,返回先前所住的那间旅馆之中。切记,明天不必急着离开房间。我想瞧个明白,还有没有人在监视你们?” 二女大喜过望,连声叫好。 江浪点了点头,转身出去,反手带上了房门。 他悄立小院之中,抬头望着天空中不住眨眼的星星,和风拂面,说不出的欢畅。心想:“阿依汗多半猜到我已经得到解药了。她现下一定在和小怜姑娘商议如何逃出宫来。天可怜见,我夫妻终于能团聚了。” 想着自己夫妻见面之时的情形,心中喜不自胜,暖洋洋的,醉醺醺的,如沐春风,如饮醇醪。 随即又想:“小怜姑娘所以孤身潜入相大禄府,其实便是为了从苑前辈身边弄到‘锁元丹’的解药。如今我既已得到解药,须得尽快交给阿依汗服食才是。” 念及花小怜,登时又想起她所扮的“苗飞苗三爷”来。 自己的苗飞大哥明明是一个须眉男儿,智勇双全,文武兼备,怎地竟是一个虚假的角色? 想起世间并无苗飞其人,心头登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怅惘之情。 转念又想:“苗大哥曾经救过我性命,又帮我出谋划策。倘若他在我身边,当此之时,该当如何思量?” 回思那夜苗飞从巨人帮的“风云二奴”一行人手中救出自己时神出鬼没、虚虚实实的手段,便在此时,忽见小院上空一颗流星划过长空,灿烂辉煌,一瞬即逝。 斗然之间,江浪脑中灵光一闪,也似划过了一颗流星。 忽听呀的一声,两扇门推开,随即响起小梅的声音道:“姑爷,请进屋说话罢。” 江浪缓步走进屋中,却是眼前一亮,只见两名妙龄少女并肩而立,笑眯眯的瞧着自己。二女均是身披绿色斗篷,乌丝垂肩,服饰颇为华贵。 江浪一呆,迟疑道:“你们谁是小梅,谁是小鹤?” 二女均是抿嘴住口,摇了摇头,笑而不言,同时打个手势。显是想让这位姑爷自己猜上一猜。 江浪哑然失笑,微微侧头,上下打量二女。 烛光下果见这两个少女与小菊、小桂一般,都是面目姣好,只是一个眼球漆黑,一张圆脸,另一个下巴尖尖,双眉修长。江浪不由得心下嘀咕,岳母大人当年号称“天下第一美人”,如今连她的丫鬟大姐竟尔也个个都是美女,端的是强将手下无弱兵。 又想:“岳母身边的女孩子名字也都起得有趣得紧。小菊、小桂、小梅、小鹤,都带有一个‘小’字。连花总管也叫‘小怜’。阿依汗逃回中土之后,凑巧也起名为‘小昙’,倒是和她们非常有缘。” 梅鹤二女娇憨活泼,明媚可爱,数日来一直扮作丑怪市侩的皮货小贩,难怪会急于恢复女儿面目。 江浪目光在二女脸上来回转了两转,摇头笑道:“还是别玩了吧。我实在分辨不出,你俩到底哪个是小梅,哪个是小鹤?” 那圆脸少女向他扁扁嘴,扮个鬼脸,笑道:“姑爷,亏你还是镖头出身。看来你行走江湖的经验可差劲得紧了。” 江浪一乐,道:“我听出来你的声音了,你是小梅姑娘!”说着又向另一少女道:“你当然便是小鹤姑娘了。” 二女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江浪摇了摇头,寻思:“怎么岳母派来的个个都是难缠的年轻姑娘啊?水天教高手如云,就像贺长老、庄长老、公孙公子等人,哪个不是一流高手?于情于理,岳母若然派遣帮手前来,理应让这些老江湖出马才是。” 但见二女年纪尚小,童心犹是极盛,这般嬉戏笑闹,难有了局。 他灵机一动,脸色突然一肃,哼了一声,皱眉道:“走罢。我送你们去旅馆!”忍住了笑,一声不响的向外便走。 梅鹤二女忽见姑爷板起了脸,对瞧一眼,均是惊疑不定。 星月微光之下,江浪护送二女来到旅馆之外,道:“进去罢!记住我的吩咐,呆在旅馆里,不得胡乱走动。否则的话,待你们大小姐和花总管知道两位任性妄为,不听招呼,发起火来,可就不妙了。” 他这时已渐渐看出,梅鹤二女天真烂漫,口没遮拦,甚至有点儿不知天高地厚,颇有艾达娜公主的作风。但二女言语间对水天教总管花小怜十分尊敬,显然该教规矩甚严。 江浪将红马悄悄牵在街角黑暗之处,飞身上了屋顶,居高临下,监视旅馆众人。 旅馆老板忽见梅鹤二女返回,不由得吓了一跳,呆立当地,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小鹤圆眼一瞪,喝道:“怎么啦,不认识我们啦?” 旅馆老板这才惊觉,忙陪笑道:“认得,认得。只不过,自几位小姐离开之后,旅馆里可出了不少大事。每天又是官兵,又是江洋大盗,还有两个女贼呢,真是吓死人啦。” 又问:“对了,你们那位姓花的女主人呢?怎么不见她回来?是不是出甚么事了?” 小梅心下好笑,伸手一拍柜台,叱道:“休要胡说八道!我们才出去几日,能出甚么事?老板,我且问你,房间可曾打扫收拾,还有马儿喂得怎样?” 旅馆老板陪笑道:“放心,放心。三位的房间每天都收拾得干干净净,马儿也喂得又肥又壮。两位小姐还有甚么吩咐?” 小鹤哼了一声,道:“赶紧开上一桌酒席,本姑娘今天要大吃个痛快!” 江浪悄悄站在屋顶之上,观察旅馆各处动静,直到梅鹤二女用过晚饭之后,同室而居,仍是住在先前的房间。 江浪四下察看,旅馆中老板、伙计、客人等既无人外出,又无人飞鹰送信,确无异状,这才翩然离开。 他在长街上单骑夜行,凝神思索。以梅鹤二女的功夫,显然不足以帮助自己。岳母却派她二人前来,究竟是何用意? 当务之急,自然是尽快见到妻子。适才他脑海中一个念头电闪而过,却被梅鹤二女打断思路,此刻又仰望天上繁星闪烁,脱口而出:“虚者实之,实者虚之。这是苗大哥的惯常手段。其实后乌国王宫也有一处所在倒是‘虚’处,却也是‘实’处。那可是一座危崖,下面究竟是虚还是实?” 一沉吟间,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 江浪纵马疾驰,回到卫宅之时,已近二更。 卫宅老仆卫洪老两口子仍未歇息。卫婆婆从厨下端出饭菜,居然还热腾腾的直冒热气。 卫洪听江浪说起苑如尘对藏僧血手上人夜出之事不以为意,点头不语,将旱烟管放入嘴边,吸了几口,吞烟吐雾。 江浪草草一饱,也不忌讳卫婆婆在场收拾碗筷,对卫洪道:“前辈,我想向府上借一捆麻绳使使,越长越好,不知可否方便?” 卫洪一怔,移开烟管,问道:“借麻绳,干甚么?” 江浪道:“晚辈的妻子现在被困于后乌国王宫之中。我要去见她!” 卫洪眯着双眼,凝思良久,忽道:“鹰嘴崖,你想从鹰嘴崖荡过去。纵有敌人事先知觉,在宫中遍布高手,也决计料想不到你会不顾死活的从后崖上缒进宫去。这一招叫做‘虚者实之’,是也不是?” 《江浪传奇》85章虚者实之三已修订。敬请继续请关注卷四亦即终结篇“江海侠踪”! 看书罓小说首发本书 第86章 天降郎君(一) 第86章天降郎君 八十六、天降郎君 卫洪说罢,双目如电,直视江浪,眼中精光大盛。 江浪没料到这名老态龙钟的老仆竟把自己的意图猜得清清楚楚,复又想起昨夜之事,越发毕恭毕敬,说道:“老前辈料事如神,晚辈佩服之至。那座悬崖还真有点儿像鹰嘴。难道当真叫做‘鹰嘴崖’么?” 卫洪淡淡一笑,道:“不错。后乌王宫倚山势而建,城后这座倒悬于天际的险峰,便是‘鹰嘴崖’,乃是天险,亘古以来从未有人迹到过。江少侠,你这样做可是和作死差不多啊。”顿了一顿,又道:“其实凭你的轻功,潜入宫中,绝非难事。何以定要舍易取难?” 江浪道:“宫墙内外,官兵把守森严。一旦给人发现,一场恶斗,势所难免。嗯,晚辈不想和这些官兵正面交锋。” 卫洪摇摇头,皱眉道:“老奴有些糊涂了。江少侠,你万里寻妻之事,老奴夫妇也曾听唐姑娘提及过。事到如今,你可得想清楚了,当真从鹰嘴崖入宫?为甚么?” 江浪苦笑道:“晚辈是一定要救回自己妻子的。其实我已苦思良久,若然行踪被侍卫发现,必有打斗厮杀。晚辈虽不怕死,却也不想为了我夫妇之事而滥伤无辜。我思来想去,只有从那座悬崖缒下去,才不会被人察觉。此举虽然凶险,却也未必当真要我的命。能够少伤人命而见到我妻子,这才是两全齐美的法子。” 卫洪不置可否,淡淡问道:“纵然是粉身碎骨,也不后悔?” 江浪想了想,缓缓道:“绝不后悔。” 卫洪猛地吸了几口烟,向卫婆婆道:“阿安娘,你意下如何?” 卫婆婆在旁好奇地打量着江浪,听他和自己老伴对答,一直默不作声,这时忽然伸手解下那条粗布围裙,一声不响的出门而去,过不多时,左手提着一小团雪白的物事进来。 卫洪笑呵呵的道:“江少侠,常言道吉人自有天相,合该你夫妻幸运,老天爷有眼。‘鹰嘴崖’壁立千仞,攀登不易,岂是又粗又笨的麻绳所能见功?我老伴的这条‘如意绫’权且借你一用罢!” 江浪满拟卫婆婆会抱来一大捆绳索,一望之下,却见竟是约有巴掌大小的一团白布。 确切说来,应是一团轻纱。 卫婆婆微笑道:“不是借,而是送。江少侠,请接‘如意绫’罢!”递在他手里。 江浪好奇心起,只觉那团白布着手轻盈,直似无物,移近烛台一照,登时瞧得分明,却是一小卷薄如蝉翼的白绫。 卫婆婆笑眯眯的对他斜目而睨,道:“江少侠,这东西叫做‘如意绫’,可不是寻常的薄绢白绫,乃是天蚕丝、鲛绡、金线所混织成的一件异物。你别看这么一小团,相信即便是从鹰嘴崖一个来回也够用的。” 她见江浪面有不以为然之色,微微一笑,右手一翻,从身边取出一柄晶光灿然的短刀,递在他手中,道:“你若不信,不妨割一下白绫试试。” 江浪将信将疑,拉出一段绫头,心道:“这玩意儿看来比寻常的轻纱还嫌薄窄,难道竟比牛筋还结实不成?”右手短刀一挥,斩在白绫之上。 不料他以二三成的力道顺手斫去,那段白绫却只一绷,竟未断裂。 江浪甚是意外,惊道:“好家伙!”须知以他此时的功力,飞花摘叶,犹能克敌,一刀斩出,便是牛筋钢丝,势也必断无疑。 哪知这断金削铁的一刀下来,竟未能令那白绫破损。然则那既薄复窄的如意绫岂是寻常之物? 卫婆婆哈哈一笑,道:“这是我家小姐亲自织成的宝物。普天之下,也殊不多见。今日就送给你罢。江少侠,你可别太用力,当真割断了,未免可惜!” 江浪又惊又喜,当即伏地拜倒,大声道:“多谢婆婆厚赐!” 卫婆婆伸手扶他起身,笑道:“请起!‘如意绫’本是我家小姐赐给我的。但今日我见少侠为救尊夫人不惜以身犯险,乃是罕见的至性至情之人。这件小东西,留在我身边也没用。希望日后少侠能用来多做一些好事,多救一些好人,就算对得起我老婆子啦。哈哈。” 江浪连连称谢,心道:“看来这卫宅一对老仆绝非寻常之辈。却不知其主人又是何等英雄人物?” 卫婆婆点一点头,向卫洪笑道:“阿安爹,你再把鹰嘴崖一带的地势好生说说。盼望江少侠和江夫人早些相见。哈哈。”说着转身出房。 卫洪见江浪呆望着自己老伴的背影隐没在黑暗之中,微笑道:“江少侠,这后乌城以前叫做白云城。十年前乌孙部族崛起,自立为国。族长听从长孙净的建议,杀了城主,取而代之。这里也就成了所谓的‘后乌城’了。而这王宫,其实便是白云城主的老巢重行扩建而成。” 江浪曾听哈克札尔、花小怜(苗飞)约略提及后乌国之事,只是语焉不详,此刻复听卫洪之言,这才恍然大悟。 卫洪详加介绍鹰嘴崖一带的地势之后,吁了口长气,又道:“江少侠,老奴老两口子所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了。剩下之事,就瞧老天爷帮不帮你啦!保重,保重!”说着拍拍他肩膀,踱出门去。 江浪回到自己房中,换过夜行衣装,携了如意绫和哈萨克王所赐的那柄匕首,径自展开轻功,奔行如飞,避开街上守夜巡逻的官兵,绕过后乌王宫外围。 梅鹤二女所言非虚,夜间王宫周遭巡视把守的兵马,至少是白天的三倍以上。 静夜之中,江浪舍近走远,一溜烟般来到宫墙之后的悬崖脚下。他日间已踏勘多遍,自然知道,宫中戒备森严,唯有这个角落防守最为稀松。 朦朦胧胧的夜色之中,江浪悄立荒山野岭,侧耳静听。四下里寂无声息。 后乌王宫乃是倚山势而建,而这一带却是一座擎天而起的百丈峭壁,抑且下临云雾弥漫的深谷,显是无路可通。 须知在那后乌国宫廷看来,这座悬崖峭壁便是天然的宫墙。高耸入云,飞鸟难度,况乃凡人?常人若是冒险攀援,十九要跌个粉身碎骨。 江浪抬起头来,仰望山峰,也自心惊不已。日间来此之时,已觉雪峰插云,险峻巍峨,此际观来,更见高不可攀,当真如李白诗云:“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 江浪心道:“古人说:高山仰止。这座‘鹰嘴崖’较之黑水镇一带那些悬崖更加陡峻许多。那里横竖还有松树,这里却是寸草不生,无从登临,堪称天险。”转念一想:“为了救我爱妻,千难万险,复有何惧?总之,这次便是拼了性命,我也要爬过山顶。” 脑海中想起妻子的俏丽倩影,胸中热血上涌,一提气,如箭离弦,朝着悬崖脚下窜去。 夜色之中,但见江浪展开混沌诀神功,身轻如叶,纵跃似飞,快速无伦的向悬崖上攀登而去。他尽拣缓坡而上,当真是登山如走平地,较之猿猴更见矫捷,遇有墙壁一般陡峭,手足即在稍有凹凸处一借力,纵身窜上,轻如飞鸟。 即令在光滑如镜的石壁之上,亦似壁虎般游了上去。 过不多时,已过得半山。自此而上,尽是光溜溜的寸草不生,更兼积雪皑皑,天风猛烈,连飞鸟也甚难在峰岩停足。 他贴在一处斜岩壁上,回头向下一望,但见脚下雾气一团团的随风飘过,黑黝黝的深不见底。他虽轻功卓绝,身当险峰,也自栗栗危惧。心道:“我现下攀登的途径,已是卫前辈所指点的最佳地势。若然选择另外几处侧面,只怕更加难以上去。” 当下咬紧牙关,不再向下看,手足并用,自顾自的向上爬去。 好不容易攀到崖顶,饶是江浪一身混沌神功,却也不禁累得气喘如牛,衣衫早已被大汗湿透。一时躺在厚厚的积雪之上,动弹不得。 这座悬崖比之那黑水镇西侧的第二高峰等处,犹更险峻。 歇了片刻,方才起身走到悬崖彼端,探头下望,果见空荡荡的,黑沉沉的,灰雾茫茫之中,依稀有数点朦胧微光,却也如头顶瞬眼的星星一般。江浪心知,那定是后乌城内的灯火了。 须知那峭壁之下山势倒悬斜突,势若鹰喙,故有“鹰嘴崖”之名。江浪此刻立足崖顶,乃是凭虚临空,空空荡荡的无物可以着力,遑论攀援而下? 他四下一望,见崖顶共有三块光秃秃的的巨岩,更无别物。 江浪略一沉吟,从腰间取下如意绫,绕着当中那块巨岩缠了一圈,打了两个结,又将绫身尽数展了开来,将另一端投向崖下虚空之处。 峰巅之上,天风凛冽,寒气彻骨,常人连脚步也站立不定。江浪虽有一身深湛的内功,却也大感吃力。 他双手抓紧白绫,挨到崖边,深深吸了口气,心道:“倘若绫身忽断,或者一阵风把我身子堕入崖下,我江浪便成了肉泥啦!” 深宵险峰之际,这个少年在悬崖边上稍一停顿,便即踊身翻下! 他双脚勾着白绫,双手交互拉扯,滑溜而下。 山风呼啸,白绫缒着他身子,左右晃荡。幸好那风势不大,否则的话,当真如荡秋千一般,将他身子直荡了出去。 江浪传奇86章八十六、天降郎君已修订。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惘 第86章 天降郎君(二) 第86章天降郎君 八十六、天降郎君 月黑风高,后乌王宫上空的鹰嘴崖前,一道银蛇也似的白练随风摇曳。 朦胧夜色之中,那白练上一个灰影自半空中直堕下来,忽快忽慢,忽左忽右,飘飘荡荡的,犹似风筝断线。 那灰影以白练缒着身子,悄无声息的不住滑下。 白练是“如意绫”,人是江浪。 半空云雾迷蒙,罡风猛烈,江浪但觉身子急速下堕,眼前一片漆黑,耳畔风声呼呼,恍如梦中,哪里辨出身在何处? 过得一阵,他手掌已破,双臂酸软,又过得一阵,已然疲累不堪。黑暗之中,他运气使力,将绫身缠住手臂,再行束在腰间,在半空中歇息片刻,又即摇摇晃晃的滑溜而下。 须知江浪虽有一身绝顶轻功,此刻却因身悬虚空,前后左右并无岩壁藤葛可资着力,无从撑持,自亦无法腾挪跳跃。 唯一的法子,便是待身子向崖下溜得太快,或左右晃荡得太猛之时,以手足之力,抓紧白绫,稍阻下堕或摇摆之势。 这般昏天黑地的从天而降,目不见物,又有劲风,当真是凶险之上又加凶险。到得后来,将心一横,索性闭上了眼,仍是自顾自的向下滑溜。 也不知过了多久,依稀听得人声喧嚷,睁开眼来,却见下方不远处的王宫内灯火照耀,人头涌涌,奔来窜去。 其时方当后半夜寅牌时分,距离黎明尚早,本该鸦雀无声,怎地这般光亮大作,喧哗嘈杂? 江浪矍然而惊:“糟糕!难道我的行藏给敌人发现啦?他们一定是准备好了弓箭刀枪,等我自投罗网,突施袭击。” 当下以右足尖钩住白绫,使个“倒卷珠帘势”,头下脚上的停了下来。他心中立有打算,此刻自己身子离地面尚远,箭射不到,倘若当真被人伏击,立时攀援绫索,再行返回崖顶便是。料来后乌国的一干侍卫也追不上自己。 他一动也不动的倒悬在半空,纵目眺望之下,不由得心中一乐。 原来他所缒下的方向,并非那后乌王宫的正上空,而是略略向右偏了十余丈,正下方乃是宫墙外的一片森林。 其时但见左首宫中不少军士手执兵刃火把,来回奔走,喊杀声、惨叫声等声此起彼伏,响个不停。 细细听来,后乌王宫中各处均有兵器撞击声、羽箭破空声、男子叱骂声、女子哭叫声,乱成一片。王宫本是庄严肃穆的所在,这时候却干戈四起,血雨腥风,直似乱墟沙场一般。 江浪惊魂稍定,好奇心起,不知宫中发生了甚么事。但不管怎样,显然与自己并无干系。 他略一估量,自己距地面尚有数十丈距离,心下大定:“太好了,这王宫中似乎发生了乱子,人人都是自顾不暇,不会有人袭击我。看来,我可以平安着地啦!”于是又缓缓下移十余丈,这才停住,下面即为宫墙外黑压压的森林。 这当儿他若继续下落,便有可能会被墙内外的侍卫和官兵察觉。 江浪又将“如意绫”束在腰间,调息用功,待得体力稍复,便将那随风乱舞的剩余绫索卷了起来。 卫婆婆所言非虚,剩余的“如意绫”着实不短,尚有一大半未用。 江浪暗赞:“真是好宝贝!”取出匕首,用力割断绫索,珍而重之的揣入怀中。 他纵目察看,愈觉放心。现下自己只须荡秋千一般左右晃动,看准地势,飞身而下,往左便是后乌王宫,往右便是那片森林。 也就是说,他已可进可退,不虞被摔成肉泥了。 这时他斜悬于宫殿的上空,距离地面较近,已无峰腰的劲风吹荡,动也不动,颇已身能由己。 寻思:“这后乌王宫日间看来,倒也庄严肃穆,怎地现下却闹哄哄的,就像赶集似的。却不知究竟发生了甚么事?还有,下面哪座房子才是王后寝宫所在?我且看个究竟再说罢。” 后乌王宫的混乱声和厮杀声持续了好一阵,各处小院方始渐渐重归寂静。 江浪虽于那乌孙国方言懂得不多,却也隐约从一干侍卫、官兵、宫女等叫骂喝叱声中听出一些端倪。显然,适才有一拨后乌国兵马猝不及防的打开城门,闯入王宫,大开杀戒,意欲造反。 而且,看那宫内情势,竟尔是一干叛军占了上风,步步进逼,而王师则大败亏输,节节溃退。 这当儿所以安静下来,乃是反贼已将那些反抗的侍卫或击杀、或制伏、或围困,渐已控制了各处要害。 江浪心下又惊又喜:“也不知是甚么人这般大胆,竟敢举兵造反。以前常听说书先生和戏文中唱那些乱臣贼子夺政篡权、改朝换代的故事,当真想不到,今日凑巧也能在这后乌国中亲见其事。”转念又想:“啊哟,糟糕!这些家伙祸乱王宫,大开杀戒,千万别伤害到阿依汗。我得尽快保护她。” 四下纵目眺望,却见各处渐渐安静,换成了一干造反的叛军手执武器火把,分别把守各处要道。唯有当中一座大院中兀自铁甲铿锵,喊杀声激烈,显是两兵对峙,双方各自集结不少兵马浴血厮拚。 江浪心道:“这座宫殿最为高大,遮莫便是后乌国王的所在?既是国王所在,想必王后寝宫多半便在附近。” 他已打定了主意,“后乌孙国”争权夺位之事,孰胜孰负,谁做国王,跟自己丝毫没有干系。但既有此大好良机,焉得不浑水摸鱼? 须知这当儿委实是千载难逢,自然便是他带妻子离开王宫的最佳之时。 当下双手握紧绫头,用力向右一摆,身子随即向右荡了开去。 待得向左回荡之时,江浪借势在半空中一个筋斗翻了下来,“浮光掠影”,轻飘飘的落在附近一座宫殿圆顶之上。 待见到宫殿周遭无人察觉,黑暗中微微一笑,一跃而下,又轻飘飘的落在西侧殿门之外。 殿门两侧四名执刀守卫的兵士忽觉眼前一花,已多了一人。待要出声喝问,江浪身形一晃,飞指而出,倏忽间连点三人的穴道。那三人登时动弹不得。 第四人则忽觉脖子上一紧,已被人叉住咽喉,随即双足离地,竟被高高的提在半空。 江浪右手高举着那人身子,低沉嗓子道:“不想死的,就不要出声,听明白了吗?”说的自是半生不熟的西域言语。 那兵士挣扎不得,呼吸不畅,伸长了舌头,双手指着自己嘴巴,拚命摇头。 江浪缓缓将他身子放下,问道:“快说,王后寝宫在哪里?” 那兵士大口大口猛力吸气,左手揉着喉结,右手一指后首,喘息道:“那,那里,便是王后寝宫。那里是禁地,任何男人不准入内……”话犹未了,忽地眼前一黑,已被江浪出手点倒。 江浪抢过一个火把,快步奔前,途中遇到八九名反贼兵将,也是未及喝叱,早已被他闪身欺近,飞拳踢腿,指东打西,均自一声未吭,尽数倒地不起。 不久来到那王后寝宫门外。他想起爱妻便在室内,霎时之间不禁热血如沸,面颊通红,再也顾不得许多,大声叫道:“小昙,小昙,鲍小昙!阿依汗,阿依汗!我是江浪,你在哪里?” 他提气大叫了几声,不闻应声,便即冲了进去。 王后寝宫果然宏大异常,珠帘锦帷,富丽灿烂。 江浪甫一入内,便即吃了一惊。宫墙上明晃晃的烛光之下,但见地毡上横七竖八的躺着数十具武士尸首,刀予四散,鲜血未干,这些人显是死去并无多时。 江浪想起适才那名叛军的言语,心中一动,又惊又奇:“王后寝宫既是禁地,这些人怎地会死于这里?难道是他们想抢阿依汗?” 他心下大急,一面纵声大呼:“小昙,小昙!阿依汗,阿依汗!”一面手持火把,一间间的逐个房屋搜索。 待得搜到一间大屋之中,登时吃了一惊。原来那是一间画室,丹青画具齐备。然而令江浪吃惊的却是,室中所有画纸上都是同一个男子的画像! 而那画中的男子,赫然都是江浪。 霎时之间,江浪想起哈克札尔、末振将、左宗元等人的言语。这三人都曾在王后寝宫见过自己的画像,这才认出了自己。 而妻子只因思念自己,方才作此画像,以遣寂寞。 言念及此,江浪热泪盈眶,伸手摩挲画纸,全身热血如沸,竟尔颠倒难以自己。 隔了片刻,只听得宫外喧嚷之声大作,似乎有人四下里围拢过来。 江浪伸袖拭泪,卷起一幅画像,揣入怀中,又即逐屋搜索,不住大叫“鲍小昙”、“阿依汗”的名字。 不料偌大的王后寝宫,各处房间,每个角落,除了见到几名俯伏在地的宫女之外,哪里有阿依汗的影子? 江浪又急又怒,又惊又怕,唯恐妻子已遭遇不测。 正没理会处,猛听得四下里喊杀声大作,数十名后乌士兵一拥而入,或挺长戈、或举弯刀、或弯弓搭箭、或横端硬弩,将江浪团团围在核心。 江浪向众官兵冷然扫了一眼,问道:“阿依汗……也就是你们王后在哪里,有谁知道,快告诉我?” 但听得一声哈哈大笑,一人越众而出,右手提刀,向江浪斜目睨视,叫道:“好小子,果然是你,长得跟阿依汗王后所画的人物一模一样!” 江浪定睛瞧时,见那人一身宫廷侍卫的服饰,满脸得色,赫然便是昨日所见在相大禄府外接古丽夏提入宫的桑格队长。 本文来自看书惘小说 第86章 天降郎君(三) 第86章天降郎君 八十六、天降郎君 江浪情知这桑格队长乃是“一刀断魂”左宗元的部下,忽地心头一凛:“难道是左宗元出尔反尔,又来害我?” 他双眉紧锁,淡然道:“原来是桑格队长。你居然带这么多士兵擅闯王后寝宫,胆子不小!却不知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你顶头上司左宗元的主意?” 桑格摇头笑道:“左宗元算是甚么东西?他现今断了一臂,已经辞去了禁卫军统领之职,沦为了一个废物。这禁卫军统领的位子么……总而言之,我是奉我们二王子,啊,不对……应该是新昆弥陛下之命,前来保护王后安危。小家伙,你便是我们王后念念不忘的心上人罢?难怪昨天在相大禄府外,我看你这么眼熟呢。哈哈。” 江浪奇道:“甚么,你说是奉了二王子末振将的命令?” 桑格队长见江浪甚是年轻,越发不放在心上,笑道:“不错。现下整个王宫都已落入二王子手中。待到二王子取得老昆弥的玉玺之后,明儿一早,他老人家便会即位,成为我们乌孙国新的昆弥陛下。至于王后么,按照我们乌孙部族故老相传的规矩,自然还得继续做新昆弥的王后。还有,禁卫军统领的位子……我桑格便是奉命来保护王后的。哈哈!” 言下甚是得意,显然那后乌国“禁卫军统领”的宝座非他桑格莫属。 江浪又惊又奇,始知今次后乌王宫之乱,竟是由“黑面苍狼”末振将王子而起。只不过,当日明明末振将已中了苗飞(花小怜)的“阴阳断肠散”之毒,身败名裂,怎么还如此胆大妄为? 江浪略一凝思,便即明白个中情由。末振将忽然失势于其父王,撤职削爵。但他一直是后乌国的左大将,向来兵权在握,野心勃勃,岂会就此一蹶不振? 因此末振将孤注一掷,铤而走险,召集心腹死党,于这一夜攻入王宫,猝然发难,妄图夺政篡权。 江浪想到这里,忽又想起桑格适才所说的“我是奉新昆弥陛下之命,前来保护王后安危”那句话,心念一动,问道:“桑格,你快说,阿依汗……你们王后她现在何处?” 桑格环顾室内,摇头道:“小家伙,你在玩什么花样?明明是你杀了守卫寝宫的士兵和宫女,将王后藏了起来,却反过来问我?我且问你,王后在哪里?你虽是她的老相好,企图带她逃出王宫,远走高飞,根本是在做白日梦。不想死的,快把王后交出来,否则的话,休怪我们兵器无眼!” 江浪十分鄙薄其为人,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我也是刚刚进来。外面那些侍卫不是我杀的。我一直在找阿依汗,但还没见到她踪迹。” 桑格脸一沉,冷笑道:“臭小子,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么?”一挥手,大声道:“我数三个数。你若是不把我们王后交出来,格杀勿论!一!二……” 江浪心下嘀咕:“这些人既是奉命来保护阿依汗的,显然的确不知她的下落。这个桑格投靠叛党、背主求荣,人品实在太差。须得给他个教训!” 桑格连数两数,脸露狞笑,续道:“……三!给我杀了这小子。动手!”提刀督战,一干士兵各挥兵刃,气势汹汹的径向江浪身上招呼过去。 便在这时,蓦地里烛影一暗,灰影闪动,江浪已跃身半空,迅捷无伦的扑向众兵,直如虎入羊群,拳打脚踢、掌劈指戳,顷刻间打倒了数十人。 桑格大骇之下,猱身而前,呼的一声,挥刀向江浪后脑劈去。 江浪头也不回,反脚踢出。 但听得喀喇一声响,桑格也不知断了多少根肋骨,同时身不由主的连人带刀,向后飞出,砰的一下撞上墙壁,哼也没哼一声,当时便晕死过去。 霎时之间,江浪已展开轻功,窜出寝宫。 他又即仰天一声清啸,声震长空,嘶声叫道:“小昙,小昙!阿依汗,阿依汗!你在哪里?” 便在这时,耳畔忽然响起一声嘿嘿冷笑,一人悠悠的道:“真是个笨蛋,嗓门大又济得甚事?你这般乱叫乱喊,除了把更多叛军给引过来,复有何益?” 江浪吃了一惊,随即省起这人以“传音入密”功夫与自己交谈,心中一动,又即想起这语言音调殊不陌生,依稀认出便是“苗三爷”苗飞的声音。 他失声而呼:“苗大哥!是、是你么?” “苗飞”传音说道:“想不到江少侠居然还能认得苗某声音,倒也难得。唔,看来这个故人,还算没有白交一场。” 霎时之间,江浪脑海中涌现苗飞说话时的口吻模样,胸口感到一阵温暖,笑道:“苗大哥,真的是你!我已知道你是小怜姑娘所扮。其实你是女扮男装,你,你骗得我好苦!” 花小怜格格一笑,悠然道:“分明是你自己愚蠢,怪得谁来?是艾达娜公主告诉你的罢?凭你这个糊里糊涂的笨小子,料来也猜不出本姑娘的手段。”说到后来,已恢复成娇媚清脆的女子声音。 江浪一笑,问道:“苗大……花……小怜姑娘,我娘子小昙……阿依汗她是否跟你在一起?” 花小怜淡淡一笑,道:“那是自然。本总管所以来西域,便是奉了敝教公孙教主之命,前来迎接大小姐回中土的。阿依汗小姐不跟本总管在一起,又会跟谁?” 江浪心头狂喜,忙道:“你,你们在哪里?快出来见我啊。娘子,娘子!” 花小怜格格嘻笑,道:“阿依汗小姐就在我身边,她当然也很想见你。只不过呢,我得先问个清楚明白,江浪,你是否当真想见自己如花似玉的王后老婆?” 江浪嘿嘿一笑,转了一圈,东西顾盼,却不见人影。他搔头道:“那还用问?我寻遍了王后寝宫,却见不到娘子。真是快急死啦!原来是你带她出来啦。好姑娘,你们在哪里啊?求求你们,快出来罢!”激动之下,说话颤抖,难以自制。 想起妻子就在附近,不自禁的胸头热血上涌,心跳加剧,只觉嘴里发涩,喉头干燥,头脑中一阵阵晕眩。 花小怜叹了口气,道:“喂,我说你俩怎么都是这样啊!一听说要见到对方,瞧你们喜欢得什么似的。不就是才半年没见面么?江少侠,我猜你已从苑如尘手中得到‘锁元丹’的解药了。是也不是?” 江浪道:“是啊。我半夜进宫,就是想尽快把解药送给小昙的。” 花小怜哼了一声,道:“我且问你,你是怎么潜入王宫来的?难道是事先洞悉了末振将那小子的阴谋,混进叛军之中而来?” 江浪一呆,道:“我、我压根儿不知道末振将王子会犯上作乱。我是刚刚从‘鹰嘴崖’缒下来的。” 花小怜失声叫道:“甚么,你是一个人攀绳荡下来的?这么说来,你为救妻子,竟然是甘冒奇险,从天而降?” 便在这时,忽有二三十名叛军闻声快步奔来,提刀执枪,便待动手。 江浪急于见到爱妻,也没心思跟这些兵士干耗,当即先下手为强,跃身而前,使动“兰花神指”功夫,东一晃,西一闪,出手如风,弹指之间,已将众兵一一点中了穴道。 这些叛军兵士有的拔刀,有的挺枪,有的挥手,有的转身,姿势不尽相同,却已尽皆动弹不得。 江浪游目四顾,大声道:“小怜姑娘,你们到底在哪里?我想见小昙,好姑娘,求你告诉我罢!” 花小怜格格一笑,道:“罢了,罢了。看你这么猴急,就不逗弄你俩了。你的娇妻便在右首这座宫殿之上,你快来见她吧!” 江浪大喜过望,当下提气一跃,拔身而起,半空中快如猿猴,捷似鹰隼,足不点地的凌虚踏步,一阵风般跳上右首殿角。 只听格格一声轻笑,一个女子声音赞道:“好轻功!” 这声音甚是轻柔,但江浪一听之下,犹似雷轰电震,呆立不动。 朦胧夜色之中,只见宫殿顶上俏生生的站着一个白衣女郎,笑盈盈的望着自己,雪肤花貌,风姿绰约,却不是自己魂牵梦萦、念兹在兹的新婚妻子鲍小昙是谁? 那女郎美目流盼,却见江浪站在屋角,目瞪口呆,全然傻了。 她俏脸一扬,小嘴一扁,娇嗔道:“真是个没良心的家伙,怎地才半年不见,便不认得人家啦?” 原来世间竟有这么美丽的女子,竟有这么好听的声音! 江浪全身登时一震,一跃而前,张臂抱住了她娇柔的身子,大叫:“娘子,娘子!”鲍小昙也是“啊”的一声轻呼,伸手还抱,把头钻在丈夫怀里。 这对小夫妻新婚刚刚三日,便即被迫别离。经年不见,均自相思欲狂,饱受煎熬,此际重会,搂住了哪里还能分开? 两人相拥相抱,偎倚良久,沉醉中不知时刻之过,忽听得旁边一声嘻笑。 江浪一惊回头,只见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两名脸露傻笑的女郎,并肩而立,姿容打扮一模一样,正自呆望着自己夫妻二人。 奇怪的是,那两名女郎虽然衣饰华丽,俏目俊脸,纤腰削肩,但口角间均嘻嘻哈哈,掩不住一副痴痴呆呆的傻相,却是苑如尘和长孙无垢的二女儿古丽夏提。 江浪一呆,奇道:“咦,怎么会有两个古丽夏提……”话未说完,便即省悟,其中之一自然便是水天教总管花小怜了。 江浪传奇86章天降郎君已修订。 本部小说来自看书蛧 第87章 侠骨柔情(一) 第87章侠骨柔情 八十七、侠骨柔情 鲍小昙乍见丈夫,投入他宽广坚实的胸膛,不免心魂俱醉,意乱情迷。蓦地惊觉二女眼睁睁的瞧着自己夫妇缠绵温存,霎时间满脸飞红,娇羞不胜,轻轻挣脱了江浪搂抱。 她退后一步,定了定神,俏目一转,红着脸噗哧一笑,低声道:“江郎,这两位姑娘之中,一位是我妹子古丽夏提。这几日你在相大禄府中,想必见过了。另一位便是你的所谓‘苗飞苗大哥’了。你倒猜猜看,她俩哪个是哪个?” 江浪见妻子离开自己,连忙伸手拉近她身子,又即紧紧搂住她纤腰,摇头道:“娘子,你别走,我……”千言万语,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 至于另外二女,一时自也顾不得多瞧。 鲍小昙情知此番久别重逢,于丈夫而言,犹似身入梦境,乍惊乍喜,患得患失。他定是生怕自己再行离他而去,这才抱紧了自己不放。 她心头一热,伸出一只温软柔腻的纤纤素手,轻轻抚他的面颊,低声道:“这些日子小怜姊姊潜入宫中,一直在我身边。你在中原到处寻访我下落,以及来西域的一切事情,小怜姊姊都已对我说了。解师兄死了。左师兄多行不义,自断一臂,也算罪有应得。盼望他从此诚心改过,做个好人。鲍东来叔叔的大仇,你已然替他报了。我还听说,昨天你和义父、义母也已化敌为友。江郎,你放心罢,从今而后,咱俩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江浪连连点头,欣喜若狂,细细打量妻子。 夜色朦胧之中,但见她身形娉婷袅娜,容颜秀丽清雅,睽别经年,越发的娇如春花,美若朝霞,风致楚楚,娇美犹胜往昔。 他喜极而泣,掉下泪来,痴痴的道:“你,你真好看!娘子,你定是天上的七仙女下凡来着。” 鲍小昙嫣然一笑,摸出手帕给他拭泪,忽然星眸闪动,小嘴一扁,娇声道:“董永,你真是个呆子!” 突然之间,他夫妻对望一眼,一齐哈哈大笑。这两句对答,正是去年七月十二,他二人洞房花烛之时所说。 她若是谪入凡间的七仙女,他自然便是孝子董永了。 两人相视而嘻,灵犀互通,胸中均是喜乐充盈,如醉如痴,浑忘了身外之事。 鲍小昙忽然想起一事,秀眉微蹙,摇头叹道:“江郎,适才你说是从鹰嘴崖缒下来的。这样做太也危险啦!对了,‘鹰嘴崖’乃是天险。你,你是怎么攀援下来的?” 江浪探手入怀,掏出那“如意绫”,笑道:“多亏有这个宝贝帮了你我夫妇的大忙。还好,今夜只不过用去了一小半,这是剩下来的。娘子,你收着罢。” 鲍小昙伸手接过,轻轻抚摸,随即眼睛一亮,失声而呼:“啊哟,难道这便是故老相传的‘如意绫’?” 江浪微笑点头,想了想,说道:“对了,娘子,你的名字……” 鲍小昙轻轻吁了口气,道:“‘鲍小昙’之名,其实都是当日为了逃避左师兄和解师兄一伙人的追杀而杜撰的假名字。这些年来,义父和义母替我起的西域名字叫做‘阿依汗’。江郎,你就叫我阿依汗罢。既然我的亲生父亲是姓律,回到中土之后,我便要认祖归宗了。” 江浪点头称是,道:“你果然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忽然想起,叫道:“啊呀,差点儿忘了大事。小昙……阿依汗,解药在此,快张开嘴。”说着又伸手入怀,取过翡翠玉瓶,倒出一颗解药。 阿依汗依言樱唇微张,江浪把“锁元丹”的解药喂入她口中,又把翡翠玉瓶塞在她手上,说道:“苑前辈,也就是你义母赐药之时说过,解药一共有三颗。余下的两颗,你先收好罢。” 阿依汗玩弄着手中的翡翠玉瓶和如意绫,浅浅一笑,道:“‘如意绫’之名,我也是小时候曾听义母提及。其实我义母这个人很难说话,这次她居然能把这瓶‘锁元丹’的解药给你,着实不易。江郎,看来你是真的化解了我生母和义母之间的嫌隙啦。” 便在这时,左首的女郎轻轻咳嗽一声。 阿依汗粉脸一红,这才想起自己只顾得和丈夫说话,情浓之际,竟忘却理会身边的花小怜和妹子了。她咳嗽一声,将翡翠玉瓶和“如意绫”放入身边囊中,右手在江浪手上捏了一把,转过头来,笑吟吟的瞧着那两个“古丽夏提”。 江浪登时恍然大悟,向那左首“古丽夏提”深深一揖,说道:“小怜姑娘,好久不见了。姑娘别来无恙?” 那女郎哼了一声,背转身子,双手在脸上搓了几搓,待得回过头来,登时变成了一个肤若凝脂、眉目如画的绝美姑娘。 那自是水天教总管花小怜了。 她脸上神色变幻,向阿依汗横了一眼,道:“大小姐,我本来想考较一下江姑爷的眼力。你这般一提醒,便前功尽弃了。” 说着又转向江浪,哼了一声,淡淡的道:“也不算好久不见啊。这几日在相大禄府中,江姑爷不也常常见到本总管么?只不过你没能认出我罢了。江姑爷,现下你有了这位如花似玉的老婆回到身边,眼里哪还想到别个有恙无恙?” 江浪给花小怜一顿抢白,不禁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怔了一怔,赧然一笑,道:“那倒也是。当真是说来惭愧,在下一直都不知道,古丽夏提小姐竟是小怜姑娘所扮。”一声叹息,又道:“当然,还有那位‘苗飞苗大哥’,更是姑娘女扮男装。姑娘一双妙手神乎其技,在下佩服之至。” 花小怜一对妙目凝视着江浪,嘴角边似笑非笑,淡淡说道:“江姑爷,你当真这般舍不得你的苗大哥么?” 江浪点了点头,喟然道:“当然了。我一直都将苗大哥和哈克札尔大哥当成自己平生最好的朋友。只可惜,这个世上压根儿便没有苗大哥这个人。” 阿依汗走近身去,伸手挽住花小怜臂膀,微笑道:“小怜姊姊,要我说啊,江郎所以忘不了他的‘苗大哥’,都怪你的易容术实在太也高明了。其实你在黑水镇之时,若然以本来面目示人,只怕江郎早已拜倒在你这位闭月羞花、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儿石榴裙下了。嘻嘻。” 花小怜听了这话,脸上微微一红,转过了头,淡淡说道:“大小姐,适才你们小两口一见面,搂搂抱抱的,便把什么都忘了。依我瞧哪,自个儿老公一来,你灵魂儿也不见了,这叫做‘魂不守舍’,是也不是?” 阿依汗红着脸嘻嘻一笑,搂住她肩头,说道:“江郎万里迢迢的来西域接我回家,我自然开心之极。我的灵魂儿便在自己丈夫身上,那又怎样?嘻嘻。小怜姊姊,连你自个儿不也一般在想着……” 花小怜听了这话,登时羞得满脸通红,不待阿依汗说完,恼道:“大小姐,你答应过我不提这个的……你怎地说话不算数?你敢再说一个字,我,我……”娇嗔不依,伸手便去呵她痒。 阿依汗转身便逃,格格嘻笑,回头向她扁扁嘴,做个鬼脸,说道:“好姊姊,我内功未复,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你别着急,我一定说话算数,不往下说了便是。哼,即使我不说,早晚还不都是一样……” 花小怜玉颊如火,一顿足,把头转向一边。阿依汗又挨近身去,凑嘴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两句。花小怜噗哧一笑,伸手扭打。 二女交头接耳,咭咭咯咯的笑成一团。 江浪不禁看得呆了。他自当日在太湖之滨初见化身为绝色艳女“九姨太”的花小怜以来,便觉得公孙教主身边这位千娇百媚的美女总管惊才绝艳,才智过人,实是一位了不起的厉害角色。 后来自己蒙她传授摆夷花家的“兰花神指”,受益非浅。待得间关万里到得西域的黑水镇之时,此女又夤夜探望,提醒再三。她又女扮男装,以“卫八太爷身边的军师”苗飞的身份来协助自己。 江浪越想越是佩服,越是感激。 只是这位落落大方的花总管素来神色娴雅,精明能干,万万没有想到,她和阿依汗在一起嬉笑玩闹之时,竟也罕见的露出了一副女儿情态。 江浪见妻子和花小怜均是脸上晕红流霞,娇丽无限,显然谈笑甚欢,心下奇怪,问妻子道:“阿依汗,你们在说什么事啊?小怜姑娘这是怎么了?” 阿依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花小怜不待她说话,霍地转过身来,板着脸道:“废话少说!江姑爷,如今贼兵围城,你待怎地?” 江浪侧耳静听,那后乌国的王宫内城确已被团团围住,沉吟道:“我护着你们,大家一齐杀出宫去罢。待得会齐小梅和小鹤,我自有法子出城。” 花小怜哼了一声,道:“看来你果然已见到那两个小丫头了。她们还住在城南那间破院么?依她俩的脾气,一定会央求你这位姑爷回复自己的本来面目罢?” 江浪点头笑道:“是啊。我已将她二人送回先前的旅馆了。小怜姑娘的锦囊妙计是‘欲救小昙,关键有三。盗解药、退强敌、出城关。’你扮成古丽夏提这一计,当真巧妙得紧。” 花小怜哼了一声,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阿依汗忽道:“江郎,我想求你一件事。” 《江浪传奇》87章侠骨柔情一修订版 本书源自看书網 第87章 侠骨柔情(二) 第87章侠骨柔情 八十七、侠骨柔情 江浪一呆,微笑道:“阿依汗,干吗这么客气?我是你丈夫,无论你让我做什么事,尽管吩咐便是。爱妻之命,为夫焉敢违逆?” 阿依汗缓步走到江浪身前,伸手理了理他头发,美目流盼,端相他脸,若有所思,俏脸上柔情无限。 江浪见妻子玉容如花,秋波流慧,衣袂在风中轻轻飘动,身形袅娜,一副娇怯怯的模样,端的是异花照水,弱柳扶风,又觉她吹气如兰,风致嫣然,说不出的妩媚可爱。他一看之下,不由得痴了。 两人脉脉相对,心神荡漾。忽听花小怜叹了口气,道:“大小姐,你既想让江浪做个为民除害、替天行道的大侠,出手去救你们乌孙国的那个老昆弥,为何又不开言?” 阿依汗娇脸生晕,双蛾微蹙,一迟疑间,叹道:“适才我见到江郎出手,始信小怜姊姊所言非虚。想不到短短半年光阴,我夫君竟尔功夫大进。只不过,若然让他一个人前去犯险,我始终还是放心不下。贼兵势大,抑且暗箭难防,我担心江郎会有危险。” 花小怜沉吟道:“我见识过你太师父‘混沌神功’的厉害,江浪已得到他老人家的真传。孙伏虎、血手上人、左宗元等人,哪个是等闲之辈?还不是个个败在他手下。”顿了一顿,又道:“不过大小姐所虑也不无道理。只可惜你内力未复,我还得保护你和古丽夏提,不能帮助他。” 阿依汗摇头道:“我和古丽夏提在这屋顶上安全得紧,无须保护。小怜姊姊,你去协助江郎罢,也好有个照应。”花小怜踌躇不语。 江浪听了二女对答之言,心中一动,道:“原来阿依汗是想救那个后乌国王啊。这样罢,你们三个在这里等着,我自己去救人即可。小怜姑娘,有劳你照顾好她们俩。”说着转身便走。 阿依汗一惊,急忙抢上前去,拉住他手,叫道:“江郎!” 江浪回过头来,反握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微微一笑,说道:“娘子,你放心。我一定会全力以赴,救下后乌国王。” 阿依汗紧紧握住他手,眼波盈盈,柔声道:“江郎,我要你明白,乌孙国的昆弥也不算坏人。当初我所以被迫嫁入王宫,其实都是我义母一个人的主意。本来我一直不明白,以我义父堂堂相大禄的威望和权势,根本无须画蛇添足的嫁女入宫,以讨主子欢心。直至小怜姊姊那天忽然在我寝宫现身,对我大加指责,还说我贪图富贵,辜负了你。我也是从她口中得知自己的身世,这才明白义母此举的用意。” 江浪听到这里,登时恍然大悟。原来那天花小怜所扮的苗飞突然拂袖而去,留下自己和艾达娜公主二人,竟尔是为了自己。 转头望去,只见花小怜背影向着自己,正自拉着古丽夏提的手,抬头望着天边不住瞬眼的星星。 夜色朦胧中,又见她一搦瘦腰,背影曼妙。 夜凉似水,清风拂体,她苗条的纤腰越发显得衣衫单薄,楚楚可怜。 江浪怔怔的望着花小怜,脑海中掠过“九姨太”、“苗飞”、“古丽夏提”等人的身影,呆在当地,心头感到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阿依汗忽然在他手上捏了一捏,吁了口长气,续道:“若非小怜姊姊及时出现,说明原委,我差不多快要撑持不下去啦!最要紧的是,她还告诉我,你已经快到后乌城了。江郎,我要你明白,听说你到了西域,我真是很开心。” 江浪心下感动,说道:“阿依汗,我明白你的心。你所画我的肖像,我都见到了。”顿了一顿,又道:“都是我不好,没能在你身边保护你。我江浪此生别无所求,只要能跟娘子厮守在一起,我就什么都够了。” 阿依汗嫣然一笑,道:“我也是一样。”星眼流波,柔情脉脉。 她笑靥如花,正欣喜间,忽又转念想起一事,眼光中露出狡狯顽皮之意,一张樱桃小口凑在他耳边,低声道:“想要跟你厮守在一起的,还有个邓莲儿妹妹和艾达娜公主,是也不是?” 说罢退了两步。 江浪脸上一红,夜色之中偷眼相瞧,见妻子脸上似笑非笑,似嗔非嗔,一时间却难以看出,她是不是在嗔怪自己。 花小怜忽然回过头来,说道:“江浪,自从我潜入王宫之后,才知道阿依汗为了你守身如玉,压根儿便没有让那个老昆弥碰她身子。” 江浪自觉羞惭,垂下了头,低声道:“无论阿依汗身上发生甚么事,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反而是我不好,我,我……对不起她。” 阿依汗格格一笑,又即上前握住他手,悠然道:“江浪,你没有对不起我。只不过,你是对不起小……” 她说到这里,斜眼一睨,只见花小怜正在目不转睛的瞪着自己,立时伸手按住嘴巴。 江浪目不转睛的凝望着阿依汗,见她又笑语如花,浑不似生气模样,这才略略放心。 便在这时,又听得花小怜道:“江浪,你且听我说完。我曾打听过,这个昆弥本是乌孙部族的一位族长,也算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人物。十年前,他得长孙净辅佐,创立这个所谓的后乌国。老实说,他对自己的‘阿依汗王后’,还真是不错。这半年来,他确是从未踏进王后寝宫一步。” 江浪默然不语。他也曾多次听说“处女王后”的传闻。 阿依汗轻轻吁了口气,道:“江郎,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至死靡他。昆弥陛下对我再好,便是把天上的星星捉了给我,我也不会理他。” 江浪握紧她小手,点头道:“阿依汗,我明白。” 花小怜插口道:“江浪,那日我初见大小姐之时,她为了你憔悴相思,如痴如呆,可不是现下这个样子。还有,我本来也不相信她。当日她说过一句话,我这才明白,自己确实误会了她。” 江浪问道:“甚么话?” 花小怜缓缓的道:“大小姐对我说:‘只要能回到江郎身边,继续做他妻子,别说做后乌国王后,便是做全世界的女皇,我也不愿!’” 江浪心头一震,再也抑制不住,张开双臂,围住了娇妻的细腰,颤声叫道:“阿依汗,阿依汗!” 阿依汗倚在江浪怀中,轻轻叹息一声,凑在他耳边说道:“江郎,小怜姊姊说过我生母和义母的恩怨之后,我才明白,原来我义母是为了报复我亲娘,这才将我嫁入王宫。其实这件事并非昆弥的本意。适才小怜姊姊说得不错,自从我入宫迄今,老昆弥对我一直都以礼相待,并未相强。自大婚之日后,他确也不曾来过我的寝宫。我要你明白,他其实也不算是个坏人!” 江浪点头道:“我早已听说过,后乌国上下,大家都私下里叫你‘处女王后’呢。” 阿依汗玉颊上泛起淡淡的红晕,白了他一眼,目光中露出羞意。 江浪见到妻子丽色娇羞,美艳不可方物,不禁心中一荡。 便在这时,花小怜微微侧头,忽道:“啊呀,不好!末振将那小子要弑父自立,步步进逼。真是想不到,这浑蛋连自己亲老子也不放过!” 江浪一惊,问道:“怎么啦?” 花小怜转过头来,横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你没听见么?末振将正在逼他老子交出玉玺,矫诏传位呢。他父王不肯答允,他便大开杀戒。江姑爷,你的内力不低,按说也该听到这声音哪。” 江浪脸上一红,适才自己只顾和妻子说话,神不守舍,哪里留心听那王宫大殿的动静? 阿依汗叹了口气,道:“江郎,末振将是个心狠手辣的坏蛋,倘若让这种人做了一国之君,这乌孙国的子民,大草原上的牧人,可都要遭殃啦!” 在这电光石火般的刹那之间,江浪脑海中闪过“黑面苍狼”末振将的诸般暴行,当下放开阿依汗的身子,说道:“决不能让末振将这种大恶人做国王。我这就去救人!”略一凝思,转头对花小怜道:“小怜姑娘,你们也要小心。” 花小怜道:“你且稍待片刻!”倏地跃下殿顶,身形隐入黑暗之中。 江浪和阿依汗对瞧一眼,均感奇怪,不知花小怜去了哪里。 阿依汗走上前去,伸手扶着古丽夏提,回头向江浪道:“江郎,你的轻功很好,待会儿你相机行事。倘若天亡昆弥,事不可为,你万万不可勉强。” 江浪点了点头。 阿依汗柔声道:“我知道你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豪杰。适才以实情相告,也是想替大草原的无辜百姓效力。好教你得知,适才小怜姊姊和我罗里罗唆的说这么多,固然是不愿见到昆弥被害,更不忍见后乌子民遭殃,生灵涂炭。” 江浪点了点头,道:“娘子,你放心。‘黑面苍狼’末振将的为人,我很清楚。有我在此,包管这个家伙做不了乌孙国王。” 阿依汗抿嘴笑了笑,道:“总之你要切记我的话。当真事不可为,立时逃回来便是。” 她侧头想了想,一笑嫣然,柔声道:“你还要明白。小怜姊姊和我在等你回来保护,而且,还有那位艾达娜公主,邓莲儿姑娘,你都没跟我从实招来呢。江郎,你不可不爱惜自己性命。” 江浪又是心头一震,不觉惊喜交集,呆呆望着她娇脸,迷迷糊糊的说不出话来。 本文来自看书罔小说 第87章 侠骨柔情(三) 第87章侠骨柔情 八十七、侠骨柔情 便在这时,忽听得衣襟带风,半空中人影一晃,花小怜又飘身而上,回到江浪和阿依汗二人身前。 只见她双手捧着一团物事,嘻嘻一笑,向江浪道:“吉岩拜侍卫,看来今夜又要轮到阁下当班了。喂,你干吗傻楞楞的发呆?赶紧把这套武官衣服换上罢!” 江浪和阿依汗听了此言,一齐拍手叫好。 阿依汗赞道:“妙哉,妙哉!听小怜姊姊说起当日江郎乔装成‘吉岩拜’武士,混进末振将的三军大营之中。此之谓‘擒贼擒王’也。今次故伎重施,决计令末振将那个乱臣贼子防不胜防。” 当下二女兴兴头头的帮着江浪除下外衣,换了一身侍卫衣服,兼之头戴皮帽,腰悬弯刀,又活脱是一位后乌国的高级武官。 江浪甚是好笑,童心大起,伸手一拍腰刀,挺直身子,说道:“本将军职责重大,不可懈怠。三位姑娘,俺这便去啦!” 花小怜见他转身便行,忙道:“江大将军,别忘了你在黑水镇的那一招‘擒贼擒王’。现下末振将那狗贼在明,你在暗,攻其无备,伺机动手,明白了么?” 江浪心中一动,点一点头,道:“我明白啦!” 花小怜又道:“当日末振将曾经中过五毒教的‘阴阳断肠散’。他只服食过一次解药。照我推测,他如今孤注一掷,不惜弑君自立,多半是想做了昆弥之后,再行遣使向哈萨克汗国的哈克札尔太子索取余下三颗解药。以末振将的脾性,强索不成,多半便会行刺劫掠,无所不用其极。” 江浪一惊,道:“哼,这个狗贼,倒是甚么坏事能做得出来。” 阿依汗轻声道:“江郎,小心!” 江浪点头一笑,迈步走到殿角,向阿依汗和花小怜一挥手,双脚一撑,凌空翻下那座宫顶,连纵带奔,几个起落,已到得那后乌国昆弥大殿的外围。耳听得前面隐隐有兵刃弓箭互相碰撞之声,巡视把守的士兵委实不少。 江浪身形一闪,窜到一处黑暗角落。 其时那国王宫殿遍布叛军哨卡,到处都是亮晃晃的灯笼火把。再往前行,只见三步一岗,五步一卡,哨位越来越密,尽皆肃静无声。 江浪蛇行虎伏,蹑足潜踪。一步步的挨到一排松树之后,探头一张,眼前影影绰绰的都是人影。却是叛军列队团团围住大殿,刀矛齐举,齐整之极。 他纵目眺望,侧耳静听,不久即摸清周遭情势,除了宫殿正门,确已无路可进。 突然间抬头望着殿顶,灵机一动,寻思:“看来须得借用一下姬前辈做‘梦中老人’之时的那一招‘丢砖掠瓦、打草惊蛇’的妙着啦。” 当下随手拗断一截松树干,取出匕首,削成一枚简易的木梭。 待得两队在外围巡逻的哨兵交叉而过之后,江浪使出“弹指神通”功夫,将那枚木梭轻轻弹了出去。 须知这一招“弹指神通”正是冷月宫主姬凌霄的得意本领。暗器初发之时,无声无息,半点朕兆也无,及至半途,却是陡然间异声陡作,势挟劲风。 呼呼声中,木梭不偏不倚的撞在宫殿尖顶的圆球之上。 静夜之中,猛听得当的一声巨响,那后乌国王宫大殿之巅的圆球骤然而落,滴溜溜、骨碌碌的自半空坠落下来。 一干叛军官兵冷不防的听到头顶一声震天价异响,尽皆仰头而望,随即见到殿顶的圆球自半空中急堕而下,声势骇人之极。 霎时之间,众兵发一声喊,纷纷四散奔逃,你推我挤,乱成一团。 但听得蓬的一声大响,那圆球重重砸在坚硬的石地上,撞得火星四溅,石子碎片横飞乱迸。 众兵惊呼声中,面面相觑,尽皆呆了。倘若适才大家反应略慢,那圆球落在头上,撞在身上,岂非立时横尸当场,血肉模糊? 又听得呛啷啷、呛啷啷之声不绝于耳,那圆球在石板地上弹了几下,又滚了好一阵,方始停下。 这一下奇变横生,群相耸动。众兵将呆了片刻,惊魂稍定,纷纷议论。不少官兵嘀咕,这是不祥之兆,一定是大伙儿跟着二王子犯上做乱,惹得真主发怒,降罚众人。 适才圆球坠地、叛军哗然之际,江浪早已凌空一跃,身轻如叶,从众人头顶轻飘飘的掠了进去。 他的“浮光掠影”身法迅捷之极。殿中长廊两侧守卫的执戟武士均觉眼前一花,似乎有一道灰影从身旁擦过。待得揉了揉眼睛,凝目细瞧,哪有甚么人影? 江浪身形一晃,已到得大殿之中。 其时巨大的宫殿中灯火辉煌,人头涌涌。前面有人正在大声争吵,其中之一声音听来有点熟悉,正是“黑面苍狼”末振将。 只见许多兵将分成东西两列,拔刀对峙。殿内到处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尸体,地下鲜血淋漓。大殿四角均有不少弓箭手弯弓搭箭,箭头对着东首众人。 场中一名虬髯老者和一个黑脸汉子正自大声争辩。 江浪蹑足走向西侧人丛,慢吞吞的挨了进去。 他已看出,东首兵将势弱,显然处于劣势,正是后乌孙国王的一方。 当此之时,数百道目光都射到场中那二人脸上。于江浪这个悄悄闯入的冒牌武官,反倒无人理会。 江浪虽于乌孙国言语所知有限,却也听出,末振将正在逼他父王交出玉玺,答允传位于己。 便在这时,突然间靴声橐橐,宫外有人飞步奔了进来,向末振将火急禀报那殿顶圆球突然无端端的坠落之事。 江浪慢慢挨近,听着后乌国一干兵将谈论圆球陨落,多半是阿拉真神震怒的言语,正自好笑,忽听得“啊”的一声惨叫。 随即听得后乌国昆弥苍老的声音骂道:“混蛋,混蛋!末振将,你这个逆子,快让这个杀人狂徒住手!真神在上,定会惩罚你的不义行为!” 末振将仰天大笑,大声道:“杀一个妖言惑众、扰乱军心的士兵而已。哈哈!父王,今晚这里可由不得你老人家作主了。好教父王得知,我身边这几位勇士都是‘巨人帮主’座下的高手,一向只听从他们高帮主的号令。连孩儿的话,也不管用。” 江浪听得“巨人帮主座下的高手”九个字,登时吃了一惊。他曾在姑苏和黑水镇分别与巨人帮的雷奴、火奴及“风云二奴”等高手交过手,险些丧命。没料到冤家路窄,竟在后乌王宫之中相逢。 江浪杂在人丛之中,举目望去,只见一名金冠黄袍的黑脸汉子正自大剌剌的说笑,果是末振将。末振将对面的那名虬髯老者自然便是其父王了。 江浪心道:“原来这人便是后乌国昆弥,也便是强行娶了我妻子做王后的人。” 他细细打量那后乌国昆弥,见他约莫五六十岁年纪,身材魁梧,虎背熊腰,容貌甚是粗豪。 想起自己年轻美貌的娇妻居然被迫嫁给这么一个西域老者,江浪不由得一怔,呆立当地。 后乌国昆弥这时听了末振将之言,顿时气得全身发抖,握紧拳头,大声斥道:“逆子,逆子!你,你居然勾结外人,来对付自己老子。枉我一直这般疼爱你。你,你,你真是太让我失望啦!” 末振将冷笑一声,道:“父王说疼爱孩儿,这话未免有点儿欺心。利用我还差不多罢?平心而论,这些年来,都是我‘黑面苍狼’为我们乌孙国东征西讨,出生入死,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幸亏有了孩儿,你这位昆弥陛下,才这般高枕无忧。” 后乌国昆弥叹道:“末振将,你确实立过不少功劳。可是父王也不曾亏待你啊。这次你自己犯了滔天大罪,又损兵折将,父王是依律撤你左大将之职,其实也是想让你诚心改过,日后还可做个好人。想不到,你竟这般大逆不道……” 末振将哼了一声,皱眉道:“废话少说!父王,你真忍心看着我王兄和几位王弟一个个被杀死?还有,这么多忠心于你的侍卫兄弟都为你殉难?” 后乌昆弥咬牙道:“逆子,你究竟想怎样?” 末振将叹了口气,摇头道:“看来你真是老糊涂了。我已说过几百遍了,赶快交出玉玺,在这份诏书上写几个字。你老人家要做的,就这么简单。父王,要不要孩儿再说一遍啊!” 后乌昆弥铁青着脸,悻悻的道:“你以为这样,明日众位大臣便会信服,忠心拥立你这个新昆弥么?简直是做清秋大梦!” 末振将哼了一声,道:“我也知道,包括相大禄、右大将在内的一干大臣,自然不甘心。但是,如果父王有个三长两短,几位王兄王弟都成了死人,你倒是说说,还由得他们么?” 后乌昆弥颤声道:“逆子,你,你竟然连自己的手足骨肉都不放过!你也不怕真主降罚于你么?” 末振将哼了一声,微一点头。 便在这时,末振将身旁人影一晃,随即白光一闪,又有一人惨叫,喉破血溅,扑倒在地。 江浪不由得一惊。他已看清楚,适才是一名灰衣大汉突然跃出,拔刀杀人,快得异乎寻常。 而那灰衣大汉的身形刀式,果然雷奴、云奴等人一般,正是“巨人刀法”。抑且此人的刀法之快,出招之精,委实凌厉狠辣。那“风云雷电”等四奴与之相比,决计是瞠乎其后了。 那灰衣大汉杀过人后,又即身形一晃而回,退在末振将身后。 本文来自看书罔小说 第88章 平沙历乱(一) 第88章平沙历乱 八十八、平沙历乱 江浪又惊又奇,寻思:“这大汉的刀法好生厉害,远在‘风云二奴’等人之上,似乎连左宗元、血手上人也有所不及。难道他便是‘巨人帮主’?” 后乌昆弥见这次被杀的是自己心爱的四子,不由得大恸,抢上前去,伸手抱住尸体,嘶声叫道:“朔勒番,朔勒番!你死得好惨!” 突然间身子一仰,哇的一声,一大口鲜血喷在地下。 末振将阴森森的道:“父王,孩儿所以杀死四王弟,也是逼不得已。其实孩儿和四王弟交情也一直不错,我也不想伤害他。但我知你心里非常喜欢这个宝贝儿子,很想让他取代我的位子。是也不是?” 后乌昆弥坐在地上,抬头望天,神情呆滞。 末振将拄刀四顾,甚是得意,续道:“我知道父王迟迟不肯说出玉玺所在,无非是想等援兵罢了。天快亮了,孩儿可是快等不及了。父王,你若是再不交出玉玺,可别怪孩儿心狠手辣了!” 后乌昆弥站起身来,惨然一笑,猛地张开双臂,向末振将扑去。末振将微一用力,将他推翻在地。 东首一干兵将齐叫:“昆弥陛下!”有几人冲了过来,却被乱箭一一射死。 末振将见殿内一片轰叫,群情愤激,心中老大不耐烦,刷的一响,将佩刀拔了出来,狞笑道:“父王,你大势已去,若是再不识时务,莫怪儿子刀下无情!到了此刻,你以为还会有人救得了你么?哈哈!” 后乌昆弥坐起身来,环顾四周,仰天长叹,缓缓垂下了头。 便在这时,西首人丛之中一人越众而出,快步走到后乌昆弥身边,一弯腰,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末振将见是一名年轻军官搀扶自己父王,只道是自己手下将领,不以为意,沉着脸道:“小家伙,快走开!” 那年轻武士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道:“二王子,黑水镇一别,匆匆已有数月。王子殿下别来无恙?” 末振将陡然间见到那年轻武士的容貌,一呆之下,随即骇然变色,急忙后跃,横刀身前,颤声叫道:“江,江浪!” 江浪笑道:“不错。正是在下!” 末振将早已心胆俱裂,想也不想,又即飞快倒跃,奔到人丛之中。 便在这时,蓦地里灰影晃动,一人纵身跃起,凌空发刀,呼的一声,一道白光向江浪当头劈下。 出刀之人正是先前连杀数人的那名灰衣大汉。 江浪左臂一横,挡在后乌昆弥身前,右手拔刀,单刀上撩。当的一响,双刀相交。那灰衣大汉被震得倒退两步,甚是惊讶,叫道:“好功夫!” 江浪挥刀划了个圈子,昂然而立,笑道:“巨人刀法,果然了得!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灰衣大汉尚未答话,末振将已颤声叫道:“钱副帮主,只要你替小王杀了这小子。小王,小王策封你为国师,赏金万两!” 那灰衣大汉眼睛一亮,向江浪瞧了一眼,问末振将道:“二王子,刚才我听你叫这小子‘江浪’。他是甚么来头,竟然能值黄金万两,而且还令殿下爷害怕成这个样子?” 末振将脸上一红,说道:“他,他便是中国来的年轻人江浪。对了,他也是阿依汗王后去年逃婚至中原之时,私自所嫁的丈夫!” 那灰衣大汉微微皱眉,沉吟道:“你想让钱某杀了这小子?” 末振将咬牙切齿,道:“钱副帮主,只要你杀了这小子。无论你想要什么,小王都答应你!” 那灰衣大汉点一点头,更不多言,蓦地纵身跃起,凌空发刀,扑击而下。江浪见来势凶狠,难以抵挡,忙即反手一拉后乌昆弥,斜身避过。 当的一声大响,火星四溅。这一刀却砍在地下坚石之上。 那灰衣大汉一砍落空,又即身随刀转,斜身侧进,一招“金雕横空”,回刀横掠过去。 江浪竖刀挡架,护住门户。当的一声,双刀再次相撞。 灰衣大汉一声怪啸,满殿生寒,倏忽间猱身而上,举刀猛砍,展开“巨人刀法”,快劈快削,狂斩乱斫。 江浪陡遇强敌,也是精神一振,凝神接战。他一面护着后乌昆弥,一面运刀如风,见招拆招。 二人以刀对刀,越打越快。 但听得叮叮当当,双刀相交之声密如联珠。只一瞬之间,便已相撞了三十余声。 殿中众兵将弓上弦,刀出鞘,挺矛横戈,观望场中二人激斗。 霎时之间,但见刀光闪动,人影飞舞,江浪和那灰衣大汉已翻翻滚滚的拆了四十来招。 斗到分际,江浪一声清啸,倏地右手腕陡刀斜,刀尖斜掠而至,在那灰衣大汉手腕上一划,筋脉已断。灰衣大汉一声大叫,长刀坠地。 江浪刀尖一挺,指在他喉头,冷冷的道:“我挑断你手筋,乃是为了教训你适才助纣为虐,残害人命!钱副帮主,你还有何话说?” 那大汉正是巨人帮的钱副帮主,他突然断腕落败,心下又是骇异,又是慌张,脸色惨白,全身发颤。 便在这时,忽听得刷刷刷刷,白光如雪,四柄长刀一齐向江浪砍来。 那四名发刀之人分进合击,两上两下,刀法迅捷诡异,力道刚猛霸道,赫然也是巨人帮的弟子。 江浪冷笑一声,松手撤刀,撇下那钱副帮主,不退反进,急纵而起,双足连环飞出,一一踢在那四人胸口。只听得砰砰砰砰四响,随即四声惨叫,四条人影同时飞出,凌空摔落人丛之中。 末振将大骇之下,登时红了眼睛,嘶声叫道:“放箭,放箭!射死他,射死他!长矛手,长矛手!” 霎时之间,飕飕飕飕,箭似飞蝗,呼呼呼呼,矛如游龙。一时间矛箭丛集,纷纷向江浪身上射去。 江浪甚是意外,这当儿老昆弥尚在自己身后,末振将竟尔下令放箭,显然不顾乃父死活。江浪又惊又怒,危急中轻伸猿臂,一把将昆弥拦腰抱起,运起“混沌神功”,伸足力撑,倏地腾空跃起。 如此一来,羽箭长矛,多半落空。少数矛箭反而误射了不少殿中官兵。 东首兵将中不知有谁纵声大叫:“这少年是救兵,是帮咱们的。大家快救昆弥!”一挺长矛,率众冲了过来。西首叛军也即迎上。 霎时之间,只听得宫殿中呼叱厮杀、兵刃碰撞之声大作。 末振将于众兵厮杀浑不理会,直是气急败坏的连连下令放箭投矛,亟欲射杀江浪。 一时之间,江浪身形窜到哪里,乱箭乱矛便射向哪里。江浪和后乌昆弥二人俨然成了移动的活靶子。 末振将提刀亲自督战,叫声甚急,显然唯恐江浪身子落地之后,腾出手来对付自己。 适才东首一干被弓箭手监视的昆弥一方众兵将已然解脱出来,这时纷纷奋起反抗。 江浪左臂抱着老昆弥,身在半空横窜纵跃。矛箭射来,他挥刀一一拨落。 他被乱箭乱矛步步紧逼,索性展开轻功,空中转折,绕着宫殿四壁游走不停,竟不着地。 这当儿情势当真是凶险万分,稍有疏失,江浪和老昆弥便似刺猬一般。 羽箭与长矛齐飞之际,江浪不住变换身法,运刀如风,窜闪挡架。 末振将等众叛军首脑斗见这少年将军在半空中窜高纵低,闪转腾挪,犹如天马行空,无不目眩心惊,挢舌不下。 江浪一面绕壁疾走,一面将弯刀护住前后左右,缠头裹脑,呼呼风响,直舞得身周圆圈之中,风雨不透,水泼不进。矛箭射在石壁上,尽数弹落地下。 江浪绕着殿壁越转越快,反而那射向他的矛箭却越来越少。原来是王师渐占上风,开始向弓箭手、长矛手进攻。叛军渐渐转攻为守。 江浪瞧到便宜,蓦地里凌空跃落,双足连挥,一口气踢飞了十余名叛军官兵,落在当中一片空地之上。 他斜眼一睨,只见末振将发疯也似的指手划脚,提刀督战,显然只要杀死自己和老昆弥,就算叛乱之功成矣。 便在这时,忽听得宫外喊杀声连天,有人叫道:“不好了,相大禄和右大将带兵勤王,三万大军在外面,已将我们团团围住啦!” 末振将正自督战,忽听得“相大禄”三个字,登时大惊失色。 他见一干官兵均有害怕之意,士气已衰,登时恼羞成怒,举起长刀,叫道:“无论是谁杀死这小子,赏金万两,官封右都尉!” 此话一出,宫殿内群情耸动。须知重赏之下,自有勇夫,不少贪功之徒挥动兵刃,扑向江浪。 江浪心下大怒,眼见末振将败局已定,兀自不忘置自己于死地,于是挥刀逼退众兵,舌绽春雷,喝道:“末振将,我倒瞧瞧你有甚么本事能杀我!” 当下右手还剑入鞘,左手将老昆弥推在几名禁卫军首领身后,身形一晃,纵入人丛,双手伸出,乱抓乱拿,只听叮叮当当,啊哟啊哟,响声不绝,顷刻之间,诸般兵刃落了一地。 一众叛军惊呼失声,急忙后退。也不知江浪施展甚么古怪手法,随抓随抛。各人只感到手臂一震,兵刃便已离手,被对方夺过来抛下。 末振将眼见江浪身手迅捷威猛,直似虎入羊群一般,不觉想起黑水镇折弓掌掴之辱,更无斗志,发一声喊,转身就逃。 江浪右足一点,捷如飞鸟,轻飘飘的从众兵头顶跃过,半空中便向末振将身上扑去。 本文来自看書惘小说 第88章 平沙历乱(二) 第88章平沙历乱 八十八、平沙历乱 一众官兵惊呼声中,江浪已如一只大鸟般扑将下来,左手兰花指连闪,点了末振将前颈“紫宫”、后脑“风府”两穴,右手在末振将头顶轻轻一按,竟不着地,借力一个筋斗翻起。 他身在半空,左一腿,右一腿,使出“鸳鸯连环腿”,横腿疾扫,但听得砰砰砰砰,啊哟啊哟的数声,十余名贴身卫护末振将的武士尽数被踢飞了出去。 江浪足一落地,头也不回的横过右手,抓住末振将肩膀,一提一带,反手掷出。 斗然之间,只见末振将瘦长的身子如同一捆稻草般,横空而过,晃晃荡荡的飞了出去,蓬的一声响,重重摔在后乌国昆弥等一干人身前。尚未着地,便即一声惨叫,死于乱刀长矛之下。 原来那后乌昆弥的一干禁卫亲从已将主子团团护住,执刀挺矛,严加戒备。这时冷不防的望见末振将王子从天而降,无暇多想,各凭本性挥动兵刃,噗噗噗噗,登时将这位带头犯上作乱的二王子或砍或刺,错手击杀。 江浪站在远处,不禁一呆,大感意外。他本拟将末振将从其党羽之中揪出,振臂掼到昆弥一伙人身边,交由后乌国昆弥自行发落。 没料到仓卒之间,末振将竟被反应迟钝的一干昆弥亲兵当场格毙。 这一下变故突兀之极,江浪上前抓人掷人,末振将被抛飞半空,众禁卫刀矛齐举,仅是瞬息间之事。 待得众人憬然惊觉,末振将早已气绝而死。 便在这时,只听得殿门口脚步杂沓,无数官兵蜂拥而来。一名身穿锦袍的后乌国贵官朗声喝道:“都不许动!大胆反贼,胆敢犯上作乱。不想死的,还不快快放下兵刃!” 这人声音洪亮,中气充沛,正是后乌国相大禄长孙净(长孙无垢)。 众叛军本已群龙无首,人人自危,斗然间见到本国威势极重的相大禄亲自带兵赶到,更兼无数弓弩刀枪对准了己方,显见大势已去,均无斗志,纷纷抛下兵刃投降。 三十余名忠心于末振将的悍勇之徒兀自负隅顽抗。 长孙净左右倏地窜出二条人影,刀光连闪,一刀一个,擦擦、啊啊、拍拍、哎唷几下惨呼之声,顷刻间一干余党尽皆尸横就地。便将余人尽数砍死。 江浪看得明白,那两名使刀高手出刀之快,砍杀之狠,身手干净利落,殊所罕见,正是长孙无垢身边的亲随赵刚和赵强兄弟二人。 长孙无垢见大局已定,向江浪略一点首,径自带同几名官吏走到后乌昆弥面前,跪下磕头,道:“反贼惊了圣驾。臣等来得迟了,罪该万死!” 长孙无垢等大臣跪拜之时,在场众兵将也即纷纷拜伏于地。除了后乌昆弥身边几名心腹近侍之外,整个大殿之中,只有江浪一人挺身直立。 后乌昆弥见到殿上满地是血,尸首狼藉,摇首长叹,闭目不语。隔了半晌,缓缓睁开眼睛,黯然道:“你们都起来罢。这次是我的儿子作逆造反,当真追究起来,乃是我自己的过错。与你们无关。而且末振将那逆子手握兵权,忽生叛乱之心,你们便是想防备,也防备不了。” 众大臣这才站起身来。长孙无垢一凝思间,道:“启奏陛下,宫外叛军残兵仍在反抗,微臣已令右大将前往镇压,不久便可全部肃清。此间之事,且交由老臣会同几位大人先行查究如何?至于参与叛乱的乱臣贼子,待得审讯明白,再听由圣意处分。圣驾受惊,要不要先回后宫歇息?” 后乌昆弥摇了摇头,喟然长叹,道:“我不想歇息。长孙相大禄,末振将已伏诛,除了他属下几名带头背叛的主犯之外,附逆的官兵就不予追究了。” 长孙无垢道:“是!” 后乌昆弥神情委顿,心头悲怒沮丧,思索片刻,忽然向远处的江浪一招手,说道:“小伙子,你跟我来!”转身便行。 江浪正自盘算如何脱身,忽听得老昆弥之言,众目睽睽之下,不便多问,只好迈步跟上。 待得行经长孙无垢身旁之时,两人相视一笑。 突然之间,江浪耳边响起一丝声音:“江少侠,今晚究竟是怎么回事?阿依汗呢?” 江浪一听这声音,便知是长孙无垢以“传音入密”的上乘内功所发。他传音回道:“适才末振将二王子勾结了巨人帮的钱副帮主,杀了不少昆弥的宗室和心腹。晚辈只是适逢其会。其实是阿依汗让我来帮一下贵国昆弥。长孙前辈,你和苑前辈答应过两不相帮的。两位都是武林中的前辈英侠,自必一言九鼎,可不得食言。” 长孙无垢传音道:“今夜你救了昆弥陛下性命,这倒是个天大的机缘。昆弥这个人恩怨分明,说不定他会答应,让你带阿依汗离去。只不过,阿依汗乃是堂堂皇后之尊,事关一国之君的颜面。却不知昆弥陛下会怎生处理?” 江浪道:“那我就不管了。总之,我一定要带我妻子回归中土。还请前辈继续袖手旁观。”顿了一顿,问道:“对了,那几位巨人帮的弟子怎地不见啦?” 适才他环顾殿内,却不见那位钱副帮主及另外四名巨人帮弟子的踪影。显已乘乱溜走。 长孙无垢沉吟道:“巨人帮的副帮主钱万里乃是西域大豪,刀法着实不弱。听说那位高帮主未出道之时,家境贫寒,全蒙钱万里多年救济。他二人可是拜把子兄弟。你打伤了钱万里,那位高帮主决计不会善罢甘休!” 江浪叹了口气,道:“那也没办法。不想得罪也已得罪了。” 长孙无垢道:“恕老夫直言,你的‘混沌诀’功夫虽然已臻上乘,却也未必便是那位巨人帮主的敌手。更何况巨人帮在西域一带势力雄强,极不好惹。江少侠,你若是有机会,最好快逃!” 江浪一惊,道:“昨日苑前辈已让晚辈转告阿依汗,好去莫回头。长孙前辈,你们也保重!” 长孙无垢道:“说了半天,还不知古丽夏提在哪里?哼,那位水天教花总管果然神乎其技,她冒充我女儿多日,我夫妇竟然丝毫不知,真是了不起之至。公孙凤身边有这等人才,难怪能够多年领袖群伦,始终稳坐天下第一大教教主之位。” 江浪奇道:“前辈又是怎么猜到的?” 长孙无垢冷笑一声,道:“小女红香说得没错。既然当日打晕春雪和秋霜那两个小丫头,又以利剑斩断布娃娃的并非冰莲仙子,那么闯入我府中之人必是一位擅于使剑的中土高手。常言道:‘强将手下无弱兵’,律天南和公孙凤都是武林中顶儿尖儿的剑术名家。想必那位水天教的花总管,剑术上的造诣决非泛泛罢。” 江浪心想:“长孙无垢夫妇果然厉害。仅凭这一个小小疑点,便推断出自己府中的二女儿是个西贝货了。” 这时他已跟着后乌国昆弥一行人离开大殿,经过长廊,缓步向内殿走去。 只是他二人以“传音入密”的上乘功夫交谈,旁人自然一个字也听不到。 江浪传音说道:“前辈请放心。令爱千金,也就是真的古丽夏提小姐现在阿依汗身边,很是安全。花总管扮成她的样子,只是为了逃避令徒左宗元的监视。其实她并无恶意,前辈不必计较。” 长孙无垢哼了一声,道:“有无恶意,大家心照不宣。不过,锁元丹的解药已然奉上。江少侠,我只要你金口一诺。在你们离开后乌城之前,务须先将小女还给我们。” 江浪寻思:“原来长孙无垢是担心我们会以古丽夏提为人质,才有此语。”说道:“长孙前辈,你当真误会了。阿依汗和古丽夏提姊妹情深,焉有他意?你放心,少时我们便将令受送还便是。” 长孙无垢大喜,道:“好。别人我或许不相信。但是江少侠当世豪杰,顶天立地,光明磊落,决非言而无信的小人。烦请少侠对阿依汗说,我夫妇强迫她入宫之事,盼望她能够原谅。总之,你二人好自为之罢。” 江浪道:“晚辈理会得。前辈,你们也保重。” 说话之间,后乌国昆弥一行人已走进一座偏殿之中。 到得书房之外,后乌昆弥对一名内监低低吩咐了几句,这才跨步入内。 他站在一张大桌之后,挥手屏退侍从,向江浪打量片刻,问道:“你就是王后在中原所嫁的丈夫?夜入王宫,自然也是为她而来罢?” 江浪点头道:“不错。我来西域,便是接我妻子回家的。” 后乌昆弥神色木然,道:“是不是因数你今夜救了我性命,才敢这么对我说话?” 江浪摇了摇头,道:“我今夜潜入贵国王宫,便是想救回自己妻子的。这与救不救你性命,压根儿便没甚么关系。” 后乌昆弥凝视着她,双眉紧锁,道:“年轻人,当日你在黑水镇的所作所为,对我乌孙国可是大大的不利。末振将那个逆子,可没少吃你和哈克札尔二人的苦头。哈克札尔误入王后寝宫之事,听说也是你帮他查清楚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浪淡淡一笑,道:“当日夜宴之时,哈克札尔误入王后寝宫一事,都是末振将和托尔根王子的阴谋诡计。末振将王子有今日下场,乃是咎由自取,须怪别人不得。” 本书首发于看书罔 第88章 平沙历乱(三) 第88章平沙历乱 八十八、平沙历乱 后乌昆弥听江浪述说了当日宫廷夜宴的情由,嗒然若失,面若死灰,抱头坐在椅上,意兴索然,喃喃自语:“一定是真神阿拉假这个中国少年之手,降罚末振将那个逆子的。” 他摇了摇头,又闭目不语,隔了好一阵,方才睁开眼睛,以手击额,说道:“年轻人,王后乃是我们大草原的第一美人。你凭什么娶她?” 江浪道:“阿依汗不仅是你们大草原的第一美人,也是天上的七仙女下凡。七仙女没有嫁给达官显贵,也没有嫁给皇帝老儿,只是嫁给了一个卖身葬父的贫困孝子董永。” 后乌昆弥皱眉道:“七仙女和董永,却是怎么回事?” 江浪便把“天仙配”的故事简略说了,又道:“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带走我娘子。我夫妻情重,誓不相负,还请昆弥陛下不要为难我二人。” 后乌昆弥哼了一声,双眉紧锁,目光中神情变幻,不置可否。 江浪又道:“昆弥,我要走了。适才是阿依汗央求我救你一命的。她说你还算是一个好人,不应该有这般下场。末振将王子心术不正,残忍好杀,若然让这种暴虐之徒做了一国之主,实非草原子民之福。” 后乌昆弥听了这话,脸上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喃喃道:“是王后……是阿依汗让你来救我的。怎会是她,怎会是她?” 江浪不再言语,躬身行了一礼,说道:“昆弥,告辞啦!”脚步轻捷,倒退几步,这才转身向门外走去。 后乌昆弥忽道:“且慢!”轻轻拍了三下手掌。 江浪停步回身,只见一名老年内监领着两名带刀侍卫快步走进。那两名侍卫均是手捧大红托盘,前者盘中放着一个大大的黑色布袋,后者则是一只小小的绣花荷包。 那两名侍卫将托盘放在桌上,行礼退出房去。 那名内监伸手解开布袋上的绳结,这才安安静静的退到一旁,垂手侍立在昆弥身后。 后乌昆弥目不转睛的凝视着江浪,道:“年轻人,今夜若非你拔刀相助,击退巨人帮钱副帮主,阻止末振将作恶,我们乌孙国上下难免一场天大的浩劫。更何况,我的性命乃是你亲手所救。” 他见江浪摇头欲语,一摆手,接着道:“这样罢,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桌上这只黑布袋中的物事,就全部归你所有。料来你回到中土之后,广置地产,宝马雕车,尽可做个富贵闲人。素闻中原艳女如花,最是风流富贵之地,有了这些东西,你想买多少美人做姬妾,便买多少。总之,这些物事兑换成金子银子,包你几辈子也使不完。” 说罢伸手将布袋口微微一侧,转向江浪。 江浪一瞥眼间,却见琳琅满目,里面尽是珍珠、宝石、翡翠、玛瑙、珊瑚、碧玉、猫儿眼、祖母绿,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 江浪只瞧得眼花缭乱,没料到黑色布袋中竟有这么多的珠玉宝石。当日姑苏城外庄院之中,他也曾在花小怜所扮的“九姨太”闺房内见到不少价值连城的珍物。而此刻这只大布袋中的珠宝,显然比之当日有过之而无不及。 后乌昆弥淡淡一笑,道:“年轻人,你看清楚了么?” 江浪微微颔首,皱眉道:“陛下拿出这些宝贝玩意儿来,不知是甚么意思?” 后乌昆弥直视着他的脸,缓缓道:“只要你答应我,马上带着这包珠宝离开这里,返回中土。这包东西便是你的啦!” 江浪一乐,道:“天下竟有这等好事。为什么?难道是你想报答救命之恩?” 后乌昆弥摇头道:“看来你还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年轻人,我说的是你一个人才可带走这包珍宝。我只有一个条件,就是不能带走我的王后。你有了这些珍宝,无论想要甚么样的美女,还不是唾手可得?” 江浪又惊又怒,双眉一轩,冷冷的道:“陛下的意思是,想用这些劳什子的玩意儿,来交换我妻子?” 后乌昆弥点头一笑,淡然道:“我听长孙相大禄说过,你们中国人最是生性贪婪,认钱不认人。为了金钱,甚么不要脸、不要命的勾当都肯干。刚才那个钱副帮主为了贪图末振将的区区一万两黄金,便拼命来杀你,即为佐证。年轻人,阿依汗王后虽然美丽动人,但也毕竟只是一个女人而已。今日你我权且当作是一笔交易如何?总之只要你得到这笔财宝,何愁娇妻美妾……” 他话未说完,忽见江浪脸上闪过一层怒色,哼了一声,便即住口。 一时之间,两人互相对视,均不说话。室中一片寂静。 过了片刻,江浪右腕倏翻,虚空一扬,一道气流激动桌上的黑色布袋。那只布袋猛地跳了起来。 江浪跟着又是虚空一掌,啪的一声,半空中布袋黑皮应声碎裂。但听得叮叮当当一阵乱响,诸般奇珍异宝四散而落,霎时间滚满一地。 无数珠宝坠地,声音倒也悦耳之极,当真如白居易诗云:“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那名内监脸色大变,抢上两步,张臂挡在昆弥身前,舍命护驾,尖声向江浪道:“大胆小子!你,你,你想干甚么……” 便在这时,门外四名当值的带刀侍卫听到动静,一齐抢步奔进,刷刷刷刷,纷纷拔刀在手,围住了江浪。 江浪向那四名侍卫瞧也不瞧,横眉怒目,瞪视着后乌国昆弥,冷笑道:“枉你贵为一国之主,却也见识平平,竟不知世间最宝贵之物,乃是两心相悦的真正情爱,决非这些身外之物的珍珠玉石。哼,适才若不是念在你是一个老头子,你说出这等混帐的话,我早就老大耳括子打你!” 昆弥听了这话,不怒反喜,抚掌大笑,叫道:“痛快,痛快!这可是我这辈子听到的最痛快的话!哈哈。”伸手推开那名内监,又向四名侍卫一瞪眼,斥道:“这里没你们的事。退下!” 那四名侍卫微一迟疑,当即收刀入鞘,向昆弥深深鞠了一躬,退了出去。 昆弥伸手指了指满地珍宝,笑道:“年轻人,勿恼勿嗔,刚才我只不过在试探你。当然,你救了我性命,若然真的携珠宝而去,我也不会怪你。”顿了一顿,叹道:“我的王后前年去世之后,后宫诸多嫔妃之中,无人可代。阿依汗入宫以来,一直都是冷若冰霜,从未对我稍假辞色。她在寝宫中画了不少男子肖像,她目中心中,魂里梦里,显然都只有自己的丈夫。” 江浪想起阿依汗对自己的痴情,心头不禁甜丝丝地,道:“为了阿依汗,我甚么事都愿意做。就是为她而死,又何足道哉?” 昆弥微微点头,重重吁了口气,说道:“年轻人,我终于明白了。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才有资格做阿依汗的丈夫!” 说着伸手抓起另外一只托盘中的绣花荷包,缓缓道:“这只荷包请你转交阿依汗。里面的东西,都是属于她的。你收了此物,便可以离开啦!” 江浪一怔,又惊又喜,没料到后乌国昆弥竟肯答允让阿依汗离开王宫。一迟疑间,心想夜长梦多,还是及早脱离险境为是,当下快步而前,伸手接过荷包。 那荷包虽只拳头般大小,但分量颇重,着手坚硬,一握之下,似乎是几锭碎银子。 江浪寻思:“也不知昆弥送阿依汗的是甚么玩意儿。难道又是钻石珠宝?” 昆弥低沉着声音道:“年轻人,你给我听明白了,乌孙国的王后今夜已经死啦。我要你答应,立即离开后乌城!还有,我不希望乌孙国中有人见过阿依汗!” 江浪一怔之下,若有所悟,心中依稀猜到后乌国昆弥的想法。 后乌昆弥见他呆呆出神,阴沉着脸,哼了一声,道:“我可能会忽然改变主意。你还愣着干吗?” 次晨拂晓,阿依汗和花小怜正自等得心焦,忽见人影一晃,一身戎装的江浪飞身跳上了屋顶。 二女大喜,异口同声的道:“这么久才回来?没受伤吧?” 江浪摇头笑道:“我没事。咱们快走罢。我答应过昆弥,在他改变主意之前,立时离开后乌城。对了,咱们不能让后乌城的人见到阿依汗的容貌。” 花小怜一听,心中一动,拍手笑道:“好主意!后乌国昆弥是不是要对众臣民宣布,阿依汗王后丧生于昨夜贼兵祸乱之中?” 江浪颇感意外,一伸舌头,啧啧赞道:“厉害,厉害!小怜姑娘,你真是女中诸葛。连这一点,居然也跟昆弥不谋而合。” 阿依汗叹了口气,道:“这倒不失为一条两全齐美之计。”顿了一顿,又道:“江郎,我想先将我妹子送回家。” 古丽夏提缓步走近,朝着江浪嘻嘻一笑。 江浪点点头道:“那是自然。长孙前辈和苑前辈都很记挂这位二小姐呢。”转脸向花小怜道:“长孙氏夫妇都已猜出是你假扮古丽夏提了。” 花小怜扁了扁嘴,道:“这当儿才猜出来,未免太迟了罢。”侧头一想,道:“布娃娃,他夫妇一定是从布娃娃的切口看出来的。看来我这一招故布疑阵,也不算甚么高明主意。” 阿依汗回身伸臂揽住了古丽夏提,浅笑嫣然,对江浪道:“江郎,这是我妹子古丽夏提。我妹子自然也是你妹子,你俩也该正式见面啦。” 江浪向古丽夏提点头微笑,道:“古丽夏提妹子,你好。” 古丽夏提格格嘻笑,道:“江浪姊夫,你好。” 江浪一呆,失声道:“啊!你,你不是白痴?” 看書辋小说首发本書 第88章 平沙历乱(四) 第88章平沙历乱 八十八、平沙历乱 古丽夏提嗔道:“我不来,我不来!姊夫,哪有你这么做人家姊夫的?这才一见面,就诅咒自己的小姨子是白痴?” 说着一顿足,挣脱阿依汗的手臂,气呼呼的走到一旁。 阿依汗和花小怜见江浪给古丽夏提这么一顿数说,摸不着头脑,早是呆了。二女同时格格笑了起来。 阿依汗又上前伸臂揽住古丽夏提的肩膀,回头笑道:“江郎,其实我妹子的旧疾本已大有好转。小怜姊姊入宫见我之后,便替她治好了疯癫之症。只因小怜姊姊为了设法从我义父和义母手中盗取‘锁元丹’解药,方才想出‘偷龙转凤’这一计,扮成我妹子,混进相大禄府,依样学样,装疯卖傻。所有的这些事情,古丽夏提在宫中都很清楚。” 江浪恍然大悟,点头道:“原来如此。”向花小怜道:“想不到小怜姑娘还会替人治病。” 花小怜淡淡说道:“事有凑巧而已。我们摆夷花家有一个祖传秘方,颇能医治痴呆之症。” 阿依汗携着古丽夏提的手,又走近身来。 古丽夏提侧着头,笑嘻嘻的道:“其实我还是喜欢看小怜姊姊扮成我的样子。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人跟另一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岂不好玩?” 花小怜笑了一笑,忽地想起一事,转脸瞧瞧阿依汗,又瞧瞧江浪。 江浪听了古丽夏提之言,也自心中一动,侧身瞧着阿依汗,暗忖:“若说这个世界上有人容貌一模一样,阿依汗和灵芸岂非便是如此?她俩原是一对孪生姊妹,怪不得以前我每一次见到芸儿,几乎将她当作阿依汗了。” 他想起律灵芸的身形面貌,再细细打量阿依汗,果见自己妻子肤若凝脂,眉目如画,神清骨秀。曙色初现之际,她周身犹似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薄雾,更似芍药笼烟,梨花飘雪,端丽难言。 须知律灵芸脸蛋娇嫩白腻,身材苗条纤秀,当真“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腰”,除了话声语调与阿依汗不同之外,身形面貌全无分别。若非如此,先前江浪又怎会误认此姝是彼姝? 江浪心想,若然妻子与律灵芸并肩而立,只要不开口说话,决计难以分辨出谁是谁。 阿依汗见丈夫目不转睛的瞧着自己,呆呆出神,微笑道:“怎么啦?这般看着人家发呆作什么?” 江浪一笑,道:“适才听古丽夏提一说,我想起在姑苏所见你的孪生妹妹律灵芸姑娘了。她的相貌、身材、肤色都和你一模一样。” 阿依汗抿嘴一笑,道:“我听小怜姊姊说起,你在姑苏见过灵芸之后,一直将她误认作了我。若非如此,我生母也不会知晓此事。”顿了一顿,续道:“我也很想尽快回到中原,见到这位亲生姊妹。” 江浪吁了口气,道:“阿依汗,其实我所以能从郭六婶那里得知你的消息,拿回你留下的绣花荷包,真是多亏你这个双胞胎妹子和她身边的婢女小菊姑娘。” 阿依汗微笑道:“等回到中原,咱俩一定要好生谢谢她们。” 江浪点了点头,问花小怜道:“小怜姑娘,时候不早了。咱们怎么离开王宫?” 花小怜微笑摇头,道:“你别问我,还是听听我们大小姐的主意罢?” 阿依汗浅浅一笑,沉吟道:“江郎,难道你没看到这里多了些甚么?” 江浪一怔,这才留意,三女脚下都有一套后乌国高级军官的衣服。 阿依汗道:“天快大亮了。有劳小怜姊姊再施妙手,替我们改装一下。咱们先离开再说。” 花小怜格的一笑,道:“大小姐,我最后再问你一句。你当真舍得王后之尊,抛弃荣华富贵,跟着你的镖师丈夫受那江湖漂泊之苦?” 阿依汗秀眉微蹙,一张俏脸上薄含怒色,嗔道:“小怜姊姊,你若然再说这等无聊的话,我可真的生气啦。”花小怜伸伸舌头,向她笑着装个鬼脸。 当下花小怜帮着阿依汗和古丽夏提二女乔装改扮,将各人外衣包了一个大包。江浪接过来负在背上。 阿依汗原本背上负着一个包裹,江浪不由分说,也一并抢了过来。 江浪伸臂搂住妻子的纤腰,轻飘飘的跃下屋顶,甫一落地,回头看时,半空中人影一闪,花小怜亦已携着古丽夏提飘身而下。 于是四名冒牌的后乌军官挺胸凸肚,大模大样的向王宫外走去。 只因夜来末振将王子举兵叛乱,伤亡惨重,一路行来,但见宫内各处尸首狼藉,折戟断刀,血迹殷然,犹未收拾干净。 宫中侍卫、官兵一下子替补了不少新面孔。江浪既有扮作吉岩拜侍卫的经验,阿依汗又持有出入宫中的令牌。一路上竟尔是通行无阻。 天色大亮之时,已到得宫前广场。 四人走到僻静之所,聚头商议。阿依汗俏目一转,笑问江浪:“江郎,你把那位如花似玉的哈萨克公主安置在何处?我好想见见这位公主殿下!” 江浪脸上一红,摇头道:“昨日一早,艾达娜已跟着她师父先行一步。我们约定在中原相晤。” 花小怜插口道:“你说甚么?艾达娜公主的师父也来后乌城啦?” 江浪摇头道:“你误会了,我说的并非是哈萨克汗国的宫廷武师。而是艾达娜新拜的师父,天山派女侠唐前辈。” 花小怜恍然大悟,点头道:“我明白了。原来‘冰莲仙子’已收艾达娜公主为徒。难怪前日在相大禄府中,她肯听你的话,放下屠刀,饶恕了长孙氏夫妇。看来,她已专心授徒,不再报复苑如尘这个横刀夺爱的情敌了。” 江浪道:“不错。唐前辈先将艾达娜带走,便是想让我不再有后顾之忧,全力解救阿依汗。” 阿依汗微微一笑,道:“江郎,看来你真是好人有好报。” 花小怜沉吟道:“这样罢,我去旅馆接回小梅和小鹤,你俩护送古丽夏提妹子回相府。午牌时分,咱们在后乌城外会齐如何?” 江浪点头称是,道:“甚好。临走之前,我也须得向卫老前辈一家人当面辞行。” 花小怜从江浪的那只大包中取出自己的外衣,包了一个小包,迳自去了。 这边厢三人相偕来到相大禄府外,阿依汗握着古丽夏提的手,叹了口气,哽咽道:“妹子,我要走了。你要好生照顾自己。”念及姐妹之情,眼眶不由得红了。 古丽夏提哭道:“姊姊,我舍不得你!” 姊妹二人四手相握,眼眶中充满泪水,均是说不出话来。 便在这时,相大禄府中走出一位黄袍美妇,缓步拾级而下。 江浪见是苑如尘亲自迎出,急忙上前行礼,道:“苑前辈。” 苑如尘含笑点首,说道:“末振将王子咎由自取,又害得王后‘蒙难’,江少侠救驾有功。这件事如此结局,倒也不错。两位‘将军’,何不进府一叙?” 江浪尚未答话,阿依汗哼了一声,淡淡的道:“好去莫回头,进府就不必了。义母,我妹子交还给你啦。告辞了!” 说着将古丽夏提轻轻推到苑如尘身边,伸手一扯江浪的衣袖,头也不回的去了。 江浪向苑如尘行礼作别。 苑如尘将一只锦缎小包递在江浪手上,喟然道:“小丫头还在怪我逼她嫁入宫中。江少侠,这里有些盘缠,你替她收好罢。” 江浪急步疾奔,见阿依汗蹲在一处街角,双手捧头,正在低声饮泣。他伸手扶她起身。阿依汗纵体入怀,泣道:“江郎,我这么绝情,是不想连累义父和义母。” 江浪轻轻抚摸著她的秀发,道:“我明白。” 卫宅大院之中,卫洪一家三口呆望着美若天仙的阿依汗,尽皆惊得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江浪将换下来的军官衣服交给卫安,说道:“卫大哥,有劳你把这些衣服埋起来罢。” 卫安一伸舌头,赞道:“公子爷,仙女下凡,原来真有仙女下凡啦!” 阿依汗将剩余的“如意绫”还给卫婆婆,却见她板着脸道:“我老人家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之理?拿走,拿走!” 当下江浪、阿依汗夫妻拜别卫家三口,并骑出城,与花小怜和梅鹤二女会齐。梅鹤二女上前拜见之时,惊见这位大小姐与教主千金律灵芸一模一样的容貌,也自啧啧称异。 见礼已毕,花小怜神色郑重,道:“咱们的行藏多半已被巨人帮的探子发现了。须得尽快赶路,摆脱敌人纠缠!” 江浪冷眼旁观,早已觉得途中有不少人鬼鬼祟祟,若有意、若无意的跟着自己夫妇。 当下五人快马加鞭,兼程急赶,朝行夜宿,但一路之上,始终觉察不少行迹可疑的身影。 如此忽忽数日,向东奔驰,不知不觉间到了草原的边缘,再过去便是戈壁沙漠了。 这日傍晚,五人在一座沙丘后支起两座帐篷宿歇。 晚饭之后,江浪对四女道:“你们好好休息罢。我四下里走走,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展开轻身功夫,绕着帐篷周围转了一圈,并无人影。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江浪纵身跃起,登上一座沙丘,凝眸远眺,日色昏黄之下,但见黄沙莽莽,平坦如镜,四下更无人烟。 广漠无际,天地相接,竟似无有尽处。 万籁无声之际,忽然沙漠中飘来一阵苍凉的歌声: “日月将逝兮,生死无常。 平沙历乱兮,飘蓬如狂。 故乡难归兮,空断人肠。” 朔风陡起,平沙历乱,天地间竟多了一股肃杀之气。 《江浪传奇》八十八、平沙历乱修订版 本書首发于看書罔 第89章 大漠烟尘(一) 第89章大漠烟尘 八十九、大漠烟尘 江浪站在沙丘之上,纵目眺望,四下里并无人影。抬起头来,但见一钩眉月斜挂天际,冷冷的清光泻在戈壁大漠之间。 他已听出这歌声乃是以“传音入密”之法送入自己耳中,因此听来极尽凄楚。显然适才唱歌之人乃是一位内功深湛的武林高手,而且至少离自己尚在数里之外。 须知江浪迭逢奇缘,修为精进,此刻“混沌神功”已臻化境,对方倘若潜伏在附近,即令稍有动静,立时便会被他察觉。 他得姬凌霄指点,情知“传音入密”功夫纯然是以高深内力所发,中间若无阻隔,足可音送数里,听来如同发声之人就在身边一般。 抑且传音之人功力愈强,愈能及远。 他想起连日奔波,敌暗我明,危机四伏,一行人始终未能摆脱对方的追踪。此刻忽遇高手相试,不由得胸头豪气陡生。 当下仰起头来,气涌丹田,张口纵声长啸。霎时之间,啸声远远传送出去,声震大漠,四野皆惊,直如风云变色,地动山摇。 江浪长啸甫歇,朗声道:“不知是哪一位武林中的朋友从后乌城一路跟踪在下,不妨就此现身,说明来意。一味装神弄鬼,岂是英雄好汉的行径?” 奇怪的是,江浪啸声止歇之后,四下里便一直声音寂然。 任凭他冷嘲热讽,大声索战,却始终不闻应声。 江浪担心四女有失,四顾无人,便即跃下沙丘,发足往来路奔回。 刚只奔得十几步,朦胧月光之下忽见一个苗条的身影迅速移近,飘行极快,却是阿依汗到了。 两人互相奔近,四手相握。江浪问道:“阿依汗,你怎么来了?” 阿依汗道:“你一个人出来,我不放心。我在帐篷中听到啸声,担心你遇到危险,这才过来瞧瞧。刚才是怎么回事?” 江浪微微一笑,便把适才听到的歌声说了。 阿依汗略一凝思,沉吟道:“我明白了。本来对方用的是疲兵之计。前几日草原上人烟甚多,不便动手。现下到得荒漠无人的所在,正是他们发难的好机会。他们这般装神弄鬼,定是忌惮你的内功。” 江浪深以为然,道:“看来对方确有出手之意。只是似乎还没有十足把握。适才我本想以啸声引他们现身,却没有成功。” 阿依汗侧头想了想,道:“原来如此。江郎,江湖险恶,与其整日价提心吊胆,杯弓蛇影,倒不如以不变应万变,别再理会对方。这叫做‘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江浪点了点头,便即默然。 黄沙莽莽,荒丘寂寂。 忽然间一阵阵朔风自北吹来,二人袍袖猎猎作响。 江浪道:“起风了。阿依汗,你冷么?咱们回去罢。”一抬头,但见眉月如钩,天上白云悠悠,繁星闪闪。 阿依汗星眸闪动,望着他脸,摇头道:“我不冷。江郎,这些日子一直匆匆赶路。我对你很是冷淡,你心里不会怪我吧?” 江浪闻言一呆,摇了摇头。星月微光之下,只见妻子双蛾深蹙,夜风吹送,衣袂轻飘,宛若姑射仙人。他怔怔的望着她脸,心头思潮起伏。 原来阿依汗自从服食过三颗“锁元丹”的解药之后,武功便已尽复旧观。江浪于这位娇妻的武学根底一无所知,偶尔问及,她也只是淡淡一笑,并不答言。 连日来五人疲于奔命,无论是所经村落市集,还是寻常游牧人家,似乎随时都有强敌的踪影。奇怪的是,却又偏偏不见有敌人现身。 须知花小怜和梅鹤二女都是跟随水天教主多年的老江湖,于暗中陷害、埋伏下毒等诸般阴谋诡计也见得多了,颇不陌生。因此一路行来,五人打尖歇宿,饮水食饭,处处提防敌人下毒暗算,倒也安然无损。 赶道之时,阿依汗、花小怜等四女照例都是貂皮斗篷、黑纱遮面。江浪则是灰色斗篷之外,头戴皮帽。 只因有花小怜这位名师高手的指教,江浪和阿依汗二人自也学了不少防身保命的法门。 饶是如此,阿依汗却一直是不苟言笑,冷口冷面。 江浪心下颇为疑惑。按说自己夫妻睽别经年,此番重逢,该当互诉别来之情。但自离开后乌城以来,小两口虽同住一座帐篷,却一直没能好好说话。 一到晚上,阿依汗总是神情恍惚,倒头便睡。 有一晚睡觉之前,阿依汗曾经向丈夫询问别来之事。江浪便将种种情由,从头细说了一遍。阿依汗默默听完,呆了半晌,只不作声。 自那晚之后,她仍是不言不语,郁郁寡欢,神色间似有重忧。 这时江浪忽听得妻子之言,不禁颇感意外,摇头不语。 阿依汗一张俏脸微微仰起,见丈夫呆望着自己,忽地胸口一热,眼中发酸,哽咽道:“江郎,有一件事,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要告诉你。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 江浪一怔,侧头看去,见妻子一双点漆般的美目中泪水盈盈,正沿着白玉般的脸颊流了下来。 阿依汗忽地一转身,扑在江浪怀里,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呜咽道:“我们的孩儿没了。江郎,我,我没能保全咱两个的骨血。我对不起你。” 说到这里,越发哭得厉害了。 江浪吃了一惊,连忙伸右臂搂住了她,左手轻拍她背脊,道:“阿依汗,你别哭。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依汗在丈夫怀中哭了好一阵,心头轻松了些,方才哽咽着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当日阿依汗被左宗元胁迫着离开家中,在邻居郭六婶家稍作停留之后,便即西去。 途中左宗元、解宏等一干神刀堂的师兄弟监视甚严,阿依汗数度欲逃跑而均未成功。 快到玉门关之时,阿依汗忽感身子不适。左宗元便请了当地的医生来诊脉,始知她身已怀孕。待得行至大草原之时,一日晚饭之后,但觉腹痛不已,竟尔小产。究其原因,多半是间关万里,风尘行旅,连日急急赶路,伤了胎气。 但阿依汗一直疑心是左、解二人在饮食之中下毒,致使自己流产。只不过左解二人诅咒发誓,均不承认对师妹做过这等歹毒之事。 江浪听说自己差一点便做了父亲,不由得呆了。 阿依汗泪流满面,泣道:“这些日子,我一直不敢跟你说。我也求小怜姊姊别告诉你。我怕你会怪我。江郎,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可怜的孩儿。” 江浪探手入怀,摸出一块锦帕,轻轻替妻子拭泪,柔声道:“你没有对不起我。当时你风尘仆仆,根本是身不由己,流产之事,又怎能怪你?”顿了一顿,又道:“阿依汗,原来这些日子你一直愁眉不展,便是为了这件事。” 阿依汗点点头,哽咽道:“若非我义母派遣左师兄和解师兄强行将我带回,鲍东来叔叔固然不会丧命,你我夫妇也不会被人拆散,更加害得咱们未出世的孩儿……” 江浪轻轻拍拍她肩膀,接口道:“阿依汗,你别难过了。其实我夫妇远隔万里之遥,还能再度团圆,已是上天可垂怜。对我而言,只要你能平安无事,便是上苍待我不薄了。只要咱俩还活着,以后一定还会有自己的孩儿。难道你不想么?” 阿依汗轻轻叹息一声,垂首不语,双臂环抱,围住了丈夫的腰,将头钻入他怀里。 江浪只觉妻子身子软软的倚在自己胸前,微微颤抖,便道:“阿依汗,你以后别再想这件事了。等回到中原,拜见过你娘,咱们再生一个孩儿。好不好?” 阿依汗点了点头,俏脸上一阵红晕,娇羞不胜。 她伸手接过丈夫替自己拭泪的锦帕,一瞥之下,见是那块鸳鸯锦帕,嘴角蕴笑,道:“原来这幅锦帕,你一直放在自己身上。” 江浪道:“是啊。我听邓总镖头说,这是苏绣,产于姑苏一带。在江南寻访之时,我身上除了毛画师所画你的那张肖像,便是靠这条鸳鸯手帕啦。” 阿依汗吁了一口长气,道:“这幅手帕是我义父偷偷给我的。他老人家还说,这是当年他仓卒之间,在我生母身边顺手牵羊拿到的。以后若然有机缘,我或者可以凭此物去寻到我生母。我虽然很恨义母,因为是她逼我嫁进后乌孙国王宫,做个这劳什子的王后。但是我心里对义父还是很感激的。这些年来,他老人家对我视如己出,和古丽夏提妹子一般无二。唉,只不过家中之事,他也作不了主。” 江浪默然。长孙无垢虽是纵横西域的武林大豪,但是畏妻如虎,却也是众所周知之事。 阿依汗又道:“后来鲍东来叔叔来到相大禄中,对我说:孩子,你想不想去见你亲娘?我当然愿意了。因为,义母已多次逼迫我,要我进宫,替补刚死掉的王后。” 江浪点头道:“我也听说过,当年鲍大侠因为要阻止你义母一意孤行的去报复你生母,被你义母伙同黑松庄的庄主‘投鞭断流’钟无天关押过一年之久。想不到十几年之后,他又出现在你义母家中。看来,他带你回中原,多半也有亡羊补牢之意。” 阿依汗道:“是啊。只可惜我们逃到了中土之后,凭着这苏绣锦帕先去姑苏打探,却未见到我娘。甚至连水天教的人也没见着一个。而且期间左宗元和解宏两位师兄追得紧迫,凶险之极。情急之下,便即逃到江北马陵山下,隐姓埋名。” 本书源自看书網 第89章 大漠烟尘(二) 第89章大漠烟尘 八十九、大漠烟尘 江浪道:“水天教群雄已退隐江湖多年,早已不问世事。岳母大人一直行踪无定。更何况自当年‘陷空岛之役’后,她老人家并不知自己另外还有一个女儿。阿依汗,你和鲍大侠若想在姑苏城中寻访水天教众的下落,着实不易。除非你二人寻到虎丘剑池的贺家庄。因为那里的庄主贺昌和管家公孙白等人都是你娘手下的厉害脚色。” 阿依汗叹道:“是啊。小怜姊姊也是这么说的。自从十八年前我义母率众攻打陷空岛之后,害得我生母中了‘翠寒烟’之毒,遗下旧疾,至今尚未尽复。小怜姊姊说道,近几年来,我生母多半是在南海一带静养,极少涉足中原。我妹子灵芸是‘拥翠堂’堂主,我表哥公孙白是‘青云堂’堂主,中原武林之事,多半是由这几员大将在暗中观察,按时向教主禀报。” 江浪微微点头,心想:“看来小怜姑娘已将水天教和岳母大人的情形尽皆告知阿依汗了。” 一转念间,又想起“梦中老人”姬凌霄,微微一笑,说道:“阿依汗,你还有一位姬爷爷,也就是你父母的授业恩师。他老人家也在南海的‘椰林岛’定居。日后若有空闲,我想带你一齐去跟他老人家请安。” 阿依汗向他温柔的一笑,轻声道:“你说去哪里,咱们便去哪里。夫君之言,我又怎会违拗?再说,你可是‘梦中老人’亲传的‘梦中高足’,身负‘混沌诀’绝世神功。咱们做徒孙的,理所当然的要好生孝敬太师父他老人家啦。” 江浪一怔,随即省悟,阿依汗定是从花小怜口中听说“梦中老人”传授自己“混沌诀”神功之事的。他曾经答允姬凌霄不将传艺之事告诉任何人,自是信守然诺,即令敬重如岳母,亲近如爱妻,也是一般的守口如瓶。 但花小怜是从姬凌霄的徒弟公孙教主处得知这件趣事的,再行转告阿依汗。因此无论江浪守不守诺言,都一样瞒不过自己妻子。 江浪和阿依汗并肩而行,夜色己深。不久即见帐蓬已近,梅鹤二女一个在喂马,一个在火堆中添入枯枝。 江浪和阿依汗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不再前行,携手走到一座临近帐篷的沙丘,相视而嘻,并肩坐了。 这对少年夫妻一个细语倾诉,一个柔声相慰,均有满腹言语,谈谈说说,意犹未尽。 江浪连日奔波,本来不解妻子为何神情恍惚,隐有重忧,抑且连花小怜也不苟言笑,怏怏不乐。他心中郁闷迷惑。今宵忽听得爱妻哭诉流产之事,念及这半年来她一个娇怯弱女所受的委屈艰辛,不禁又是痛惜,又是爱怜。 他回臂将她搂在怀里,说道:“阿依汗,回家之后,我再到宿迁城西的那间‘宏兴果店’,买些桃酥和绿豆糕给你吃,好不好?” 阿依汗拍手叫好。她心头郁结既解,这时愁容尽去,脸上绽出如花笑容,俏目一转,忽问:“江郎,你的莲妹妹和公主娘娘见到了我,会不会不高兴?会不会大喝干醋?” 江浪脸上一红,露出尴尬之色,嗫嚅道:“我,我……”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阿依汗侧过身子,笑眯眯的望着他脸,过了片刻,缓缓道:“莲妹妹一直不离不弃的陪在你身边,帮忙在姑苏打听寻访,这份真情,岂能辜负?艾达娜公主对你也是一往情深,更有哈萨克汗王父子的‘伏特加酒’做媒,却之不恭矣。是也不是?” 江浪红着脸低头不语。 邓莲儿和艾达娜二女确如阿依汗之言,对江浪情深义重,不离不弃。 阿依汗嘻嘻一笑,伸手指轻轻刮脸羞他,说道:“好一个多情种子。” 江浪自觉羞惭,低声道:“阿依汗,对不起,我不该……”欲待解释,嘴巴上忽觉一阵温暖,一只软绵绵的手掌伸了过来,轻轻按在他嘴上。 一转头间,只见阿依汗笑靥如花,轻声道:“别说这些啦!江郎,你能万里迢迢的来西域寻我,足见心中对我有情有义。得夫如此,我阿依汗甚么都够了。至于所谓的三妻四妾,齐人之福,甚至你再娶十个八个老婆,我才不在乎呢。” 江浪没料到妻子会这么说,一呆之下,怔怔的瞧着她。 阿依汗一本正经的道:“只不过,今后若有哪个妹妹争风吹醋,后院起火,你这个做夫君的胆敢偏心,我可不依。” 说着噗哧一笑,秋波流转,妩媚不胜。 江浪又惊又喜,又羞又愧,呆瞧着妻子的玉容丽色,半晌做声不得。 阿依汗笑吟吟的道:“江郎,你可知当日在马陵山中,我为何会将自己终身托付于你?” 江浪又是一呆,摇了摇头。 阿依汗微笑道:“去年年初,我们并不知除了左师兄和解师兄之外,是否还有别的高手追杀至中土。为了逃避义母派来的追兵,我和鲍叔叔浪荡江湖,东躲西藏。我二人先后在盐城、宿迁、沭阳、郯城、邳州等江北各地闲逛,后来决定隐居在马陵山附近。我由于独个儿寂寞无聊,常常在山林之间散步,因此也常常见到你匆匆来去。江郎,其实本小姐早就认得你啦!” 江浪大奇,睁大了眼睛,问道:“你说甚么?你早就认得我啦?我怎么不知道?” 阿依汗甚是得意,笑道:“其实不止是你,宿迁城到马陵山一带的不少村夫山民,本姑娘都认得。只是我常常隐藏在树顶,或者岩石之上,你们这些匆匆赶路之人,都看不见本姑娘罢了。” 江浪听妻子说得有趣,不禁暗自好笑。她虽已嫁了自己,仍是“本小姐”、“本姑娘”的自我称呼,眼光中流露出又狡狯又妩媚的神色。 阿依汗笑了一阵,悠然道:“每天有那么行人路过那条山道,偏偏只有你一个人早出晚归,大步流星,最是有趣。记得有一天晚上,我见你又照例从宿迁镖局中一个人赶回,便捉了一只野兔,掷在你前面的大松树之下。你高兴得跳了起来,此后一连数日,你经过那株松树之时,总是左瞧右瞧,是也不是?” 江浪仔细想了想,似乎确有此事。 那天傍晚,他正在马陵山中赶路,忽然间眼前一花,却见一只野兔撞死在道旁的大松树下。 他回家之后,煮了一锅野兔汤,还兴兴头头的将其中半盆送给了邻居郭六婶老两口。 阿依汗眼波欲流,微笑道:“其时那天晚上,本小姐一个人便悄悄跟在你后面,去过你家中。只因先前鲍叔叔偶尔陪我散步之时,也见过你这个年轻人。他老人家曾经跟我说过,从你的步法和身形看来,决计练过外家门派的拳脚功夫。据他老人家当时推断,你极有可能是神拳门的弟子。” 江浪登时省悟,原来鲍东来和阿依汗早已知道自己的底细了。 于是将抱着她的双臂紧了一紧,低下头去,往她粉颊上吻了一吻,微笑道:“只可惜我一直都蒙在鼓里。可是,我很不明白,鲍大侠为何要假装摔伤了腿脚,还让我一路背他下山?” 阿依汗双颊晕红,将头斜靠在他的肩头,忽又一声轻笑,说道:“你先听我说完。那天晚上,我听郭六婶夫妇和村中乡邻闲谈,人人都夸你是个孝顺后生。为了替自己的恩师守丧,赚钱置办猪头三牲,这才投身镖局。后来我又偷偷去过青龙镖局,看着你替那个姓邓的总镖头做事。” 江浪越听越奇,伸手搔搔头皮,道:“啧啧啧,这怎么可能?我,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情啊?” 阿依汗轻轻挣开身子,望着他脸,笑得犹似花枝乱颤,说道:“后来本小姐便常常跟着你。只可惜,你这个家伙一直都浑浑噩噩,真是个呆子。” 江浪听到这里,忽然心中一动,道:“啊,是了。难怪我常常听到山间树上有笑声。可是我到处看来看去,却从未见过人影。我还以为是自己耳朵听错了呢。原来是鲍大侠和你在暗中戏弄我?” 他自练成“混沌诀”神功以来,对于高来高去、窜上纵下的本领已不陌生,此刻自然省悟,先前听到的莫明其妙的笑声,极有可能是躲在暗处的武林高人所发出。 就像今晚沙漠中的那阵歌声一般,非武林高人所不能为也。 言念及此,又即伸臂将妻子细腰搂得越发紧了,沉吟道:“我明白了。原来你早就爱上我了,早就想嫁给我啦?是也不是?那真是……”一时又说不出话来。 阿依汗俏脸生晕,啐了一口,白眼道:“爱上你又怎么啦?那真是什么?你是不是想笑话我?快说!” 江浪摇头笑道:“你别急,我是想说,那真是太好啦。” 说着侧过头来,见到妻子轻嗔薄怒之态,月光下风致嫣然,艳丽无俦,不由得心中一荡,便又在她樱唇上深深印了一吻。 阿依汗格的一声娇笑,轻轻挣脱了他的怀抱,说道:“江郎,我且问你。除了莲儿妹妹和艾达娜公主,你心里还有没有其他女子?” 江浪一呆,又红着脸摇了摇头。 阿依汗回头向花小怜等三女的帐篷望了一眼,若有所思,欲言又止。沉吟片刻,微笑摇头,道:“江郎,其实你也是个多情种子。”说着挺腰站起,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歇着罢。” 于是小两口携手进入帐篷之中。 须知其时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寻常之事。反而只一夫一妻的,殊不多见。 江浪传奇89章大漠烟尘修订本。作者力荐百度贴吧同步试读。 本部小说来自看书罓 第89章 大漠烟尘(三) 第89章大漠烟尘 八十九、大漠烟尘 翌晨江浪醒来,见被窝中只自己一个儿,妻子早已起身。侧耳一听,帐篷外不远处响起女孩子们的嬉笑之声。 他披衣穿靴,揭帐而出。只见梅鹤二女一个在铁镬边生火做饭,一个在左首所铺油布的木盘中准备干粮面饼。 二女见江浪走近,齐道:“姑爷,你醒来了?” 江浪脸上微微一红,点了点头,游目四顾,不见妻子和花小怜二人,问道:“阿依汗和小怜姑娘在哪里?” 小梅笑道:“大小姐和花总管一早便去散步了。”小鹤接口道:“她二人是往北去了。姑爷,你别担心,这一带人迹罕至,又无豺狼虎豹,不会有危险的。” 江浪想起昨晚听到的歌声,又见五匹坐骑都在,显然妻子和花小怜都是步行外出,皱眉道:“这一带虽是荒无人烟,但是敌人从后乌城一路穷追不舍,绝不会轻易罢休的。小梅,小鹤,你们不可掉以轻心。” 小鹤笑道:“姑爷,你忒也多虑了。前些日子在大草原上,敌人或有可能凭着阴谋诡计、机关陷阱来偷袭咱们。一旦到了这茫茫大漠之中,那是全凭手底玩艺见真章啦。以花总管和姑爷的能耐,还有什么人敢来自行送死?” 小梅接口道:“当然了,姑爷是个大好人。从来不肯伤害无辜。不过呢,现下若是再有人迹,必是坏人无疑,料来不可再放过了罢?” 江浪点头微笑。心知岳母身边的这两名贴身婢女胆大心细,身手不弱,果然均非寻常之辈。 他这时自亦醒悟,公孙教主所以派梅鹤二女前来,乃是保护自己爱女之意。 江浪、阿依汗二人向花小怜打听之下,始知小梅曾是福建漳州府“百草门”掌门人的爱徒。原来百草门当年曾经险遭强敌灭门,公孙教主闻讯后亲自千里驰援,及时救下合派上下数十条人命。 多年之后,百草门掌门人将已得自己真传的女徒弟献给公孙教主为婢,以报宿恩。公孙教主推辞不得,只好却之不恭,便替该女赐名“小梅”。 而小鹤则是水天教“飞象堂”老堂主“小子房”赵维的得意传人。别瞧她年齿尚稚,却精通奇门遁甲、工艺杂学,乃是水天教中数一数二的能工巧匠,深得公孙教主赏识。 江浪和阿依汗本来将信将疑。但自离开后乌城迄今,大草原千里之行,梅鹤二女的本领却令他夫妇惊叹不已。 数日来千里逃亡,行旅之间,借宿打尖之时,小梅银针试毒,小鹤踏勘地形,协助花小怜、江浪提防敌人行奸使诈,委实功劳不小。 一路行来,途中危机四伏,至少有六七次遇到凶险,均被三女轻松化解。若非如此,敌人饮食中下毒、道路上设伏、半夜里伺机行刺等奸计,甚至毒药、毒草、毒蛇、毒蛛,恶毒花样层出不穷。 他五人稍有疏虞,立时便性命不保,自也到不了这戈壁大漠了。 只是对方倒也机警,机关被人识破,每见情势不妙,便即逃之夭夭。往往还留下一干牧人、店伙、旅客等人来顶缸替死。 江浪雅不愿伤害无辜,每次力主放人,即令有所嫌疑,亦不为已甚。 这时他听了小梅之言,情知自己数度放过嫌隙之人,已令她俩心生不忿,便笑道:“坏人当然不能放过,但是无辜的好人,决计不可伤害。小梅,小鹤,若然有朝一日,你们发现自己无意中伤害了一个好人,一定会很难过。” 二女对望了一眼,同时点头一笑。 小梅取出乳酒酪茶,摆在油布上,笑道:“大小姐能够嫁给姑爷这等仁义君子,当真是她的福气。姑爷,你饿了罢,要不要先吃些干粮?” 江浪摇头道:“我不饿。还是等你家小姐和花总管回来一起吃罢。” 他等了片刻,不见妻子回转,放心不下,对二女道:“我去瞧瞧。你们俩看守好东西,若有危险,立时示警。我会及时赶回。” 小鹤道:“知道啦。”小梅笑道:“姑爷,你这人甚么都好。就是有点儿婆婆妈妈。嘻嘻。” 江浪尚未接口,忽听得耳边响起一个女子声音道:“江浪,这里有些古怪,你快来瞧瞧,西北方向!”正是花小怜以“传音入密”功夫示警。 江浪一惊之下,当即提气跃起,展开轻功,朝着西北方向飘行而前。 越过两座沙丘,只见阿依汗和花小怜双姝并肩而立,正在等候自己。 阿依汗迎上一步,道:“江郎,我和小怜姊姊早晨散步至此,发现一些东西。你也瞧瞧罢。” 说着侧身一让。 江浪顺着二女的目光望去,只见前面沙地上一片稀稀落落、不知名目的枯黄草丛,有的颜色发黑,此外更无别物。 他一看之下,不觉有异,问道:“只是一些沙漠中的野草而已。怎么啦?” 花小怜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江少侠,你身为堂堂神拳门掌门人,该不会就只有这点儿见识罢?” 江浪脸上一红,忙又弯腰俯身,对着那几株枯黄的草丛仔细看了一阵,再对比四周沙地,仍不觉有异,摇了摇头。 阿依汗格的一声笑,说道:“江郎,这些野草在沙漠和戈壁边缘常见得紧,不足为奇。可是这一小片发黑的草叶明显是被烟火烧焦了一些,便有些古怪了。” 江浪一怔,这才留意确有几株草叶发黑,似乎是被烟火烤焦所致。 花小怜冷冷的道:“姑爷,你再用自己的鼻子仔细闻闻,有无别的味道?” 江浪依言凑过鼻子一闻,点头道:“好像有些烟草的味道。难道有人在这里抽烟么?” 其时烟草传入中土未久。江浪的师父曲中流生前也常自咬着一根旱烟管,吞烟吐雾。江浪在镖局做趟子手时,也曾替总镖头邓通达到宿迁城东的“项记杂货铺”买过烟叶。 因此,江浪对烟丝味道甚是熟悉。 花小怜望着他脸,缓缓道:“我若猜得不错,这附近沙中一定埋的有烟丝、烟灰之类的残渣尘屑。” 江浪听得摸不着半点头脑,正待相询,忽地省起:“适才小怜姑娘说话时的口吻模样,分明便是黑水镇的苗飞苗大哥。‘苗大哥’虽然故意板着脸,其实所作所为,全是为了我好。” 想起苗飞,脑海中一个念头电闪而过,当下伸手拨开草丛,四下里寻了好一阵,果然从一些草下的黄沙中拈出几丝细细小小的烟丝来。 江浪拈起那几根烟丝,放在鼻边嗅了几嗅,只觉焦气触鼻。 阿依汗伸手过去,扶他起身,问道:“江郎,你想明白了罢?” 江浪皱眉思索,仍是似懂非懂。 花小怜微微摇头,纤腰一扭,背负着双手,淡淡的道:“我饿了,先回去吃东西啦。”头也不回的去了。 江浪怔了怔,见妻子一双妙目笑吟吟的凝望着自己,脸色尴尬,道:“阿依汗,这烟丝和灰烬证明曾经有人在此抽烟。可是,我就是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啊?阿依汗,我,我是不是很笨?” 阿依汗浅浅一笑,道:“夫君休要胡思乱想。早晨我将昨晚你听到附近有人唱歌之事说给小怜姊姊。她一听之下,便推测敌人极有可能昨夜潜伏于西北和西南一侧,且在四五里左右。我二人出来散步,便在这儿发现这些蛛丝马迹。” 江浪略一凝思,恍然大悟,点头道:“不错。这一带荒无人烟,除了咱们五人之外,便是前来对付咱们的敌人了。既然昨晚有人以‘传音入密’功夫唱歌试探,却又不敢现身,自是不愿正面交锋。唔,那人潜伏于此,时刻一久,抽烟解闷,也是有的。昨晚又有风,这些烟丝和火星才被吹散,险些着火。只不过,似对方这等高手,当今之世,决计不多。” 阿依汗嫣然道:“幸好你和小怜姊姊都是内家高手,也不必怕他。只不过,对方想必是顾忌甚多。他们一路之上闷香、下毒、机关、陷阱都不成,只好在大漠中拼个你死我活了。江郎,你再说说,这些烟丝是怎么回事?” 江浪一惊,沉思片刻,道:“倘若对方想要对付咱们,务须要派遣高手前来。西域一带,与我们有过节的武林高手,除了你义父和义母之外,还有一位,便是那位‘巨人帮主’了。难道是高帮主亲自到了?” 阿依汗摇了摇头,道:“倘若是高帮主亲临,以他在武林中的地位声望,不可能这般鬼鬼祟祟的藏头露尾。但是除了高帮主,巨人帮中的高手也着实不少,你虽然击败过所谓‘巨人四奴’、钱副帮主等人,却并未遇到左右长老、八大舵主之类的厉害头目。江郎,你万万不可轻敌。” 江浪听说巨人帮中尚有不少未露面的凶狠角色,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做声不得。 他这时亦已省悟,阿依汗和花小怜为何一早在周遭散步。前面大漠地势平坦,昨晚唱歌之人最好的藏身之所,便是西北或者西南方位的戈壁草丛。只因对方忌惮江浪的功夫,从其“传音入密”的内功推测,须在五里开外,十里之内,才能既让江浪听得分明,又不至他自己暴露行藏。 然则对方身负如此深湛内功,又从后乌城一路跟踪至此,极有可能是西域本地的武林豪士。 远远跟踪敌人而不出手,自是无必胜把握了。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罓 第89章 大漠烟尘(四) 第89章大漠烟尘 八十九、大漠烟尘 由此可想而知,对方一定是一位精明把细的老成持重之辈。 江浪想到这里,一转念间,脑海中又掠过一幕情景:“昨夜一个内功火候极深的高手,多半年纪亦已不轻,远远的跟踪我们至此。潜伏在这一带沙丘草丛之中,唱歌相试,俟机发难。但他听到我的啸声之后,心生忌惮,蛰伏不出,唯恐露了行藏。他无聊之时,便在这里抽烟解闷。夜来大漠中北风阵阵,这人在烟管中添加烟叶之时,一个不小心,烟丝被风吹落,散入枯草丛中。甚至还有一些火星落在干草叶上,差一点儿着火,却又被这人扑熄,因此便有了这些焦黑的草丛。” 他想起花小怜竟能从这毫不起眼的枯草灰烬,推测出对方藏身之所,犹如亲见,心下越想越佩服,当真是无以复加。 阿依汗拿着江浪的手,轻轻抚摸,抿嘴笑道:“江郎,看来小怜姊姊能做天下第一大教的大总管,决非我母亲重女轻男,只因她自己是女子,这才对小怜姊姊有所偏爱。” 江浪点头称是,赞道:“那当然了。岳母大人赏罚分明,处事公允。难怪她老人家能执中原武林之牛耳,担当江湖第一大教教主呢。” 阿依汗忽然甩脱他手,嘟起小嘴,娇嗔道:“喂,江郎,我是说小怜姊姊精明厉害,是在说正经事。谁要你这家伙来甜嘴蜜舌的奉承讨好啦?你怎么老是在我面前拍我娘马屁?而且越说越是肉麻?甚么‘赏罚分明,处事公允’,哪有这般夸张?” 江浪摇头道:“我真的没有夸张。”于是将自己离开陷空岛之前,公孙教主贬斥侄儿公孙白、免去女儿律灵芸“拥翠堂主”,并由副堂主林丰积功递升等水天教赏罚升黜之事说了。 他笑了笑,又道:“你娘连对自己亲侄、亲女也一般不留情面,铁面无私,对那位林副堂主有功必赏,难道不是‘赏罚分明,处事公允’么?” 阿依汗侧头想了想,微笑道:“原来如此。江郎,我娘既然重用小怜姊姊为水天教总管,足见这位花总管不仅貌美如花,抑且才智过人。似这般才貌双全的的绝代佳人,万万不可放过哪!” 说着噗哧一笑,如花盛放,娉娉婷婷,当先而行。 用过早饭后,五人收拾帐篷食水,便即起行。 行到过午,小鹤忽然伸手一指前面大漠深处,脸色发白,颤声叫道:“姑爷,大小姐,花总管,大家快瞧,前面好像是龙卷风!” 江浪等人闻言一惊,纵目望去,果见左前方黄沙蔽天,日色昏暗,向这边渐渐逼来,须臾间即已遮天蔽日。 更可怕的是当中一股龙卷风激起大漠中的黄沙,扶摇直上,顷刻之间变作一条黄龙,翻翻滚滚,夭矫飞舞,越舞越高,说不出的狰狞可怖。那“黄龙”由远而及的扑将过来。 江浪、花小怜、梅鹤二女均是初睹这般大漠沙尘的奇特景象,朔风呼号之际,尽皆呆了。 阿依汗忽道:“大家蒙住口鼻,聚在一起,往右转移,只须避开沙尘的风头,便无性命之忧。” 江浪一凛,登时省起先前曾听哈克札尔、沙吾提、马立克、木依丁等人详细提及诸般大漠情状,心知妻子之言极有道理,寒风侵肤之际,伸手抢过阿依汗和花小怜的马缰,叫道:“大家挨紧一点儿,手拉着手。跟我来!” 当下牵着缰绳,弓着身子,向右移动。四女也弯下腰来,紧跟在江浪身后,鱼贯而行。 江浪又回头向阿依汗、花小怜四女叫道:“大家背对着风向,一个挨着一个,都伏在马儿后面。千万不可松手!” 于是将五匹马儿围拢在一起,五人也自拥在一起,伏在地上。 过不多时,风沙骎骎然而至,端的是“风头如刀面如割”。昏暗之际,惟见烟尘滚滚,黄雾冲天,飞沙走石,气势骇人。 江浪、花小怜等均听说过大漠中沙尘可怕,却没料到第一天涉足,便即遇上。这时只觉得黄沙扑面,寒风透骨,着实难熬。 昏天黑地之际,一旦身上积沙太厚,江浪便即爬起身来,挡在前面,带着四女在五匹马儿后拔出脚来,左右移动,抖动身上沙尘。 那风沙持续了大半天,方始渐渐止歇。 但这半天的风沙呼啸,宛如茫茫大海中的惊涛骇浪,竟尔无休无止,没完没了。在江浪、花小怜等人心中,委实是度日如年。 须知世人往往称呼那戈壁沙漠为“瀚海”,非身当此境,个中滋味,难以尽识。江浪、花小怜等人只此一天,竟自也尝得透了。 梅鹤二女平时胆大任性,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今日当此风沙肆虐之时,均自花容失色,栗栗自危,拼命将头往江浪怀中钻去。连一向镇静沉稳的花小怜也紧紧抓住江浪的手腕,纤手微微颤抖,竟连自己长长的指甲刺入他肌肤而兀自不觉,不敢须臾松手。 天地惊变、风沙险恶之际,三女尽皆心下惴惴不安,不期而然的对江浪这个男儿汉生出依靠之心。 反倒阿依汗自幼长于大漠草原,历经风沙冰雪,司空见惯,固不以今次风沙为异。 待得风住沙静,五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突然之间,一齐哈哈大笑起来。只因各人见别人身上满是沙尘,均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料来自己必亦如是。 阿依汗笑道:“各位,这才第一天正式进入大漠,便遇到如此大的风沙。看来以后凶险不少。” 小梅伸手拍拍心口,说道:“这阵风沙真是吓死人啦。在我们中原,可是见所未见。大小姐,你对大漠甚是熟悉,若是遇到凶险,可别不管我们死活啊。” 阿依汗取出手帕,替她抹去额头沙粒,微笑道:“小梅,别说大家是自己人,即令是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其实,大漠中的风沙虽然厉害,遇到之后,也不必害怕。只须设法避其锋芒,略作移动,不要陷入流沙之中,不要被沙丘活埋,便不会有性命之危。适才你们姑爷带大家在沙丘旁移动,不断抖去浮沙,便是这个道理。” 其时暮色苍茫,已无法前行,五人便即扎了帐篷休息。 睡到中夜,江浪迷迷糊糊中忽听得远处啪啪数声,随即有人轻轻咳嗽,当即醒觉。他见身旁阿依汗睡得甚沉,便不惊动,悄悄起身,径自步出帐外, 这夜月华如练,碧空似洗,银光泻地,将大漠映得一片明亮。四下里黄沙莽莽,荒丘寂寂,端的壮丽无俦。 万籁俱静之中,只有五匹马儿在不远处吃着草料,偶而发出一声声低嘶。 江浪悄立帐外一处沙丘之上,极目远眺,惟见冷月溶溶,大漠茫茫,哪里有半个人影? 但是适才明明有咳嗽之声,江浪听得清清楚楚,焉得有误? 寒风侵肤,冷月窥人。 江浪屏息静听,隔了半晌,不见有异,回望身后的两座小帐篷,寻思:“难道适才的咳嗽声便是昨夜那个跟踪我们的高手所发?只是此人既不敢现身,为何又故意发出声响?” 正思索间,忽听得远处“叮”的一声轻响。 那声音仍是轻微之极,至少在半里之外,静夜荒漠之中,若非江浪一身卓绝的“混沌神功”,又是凝神敛气,委实不易察觉。 江浪一惊,不暇细思,当即左足在地下轻轻一点,一掠而起,如飞絮,如落叶,更如离弦之箭,轻飘飘的朝着声音响处窜去。 弹指之间,江浪掠过两座沙丘,无声无息的落在第三座沙丘一侧。 他隐身沙丘之后,探头向前张去,淡淡月光之下,却见前面沙坡上两个人影相对而立,瞪目互视。 江浪定睛瞧时,不禁吃了一惊。只见左首之人纤腰细细,身形袅娜,樱口端鼻,容貌绝美,却不是水天教总管花小怜是谁? 只是不知为何,她身子颤抖,牙齿相击,竟尔摇摇晃晃的站立不定,犹如醉酒一般。 右首之人身穿黄袍,劲装结束,白须飘荡,头上戴着一顶白狐皮帽,却是一个干枯精瘦的老者。 江浪正待起身招呼花小怜,忽听那老者嘿嘿冷笑一声,道:“啧啧啧,小美人儿,想不到你中了老夫的‘白寒烟’之毒,居然还能撑持这么久,当真了不起。其实,今夜说起来,你也算够聪明机警的了。哈哈。” 花小怜咬牙道:“你这个老鬼,真是阴险狡猾,设计引我来此。只恨我自己一不小心,这才堕入你的术中。” 那老者甚是得意,说道:“不错,要怪就怪你自己太聪明啦。老夫藏得这么隐蔽,竟也给你知觉。小美人儿,你生得这般美貌动人,居然一个人在月下徘徊,无人作伴,岂不可惜之极?你放心,你这般花朵儿似的小姑娘,我可不舍得让你死,呆会儿自当来个风流快活。嘿嘿。” 说着一阵低笑,笑声中充满了淫猥之意。 月下之下,但见他一双色迷迷的眼睛肆无忌惮地瞧着花小怜。 花小怜大怒,右手皓腕一翻,白光闪处,一道暗器射出。 但听“叮”的一声响,那老者右手一挥,一根黄澄澄的物事一掠,将那暗器击落在地。 江浪月光下看得分明,花小怜所发的暗器是一根细小的银针,而那老者所使的兵刃,竟是一根纯金所铸的旱烟管。 《江浪传奇》89章大漠烟尘四已修订。呵呵 小说首发本书 第90章 天狼堡主(一) 第90章天狼堡主 九十、天狼堡主 那老者一声狞笑,旱烟管平平举起,一步步的向前缓缓进逼。笑道:“好一朵带刺的玫瑰!小美人儿,你中了老夫的‘白寒烟’之毒,可不能动用真气。你的银针之技虽然了得,但手上无力,终究伤不到老夫。哈哈。” 花小怜一步步的倒退,突然间立足不定,一交摔倒。 她仰天望月,轻轻一声叹息,右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匕首,寒光一闪,回手挥去,猛往自己心口插落。 那老者大感意外,哪料到这么一个娇媚如花的妙龄女郎竟尔烈性如斯,宁死不辱,毅然挥刀自戕。他一惊之下,叫道:“啊哟!住手!”抢上前去,旱烟管一挺,欲待击落匕首。 蓦地里灰影闪动,一人飞身过来,夹手夺去花小怜手中的匕首,同时反足飞起一脚,“魁星踢斗”,踢在那老者手腕“神门穴”上。 那老者猝不及防,眼前一花,随即手腕一阵剧痛,啪的一声响,旱烟管脱手激射而出,金光一闪,直飞上天。 花小怜在绝望中乍见江浪,一呆之下,不由自主的仰跌在他怀里。她颤声叫道:“江浪,是你!” 江浪轻伸猿臂,一把将花小怜轻盈的身子抱起,蓦地里转身,直视着那老者。 那老者右腕剧痛,大骇之下,应变奇速,立即倒跃丈许,刷的一声,仓卒中左手反腕拔出腰间长刀,横刀当胸,身前青光闪闪,刀口向外。 他见出手奇袭自己的是一个灰袍少年,又惊又怒,强忍剧痛,沉声道:“好快的身手!你便是神拳门的掌门人江浪?” 江浪点一点头,道:“不错,在下神拳门江浪。常言道‘君子不欺暗室’,尊驾功夫不俗,必非无名之辈。想不到你居然会暗算一个女孩子,未免有失高人身份!” 那老者脸上一红,一时语塞,不由得恼羞成怒,长刀一立,喝道:“姓江的小子,你害死本帮的雷奴兄弟,又在后乌王宫打伤了我们钱副帮主,今夜死期到了。老夫奉高帮主之命,前来追杀你们。来来来,不怕死的,先吃老夫一刀!” 说着提刀在空中虚劈,呼呼生风,脸露狞笑,一步步的渐渐逼近。 原来他见江浪手无寸铁,又抱着花小怜,哪有余暇腾出手对付自己? 江浪一呆,叫道:“且慢!尊驾当真是巨人帮主的属下?莫非前夜那个唱歌之人便是你?请教尊驾的万儿?” 那老者傲然道:“不错。老夫乃是巨人帮高帮主座下‘修罗堂’堂主屠一城。姓江的小子,不想死的话,把你怀中这个小美人儿交还给我,今晚不妨先放你一马。怎么样?” 江浪向屠一城冷然扫了一眼,缓缓道:“巨人帮主手下,难道尽是这等卑鄙无耻之徒?哼,尊驾如此下三滥的行径,实为江湖上同道所不齿。这样罢,只要你立时交出‘白寒烟’的解药,今夜我也不妨先放你一马。怎么样?” 花小怜身子软软的,蜷伏在江浪怀中动弹不得,默不作声,这时忽道:“江浪,你先放下我。这老鬼歹毒得紧,你不可小觑了此人。” 江浪摇头道:“小怜姑娘,你放心,我一定要从这老儿身上抢到解药,替你解毒。” 屠一城见花小怜对江浪一脸关切的神色,胸头也不知从哪里来的一丛怒火,倏地身形一晃,刷的一声,势挟劲风,挥刀向江浪左颈砍去。 江浪见斜刺里青光闪耀,屠一城斜肩砍来,低头避过。 他已多次领教雷奴、风云二奴、钱副帮主等人使过这套迅捷刚猛兼而有之的“巨人刀法”,自然识得厉害。这时又见屠一城的刀势来路与前者大同小异,所差者各人火候而已。 屠一城见这灰袍少年怀抱一人,轻描淡写的躲避自己的致命一击,惊怒之下,猛地一声暴喝,纵身跃起,从半空中挥刀斜劈而下。刷的一声,刀锋尚未及地,地下已是尘沙飞扬,端的威力惊人。 江浪一惊,施展“浮光掠影”轻身功夫,滑步相避,飘身后退。 屠一城没料到江浪轻功如斯高明,怀中抱着一人,兀自转折滑溜,如同游鱼一般。顷刻之间,已好整以暇的连避自己两记杀招。 他愈益惊怒,左手长刀一摆,身随刀进,待要连环进击,陡觉头顶凉风飒然,竟有兵刃劈风之声。显然另有高手忽施突袭。 屠一城心知不妙,当即足尖着力,身形略偏,向右滑开。 不料那道劲风竟尔如影随形,半空中跟着屠一城向右移动,堪堪已刺破皮帽,触及头皮。屠一城大骇之下,低头弯腰,着地滚开。 他身手比之猿猴犹更矫捷,倏地拔起身子,急纵向后,跃出丈余,捷似脱兔,快如狸猫,不停手的舞刀护住面门,这才斜目而观。 月光下但见白光闪闪,一个白衣女郎运剑如风,半空中倒翻一个筋斗,“细胸巧翻云”,犹似一只白鹤般飘身而下,身法曼妙无匹。 那女郎空中转折,抖腕翻剑,白光一闪,长剑舞出一个剑花,已轻飘飘的当头击落。嗤的一声,剑尖径向屠一城眉心刺去。 屠一城当即回刀圈转,当的一响,刀剑相交,在千钧一发之际格开长剑。两人各自飞身而起,向后跃开。 白衣女郎一声娇叱,又即跃身而前,腰肢款摆,转腕变锋,一招“推窗望月”,横剑削出。 屠一城惊魂稍定,见这从天而降的女郎白衣如雪,剑法精妙,淡淡月光下衣袂飘飘,宛若仙子凌空。 他见袭击自己的竟是一位娉婷袅娜的娇弱女儿,容色照人,清丽不可方物。但是偏偏是这个弱女,剑法奥妙异常。他一愕之下,随即心念一转,横刀便封,叫道:“好剑法!遮莫便是‘峨眉派’的‘佛光乍现’和‘推窗望月’?” 白衣女郎收剑退开,淡淡一笑,道:“尊驾倒是识货之人。‘金面修罗’屠一城屠先生,你的‘巨人刀法’也不错啊。” 屠一城微微一惊,愕然道:“小姑娘,你小小年纪,居然认得老夫?你是什么人?尊师是哪位?” 白衣女郎淡淡说道:“废话少说,先交出白寒烟的解药!” 屠一城冷笑一声,摇头道:“就凭你这小妞儿?适才你只是冷不防的偷袭老夫,勉强能跟我过几招。哼哼,若然明刀明枪的比拚一场,十招之内,老夫便可取你小命。你若不信,不妨再来试试!” 举起长刀,便待动手。 白衣女郎秀眉微蹙,淡然道:“屠一城,你的意思是,只要我接过你十招,便奉上‘白寒烟’的解药。是也不是?” 屠一城昂起了头,道:“那是自然。老夫若然连你这个小丫头也打不过,哪里还有脸监视你们?” 白衣女郎微微颔首,道:“好罢。咱们一言为定。” 江浪抢步而上,挡在白衣女郎身前,向屠一城喝道:“姓屠的老儿,有种的先行交出解药,我来跟你打!” 屠一城摇了摇头,哼了一声,道:“姓江的,平心而论,你内力深厚,老夫未必伤得了你。更何况,适才你偷袭老夫,伤了我右手,现下你再出手,实是胜之不武。否则的话,老夫手脚完好,今日管教你们几个后辈全都死在老夫刀下。” 江浪一怔,心想这话倒也有理。 那白衣女郎自然是阿依汗了。她秀眉微蹙,轻声道:“江郎,你且退开,我来接屠先生十招便是。”顿了一顿,又道:“你先照顾好小怜姊姊。她间关万里来西域接我,今晚误中奸人之毒,在情在理,我也得稍尽绵力。” 江浪适才见妻子以自己的“白云剑”来救自己,身法轻盈,剑式精妙,三招两式之间便将巨人帮的高手逼得手忙脚乱,狼狈不堪。他不由得喜出望外。 此刻见她执意再接屠一城十招,略一凝思,点点头道:“好,你小心些!” 当下抱着花小怜缓缓转身退开,在旁掠阵。 屠一城右腕被江浪所伤,难以运气使劲,当下左手长刀一立,向阿依汗道:“峨眉派的小姑娘,适才老夫是让你占了先机,你才有机会在我面前撒野。倘若老夫先行出刀,你可就大大的不妙啦。峨眉派的剑法虽然精妙,但是你功力尚浅,想要硬接我的巨人刀法,只怕不成。喂,要不要老夫再让你两招啊,哈哈!” 阿依汗浅浅一笑,道:“好啊。适才小女子只使了两招剑法,屠先生便说我是峨眉派的弟子。那我再使几招别派剑法,你不妨再瞧瞧罢。” 说着凌空一跃,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银虹,飞身扑击而下。 屠一城一怔,举刀挡开,叫道:“啊呀,是正宗天山派的‘冰河倒卷’!” 江浪在旁也瞧得目眩神驰,大声叫好。这招天山剑法,他也曾亲见冰莲仙子和艾达娜师徒使过,倒也熟悉。没料到妻子使将出来,行云流水,身法曼妙之极。 阿依汗身形转处,“白云剑”霍然施展开来,刷刷刷连环四五剑,月光下白刃如飞,出手迅捷异常。 她一面运剑如风,着着抢攻,一面淡淡说道:“屠先生果然见识渊博,佩服,佩服!” 屠一城左手使刀,见招拆招,听了这句话,甚是得意,又道:“小姑娘,你都会哪些剑法,尽管使出来罢!” 阿依汗格格一笑,剑走轻灵,身影忽高忽低,飘忽无方,长剑击削劈刺,寒光闪闪,一剑快似一剑,剑剑直指敌人要害。 江浪在旁观斗。大漠月光之下,但见妻子衣带飘飘,体态轻盈,分明一副娇怯怯的模样,偏生却剑法奥妙,门路精奇。但见她东刺西击,飘忽来去,灵动绝伦,端的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本章已修订。 看书王小说首发本书 第90章 天狼堡主(二) 第90章天狼堡主 九十、天狼堡主 “金面修罗”屠一城左手使刀,遮拦进击,劈刺砍削,以刀对剑,和阿依汗斗了起来。 他欺阿依汗娇女弱质,剑法虽精,身法虽快,却都是中土各门各派著名的武学,抑且手上力气不足,数招一过,心中大定。 他意示闲暇,卖弄见识起来,一面挥刀拆解,砍打闪劈,一面赞不绝口,竟将阿依汗所使的每一招剑法名目一一说将出来,甚么“青城派的‘松下听风’”、“点苍派的‘笑指天南’”、“泰山派的‘一叶障目’”、“武当派的‘白鹤亮翅’”,不一而足,非但招式名字,抑且连门派渊源,尽皆说得丝毫无误。 他心下盘算:“这个小姑娘和那姓花的小美人一般的姿容绝世,天下罕见。该当如何杀了姓江的小子,将二美弄到手中?” 月光之下,江浪见妻子长剑随意挥洒,身随剑走,盘旋飞舞,飘逸无伦。只是她一招一式虽变幻无方,但剑势风声,明显力道有限。这情形宛然便是娇花照水,弱柳扶风,哪里似短兵相接,白刃肉搏的拼命模样?显然以她的内力修为,倘若与屠一城硬碰硬的厮斗,实是相差不可以道里计。 花小怜动也不动的倚在江浪怀中,一瞥眼间,见他眉头深皱,张口结舌,显是担心阿依汗有失。她咳嗽一声,低声道:“江浪,你不必焦急。三招之内,大小姐便会击败这个老鬼,取到解药啦。” 江浪一怔,心想妻子力弱,全凭招式灵巧,身法轻捷。只不过一味剑走偏锋,如何能与内外功俱臻上乘的屠一城相匹敌?然而花小怜又岂是信口开河之人? 正焦急间,忽听阿依汗一声娇叱,剑法陡变,长剑急舞,狂砍乱斩,快劈快削,直如骇电惊涛。只因她出手实在太快,招式实在太奇,一霎之间,屠一城给她奇兵突出,登时攻了个措手不及,接连退避。 蓦然间阿依汗皓腕一翻,剑光如匹练般一闪。屠一城惨叫声中,一只左臂齐肘连刀,飞了出去,啪的一声响,落在沙地之中。随即砰的一声,又被阿依汗裙底飞出一腿,踢了个筋斗。 阿依汗一击成功,得势不容情,娇躯一摆,出手如风,纤指运劲,一口气手不停点,连点了屠一城胸口、颈中、肩臂一共十余处大穴。 她这番飞指点穴,既封了屠一城穴道,又替他止血,动作干净利落,虽则快得异常,江浪、花小怜二人却瞧得清清楚楚。 阿依汗弯腰俯身,伸手在屠一城怀中搜出一只醉红色的小瓷瓶,打开闻了闻,微微颔首,走到江浪身前,倒出里面“白寒烟”的解药,喂在花小怜口中。 江浪曾听卫宅老仆卫洪说道,“波旬寒烟”共分为“翠寒烟”、“白寒烟”和“红寒烟”三种,药性固然各异,解法亦自不同。 花小怜咽下解药,摇头笑道:“庄子曰:夫为剑者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大小姐,你这‘虚者实之’之计,好生厉害。” 阿依汗淡淡一笑,道:“江湖上盛传,巨人帮的‘金面修罗’屠一城贪花好色,败坏过不少良家女子的名节,乃是一个声名狼藉的淫徒。我内力不济,对付这种家伙,自然要‘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了。” 江浪看看倒在血泊中的屠一城,又看看笑语如花的阿依汗、花小怜二女,方始恍然大悟,敢情适才妻子出剑无力,弱不禁风,竟尔是惑人耳目的花样。 否则的话,阿依汗只是一个茕茕弱质的少妇,又怎能击败堂堂巨人帮“修罗堂”的堂主? 花小怜服食过解药,须臾间内力渐复,渐觉四肢麻痹已失。 她闻到江浪身上浓重的男子气息,不由得心下着慌,纤腰一挺,挣脱了他的怀抱,纵下地来,向旁移开身子,粉颊晕红,含羞低头。 阿依汗侧着头看她,颇感有趣,格格一声轻笑,走近身去,伸臂揽住她肩头,凑嘴在她耳边喁喁细语。 花小怜羞不可抑,一句话到得口边,又即忍住,狠狠的白了阿依汗一眼。 江浪哪里留意二女异样神色,早已撕下自己的一片衣襟,上前给屠一城裹好了伤。他伸手在他胸前穴道上推拿数下,却毫不见效。显然,妻子的点穴手法自成一家,若非她本派高手,难以解穴。 阿依汗不待丈夫开口,施施然而前,俯身伸手,略加推拿,便即替屠一城拍开穴道。 屠一城断臂处剧痛之极,穴道一通,忍不住呻吟出声,咬紧牙关,嘶声叫道:“小丫头,你好狡猾!我,我小看了你,今番中了你的诡计啦。” 阿依汗小嘴一扁,秀眉微扬,淡淡说道:“这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姓屠的,适才你又是如何算计这位花姑娘的?哼,对付尊驾这等老奸巨滑、神通广大的老狐狸,不得不然也。” 屠一城惨然一笑,咬牙道:“小丫头,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你们前有埋伏,后有追兵。还有我手下‘修罗堂’的兄弟不久便杀到。到时候,你们几个小鬼,一个个都会死无葬身之地。哈哈!” 江浪哼了一声,插口道:“屠一城,就凭你们区区巨人帮‘修罗堂’一干人,想杀我们,简直是痴心妄想。” 屠一城脸露傲色,道:“当然不止是我们‘修罗堂’,甚至不止是我们巨人帮,而且还有……哼,天罗地网在等着你们呢。老夫是不是痴心妄想,你们过不多久,便会……嘿嘿,到时候自然知道厉害。” 花小怜心中一动,忽地抢到屠一城身前,在他腰里重重踢了一脚,喝道:“姓屠的,不想死的,就把你们的阴谋诡计从实招来。还有,除了你们巨人帮,还有哪些人要对付我们?快说!” 屠一城哼了一声,双目一闭,索性来个不理不睬。 花小怜反手拔出阿依汗手中的白云剑,夹头夹脑的打了屠一城几下,喝问其同党何在,有何阴谋。 屠一城被打得痛入骨髓,蜷缩成一团。直是闭目不看,闭口不响,既不呻吟,亦不讨饶。 江浪见屠一城被打得得凄惨,心中不忍,低声道:“小怜姑娘,这人已断了左臂,伤了右腕。请你手下留情……” 花小怜霍地停手,回头向江浪掠了一眼,秀眉一轩,突然间伸手一指前方,皱眉道:“又有敌人来啦,这次是小梅和小鹤遇袭!江浪,你快去瞧瞧罢。” 江浪一惊,唯恐梅鹤二女有失,当即展开身形,迈步如飞,直似行云流水,凌波步虚,只几个起落,便即奔回帐篷。 他甫一来到帐外,大声叫道:“小梅,小鹤。你们在不在?” 梅鹤二女登时惊醒,齐道:“是姑爷。甚么事啊?” 江浪听到应声,松了口气,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原来没人袭击你们啊。我没事,你们继续睡罢。” 小梅打了个呵欠,说道:“姑爷,深更半夜的,你不好好睡觉……啊呀,花总管,花总管不见啦?”小鹤也跟着叫了起来。 江浪忙道:“花总管没事。你们别担心。花总管正在……”他话未说完,突然间脑中灵光一闪,叫道:“啊呀,不好!”不再理会梅鹤二女,又即发足狂奔,返身冲到先前那座沙丘之后。 却见自己那柄白云剑正插在“金面修罗”屠一城的心口,直没至柄。当此之际,即令当真是“阿修罗”在此,也救不活了。 屠一城脸上鲜血已然凝结,银髯戟张,圆睁双眼,死状甚是可怖。 江浪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惊道:“你,你们为何要杀他?” 花小怜拔出剑来,在死尸上拭干血渍,淡淡的道:“江浪,我知道你会怪我心狠手辣。你须得明白,屠一城在巨人帮中地位不低,又是个杀人恶魔,于咱们而言,乃是一个大大的劲敌。这个大魔头潜伏于此,必定是等他的同伙到来。对付这种强敌,务须先下手为强,不得有半点妇人之仁!” 她说到这里,刷的一声,将白云剑插入阿依汗腰间剑鞘中,又道:“刚才我故意支开你,便是防止你噜哩噜苏,耽误大事。现下我困了,先去睡了。” 说罢展开轻功,头也不回的去了。 阿依汗伸手拍了拍江浪肩膀,轻声道:“江郎,看来小怜姊姊对你的脾性当真是知之甚稔。她说得很有道理。屠一城素来奸淫掳掠,穷凶极恶,臭名昭彰,西域之人苦其久矣。今日此贼恶贯满盈,原是应有之义。你也别太多虑了。” 江浪唯唯喏喏,含糊答应。眼望屠一城的尸体,冷月斜照,默然不语。 他自闯荡江湖以来,除非情急救人,逼不得已,甚少伤害人命。即令是凶险莫测的后乌国王宫之行,他也是点到为止,从不曾乱杀一人。 阿依汗星眸回斜,一只温软柔滑的小手伸过来握住他左掌,又将先前花小怜所遭遇之事说了。 原来今晚花小怜一个人月下散步之时,想起昨夜潜伏的武林高手多半仍在附近,暗中监视自己一行人,便即四下里悄悄寻觅。以她的机警,竟然渐渐摸到了对方藏身之所。 本来屠一城倘若蛰伏不出,花小怜虽已走到近前,未必便识破他的行藏。但他借着月光,一望之下,见花小怜竟是一个千娇百媚的绝色美女,不觉起了色心。他又忌惮昨夜长啸之人内功了得,便即放出“白寒烟”毒气,意欲先毒倒了她,再行作恶。 本书首发于看书蛧 第90章 天狼堡主(三) 第90章天狼堡主 九十、天狼堡主 不料花小怜也甚是机警,忽感头脑晕眩,足下虚浮,心知不妙,立时屏气凝息,回身夺路而逃。 屠一城哪肯舍得放过这等绝色丽人?当即从沙丘后扑了过来,发足来追。 于是月夜荒漠,一个逃,一个追,二人一前一后的践沙追逐。 花小怜中毒后体力不支,霍地停步转身,连射银针与强敌周旋,拼命发出声响,这才惊醒了远处沉睡中的江浪。 江浪听到这里,暗忖:“幸亏小怜姑娘反应极快,吸入体内的‘白寒烟’不多,尚有力气逃命。否则的话,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他想起花小怜以倾国倾城之貌,冰清玉洁之躯,险遭淫徒之手,适才更是亲见她挥刀自戕,差点便香消玉殒,不禁越想越惊,越想越怕,此刻思之犹有余悸。不知不觉间,背上竟已出了一阵冷汗。 阿依汗仔细观察丈夫脸色,握着他的手忽然紧了一紧,温柔一笑,道:“江郎,小怜姊姊决计不能出事。否则的话,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适才她说得不错,你以后遇到强敌,万万不可再有妇人之仁。” 江浪点头称是,一转念间,皱眉道:“阿依汗,我觉得小怜姑娘这个人有点儿深不可测。这些日子来,她只偶尔和你有说有笑,对我和小梅、小鹤姑娘却一直都板着脸,冷冰冰的。我记得当初在中原之时,她可不是这样。却不知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我言语间得罪她了么?” 阿依汗听了丈夫之言,眼珠转了几转,目光中露出狡狯顽皮之意,螓首轻摇,悠然道:“女孩儿家的心思,你一个大男人又怎能猜得透?更何况小怜姊姊这等惊才绝艳的美貌佳人?” 江浪皱眉道:“深更半夜的,她孤身一人在沙漠中出来走动,着实危险得紧。你劝劝她,以后千万别这样啦。对了,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阿依汗抿嘴一笑,点一点头。 江浪见妻子笑而不言,月光下神色娴雅,风致嫣然,妩媚不胜,不由得怦然心动,当即伸臂搂住她柔若无骨的纤腰。 阿依汗伸手还抱,倚在丈夫怀中,一张俏脸微微抬起,悄声笑道:“江郎,我娘身边的这位又美丽、又能干的花总管,对天下的男人来说,自然可遇而不可求也,有分教:‘月里嫦娥下世,瑶池仙子临凡’。至于这位大美人儿的心思么,我倒是略知一二,只不过她和我有约在先,到达中原之前,须得守口如瓶。” 顿了一顿,续道:“再说了,这些女孩儿家的心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让一个外人说出来,可就无味之极了。你既然这么好奇,便自个儿琢磨吧,别再问我啦。嘻嘻。” 江浪听得莫明其妙,伸手搔搔头皮,呆了片刻,叹道:“罢了。总之,无论如何,我身为男儿汉,也得保护你们四个女子平安周全。” 阿依汗打了个呵欠,又伸了个懒腰,随手摘下腰间的“白云剑”,塞在丈夫手中,娇声道:“江郎,我困啦。” 江浪一侧头,淡淡月光下只见娇妻一张粉脸红扑扑地,眉梢眼角,娇慵无限,不由得心动,当下左手弯处,打横抱住了她轻柔的身子,迈开大步,径向自己小两口的帐篷走去。 次日早饭后,各人正待收拾启程,忽见花小怜伸手打开马鞍旁的百宝囊,取出一个千里镜,轻轻一纵,站上马鞍,四下眺望。 江浪牵马走近,问道:“小怜姑娘,看到甚么啦?” 花小怜不答,又眺望片晌,方才坐回马背,收好千里镜,又从身边摸出一物,淡淡说道:“这是早饭前我在屠一城尸体上搜到的东西。江姑爷,大小姐,你们来瞧瞧这是什么?” 江浪等四人一齐凑拢观看。初升朝阳的照耀之下,只见那是一枝手工精细的花筒火箭。 江浪自然识得,一怔之下,说道:“这是江湖上通消息的信号火箭。看来屠一城定然有同党在附近!” 花小怜淡淡的道:“不错。巨人帮的人马一定在这一带。屠一城轻功甚是高明,负责跟踪咱们。据我推测,多半他们已约定好在大漠深处发难,至于是何时动手,何处会齐,则是以这个火箭炮和其同党联系,以便接应。” 顿了一顿,向江浪斜眼一睨,缓缓道:“最可怕的是巨人帮主极有可能会亲自出马。方今之世,能击败这等顶尖高手的,可没几个。” 江浪凛然而惊,正要接话,阿依汗忍不住的插口道:“‘巨人帮’高帮主乃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连我义父和义母平素谈起此人来,也颇为忌惮。此人若然亲自出手,咱们可就危险啦。不过,听说他正在闭关修炼‘烈焰神掌’,也不知道练成了没有?” 花小怜侧头想了一会,对阿依汗道:“即使那位高帮主尚未炼成‘烈焰神掌’,单凭他的‘巨人刀法’、‘摧心掌’和‘修罗阴煞功’等成名绝技,咱们也决非其敌。嗯,大小姐,看来咱们得绕道而行啦。” 阿依汗微一沉吟,点头笑道:“不错,绕道而行!最好是往南去,各位以为如何?” 花小怜脸露微笑,颇有赞许之意,叹道:“大小姐不愧为苑如尘和长孙无垢夫妇调教出来的义女。佩服,佩服。” 阿依汗微笑道:“小怜姊姊过奖了。赶路要紧,这便起行如何?” 花小怜哈哈大笑,纵马而前,当先带路。 于是一行五人折而向南,不复东去。 江浪策马而行,心中兀自不解,暗暗琢磨了半晌,突然省觉:“是了。昨夜屠一城临死之前曾说过,前面有他们‘巨人帮’的同党埋伏,还有甚么‘天罗地网’。显然敌人已算准了我们必向东行,这才设伏。现下我们改往南去,自然较为安全。” 他望望一马当先的花小怜的背影,又望望和自己并骑的阿依汗,心下佩服之极,转念又想:“小怜姑娘身为水天教总管,固然足智多谋,极具应变之才,阿依汗却也冰雪聪明,一点便透。可笑我江浪草包一个,可是和这两个奇女子差得远了。” 须知那塞外大漠,一望平野,人迹罕至,追踪易而逃避难。倘若一路而东,五人决计无所遁形,不被围攻才怪?更何况强敌已赶在前头包抄拦截? 此后一连数日,一行人只在寸草不生的大沙漠中赶路,差幸一路无事。 大漠中气候变化无常,风沙难测,往往一日之内数历寒暑。更奇的是,时而寒风透骨,连水袋中的水都结了冰;时而又奇热无比,犹如身在蒸笼一般。片刻之前,尚觉酷寒难当,过不多时,又已人马遍体都是汗水。 江浪若非与四女同行,炎热之际,恨不得把自己身上衣服都脱光。 幸亏其时方当暮春,而非夏天。西域民谚云:“早穿皮袄午穿纱,夜抱火炉吃西瓜。”形容当地气候之奇。大漠之中行路艰辛,奇热和奇寒,均自难熬,偶尔遇到风暴肆虐,尤为烦苦。 一行人听从阿依汗的法子,只在清晨和傍晚赶路,中午则设法寻到沙丘的背日处休息。只是四顾茫茫,放眼尽是沙丘,也不知何处才是尽头。 这日上午,天气又热了起来。小梅仰脖子喝了几口,摇了摇手中的水袋,叫道:“糟糕!我的最后一袋水也喝完啦。这下死定了,我要渴死啦。” 小鹤嘻嘻一笑,道:“活该你渴死!谁让你不听大小姐的话,这般大口的喝水,也不知道节省一点儿。哈哈。” 小梅怒道:“好你个小鹤,你还笑话我。我口渴得厉害吗,自然想要喝水啦。怎么说我是活该?” 小鹤笑道:“小梅姐,这里是什么地方?是沙漠,无边无际的大沙漠!想要在这里活命,怎能没有水?大小姐说过,在找到水源之前,粮食和水须得尽量节省。咱们每个人的水一般多,个个都不敢多喝一口。你倒是好,偏偏大饮特饮,先把自个儿水囊的水先喝完了。却又怪得谁来?” 小梅听了这话,一呆之下,小嘴一扁,忍不住要哭。 阿依汗忽道:“小梅,你先喝我的吧。”勒马停住,待小梅驰近,伸手将自己的水袋递了过去。 小梅一呆,接过水袋,一摇之下,尚有小半袋水。她微一迟疑,嗫嚅道:“大小姐,我喝了你的水,你怎么办?” 阿依汗浅浅一笑,道:“我没事。你别担心。”她黑纱蒙面,只露出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 小鹤在旁看了,忍不住问道:“大小姐,怎地大伙儿的水袋都一般大小,你却只喝了一半。难道你不口渴么?” 阿依汗摇头道:“我怎能不渴?每次喝个两三口,也就差不多了。” 江浪一拨马头,候在旁边,把自己的水袋递给妻子,道:“我这里还有一些。”阿依汗伸手接过,放在身边。 花小怜一马当先,自管自的赶路,竟不回头。 这晚在沙漠上生火做饭之时,江浪、阿依汗、小梅、小鹤四人的水囊俱各已空。只有花小怜手中尚有半袋水。 五人围坐在火堆之旁,俱各不作一声。连平时喜欢斗嘴的梅鹤二女,也难得安静下来。 显然,各人均知明日若然再找不到水源,喝完了这半袋水,当真便是死路一条了。 作者听风观云已修订 本書源自看書網 第90章 天狼堡主(四) 第90章天狼堡主 九十、天狼堡主 帐篷中狐被貂褥,一颗光滑浑圆的橙红色夜明珠,发出柔和的光芒。 那是当日女扮男装的“苗三爷”花小怜在黑水镇墓地一战中,取自哈萨克汗国的托尔根王子之手,现已转赠给阿依汗。 大漠黑夜之中,还有比夜明珠更好的灯光么? 江浪搂住了妻子的纤腰。夫妻俩拥被并坐,耳鬓厮磨,喁喁细语。 花小怜、小梅、小鹤三女的帐篷近在咫尺,静夜之中,呼吸可闻。 阿依汗软洋洋的偎倚在丈夫身旁,凑在他耳边低声道:“江郎,真是对不起,是我害了大家。原以为这一带会找到水源,谁知却一无所获……” 江浪伸手按住了妻子已变得干燥的樱桃小口,柔声道:“阿依汗,你别说这种话。若说对不起,应该是我对不起你才是。现下咱们身在大漠穷荒之中,一切只能听天由命。只可惜小梅和小鹤,她们俩年纪还小,却陪我们丧命于此。这样罢,如果明天还找不到水源,剩下的半袋水,就留给她们如何?” 阿依汗微微点头,叹道:“好罢。我只是有些不甘心,我夫妇难得再次相聚,原本只想回到中土,安安静静的过活。想不到这才不过短短数日,居然便要渴死在大漠之中。” 江浪微微一笑,侧过头来,亲亲她的樱唇粉颊,柔声道:“一个人总要死的,也没什么大不了。我江浪能够和自己爱妻死在一起,复有何憾?” 阿依汗听了这句话,心中感到说不出的甜蜜喜慰,低低一笑,有如鲜花初绽,嫣然腼腆,丽色生春,说不尽的娇媚可爱。 她伸臂反抱着丈夫的腰,将一头秀发擦在他左颊之上,轻轻摩擦。隔了片刻,微微侧身,拿着丈夫的手,借着夜明珠的淡淡光晕,纤指在他掌心反反复复的划来划去。 又隔了片刻,也不知想到什么,轻轻吁了口气,愀然蹙眉。 珠光荧荧之下,江浪见娇妻五指尖尖,雪白娇嫩,宛若玉葱一般,于是反手握住,只觉柔滑如凝脂,微微颤抖。他心生怜惜,正欲寻语劝慰,忽听她喃喃自语:“江郎,其实按照脚程计算,两日之内,这一带也该有水源啦。真是奇怪了,明明方向没错啊。为什么?为什么?” 江浪柔声道:“大漠之中方向原本不易辨认,稍有偏差,也不无可能。阿依汗,你连日来赶路辛苦,时候不早了,赶紧睡罢。” 阿依汗回眸嫣然一笑,星眼流波,双颊晕红,娇态更媚。 次日上午,一行人正走得昏昏沉沉、人困马乏之时,突然之间,江浪耳中隐隐听得到左前方远处响起呻吟之声。 他一呆之下,只道是自己奇渴难当、虚弱疲惫之际,这才生出幻觉。 不料那呻吟之声越来越清楚,越来越真实。江浪心念一动,精神大振,在马背上挺直身子,侧耳静听,确认远处当真有人,只是距离自己尚在四五里之外。 他纵马行前,回头一望之下,见阿依汗、花小怜等人神情委顿,各自按辔徐行,显然都没听到那声音。心中暗忖:“莫非是敌人在前面设伏?等我们自投罗网?” 微一沉吟间,对四女道:“大家先歇一下罢。我到前面瞧瞧,听到我的啸声再过去。” 不待四女答言,身随声起,一跃下马,展开轻身功夫循声赶去,只几个起落,掠过五六座沙丘,顷刻间已奔到近前。 他甫一站到沙丘之上,纵目望去,登时吃了一惊。 只见眼前黄沙上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几十具尸首,两头死骆驼,三匹死马,兵刃、衣帽、铺盖、包袱等物四散,一团狼藉,一眼而知是经盗匪洗劫。 这时沙漠中一阵风吹过,江浪鼻端登时充满了血腥气。他倒抽了一口凉气,缓步走下沙丘,又听得前方一人呻吟道:“救,救命……” 江浪听得出那是一个西域男子口音,只是这时已微弱之极。那人又断断续续的几下呻吟。显然,适才自己所听到的呻吟之声,便是那人发出。 江浪想起花小怜、律灵芸等人指点的江湖经验,生恐其中有诈,当即拔出腰间“白云剑”,横剑当胸,一步步的迈过尸首堆,来到那人身前。 只见那人是个五十来岁的西域老者,头缠白布,颜面黝黑,曲发深目,胡子上和胸前全是血渍,神情甚是可怖。 江浪一边举步,一边东张西望的四下查察。但见一众死者或喉头被砍,或胸口洞穿,或肚破肠流,个个都是血肉模糊,断头残肢,死状令人惨不忍睹。 这些男子服色不一,有西域人,也有汉人,都是行商打扮。 江浪环顾周遭,见除了死人之外,确无异状,这才仰天一声长啸,招呼后面的阿依汗、花小怜等四女前来。 他略一思索,便即还剑入鞘,蹲下身子,扶那受伤的西域老者翻身坐起,从怀中取出一瓶伤药,喂在他口中。 他用西域话问道:“大叔,你还能说话吧?” 那老者脸现迷茫之色,有气无力的道:“水,水……” 江浪游目瞧去,随即眼前一亮,伸手从一具尸体旁捡到一只大皮袋,摇晃之下,至少还有大半袋水。当下拔开皮袋塞子,喂那老者喝了几口。 那老者喘了几口气,问道:“那些天杀的贼强盗走了么?我们这个商队,还有多少人活着?” 江浪抱着水袋,叹了口气,摇头道:“这里没有强盗,只怕是抢劫完便都逃走啦。大叔,你的同伴看来都死光了,就你一个人命大。你的伤没事吧?” 这时他已看出,那老者胸前全是血迹,伤势显也不轻。 那老者倚在他身边,摇头苦笑,说道:“我们这个商队一共有六十三人,昨天半夜遇到专门在沙漠中杀人越货的贼强盗。小英雄,你左面那一个年轻人是我的小儿子,你看看他死了没有?”说着向左首一个年轻死者一努嘴。 江浪顺着那老者目光看去,但见那死者是个西域青年,身上全是鲜血,小腹上被人砍了几刀,竟连肠子也流了出来。 他见那青年死状甚惨,摇了摇头,缓缓的道:“大叔,你儿子他……”一言未毕,忽听得远处沙丘后异声陡发,一物由远而近的飞来。 便在这时,江浪斗觉后背微微一痛,随即啪的一声,白光一闪,却是一柄匕首刚刺及他肌肤,便被那物事撞开。呼呼声中,匕首远远飞了出去,消失在黄沙之中。 只听得那老者痛哼一声,随即又咚的一响,翻身摔倒,竟已受了重伤。 那老者着地滚开,猛地跃起身来,发足便奔。 江浪一呆,又听得一阵衣襟带风之声掠过空际,一个黄衣人影长笑而来,向前一个空心筋斗,凌空落下,双足已踏在那老者双肩。黄衣人双脚一挺,又从那老者肩头飘身而下,张开双手,大马金刀的拦在他身前。 那老者正自狂奔之际,忽感双肩之上两道极强的力道压将下来,将他身子一推,再也抵受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下。微微一楞,倏地从怀中取出几粒金弹子,一扬手,劈面向那黄衣人射去。 那黄衣人斜身闪避,说道:“素闻巨人帮‘辟邪堂’堂主‘金弹无敌’木曲神弹之技威震西陲。今日一见,唉,唉!”连连摇头,一脸不以为然之色。 那老者正是“金弹无敌”木曲,他见黄衣人轻描淡写的避开自己凌厉劲急的飞弹,又惊又怒,当下双手急挥,嗤嗤之声连响,一把金弹子又连珠价向他头脸喉胸等全身要害射来。 但见他一口气连发无数金弹子,一把之后,又是一把,竟尔源源不断,霎时之间,嗤嗤嗤之声如冰雹乱落,繁音密点,劲风凌厉,声势惊人。 黄衣人伸出衣袖,一卷一收,左抓右接,竟将那无数颗黄澄澄的金弹子尽数笼入袖中,哈哈一笑,大声道:“木曲老兄,果然是个有钱人哪?喂,你这些金弹子当真是黄金所铸么?恰好兄弟近来囊中羞涩,手头窘迫,倘若这些玩意儿当真是十足真金,货真价实,一定也值钱得紧。如此一来,在下的燃眉之急足可解矣。” 木曲惊怒愈甚,脸红如血,一步步后退,打量着那黄衣人,突然间想起一事,颤声叫道:“天狼堡主,天狼堡主!阁下一定是天狼堡的南宫堡主?” 黄衣人淡淡一笑,说道:“不敢,贱名有辱清听。” 木曲脸上大有惧色,颤声道:“南宫堡主,敝帮和贵堡素来河水不犯井水,阁下好端端地干吗惹到我们头上来,却来多管闲事,适才甚至还出手袭击在下?” 黄衣人“天狼堡主”南宫哲长眉一轩,淡淡说道:“木曲兄之言差矣。贵帮虽为西域大帮,却也从未有人在沙漠中杀人越货。昨夜尊驾居然对一个商队大开杀戒,手段未免太也歹毒。兄弟只恨自己来得迟了,未能救下这些无辜的商人。更有甚者,适才尊驾还背后伤人,居然对一个年轻后生痛下杀手,这等下三滥的行径,岂非令天下豪杰齿冷?” 木曲哼了一声,待要答话,忽然一转头间,“啊”的一声惊呼,张口结舌,呆在当地。 只见左侧沙丘后突然并肩奔来两名妙龄女郎,均是身形袅娜,面目姣好。大漠穷荒之中,竟然出现两名极美的女子,焉得不令人大为震惊? 《江浪传奇》90章天狼堡主已修订,作者“听风观云”携尾卷《沧海侠踪》向天下江湖中的朋友请安。武侠路常至,他处不堪行!大沙漠又见,血海亦飘香。哈哈!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网 第91章 九星笛针(一) 第91章九星笛针 九十一、九星笛针 木曲宛在梦中,只怕自己看错了,伸手揉了揉眼睛,定睛瞧时,果见青天白日之下,风拂衣袖,猎猎作响,确然便是两个雪肤花貌的妙龄丽人。 南宫哲乍然见到双姝的容光艳色,也自眼前一亮,甚感差愕。他武功卓绝,耳力不低,早已听到有两名轻功不弱的女子联袂而来。不料双姝快如飘风般近前,他越看越美,不知不觉间竟也被二女惊世骇俗的美貌所慑,忘却还手击敌。 他打量着眼前双姝,一捋胡髭,喃喃道:“奇哉怪也!世上哪有这样美貌的人儿?难道真有天仙下凡?” 这时那二女已双双抢到江浪身边,齐问:“怎么回事?没受伤罢?” 江浪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先前我听到这边有些声音,过来瞧瞧。原来那个西域老儿是巨人帮的‘辟邪堂’堂主,适才便是他设计害我,妄图从背后偷袭。多亏这位天狼堡的南宫前辈仗义出手,及时现身相救。” 那二女自然是阿依汗和花小怜了。听了江浪之言,一齐抬头,眼光都望向正自对峙的南宫哲和木曲二人。 便在这时,木曲蓦地里转身,一个箭步,纵向江浪和双姝,双手一扬,又是一把金弹子同时发出,“满天花雨”,嗤嗤嗤嗤几响,分向三人急射而去。 南宫哲陡见木曲突然转身发难,叫道:“不好!”心知这老狐狸见不是自己对手,竟尔杀机陡起,改而袭击那三名少年男女。这一下变起俄顷,实是大出他意料之外。南宫哲欲待援手相救,亦已不及,料来三人猝不及防,多半个个非死即伤。 想起那两位粉装玉琢似的姣好少女无端惨遭毒手,世间悲惨之事,委实莫此为甚。他“啊”的一声轻呼,便即闭了眼睛不忍再看。 他只道那三名男女惨遭不测,势难幸免,危急中却听得一声暴喝,睁眼看时,但见灰影闪动,那少年已跃身半空,横窜纵跃,双手连挥,东抓西接,指顾间已将数十枚金弹子尽数抄在手中。 南宫哲又惊又喜,连连大声叫好。 木曲见势头不妙,足尖一点,倒纵数丈,发足狂奔而去。 阿依汗和花小怜齐叫:“莫放走这老贼!” 江浪一怔之下,眼见木曲已飞身掠过一座沙丘,身法迅捷之极,当真是疾逾奔马,转瞬间便已逃至数十丈外。 江浪叫道:“狗贼休走!”百忙中将几枚金弹子往阿依汗手里一放,转身欲追。花小怜斥道:“呆子,这当儿还想着守财,贪图黄白之物。姬爷爷所教的‘弹指神通’功夫,学来何用?”阿依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江浪一笑,回头向花小怜扮个鬼脸,左手一翻,食中两指间却夹着三枚黄澄澄的金弹子,说道:“对付这老儿,用不了这么多!”身形闪处,轻飘飘的窜上沙丘,将金弹子扣在右手中指上一弹,嗤嗤嗤三声,三道金光疾射而出,挟着破空之声急向大漠远处的木曲飞去。 四人循声望去,阳光下遥见木曲没命价撒腿狂奔,跳跃如飞,践踏得尘沙滚滚,身法迅速异常,愈奔愈远。 一霎之间,江浪弹出的三枚金弹子同时射到木曲身后要害,但见他一声惨叫,脚下兀自不停,又向前奔了两丈有余,这才扑倒在地,一动也不动了。 南宫哲一惊之下,当即双足一登,以绝顶轻功一掠而前,意欲查察木曲尸首。 江浪、阿依法、花小怜三人也即展开轻功,飞身随后赶去。 南宫哲凌空步虚之际,忽听得身后衣襟带风,回头一望,见江浪等三名少年男女如飞般而来,身法均自不弱。他不由得脸露诧异之色。 四人各自奔近,定睛细看,见“金弹木曲”后脑、颈中、背心被三枚金弹子硬生生的击穿,早已毙命。然则江浪指上的劲力又何等深厚! 南宫哲心头大震,斜眼相睨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灰袍少年,缓缓道:“好深的功力!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果真是昔日姬大侠的独家绝技‘弹指神通’。小伙子,请问你和姬大侠是甚么关系?” 江浪上前施礼,说道:“晚辈江浪,拜见南宫前辈。实不相瞒,姬大侠是晚辈夫妇的太师父。” 南宫哲微微颔首,缓缓道:“原来如此。对了,听说你是神拳门的新任掌门人。关山和欧阳明那两个家伙倒是挺会选人么?” 江浪向南宫哲见礼已毕,抬头微一打量,只见此人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约莫四十来岁年纪,黄袍短须,容貌清癯,顾盼之际,气宇轩昂,英姿飒爽。 江浪躬身道:“晚辈忝在敝派掌门,乃是多亏二位师伯抬举。适才晚辈误入了奸人的圈套,幸蒙南宫前辈拔刀相助。前辈的大恩大德,江浪粉身难报。” 南宫哲摇了摇头,喟然道:“君子可欺以方。你功夫倒也了得,只不过稍欠江湖经验而已。江掌门,你后腰被木曲的匕首刺伤,不打紧罢?” 江浪摇头笑道:“多谢前辈关心。已经没事了。” 阿依汗听说丈夫后腰被刺,心下大是紧张,急忙转到他背后,详细检视伤势。果见他后腰衣衫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却未留血。她伸手摩挲片刻,微一点头,已明就理,重重吁了口气,脸上绽出如花笑容。 花小怜在她耳边悄声道:“这是你娘所赠的‘乌蚕衣’,刀枪不入。听说江浪一定要送给你穿,你却无论如何也不肯。真是一个温柔贤惠的好妻子,现下果然救了他一条小命!” 阿依汗沉吟不语,忽然娇脸生晕,嘴角边露着一丝微笑。 原来那日离开后乌城后,当晚歇宿之时,江浪便将岳母所赐的“乌蚕衣”脱下,执意转赠妻子。阿依汗略一凝思,却哪里肯要?当即替丈夫穿上,并且千叮万嘱,敦促他无论如何,不得脱下来。 此刻看来,公孙教主深谋远虑,早已料到江浪武功虽高,临敌应变、防身保命的经验却甚是欠缺。相较之下,反而阿依汗、花小怜等人,甚至水天教的婢女小菊、小梅、小鹤三女,都是老于江湖,决计不会被外人从背后偷袭。 南宫哲向江浪、阿依汗、花小怜三人仔细打量,心下甚是好奇,一捋胡髭,问道:“江少侠,这两位姑娘都是你妻子么?” 江浪忙道:“不是。这一位是拙荆。”说着伸手一指阿依汗,随即又指了指花小怜,转面向南宫哲道:“这一位是花姑娘。她是我夫妇的好朋友。” 花小怜听了南宫哲之言,粉脸一红。又听了江浪之方,转过了头去。 阿依汗一扯花小怜衣袖,二女相视一笑,同时走上一步,向南宫哲万福施礼,齐道:“南宫前辈,小女子这厢有礼。” 南宫哲欠了欠身,拱手还礼,微笑道:“想不到在这穷乡僻壤的大漠之中,竟能见到如此佳丽。两位姑娘不必多礼。” 他又打量了一下双姝,笑了一笑,说道:“实不相瞒,在下这次下山,乃是受了‘冰莲仙子’之托,在这一带暗中接应江少侠,并请他枉驾到天狼堡舍下来盘桓数日。只不过,没料到江少侠身旁另有两位如此标致的红颜知己,哈哈。” 阿依汗和花小怜对瞧一眼,均道:“这位南宫堡主谈吐风趣,为人豪迈,看来倒是沙漠之中一个大大的强援。” 江浪听了南宫哲的话,又惊又喜,道:“前辈,原来是唐前辈托你前来接应晚辈的。那太好了。不知她老人家现在何处?” 南宫哲微笑道:“‘冰莲仙子’和贱内乃是好姊妹,与我夫妇都情义非浅。不过,她前几日匆匆来去,只在敝堡呆了两天,便带着她徒弟东返中原了。” 江浪听说冰莲仙子和艾达娜公主曾经路过天狼堡,忙问:“敢问前辈,唐前辈的徒弟,她,她师徒二人怎么样了?” 南宫哲向他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嘲笑之意,道:“我猜江少侠是想问那位如花似玉的哈萨克汗国公主怎么样了吧?哈哈。”顿了一顿,续道:“其实江掌门的经历,冰莲仙子已然对我夫妇约略说了。她的那个公主女徒,乃是你没过门的未婚妻子,是也不是?” 江浪脸一红,点头不语。 南宫哲甚是好笑,又打量阿依汗和花小怜双姝,对江浪道:“少侠不必记挂。那位艾达娜公主在她师父身边,一切安好。不过她师徒俩已走得远了,你们只有在中原见面了。” 江浪唯唯称是。得知艾达娜公主无恙,心下自是暗暗欢喜。 南宫哲微一沉吟,伸手入怀,掏出两枝细长的物事,递了出去,分别塞在双姝手中,微笑道:“前日收到家中老奴的飞鹰传书之后,便即匆匆下山,甚是仓卒,身上没带甚么东西。这里有两件小小玩物,权作见面礼,就送给二位姑娘罢。不值钱的玩意儿,务请勿却是幸。” 江湖规矩,长者见赐,不可拒绝。阿依汗和花小怜对望一眼,谢了接过。 二女拿在手中,细细打量,见是两根美玉雕琢的笛子,长约尺许,通体洁白,精致玲珑,晶莹可爱,洵是珍品。 阿依汗心中一动,问道:“敢问南宫前辈,这两枝玉笛是否便是西域故老相传的‘九星笛针’?” 南宫哲脸露诧异之色,上下打量着阿依汗,奇道:“江夫人年纪轻轻,竟也识得此物?” 本书源自看书網 第91章 九星笛针(二) 第91章九星笛针 九十一、九星笛针 阿依汗浅浅一笑,道:“小女子是见这枝玉笛入手不轻,抑且笛身有九个小孔,第三和第四两个笛孔明显偏大,与寻常的笛子颇不相同。好教前辈得知,小女子少时曾听我义父和义母闲谈之时提及,是以记得。却不知这‘九星笛针’如何装针,如何发射机括?” 南宫哲沉吟不答,缓缓道:“请恕在下冒昧。敢问江夫人的义父和义母是哪两位高人?” 阿依汗略一踌躇,淡淡的道:“实不相瞒,小女子的义父复姓长孙,义母姓苑。至于二老的名讳,请恕小女子不便透露。” 南宫哲听了,双目一亮,哈哈大笑道:“原来是唐冰莲妹子前去寻仇的那两口子,难怪难怪!你便是不说,我也已猜到啦。哈哈。这么说来,想必姑娘便是后乌国相府千金、‘大草原第一美人儿’阿依汗王后了?” 阿依汗粉颊微红,秀眉一蹙,低声道:“后乌孙国昆弥的王后已经死了。再者,那都是过去之事,晚辈不想再提。” 南宫哲望着阿依汗和江浪二人,点头道:“原来如此。难怪老仆人在‘飞鹰传书’中说道,那天晚上后乌国二王子末振将突然举兵谋反,祸乱王宫。幸亏长孙相大禄联手右大将等一干大臣入宫靖难,杀退叛军,平息了一场老大风波。事后‘乌孙国’王室对众臣民宣布,说是末振将二王子认罪伏法,阿依汗王后殉难于寝宫之中。只不过,连日来后乌城上下都流传各种各样奇怪的传说,那具‘王后尸体’面目全非,多半并非王后本人。也就是说,那位‘处女王后’或许并没有死。如今在那乌孙国不少臣民心目中,王后的生死和下落,都变成一个揭不破的谜了。” 江浪听了这番话,暗暗好笑,心道:“想不到‘阿依汗王后’生死之事,竟成了后乌孙国上下的一个难解之谜。看来他们的那位昆弥陛下,还得头痛一阵子。” 花小怜在旁见阿依汗颇有羞涩腼腆之意,便即替她解围,提起手来,将那枝玉笛一横,插口道:“南宫堡主,晚辈听说这‘九星笛针’乃是一件伤人于无形的厉害暗器。只是不明白怎生用法,还请前辈多多指教。” 南宫哲又是哈哈一笑,便即伸手接过,又将“九星笛针”的发射和装针之法,连比带说,对二女详细讲解了。 江浪在旁听了,仔细打量阿依汗手中的那枝玉笛,确是九个小孔,寻思:“想不到这两根笛子小巧玲珑,看似不过区区玩物而已,实则却是另有玄虚。啊,是了,女儿家用此物来自保,遇到凶险之时,一按机括,便有细针射出,倒也不失为一件防身利器。” 说话之间,只听得马嘶之声响起,却是梅鹤二女牵着五匹坐骑到了。 南宫哲忽然气凝丹田,左手抚腰,仰首撮唇作哨,过不多时,远处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众人循声转头一望,只见大漠中尘沙飞起两丈来高,三骑黄马奋鬣扬蹄,飞驰而来。 三骑之中,左右马上各有一名黄衣乘者,当中却是一匹空马。 南宫哲不待三骑近前,转头对江浪等人道:“那是我们‘天狼堡’的两个子弟。江少侠,江夫人,花姑娘,此地不可久留,各位请跟我来!”当先而行。 小梅和小鹤二女早见到沙漠中尸首狼藉,均自花容失色。 南宫哲来到一干行商的尸体旁,叹了口气,停步转身,对众人道:“从这儿到舍下还得两天脚程,既然各位身上所带的水已不多,大家不妨先从这些尸体身边搜搜罢。大漠之中,一切从权,也不必顾忌太多。” 于是众人分别从尸堆中搜出水囊,各自在随身的皮袋中装满了水。 过不多时,那三骑已驰近。马上两名乘者同时飞身下马,快步奔来。 一人向南宫哲躬身道:“师父!”另一人却道:“爹爹!”敢情这人竟是南宫哲的儿子。 南宫哲微微颔首,道:“快来见过江少侠和江夫人、花姑娘。”又向江浪等人与那二人引见。 那二人本来在南宫堡主面前目不斜视,这时斗然见到阿依汗和花小怜双姝的美貌,一惊之下,俱各也不由得瞧得呆了。 南宫哲甚是好笑,对江浪等人道:“这二人是犬子南宫青和小徒郑子明。江少侠,你们都是年轻人,三位多亲近亲近……” 不料他尚未引见完毕,却见江浪脸上大有异色,正自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的徒弟和儿子。 这时那名青年郑子明也“咦”的一声,双目瞪视着江浪,愕然道:“江少侠,怎么是你?” 江浪早已心下诧异,听他开口说话,这才确认无疑,不由得又惊又喜,上前一步,抱拳道:“蓝灯大哥,真是你么?” 另一名青年南宫青正自失魂落魄的呆瞧着阿依汗和花小怜二女,这时听得郑子明和江浪二人对答,蓦地惊觉,脸上一热,随即也认出江浪,失声叫道:“江少侠,真的是你!” 江浪连连点头,笑道:“青灯大哥,你好。” 南宫哲奇道:“咦,怎么你们几个都认识啊?却是怎么回事?” 郑子明回过身来,说道:“启禀师父,这位江少侠便是一个月前在那座‘第二高峰’救过青灯五师兄和弟子性命之人。” 南宫哲登时恍然,微微点头,抚须笑道:“原来如此。我想起来了,你师母曾经对我提及此事。只是没想到你们的那位江恩公,便是眼前的这位江少侠。嗯,这就难怪了。为师的更加没想到,江少侠和你们师兄妹几个竟有这等交情,看来合该你们有缘。哈哈。” 原来当日天下各路群豪齐聚“第二高峰”,浴血厮杀,抢夺所谓“乌孙宝藏”。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群豪尚未进入宝洞,便即尽数中了窥伺在旁的“铁扇门”掌门孙伏虎所放的“波旬寒烟”之毒。幸得江浪适逢其会,挺身而出,击败孙伏虎,救下众人。 后来群豪均自恍然大悟,“乌孙藏宝图”之事,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当然,也可能是一个天大的江湖阴谋。 而当日江浪所救的一众豪士之中,便有郑子明和南宫青二人在内。非但如此,江浪下山后遇到黄灯使者等人,方始知晓,这二人分别是大名鼎鼎的“七色灯笼使者”中的“青灯使者”和“蓝灯使者”。 江浪乍见二人,心念电转,暗自琢磨:“‘七色灯笼使者’中的青灯和蓝灯二人居然叫南宫堡主‘师父’,难道这个南宫哲便是威震西域多年的‘卫八太爷’?” 言念及此,越发对这位“天狼堡主”心生敬畏。 “青灯使者”南宫青和“蓝灯使者”郑子明均是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在大漠之中乍见江浪、阿依汗、花小怜一行人,均是喜出望外。 众人行礼厮见已毕,南宫哲一凝思间,对江浪道:“江少侠,既然你和子明、青儿哥儿俩都是素识,那就好办得多。这样罢,你们便跟着青儿先去敝堡。我和子明稍后便回。” 江浪一呆,奇道:“前辈,您老人家不回去么?” 南宫哲摇头叹道:“巨人帮主极不好惹,这次他手下的‘辟邪堂’一干人好事多为,居然干起杀人越货的勾当来了。现下木曲已死,他的手下必在左近等着他,我和子明去追上那些家伙,抢回这些商人的财物和驼马。”顿了一顿,又道:“其实是拙荆在舍下等着少侠,有事相商。” 江浪点头称是。他听说南宫哲的夫人要见自己,心中一动:“南宫夫人便是冰莲仙子的好姊妹。却不知她老人家见我,所为何事?” 当下南宫哲向儿子叮嘱一番后,这才向江浪、阿依汗、花小怜等人举手作别,携徒弟郑子明飞身上马,双骑并驰,径自去了。 江浪向南宫青点头笑道:“原来青灯大哥的真名叫做‘南宫青’,而且是‘天狼堡主’的公子。今日再次相见,真是巧得紧。” 南宫青脸上一红,强笑道:“是啊,是啊。真是巧得紧,巧得紧。” 江浪又道:“既然如此,南宫大哥,有劳你在前引路了。” 南宫青忙道:“是,是。江少侠,江夫人,花姑娘,小梅姑娘,小鹤姑娘,各位请跟我来。” 于是南宫青策马走在前头,引着江浪一行人纵骑而去。 行到中午,众人饱餐一顿干粮,歇息片刻,又即赶路。 向晚时分,江浪正与南宫青在前并骑而行,忽然远远望见正南方远处一座高山参天而起,笔立指天,耸入云表。半山而上,尽是皑皑白雪。 江浪又惊又喜,伸手一指,回头对阿依汗和花小怜叫道:“大家快瞧,前面有座高山!” 阿依汗笑而不言。花小怜却淡淡一笑,说道:“看来天狼堡快到啦。”梅鹤二女一齐拍手叫好。 江浪喜道:“太好了。看来今晚便能到达天狼堡啦。” 南宫青摇头笑道:“江兄弟莫要高兴得太早了。常言道:‘望山走倒马’,路还远着呢。虽然各位所乘的都是宝马,按照咱们的脚程,至少要到明天晚上或者后天上午才能到达‘天狼山’山下。” 江浪一呆,喃喃的道:“原来那座山叫做‘天狼山’。” 南宫青初时似乎有些拘束,这时却胆气渐增,眉开眼笑,大声道:“等到了山上,便请江兄弟、弟妹和花姑娘好生游玩一番。” 本書源自看書辋 第91章 九星笛针(三) 第91章九星笛针 九十一、九星笛针 日暮歇宿之时,南宫青在江浪等人的两座帐篷旁自行扎了一座帐篷。 用过晚饭之后,六个人围坐在火堆之旁,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一会闲话。花小怜、阿依汗、梅鹤二女旅途劳顿,过不多时,纷纷打着呵欠告退,分别回帐篷休息。 江浪又和南宫青聊了一阵,这才散去。 江浪一进帐中,见妻子已打开狐被貂褥,抱膝坐在地毯上,皱眉沉思,凝视着身旁包裹上的夜明珠。 江浪走到妻子身旁,挨着她坐下,说道:“睡了罢?” 阿依汗斜倚在包裹之上,抿嘴笑了笑,摇头道:“我在等你呢。江郎,你看出来没有?” 江浪问道:“看出来甚么?” 阿依汗侧过头来,回眸微笑,嫣然道:“你这家伙真是呆头呆脑,难道你没看出来,南宫青那小子见小怜姊姊生得美貌,对她有了意思啦?” 江浪一呆,摇了摇头,道:“不会吧?” 阿依汗星眼流波,似笑非笑的瞧着丈夫,轻声道:“我且问你,小怜姊姊容貌如何?” 江浪一笑,道:“那还用问?小怜姑娘生得容貌出众,自然是第一等的人才。对了,可说是闭月羞花,天下罕见。” 阿依汗美目一转,问道:“那你老实告诉我,是我好看呢,还是她漂亮?” 江浪一呆,没料到妻子会这么问自己,怔怔的望着她脸,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阿依汗伸手在他臂上轻轻一推,离开了他身子,嗔道:“死鬼,是不是想说自己老婆生得难看,嫌弃我太丑?哼,你这般吞吞吐吐,一定是不敢实话实说。是也不是?” 江浪急忙摇头,说道:“哪有此事?娘子你是七仙女下凡,天……天姿国色,怎么会丑?” 阿依汗小嘴一扁,秀眉微扬,恼道:“七仙女下凡又怎么啦?谁叫你胡乱拍马屁?那你刚才怎么不直截回答我的话?还支支吾吾的。我再问你,到底我和花小怜谁个更美?” 江浪抓了抓耳根,侧头想了一阵,摇头道:“小怜姑娘和娘子一般美貌,都是闭月羞花。我,我说不出来。” 阿依汗目不转睛的瞧着丈夫,隔了片晌,忽地回嗔作喜,吃吃而笑,娇柔无限,懒懒的倒在他怀里,悠然道:“说不出来便说不出来罢。算啦,我也就不难为你这个呆郎君了。” 江浪莫名其妙,这位娇妻忽喜忽怒,一时呵责自己,使小性儿,一时又加意的温柔婉娈,委实令人难以捉摸。当下回臂搂住她柔软纤细的腰肢,默不作声。 小两口温存缠绵了一阵。江浪又低下头去,往妻子的樱唇上一吻。阿依汗侧过了头,红着脸噗噗一笑,轻轻推开了他,低声道:“不许胡闹。快坐好,又忘了说正经事啦。” 江浪依言坐直身子。 阿依汗抿嘴笑道:“夫君真乖,果然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嘻嘻。”伸出一只柔腻粉嫩的纤纤素手,握住他手,轻轻抚摸,又道:“江郎,适才我问你小怜姊姊容貌如何,并非只是玩笑话。你自个儿倒是好生想想,以小怜姊姊惊世绝艳的才貌,这天下的男人见了,哪个不为之倾倒爱慕?这位天狼堡的南宫少爷一见之下,岂非敬若天人?” 她见江浪兀自脸有将信将疑之色,微微一笑,续道:“今晚大家在一起吃饭之时,你可曾留意南宫青和小怜姊姊?” 江浪摇头道:“没有。吃晚饭之时,你曾经扯我的袖子。我问你什么事,你也不说。” 阿依汗甚是好笑,摇头叹道:“你这家伙只顾着埋头吃饭,竟连这么有趣的好戏也错过啦。” 江浪道:“甚么好戏?” 阿依汗笑道:“这位南宫少爷把自己烤的羊腿送给小怜姊姊吃,你还记不记得?” 江浪侧头一想,点点头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我记得小怜姑娘说是不喜欢吃,又转而送给小鹤姑娘了。那又如何?” 阿依汗白了他一眼,轻轻叹道:“江郎,咱俩半年不见,你的武功修为虽然精进不少,别的却没什么长进。难怪青龙镖局的那位邓总镖头和夫人不愿意将自己闺女嫁给你呢。” 江浪听阿依汗提及邓通达夫妇,脑海中登时涌现邓莲儿的俏丽倩影,心头不禁一热,一斜眼间,夜明珠橙红色的微光之下,只见娇妻容色晶莹如玉,艳丽难言,鼻中又闻到她身上阵阵幽香,一时情动,伸臂揽着她的纤腰,凑嘴过去,在她樱唇上深深印了一吻。 阿依汗嘤咛一声,宛转相就。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两人方始分开。 阿依汗定了定神,红着脸低低一笑,问道:“江郎,你若然不信,明日路上,你自个儿留意便是。还有,我若猜测不错的话,咱们到了天狼堡之后,南宫青那小子多半会托人向小怜姊姊提亲。你猜小怜姊姊会不会答允?” 江浪玉人在抱,听到这句话,涩然一笑,摇头道:“小怜姑娘的心思,我,我实在猜不出来。” 阿依汗嘻嘻一笑,张臂搂着丈夫的脖子,瞧着他眼睛,娇声道:“睡了罢?” 次日早饭后,一行人继续赶路,首途向南。 江浪想起昨夜妻子之言,途中暗自留意南宫青和花小怜二人的言语举动。果见南宫青不时将坐骑围着花小怜左右,东拉西扯,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些大漠草原、西域武林中的掌故轶闻,显是意欲撩她说笑。 花小怜纵骑疾行,偶尔也会接一句口。只是她和阿依汗、梅鹤二女一般,均是轻纱蒙面,只露出眼睛,瞧不出脸上喜怒之色,自也不知她心意如何。 南宫青之言确有道理,“望山走倒马”,明明那座天狼山越来越清晰,看似近在眼前,偏偏一行人快马加鞭,奔行如飞,眼见夕阳西下,却仍然没能到达。 只是傍晚时分,沙丘间渐渐出现了稀稀落落的铁草,过不多时,地下青草越来越多,不久甚至还能见到矮小的树丛。阿依汗告诉丈夫,只须再往前行,一定会有水源。 除了南宫青之外,江浪等五人连日来一直置身于寸草不生的茫茫大漠之中,烈日风沙,断水少粮,几近绝望,这时忽见青草绿洲,俱各心中说不出的欢喜,人马精神大振,纵蹄狂奔。 本来依着南宫青之意,天色已黑,不如扎了帐篷休息,次日一早再行从容赶路。但江浪、梅鹤二女三人乍见水草树木,哪里还愿意停下来?阿依汗对丈夫自是千依百顺,又哪里有半点违拗? 花小怜则是信马由缰,跟在众人之后。 星光朦胧之下,一行六人在大漠中扬鞭驰马,联骑夜行。 江浪夫妇和梅鹤二女四骑奔行极快,子夜时分,已然先行到得山脚之下。 甫一转过山坳,却见眼前柳暗花明,一条小溪绕山而过,水流潺潺,溪旁杂花丛生,微有鸟语。凉风习习,草木清气扑面而来。 众人万万没有想到,在此荒无人烟的大沙漠之中竟尔见到这等绝佳风景。梅鹤二女欢呼声中,连人带马,一齐冲到溪边,翻身跃下马来,跳在水中。 于是江浪和阿依汗、花小怜也即卷起裤脚,踏入水中,把头脸手足洗了个干净,这才搭了帐篷宿歇。 江浪次晨醒转,步出帐篷,但见置身之所,竟尔是一座高山之下的湖畔树丛之间。抬头望去,雪岭插云,雾迷峰巅,险峻巍峨,而山腰以下,却生满了苍翠树木。 他呆望着斜坡上黑压压的青松翠柏,红花绿草,一时间不觉瞧得呆了。 这时梅鹤二女正在溪边架起铁镬,生火做饭。 江浪四下眺望,只见远处的小溪上游并肩有两个苗条的身影,缓步而行,正是阿依汗和花小怜双姝在散步闲谈。也不知她二人在说些什么。 梅鹤二女向江浪一笑,举手打个招呼。 江浪正待上前出声相询,只听得身旁忽喇一声,一人从左首松树丛中窜了出来,手中提着一只死獐子,却是南宫青。 他将獐子交给小鹤,回过身来,走到江浪面前,微微一笑,说道:“家父和家母在此隐居已久,一向与世无争。我自幼便生于斯,长于斯。江兄弟,你看我们天狼山的风景如何?” 江浪笑道:“想不到在这无边无际的大沙漠中,居然还有这等山明水秀的好所在。南宫大哥,看来令尊和令堂选择择在此隐居,真是独具慧眼。” 南宫青笑了笑,稍一迟疑,道:“江兄弟,天狼山东侧的风景甚佳。兄弟若是不弃,便由在下陪同,赴山左赏玩风景如何?” 江浪听他说得客气,点头一笑,道:“小弟求之不得。”忽尔心念一动,又道:“对了,南宫兄怎么不邀请小怜……花姑娘一起游览玩耍,却让小弟陪同?” 南宫青见他识破自己的心事,脸上一红,转头呆望着远处花小怜的丽影,嗫嚅道:“我早晨起身之后,便邀请花姑娘观赏风景。谁知她却一口回绝了。她找了弟妹陪同,不理我。唉!”叹了口气,当先便行。 江浪一呆,迈步跟上,心道:“阿依汗所言非虚。看来南宫兄是真的喜欢上小怜姑娘了。” 二人沿着山坡,分花拂柳,缓步而行。其时方当暮春天气,天狼山下处处桃红柳绿,杂花生树,春色正浓。 《江浪传奇》随感:当年意气,江湖风云常笑傲;平生之愿,云霄一羽任独行! 本書首发于看書蛧 第92章 绝塞之堡(一) 第92章绝塞之堡 九十二、绝塞之堡 二人曲曲折折的行了一阵,转了个弯,来到一座大湖之畔。岸边杨柳依依,倒映湖中。朝阳斜照,湖面水波摇晃,金光闪闪。 江浪纵目望去,但见那湖三面皆山,放眼尽是起伏连绵的峰峦,其中最为陡峭的,自然是天狼山主峰了。 南宫青言道,沙漠中的河流都是雪域冰川所融化,因此上游之水极大,到得下游时水流逐渐被沙漠吸干,乃至消失。 二人说了一阵闲话。南宫青忽然长叹一声,伫立树下,怔怔的望着湖面。 江浪便即停步,问道:“南宫兄,你约小弟来此,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南宫青向他瞧了一眼,道:“江兄弟,当日在‘第二高峰’你曾救过我和郑师弟的性命,说来乃是我二人的大恩人。此番我和郑师弟随家父下山,便是受了唐阿姨之托,家母之命,专门在这一带接应你。对了,我心里很有些奇怪,不明白唐阿姨为何如此帮你?” 江浪微微一笑,道:“实不相瞒,在下和唐前辈在‘后乌孙国’曾有数面之缘。承她老人家瞧得起,还曾经指点过小弟一套‘无影神刀’的要诀。” 南宫青脸上微有讶色,向他上下打量,沉吟片刻,忽道:“是了,我想起来啦!前几日我向家母请安之时,凑巧她老人家正在和唐阿姨闲聊。唐阿姨说及那位艾达娜姑娘和她未婚夫的事情,并请家母多所关照。她师徒二人走了没多久,家母便托家父带我师兄弟二人下山恭候江兄弟了。” 他说到这里,直视着江浪的脸,若有所悟,失声道:“难道艾达娜姑娘的未婚夫,便是江兄弟不成?” 江浪听南宫青提及艾达娜公主,脑海中立刻出现了那个姿媚娇艳的丽影,脸露微笑,道:“不错,我二人确是未婚夫妻。” 南宫青又向他上下打量,隔了好一阵,缓缓说道:“原来如此。江兄弟,你我年纪相若,又一见如故,你就叫我‘南宫大哥’罢。” 江浪微微一笑,道:“南宫大哥。” 南宫青点一点头,喟然叹道:“说来惭愧,我虽较兄弟痴长几岁,却从未单独在江湖上行走。比不上兄弟年纪轻轻,便做了堂堂一派掌门人。” 江浪一伸舌头,笑道:“南宫大哥乃是天狼堡的少堡主,又贵为‘七色灯笼使者’中的青灯使者。少年英雄,名震西域,小弟可不敢比。” 南宫青向江浪掠了一眼,眉头微皱,迟疑道:“‘七色灯笼使者’之事,我知道兄弟心中必定好奇。不过,小兄实在不便奉告,尚请兄弟见谅。” 江浪心知历来江湖中各派势力均自有其不得外泄的秘密,却也怪南宫青不得,连连点头,道:“请南宫兄放心。‘七色使者’之事,小弟一定守口如瓶。” 南宫青微微一笑,抱拳道:“多谢。江兄弟,难得你驾临天狼山,小兄弟很想交你个好朋友。你想要甚么,尽管开口,不用跟我客气。” 江浪笑道:“多谢南宫大哥。倘若小弟有什么要求,决计不会客气。” 南宫青笑了一笑,皱眉道:“兄弟,你身边有了弟妹这等绝色美人长相厮守,又有那位如花似玉的艾达娜姑娘,当真是艳福不浅哪。小兄心中不但好生佩服,抑且艳羡得紧。” 江浪脸上一红,道:“南宫大哥见笑了。” 南宫青哈哈一笑,啧啧连声,忽又叹了口气,道:“你我兄弟之间,我也不转弯抹角了。兄弟,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其实,我便是不说,你也知道我的意思了,对不对?” 江浪心中一动,已然隐隐猜到他的念头,便道:“莫非大哥是想让小弟替你和花姑娘做媒?” 南宫青微笑点头,目不转睛的瞧着江浪。 江浪默然。两人相顾无语。 又隔了片刻,江浪缓缓点头,说道:“我且试试,不知成与不成?实不相瞒,小怜姑娘心高气傲,连文武全才的公孙白公子都不放在眼里。我,我也不知她会不会答允?” 南宫青笑道:“我已悄悄向小梅姑娘打听过。小怜姑娘确是心高气傲,一直视天下男儿如粪土,因此至今尚未许得婆家。这也难怪,想来你们中原的那些纨绔子弟,公子哥儿,如何配得上这等惊才绝艳的佳人?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俅’。兄弟,这件事就有劳你了。” 江浪涩然一笑,摇头道:“好教南宫大哥得知,若是别个女子,我或者有把握帮你。对于这位花总……小怜姑娘,我,我……也只有尽力一试了。” 南宫青拍拍他肩膀,微笑道:“我也知道这件事大大的不易。我南宫青此生别无所求,但得小怜姑娘这等佳人垂青,于愿足矣。” 早饭之后,南宫青向众人道:“绕过前面的大湖,便是天狼山主峰。敝堡便在半山之处,咱们走罢。” 于是众人收拾起行,纵马疾驰。南宫青在前引路,绕着湖畔山径迤逦而行,委折而上,转过两个小山坡,前面黑压压的一片,竟是一座松树林。 这一路行来,俨然便是游山玩水。众人心情大佳,梅鹤二女更是叽叽呱呱的又说又笑,哪里还是前几日荒漠边寒的模样? 松林之后,便是天狼山主峰之下。 南宫青一跃下马,从怀中摸出一只牛角来,呜呜呜的吹了几下,过不多时,山上也响起呜呜呜的号角之声。 众人各自将马儿缚在树上,抬头望去,察看山上有何动静。 隔了片刻,只见半山中一个黑点从天而降,缒了下来,及至着地,却是一只能容两三人乘坐的竹篓。那竹篓上系着一条绳索,显然是山峰上放下来接人之用。 南宫青先自取了行李,斜斜背在肩上,微笑道:“大家且拿好了包裹。对了,花姑娘,江夫人,小梅姑娘,小鹤姑娘,你们哪两个先坐?” 花小怜斜向他一瞥,嫣然一笑,淡淡道:“南宫少堡主,你们每次都是这般上下天狼堡么?却不知在山上如何过活?” 南宫青见佳人垂询,登时全身热血沸腾,一张脸胀得通红,强笑道:“好叫花姑娘得知,这竹篓乃是敝堡平素用来接运盐米酒酱、诸般物品的。我们‘天狼堡’僻处边寒,距此西南二百里有座小市集,在下和几位师兄弟每年都会下山数次,到市集上采购堡中一应所需的日常用物。还有,敝堡甚少有外客。只有轻功稍弱的客人,才会坐竹篓上山。至于在下师兄弟么,姑娘请看!” 说着伸手向右首悬崖陡坡上垂着的几条长长的藤索一指。 花小怜、江浪等人一望之下,均各省悟,原来这些藤索才是“天狼堡”众人日常上下山的工具。 花小怜淡淡一笑,便不再言语了。 南宫青满脸喜色,向花小怜道:“花姑娘,你们不妨坐篓上山罢。我和江兄弟会援索而上。料来不会比你们的竹篓落在后头。” 花小怜点一点头,回身对梅鹤二女道:“你们俩先上去罢。” 于是伸手扶小梅和小鹤二人坐入篓中,又将几只大包裹也放了进去。 南宫青拉着竹索,使劲摇了几下。随即竹篓微微晃动,缓缓升高。显然山上有绞索辘轳,竹索牵连,一有动静,便有人扳动辘轳将竹篓绞了上去。 南宫青直道花小怜让梅鹤两名婢女先行上去,自己和阿依汗等着下一拨。不料她仰头望了一阵,待见到那竹篓渐高渐小,慢慢钻入山间的云雾之中,这才转过身来,说道:“咱们也赶紧上山罢。有劳南宫少堡主在前引路。” 南宫青一抬头,目光中露出讶异的神色,迟疑道:“花姑娘,你、你说甚么?” 花小怜向他斜睨了一眼,淡淡的道:“天下会轻功的女人多了,何奇之有?难道少堡主不相信小女子和江夫人不成?” 南宫青脸一红,低声道:“不,不敢,不是!” 江浪心下好笑,伸手拍拍他肩膀,说道:“南宫大哥,你放心罢,花姑娘轻功了得,决计能上得山去。有劳你在前引路。” 原来适才江浪见那山坡极为陡削,寻思:“这悬崖虽然陡峭,却也未必超过‘第二高峰’和‘鹰嘴崖’。自然难不倒我和小怜姑娘,只不知阿依汗能否攀登得上去?”一斜眼间,见妻子向自己眨了眨眼睛,微笑点头,显然也没将这天狼山的悬崖放在眼里。 南宫青兀自心下不信,但又哪敢再多说一句?于是一个箭步,从林中窜到岩壁前,双手抓住藤索,当先援索而上。 只见他手足并用,交互拉扯,竟尔登山如行平地,有似猿猴一般。 他攀登一阵,回头一瞧,却见江浪、阿依汗、花小怜三人不即不离的跟在自己左右,一般的抓着一条藤索,攀援而上,丝毫不见迟滞。 如此一来,南宫青大出意料之外。江浪的武艺如何,他曾在“第二高峰”亲眼所见,倒也罢了,但花小怜、阿依汗两个娇滴滴、怯生生的俏佳人竟也轻如飞鸟,身法曼妙,在悬崖上飘然而上,捷若御风,岂非咄咄怪事? 过不多时,四个人俱各飞身跃起,凌空翻上主峰腰的悬崖,双脚已踏实地,一齐到得‘天狼堡’前。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王 第92章 绝塞之堡(二) 第92章绝塞之堡 九十二、绝塞之堡 江浪援索上峰之时,一直不疾不徐的跟在阿依汗身旁。他打定了主意,若然妻子体力稍见不支,或者失手失足,自己立时纵身过去,一手搂着妻子细腰,料来也不致跌落崖下。 其实以江浪此时的本领,即令阿依汗丝毫不会武艺,凭他一人之力,只须将她负在背上,施展轻功,自行拉扯绳索,攀登悬崖,殊非难事。 须知天狼山虽然峰峦峻峭,毕竟尚可攀附,较之那“鹰嘴崖”倒悬天际,无处可资着力,于江浪而言,反而容易得多了。 江浪素谙花小怜轻身功夫甚是了得,自也无须为她担心。 阿依汗自然明白丈夫爱惜自己的用意,侧过了头,浅笑嫣然,脸色娇艳无伦,如花盛放。 于是四人在半空中攀壁附岩。阿依汗和花小怜一般快慢,径行上峰,行若无事,竟不在南宫青之后。 江浪左顾右盼,于缥缈烟云之中,但见双姝衣带被山风吹得猎猎飘动,弱态生娇,犹似仙子凌空,何曾有丝毫疲惫之意? 南宫青全神贯注的手攀足登,哪有余裕多向花小怜和阿依汗二女瞧上一眼? 其时一片片轻云从四人身边飘过,须臾之间,烟雾缭绕,放眼四周皆空,云生足底,宛若身处天上,非复人间气象。 到得半山斜岩突起处,但听得头顶有人笑语之声,四人同时拔身而起,在半空中轻轻一个转折,划了个大大的圆圈,就如四头大鸟般飘翔而下,一齐落在一块镌刻有“天狼堡”三个大字的巨岩之前。 那山峰旁有四名黄衣劲装的壮汉,正自扳动一个巨大的辘轳,绕过崖边滑轮,拉扯竹索,牵引着梅鹤二女乘坐的竹篓缓缓上升。 辘轳旁并肩站着两名黄衣汉子,正自说笑,乍见四条人影凌空翻落,飘然而来,又见阿依汗、花小怜双姝云鬓花颜,容光照人,均是吃了一惊,做声不得。 南宫青怔怔的望着花小怜和阿依汗二女,也是大为震惊,至此已知她二人的轻功造诣高明之极,多半并不在自己之下。他一向自负本领不凡,这时面对比自己还小几岁的江浪等三人,心下怃然,顿然颇有自己是井蛙之感。 那两名黄衣汉子见到南宫青,急忙趋前躬身行礼,齐道:“少堡主!” 南宫青略一点头,问道:“阿旺,这几日堡中没事罢?有没有甚么人上下山?” 左首一名长脸汉子阿旺道:“回少堡主,自从那日堡主带少堡主和郑少爷下山之后,堡中一切如常,没有人上下山。”南宫青道:“我妈还好吧?”阿旺道:“主母一切安好。她老人家命小人和阿正在此放鹰,专门等候少堡主回山。堡主前日飞鹰传信中说过,少堡主今日便归,而且另有外客同来。” 南宫青皱眉道:“原来我妈早已知道我今日要回山了。唉,她老人家对我还是不太放心,总以为我还没长大。唉!” 他主仆二人说话之时,江浪夫妇和花小怜等人已四下张望,但见自己置身之所,乃是天狼山峰腰之间的悬崖峭壁边缘。眼前是一块地势稍缓的空旷斜坡,前后左右稀稀落落的耸立着十余间屋宇,依山而建,皆是巨石砌成。左首一座屋子的烟囱中不断升起白烟,显是在烧菜做饭。 江浪、阿依汗、花小怜三人望着山间大大小小的房屋,并无围墙相连。须知天狼山乃奇峰天堑,何须院墙防护?即令有外敌来袭,山岩峭拔,石径崎岖,稍一失足踏一个空,不跌得粉身碎骨才怪。 江浪暗暗嘀咕:“想不到这绝塞深山之上、险峰峻岭之间,竟有这等村落不似村落,寺观不似寺观的所在。这个‘天狼堡’,寻常之辈料来也到不了此处。” 过不多时,那四名壮汉不断轮换的绞动辘轳,终于将竹篓缓缓升到了峰顶。小梅先行跨出篓子,回身扶小鹤出来。江浪、阿依汗、花小怜三人则七手八脚将篓中的包裹一一提了出来。 南宫青叮嘱了阿旺、阿正二名仆役几句。阿旺当即指挥那辘轳旁的四名大汉,上前接过江浪、阿依汗、花小怜等人手中包裹,阿旺自行在前引着梅鹤二女向西首一座大屋走去。 另一名仆役阿正则留下来垂手侍候。 南宫青转面向花小怜道:“花姑娘,你瞧敝堡风景如何?” 花小怜不答,回过身来,望着四周景色,却见群峰皆小,白云绕山。她微微点头,叹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平心而论,倘若孔夫子当年不登泰山而来此,杜少陵这句诗多半便得改上一改啦。” 南宫青面有得色,说道:“花姑娘果然识见不凡。其实这里乃是当年我外公隐居养性之所……”话犹未了,忽听得那仆人阿正欢声道:“少堡主,你瞧,又有信到啦!” 江浪等人这时也已听到扑翅声响,转头望去,只见一头巨大的苍鹰在白云间盘旋翱翔,扑簌籁的打了一个圈子,扑将下来,停在阿正手上。 南宫青道:“阿正,到厨房拿几块牛肉,好生喂鹰。”阿正应道:“是,少堡主!”伸手解开缚在鹰脚上的纸条,递给南宫青,擎着苍鹰,径自转身去了。 南宫青将那纸条展了开来,口唇动了几下,低低一读之下,抬头向江浪和阿依汗分别晃了一眼,脸上充满了惊讶之色。 阿依汗见了,心中一动,问道:“南宫少爷,这封信中内容,是否和我夫妇二人有关?” 南宫青皱起眉头,踌躇不答。 花小怜哼了一声,忽道:“江少侠的夫人自然是‘后乌孙国’的王后,巨人帮主的‘烈焰神掌’亦已炼成,那又如何?南宫少堡主,你也不必如此大惊小怪罢?” 南宫青猛地转过头来,向花小怜瞪眼凝视,又惊又奇,怔怔的道:“花,花姑娘,你,你怎么知道这封信上的内容?”他阅信之时,信纸背对着江浪等人,以常理度之,花小怜决无可能看到一个字。 花小怜哼了一声,并不答言。 阿依汗将嘴凑在丈夫耳边,悄声道:“小怜姊姊懂得读唇语之术。南宫青适才虽是默默动了动嘴巴,却也逃不过她一双眼睛。” 江浪一怔,这才省悟。随即又颇感意外,忍不住向花小怜瞧了一眼。他虽素服此女之能,却也浑不知她竟有这般读人唇语的奇异本领。 花小怜似乎早已料到江浪会这般瞧着自己,俏脸一扬,似笑非笑,似嗔非嗔,向他瞪眼以报。 江浪心中一慌,忙即转头避开。 南宫青却不知花小怜是从自己适才略动口唇之际“读出”那信中内容,心下越发对这位美丽绝顶而又聪明绝顶的女郎惊诧无已,正疑惑间,忽听得身后哈哈一笑,一名女子声音道:“青儿,好叫你这只井底之蛙得知,这位花姑娘精擅唇语之术。你适才读信之时,早已被人家识破天机啦。哈哈!” 南宫青蓦地回过身来,叫道:“妈妈,妈!” 便在这时,当中石阶上缓步走下一个中年女子,向南宫青一招手,笑道:“青儿,把纸条给我。你以为不让人看见,别人便读不出信中内容啦?” 南宫青脸一红,迎上前去,伸手将那纸条递了过去,说道:“妈,这封信是卫洪卫伯伯所写的。” 那中年女子向南宫青横了一眼,板起了脸,斥道:“真是不懂礼数的家伙。既然有贵客降临,还不赶紧介绍!”南宫青急忙扶着母亲,一一介绍江浪等人。 江浪、阿依汗、花小怜三人上前行礼,齐道:“晚辈见过南宫夫人!” 南宫夫人伸手扶起,向三人打量片晌,啧啧称赞,笑道:“冰莲妹子所言非虚,江少侠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后生可畏。”又赞阿依汗:“素闻长孙相府的‘草原第一美人’之艳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想不到,堂堂一国王后之尊,江夫人居然也弃之如敝屐。这等视富贵荣华如粪土的奇女子,宁不可敬乎?” 她最后才仔细端相花小怜的脸,长长吁了口气,说道:“冰莲妹子向我提及礼拜寺教堂门外的白衣女子,想必便是花姑娘罢?李太白诗云:‘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这首诗一定是见到姑娘这等闭月羞花的美人儿才写得出来的。哈哈!” 花小怜听南宫夫人将自己比作杨玉环,粉脸一红,垂下了头不语。 江浪谢过南宫夫人关照之情。 南宫夫人微微一笑,道:“江少侠,你别谢我。我所以让外子带着青儿和子明前去大漠之中接应你,乃是受冰莲妹子所托。当然了,我夫妇对少侠和尊夫人的人品和行径也不无敬佩之意。” 南宫青在旁听了这话,插口道:“妈,儿子和郑师弟当日在第二高峰中毒遇险,也是多亏这位江浪兄弟相救。” 南宫夫人微笑点头,说道:“我已知道了。你爹爹前日飞鹰传书之时也曾提及此事。多半是子明告知你爹爹的。青儿,看来你得好好谢谢江少侠救命之恩。”南宫青连连点头。 南宫夫人又道:“此间非说话之所。江少侠,江夫人,花姑娘,三位远道光临,大漠中风沙险恶,可辛苦了,请移步大厅奉茶。”说着侧身向旁一让,伸手肃客。 《江浪传奇》九十二、绝塞之堡已修订。 看書蛧小说首发本書 第92章 绝塞之堡(三) 第92章绝塞之堡 九十二、绝塞之堡 当下江浪、阿依汗、花小怜三人跟在南宫母子身后,拾级而上,过庭绕廊,迤逦来到天狼堡的大厅之中。各人分宾主坐定。南宫夫人坐在主位,南宫青却无座位,垂手侍立在侧。江浪是宾方首席,阿依汗、花小怜二女依次坐在他下首。堡中两名青衣丫鬟献上茶来。 南宫夫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微微一笑,开言道:“敝堡僻处西域边陲,一向罕有外客。难得今日三位贵客远道而来。大驾光降,天狼堡蓬壁生辉。三位请用茶。” 江浪喝了一口热茶,轻轻放下青花瓷碗,说道:“晚辈贸然造访,多有打扰,贤主人勿怪是幸。” 南宫夫人笑眯眯的道:“江少侠太客气啦。先前听得冰莲妹子之言,我夫妇才知道当今中原武林之中,又出了一个了不起的后起之秀。今日得见,实乃幸事。” 江浪谦逊几句,微一沉吟,说道:“晚辈曾听南宫前辈和南宫大哥提及,唐前辈师徒数日前曾在府上盘桓小住。嗯,她,她们二人还好罢?” 南宫夫人大笑道:“江少侠,我就是等你问这句话呢。只是不知道,少侠是想打听我冰莲妹子呢,还是关心她新收的那位千娇百媚的西域公主?啊呀,是了,莫非在尊夫人面前,不敢明言?哈哈!” 江浪听了这句话,脸上顿然红了,情知这位南宫夫人取笑自己。他一呆之下,捧着茶碗的双手微微一颤,一大片茶水泼了出来,溅在衣襟之上。 阿依汗见丈夫神情狼狈,忙即从身边取出一块葱绿汗巾,一面替丈夫擦拭水滴,一面向南宫夫人浅浅一笑,说道:“南宫夫人有所不知。我夫君对艾达娜妹子固然日思夜念,魂牵梦萦。而那位冰莲仙子前辈于我夫妇恩德不浅,其实江郎在小女子面前,也常常提及。因此,她师徒二人,江郎都很关心。” 南宫夫人呵呵大笑,连连点头。 待江浪等用过茶后,南宫夫人笑道:“江少侠,江少夫人,花姑娘,寒舍山居简仆,诸多怠慢,尚请恕罪。三位旅途劳顿,先请到暖厅先用些酒饭罢。 江浪尚未答话,阿依汗突然接口道:“南宫夫人,晚辈冒昧问一句,府上中堂所绘的这位老人家,却是哪一位前辈高人?” 南宫夫人一怔,见阿依汗目不转睛的望着中堂,好奇心起,微笑道:“这副中堂乃是先父生前所绘,已有四十年之久。画中之人乃先父的授业恩师,早已仙游多年。怎地江少夫人会对这副旧画如此感兴趣?” 阿依汗浅浅一笑,说道:“当真不好意思。晚辈粗识丹青,见这副水墨画笔力非凡,气势纵横,颇有大家风骨。尤其是画中的这位骑驴老者,单单观其背影,决计是位世外高人。晚辈一时好奇,故有此问,倒令夫人见笑啦。南宫夫人,咱们走罢。” 江浪听了妻子之言,这才留意。只见大厅中堂悬着一幅水墨山水画,画中有一个骑驴老者的背影,青布长袍,半隐半现在山林之间,颇见仙风道骨。 他仔细打量,那幅中堂纸色已变淡黄,显然为时至少要在二三十年以上。 南宫夫人站起身来,引着三人穿庭过户,到了后进一座小花园中。园中山石古拙,溪池清澈,红梅绿竹,青松翠柏,布置得甚是雅致。甫一走近凉亭,但见小溪中鸳鸯和鹦鹉悠游来去,假山旁孔雀和仙鹤徜徉左右,见了人也毫不害怕。 江浪等人万料不到在绝塞荒山之上,竟尔得见这般美景,一时之间,均觉身神俱爽,心旷神怡。 南宫青挨近花小怜身旁,低声道:“花姑娘,你看我们堡内风景如何?” 花小怜淡淡一笑,道:“想来你外公在世之时,必定是位风雅之士。”南宫青点头称是,不住口的道:“是啊,是啊,姑娘的眼力好厉害。我外公去世多年,这山上的布局一点儿也没变化。” 花小怜笑了笑,不再言语,快步而前,跟在南宫夫人身后。 这边厢江浪夫妇走在最后。二人手拉着手,低声细语。 阿依汗轻笑道:“江郎,既然艾达娜公主和你是未婚夫妻,你便堂堂正正的承认便是。怎地适才还不好意思起来,反而惹得南宫夫人笑话你?” 江浪握紧妻子的小手,嗫嚅着道:“我,我觉得很是对你不住。” 阿依汗下颚一扬,望着他脸,嗔道:“怎么在你心里,我是那么小心眼儿么?” 江浪笑而不言,伸手搔搔头皮。 阿依汗向他白了一眼,又道:“江郎,艾达娜妹子甘愿放弃金枝玉叶的公主之尊,背井离乡,也要嫁给你。她的心思,我完全能够明白。”顿了一顿,悠然道:“我要你记住。以后无论谁再提及此事,你都不妨直言相告。艾达娜妹子和我们是一家人。” 江浪喉头哽住,点了点头。 众人来到暖厅。这时厅内己安排了一桌精致的酒席。南宫夫人请江浪等入座。此番饮宴,南宫青也得以坐于末席,恭敬相陪。 酒过三巡,南宫夫人说了些客气话,又向阿依汗和花小怜打听公孙凤、苑如尘、长孙无垢等人的近况。 散席之时,南宫夫人笑道:“江少侠,外子来信说,还要数日方才回转。堡内已备好香汤。各位风尘仆仆,先行洗澡更衣,好生休息罢。有甚么话,咱们明儿再说。对了,若然需要甚么,不妨吩咐下人,千万不可客气。” 她走了两步,见儿子兀自呆立不动,微微皱眉,说道:“青儿,跟我来!”南宫青一惊,忙道:“是,是!”这才跟在母亲身后,出门而去。 当下江浪随着两名家丁走进西侧厢房,洗澡更衣。 另有四名仆妇分别侍候阿依汗和花小怜二女往后楼洗沐。三人稍加休息,跟随仆人来到客房。梅鹤二女亦已在房中等候。 五人客房都在西侧一排屋中,比邻而宿。 五人齐聚江浪夫妇房中,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均见对方身上衣履俱各焕然一新,精神亦为之一爽。 梅鹤二女将几只包裹都堆在屋角。小鹤笑道:“小姐,姑爷,婢子当真想不到,这荒漠之中,竟也有这么好的地方。要不然,咱们还是多住些日子罢。老实说,奴婢可是不想再进沙漠了?” 阿依汗笑了笑,忽地面容一端,正色道:“这样也好。我决定了,明儿一早,我会跟南宫夫人说,干脆小鹤妹子便留在这里了,不必跟我们回中原啦!” 小鹤一呆,叫道:“啊,那怎么成?小姐,我,我只是说笑呢。小姐,你可千万别不要奴婢了?我可是教主她老人家派来侍候小姐的!” 阿依汗笑而不言,不置可否。 小梅嘻嘻一笑,说道:“这里再好,也比不上咱们中原花花世界。小鹤,难道你没瞧出来么?那位南宫少爷,也算是一表人才了,却呆在这边荒之地,整个人都有些傻里傻气的。你就好好留在这里吧。料来过不多久,你也一般的呆头呆脑,连嫁人也嫁不出去啦?” 小鹤又是一呆,撅起了小嘴,恼道:“小梅姐,想不到你竟然也会落井下石!居然还诅咒我嫁不出去。哼,我不就是前几日跟你开过几句玩笑,你却这般小气,记起仇来啦。是也不是?” 小梅笑道:“我可没这么小气。是你自个儿说不想离开这里的,怎地怪我起来啦?” 小鹤一顿足,气鼓鼓的不理。 阿依汗微微一笑,说道:“好啦,不开玩笑啦。小鹤,小梅,你们俩是好姐妹,一定要相亲相爱,不要只是斗口。明白了么?” 梅鹤二女齐道:“是,小姐。” 花小怜一直默不作声,若有所思,这时忽然推门而出。 阿依汗向江浪一笑,说道:“江郎,你是不是该去践诺啦?是你自个儿答允南宫少爷的,岂可言而无信?” 江浪暗暗叹息,妻子何等冰雪聪明?她既已猜出南宫青的心思,自亦猜到早晨他请自己做媒之事。 他望着妻子浅笑盈盈的模样,忽地心中一动:“阿依汗前晚便已瞧出来南宫青的心思。今早南宫大哥拉我散步,这件事自也瞒不过她。然则小怜姑娘又是何等聪明的人物,这种事情,她又岂能看不出来?” 阿依汗走近前来,伸手过去,轻轻拍拍他手背,抿嘴笑道:“我和小梅、小鹤收拾一下包裹。你自个儿快去吧,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嘻嘻。” 江浪缓步走到花小怜门外,呆了半晌,竟不敢敲门。 正迟疑间,忽听得屋内一声冷笑,花小怜淡淡说道:“门又没锁。江掌门,你既然来了,为何踌躇不前?” 江浪只好推开房门,跨步进去。 花小怜静静的坐在椅上,双手支颐,目不转瞬的望着江浪。 江浪甫一入内,眼前斗见一张千娇百媚的脸蛋儿,颜若春花,丽如朝霞。只是她两道清澈明亮的眼光如寒冰利剪,向自己注目凝视,并不说话。 江浪举目瞧了花小怜一眼,但见她艳丽不可方物,为此容光所逼,不禁心中打了个突,呆立当地,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花小怜忽然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你的来意。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是也不是?江浪,你真的希望我嫁给南宫青?” 本部小说来自看书網 第93章 侠义高风(一) 第93章侠义高风 九十三、侠义高风 花小怜说完之后,秀眉微扬,嘴唇动了动,眉目间犹似罩上一层严霜。 江浪面对这位明珠生晕、异花初胎的绝代娇娃,本已忐忑不安,听了这句话,心中莫名的又慌又乱,怔了一阵,兀自迷迷糊糊的说不出话来。 花小怜摇了摇头,又是淡淡一笑,叹道:“唉,真是个呆子。你这般笨嘴笨舌,怎么能替人家做冰人月老?先回答我,你自个儿心里,是否当真也希望我花小怜嫁给南宫家的小子?” 江浪垂下了头,避开她眼光,支吾道:“小怜姑娘,你,你都猜到我的来意啦?” 花小怜笑容一敛,一双凤眼凝视着他,淡淡的道:“废话!这还用猜啊?我若连南宫青那小子的心思也瞧不出来,哪里还有资格在江湖上行走?” 江浪定一定神,勉强一笑,说道:“不错,不错。小怜姑娘果然是个老江湖,足智多谋,聪明伶俐,甚么事也瞒不过你。否则,又怎能做得天下第一大教的总管?” 花小怜木然不语,隔了一会,哼了一声,淡淡的道:“你也不必这般恭维我。江大掌门,既然你想替南宫青和我做大媒,自然是很想知到我的心意,以便回复托付之人。”顿了一顿,续道:“不过,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江浪一怔,问道:“甚么?” 花小怜缓缓的道:“我适才的问题是,你江少侠本人是否也很希望我花小怜嫁给南宫青?” 江浪思索片刻,强笑道:“天狼堡主乃是西域武林中大有来头的豪杰之士。南宫大哥身为世家子弟,武艺超群,人才出众,小怜姑娘……”他话未说完,忽见花小怜俏脸上涌上了一层怒气,越来越难看,一惊之下,随即住口。 花小怜默然半晌,摇头叹道:“江少侠,难道想听你一句肺腑之言,就这么难?如果我现下是你在黑水镇的那位苗飞苗大哥,你会不会说实话?” 江浪听花小怜提及苗飞,不禁斜望了她一眼,只见她双蛾深蹙,一张绝美如画的面庞上充满寂寞凄凉之意,楚楚可怜,蓦地心头一震,情不自禁的冲口而出:“不想,不希望!” 花小怜一呆,凝视着他脸,缓缓说道:“你说甚么?” 江浪凝视着她漆黑的眼珠子,大声道:“我说我不想,我也不希望你嫁给南宫青!” 花小怜又惊又喜,霍地站起身来,颤声道:“江,江浪,你再说一遍!” 江浪吁了口长气,说道:“小怜……姑娘,我说,我不希望你嫁给南宫大哥。” 花小怜凝立直视,含笑流盼,神色间喜溢眉梢。在这一霎之间,犹如一朵玫瑰花儿乍然盛开,姣丽美艳,难描难画。 江浪一瞥眼间,但见佳人似玉,笑靥如花,不由得心中怦怦乱跳,掌心出汗,忙即转过头去,哪敢再看? 花小怜轻轻一笑,低声道:“这是你的真心话么?” 江浪点了点头。 花小怜低声道:“为甚么?” 江浪垂头不语,过了片刻,支吾道:“小怜……小怜姑娘,那晚在大漠中你发现巨人帮的高手屠一城,你,你为什么不通知我?你一个人出去,差点出事,我,我一直很是担心。” 花小怜轻轻一笑,喃喃的道:“就是想让你担心来着。” 江浪奇道:“你说甚么?” 花小怜又是一笑,俏脸一扬,嗔道:“哼,你身边有了大小姐这等花容月貌的俏老婆,整日价耳鬓厮磨,卿卿我我,快活犹似神仙,哪里理会别人死活?我若是有个甚么三长两短,全都怪你!” 江浪怔怔的望着她,说道:“小怜姑娘,其实我一直想当面跟你说,大漠之中危机四伏,千万不可落单。” 花小怜凤眼含春,嘴角孕着浅浅笑意,低声道:“江浪,你这个冰人没能做成,南宫青那小子多半会怪你。我拒绝了这门亲事,你是不是心里很难过?” 江浪摇头道:“不是,我一点儿也不难过。我会如实回复南宫大哥的。” 花小怜向他白了一眼,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不难过。嗯,对了,要不要我猜猜你现下在想甚么?” 江浪听了这话,脸上一红,忙道:“我,我得去回复南宫大哥了。”一时间又惊又慌,转身奔出,行经门坎时脚下一绊,险些摔了一交。 江浪神不守舍的回到房中。只见妻子斜倚在床头,侧身坐在床沿,笑吟吟的瞧着自己。 他自觉心虚,生怕心事给妻子识破,默不作声,慢慢坐在椅上。 阿依汗起身替他倒了一杯茶。 江浪接过茶杯,喝了几口热茶,转过头来,但见妻子眉眼盈盈,神色娴雅,嘴角边微含笑容,风致嫣然。 霎时之间,江浪忽感自惭,放下茶杯,霍地站起身来,歉然道:“阿依汗,对不起,是我不好!” 阿依汗明眸流转,抿嘴笑道:“呆子,你是我夫郎,我是你娘子,又有甚么对得起和对不起?瞧你这样子,该不是小怜姊姊和你……”说着嘻嘻一笑,向他扮个鬼脸,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 江浪一呆,不觉张大了口,做声不得,却见娇妻笑靥如花,淡红的樱唇微微颤动,眼光中露出狡狯顽皮之意。 在这一刹那间,江浪突然省觉,原来妻子早已知晓了。 阿依汗伸出白玉般的小手,轻轻抚摸他手背,微微一笑,低声道:“稍后再见到南宫少爷,直截回复他便是。这等儿女情长之事,贵乎两心相悦,卿卿我我,岂能有半分勉强?” 江浪点了点头,欲言又止。阿依汗又抿嘴笑了笑,道:“幸亏天狼堡主没有闺女,否则,我和小怜姊姊得看紧你这家伙。这般风流多情的夫婿,没准儿……”说着嘻嘻一笑,向他扮个鬼脸,转身坐回床沿。 江浪出神半晌,转过头来,见妻子正目不转瞬瞧着床上的两只小包。他一呆之下,登时认了出来。原来其中一只锦缎小包乃当日苑如尘所赠,另外一只绣花荷包则是后乌孙国昆弥所赐。 江浪早已将这两只小包交由妻子收着。阿依汗听说是后乌国王和义母所赠,淡淡一笑,便即随手塞入包裹之中。此后草原大漠匆匆赶路,均未打开,是以小两口俱不知包中是什么东西。 江浪心神稍定,缓步走近,问道:“阿依汗,怎么啦?这两只包内都有些甚么宝贝啊?” 阿依汗轻轻叹了口气,道:“刚才收拾包裹之时,我才发现,那天你交给我的这两只小包,分量可着实不轻。” 江浪挨着妻子身侧,坐在床沿,伸臂揽住她细腰,笑道:“你不知道,后乌国王那老儿刚开始送的宝贝更多呢?岂不好笑?” 阿依汗俏脸微微扬起,奇道:“却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江浪一笑,便把当日后乌王宫之中,老昆弥欲以一布袋珠玉宝石交换阿依汗的经过始末说了。 阿依汗听到江浪训斥后乌国昆弥“世间最宝贵之物,乃是两心相悦的真正情爱,决非这些身外之物的珍珠玉石”之言,不禁心花怒放,美目流波,巧笑嫣然。 不知不觉之间,小两口又搂抱在一起,相对而嘻,心中均感喜乐无限。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阿依汗轻轻挣脱了丈夫搂抱,伸手抓起那只绣花荷包,含笑流盼,问道:“江郎,那你倒猜猜看,那位昆弥陛下所赠的这只荷包中,是何物事?” 江浪摇头笑道:“我哪里猜得出来?唔,这只荷包又不大,里面多半是些散碎银子之类的物事罢?” 阿依汗凝视着他脸,问道:“我若是告诉你,里面的东西,足够让你富可敌国,兑换数不尽的金银财宝。你待怎地?” 江浪伸伸舌头,笑道:“我江浪乃一介草莽汉子,寄迹江湖,只想做个闲云野鹤。即便有再多金银,无非是身外之物,留之何用?” 阿依汗螓首轻摇,启齿微笑,说道:“只可惜现下你真的成了一个富贵中人啦。单凭这荷包中之物,回到中原之后,你便是想不发财都不成了。” 江浪素知妻子从不妄言,听她这么说,不禁好奇心起,说道:“到底是甚么东西,拿出来看看。” 阿依汗微笑道:“这包东西,足以换昆弥那黑布袋中的十袋珍珠玉石。你瞧!”说着伸出纤纤素手,拈起荷包,袋口朝下轻轻一抖,将里面的物事都倒了出来。 但听得玎珰声响,床上滴溜溜的多了六颗白光闪闪的钻石来。 六颗比大拇指还要大了不少的银白色钻石。 霎时之间,那六颗钻石相辉交映,耀眼生花,瑰丽灿烂。 江浪登时瞧得眼花缭乱,张大了口合不拢来。 阿依汗捡起其中最大的一颗,移到江浪面前,笑吟吟的道:“江郎,据我所知,这些便是千百年来历代乌孙部族酋长相传的极品钻石。天下间绝不会超过十颗。相传有汉一代,即令中国最为强盛之时,汉武帝刘彻的后宫之中,亦不过只有两枚这般大小的钻石而已!” 江浪一惊,遥想当年汉武帝以武功之盛,威加海内,卫青、霍去病、李广等名将开疆拓土,纵横西域。其势之隆,当真是天下列国,莫敢与敌。堂堂汉家天子宫中竟也只不过两颗这等极品钻石而已。然则眼前这六颗钻石之珍贵,自是不言而喻了。 本書首发于看書网 第93章 侠义高风(二) 第93章侠义高风 九十三、侠义高风 阿依汗见丈夫怔怔不语,微微一笑,悠然道:“故老相传,汉室倾覆之后,那两颗极品钻石辗转落到大白脸奸雄曹操之手。曹操死后,留下了七十二疑冢,可是迄今也无人知晓那两颗钻石的下落。这回倒好,你一下子得到六颗,岂不妙哉?” 钻石闪烁,亮光满室。 江浪凝视妻子纤纤玉手中的这颗钻石,但觉白光耀眼,几有鸡蛋般大小,晶莹华彩,绝无半分瑕疵。他自然知道,钻石的颜色越白,色彩闪烁越亮。 阿依汗微笑道:“江郎,我没骗你罢?这里任意一颗钻石,亦足以抵得过昆弥那只黑布袋中的所有珍珠宝贝啦。” 江浪又惊又奇,略一凝思,摇头道:“可是我实在想不通,贵国老昆弥为甚么会这么做?”怔怔的瞧着妻子。 阿依汗玉颊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向丈夫白了一眼,嗔道:“我怎么知道?你可是他的救命恩人,你干吗不自个儿去问他本人?” 江浪回思当日后乌国昆弥的言行,摇了摇头,说道:“老国王说,这里面的东西都是属于你的。” 阿依汗脸上更加红了,忸怩道:“昆弥的意思是,只有真正的王后,才有资格得到这些钻石。” 江浪恍然大悟,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阿依汗,看来在昆弥的心目中,你才是真正的王后。” 阿依汗玉颊如火,一双妙目凝视着丈夫,羞道:“江郎,你别误会。我从未爱过这个男人。我,我……”江浪不待妻子说完,伸过手去,轻轻按住了她嘴,回视着她漆黑的眼珠子,微笑道:“阿依汗,你不必解释。我若连自己的妻子都不相信,这世上还有甚么人可信?” 阿依汗眼眶一红,点了点头。 江浪将六颗钻石捡了起来,放回荷包,微笑道:“这些乃是希世之珍,既然昆弥陛下赐给了你,此时此刻,自无送还之礼。阿依汗,你且随身收好罢。” 阿依汗温柔一笑,依言将荷包收入怀中,一瞥眼间,又即伸手抓起床上另外一只锦缎小包,打了开来,说道:“江郎,这是我义母所赠,倒是与你所说昆弥先前那只黑布袋中的珠玉宝石差不多。” 江浪低头一瞧,果见小包内珠光宝气,满满的尽是珍珠玉石之属,琳琅满目,虽不及那六颗钻石之贵重稀奇,却也委实价值不菲。 阿依汗抿嘴一笑,说道:“江郎,适才我说你现今已成了富贵中人,没骗你罢?单单我义母所赠,也足令你面团团的做个富家翁了。” 江浪笑了一笑,向那些珠宝斜睨了一眼,摇头叹道:“看来那位国王陛下和你义母一般的心思,都认为你嫁给了一个乡下镖头,难以安稳度日。是了,想我一个穷小子,原本便养活不了你这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老国王和苑前辈定然是担心你跟着我受苦遭罪,这才重重赏赐。” 阿依汗格格一笑,微微弯腰,眨了眨眼睛,嫣然道:“江镖头,那你以后可得待我好一点儿,别让我‘受苦遭罪’才是。” 江浪点头不语,忽地伸过手来,一把搂住她腰间,笑道:“我现下待你好一点儿,也是一般!” 傍晚时分,那名长脸汉子阿旺带着二男二女四个婢仆来到江浪夫妇下处,作了个揖,满脸堆欢,说道:“江公子,少夫人,我家主母吩咐小人前来服侍几位用膳。主母说了,各位远来辛苦,今晚就不多所打扰了。” 江浪一瞥之下,见四个婢仆或托盘子、或提食盒、或持酒浆,菜香肉气,飘入鼻中,看来天狼堡准备的甚是周到,微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阿旺哥了。” 阿旺躬身笑道:“不敢。”稍一思索,伸手向里侧一间大屋一指,说道:“江公子,那间偏厅倒也宽敞干净,小人将饭菜摆在那边如何?”江浪道:“甚好。” 阿旺回过身来,向四名婢仆一招手,说道:“跟我来!” 于是当晚天狼堡峰西小院的偏厅之中,桌上丰陈酒馔,牛油红烛高烧,阿旺带领一干婢仆在旁侍候。 江浪夫妇和花小怜、梅鹤二女同桌共餐。 饮宴之间,阿依汗、花小怜分坐在江浪左右。难得的是,花小怜脸带微笑,目光中露出喜色,一改数日来冰冷淡漠的神情。 散席之后,阿旺又指挥众仆役送上清茶、热水、毛巾等物,隆重款待,礼数甚周。 江浪询及南宫青现在何处。 阿旺道:“我家少爷回堡之后,便一直都在主母房中。”江浪略一点头,一斜眼间,见花小怜一双凤眼凝视着自己,嘴角边似笑非笑,红烛映照下艳丽难言。 江浪哪敢多看,忙将头转了开去。 阿旺见天色不早,江浪等人更无别的吩咐,这才率众仆退出西厢小院。 五人聚到江浪夫妇房中,说了一会闲话。梅鹤二女照例替姑爷和小姐叠被铺床已毕,这才离去。 阿依汗看看江浪,又看看花小怜,笑而不言。花小怜脸上晕红流霞,淡淡一笑,径自转身去了。 阿依汗对丈夫道:“你先歇着罢。我去陪小怜姊姊说话,顺便赏赏天狼山一带的夜景。” 江浪点一点头,说道:“咱们异乡为客,须得一切小心。阿依汗,你二人尽量不可离悬崖太近了。” 阿依汗抿嘴一笑,道:“是不是担心人家又来个自舒怀抱,独自一个儿月下散步,再有‘神弹木曲’之流的大坏蛋冒了出来?”施施然而行。 江浪笑了笑,柔声道:“总之别走得太远了。” 阿依汗回眸一笑,这才出去,反手带上了房门。 江浪盘膝坐在床上,依着“混沌诀”之义,心中存想,调息用功。过不多时,便即意与神会,体内之气在小周天转了数转,心中一片空明。 阿依汗回房之时,面溢春花,甚是得意。 江浪睁开眼睛,见妻子笑语盈盈的模样,问道:“甚么事,这么高兴?” 阿依汗摇头笑道:“天机不可泄露。可不能告诉你。” 江浪睡到中夜,忽听得远处隐隐有一阵狼嗥,寂静中远远传来,甚是凄厉可怖,当即醒觉。 江浪坐起身来,侧耳静听。阿依汗也即惊醒,迷迷糊糊的道:“江郎,怎么了?”江浪知妻子内功不及自己,并未听到狼嗥,便即对她说了。 阿依汗一听之下,登时大感兴趣,也即坐起,说道:“咱们去瞧瞧罢。这里既然叫做‘天狼山’,有狼群出没,原是应有之义。”江浪道:“不太好罢。这里是天狼堡,是南宫家的地盘。咱们身为客人,未经首肯,乱闯一气,主人知道后会不高兴的。” 阿依汗道:“咱们是座上客,又不是阶下囚。南宫夫人可没说过不准走动。再说了,咱们只是看看那狼群是怎么回事,又不关别人的事。江郎,去瞧瞧罢?” 江浪正踌躇间,阿依汗已从床头柜上摸到了火刀火石,点着了蜡烛,却将剪水双瞳凝视着丈夫,眼中光彩明亮,显是急于征询他的意见。 江浪沉吟道:“要不然我自己去瞧瞧,若是没有危险,我再回来接你如何?”阿依汗拉着他手臂,轻轻摇晃,央求道:“还是咱们一起去罢。你放心,一有危险,我立时便脚底抹油,溜之乎也。” 江浪于这位娇妻爱怜之极,雅不愿她身处险地,但见她一张俏脸发着兴奋的红光,显是极想与自己同去,这当儿自是不便拂逆其意,想了一想,点头道:“好罢。不过,你得在我身边三丈之内,不可离开我。” 烛光之下阿依汗嫣然一笑,百媚横生,说道:“那还用说?傻瓜,我又怎舍得离开你?” 于是小两口兴兴头头的披衣下床。江浪吹熄了蜡烛,阿依汗抄起桌上的“白云剑”。二人相偕出门,来到黑沉沉的小院之中。 这夜天上繁星闪烁,并无月亮,夜风猎猎,除了松涛之声和那远处的狼嗥,山上更无别般声息。江浪见四下里半个人影也无,便即携着妻子之手,展开轻功,悄悄的循声奔去。 那狼嗥在天狼堡的西南角方向。二人飘身窜出小院,跃上一块岩石,辨明方位,悄然而行。 朦胧星光之下,但见两条人影忽高忽低,从此树跃至彼树,此石跳过彼石,宛似凌空飞行一般。须臾之间,逐渐移近悬崖西南角边缘。 这时他二人已离“天狼堡”屋舍较远,而距那狼群却越来越近。 那群饿狼显也察觉了江浪和阿依汗,因此嗥叫之声越发清晰和凄厉。 江浪扶着妻子,缓步走到一处突起的悬崖边眺望。星光熹微,依稀见对面峰巅二三十条大灰狼仰起了头,尽皆发出幽幽的绿光,向着他夫妇张牙舞爪的嗥叫,说不出的狰狞可畏。 只是狼群和二人站立之处隔着数十丈深不见底的万丈峡谷,无法过来,欲待食之果腹而不可得。 阿依汗倚在丈夫怀中,向着群狼瞧了一会,笑道:“江郎,只可惜这些狼离我们太远,否则,咱俩不妨宰了几只。” 江浪见妻子这般娇憨顽皮,甚是好笑,说道:“咱俩深更半夜的跑出客房来,就是为了看这群畜生。现下倒好,隔着这么宽的山谷,这些大灰狼也吃不了咱们,咱们也杀不死它们。阿依汗,咱们回去罢。”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罔 第93章 侠义高风(三) 第93章侠义高风 九十三、侠义高风 阿依汗白了丈夫一眼,忽地伸手将他推开,娇嗔道:“江郎,我不来!你不是说常常陪着你的艾达娜公主看星星、看月亮么,怎地却不愿意多陪我一会?那可不成,你得一碗水端平,不能厚此薄彼。哼。” 江浪乍见妻子扬眉动唇,轻嗔薄怒,不由得一怔,结结巴巴的道:“阿依汗,我,我……”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阿依汗见丈夫一副呆相,越觉有趣,伸手过去,整理他被风吹散了的头发,格格娇笑道:“真是个呆郎君。难怪小怜姊姊说你是个呆子呢。我和你闹着玩儿呢。唉,怎地连自个儿老婆使小性儿,向你撒娇也不懂啊?” 江浪这才哑然,微微侧头,果见妻子早已回嗔作喜,娇丽无限,脸上宛然开了一朵花。 阿依汗明眸流转,嫣然一笑,道:“罢了,跟一群野狼隔着断崖这般干耗,也没什么味道。江郎,我不想走路,要不然你抱我回去罢。” 江浪嘻嘻一笑,伸臂抱起她娇软的身子,朝着狼群叫道:“大灰狼们,再见罢。”转身便行。 他向前走得几步,纵身跳上一块巨岩,待要施展轻功返回,忽听前方远处低喝一声:“哼,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黑夜中听得分明,却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似乎是南宫夫人。 江浪一惊,暗道:“糟糕,难道南宫夫人察觉我们胡乱走动,大发脾气,出言教训?” 其实那声音甚低,阿依汗尚未听到,她见丈夫神情有异,问道:“怎么啦?” 江浪悄声说了,又道:“是南宫夫人的声音,决计没错。”阿依汗秀眉微微一蹙,悄声道:“先停下来,再仔细听听。” 江浪当即止步,侧耳倾听。 便在这时,但听得黑暗中一阵衣襟带风之声由远而近,斜坡上两条人影倏忽而来,飘行极快,身法轻灵之极。 阿依汗这时也已看到,悄声道:“快躲起来!” 江浪不待妻子说完,也即想到这一节,当即双足一点,纵身反跃,一个倒翻身,虚飘飘地凌空而下,回到巨岩下的悬崖边。 他这套“浮光掠影”轻功已臻化境,一晃一飘,一起一落,竟尔无声无息,当真快如电闪一般。 阿依汗心下暗赞丈夫轻功了得,忽听得风声呼呼,半空中两条人影晃动,从他夫妻头顶一掠而过。 江浪一惊之下,不及多想,自然而然的抱紧娇妻,闪身而退,迅捷无伦地缩在巨岩的另一侧。 天风猛烈,狼嗥不止,那两条人影飘身落地,竟未察觉江浪夫妇在侧。二人并立悬崖边缘,不作一声,眼望对面峰顶的一群饿狼。 群狼仰起了头望着那二人,嗷嗷之声大作,张牙舞爪,声势汹汹。 一人忽道:“咦,今晚狼群叫得好像有些反常。咱们还没近前,它们便叫个不停。妈,难道这些畜生也是未卜先知,算准了我会来找它们晦气?” 另一人哼了一声,说道:“畜生就是畜生,有甚么反常不反常的?你别岔开话题。青儿,废话少说,从此刻起,不许你再惦记那个花姑娘!听明白了么?” 先一人嗫嚅道:“噢。儿子,儿子明白了。” 这二人自然是南宫夫人和南宫青母子了。 南宫夫人又哼了一声,责道:“适才说你是个没出息的东西,你还不服气是吧?上次你唐阿姨师徒上山之时,你对她的那位新徒弟艾达娜姑娘一见钟情,结果却是自讨没趣。如今又有了个花小怜姑娘,难道还想重蹈覆辙不成?” 南宫青低声道:“妈,你罚儿子面壁反省半天,儿子怎能不明白?男女之情,自是要两相爱悦,心有灵犀。可是明明儿子已向梅鹤两名丫环打听过,小怜姑娘确然尚未婚配。难道小怜姑娘也跟艾达娜姑娘一般,也有了未婚夫不成?” 南宫夫人喟然叹道:“看来老娘给你说了半天,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还是执迷不悟。平心而论,那位花小怜姑娘确是一个才貌双全、惹人怜爱的好闺女,堪为良配。可是,这两日你和她同行,难道就没有瞧出来,人家早已心有所属?这种情爱之事,岂能勉强?” 南宫青道:“儿子已托江兄弟做媒,明儿一早,我要向他问个明白。” 南宫夫人摇头叹道:“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到得黄河悔已迟。你不必问江少侠了。我已替你打探清楚啦。” 南宫青奇道:“妈,你又是如何打探的?” 南宫夫人道:“哼,这还不容易?昨日下午,江少侠到过花姑娘房中,前去替你二人做媒。花姑娘压根儿没等他开口,便即先行严词拒绝。晚饭之时,江少侠本想当面告诉你来着,只是没见到你罢了。当时我便在对面院外的岩石之上,这一切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江浪将妻子横抱怀中,侧身缩在岩石之后,不敢稍动,听了这番话,微微一惊,心道:“想不到我去小怜姑娘房中之时,南宫夫人便在对面监视。她老人家的轻功当真是深不可测,我竟然一点儿也没察觉。嗯,她母子深夜来此,想必是有甚么要事。我和阿依汗躲在这儿,终究不妥。我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 他现下隐身在峰腰断崖的巨岩之侧,倚壁而立,再往后退,即是万丈深谷。当此之时,要么上前出声招呼,要么继续潜伏不动,更无第三种可能。 阿依汗似乎明白丈夫的心意,微微摇了摇头。她双臂勾住他脖子,不能打手势,又不便出声,只好摇头示意了。 南宫青听母亲将江浪和花小怜的对答之言简略说了,怔怔的出神,默然不语。 南宫夫人突然右手挥出,左右开弓,拍拍两声,打了儿子两记耳光。 南宫青叫道:“妈!” 南宫夫人怒道:“老娘要打醒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不就是一个女人么?瞧你痴痴迷迷的,一副狗熊模样。先前替你物色了那么多名门淑女,世家千金,你却个个都瞧不上眼。现下倒好,先是那个艾达娜,又是这个花小怜。怎么偏偏是这两个姑娘?” 南宫青长叹一声,道:“那些女子,一点儿灵气也没有。在孩儿眼中看来,无非是些庸脂俗粉,又哪里及得上艾达娜和小怜姑娘的美丽之万一?” 南宫夫人怒道:“岂有此理,当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亏你还是堂堂‘卫八太爷’的嫡系传人。我卫阿娇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可别丢我们卫家的脸面。否则,老娘索性一掌打死了你!” 南宫青唯唯而应,不敢多说。 南宫夫人絮絮教训了一番,又道:“大丈夫何患无妻?这样罢,若然你这次过了关,有机会去中原多所历练。一年之后,我和你爹爹也会前去探望。到时你想娶哪家闺女,爹娘替你作主,自当如你所愿便是。至于艾达娜和花小怜这二位姑娘,你就不必再痴心妄想,自寻烦恼啦。你自个儿好生想想罢。” 南宫青默然,过了片刻,讪讪的道:“是,儿子明白啦。”顿了一顿,迟疑道:“妈,你当真答应,只要这次儿子能徒手杀死二十头饿狼,便让我去中原么?” 南宫夫人道:“哼,你苦苦哀求了半日,不就是想去中原么?” 南宫青道:“外公他老人家当年一个人游侠风尘,锄强扶弱,替天行道。如今儿子年纪也不小了,也想一个人闯荡江湖。” 南宫夫人傲然道:“这才是我的好儿子。想当初你外祖父纵横西域数十年,行侠仗义,急人之难,被世人尊称为‘大漠苍龙’卫八太爷。西域一代,列国各族,莫不由他老人家主持公道。天下英雄,谁不敬仰?”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叹道:“自从他老人家去世后,这些年来,交由你们‘七色灯笼使者’代行其意,声势和威信其实已大不如前。青儿,你要记住,身为卫八太爷的传人,乃是天之骄子,决计不能为这些儿女之情所误。你要做的,是武林称霸,是天下第一!” 南宫青道:“妈,至今那些江湖中人仍不知道,咱们‘天狼堡’即是‘观止峰’,您和爹爹二人才是当今的‘卫八太爷’!” 星光朦胧之下江浪夫妇面面相觑,俱各吃惊不小。万没料到大漠之中成名垂四十余年的“大漠苍龙”卫八太爷,竟尔是南宫夫人卫阿娇的父亲,更是南宫青的外公。而且,自己夫妇,居然是在名震天下的“观止峰”做客。 南宫夫人横了儿子一眼,缓缓道:“想当年你外祖父只有我一个女儿,和你爹爹一个徒弟。红橙黄蓝等门下一干人的武功,多数是由我和你爹爹代传。只可惜,你爹爹虽是卫八太爷唯一的入室弟子,但由于当年他修炼‘七彩神功’之时,不慎走火入魔,伤了真元,迄今未能将我卫家绝学真正的发扬光大。我又是一介女流。看来我们卫家的侠义门风和绝世神功,就靠你这个男儿汉来传承啦!” 南宫青低声道:“妈,你都说了很多遍啦。” 南宫夫人哼了一声,续道:“青儿,其实我和你爹爹已商量好,既然你这么想离开大漠,这次便给你个机会,也好如你所愿。只要你过得了今晚这一关,便答允让你去中原历练两年。你听明白了吗?” 南宫青又惊又喜,连连点头,说道:“儿子明白啦。”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罔 第94章 赤手屠狼(一) 第94章赤手屠狼 九十四、赤手屠狼 南宫夫人见儿子不住搓手,跃跃欲试,摇头道:“先别高兴的太早。此番中原之行,其实不止你想得那么简单,而且我和你爹爹已另有安排。你洪大姐、成二哥他们都已先行了一步。于你而言,当务之急,仍是尽早练成这套‘七彩神功’。青儿,你听明白了么?” 南宫青一呆,悻悻的道:“妈,说来说去,您老人家还是不相信自己儿子啊?洪大姐、成二哥都一起去了中土,有他们在旁指手划脚,我,我还能干甚么大事啊?再说了,我们‘七色使者’,遍布西域列国,倘若全都离开,‘卫字七色灯笼’还要不要再主持公道啦?” 南宫夫人缓缓道:“青儿,这些事你就不必操心啦!我且问你,想不想跟着江少侠一行人去中原?” 南宫青连连点头,说道:“当然啦。那还用说?” 南宫夫人哼了一声,忽然长长吁了口气,转过话题,说道:“为娘的这些年来,所以对你督促甚严,便是希望你能尽早练成第七层的‘七彩神功’。岂知‘欲速则不达’,时至今日,你才练到了第五层。” 南宫青垂下了头,怏怏的道:“连我爹爹也只练到了第六层,儿子只怕更加不成。不过,请您老人家放心,即使到了中原,我也一定勤加练习便是!” 说到这里,忽然心念一动,问道:“为甚么?为甚么咱们的人都去中原,该不会和巨人帮有关罢?” 南宫夫人点了点头,叹道:“你既然已猜到一些,我也不瞒你啦。其实是你红灯大姐前些日子来信说,此次巨人帮上下倾巢而出,大举东入中原,报仇立威,江湖争霸。我和你爹得到消息,中原群雄已然齐聚武林百派菁英,亦即所谓‘一百勇士’,以‘两广大侠’柳正义为首,摆下‘五行大阵’,以抗强敌。眼看一场精彩好戏上演,咱们‘观止峰’岂可不前去一探究竟之理?” 南宫青甚是兴奋,连声道:“太好啦,太好啦!如此一来,儿子到了中原之后,岂非可以见识到不少当今武林第一流的高手?妈,不过话又得说回来,‘巨人帮’崛起西域这几年,名头越来越响,儿子可是早已瞧他们不顺眼啦。看来也得让那些家伙见识咱们卫家的‘七彩神功’啦。嗯,最好这一次巨人帮大败亏输,铩羽而归,那才过瘾呢。” 南宫夫人向儿子瞪了一眼,摇头道:“你这孩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把这些事情想得忒也简单了。昨日你卫伯伯从后乌城‘飞鹰传书’,那封信的内容你也见到了。前两句是说‘后乌孙国’上下言人人殊,私下流传阿依汗王后生死之谜,这个倒也罢了。反而后面所提及的巨人帮主终于练成了邪派第一奇功‘烈焰神掌’,这个却不可不虑。” 南宫青吁了口长气,说道:“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江浪那小子老婆阿依汗的容貌生得好像月里嫦娥一般,当真想不到,她竟然便是堂堂的‘大草原第一美人’、后乌孙国的那位‘处女王后’。儿子昨日读了卫伯伯写来的那张纸条之后,这才恍然大悟。不过,也着实吓了一大跳。” 南宫夫人淡淡一笑,道:“是你自个儿少见多怪而已。其实你唐阿姨先前已经告诉我真相了。她所以托我和你爹出手相助,并非只是为了江浪,其实更加为了他的那位美貌老婆。” 南宫青奇道:“那是为什么?” 南宫夫人道:“你唐阿姨说,江浪功夫了得,若然是他一个,根本不必担心。但他身边现下还有个娇滴滴的少妇,这般深入大漠,极易迷路,便须得帮他一帮了。” 江浪听到这里,想起冰莲仙子对自己的关切之情,心头一阵感激。 南宫青道:“原来如此。儿子本来感到奇怪。这些年来,咱们天狼堡和巨人帮素来河水不犯井水,今次爹爹却为了江浪兄弟,公然对付那个神弹木曲。我和郑师弟私下猜测,巨人帮主会不会因此而向我们‘天狼堡’报复?是不是两家要大大的打一场大架?” 他说到这里,忽地想起,又问:“对了,妈,巨人帮主的‘修罗阴煞功’和‘烈焰神掌’当真天下无敌么?咱们天狼堡和巨人帮一直都相安无事,是不是因为那位高帮主的‘修罗阴煞功’?” 南宫夫人不答,过了片刻,淡淡的道:“傻儿子,你别胡猜了。你以为天狼堡和巨人帮当真能长久地相安无事么?”又过片刻,缓缓说道:“我要你明白一件事情。‘七彩神功’是以‘天心彩石’而练成的绝世神功,若然练到第七层,‘修罗阴煞功’和‘烈焰神掌’又何足道哉?” 南宫青甚是兴奋,拍手道:“儿子明白啦!也就是说,只要我练成了‘七彩神功’,就不必顾忌‘烈焰神掌’了。” 南宫夫人上下打量着儿子,一凝思间,嘴角向对面山上的狼群一努,缓缓道:“废话少说。青儿,你准备好没有?” 南宫青点一点头,说道:“儿子准备好啦!” 江浪夫妇听到这里,均自伸长脖子,探头出来,目不转瞬的望着峭壁边的南宫母子,大感好奇。听她母子的对答,显是要让南宫青到对面山上杀狼。可是,明明崖壁距离对面峰巅尚有数十丈之宽,当中有涧谷阻隔,压根儿便够不到狼群,如何击杀? 难道南宫青竟尔有飞天遁地的神通不成? 星光朦胧之下,忽见南宫夫人反手从背上摘下一张铁胎弓,搭上两根雕翎狼牙箭,连珠箭发,“嗖嗖”两声,朝着对面山壁射去。 黑暗之中,但听得对面岩壁“叮叮”两响。显然是箭尖已射入石中。 相隔数十丈之遥,南宫夫人连发两箭,尽皆穿石破壁,然则她所使的自是强弓硬弩了。 江浪心下纳罕:“南宫夫人的膂力恁地厉害!不过她这般放箭是甚么意思?适才她不是说要让南宫大哥自个出手杀狼么?”一瞥眼间,见怀中的妻子也睁大一双俏眼,樱唇微张,显是和自己一般想法。 他二人正疑惑间,猛听得南宫夫人叫道:“去罢!” 黑暗中忽见一条灰影一晃,南宫青倏地跃起,飞身而前,径自朝着对面悬崖踏了过去。 一霎之间,但见一条瘦长的人影足不停步的从两山之间凌空而行,如履平地。 江浪一望之下,南宫青居然能凭空步虚,不禁惊得呆了。 阿依汗忽然将一张樱桃小口凑在丈夫耳边,低声道:“我猜南宫夫人所射出的两枝箭必有古怪。你眼力好,仔细瞧瞧南宫青脚下有无异物!” 江浪一凛,当即默运玄功,凝目一看,果见南宫青脚下有两条细细的白练,从此岸通到彼岸,横架山间。 白练的一端在对面那柄箭尾,另一端则在南宫夫人手中。 江浪恍然大悟,便即以“传音入密”功夫对妻子说了。阿依汗小嘴一扁,樱唇含笑,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神情。 他二人这时已认出南宫青空中踏足的白练,赫然便是“如意绫”。 须知当晚江浪夜闯后乌国王宫之时,乃是以卫宅老仆卫洪之妻所赠的“如意绫”自鹰嘴崖缒下,从天而降。而此刻的南宫夫人卫阿娇正是卫宅的主人,她手上有“如意绫”,自是再寻常不过了。 便在这时,只见南宫青身形一晃,一跃而起,随即空中用力,双脚一挺,身子如箭般向前射出,窜到对面峰顶,势若猛虎一般,飞拳踢腿,冲入狼群之中。 霎时之间,猛听得砰蓬、喀喇之声大作,不少恶狼筋折骨断,非死即伤,乱成一片。狼嗥越加凄厉,更多的却是惨叫之声。 淡淡星光之下,但见对面山顶上一条人影窜起跳纵,掌打足踢,指东打西,手掌翻飞,端的猛如怒狮,捷如脱兔。 群狼则上窜下跳,张牙舞爪,抢咬撕扯。只是遇到南宫青这等剽捷勇悍、武艺精熟的少年豪杰,群狼又哪里讨得好去? 隔着深涧远远望去,唯见人影闪转腾挪,拳掌纵横飞舞,劲风凌厉,声势惊人。 片刻之间,群狼非死即逃,余下的几头恶狼叫声越去越远,早已不见了踪影。适才群狼汹汹的峰峦之上,登时变得冷冷清清。 江浪直瞧得目神驰目眩,张口结舌。 南宫夫人见对面山上更无一头恶狼,扬声叫道:“青儿,回来罢!” 南宫青应了一声。 随即又听得衣袖带风之声,人影一晃,南宫青踏着那两条横亘在两崖之间的如意绫,几个起落,跃回母亲身前。 南宫夫人双手略一使劲,内力到处,叮叮两声,已将对面石中的双箭硬生生的扯了回来。 南宫青甚是得意,将衣服的下摆展开,噗噗噗噗,许多拳头大小的物事纷纷落在地下。笑道:“妈,你瞧,这地下一共有二十三只狼左耳。这一下你老人家总该相信,儿子可以单独闯荡江湖了罢?” 南宫夫人点了点头,道:“青儿,从你八岁杀死第一头大白狼起,这十九年来,死在你手上的恶狼,当真是不计其数啦。”一面说,一面忙将“如意绫”卷好,塞在腰间,又道:“你天资不错,是个练武的材料。但是江湖上人心险诈,机关陷阱,在所多有,非徒以武功论胜负。” 本文来自看書網小说 第94章 赤手屠狼(二) 第94章赤手屠狼 九十四、赤手屠狼 南宫青急道:“妈,你这话是甚么意思?难道你想食言,又来反悔,不准儿子去中原不成?” 南宫夫人见儿子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板起了脸,道:“你性急甚么?再过两日,等你爹回来之后,须得向他当面禀明此事。此行数千里,至于途中怎么个走法,也得好生筹划稳妥的路线。不过,只要江少侠不加反对,你倒是不妨跟着他夫妇一干人结伴而行。” 南宫青长长吁了口气,说道:“那是自然。江兄弟这个人还是挺好说话的,想来也不会反对我和他们结伴吧。而且,巨人帮的不少高手也在跟他一行人为敌,多了儿子这样武艺高强的帮手,对他们也有好处。” 南宫夫人向着儿子上上下下打量,看了好一会,沉声道:“你以后不可小看了江少侠。你唐阿姨曾经对我说过这个后生的行事为人。他万里迢迢的来西域,便是为了接回自己妻子。对于这等有情有义的大丈夫,以后你心里须当把他视作好朋友,不可与之为敌。青儿,听明白了吗?” 南宫青点头道:“儿子明白。”想起不久即可和江浪夫妇、花小怜等人一同前往中原,神色甚喜。 南宫夫人忽然哼了一声,说道:“一说要去中原,瞧你喜欢得什么似的。青儿,听我一句劝,途中你最好还是莫在那位花姑娘身上耗那无谓的心思。” 她见儿子虽则唯唯答应,却面有不以为然之色,摇头叹道:“不到黄河心不死,却又何苦来?罢了,总之你要切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在你的‘七彩神功’没有练成之前,不可随意向高手挑战。” 南宫青道:“是,儿子记住了。” 南宫夫人叹了口长气,道:“你快去洗个澡,换套干净衣衫。现下你浑身上下都是狼血,面目全非。幸亏是在黑夜之中,否则的话,若然让别人见到你这个‘血人儿’,不给吓死才怪!” 南宫青道:“是。对了,妈,明日一早,儿子便遵照您老人家的安排,请江浪兄弟到后花园去。” 南宫夫人道:“很好。我也很想和江少位、花姑娘单独聊聊。时候不早了,回去罢!” 于是母子二人纵身跃上巨岩,展开轻身功夫,径自去了。 这边厢阿依汗从丈夫怀中挣脱,纵身而前,奔到崖边,弯下腰来,一看之下,叫道:“啊哟,果然是血淋淋的狼耳朵!” 江浪也即走近,见地下黑压压的一片狼耳,回思适才南宫青赤手屠狼的情形,着实干净利落之极。念及他身手之威猛凌厉,犹似豹翻虎跃一般,心下骇然,叹道:“想不到南宫大哥的家传功夫恁地了得!只可惜天色太暗,他所使的‘七彩神功’招式如何,我都没看清楚。” 阿依汗道:“江郎,真正令人想不到的是,咱们会在西域鼎鼎大名的‘大漠苍龙’卫八太爷府上做客。卫八太爷生前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江湖上见过他老人家庐山真面的人本就不多。适才听得上官母子之言,原来卫老前辈早已逝世多年,由其女儿和女婿接替他的‘卫八太爷’身份。也就是说,现今的所谓‘卫八太爷’,其实是假冒的,是西贝货。至于‘七色灯笼使者’,也都是南宫夫妇的门下弟子所扮。” 江浪点头不语。过了一会,忽然想起花小怜所说的江湖上诸般规矩禁忌,便道:“阿依汗,既然南宫堡主夫妇都是侠义道的人物,而且于咱们有恩,是友非敌。今晚所见所闻,咱俩须得守口如瓶,不可向外人道也。” 阿依汗抬起头来,嫣然而笑,道:“咦,原来我夫君也懂得这些江湖禁忌啊。好罢,本来我可是想到处嚷嚷的,听你这么一说,为妻自当听从夫君之言。唔,现下连这些饿狼也被南宫青那小子杀的杀,逃的逃,曲已终而人不见矣。江郎,咱俩还呆在这儿做甚么?” 江浪一笑,当下右臂一长,拦腰抱起娇妻,随即双足一登,提气拔身,轻飘飘的跳上巨岩,发足往来路奔回。 小两口摸黑回到房中,解衣就寝。 江浪睡在床上,睁大了眼睛望着黑暗的窗外,想起南宫母子对话,心中只想:“‘百派大会’之后,柳大侠、贺庄主等人操练五行大阵,晃眼间好几个月过去了,不知阵法练成了没有?巨人帮主的‘烈焰神掌’当真这般可怕么?我们神拳门的杨鹏和欧阳照二位师兄也在那五行阵的‘一百勇士’之中。也不知他们现下怎么样了?还有关师姐,她应该还在姑苏虎丘吧?” 又想:“七彩神功、天心彩石、大红灯笼、七色灯笼使者、天狼堡主等名字,竟然大有关连,而且是武林中另一股势力,当真是匪夷所思。若非今晚无意中听到南宫母子交谈,焉能令人相信?看来‘卫八太爷’这一派倒也神秘得紧。却不知那‘天心彩石’究竟是甚么东西?” 言念及此,又想起那晚惨死于后乌城卫宅书房之中的藏僧“血手上人”来。据卫宅老仆当晚言道,血手上人夜闯卫宅,便是为了盗取“天心彩石”而来。 黑暗之中,阿依汗缩在丈夫怀里,忽然迷迷糊糊的道:“江郎,怎地还没睡着啊?在想甚么?” 江浪便把心中疑窦说了。 阿依汗吃吃而笑,道:“原来是这个啊,你怎么不早说?” 江浪奇道:“怎么你也听说过‘天心彩石’么?” 阿依汗道:“我曾经听西域不少老一辈的人提及此事。那‘天心彩石’其实便是一块殒石。相传是一百多年前一个夏日傍晚,有一颗流星从天而降,坠落在昆仑山的‘冲霄峰’上,连山头也撞塌了半边。当时便生了一场大火。听说当地有一些山民亲眼所见,此事方始流传开来。后来也不知是谁说的,那块石头是块灵石神石,谁得到谁就能长生不老,就能成仙上天。” 江浪笑道:“天下间哪有这等荒诞不经的事情?” 阿依汗笑道:“是啊。我听义父说,这块殒石后来被不少闻风而来的武林高手强夺,并起名为‘天心彩石’。到得后来,言人人殊,附会多端,也着实热闹了一阵子。但是在五十年前,那块‘天心彩石’便即销声匿迹了。事过境迁,知道这件事的人也越来越少。今晚听南宫母子所说,原来殒石当年最终是落在卫八太爷手上了。不过,看来卫八太爷并未长生不老,否则,也不会死了多年。” 江浪一笑,道:“或者‘天心彩石’虽不能让人长生不老,却可以帮助修真之士练功罢。适才南宫夫人不是说过,‘七彩神功’是以‘天心彩石’而练成的绝世神功。看来,这句话理应不虚。” 阿依汗道:“江郎,我听你说过那个大手印的藏僧‘血手上人‘之死。你既心中好奇,日后只须留意南宫青如何练功,一加印证,‘天心彩石’究竟有何玄虚,便不难猜测了。” 江浪道:“那倒也是。若是南宫夫人所言非虚,南宫大哥去中原后,仍须修炼‘七彩神功’,因此,他一定会携带那块传说中的‘天心彩石’上路。” 阿依汗柔声道:“不早了,别想这些了。睡了罢。” 次日早晨,南宫青带同阿旺等婢仆送上早点,亲自作陪,言语间甚是客气。 江浪夫妇于昨夜所闻所见,自是半句不提。 花小怜和阿依汗、梅鹤二女谈谈说说,偶尔也会和江浪、南宫青接一句口,笑语如花,神色甚喜,极是娇媚。 早饭之后,南宫青转述乃母之意,邀请江浪前往后花园一叙。江浪夫妇交换了一个眼色,均想:“南宫夫人相见,多半便是要提让其子与我们同行之事。” 南宫青在前引路,江浪跟在身后。 二人甫一转出峰西峰西小院,南宫青轻轻咳嗽了一声,便问:“江少侠,那件事你对花姑娘提了么?她,她是怎么说的?” 江浪心想昨夜你母亲都已告诉了你,现下却又明知故问,难道连自己亲娘也不相信。当下便将花小怜回绝之言照实说了。 当然,他只说花小怜已心中有人,究竟是谁,却是一句不提。 南宫青微微一笑,道:“花姑娘颜容艳丽,美若天人,原非凡夫俗子所能匹配。不急,不急。江兄弟这边请。”当先而行。 二人委折而上,径行来到后花园中,来见南宫夫人。 南宫夫人正独坐在凉亭中喝茶,见到江浪,便即降阶相迎。 江浪加快脚步,上前躬身拜倒,恭恭敬敬的行礼,说道:“晚辈拜见南宫夫人。” 南宫夫人不待他拜伏行礼,忙即吩咐儿子伸手扶起,含笑道:“江少侠不必多礼。敝堡山居清苦,尊夫人和花姑娘都还住得惯吧?” 江浪微笑道:“贵堡殷勤接待,礼仪甚是周到。贤主人如此隆重,晚辈不胜感激。” 南宫夫人笑道:“少侠言重了。请移步亭内奉茶。” 于是二人在花园的凉亭中分宾主坐定,南宫青吩咐堡中侍仆献上茶来。 南宫青向母亲道:“妈,儿子先行告退。”南宫夫人点一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蛧 第94章 赤手屠狼(三) 第94章赤手屠狼 九十四、赤手屠狼 南宫青去后,凉亭中便只南宫夫人和江浪二人。两名青衣丫环远远的在亭外假山旁站着侍候,都是默不作声。 用过茶后,南宫夫人寒暄数语,笑道:“江少侠,你可知我为何令犬子单独请你一个人?” 江浪放下茶碗,摇头道:“晚辈不知。还请夫人明示。” 南宫夫人呵呵一笑,道:“听犬子言道,当日在黑水镇外‘第二高峰’,江少侠曾挺身而出,救下各路豪杰之士,包括犬子南宫青和小徒郑子明二人。这等侠义行径,令人好生钦佩。” 江浪道:“夫人过奖了。晚辈只不过是当时凑巧途经该处,适逢其会。” 南宫夫人笑道:“即令适逢其会,若无侠义心肠和绝顶武功,只怕不成。据我所知,铁扇门掌门人孙伏虎的‘清凉八打’,可是当世第一流的打穴功夫。单凭少侠能击败孙掌门这等一代武林宗师,亦足以令人刮目相看了。哈哈。” 她笑了一阵,端起碗来,喝了一口热茶,续道:“前些日子,冰莲妹子和艾达娜姑娘在敝堡盘桓之时,我还听她师徒说道,苑如尘和长孙无垢夫妇答允不再为难少侠,可有此事?” 江浪点点头,道:“确有此事。” 南宫夫人笑了笑,望了他一眼,道:“江少侠真是艳福不浅,有阿依汗这等花容月貌的夫人相伴,又有一位如花似玉的艾达娜公主垂青相爱,至于别个千娇百媚的红颜知己,听说也着实不少呢。哈哈。” 江浪听了这话,登时满脸通红,尴尬一笑。 南宫夫人又笑了笑,道:“随口开个玩笑,多有冒昧,还请少侠恕罪。喝茶,喝茶。” 江浪讪讪的伸过手去,端起茶碗,呷了一大口,心道:“南宫夫人快人快语,英爽豪迈,看来倒是和她丈夫南宫哲前辈一般脾性。”又忖:“她怎么还不提南宫大哥跟我们结伴的事情啊?难道早晨小怜姑娘和阿依汗二人推测不准?” 南宫夫人忽然面容一端,道:“江少侠,我有个不情之请,少侠莫怪。” 江浪道:“夫人请说。” 南宫夫人脸色凝重,瞪眼凝视着他,缓缓道:“犬子和小徒是“七色使者”中的青、蓝二使之事,事关重大,还请少侠严守秘密。” 江浪点点头道:“请夫人放心。晚辈在此对天立誓,这件事我江浪一定会守口如瓶,决不向任何人泄露片言只字!”顿了一顿,又道:“南宫堡主和贵宅老仆卫洪老前辈对晚辈夫妇俱有恩义。即使夫人不说,府上之事,晚辈也决计不会吐露半个字。” 南宫夫人大喜,点了点头,笑道:“好,好!季布无二诺,侯赢重一言。江少侠,我就要你这句话了。哈哈。” 她笑了一阵,忽然皱眉道:“对了,苑如尘和长孙无垢岂是易与之辈?连我冰莲妹子多年来处心积虑,也未必可操必胜之算。想不到少侠竟能折服此二人,真是匪夷所思。却不知水天教公孙教主、阿依汗姑娘和长孙夫妇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不知可否见告?当然,若是不方便,少侠也不必勉强。” 江浪忙道:“方便,方便。”于是将个中情由说了。 南宫夫人听了,抬头不语。隔了一会,喟然叹道:“想不到这中间竟有如此原委曲折。想我冰莲妹子多年来一直视苑如尘为夺其爱郎的情敌,而苑如尘又将公孙凤当作了横刀夺爱的仇家。她二人都夺去了所谓‘情敌’的闺女,以资报复。却不知到得后来,红香和阿依汗两个小姑娘才是真正可怜的人。” 江浪点头称是,又道:“现下红香姑娘已回到父母身边。内子阿依汗也离开了长孙氏夫妇。说起来,也算是皆大欢喜了。” 南宫夫人望着他脸,微笑道:“听说那日在相大禄府中,若非少侠及时出手,阻止了红香弑母的悲剧,劝退了我冰莲妹子,皆大欢喜,从何说起?至于后来长孙氏夫妇网开一面,放走你和这位‘阿依汗王后’,说来也是你自个儿做好事的回报而已。据我所知,长孙无垢这个人,可不是甚么善男信女。” 说到这里,大拇指一翘,笑眯眯的道:“江少侠,你做了一件我夫妇多年想做而没能成功的事情,我要当面致谢。实不相瞒,这才是我托外子迎接各位上山、复令犬子专门请你相见的缘由。” 江浪一呆,踌躇道:“夫人何所见而云然?晚辈不太明白。” 南宫夫人笑道:“冰莲妹子和我情同姐妹,这件事你该听过吧?” 江浪确曾听冰莲仙子言及此事,便又点头称是。 南宫夫人长长吁了口气,道:“这些年来,冰莲妹子为情所困,苦恋鲍东来。但她却误会了苑如尘,以为是这个女人不要脸,淫|荡无耻,横刀夺爱,因此怨念甚深,固执之极。我一直在劝她,也一直想帮她,却又一直无能为力。” 江浪若有所悟,说道:“晚辈有些明白了。夫人说要谢我,便是因为我化解了这段恩怨和嫌隙。” 南宫夫人道:“不错。”点头一笑,不待江浪接口,接着道:“少侠也不必过谦。对了,不知少侠可记得‘后乌城’南的卫家老宅?那里便是我卫家先人的故居。” 江浪微笑道:“晚辈曾在贵宅叨扰数日,怎不记得?实不相瞒,晚辈所以救回内子,还是多亏了卫婆婆所赠的‘如意绫’这件宝物呢。” 南宫夫人笑了一笑,沉吟道:“那你可知,我已定居在此,先父也已去世多年。我为甚么还要留老仆一家三口在后乌城中?” 江浪侧头一想,忽地省悟,道:“难道便是为了唐前辈?” 南宫夫人淡淡一笑,道:“不错。我以打理故居的名义,留下卫洪一家三口,便是想让他们暗中打探长孙无垢和苑如尘、鲍东来等人的行踪来着。说来惭愧,卫洪这些年来,并不知道那位相大禄‘长孙净’大人,竟然便是我们到处打听的‘长孙无垢’其人。” 江浪点头不语,心道:“看来长孙无垢和苑如尘夫妇倒是挺会掩人耳目。其实这也怪不得卫洪一家三口无能,连那西域少林寺的苦因方丈和天山派的名宿冰莲仙子不也一般蒙在鼓里么?那日在相大禄府中,若非长孙无垢见我是一个年轻后生,又是其仇家水天教主的女婿,多半也不会暴露他夫妇的真正身份。而唐前辈压根儿也没将‘长孙净’和‘长孙无垢’视作是同一个人。” 南宫夫人见他皱眉思索,忽道:“数月之前,有人曾经在黑水镇一带,打着‘大漠苍龙’卫八太爷帐下军师苗三爷的旗号招摇撞骗。这个人其实是个女儿身,而且是个绝世丽质的姣好少女,她和少侠渊源极深,是也不是?” 江浪闻言一惊,暗道:“糟糕,难道她看出来是小怜姑娘扮成了卫八太爷手下的苗三爷?”张大了口,想要解释,却又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只是他不善作伪,这时张口结舌,神色间一眼可知。 南宫夫人纵声大笑,道:“好一个精明能干的花总管!强将手下无弱兵,水天教中有这等了不起的人物,难怪你岳母公孙教主能执中原武林之牛耳,领袖群伦。哈哈!” 江浪越发吃惊,浑未料到,南宫夫人早已对花小怜的身份了如指掌。难道是冰莲仙子所言?可是冰莲仙子又怎知道花小怜曾女扮男装,除非是艾达娜公主所说。 只是,冰莲仙子又知不知道,自己多年来的好朋友南宫氏夫妇便是当今的“大漠苍龙”卫八太爷? 南宫夫人见他满脸惊异之色,摇头笑道:“江少侠,至于我是如何得知花姑娘的真实身份,你也不必胡猜了。还有,艾达娜公主的真实身份,也不是冰莲妹子告诉我的。在这‘天狼堡’中,也只有我夫妇才知晓这个秘密,连犬子青儿和小徒子明等人也毫不知情。” 江浪点了点头,笑笑不语。 南宫夫人又道:“啊哟,我也真是糊涂啦,跟你啰里啰唆说了许多不相干的闲话,还没说到正题。江少侠,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跟你商量。” 江浪一呆,道:“请前辈吩咐。” 南宫夫人微微一笑,道:“犬子南宫青今年已有二十七岁,从未去过中原。我夫妇想让他游历一番。只不过,若然一个人前往,江湖险恶,我们做爹娘的总是不太放心。这样罢,我想让青儿跟少侠结伴而行,途中也好互相有个照应。却不知尊意若何?” 早饭之前,江浪和阿依汗、花小怜早已商量过此事,当下点了点头,说道:“晚辈得能和南宫大哥途中做伴,自然是求之不得。” 南宫夫人大喜,连连点头,道:“好,甚好。喝茶,喝茶!”又道:“依我说啊,少侠和尊夫人不妨尽情在这天狼山一带游山玩水,好生歇上几日。待得外子归来之后,再商量行止如何?” 江浪道:“恭敬不如从命。” 此后南宫夫人又随口问了几句“巨人帮”和江浪的恩怨纠葛,不再提及冰莲仙子师徒之事。 江浪起身告辞。南宫夫人送至阶前,微笑道:“江少侠,我想单独和花姑娘说几句话,有劳你带她前来如何?” 江浪躬身道:“是。晚辈这便去请花姑娘。” 本文来自看书網小说 第95章 七彩神功(一) 第95章七彩神功 九十五、七彩神功 江浪离开后花园时,回思适才南宫夫人的言语,心中怔忡不安。只想:“南宫堡主夫妇其实便是当今武林的‘卫八太爷’,这个秘密自然是罕为人知。此番她夫妇受了唐前辈之托,这才出手帮我。可是明明小怜姑娘已然回绝了南宫大哥的亲事,南宫夫人还要见她做甚么?难道是质问她冒充‘苗飞苗三爷’之事?” 他一面轻步而行,一面脑海中掠过清晨的一幕情景。 早饭之前,阿依汗将花小怜拉到自己夫妇房中,三个人聚头商议,要不要应允南宫青结伴同行。 花小怜脸上似笑非笑的瞧着江浪,道:“江姑爷,此行你是带头之人,一切自当唯你马首是瞻。你说怎样便怎样,还问我们做甚么?” 江浪心中一动,笑道:“小怜姑娘足智多谋,不仅是堂堂中原水天教的总管,更是西域‘卫八太爷’帐下的军师。嗯,这件事么,还是由‘我的苗大哥’来拿主意的好。” 花小怜听了“我的苗大哥”这五个字,向江浪晃了一眼,登时玉颊晕红,低下了头,掩口浅笑,眼光中又是欢喜,又是羞涩。 江浪斜目一瞥,但见花小怜粉脸如火,娇羞不胜,端的是百媚横生,美态罕见,一时之间,他竟然忍不住面红耳赤,心跳加剧。 阿依汗忽然嘻嘻一笑,伸臂揽住花小怜肩膀,说道:“既然如此,且请‘苗三爷’替咱们拿个主意罢。若然你觉得不妥,索性就让江郎直截回绝了南宫少堡主便是。” 花小怜向阿依汗瞧了一眼,红着脸摇摇头,正色道:“大小姐,我以为此事咱们只能答应,不便拒绝。理由有三:一是南宫青熟悉大漠情形,堪为江……江姑爷的得力臂助;二是咱们也曾接受人家的‘如意绫’和‘九星笛针’等宝贝,南宫堡主更是亲自率同子弟前去大漠接应,恩德不浅。在情在理,须得还南宫堡主夫妇的人情;三是依我猜想,天狼堡和传说中的‘卫八太爷’一派十九有瓜葛,途中多个这样的强援,自也更加不必惧怕‘巨人帮’的追兵了。” 阿依汗连连点头,拍手笑道:“不错!还有一点,便是人家所以肯帮咱们,乃是顾念冰莲仙子唐前辈的金面。江郎的未婚妻子艾达娜公主可是冰莲仙子的爱徒,即便是冲着这一点,也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更何况南宫青只是和咱们同行入关而已,到了中土之后,大家便各走各路,再无牵扯。” 江浪一听二女这番话,正中下怀,自然也无异议。 只是他望着双姝娇脸,又觉意外,又是佩服:“昨夜我和阿依汗在后山断崖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这才知晓实情。小怜姑娘却是单凭自个儿推测,竟也大致猜出了‘天狼堡’和‘卫八太爷’的渊源。看来,她才是真正了不起的老江湖。” 江浪想到此处,惊觉已走到峰西小院,回到自己房中,却不见妻子,于是又返身来到花小怜门外。 这时阿依汗正和花小怜在房中品茗对奕。忽见江浪站在门口,二女相视而嘻。 花小怜丢下一枚白子,转头笑道:“江掌门,南宫夫人的事情还没说完么?怎地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难道是‘天狼堡’有甚么不妥?” 江浪勉强一笑,伸手搔头,踱了进来,踌躇道:“小怜姑娘,南宫夫人让我带你去见她,多半是有事相商。” 花小怜秀眉一紧,道:“这家人怎地如此无聊?儿子托人求亲不成,母亲又要亲自做媒!难道她们还想逼我婚嫁不成?” 阿依汗下了一枚黑子,接口笑道:“小怜姊姊,谁教你不听我的话,先定下名分……嘻嘻,这局棋不分输赢,权作和局如何?” 她说到一半,见花小怜向自己瞪目而视,当即改口。 花小怜将棋盘一推,霍地站起,晕生双颊,眉间微有愠色,呸的一声,对江浪道:“定是你这家伙没有对人家说清楚来着。哼,江少侠,有劳足下替本姑娘带路!” 江浪知她误会了自己,这才着恼。他笑而不言,向妻子点头示意,这才转身出门,在前引路。花小怜跟在他身后。 二人走到院外僻静无人之处,花小怜忽道:“江浪,先别走,且跟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浪便将南宫夫人适才之言简略说了。 花小怜花容变色,颤声道:“原来南宫夫人已知道当日的‘苗三爷’是我所扮的。她所以见我,定是要当面拆穿我这个西贝货来着!” 须知假冒别派人士,原是江湖中的大忌。倘若被人发现,轻则损折一手一足,重则殒命,更无幸理。 江浪见她惊惶之意,见于颜色,忙道:“你别担心。我会向南宫夫人解释,这件事是我的主意,与你无干。她要惩罚,就惩罚我便是。” 花小怜定了定神,向他瞧了一眼,一笑嫣然,摇头叹道:“真是个呆子,你这么说,人家能信你么?” 她见江浪皱眉沉思,显是正在替自己忧虑,轻声道:“江浪,你别担心。南宫夫人即使真是那位‘卫八太爷’的手下,也未必一定要跟我过不去。” 江浪心想:“你虽聪明绝顶,却哪里知道,南宫夫人当真是那位卫八太爷的亲女,更是当今的‘卫八太爷’。你冒充了她的所谓‘帐下军师’,现下又自投罗网,她这个正主又岂会善罢甘休?”向她一笑,点头道:“无论如何,这件事情也得有个交待。咱们走罢。” 在这一霎之间,他心中已暗暗打定了主意,当日花小怜在黑水镇假冒‘卫八太爷帐下军师’之事,全因自己而起,倘若南宫夫人出手为难她,自己决不能坐视不理。 两人一前一后,缓步来到后花园,远远望见南宫夫人站在那座八角凉亭外的假山旁,手中捧着一只鱼篓,正自逗弄两只白鹤吃鱼。 那两名青衣丫环仍是侍立不动。 江浪引着花小怜走近,躬身道:“夫人,花姑娘前来向您请安了。” 南宫夫人自顾自的将手中鱼篓移到一只白鹤前,任凭那长长的尖嘴伸到篓中叼了一尾鱼出来,这才将鱼篓递给身旁一名丫环。 花小怜低下了头,说道:“晚辈花小怜,拜见南宫夫人。”盈盈上前,敛衽为礼。 南宫夫人缓缓转过身来,伸手扶起,淡淡道:“不敢当,起身说话!” 花小怜又款款抬起头来。 南宫夫人似笑非笑,从头至脚、又从脚至头的打量花小怜,点一点头,啧啧赞道:“果然是天生丽质,艳极无双,我见犹怜也。只不过,以花总管如此佳丽,竟然冒充卫八太爷帐下的军师,胆子当真不小。而且你还以带有‘残月令’印章的书信在西域各地寻消问息,招摇撞骗,难道你不怕小命不保么?” 花小怜轻轻一笑,道:“前辈,请听我……” 便在这时,南宫夫人突然冷笑一声,喝道:“不知死活的小丫头,纳下命来!”随即左手衣袖挥处,一股劲风扑出,波的一响,花小怜胸口一窒,竟尔站立不定,仰后便倒。 江浪站在一旁,眼见南宫夫人不由分说,猝然发难,惊道:“手下留情!”当下斜身纵出,弓腰长臂,凌空伸手搂住花小怜纤腰。他怕南宫夫人再施狠招,左足一弹,飘身而退。 花小怜冷不防的被南宫夫人的袖风偷袭,竟尔措手不及,大骇之下,即已身在半空。待得醒觉,已被江浪扶住身子。 须知花小怜本身武功造诣非浅,这时被南宫夫人突袭之下,竟自毫无还手之力。然则南宫夫人的功夫自然是深不可测了。 二人刚一落地,江浪回过左臂,欲待护住花小怜,猛地眼前人影一花,劲风扑面。却是南宫夫人冷笑声中,欺身而上,双手齐振,挥掌拍出,分袭二人。 江浪双掌击出,惊惶之下,这两掌已使了八成力。花小怜唯恐江浪有失,斜身侧进,双掌相叠迎上,更是使了十成力。 三人掌风相撞,蓬蓬两声,数股气流猛地激荡开来。 花小怜低哼一声,身不由主的疾飞而出,凌空撞向一旁的假山。幸亏她本身功夫也自不弱,危急中反掌拍出,击在山石之上,借势翻了过来,一招“鹞子翻身”,一个空心筋斗,轻飘飘的站在地下。 她甫一站定,回头望去,但见两条人影已同时跃上凉亭之顶,半空中拳来掌往,以快打快,迅即交了十多招。 只见南宫夫人猱身而上,双手劈击压撞,点打戳拿,抢攻而前。别看她一个年近五旬的妇人,身手之矫健,竟不减少年,出招更是稳健狠辣,变幻无穷。江浪显然是苦苦支撑,勉力守住要害,俟敌之隙。 花小怜呆立当地,抬头望着亭顶二人,越看越惊,喃喃的道:“好厉害的功夫,遮莫便是传说中的西域‘七彩神功’!” 她欲待出手相助江浪,一看之下,自忖武功与二人太过悬殊,若然上前,反令江浪分心,只索罢了。 片刻之间,江浪迭遇险招。他大骇之下,不敢强挡,拳掌翻飞,凝神拆解,却将门户守得严密无比。 但觉南宫夫人身法奇幻之极,更可畏者,她的拳法、腿法、指法、掌法繁复无比,古怪玄奥,的是生平从所未见。 二人各出绝招,自亭顶斗到亭下,又自假山斗到崖边。 本书首发于看书蛧 第95章 七彩神功(二) 第95章七彩神功 九十五、七彩神功 须知“天狼堡”位于天狼山峰腰偏东北方向。三面皆是悬崖绝壁。这座后花园的东北两侧,也是烟雾弥漫的百丈断崖。 那两名青衣丫环退立一角,均是嘴角边微带冷嘲,殊无惊惶之色。显然对其主母的本领甚有信心。倒是园中的鹿鹤鸟雀等受了二人打斗时拳风掌势的惊吓,纷纷逃得不见了踪影。 云烟缥缈之中,孤峰峭壁之上,但见两条人影飞舞来去,乍分乍合,拳脚越来越快。 南宫夫人和江浪拳打足踢,指戳肘撞,越打越紧,一攻一守,一招一式,俱是变化极尽奇妙。斗到后来,江浪全凭本性招架,几无还手之力。 花小怜见江浪左支右绌,步步退避,已露败象,渐渐已被逼近断崖边缘,随时有性命之忧。她只看得心中剧跳,掌心出汗,也即一步步走近崖边,突然大声叫道:“南宫夫人,晚辈冒充卫八太爷手下,自知罪该万死。我甘愿领罪,求你别伤害江浪。别打了,快快住手!” 南宫夫人冷笑连连,哪肯停手罢斗?蓦地跃身半空,双掌骇发,呼呼两声,一招“五雷轰顶”,直击江浪脑门。江浪急忙身形一闪,避过了这一掌。不料南宫夫人身随掌行,越发逼紧,左手向前一探,右掌倏地拍出,又是一招“白云过山”,啪的一声,已在江浪左肩印了一掌。 这一掌来势既快且准,有如星驰电掣。花小怜眼前一花,便见她右臂急转斜弯,出手如风,掌影晃处,竟从绝不可能的方位斜斜击来。她惊呼一声,见江浪被这一掌打得身子一晃,似已立足不定。 江浪左肩斗然间奇痛入骨,眼前金星乱迸,大骇之下,危急中不加思索的右臂抬起,横掠了出去。他自知身后即是断崖,当此之时,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唯有全力相搏了。 这一招打得莫名其妙,却正拍向南宫夫人胸前右乳。南宫夫人一惊之下,足尖一点,向旁纵跃,横掌当胸。 江浪这才缓过气来,乘势又离开崖边往内移了两步。 南宫夫人又惊又怒,脸现诧异之色,厉声道:“臭小子,这是甚么下流功夫?” 江浪一呆,嗫嚅道:“这,这个是乱拳……”说到这里,脑海中灵光一闪:“南宫夫人的招式实在太过精妙,拆解不得。可是,我又何必拆解?唉,我真是蠢材,怎么忘了姬爷爷所教‘乱拳胜神拳,无招胜有招’的要诀啦!” 花小怜忽见江浪绝地反击,居然硬生生的逼退了南宫夫人,不禁又惊又喜,大声叫道:“江浪,继续用这种打法!” 江浪尚未答话,南宫夫人转过身来,冷笑一声,陡然间飘身而进,凌空扑击而下,一招“钟鼓齐鸣”,左拳右掌,拳打眉心,掌拍顶门,同时击至。 江浪既知南宫夫人招沉力猛,防不胜防,待她攻势乍起,一动念间,不退反进,在对方掌锋拳影间双手急挥,径自向她双腿、小腹、胁下、胸前乱抓乱打。竟尔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浑不理会南宫夫人凌厉无俦的攻势。 南宫夫人越发诧异,半空中招数未老,陡然收势,倒纵避开。但她身法快捷无伦,纵横飘忽,当真是如风如火,似雷似电,甫一跃离,又即去而复回。 江浪眼前人影一花,对方又即欺近,心知遇到生平最难对付的高手,当下来个“以不变应万变”,一咬牙,左手挥出,呼的一声,一拳向她小腹打去。这一招又是一记随意所之的“乱拳”,固无章法可循。他身在悬崖附近,既不迈步,亦不后退,只是站在当地,手足乱伸,飞拳迎敌。 南宫夫人一惊,斜窜急转,左手反击一掌,以硬功对硬功,砰的一声,拳掌相交,江浪又是身子一晃,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两步,又至崖边。南宫夫人却好整以暇的站在原地不动。 南宫夫人仰天狂笑,说道:“果然是姬老爷子的得意传人。只可惜毕竟火候尚浅,不能做到‘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年轻人,看招!”陡然间跃身而前,挥掌凌空下击,捷若御风。江浪一惊,双臂挥动,仍以“乱拳”抢攻。岂知南宫夫人早已料到这一招,倏地翻掌抓住他右腕,顺势一扭,反手推出。 江浪立足不定,一交扑倒,不料一脚踏空,身不由主的滚向崖下。 这两下兔起鹘落,南宫夫人变招之速,江浪应敌之快,委实是迅雷不及掩耳。饶是如此,在这一刹那间,江浪失足翻落,他的身子已消失在断崖之上。 花小怜眼见江浪惨遭毒手,惊呼声中,脸色惨白,更不多想,当下双足使劲,一个筋斗,倒翻入云海之中。 江浪一招不敌,竟被打落峭壁,呼呼声中,身子已冲开弥漫山间的云雾,直向下堕。他脑中电光石火般一闪:“想不到我江浪会丧身于此!” 便在这时,突然间耳边恍惚响起南宫夫人的声音:“接住啦!”但听得嗤的一声轻响,半空中一道白练横过。江浪一怔之下,不及多想,全凭本性伸出手来,自然而然的抓住白练一端。 那立时认出,那条白练自然是“如意绫”了。 江浪白练在手,凝力右臂,下堕之势登时止住。他定了定神,猛听得头顶呼呼风声,又有一人凭空坠落。这当儿不遑多想,当即长臂探手,一把搂在那人腰间。云雾之中,但觉触手温软,柔若无骨,他定睛一看,却见那人竟然便是花小怜。 江浪大奇,围住她柔软之极的细腰,问道:“小怜姑娘,你怎么也被打落悬崖啦?” 花小怜娇躯被他紧紧搂在胸前,一呆之下,随即“啊”的一声,满脸飞红,娇羞无限。只是这当儿二人身在半空之中,欲待伸手推开了他,却也不便。 江浪正疑惑间,“如意绫”突然一紧,但觉身子猛地临空而起,耳畔生风,犹如腾云驾雾般向上飞了起来。显是南宫夫人拉扯如意绫,将二人重行提了上来。 江浪右臂借势一振,随即提气拔身,抱着花小怜,在半空中轻轻一个转折,飘然翻上断崖。却见南宫夫人背负着双手,笑吟吟的瞧着自己。 花小怜大羞,忙即用力一甩,挣脱了江浪怀抱,垂下了头不语。霎时之间,但觉全身发烧,直羞得连头颈中也红了。 江浪将“如意绫”卷成一小团,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躬身道:“多谢夫人救命之恩。” 南宫夫人伸手接过,玩弄着“如意绫”,笑道:“现下我信了冰莲妹子的话啦。哈哈!” 江浪一怔,道:“前辈。” 南宫夫人笑道:“江少侠,据我所知,西域一带,最能带兵打仗的是‘黑面苍狼’末振将王子,武功最强的年轻人应是‘一刀断魂’左宗元。可是我却听冰莲妹子说,这二人都是败在你手中。本来我一直都是半信半疑,今日这般出手一试,冰莲妹子诚不我欺也。你果然是冷月宫主姬老前辈的关门弟子。哈哈!” 她说到这里,又向花小怜点点头道:“花姑娘,就凭你投崖殉情这一点,你假冒卫八太爷帐下军师这笔账就此一笔勾销啦!”瞧瞧花小怜,又瞧瞧江浪,连连摇头,叹了口气,又道:“只可惜,青儿那孩子没有这个福气,不能娶到这么好的小媳妇儿。罢了,罢了。” 花小怜红着脸噗哧一笑,轻声道:“夫人,令郎一表人才,武艺超群,何愁没有良配?” 南宫夫人点一点头,道:“这话倒也有理。”顿了一顿,续道:“适才出手相试,令江少侠和花姑娘受惊了。两位请即自便,从此刻起,各位尽管在天狼堡随意游玩,不必拘束。犬子南宫青亦听凭差遣。两位,少陪了。” 江浪和和花小怜忙躬身道:“夫人慢走!” 南宫夫人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江少侠,今日试招,让我明白一个道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深信,当今武林年轻一辈的人物之中,无人能及得上江少侠。公孙凤得此佳婿,果然有眼光,哈哈!” 长笑声中,转身便行。那两名青衣丫环也即跟在主母身后,一齐离去。 一时之间,后花园中,便只剩下江浪和花小怜二人。 他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回思适才局面之凶险,自己差一点便粉身碎骨。虽则是一场虚惊,此刻念及,兀自心有余悸。 花小怜轻轻吁了口气,浅浅一笑,说道:“想不到你我还能保住小命。还能活着,真好。” 江浪笑笑不语,忽又想起南宫夫人之言,问道:“小怜姑娘,你,你是自己跳下去的?为甚么?” 花小怜粉脸一红,一双妙目凝视着他,低声道:“你是为我而死,我又岂能苟且偷生?” 江浪心头一热,眼中发酸,喉头似是塞住了,摇头道:“你,你不用这样。”花小怜浅浅一笑,道:“我要这样。”声音中充满了一往无悔的坚决之意。 江浪见她柔语浅笑,眼中水汪汪的脉脉含情,粉颊晕红,丽色生春。他胸口一阵激动,伸过手去,握住她两只白玉般的纤手,颤声道:“怜姊姊。” 花小怜不由得全身一震,将手一缩,羞得满面通红。 看书王小说首发本书 第95章 七彩神功(三) 第95章七彩神功 九十五、七彩神功 花小怜突然转身,发足奔到小溪边,背对着江浪,眼望流水,出神半晌,忽又回眸一笑,幽幽的道:“江浪,你终于肯叫我‘怜姊姊’啦,我很开心!” 江浪尴尬一笑,讷讷的道:“其实我早就想这么叫你啦,可是,我……我不敢。”顿了一顿,叹道:“你是仙女下凡,我是草野匹夫。我不值得你陪着我一起死。” 花小怜将柳腰扭转,星眼斜睃,啐了一口,嗔道:“跳崖都一起跳了,还说这些做甚么?哼,这时候才开始甜嘴蜜舌的,想要讨人欢喜,是不是有些迟了?江浪,我瞧你就是个负心薄幸的家伙。对了,不是有人说过,阿依汗是七仙女,自个儿是董永么?好教‘董永’得知,小女子和天上的神仙可是拉不上半点干系。” 江浪脸一红,默然不语。“七仙女”和“董永”之说,乃是他和阿依汗闺房之中的玩笑话。只是想不到,花小怜竟连这个也知道,那自然是出自妻子阿依汗之口了。 由此可知,阿依汗和花小怜二女之间无话不谈,言无不尽,抑且话题殊无禁忌。 花小怜又向他瞧了一眼,叹了口气,忽道:“江浪,有两件事,我一直很想告诉你。你听了之后,可别生气。” 江浪走近小溪,挨着她左肩,问道:“甚么事?” 花小怜轻轻将他推开,望着溪中金鱼,悠然道:“当日艾达娜公主和你的姻缘,以罗斯人的‘伏特加酒’为媒,是我替哈萨克汗王和哈克札尔太子所出的主意。当然,主要还是那位公主殿下心里爱煞了你,我也只是‘因其势而利导之’罢了。” 江浪默然,隔了半晌,说道:“其实我也早已想明白了。当日你收到梅鹤二人打听到的消息,得知阿依汗入宫做了‘后乌孙国’的王后。于是你担心我知道自己被妻子抛弃之后,心中想不开,说不定便活不下去了。因此你在离开黑水镇之前,故意向大汗陛下献计,以‘伏特加酒’灌醉了我,玉成艾达娜和我二人的好事。” 花小怜睁大一双明澈如水的凤眼,向他脸上凝视片刻,轻声道:“原来这一切,你早已猜到了。我当初错怪了大小姐,这才先你一步,马不停蹄的赶到后乌城,专门潜入王后寝宫,当面向她责难。”笑了一笑,又道:“后来我对大小姐的误会已消除,艾达娜公主也果然没令我失望,毅然跟了你。说来说去,这件事却是便宜了你这家伙。还有,你可别忘了,中原还有一位娇美可爱的邓莲儿妹妹呢。” 江浪脸一红,笑了笑道:“莲儿那日在‘陷空岛’树林中所说的言语,也是你教的。她当时便跟我说过啦。” 花小怜格格嘻笑,瞧着他眼睛,问道:“那你可知道,当初我又为甚么要成全邓莲儿、艾达娜二位妹妹和你的这段姻缘?” 江浪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那是为甚么?” 花小怜又向他凝视片刻,缓缓道:“因为当初我心里一直都有个念头,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鲍小昙一个人得到你。” 江浪一怔,呆呆的瞧着她,隔了片刻,皱眉道:“我,我不明白。为甚么?” 花小怜淡淡一笑,道:“那又有甚么不明白的。只要你不止是娶一个妻子,别的女子自然也能做你老婆啊。难道你不想三妻四妾,享齐人之福么?” 她见江浪目瞪口呆,又是淡淡一笑,伸手掠发,悠然道:“我要说的第二件事,便是我虽可以和你好,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切听从我的安排。而且到中土之后,暂时不得让别人知晓咱俩之间的关系。” 她说到这里,又见他一脸茫然之色,正色道:“江浪,你是堂堂神拳门掌门人。贵派在江湖上虽然也算不上甚么名门大派,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侠义道正统门派。我只要你江大掌门金口一诺,你到底答不答允?” 江浪犹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问道:“你,你待怎地?” 花小怜忍俊不禁,侧过身子,望着他脸,摇头道:“至于我想怎地,那可说来话长,一时半刻,你也不会弄明白个中情由。再说,你即便听得明白,也未必肯相信,说不定反而败事。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要你答应,除了大小姐之外,只要有别人在场,你一定要对我规规矩矩,客客气气。明白了么?” 江浪摇了摇头,默不作声。 花小怜顿了顿足,白了他一眼,嗔道:“呆子,难道你还不相信我么?” 江浪心中大是狐疑,想了一想,正色道:“怜姊姊,适才你不惜投崖,甘愿陪我同死,如此深情,我江浪又怎能不信你?可是,你我二人若是真心相爱,须当正大光明,堂堂正正,岂能偷偷摸摸,见不得人?” 花小怜嘘了一口长气,神色温柔的瞧着他,轻声道:“好一个正大光明的江大侠!只不过,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江浪,我知道你的心,你也知道我的心,于我而言,这就够了。我要你明白,自从那晚姑苏城外‘邵家外宅’初见之后,我便决心和你好,早已打定了一辈子的主意啦。我向教主禀明此事,陪同你来西域接回大小姐,固然是为了报答她老人家的恩德,更加是为了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 江浪听她说得如怨如慕,深情流露,不禁心下感动,轻轻握住她皓白如玉的纤手,眼中泪光莹然,险些便要掉下泪来。 花小怜妙目流波,轻声道:“事关重大,你若不能相信我,我也没法子了。” 江浪微微侧头,怔怔的望着她脸,忽然心中一动,点点头道:“怜姊姊,我答应你。从此刻起,一切听从你的安排。即使到了中土之后,也不让别人知晓咱俩相好。” 花小怜大喜,轻轻挣脱了他手,摸出手帕给他拭泪,盈盈一笑,说道:“我还有个秘密要告诉你,附耳过来。” 江浪依言将耳朵凑近她嘴边。花小怜格格一笑,悄声道:“其实我很喜欢吃烤羊腿。只可惜有的人太也小气,不舍得送给我吃。” 说罢格格嘻笑,突然间纵身而起,右足在一株古松上轻轻一点,半空中纤腰一扭,身形一晃,已在峰腰间的重重花木丛中隐没。 江浪一怔之下,耳听得衣襟带风,花小怜早已如同一阵风般去得远了。 江浪伫立花园之中,呆望着玉人背影消失的花树丛,思前想后,怔怔的出神,良久方归。 他来到自己房门口,见阿依汗和花小怜正自交头接耳,似乎在争辩甚么。 两女忽见江浪推门进来,这才住口,站起相迎。 花小怜格格一笑,说道:“你回来得正好。适才若非我苦苦相劝,只怕阿依汗妹子早就去向南宫夫人评理啦。我劝她不得,现下交给你啦。嘻嘻。”翩然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阿依汗本来胀红了粉脸,待见丈夫安然归来,方始长长舒了口气,眼光中大有关切担忧之意,皱眉道:“怎么这么久?江郎,你没事吧?没受伤吧?”说着绕着他转了一圈,上下打量。 江浪摇头笑道:“我没事,又没受伤。你别担心。” 阿依汗伸手扶他坐了,抱怨道:“你别瞒我了。小怜姊姊都跟我说啦。差点便堕崖身亡,变成了肉泥,还说自个儿没事?哼,那个南宫夫人也真是的,以大欺小,岂是待客之道?” 江浪微笑道:“武林前辈伸量晚辈功夫,也是寻常之极。阿依汗,你别生气了。”阿依汗小嘴一撇,气愤愤的道:“伸量功夫,也不必把人打落悬崖罢?江郎,我不想呆在这儿了。要不然咱们这便离开如何?” 江浪摇头道:“南宫堡主尚未回山。现下便走,只怕太也失礼罢。” 阿依汗絮絮不休,指摘天狼堡的诸般不是。 江浪知道爱妻素来娴雅守礼,端严自持,这时却焦急逾恒,大发脾气,那自是缘于对自己太过关心之故了。 于是搂住了她着意慰抚,亲亲她的樱唇粉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好一阵,阿依汗方始回嗔作喜。 当日中午,天狼堡摆起筵席,仍由少堡主南宫青陪同江浪夫妇、花小怜、梅鹤二女五人饮宴。 席间南宫青谈笑风生,说的都是大漠草原的风物人情。江浪和花小怜倒也罢了,阿依汗自始至终,冷口冷面,懒得理会这位少堡主一句。 南宫青得知江浪等人已答允自己结伴同行,自是大喜过望,笑得合不拢嘴来。 次日早饭之后,众人依约在山前山后,赏玩风景。 阿依汗拉着花小怜的手,只和梅鹤二女嘻嘻哈哈的说笑,甚少理睬南宫青。江浪见南宫青甚是尴尬,便即陪同他说笑。 此后一连数日,南宫夫人甚少露面,均是南宫青接待应酬。江浪询及,南宫青言道,母亲正在闭关练功。 到得第四日上午,候在峰腰的阿旺接到南宫堡主飞鹰传书,匆匆来见南宫青。 其时江浪正在南宫青书房中喝茶聊天,见南宫青翻来覆去的读那纸条,皱眉不语,便问:“南宫大哥,怎么啦?” 南宫青将纸条递了给他,道:“这上面写的,巨人帮主练成了邪派第一奇功‘烈焰毒掌’。我爹爹想亲自去领教一下。” 本書源自看書罓 第96章 结伴而行(一) 第96章结伴而行 九十六、结伴而行 江浪接过来一瞧,只见那纸条上密密麻麻的写着几行字迹道:“字禀师母尊前:恩师知悉巨人帮主练成‘烈焰毒掌’,克日自大漠东去。遂不从弟子劝阻,意欲孤身挑战。弟子窃以为彼方人多势众,本门众师兄弟分散,仓促难聚,不宜遽与之相争矣。事在紧急,盼师母速筹良策,以免恩师有失也。弟子亮顿首谨拜。” 南宫青见江浪眉头微皱,又向那纸条眼角一掠,解释道:“江兄弟有所不知。我蓝灯师弟姓郑,名亮,字子明。这次他飞鹰传书,一定是背着我爹爹所为。” 阿旺在旁垂手侍立,听了南宫青之言,忍不住插口道:“少堡主,不会吧?这封信原来不是堡主所写啊?”南宫青横了他一眼,缓缓点头。 江浪恍然大悟,知道这封信竟是“蓝灯使者”郑子明偷偷写给师母南宫夫人的。他将纸条交还南宫青,说道:“看来南宫前辈决意要向那位‘巨人帮主’挑战啦。” 南宫青握紧了拳头,吁了口气,说道:“实不相瞒,家父当年修炼本派玄功之时,曾经走火入魔,受过极重的内伤,一直未能尽复旧观。这次他老人家要和那个巨人帮主正面交锋,也不知道结果如何?唉,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他越想越是不安,急得搓手顿足,绕室徬徨。 江浪那天晚上无意间曾听得南宫母子对答之言,情知南宫青所言非虚,一凝思间,忽道:“南宫大哥,你怎么不去禀明令堂,向她老人家讨个主意啊?” 南宫青摇头苦笑,道:“实不相瞒,家母自从那天在花园与你交过手后,便对我言道,她从你的身法之中,忽然对武学之道又有所领悟,须得好生想想。这几日来,她老人家一直都在密室静思,闭关练功。并且吩咐过堡中上下,任何人不得无故打扰。堡中之事,暂时由在下作主。只不过,我爹爹一向嫉恶如仇,我又怎生劝阻他?唉,唉!” 江浪自知修炼玄功之时,物我两忘,最忌为外界事物侵扰,否则一旦走火入魔,凶险之极。然而南宫堡主和巨人帮主两大高手生死相搏之事,委实非同小可。又见南宫青神色忧急,便道:“南宫大哥,令尊向巨人帮主挺身挑战,事关重大。我觉得,这当口你便是打扰令堂一次,她老人家也未必会怪罪。” 南宫青侧头想了想,颇觉江浪所言确甚有理,伸手拍拍他肩膀,说道:“既然如此,我且试试罢。江兄弟,你自个儿先请便罢,我就不陪你啦。” 他不待江浪接口,即向呆立不动的阿旺道:“还发什么呆?赶紧跟我去后院密室!” 说罢径自急匆匆的去了。 江浪回到下处。只见阿依汗、花小怜等四女正在自己房中闲坐,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小梅和小鹤忙即站起相迎,敦请姑爷入座。二女一个捧起茶碗,一个端过果碟,笑语殷勤。 江浪见二女笑靥如花,斟茶送果,委实反常,于是喝了一口茶,又吃了一粒蜜饯,微笑道:“小梅,小鹤,两位姑娘今日这么殷勤,是不是有甚么事啊?” 小梅嘻嘻一笑,说道:“姑爷,刚好你也回来了。奴婢想求你答允,向南宫夫人说一声,还是尽快离开这儿吧?奴婢可是连一天也不想呆了。” 江浪奇道:“为甚么?难道这里不好玩么?” 小梅小嘴一撇,道:“这里的景色倒是很漂亮。可是,奴婢还是想早点回家,回中原。” 小鹤连连点头,一叠声的道:“是啊,是啊!这儿虽然山清水秀,但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个塞外孤堡而已。四周都玩了遍,一连好几天下来,呆得也有些腻了。从这半山腰再往上攀登,全是终年不化的积雪,也没什么好玩的。姑爷,你还是去跟南宫夫人说说,咱们赶紧下山罢。” 江浪一乐,寻思:“此处本是世外高人‘卫八太爷’前辈清修之所,若然让小梅、小鹤这些年轻活泼的女陔子长居于此,不给闷坏了才怪。难怪南宫大哥这么急于离开这里,前往中原呢。” 阿依汗向江浪瞧了一眼,又向花小怜使个眼色。花小怜登时会意,微微一笑,对梅鹤二女道:“好啦,小梅,小鹤,这件事姑爷自有分寸。你俩先回房去玩儿罢。姑爷累了,让他安静一会儿。” 梅鹤二女对这位花总管素来敬畏,不敢再说。当下向姑爷和小姐敛衽为礼,退出房去,掩上了房门。 花小怜微微一笑,道:“我也该告退啦。” 阿依汗一把握住她手,嘻嘻一笑,道:“怜姊姊,都是自己人了,干吗还这般生分?”花小怜立时羞红了脸,低下头去。 阿依汗转脸向江浪道:“其实当初在王宫之时,我就知道小怜姊姊对你的情意了。只是这些日子来,她一直都不让我告诉你。若非那天在后花园悬崖边‘生死见真情’,只怕你俩还得迟迟不肯互相表明心意呢。江郎,你这家伙真是差劲之极,这种事情,还要让我们女人先说出来啊!” 江浪脸上一红,分辩道:“阿依汗,其实我,我……”讷讷的也不知如何说才好。 阿依汗皱着鼻子,向他笑着扮个鬼脸,道:“啊哟,现下倒是害羞起来了。江郎,其实你心里早就有小怜姊姊了,只是自个儿不敢承认而已。你倒是说说,我猜得对不对?” 江浪红着脸点了点头。 花小怜在旁见江浪窘得满脸通红,无言可答,一转念间,问道:“对了,南宫青那小子不是说请你去他房中喝茶下棋么,怎地这么早便回来啦?难道你二人不欢而散?” 花小怜这两句话原有替江浪解围之意,不料他一听之下,摇了摇头,随即脸色转为凝重,将郑子明飞鹰传书等情由说了。 阿依汗和花小怜听说南宫堡主要向巨人帮主索战,均是又惊又奇,面面相觑。 于是三人围坐在桌旁,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谈论此事。南宫堡主究竟是不是巨人帮主的敌手?南宫夫人得悉之后,让不让自己丈夫挑战强敌? 当日午饭,南宫青竟未露面,堡中只派了仆役阿旺、阿正等人前来侍候。 晚饭之时,南宫青方才现身相陪。只是他神情恍惚,虽强作欢容,却也掩不住眉间忧愁。 江浪满腹疑窦,在饭桌上也不好多问。阿依汗知丈夫心思,便对南宫青道:“南宫少爷,请问令堂得知南宫堡主挺身挑战巨人帮主之后,是何主意?” 南宫青丢下筷子,摇头叹道:“我娘读了郑师弟的纸条之后,大发脾气,一口气折断了练武厅的三杆长矛,两把大刀,两柄长剑,还将我平素练功的沙包、、石锁、石鼓都打得粉碎。唉,真是吓死我啦。她老人家还在生气呢,也不肯吃饭。现下还在密室想法子呢!” 阿依汗点了点头,沉吟道:“也就是说,令堂若然写信劝令尊收手,也未必有用。因此她现下也一筹莫展了。是也不是?” 南宫青点头道:“是啊。我爹爹这个人性子执拗得紧,我娘也没办法劝他回来。唉,真是急死人啦。” 花小怜本来只管低头吃饭,一直默不作声,这时忽道:“南宫少爷,请问令尊平时最在乎甚么东西?最害怕甚么事情?” 南宫青向她晃了一眼,脸上登时红了,支吾道:“我爹爹,我爹爹武功盖世,乃是个大英雄。放眼当今之下,我还真不知道他老人家怕甚么?” 花小怜抿嘴一笑,便不再言,却将目光转向阿依汗。 阿依汗心念一动,和花小怜交换了个眼色,淡淡说道:“南宫少爷,你母子当真不想令尊迎战巨人帮主么?” 南宫青叹道:“是啊。可是依我爹的脾性和为人,实在不知道该当如何劝他才好?唉,只可惜相距太远,又不能当面阻止,我娘都快急死啦!” 阿依汗“嗯”了一声,秀眉微微一蹙,不再说话。 江浪一直留意双姝的神情,他素服花小怜之能,又知她不愿多言,一凝思间,转脸对身旁的妻子道:“阿依汗,南宫前辈一家于咱们极有恩义。你若然有甚么主意,不妨直说。” 阿依汗向丈夫温柔一笑,道:“主意,自然是有的,只不过管不管用,那得看看南宫夫人在南宫前辈心中有多重的份量啦?” 江浪尚未答言,那边厢南宫青早已忍不住接口道:“弟妹,你有何高见,且请说来听听?” 本来自从那日江浪被南宫夫人打落悬崖之后,阿依汗迁怒于南宫青,言语间不免甚为冷淡。 南宫青心中也对这位“大草原第一美人”敬而远之,不敢唐突。但忽听她言下之意,似乎有法子劝回父亲,这当儿念父情切,忙即哈腰陪笑,开口相询,却也顾不得再讨个没趣了。 阿依汗暗暗好笑,俏目一转,淡淡的道:“南宫少爷,恕我冒昧。你不妨亲自修书一封,写给令尊。就说令堂突然练功不慎,走火入魔,命在旦夕。请他速回。” 南宫青一呆,搔头道:“难道这样也行?” 阿依汗淡淡一笑,道:“我猜多半也行罢。只不过,还是小女子适才之言,那得看看令堂在令尊心中份量究竟有多重啦?” 本书源自看书惘 第96章 结伴而行(二) 第96章结伴而行 九十六、结伴而行 南宫青正踌躇间,忽听得门外一人拍手叫道:“好,好主意!想不到江少夫人不但天生丽质,而且冰雪聪明,端的秀外慧中,才貌双全哪。唔,不愧为律大侠和公孙教主的千金,长孙无垢和苑如尘的养女。哈哈。” 长笑声中,烛影一暗,大厅内已多了一人,正是南宫夫人。 江浪等人连忙离席而起,齐道:“南宫夫人。” 南宫青抢上前去,叫道:“妈!” 南宫夫人环顾众人,目光停在阿依汗脸上,微微一笑,道:“江少夫人,你这一着当真是妙计。说来当真是惭愧之极,也不怕各位见笑。我老太婆自从得知外子鲁莽之决定后,整日价寝食难安,一筹莫展。适才我一个人四下里随意乱走,正自盘算如何回复子明之信呢,凑巧经过这里,听到各位谈论此事。少夫人指点犬子这两句话,着实令我茅塞顿开。多谢了!” 阿依汗淡淡一笑,点头道:“夫人太客气啦。当初在卫宅,贵府老管家卫洪前辈一家三口对我夫妇颇有恩义,此番大漠之中,南宫前辈更是亲自相迎。说起来,贤主人恩深义重,雅量高致,晚辈夫妇才理应好生感谢呢。” 南宫夫人暗暗点头,心想:“江浪的这个小媳妇儿不愧是相府千金出身,更兼堂堂王后之尊,言语神情之间,雍容华贵,气度高雅,单单这份高华贵重气象,又岂是世上的一干庸脂俗粉所能比拟的?” 她哈哈一笑,说道:“少夫人也太客气啦。啊哟,适才在外面听得少夫人妙计之后,不自禁的出声叫好,打扰了各位。实在是不好意思。江少侠,江夫人,花姑娘,且请入席安坐,老太婆少陪了。青儿,你陪客人吃过饭后,到你爹书房见我!”最后一句话,却是跟她儿子说的。 南宫青应道:“是。” 南宫夫人去后,江浪等人自也不便耽搁,草草一饱,便即散席。南宫青匆匆告辞,径向乃父书房而去。 阿依汗又拉着花小怜来到自己房中,与江浪聚在灯下,议论了一会。话题自是离不开“天狼堡主”南宫哲收到妻子练功走火入魔之信后,会不会回山。 阿依汗道:“那日虽与南宫堡主初次朝相,又即分别,来去匆匆,但我觉得他老人家乃是一位重情重义的豪侠之士。依我看来,他收到其子书信之后,念及夫妻之情,一定会赶回来的。” 花小怜点头道:“那是自然。只不过,他老人家若是知道实情之后,南宫青那小子只怕要被他爹爹狠狠的骂一顿啦。”顿了一顿,星眸回斜,问江浪道:“倘若易地而处,换作你是南宫青,会不会写这封信给自己父亲?” 江浪涩然一笑,道:“只可惜我是个孤儿,无父无母,是先师收养的。我可没有南宫大哥那么好命,出身于武林世家,父母俱是江湖大豪。” 花小怜伸过来一只纤纤素手,轻轻拍他手背,歉然道:“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个。” 江浪淡然一笑,摇头道:“也没甚么。” 他一沉吟间,反转右手,握住了花小怜左手,又伸出左手,握住阿依汗右手,向二女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倘若我和南宫大哥易地而处,为了劝回自己父亲,别说挨一顿骂,便是打断我双手双脚,我也决计会写这封信的!” 第三日午后,南宫青一改焦虑不安的神情,喜孜孜的来寻江浪夫妇,说道:“弟妹这一着果然管用。那封信到了我爹手中,他老人家焦急万分,哪里还有心思比武?现下他老人家已有消息送来,再过两天便即回山啦。江兄弟,弟妹,我妈让我多谢二位啦。哈哈。” 果然又过得两日,南宫哲带同徒弟郑子明风头火势的赶回天狼堡,探望夫人伤势。待到知道一切都是南宫夫人之意后,虽然大为光火,拍手顿足,却也无可奈何了。 只是南宫哲恚怒之下,少不得将郑子明和南宫青叫到自己书房,骂得他师兄弟二人狗血淋头。 次日早饭之后,南宫哲吩咐儿子请江浪到自己书房闲坐,专门提及南宫青与他夫妇结伴同行之事。 江浪道:“请前辈放心,途中晚辈一定会和南宫大哥互相照应,共同进退。”南宫青垂手侍立在旁,这时也对南宫哲道:“爹,您老人家只管放心。儿子也一定会和江兄弟互相照应的。” 南宫哲向儿子瞪了一眼,哼了一声,沉声道:“你给我记清楚了。巨人帮一干人东入中原,必会掀起一场不小的江湖风波。你这小子是龙还是虫,就得瞧你自个儿的真实道行如何啦。不过,到了中土之后,你若然胡作非为,做了有辱家声、令师门蒙羞的勾当,老子可要剥你的皮!” 南宫青诺诺连声,不敢回嘴。侧过头时,却暗暗朝着江浪伸了伸舌头,做个鬼脸。 又聊了一阵,南宫哲忽道:“江少侠,据我推测,巨人帮一干人此番中原之行,决计所谋者不小。只是老夫一时还弄不太清楚。而且,先前你在后乌国王宫打伤了他们钱副帮主,这个梁子算是结下啦。依巨人帮主的脾气,决计不会善罢甘休。我夫妇虽受冰莲妹子之托,在大漠中帮你一程,但若然离开这一带,可就鞭长莫及了。因此,此去途中仍是凶险重重,须得你自个儿处处小心。” 江浪道:“是,晚辈记住了。嗯,我夫妇拟两三日内,即行告辞下山。前辈以为如何?” 南宫哲摇头道:“不妥,不妥。至少须得再过几日,等敌人走远了再说。少侠虽然功夫了得,但是你别忘了,敌人势大,极不好惹。更何况现下你身边跟着四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不宜以硬碰硬,与之拼命。否则,即令多杀几个巨人帮主的手下,尊夫人和花姑娘等人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设想。” 江浪矍然一惊,点头道:“是,是。” 南宫哲叹道:“只可惜,这次未能见识号称邪派第一奇功的‘烈焰毒掌’,于老夫而言,实为憾事。江少侠回到中国之后,多半有机会一睹巨人帮主和中原豪杰的龙争虎斗。唉。” 南宫青忍不住插口道:“爹,孩儿多半也能见到巨人帮主的‘烈焰毒掌’……”他说到这里,见到父亲虎起了脸,忙即伸手按住了嘴巴。 江浪回到下处,将南宫哲之言对阿依汗和花小怜说了。二女都深以为然。 阿依汗道:“巨人帮乃西域第一大帮,人多势众,帮中高手如云,若然在大漠中与之周旋,咱们未必能操胜算。”花小怜也道:“不错。好汉不吃眼前亏。连南宫堡主夫妇这等前辈高人也如此忌惮这个巨人帮主的‘烈焰毒掌’,柳正义和少林、武当等中原诸派甚至还摆起我们律前教主所创的‘正反五行大阵’。现下咱们最好也暂时‘避其锐气’,从长计议。” 江浪默然。过了一会,叹气道:“好罢。那就再等几天。” 如此忽忽过了数日。这天早饭后,江浪又到南宫哲书房,向他辞行。 南宫哲已然竭诚挽留多次,见江浪去意甚坚,便拉着他手,微笑道:“江少侠,屈指算来,巨人帮众人已经走得远了。大漠茫茫,自从你们改变行程前来敝堡做客,又绝迹多日,料来那一干追兵和伏兵亦已撤去。依我猜测,那位高帮主乃是一代枭雄,其志在整个中原武林,决计不会多所滞留。唔,现下你们再入大漠,相信也会安全得多了。既然各位去意已决,老夫便不再留客了。” 顿了一顿,又道:“此番东行,老夫准拟派遣小仆卫安、阿旺二人陪同犬子同行。一路之上,相烦少侠多多照应。” 三日之前,留守在“后乌孙国”都城卫宅之中的老仆人卫洪一家三口相偕上得天狼堡,来见主人。江浪夫妇闻讯后,专门前来相会,自有一番欢喜。 当时卫婆婆更是拉着阿依汗的手,亲亲热热的说了一会话。 江浪躬身道:“是,谨遵堡主吩咐。” 这日下午,南宫夫人又派丫环将阿依汗和花小怜二女请了去,说了半天话。 当晚天狼堡大张筵席,替江浪夫妇、花小怜等饯行。宾主尽欢而散。 次日江浪等一行人便即告别卫洪、卫婆婆老两口,下得峰来,各自牵马而行。南宫哲夫妇和郑子明师徒三人一直送到绿洲边缘,驮马、盘缠、食物、饮水,准备得十分周至。 此行南宫青带了卫安、卫旺两名仆役服侍。他主仆三人却准备了三匹健马和两头专门驮负行李包裹的白骆驼。其中一匹骆驼乃是南宫夫人专门安排赠给江浪等人的,另一匹则是南宫青主仆自用的了。 拜别南宫哲夫妇之后,江浪、阿依汗、花小怜、梅鹤五人,加上南宫青、卫安、阿旺三人,一共八人,另加八匹马儿,两头骆驼,在茫茫大漠之中,浩浩荡荡,首途向东。 阿依汗、花小怜、梅鹤四女照例是身披貂皮斗篷,头罩围住口鼻,只露出一对眼睛。 卫安这时青衣小帽,竟是一个书僮打扮。 江浪等打听之下,才知道卫安确是自幼便追随南宫少堡主的书僮。两年前方始回到父母身边。此次卫洪率领一家三口撤离后乌城,重行回到主人身边,显是决计不再看守那座卫家老宅了。 看书惘小说首发本书 第96章 结伴而行(三) 第96章结伴而行 九十六、结伴而行 江浪心知位于后乌城南的那座“卫宅”颇有不少玄虚。尤其是他曾亲见堂堂西藏大手印高手“血手上人”莫名其妙的中了“红寒烟”之毒,丧生于卫宅主人书房内,又被南宫青的书僮卫安埋骨于后院。 江浪记得分明,那天深夜,卫安之父卫洪对自己提及“天心彩石”,并有“一共有七名当世高手死在这里”之语。难道传说中的那块宝石竟然便藏在“后乌城”中? 只是江浪曾答允卫洪严守秘密,在天狼堡之时又向南宫夫人当面立誓,此刻纵有满腹疑窦,却也不便向人求证。事关风尘奇侠“卫八太爷”一派的隐私,即令对身边亲近之人阿依汗和花小怜,江浪亦自只字不提。 晚间歇宿之时,众人又在沙丘旁扎了四顶帐篷休息。照例是江浪夫妇一顶,花小怜、小梅、小鹤三女一顶,卫安、阿旺二仆一顶,而南宫青则自己单独一顶。 卫安和阿旺于大沙漠甚是熟稔。二人大起忙头,烧烤晚餐,照料牲口,较之梅鹤二女更加十分在行。一番忙碌下来,梅鹤二女反而成了助手和闲人。 当晚帐中夜明珠红光之下,夫妻俩偎倚在一起闲谈。阿依汗躺在丈夫怀中,悄声道:“江郎,日间怜姊姊不言不语,冷冰冰的样子,主要是怕南宫青那小子罗嗦。晚饭之前她曾让我告诉你,别忘了你在天狼堡后花园对她所许下的金口一诺。” 江浪不由得一呆。 原来自从离开“天狼堡”后,大漠疾行,日间打尖休息、晚间围火吃饭之时,花小怜始终默默无言,眉间如聚霜雪,凛然有不可犯之色。非徒南宫青数度欲语而不得,甚至江浪想要上前和她交谈,也是不得其便。 须知自从那日江浪与南宫夫人在天狼堡花园中交手时失足跌落,花小怜随即毅然踊身堕崖,真情流露,竟尔不惜与意中人同生共死。经此一事,他二人之间已然灵犀互通,情苗暗茁。连日来私下里本已言笑不禁,捏一捏手,碰一碰肘,亦属寻常之极。 但自这天与南宫堡主夫妇告别之后,花小怜又即变得冷若冰霜,连江浪也不怎么理睬了。 此刻江浪听得妻子之言,想起当日花小怜让自己“听安排、守规矩”的吩咐,也猜不透她是什么用意,心中一片迷惘。一转头间,夜明珠橙红色的柔光之下,见妻子也愀然蹙眉,怔怔不语,一张俏脸上微有懊丧之情。 他心下一惊,伸手在她背心上轻抚数下,说道:“阿依汗,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阿依汗拿着丈夫的手,将脸颊贴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擦,柔声道:“你别多心,我又怎会生你的气?我只是自个儿不开心。” 江浪伸手拉起狐被盖在妻子身上,双臂环抱,围住了她纤腰,道:“阿依汗,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只管对我说便是。无论你想让我做什么,你知道,我一定会去做的。” 阿依汗向丈夫嫣然一笑,紧紧靠在他怀中,低声道:“我当然知道,若非如此,你又怎会万里迢迢的来到西域找我。”顿了一顿,双蛾微蹙,轻轻叹道:“咱俩在一起都一个多月了,可是,我迄今还是没有怀孕。前日我暗中问过怜姊姊,她说可能由于我上次流产,伤了身子,须得好生调养。唉,也不知几时才能再怀上咱们的孩儿?” 江浪恍然大悟。知道妻子自从去年新婚三日后即被其师兄“一刀断魂”左宗元、“鬼刀太岁”解宏等人强行带离家门,于返回西域途中不幸流产。此番夫妻重聚之后,她一心只想再怀孕,岂知天不从人愿,却是迟迟不见动静。 言念及此,他心下越发疼爱怜惜,搂住爱妻肩头,在她脸上轻轻一吻,安慰道:“阿依汗,生孩子的事,着急不得。对我来说,最要紧的是你身子安然无恙。怜姊姊懂得医理,她让你好生调养,你便好生调养,别太烦恼。咱俩都这么年轻,日子还长着呢,又何必急在一时?” 阿依汗一想丈夫之言不错,这才转悲为喜,轻轻“嗯”了一声,蜷缩在他怀中,心头一阵温馨。 过了片刻,阿依汗忽地想起,说道:“对了,怜姊姊让我告诉你,上午大伙儿分别之前,南宫夫人悄悄的以‘传音入密’功夫一再叮嘱儿子,出了大漠,入关之后设法想个藉口,和咱们分开走。他们自己人会在中原接应他。还有,让他务须好生照看那块石头。” 江浪已知花小怜精通“读唇语之术”,能读出南宫夫人的说话,便也不以为奇,问道:“为甚么?难道南宫夫人不相信咱们?” 阿依汗摇头道:“那倒不是。怜姊姊猜测,多半南宫家的人在中原另有所图,不愿别人知晓。还有,南宫夫人也不愿咱们知道那块‘天心彩石’的太多秘密。” 江浪想起那夜南宫夫人督促儿子徒手杀狼之时,妻子也在场亲见,自也听到南宫夫人提及“天心彩石”之事,便问:“阿依汗,你是否将那晚之事告知怜姊姊了?” 阿依汗反手轻轻一甩,摔脱了他手臂,扁了扁嘴,娇嗔道:“死鬼,是不是不相信自个儿老婆啊?我答应过你守口如瓶的,难道还会食言而肥?” 她说到这里,俏目一转,娇笑道:“江郎,现下你和怜姊姊已经两情相悦,互通心曲。怎地她是个甚么样的人,你还不知晓?” 江浪一怔之下,方始恍然,花小怜何等聪明机伶,南宫家的秘密,多半也瞒她不过。阿依汗告不告诉她,也无多大分别。 阿依汗笑道:“夫君倒是不妨猜上一猜,为甚么南宫堡主要派两个仆人前来,还专门预备了两头骆驼?嘻嘻。” 江浪望着妻子的俏脸,见她笑语如花,红唇微微颤动,露出一口白玉般的牙齿,忽嗔忽喜,娇媚无限。他心中不禁一荡,俯下头去在她樱唇上一吻。 阿依汗嘤的一声,宛转相就。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阿依汗格的一笑,悠然道:“江掌门,你还没回答小女子的问题呢?” 江浪哑然一笑,侧头想了想,心念一动,道:“南宫堡主派两名仆人,固然是为了途中服侍少主,更要紧的是照看他们家的那块宝石。至于送咱们一头骆驼,自然是因为若然只有他儿子那一头骆驼,太过突兀了。其实以咱们的行李包裹,压根儿便用不着专门弄一头骆驼来。” 阿依汗抿嘴一笑,眼波盈盈,道:“照啊,看来我夫君越来越聪明啦。那你再说说,南宫少堡主今日有什么古怪?” 江浪又侧头想了一阵,沉吟道:“我明白啦。刚吃完晚饭,南宫大哥便一个人回到自己帐篷之中,定是以那块‘天心彩石’来练功了。看来,南宫大哥是怕我们觊觎他们家的石头。” 阿依汗嫣然一笑,赞道:“不错,你总算也会推测别人心意了。对了,难道你对那块传说中的‘天心彩石’一点儿也不好奇,也不想打打主意?” 江浪微微一笑,说道:“我当然有些好奇了。不过,‘天心彩石’既是南宫大哥家传之物,便与我无干。阿依汗,赶了一天路,你也累了。睡了罢? 次日继续赶路。南宫青和江浪在前面并骑而行,阿依汗、花小怜、梅鹤等四女在中间,卫安和阿旺二人则在后面约束骆驼。 那两头苍鹰则时而振翼飞入云端,时而在众人头顶盘旋。 如此行了几天,一路无话。 这日正行之间,南宫青长长叹了口气,忽对江浪道:“江兄弟,看来花姑娘确然是瞧我不上。唉,也不知她的意中人究竟是何等人物?” 江浪知她连日来意欲设法讨好花小怜,却接连讨了几个没趣,欲待告以实情,但又苦于答允过花小怜秘而不宣,只索笑笑不语。 南宫青甚感无聊,鞭打牲口,纵骑小跑一阵,立马荒丘之上,纵目眺望,但见四下里尽是茫茫黄沙,无边无际,除了自己一行人外,更无半个人影。 南宫青待得江浪驰近,回头向他瞧了一眼,叹道:“看来巨人帮的家伙也都走得远了。现下整个大漠之中,好像就只有咱们几人了。唉,便是想找几个土匪强盗厮杀一番,也是不成。” 江浪心下好笑,道:“南宫大哥,你是武林高手,才这么说。若然寻常百姓,寻常客商,可不敢这么想。” 南宫青仰天长叹,道:“想我南宫青空有一身本领。总不会这一路之上,我们连个强盗小贼也见不到一个罢?”说着又即一扬马鞭,策马奔去。 岂料世间之事颇不能尽如人意。这位南宫少堡主竟然所言成真,一行人践沙而行,此后一路竟尔没再遇上一桩异事。别说强盗小贼,途中连个人影也没见到一个。 如此晓行夜宿,向南进发,大漠中诸般艰辛,却也说之不尽。 这日正行之间,忽听得左前方远处一阵悠扬的驼铃之声,尘沙飞扬,却是一大队沙漠商队经过。南宫青和江浪纵马奔近,见是一个近一百人的商队,有西域人,也有汉人。 二人近前打听之下,始知已然到得大漠边缘,再往前行,不远处便是玉门关了。 南宫青大是兴奋,拍手叫好。 本書源自看書網 第97章 月光剑气(三) 第97章月光剑气 九十七、月光剑气 江浪掉转马头,纵骑小跑一阵,迎上众人,将从那商队打听到的消息对阿依汗和花小怜说了。 梅鹤二女和卫安、阿旺二人也即拍马凑拢上前。听了江浪之言,尽皆大喜。梅鹤二女更是大声欢呼。小梅拍掌叫道:“太好了。以后再也不用天天睡帐篷啦。”小鹤笑道:“至不济也能好好洗个澡啦。” 卫安、阿旺二人也是手舞足蹈,笑得合不拢嘴来。 阿依汗喜动颜色,抿嘴笑道:“看来出大漠之日不远矣。” 花小怜仍自轻纱蒙面,默不作声,只是一双妙目凝望着江浪,目光中流露出欢喜之色。 当下众人快马加鞭,加紧赶路。 在路非止一日。待得出了大漠,进入玉门关后,虽然触目仍是无边无际的黄沙衰草,塞外古道苍凉,终究亦可偶然见到稀稀落落的过往商队和行人,烟村和市集,非复先前大漠中荒无人迹的情形了。 此后在甘凉大路上赶道。自东而过边山长城之后,一路南下,骄阳似火,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众人也即脱了皮裘,换上了单衣。 这日申牌时分,一行人到得永登,径投城中一家大店。 众人取行李之时,南宫青已先自来到柜台前,取出一大锭金子,命那老掌柜开四间上房,准备好酒好菜。 店掌柜连忙接过金锭,满脸堆欢,一叠声的称是,随即催促一众店伴殷勤招呼达官爷。 南宫青甚是得意,待江浪等人取了包袱走近,笑道:“江兄弟,弟妹,花姑娘,在下已经要了最好的上房,安排了一桌上等酒菜。各位先行休息片刻,少时下楼,齐聚大堂好好喝个痛快如何?” 阿依汗和花小怜交换了一个眼色。花小怜淡然道:“多谢南宫公子盛情。不过江夫人和我身子都有些不舒服,想早点儿歇息,就不打扰公子雅兴了。你还是自个儿畅饮罢。我们在自己房中胡乱用些饭菜即可。” 说罢自行取下背上的包袱,提在左手,右手则挽住阿依汗的左手,和她并肩上楼。梅鹤二女也即背着包袱跟在后面。 自始至终,阿依汗和花小怜竟连蒙脸的黑纱也没取下,店中掌柜的、店小二、客人等自也未见双姝面目。 江浪见南宫青神色十分尴尬,显是被花小怜一个软钉子碰了回来,好生没趣,一瞥眼间,又见大堂中不少客人和店伴都有意无意的打量着这位南宫少爷,便道:“南宫大哥,大伙儿长途跋涉,风尘仆仆,你弟妹和花姑娘也着实累得不轻。就不必管她二人了。你想喝几杯,由小弟陪你如何?” 南宫青环顾客栈大堂,点了点头,哈哈一笑,大声道:“好,好!江兄弟,今晚咱哥儿俩便痛饮三百杯,不醉不休!” 江浪上了二楼,径行来到后排客房外,推门而入。 他一进客房,阿依汗伸手取下丈夫背上的包袱,放在床头柜上,低声道:“客店中人多眼杂,怜姊姊所以拒绝南宫青的邀请,固然是不想他心存妄念,还有便是不愿被人见到我俩的样子,以免多生事端。这位南宫少爷太过招摇,一进来便掷出一大锭金子,也不知他想干甚么?” 江浪点头不语。他心知阿依汗和花小怜双姝容貌端丽,明媚照人,眼下身在异乡,确是不宜多事。 而且他是镖行出身,深明“客不离货,财不露白”之理,只是南宫青乃是武林世家的子弟,如何竟连这些江湖规矩也不懂? 江浪出房之时,阿依汗又吩咐道:“江郎,客栈中甚是复杂,须得小心在意。” 当晚大堂之中,又开了一桌酒菜。南宫青主仆三人和江浪共饮。其时店中早已坐满了五六桌客人。其中两桌正在猜枚赌饮,喧嚷笑闹。 江浪饮宴之时,想起妻子之言,暗自打量一干客人。但见两桌围坐了西域商贾、一桌是四名方巾青衫的读书人、一桌是三个富商打扮的中年人,别一桌则是一对老年夫妇带着一个后生。单看这些人的模样,颇不似江湖人物。 南宫青似乎心绪不佳,不住劝酒,终于喝得酩酊大醉,支持不住,眯着眼伏在桌上。卫安和阿旺将少主人扶上楼来。 江浪抢先一步,在前开门,欲待入内。卫安忙道:“公子爷,这里有我和阿旺哥就行了。你还是请回罢!” 江浪一怔之下,随即恍然:“南宫大哥房中必有那块‘天心彩石’,这才不愿让外人进入。”于是点点头道:“那好,卫大哥,阿旺哥,你俩好好照顾你家少爷。我也有些头晕,就不进屋啦。两位,明儿见。” 说着乘着酒兴,绕过走廊,回到后院自己房中,将大堂情形对妻子说了。 阿依汗一面服侍丈夫喝茶,一面听他说完,秀眉微蹙,沉吟不语。 梅鹤二女则是照例服侍姑爷小姐上床后,才到隔壁房中安睡。 江浪睡到中夜,忽听得隔壁屋面上“喀”的一声轻响,过了一阵,又响起轻微之极的踩踏屋瓦之声,只是落足十分轻捷。 江浪这时内力既强,目明耳聪,自然是远胜常人,一闻异声,立时从睡梦中醒觉。 其实那屋顶的声音轻微之极,显然踏瓦而行之人功夫不低。 江浪缓缓坐起身来,侧耳静听,那人停了片刻,复又轻步而行,甚是小心翼翼。 便在这时,忽又听得不远处一间屋中发出一阵极低的响声,似乎有人轻轻推开窗户。只是那西北荒僻之地,客栈门窗颇为简陋,深更半夜之际,推窗之人虽然动作不大,那窗户却仍自吱吱有声。 本来客栈之中,偶尔有客人或店伙起夜走动,亦是寻常之事。但依江浪入镖行以来的经验,屋顶有人潜伏,客房有人开窗,两相凑合,那可大不寻常了。 他既已觉得不妥,便即轻轻推醒妻子,悄声对她说了,又道:“我出去瞧瞧。你继续歇息罢。”阿依汗想了想,低声道:“好,你自个儿小心些。带上白云剑!” 于是江浪摸黑穿衣下床,抄起白云剑,蹑足来到窗内,也是轻轻推开木窗。 这时他耳中已听得衣襟带风,却是先前对面那间客房中忽有一人窜出窗外,又即轻轻一跃,纵身上了屋顶。只是那人身法迅捷之极,当真轻如飞鸟,偌大的客栈之中,除了江浪之外,竟似无一人察觉。 静夜中又听得一阵衣襟带风之声掠过空际,显然是那潜伏在屋脊后之人忽见有人上了屋顶,追赶自己,撒腿转身就跑。后面那房中客人也即发足追赶。 两条人影轻飘飘的掠出客栈,月下追逐,势若疾风,在静悄悄的长街上迅速异常的奔行。 这时江浪也已轻轻跃出窗外,展开轻功,提剑纵上客栈屋顶。 这夜半轮月亮斜悬天际,银汉无声。淡淡月光之下只见远处街道之上两条人影一前一后,飘行极快。 江浪呆立屋顶,微一迟疑,寻思:“这二人好快的身法!我要不要去追他们?会不会是调虎离山之计?”便在这时,耳边忽地响起一个娇柔婉转的女子声音:“你跟上去悄悄看看罢!尽量不要动手。若见势头不对,溜之大吉,不可与人硬拼。我和阿依汗妹子不用你担心。” 正是花小怜的声音。 江浪一怔,回头向下一张,朦胧月光下但见天井之中一个婀娜苗条的身影,却不是花小怜是谁? 江浪以“传音入密”功夫道:“原来你也听到了。那我去啦!”右足一点,如箭离弦,一个“平沙落雁”,飞掠出三丈开外,无声无息的落在街心。 花小怜传音回道:“小心!我怀疑先前那个家伙与南宫青有关系。你去瞧瞧南宫青那小子在玩什么花样?” 江浪吃了一惊,蓦地省觉,适才客房中那人身材高而微瘦,确然便是南宫青的背影。可是他明明已醉得人事不知,怎会这么快便即醒转? 他一面展开轻功,奔行如飞,远远地跟在南宫青身后,一面传音道:“好,怜姊姊,你替我保护好大家!” 永登城并不甚大。月光下但见那两条人影翻墙过院,疾逾奔马,捷似玄鸟,片刻之间,已双双窜上城墙,出城而去。 江浪追到墙下,也即双足一登,腾空而起,虚飘飘的从城墙上飞了出去。 那二人奔出七八里,到了一所大庄院前。朦胧月光之下,但见杨柳绕宅,白墙朱门,悬着两只桔黄色的灯笼,左侧一条小河流淌,清溪潺潺,气派委实不小。 两条人影到得庄前,更不迟疑,径自沿着青石板大路,同时一个起落,一前一后,身子便如两头大鹰般双双飞了进去。 江浪一犹豫间,也即拔身而起,凌空步虚,身形晃处,转瞬间已无声无息的翻过庄门。 他眼力奇佳,适才一瞥之下,已望见那庄外门口所悬桔黄色灯笼上一个大大的“郑”字。 江浪寻思:“原来这庄子的主人姓郑。这里显然是一个大户人家。南宫大哥跟着那人到这个庄子做甚么?” 适才远远看来,这所庄院高墙朱门,显然是当地大户人家。不料江浪转过照壁,站在院内定睛一望,却是满目断木残垣,大半的屋舍残破不堪,竟无一间是完整的。 第97章 月光剑气(四) 第97章月光剑气 九十七、月光剑气 那青年哼了一声,右手长剑扬手飞出,又即闪起一道寒光。嗤的一声轻响,竟尔有一溜淡淡的银白色剑气射出,去势奇疾。 瞬息之间,但见白光如匹练般一闪,剑尖已从郑四后颈插入,喉头突出。 郑四也自哼也没哼一声,俯身扑倒。地下随即涌出鲜血。 飞剑杀人的青年自然是南宫青了。 江浪藏身远处树后,没料到南宫青说杀便杀,运剑如风似电,一口气连杀二人,不过也只一瞬间事。尤其是第二剑射杀郑四时更是剑身未至,剑气先及,俨如电闪星飞。他一见之下,不由得心头一凛:“剑气,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有形剑气?” 他本欲阻止南宫青行凶,不料只跨出一步,未及开口,那边厢剑气如虹,迅雷不及掩耳之际,吕郑二人俱已命丧剑底。 饶是如此,江浪踏出这一脚之时,已踩到树下一片枯叶,发出微微声响。 南宫青哈哈大笑声中,大踏步而前,伸手拔出长剑,在死尸上拭干血渍,刷的一声,还剑入鞘。 便在这时,柳树上人影一晃,黄衣使者已纵身跃落,拍手笑道:“好快的剑法!五弟,看来你的‘七彩功’又大有进境了。当真可喜可贺。哈哈。” 南宫青摇头道:“三哥见笑了。只可惜我妈还不满意,催我必须尽快练到第七重。”说着双手横托长剑,送到黄衣使者身前,微笑道:“现下物归原主。三哥的这柄‘青锋剑’,的是神兵利器。” 黄衣使者接过“青锋剑”,又反手负在背上。这把剑剑身甚长,偏偏黄衣使者身材甚矮,只能从右肩斜斜背负,形状甚是滑稽可笑。 但江浪在西域“第二高峰”一带山中曾和此人交过手,领教过他“翻江倒海”的拳脚功夫,自知这人的本领绝不可笑。 于常人而言,甚至还十分可怕。 黄衣使者笑道:“五弟你可是咱们的少主,未来的‘卫八太爷’,众望所归。依我猜想,主母是望子成龙,这才急于让你练好玄功……啊,对了,你且伸出右手来,让我摸摸你的手掌,瞧瞧功夫练得怎样了?” 南宫青一怔,皱眉道:“黄三哥,你说甚么?” 黄衣使者咧嘴一笑,轻轻移步,说道:“七色灯笼何所奇,红橙黄绿青蓝紫!五弟,快弯下腰来,伸出右手!” 南宫青听了这句话,脸色登时一肃,依言俯身伸出右手。 黄衣使者将一双肥肥胖胖的手掌上下合拢,盖住南宫青右手,呵呵而笑,轻轻摇头晃脑。 江浪在远处树后看得大奇不已。这位黄衣使者言下之意,显是想试探南宫青的功夫练得如何。可是他只将双手握住南宫青一只手,把脉不似把脉,对掌不似对掌,武林中哪有这么考较功夫的? 南宫青身材较高,黄衣使者则是个侏儒。因此他二人握手之时,南宫青必须低头弯腰。这时二人三只手掌相握,抑且黄衣使者的两只大手紧紧盖住南宫青之手。 这个姿式,甚是古怪。 江浪目不转睛的望着二人,不明所以,心中暗忖:“难道这样手握着手,也能试出一个人的功力深浅么?‘观止峰’一派的功夫,真是怪异。” 隔了好一会,忽听得黄灯使者说道:“五弟,看来你虽剑法了得,内功却进步不大。难怪主母会不满意呢。” 一面说话,一面放开了双手。 南宫青轻轻吁了口气,挺直了身子,庄容说道:“黄三哥教训得很是。看来从明儿起,我还得加紧修炼本门玄功。” 说着缓缓转过身来,望着地下那两具尸体,摇头叹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两个狗奴才,居然贪图已故主人的东西,忘恩负义,岂不该杀?‘酒泉三杰’死而有灵,想必也不甘心自己的奴才如此编派自己罢。” 他顿了一顿,又道:“三哥,我知道你让我来‘郑家庄’之意啦,看来‘巨人帮’对付敌人,果然是心狠手辣。嗯,若然没有别的事情,咱们也该回去了。” 黄灯使者道:“且慢。五弟,我思来想去,忽然有一个计较。” 南宫青道:“甚么计较?” 黄灯使者道:“我想先把这包金银珠宝放回这个地下秘洞之中。我先跟你回客栈。明儿咱们经过此间之时,再取出便是。” 南宫青甚是奇怪,问道:“那是为甚么?到手的财物,岂能再离开咱们?” 黄灯使者笑道:“客栈中人多眼杂。我可不想多生枝节。横竖明儿一早咱们启程,必往南下,‘郑家庄’乃是必经之地。我也用不着再背着这么一大包东西,重也重死啦。” 南宫青哑然失笑,摇头道:“想不到天下还有人嫌银子重的。这样也成,就只怕不太安全。万一让别人拿了去,你我兄弟岂非空欢喜一场?” 黄灯使者在吕三尸身上踢了一脚,笑道:“连这些郑府的家丁都没找到,何况别个儿?这座地洞隐秘得紧,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谁知啊?哈哈!” 说罢径自走到先前那秘洞旁,又踏足启动机括,将背上的大包裹重行放入洞中。 他又返身提起那两盏灯笼,笑道:“先前我所以点亮大门外的灯笼,便是因为我是八爷在世时亲口所封的‘黄灯使者’。凑巧他们郑家的灯笼也是黄色的。看来上天注定,这两个小玩意儿跟我有缘。要不然,郑府上下和巨人帮的家伙翻箱倒箧的大搜特搜,连房屋都拆了,怎地没找到这些宝贝?这座地洞,便是你三哥的‘藏宝洞’,决计飞不了。哈哈!” 南宫青莞尔而笑,道:“既然如此,倒也省了些力气。对了,咱俩倒是不妨带着这两个灯笼上路。” 黄灯使者道:“唔,有道理。五弟,咱们回去罢。今晚我要睡你房中。” 南宫青道:“走罢。” 于是师兄弟二人说说笑笑的去了。 隔了一会,只听得大门外马嘶之声,渐行渐远,显是黄灯使者和南宫青乘了吕郑二人的坐骑,远远去了。 江浪这才从树后转出,来到吕郑二人的尸体旁。 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两位这又何苦?为了不属自己的财物,枉自送了性命。” 微一转念,回身从地下捡起一把铁锹,到屋后一处角落觅地挖了个深坑,将两具尸首掩埋了。 他回到原处,向那个地洞望了一眼,心下琢磨:“‘七色灯笼使者’均非坏人。只不过这笔财富乃是郑家的,黄灯大哥和南宫大哥若然这般取了去,可不算是好汉行径。我怎么办?” 当此之时,一大笔财富唾手可得。 江浪转念又想:“或者‘七色灯笼使者’拿这些银子扶危济困,亦未可知也。罢了,我还是别管了。” 言念及此,当即转身离去。 他绕过照壁,见大门敞开,只是门前黑沉沉的,显然那两盏灯笼已被黄灯使者提了去。 他径行出门而去,足不停步,心想:“阿依汗和怜姊姊一定都等得急了。我得尽快回去。”想起双姝,不禁胸口一热。 正待施展轻功,提气疾行,忽听得后院中又响起一阵叮叮当当之声。 江浪大奇,又即止步回身,寻思:“这倒奇了,难道又有人来了?怎地‘郑家庄’这般邪门?” 当下又即一个箭步,返身窜回。 到得后院,尚未走近,月光下已望见前面地下并排躺着两具尸首,一个长脸,一个秃顶,咽喉创口血肉模糊,赫然便是适才被南宫青所杀的吕三和郑四。 霎时之间,江浪背上惊出了一身冷汗。难道竟是诈尸? 这二人明明已死,刚刚被自己埋入屋后土中,怎地又躺在外面? 江浪心念电转,飞身跃上树巅,四下眺望,朦胧月光之下,哪有人影? 他虽素来不信鬼神,遇此奇事,也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跳下树顶,走近那两具尸首,蹲下身子仔细打量。 便在这时,忽然间耳中传入一声娇柔的女子声音:“小心尸体有毒,别碰到了!”正是花小怜以“传音入密”功夫提醒。 江浪又惊又喜,精神大振,要待张口呼叫,花小怜续道:“先别作声,西北墙角、东南树后两处都藏得有人!” 这时江浪一转头间,亦已留意尸身上隐隐泛起惨碧之色,这时又听得花小怜之言,登时了然:“原来是有人在弄鬼。” 花小怜又传音道:“这样罢,你假装中毒躺下,引他们现身。切记剑不离手,不可有妇人之仁!” 江浪会意,装作检视尸身,突然间惊呼一声,失声道:“啊哟,有毒!”啪的一声,仰面便倒,心中却暗暗好笑。 便在这时,衣袂带风,西北墙角边闪出一条人影,剑尖在半空中轻轻一抖,冷森森幻起一团白光,径向江浪刺去。 江浪当即拔剑,青光闪动,白云剑倏地挥出,当的一声大响,火花迸溅,已将来剑荡开。随即一个“鲤鱼打挺”呼的一声跃起,半空中长剑一起,径向那人影头顶猛劈下来。 这一招“迎风劈柳”,本是刀法中的精妙招式。但江浪自练成“混沌诀”之后,以长剑而使刀招,更是他熟极而流的惯用手法。 那人影猝不及防,长剑险些被江浪震脱,这时又见他举剑斫至,出手如电,势不可挡,大骇之下,急忙横剑挡架。 本部小说来自看书王 第98章 分道扬镳(一) 第98章分道扬镳 九十八、分道扬镳 月光下双剑相交,又即当的一声大响,火花四溅。那人只觉虎口一震,手臂酸麻,低哼一声,身不由己的跃出数步。 江浪得势不容情,猱身而前,腕陡剑斜,长剑舞出一个剑花,中宫直进,手腕疾送,挺剑往那人面门刺去。 他这时已然看清,那袭击自己之人一身黑衣,劲装结束,脸上蒙了一张黑布面幕,只露出两个眼珠子。 黑衣蒙面人本以为江浪中了毒,满拟一剑即可废去了他。岂知反而被对方将计就计的使诈反攻,接连进逼。他仓皇拆解,顿失先机,心慌意乱之下,竖剑挡格,急闪退避。 江浪不等剑法用老,修地招式一变,翻腕陡剑,和身冲上,使了一招“白云出岫”,挺剑斜引,刺他肩头。 蒙面人横剑一封,铮的一声响,双剑又击,火星更溅,剑刃均自嗡嗡有声。 江浪频出险招,出剑加快,大声喝道:“好家伙,再接我一招!”左手捏个剑诀,踏上一步,剑走轻灵,又使一招“七星当空”,急刺疾舞,月光下剑刃颤动,白光闪耀,嗡嗡之声大作。 蒙面人长剑圈转,虽已大落下风,兀自凝神接招,将门户守得严密异常。 刹那之间,当当当当当当当双剑撞击之声连响,密如联珠,火星乱迸,两人又一口气拆了七招。 蒙面人且战且退,越发吃力,蓦然间心头一寒,憬然惊觉,发见在江浪长剑一轮狂风暴雨般的强攻之下,自己左右尽是剑影,后面则是断垣,竟已被逼到了死角。 突然之间,东南方大树后冷不防的闪出一个人影,势若飘风,纵起身子,窜向江浪身后,如同一头大鹰般凌空扑击而下。 这人突如其来的偷袭江浪,自是旨在围魏救赵,迫使江浪回剑自救,以解那蒙面人快剑加身、只守不攻之困局。 便在这时,猛听得一声娇叱,斜刺里又有一条人影飞出,跃入江浪和那人之间,迅似电闪,捷如御风,剑光闪烁中,刷刷刷连展三剑,猛刺急斫。 那名偷袭江浪之人尚未近身,竟也冷不防的被更后来之人迅捷无伦的连环三剑逼得手忙脚乱。危急中右手挥动一物,当当当三响,硬生生的接了三招。 二人以快打快,霎时之间,又交数招。 江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早知被人自后偷袭。他身法略滞,一瞥眼间,只见半空中一个苗条的身影挺剑相护,反攻偷袭自己之人,却正是花小怜来助。 那蒙面人斗见溶溶月色下一张俏丽脸庞,欺花胜雪,立时认出花小怜,忙即一面手上拆招,勉强招架江浪的凌厉攻势,一面一叠声的急叫:“大家住手,住手!误会,都是误会!江兄弟,是我……” 正是南宫青的声音。 江浪一怔之下,大是愕然,当下收剑后跃,失声叫道:“南宫大哥,怎么是你!” 先前明明南宫青和黄灯使者二人已双双离去,不知怎地又去而复回?更何况,先前南宫青是一身青色长袍,这时候却是黑衣劲装、脸蒙布幕,身形面目大异,否则,江浪又怎会认不出来? 南宫青也即收招,长剑指地,一迟疑间,伸出左手,缓缓扯下蒙面的黑布,掷在地下,兀自难掩一脸惊惶之意,苦笑道:“江兄弟,你的剑法好生厉害。难怪家母……”说到这里,忽又改口道:“啊呀,我不知道是你们到了。江兄弟,你能否先劝花姑娘停手?” 江浪一转头间,月光下只见衣袂飘飘,花小怜正和一个矮子剑来“鞘”往,兵刃相交,乒乒乓乓的斗得甚是激烈。 那矮子自然是西域高手“黄灯使者”了。只缘那口长剑借给了南宫青,此刻他手中只有一柄光秃秃的剑鞘。 饶是如此,他将一只短短的剑鞘当作铁尺子来使,左挡右封,挥打点刺,一招一式,竟也门路精奇,法度严谨,运用得灵动异常。 而花小怜则纤腰轻摆,身法曼妙,一柄长剑左刺右劈,东舞西击,光闪如虹,竟将黄灯使者的上盘尽数笼罩在剑光之下。 淡淡月光之下,但见这二人一个是虬髯碧眼的西域豪客,一个雪肤花貌的南国佳丽,窜高纵低,闪转腾挪,一时间打得难解难分。 二人这番相斗,却是花小怜渐渐占了上风。 江浪一凝思间,大声叫道:“花姑娘,快快住手!这位黄灯大哥是我的朋友,刚才都是一场误会!” 花小怜哼了一声,右足一点,凌空飞起,一个“细胸巧翻云”,轻飘飘的落在江浪身前,收剑而立。 黄灯使者也即向后跃开,睁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不住上下打量花小怜。他脸上充满了惊讶之色,显然见这个美貌飘逸的妙龄女郎功夫如此了得,犹在自己之上,很感好奇。 南宫青勉强笑道:“黄三哥,这一位是江浪兄弟,咱们曾经在黑水镇一带的山中见过面。你俩也曾交过手呢。你不认得了么?” 黄灯使者回过身来,目光向江浪脸上望去,忽然咧嘴一笑,点头道:“原来是江少侠,没错,果然是你!当日在‘第二高峰’附近山中,你居然能接过我的‘翻江倒海’功夫,真是了不起。哈哈!” 江浪脸露微笑,抱拳说道:“黄灯……黄大哥,别来无恙?”他本来称呼“黄灯大哥”,随即又想起自己曾向南宫夫人立誓守秘,不可提及“七色灯笼使者”之事,便即转口。 黄灯使者笑道:“我很好,江兄弟也很好。大家都很好,哈哈!” 南宫青倒持长剑,快步走到黄衣使者身前,刷的一声,将剑身款款插入他右手的剑鞘之中,这才转过头来,微微一笑,道:“江兄弟,适才之事,多有误会。我和黄三哥错把你当作坏人了。大家本是好朋友,你可别必介意。” 花小怜不待江浪答话,也即擦的一声,回剑入鞘。她冷冷一笑,目光中充满了讥嘲之色,接口道:“误会,不见得罢?南宫少堡主,今晚你不是喝醉了酒么?怎地还有闲情逸致,优哉游哉的月下散步?只不过,这永登城充其量也就是个荒僻小镇,风景和你们天狼山相比,自然是远远不及的了。对不对?” 南宫青脸上一红,讪讪的道:“花姑娘,我,在下,其实……” 花小怜俏脸一板,冷冷的道:“其实你是故意装醉来着,是也不是?至于适才之事,阁下和你这位西域同伙黄三哥去而复回,改装蒙面,无非是想将计就计,借机一举铲除了江少侠,是也不是?” 南宫青只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口唇动了动,却不知说什么好。 江浪在旁听了,莫名其妙,问道:“你们在说甚么?南宫大哥,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南宫青勉强一笑,脸现尴尬之色。 花小怜秀眉一扬,冷笑道:“南宫少堡主,此番我们西域之行,极仰令尊和令堂等人照拂,恩德不浅。江少侠也曾经答允令尊、令堂,和你在途中结伴同行,前往中土。如今中土已至,你的西域同伙也已来接你。我觉得明儿一早,大家还是各走各的好。但不知阁下尊意若何?” 南宫青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嘴唇又动了动,终于忍住不说。 花小怜走近身来,凑嘴在他耳边,低着声道:“你若知趣,自行离去,今夜之事,就当没有发生过。日后你和江浪在江湖道上相见,大家还是朋友。否则的话,南宫少堡主,你不希望小女子将刚才你和这位西域同伙密谋的勾当都告诉江少侠罢?还有许多你们的秘密,要不要我都说将出来?” 她这番话是压低了嗓子而说,自不虞为旁人听见。 江浪见了,自是不便窃听,反而离得二人远了些,向黄灯使者微笑点头。 南宫青听了花小怜之言,脸色大变,不自禁的退了一步,斜目偷睨。 花小怜俏脸一沉,瞪眼以报,嘴角边似笑非笑,眉目间犹似罩上一层寒霜。 南宫青一惊,不由自主的转过头去,避开他的目光,哪敢再看? 黄灯使者在旁见了,问道:“喂,五弟,你怎么啦?这个漂亮的中国女娃娃是什么人,胆敢这般对你说话?她的剑法和轻功倒是不错,我很想再好好的跟她比个高下!” 南宫青脸上阴晴不定,显是忐忑不安,微一定神,忙向黄灯使者摆了摆手,要他退开,随即向江浪深深一揖,道:“江兄弟,今夜之事,什么话都别说了。我黄三哥专门来接我,其实是另有急事,须得先行一步。咱们这便分手罢。” 江浪大惑不解,便即还了一揖,微笑道:“南宫大哥,不急,不急。虽说已到中土,再往前行,道路还长着呢。” 南宫青摇了摇头,强笑道:“我们真的得先走了。江兄弟,花姑娘,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一拱手,又朝着花小怜深深瞧了一眼,脸上露出异样的神情。 突然之间,他双足在地下一顿,身子倒飞而起,窜上树梢,随即纵跃向前。月光下只见一个人影连晃几晃,已远远去了。 黄灯使者急叫:“五弟,等等我!”向江浪一抱拳,随即纵身而出,登高越墙而去。 本文来自看書辋小说 第98章 分道扬镳(二) 第98章分道扬镳 九十八、分道扬镳 江浪没料到二人说走便走,高声叫道:“南宫大哥,黄大哥!”刚只追出两步,忽然间一只柔腻软滑的手掌已握着他的手。只听花小怜格格笑道:“人家都走得远了,别追啦。” 江浪停步转身,直视着她的脸,问道:“你刚才跟南宫大哥说什么?为什么他突然要跟咱们分道扬镳?” 花小怜脸现浅笑,道:“既然已经到了中土,咱们和南宫少堡主分道扬镳,那是迟早之事。与其如此,迟分不如早分。何奇之有?” 江浪默然。想起和南宫青、卫安、阿旺等主仆三人数十日来大漠同行,朝夕相见,一旦分手,心下甚感不舍。 花小怜忽然冷笑一声,说道:“真是可笑,你是不舍得这位南宫大哥,将他当作好朋友。只不过,南宫青那小子对你却没安半分好心。” 江浪一怔,想起适才花小怜斥责南宫青之言,皱眉道:“怜姊姊,今晚倒底是怎么回事?刚才明明是一场误会,你干吗指责南宫大哥要铲除我?” 花小怜秋波流转,启齿微笑,悠悠的道:“江浪,你是不是心里不痛快,怪我太不给人家留情面了?” 江浪默然不语。他确然对花小怜严词斥责南宫青之事不以为然。 花小怜兀自握着他手,不以为忤,笑吟吟的道:“好罢。既然你说是一场误会,那我且问你,南宫青今晚装醉,其实是故意骗你,你可知道?” 江浪道:“那又怎样?” 花小怜笑道:“也没怎样。这些日子来,大伙儿一路同行。每晚在大沙漠中歇宿之时,这位南宫少爷一个儿在帐篷中做些什么,你可知道?” 江浪心想:“南宫大哥定是在利用那块‘天心彩石’修炼所谓‘七彩玄功’了。我虽答允过南宫夫人尽量守秘,不向外人泄露‘卫八太爷’之事。但南宫大哥每日独自一个儿练功之事,怎能瞒得过聪明绝顶的怜姊姊?南宫家的秘密,其实她早已瞧出端倪了。” 言念及此,便道:“南宫大哥是在修炼自己家传的玄功。怜姊姊,想必你早知晓了罢。” 花小怜不答,淡淡一笑,续道:“今晚大伙儿投店之时,有一个模样古怪的家伙冒充送热水的店小二,来到南宫青房中。他便是适才那个想要从背后袭击你的西域侏儒。这个人鬼鬼祟祟,就像踏高跷一般,你可知道?” 江浪点点头,道:“适才我听南宫大哥说了。”顿了一顿,反手握着她软绵绵的纤纤素手,又道:“怜姊姊,我觉得你是误会南宫大哥了。那位黄灯……黄大哥是南宫大哥的同门,奉了南宫夫人之命先到中原一步,专门在甘凉一带沿途接应他的。适才他二人深夜来此,便是密谈门户之事,并无与你我为敌之意。” 花小怜秀眉微蹙,说道:“江浪,你可否将今晚之事说来听听?”她伸手一指废墟上的两具尸体,又道:“我刚才来到庄外之时,凑巧见到南宫青和那个西域同伙二人赶走了门口那两匹马儿,脱衣蒙面,又吹熄灯笼,鬼鬼祟祟的跳进宅子。我好奇之下,于是悄悄跟了进来。只见他二人远远兜了个圈子,来到这里。当时我听到铲土之声,凑近一看,见你正拿着一把铁锹在后面挖坑,掩埋这两个死尸。南宫青那小子也早已认出是你了,只是他和那个西域矮子藏身树后,始终不作一声。” 江浪心想:“多半是南宫大哥和黄灯大哥听到了动静,这才去而复回。我掩埋尸体之时,他二人便躲在这附近。啊,是了,他们一定是将我当作见财起意之徒了。” 花小怜秋波流转,向他瞧了一眼,轻轻叹道:“后来你埋好尸体之后,出门之时,我正想从树上跳下,向你打个招呼。忽见那两个家伙从墙后跃了出来,从坟中挖出尸体,酒上毒粉,南宫青又拔出那个西域侏儒所背的长剑,故意以剑和鞘相互撞击,发出叮当声响,将你又引了回来。他二人则分别潜伏于墙角树后,显然居心叵测,意欲置你于死地。” 江浪愈听愈惊,呆立沉思,隔了好一阵,摇头道:“或许他们二人将我当作贪图钱财的宵小,这才……” 花小怜怫然不悦,突然使劲甩脱他手,一顿足,嗔道:“呆子,你这家伙真是气死我啦!那个南宫青明明已认出你是江浪了,怎么还有误会?他改头换面,自然是生怕一击不中,被人认出。你且说说,其居心何在?江浪,这当口你怎地还是把人尽往好里想?” 江浪见她俏脸上薄含怒色,甚是着恼,心中一动,忙道:“怜姊姊,你别着恼。其实你是来得迟了,不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事。依我猜想,南宫大哥和黄大哥定是将我当作来挖郑伯义前辈财宝的啦!” 花小怜皱眉道:“甚么财宝?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且说来听听。” 江浪一笑,便把夜来所见所闻一五一十的说了。 花小怜一声不响的听完,呆呆发怔。 江浪述毕原委,笑道:“没骗你罢?现下那几万两金银珠宝便藏在那间堵断墙下的地洞之中。南宫大哥定然误会我江浪是一个贪财之辈了。” 花小怜忽然间螓首轻摇,冷笑连连。 江浪微笑道:“怜姊姊,难道你不相信我的话么?那我就把财宝取了出来,真假立见分晓。”转身大踏步走到那断墙内的地洞所在,向下一指,笑道:“我亲眼所见,只要用脚重重一踩,开启这个机括,洞口立时便打开了。” 说着右足一踏,果听得轧轧声响,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花小怜施施然走近,向江浪嫣然而笑,美目流盼,喜孜孜的道:“听你适才这么一说,我总算全然明白今晚之事了。江浪啊江浪,幸亏你是个正人君子,不是贪财之辈。否则,适才根本不必南宫青画蛇添足的动手杀你,只怕你早已和‘酒泉三杰’手下的那两个奴才一起做了冤死鬼啦!” 江浪摸不着头脑,奇道:“此话怎讲?” 花小怜沉吟道:“一定是你先前不小心露了行藏,被南宫青哥儿俩所察觉。他二人显然是故意留下已经到手的珍珠宝贝,引诱你上当。依我推测,现下这个地洞中要么已被他二人下了毒,要么那包珠宝上另有古怪。你若然不信,不妨下去试试?” 说着伸手入怀,摸出火刀火石,点亮一枝火把,递了过去。 江浪将信将疑,又被花小怜说得好奇心起,当下接过火把,说道:“好,我便下去瞧瞧!” 说罢踊身跳入地洞。 那枝火把的红光将洞中照得明晃晃的。江浪四下环顾,却是一间两丈来高、丈许见方的斗室,除了一只木柜和一把太师椅外,四壁萧然,更无别物。他上前拉开抽屉,捧出那只大包裹,单手解开,登时珠光宝气,耀眼生花。 他笑了一笑,一把提着那包裹,一跃出洞,来到花小怜身前,笑嘻嘻的道:“怎么样?这里确然有许多珍珠宝贝,我没骗你罢?怜姊姊,你也把人尽往坏里想……” 江浪话未说完,猛地眼前一黑,翻身扑倒。花小怜忙即伸手扶住,轻轻叹了口气,又将已预备好的两粒解毒药丸送入他中。 只听噗的一声,随即拍的一响,却是火把和包裹先后从江浪手中跌落地下。那包裹中登时滚出几颗珠宝和几块金锭。 江浪但觉一阵晕眩,眼冒金星,全身酸软无力,若非被花小怜拦腰扶住,早已倒地不起了。 他又惊又怕,呻吟一声,倚在花小怜肩头,颤声道:“果然有毒!” 花小怜格格一笑,娇嗔道:“这下你该明白了罢?江大掌门,你若真是个贪财之人,今晚多半再也出不了酒泉三杰的‘郑家庄’啦。” 江浪背上出了一阵冷汗,颤声道:“怜姊姊,是我错了。可是我不明白,南宫大哥……南宫青,他们二人是怎么下毒的?” 花小怜轻笑道:“这种江湖技俩,却也容易得紧。其实便是在包裹布上涂一些毒药而已。适才你的手接触布包之时,已然着了道儿。幸亏你内力深厚,这才只是毒发而晕倒。若是武艺低微之人,只怕连洞口也出不来了。还有,你刚才跟我提及,那个姓黄的西域侏儒握着南宫青的手,说是要伸量他的内功。普天之下,从未听说过有这么荒谬的。我猜他是借机以手指在南宫青掌心写字,或者是打一些只有他们自己人才能意会的暗语。从哪时起,‘天狼堡’的这两位高手便开始算计于你啦。” 江浪这才恍然大悟。 他中毒之后,全身软绵绵地,动弹不得,全凭花小怜伸臂搀扶,方能站起。这时两人相倚相偎。 江浪将头靠在花小怜肩头,忽感她吹气如兰,几缕长发拂在自己脸上,又感到她柔软的躯体,突然之间,心中一荡,伸出左臂,便即搂她纤腰。 花小怜一惊之下,连忙将他推开。岂知他中毒后半点力气也无,登时立足不定,仰天便倒。 眼见江浪的脑袋便要撞在地下,突然之间,又被花小怜伸臂过去,轻轻的拦腰抱起。 第98章 分道扬镳(三) 第98章分道扬镳 九十八、分道扬镳 花小怜双手扶着他站起,轻声道:“刚才当真好险,差一点便跌了个仰八叉。江浪,你中毒不轻,解药还没见效,不可乱动。”说着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江浪脚步站立不稳,右脸又靠在她肩上,微一转头,在月下斜目偷睨。只见眼前是半边玫瑰花瓣儿一般的俏脸,粉颈如雪,杏眼桃腮,难描难画。他鼻中又闻到她身上发出的幽幽少女香气,似兰非兰,似麝非麝,霎时之间,不由得面红耳赤,心中怦怦而跳,早是痴了。 须知花小怜本是一个百媚千娇的美貌少女,姿容绝世,天下罕见。此刻明月侧照,在她俏脸上朦朦胧胧的铺了一层银光,更见肤若玉雪,出尘如仙,艳丽难言,直令人不敢逼视。 江浪中毒之后,定力大减,恍恍惚惚之际,只觉身边佳人眉眼如玉,娇脸如花,浑似姑射仙子下界,越看越美,不自禁的意马心猿,神魂飘荡。 花小怜双手扶持江浪,街他站稳了身子,这才缓缓退开一步,和他脸孔离开得远些,侧头向他望去。但见他怔怔的瞧着自己,脸色甚是古怪。她微微一笑,低声道:“你怎么啦?解药还没见效么?” 江浪摇了摇头,只是呆瞧着她娇美艳丽的容颜,如痴如醉,却不言语。 花小怜笑靥如花,悠悠的道:“现下你该明白了罢?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在这个世界上,机关陷阱,人心鬼蜮,在所多有。倘若今晚你稍起贪念,自不免要堕在南宫青那小子的彀中。江少侠,自从那日在姑苏城外的邵宅迄今,据我所知,你可是已有好几次落入别人圈套,命悬人手。现下你又落在本姑娘手上,还有何话说?嘻嘻。” 说着将纤纤素手在他喉头上轻轻捏了一捏,格格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现下只要杀了你,这包珍珠宝贝便归我一个人啦。江少侠,你怕是不怕?” 她说笑了一阵,却见江浪兀自呆呆的瞧着自己,始终一声不吭。她不禁担心,秀眉微蹙,柔声道:“江浪,你没事吧?怎么不说话?难道我给你服食的‘百花丸’还没用么?” 这时那两颗解药“百花丸”已然渐渐化解了江浪体内之毒。他头脑中晕眩尽去,神智清醒,颇可自行站稳。于是又退后一步,挣脱她双臂,叹了口气,问道:“怜姊姊,刚才你,你为何要推开我?你不喜欢我这般对你么?” 花小怜一怔,随即省悟。她俏脸上一阵红晕,垂下了头,轻轻的道:“你是因为这个,才不答我的话么?”江浪默不作声。 两人相对默然。过了一会,花小怜望着他的眼睛,忽地轻轻一笑,低声道:“你忘了当日在天狼堡后花园中,你答应过我的话么?” 江浪微微摇头,道:“我没忘。当日你让我答应,从那天之后,一切都听从你的安排。到了中土,暂时也不得让别人知晓咱俩之间的关系。” 花小怜抿嘴一笑,微风拂衣,月光下风致嫣然,轻轻的道:“这些日子来,你果然信守诺言,没有接近我。其实我也知道,我每天对你和对别人一般,冷冰冰的没半分好颜色。你是不是心里有些不痛快?” 江浪又摇头道:“阿依汗都对我说了。也没有什么不痛快的。” 花小怜微笑道:“是吗?好教江少侠得知,适才是阿依汗妹子央求我来帮你的。本来,我应该在客栈里陪着她呢。” 江浪一惊,忙道:“阿依汗没事吧?” 花小怜微笑道:“你放心罢。她和小梅、小鹤都已起身,安全得紧。其实以阿依汗妹子的武功,再加上小梅和小鹤,料来在那永登城中,也没几个人能伤得了她们。” 江浪长长嘘了口气,点头不语。他对自己娇妻的本领和梅鹤二女的身手,自然心中有数。 花小怜又笑了笑,问道:“那你可知道,我是怎么寻到这里来的?” 江浪侧头想了一阵,突然心中一动,不答反问:“难道你是从南宫大哥身上做的手脚?你身边一定还有那些能变颜色的粉末,是也不是?” 原来他猛地想起当日在西域黑水镇之时,花小怜所扮的苗飞曾经以“五花蛇涎粉”等药末追逐强敌的行踪。今晚她显然是重施故技,悄悄在南宫青身上做了手脚。因此她从客栈之中追至城外数里的郑家庄,自亦不足为奇。 花小怜樱唇含笑,显得说不出的欢畅,点头道:“你果然大有进步。不错,其实我早已在南宫青那小子的鞋底加料了。你是光明磊落的大男子,君子可欺以方。我花小怜只是一介小女子,这防人之心么,还是不可无之。嘻嘻。” 江浪见她笑靥生春,美若朝霞,又不免心中情动,伸手去拉她的手。花小怜小手微微一颤,却不缩回,低下了头,玉颊晕红,轻笑道:“此时此刻,你心里还怪我么?” 江浪想了想,道:“怪你。” 花小怜一呆,一张粉脸微微抬起,凝望着他的眼睛。 江浪微笑道:“这里是座废宅,只有咱俩,没有别人。”顿了一顿,又道:“怜姊姊,我想抱抱你,亲亲你。好不好?” 花小怜没料到江浪竟会忽然说出这番话来。她一怔之下,俏脸生晕,又慌又乱,急忙后退一步。 江浪本来强自克制,这时见她转身欲逃,突然间心中激动,抢上一步,张开双臂,将她娇柔的身躯抱在怀里。 花小怜“嘤”的一声,身子微微颤动。江浪微一迟疑,随即俯下头去,在她樱唇上深深印了一吻。 花小怜身子一颤,“啊”的一声,转头避开,霎时间满脸飞红,娇羞无限。要待伸手推开了他。不料江浪毒性已除,内力尽复,这当儿双臂似铁,紧紧箍在她柔软纤细的腰间,哪里推得开? 何况花小怜一搦瘦腰,柔若无骨,又怎堪心上人强而有力的怀抱? 江浪叹了口气,又道:“怜姊姊,你别走,别离开我!我知道是你为了我好。只可惜,我是个平庸之辈,实在不知该当如何报答于你?可是,我心里实在是舍不得你。”说着又在她嘴上亲去。 花小怜这时已无法转头闪避,挣扎不脱,手足无措,更何况她又并非真的要闪避和挣脱?这时在情郎亲吻之下,不由得心魂俱醉,意乱情迷,心中却也渐渐软了。 江浪软玉在怀,但觉情热如沸,越发紧紧搂住了她。花小怜双手也伸出去搂他的头颈,凑过嘴来。两人吻在一起,片刻分舍不得。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花小怜猛地挣脱,向后跃开。 江浪一呆之下,惊觉自己脸上都是水珠。他伸手在脸上一抹,这才向花小怜望去,只见她泪流满面,身若花枝颤袅,正自轻轻啜泣。 江浪微一定神,深悔自己把持不定,只顾自己领受这份温柔滋味,以致唐突佳人,颤声道:“怜姊姊,对不起,我不该对你不敬,轻薄冒渎。你,你打我骂我都成。你,你别哭啊!” 花小怜背转脸去,过了片刻,擦干了泪水,忽地纵体入怀,伏在他肩头轻轻啜泣,说道:“呆子,我又没怪你。我,是太开心了,这才流眼泪的。” 江浪莫名其妙,却也不敢再伸手碰她身子,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你说甚么?你没有生气罢?” 花小怜抬起头来,脸上柔情无限,眼波盈盈,叹道:“江郎,其实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好久。你抱我亲我,我很开心,很欢喜。”顿了一顿,又道:“当年我云南‘摆夷花家’惨遭贼人灭门,幸得公孙教主及时将我救下,才保住我的清白之躯。这些年来,我一直追随教主左右,从未喜欢过一个男子。” 江浪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了。对了,你一定是见到我之后,便喜欢上我了。是也不是?哈哈。” 他这番话自是玩笑之语。不料花小怜听了,玉颊晕红,眼中水汪汪的脉脉含情,缓缓道:“是。那晚在姑苏城外的那座邵宅之时,我就喜欢上你了。”江浪一呆,颇感不好意思,伸手搔了搔头。 花小怜含睇浅笑,幽幽的道:“那晚在‘邵员外宅’中的情形,你还记得么?” 江浪听了这话,脑海中不觉闪过一幕情景:一间堂皇富丽的闺房之中,一枝红红的烛光之下,一张花团锦簇的牙床之上,一位半裸身子的绝色美女。那美女玉体横陈,风情万种,艳如桃花,楚楚动人,言语柔媚之极,周身透着一股令人惊心动魄、难以抗拒的魔力。 这等千般袅娜,万般旖旎的风光,便是江浪和花小怜初会时的情景。 可是谁又知道,这般香艳的场面,另行潜伏着莫大的凶险和杀机? 花小怜见江浪嘴角含笑,侧头向自己上下打量,一转念间,猛地省起,他一定是想到“九姨太”那夜赤身露体的情形,不由得羞得颜若玫瑰,顿了顿足,嗔道:“不准再想了。羞死人啦。” 忍不住红着脸噗哧一笑。 江浪心口一热,又即伸臂将她搂在怀里,说道:“是你自个儿让我想的。怎又怪我来着?哈哈。”笑了一笑,又道:“后来我也知道了。那晚你是奉了我岳母之命,设计试探于我。” 本章已修订 看書惘小说首发本書 第99章 人心鬼蜮(一) 第99章人心鬼蜮 九十九、人心鬼蜮 花小怜偎依在江浪身边,在他左颊上亲了一下,忽又伸手推开了他,退了两步,幽幽的道:“江郎,其实我心里早已这么叫你了。只可惜你这家伙一直都不知道。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呆子。” 江浪心下感动,胸口一热,喉头似是塞住了。 花小怜轻轻叹息一声,又道:“那你又知不知,当初在黑水镇之时,我为甚么会女扮男装,以‘卫八太爷帐下军师苗三爷’的面目留在你身边?” 江浪想了一想,道:“男女授受不亲……”话未说完,忽又改口道:“怜姊姊,你是怕我太早知道你的心思,这才扮成苗飞大哥。是也不是?” 花小怜叹道:“是啊。我来西域,是陪你迎接本教大小姐回中原的。我本不欲陷溺儿女之情……”星眸闪动,嘴角含笑,接着道:“现下大小姐已平安到达中土。不过,须得她和教主母女相认之后,我才能一心一意的和你好。还有,你可别忘了你对我许下的金口一诺。” 她说到这里,见江浪欲言又止,螓首轻摇,又道:“总之,你就当我是在故弄玄虚好了。横竖总有一日,你会明白我用意的。” 江浪点头道:“怜姊姊,现下我虽不明白你为何这么说,但我知道你一定有自己的道理。只不过,这样未免对你不公平。” 花小怜道:“那我问你,今夜之事,还是不是误会?南宫青那小子明知是你这位好朋友在此,却为何改头换面,设下圈套,和那个西域来的侏儒联手袭击你?他此举到底是何居心?” 江浪皱起眉头,想起南宫青明明已然认出,却还是出其不意的忽施袭击,显然确是意欲俟机置自己于死地。可是,思前想后,自己从未得罪过这位天狼堡少堡主,而且还将他视作好朋友,为何他定要如此痛下毒手? 花小怜微一转念,已明白了他的心意,又道:“我听小梅和小鹤闲谈之时说过,卫宅那个小厮卫安曾经无意中对她们言及,他们主人南宫堡主夫妇常常在少主面前对江少侠你赞不绝口,说甚么这个后生‘侠义为怀,武功又好,还娶了这么好的老婆。’等等。看来,那南宫堡主夫妇都很是希望,自己的儿子也能像江少侠一般。”她笑了一笑,续道:“依我猜想,这便是南宫青要杀你的根由。” 江浪直听得目瞪口呆,一脸茫然之色。 花小怜妙目中流露出脉脉柔情,轻声道:“是不是还不明白?其实再也明白不过了。南宫青必欲置你而后快,是因为他妒忌你!他爹娘越是将你夸得天上少有,地下无双,他越是要杀你而后快!” 江浪越听越惊,将信将疑,颤声道:“不可能!我和南宫大哥无怨无仇,他又怎会如此歹毒?为什么?” 花小怜吁了口长气,淡淡的道:“难道你没听过‘既生瑜,何生亮’这句话么?一山不能容二虎。武林中只能有一个‘天下第一’。对于南宫青这种人来说,除非你是一个样样不及他的庸才。否则,谁有可能武功超过他,谁在江湖上的风头盖过他,谁就得死!” 江浪头脑中一团混乱,呆立不动。 花小怜又道:“江郎,你若然还是不信,且不妨自个儿好生想想。南宫青为何偷偷的去而复回?为何要改头换面?为何要在尸体和包裹上下毒?” 江浪倒抽了一口凉气,心想:“南宫大哥所以改头换面,显然是怕给人认出他来。以他和黄灯大哥的武功,想要谋财害命,抢夺这批珠宝,简直是易如反掌。他们所以下毒,自然是顾忌我的武功了。” 此时此刻,江浪已全然明白花小怜之言。世上人心险诈,一至于斯,宁不可惊可怖?还有比人心更可怕的东西么? 蓦然之间,江浪只感一阵心灰意懒。他默默退在一旁,抱膝坐于一堵断墙之上,举头望着天边冷月,沉思良久。夜风拂体,微感凉意。 花小怜走到他身前,款款弯下腰来,将两只白玉般的纤手握住他双手,柔声道:“江郎,我知道一下子让你明白这个道理,未免有些残忍。但是江湖上人心鬼蜮,甚么想不到的狡猾伎俩都有。今夜之事,幸亏南宫青那小子火候尚浅,未能做到天衣无缝,这才被我瞧出了端倪。我要你明白,今后你或许会遇到比南宫青更加可怕的对手,甚至比今夜更加凶险百倍的陷阱。” 江浪勉强一笑,反握她小手,捏了一捏,缓缓站起身来,道:“怜姊姊,你苦口婆心,都是为了我好。我江浪这辈子能有你这等红颜知己,夫复何憾?” 花小怜嫣然一笑,神情甚是愉悦,道:“你总算明白啦!也不枉我今夜我罗哩罗唆、唠唠叨叨的说了这许多。江郎,我要你知道,能够跟你在一起,我真是快活。” 说着将一双明澈如水的凤眼向他瞧了一眼,低下了头,晕红双颊。 江浪见她眉眼盈盈,露出了小儿女的腼腆神态,月色下容光更增丽色,直是明艳不可方物,不由得怦然心动,紧紧握住了她小手,点了点头。 一时之间,两人四手相握,相视一笑,但觉心意互通,不必再说什么。欢喜之情,充满胸臆。 隔了半晌,花小怜忽道:“江郎,以前我是为了报答教主恩德,这才在江湖上行走。教主她老人家一直待我很好。不过,这次去西域之前,我已向教主请辞,他老人家也已经首肯,待得大小姐平安回归中原之日,便是我花小怜离开水天教之时。” 江浪一怔,奇道:“你不是‘水天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总管么,在江湖上也是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为什么不干了?” 花小怜笑而不答,眨了眨眼睛,轻轻吁了口气,正色道:“江郎,你可否好好回答我一个问题。不得有半点违心之语。” 江浪听她说得郑重,微微一笑,说道:“什么问题?你问罢。” 花小怜一双妙目凝望着他,缓缓说道:“如果日后教主有意将‘水天教主’之位传给你,你待怎地?” 江浪一怔,随即摇头笑道:“‘水天教’乃天下第一大教,多年来领袖群伦,号令武林。据我所知,历代教主个个都是天下第一等的英雄人物。我江浪只是个无名小卒,又怎能做得贵教之主?” 花小怜笑了笑,说道:“我只问你,如果教主执意传位于你这位东床娇客呢?你须好生想想,再老实回答我。” 江浪心中一动,侧头想了想,缓缓摇头,道:“那我就老实回答你。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是被先师曲公抚养长大。先师他老人家在世之时,乃是一位放旷林泉的武林隐逸。他老人家一生淡泊名利,与世无争,是个闲云野鹤。我是他的不肖弟子,不过,于我而言,箪食瓢饮,亦已乐哉。怜姊姊,实不相瞒,我从未想过到江湖上争强好胜。” 他顿了一顿,续道:“人各有志。我相信岳母她老人家也不会勉强我的。再说,我是‘神拳门’的掌门人,决计不可能另投别派。” 花小怜闻言甚喜,笑得像一朵花,拍手叫道:“说得好!果然和我们猜得一模一样。” 江浪奇道:“你这话是甚么意思啊?” 花小怜巧笑嫣然,道:“其实我和阿依汗早已商量过这件事情。看来你和阿依汗妹子都是同一种人,当时她甚至连口气也和你一模一样。嘻嘻。” 江浪茫然不解,又待动问,却见花小怜从身边掏出一双白色手套,自行戴在手上,弯腰俯身,伸手将散落在地下的珠宝、金锭尽数装入包裹之中,又即将包裹负在背上,笑道:“先不说这个了。江郎,咱们回去罢。” 江浪问道:“怜姊姊,你想怎么处置这批金银珠宝?” 花小怜回眸一笑,说道:“明儿一早,咱们向店掌柜打听一下‘酒泉三杰’还有什么孤儿寡妇,暗暗归还给他们便是。难道你想这些财物留在这个地洞之中,任凭南宫青和那个西域矮子来挥霍不成?” 江浪点一点头,颇以为然。 花小怜将手套摘下,掷在地下,伸手握住江浪的手掌,道:“时候不早了,快走罢。” 江浪回头一指那两具尸首,道:“你且等一下,我去埋了他们。” 花小怜笑道:“不必了。郑家庄的人一定会来替他们收尸的。走罢。” 当下两人展开轻功,顷刻间已奔回城内,并肩走到客栈门外。 但见大门前的大红灯笼之下,俏生生的站着一个美貌少妇,美目流盼,嘴角边似笑非笑,正是阿依汗。 江浪当即抢上前去,叫道:“阿依汗!”伸手握住了妻子的手掌。 阿依汗抿嘴一笑,道:“这么久才回来,看来这次你俩终于说明白了罢。有分教:‘心灵灵犀一点通’是也,怜姊姊,恭喜了。嘻嘻。” 花小怜粉脸一红,向她狠狠白了一眼,低声道:“我困了。先回去睡啦。”头也不回的径行入内。 江浪想起自己先前将花小怜搂在怀中亲热的消魂滋味,这时乍见妻子说笑,一惊之下,很感惭愧,放开她的手掌,略一踟蹰,歉然道:“阿依汗,对不起。我,我们……” 本書首发于看書蛧 第99章 人心鬼蜮(二) 第99章人心鬼蜮 九十九、人心鬼蜮 阿依汗扁了扁嘴,又即伸手指刮脸羞他,道:“你们,你们怎么啦?瞧你俩这么神情亲密,该不会……”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江浪见妻子取笑自己,脸上一红,讪讪的说不出话来。 阿依汗侧过身子,仔细端相丈夫,伸伸舌头,摇头笑道:“啊哟,原来江大掌门还知道害羞哪?怎地一张脸孔红成这样了?”说着伸手挽住他的臂膀,悠然道:“没良心的家伙,干吗要松开我的手?是不是连自个儿的糟糠之妻、元配老婆也不打算要了。现下便跟我进去,我要你将今晚之事,一五一十,十五二十的统统从实招供出来,不得有半点隐瞒。听明白了么?嘻嘻。” 说到后来,又不自禁的格格嘻笑。 其时大堂中明晃晃的点着三枝红烛。只是深夜之中,楼上楼下,空荡荡的并无人影。 阿依汗见丈夫四下环顾,脸有讶异之色,凑过头去,悄声道:“刚才送走南宫少爷一行人之后,我又让小梅和小鹤回房歇息啦。这些蜡烛是南宫少爷临行前会钞之时老掌柜所点的。我吩咐他不必熄灭,专门在门外等你和怜姊姊回来。” 江浪心下感动,握住妻子柔腻粉嫩的小手,捏了一捏。 小两口携手上楼,同入房中。 阿依汗打火点亮桌上蜡烛,微笑道:“适才南宫少爷一行人急匆匆的离开客栈。我问他发生了甚么事,他支支吾吾的说甚么‘门户中有要事,须得尽快赶往河南伏牛山’。他还告诉我,你和怜姊姊在城外一起月下散步,稍待即归。江郎,这位南宫少爷古古怪怪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时夫妻俩并排坐在床沿,身侧相接。 江浪转脸向妻子瞧了一眼,稍一迟疑,欲言又止。 阿依汗俏脸微侧,巧笑嫣然,伸右臂围住了丈夫的腰,轻声道:“怜姊姊万里追随,不离不弃,足见对你情深意重。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其实我早想帮你俩了。只是她执意不肯,定要顺其自然,为此还差点跟我翻脸呢。今晚你俩能好上,我是真的高兴。江郎,怜姊姊可是一个惊才绝艳的美人儿,你可要好生珍惜啊。” 她说到这里,见丈夫红着脸讷讷的说不出话来,显然很不好意思,于是浅浅一笑,岔开话题,又道:“适才‘天狼堡’的主仆三个不等天亮匆匆便离开永登城。南宫少爷身边还多了一个虬髯矮子。你跟我说说,今夜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江浪心知南宫青一行人连夜赶路,显是做贼心虚,不欲与自己朝相。他叹了口气,将“郑家庄”之事源源本本、一事不隐的对妻子说了。 阿依汗本来言笑晏晏,这时听得丈夫之言,登时脸上变色,大是紧张,站起身来,上下前后的仔细打量,检视他身上有无伤势。 江浪见妻子如此爱惜自己,心头一热,摇头笑道:“阿依汗,我真的没事,又没受伤。啊,对了,幸亏你让怜姊姊去帮我,及时破解了黄灯……南宫大哥的那个同伙背后偷袭之计,这才化险为夷。” 待得江浪述毕夜来之事,阿依汗双蛾微蹙,哼了一声,道:“想不到南宫青竟是这种阴险毒辣、不择手段的脚色。江郎,先前听你说起客栈情形,我想来想去,只担心那些喝酒的客人会不会有不妥。万没料到真正心怀不轨的家伙,竟是和咱们一路同行近两个月的南宫小贼。仔细想想,途中这小贼虚与委蛇,装模作样,看来他早有枭獍之心了。” 她顿了一顿,俏脸上犹如罩了一层严霜,沉声道:“这奸贼胆敢伤你一根手指头,我决计不会放过他。” 江浪苦笑道:“怜姊姊说得对,人心鬼蜮,不可不防。” 阿依汗伸手在丈夫肩上轻轻抚摸,柔声道:“你累了,睡了罢。” 次日早饭后,江浪和阿依汗、花小怜商量之下,决计让梅鹤二女留在客栈看守行李。他三人则依店掌柜等人所说的途径,外出探访“酒泉三杰”的家人。 炎阳之下,三人各自上马,一路飞驰,相偕来到城西二十里外一座偏僻的荒村,向当地百姓打探。 江浪一马当先,在村头见到几个村民,下马相询。不料他问来问去,却是个个摇头,竟无一人认得“郑卓氏”这个女子。 原来那店掌柜言道,自“酒泉三杰”郑氏兄弟去世之后,郑家已然败落。一干妻妾仆妇,走的走,散的散,不知所踪。更兼数日前几名西域来的大汉在郑家庄大闹一顿之后,尽皆烟消云散。 那掌柜又道,老大郑伯忠妻子早丧,并无子息。老二郑伯孝身有残疾,不曾婚配。只有老三郑伯义的元配夫人“郑卓氏”带着一对年幼的子女,如今也不知流落何处。 阿依汗和花小怜二女又在城内打听。终于从一家杂货铺老板打探出,那郑卓氏母子三人孤苦无依,手头窘迫,多半又回到了她娘家。 二女又辗转打听,确定郑卓氏母子便是郑氏三兄弟唯一健在的家人。而郑卓氏的娘家,便是这城西廿里之遥的“卓家村”。 这时江浪又问了“卓家村”几个村民,却仍是毫无头绪。 他抬头望望天上烈日,叹了口气,回转身来,对并肩站在农舍旁树荫下乘凉的双姝道:“你们俩打听的消息到底对不对啊?怎地这个村子里压根儿便没人认识‘郑卓氏’?” 阿依汗和花小怜二女相顾而嘻。阿依汗笑道:“江郎,你这人怎么也沉不住气啊?这儿既然是卓家村,自然便是那位‘郑卓氏’的娘家所在。这一点是决计不会有错的。只不过,‘郑卓氏’有没有投奔娘家,那就不好说了。听说那位郑三爷去年遇害之时年方三十岁上下。那便是说,这位郑家三夫人想必也不会太老。一个少妇带着一对儿女,孤苦无依,又怎生是好?” 江浪皱眉道:“你是说,她丈夫死了,她多半已然改嫁?” 阿依汗一声叹息,道:“也不无可能。须知世态炎凉,即令为自家闺女计,那位郑卓氏的双亲多半也会如此。” 便在这时,忽见村外又有一个老年村民扛着锄头经过,江浪又即迎上前去,唱个肥喏,打探“郑卓氏”其人。 那老农见江浪是一个神情朴实的后生,不以为意,一侧头间,却见阿依汗和花小怜双姝娇滴滴的模样,吃了一惊,说道:“小伙子,听你口音,是外地人罢。却不知你打听的郑卓氏,是不是‘后卓村’员外爷家的闺女?只不过,听说去年她老公短命死了,年纪轻轻的,便给人守寡啦?” 江浪又惊又喜,奇道:“不错,就是她。敢问老丈,此地是不是‘卓家村’啊?” 那老农笑呵呵的道:“这儿确是‘卓家村’。不过呢,小哥儿有所不知。这一带共有两个‘卓家村’,两村之间,还隔着一大片树林呢。这儿叫做‘前卓村’,你要打听的却是‘后卓村’的闺女。在这儿自然是打听不到的。幸亏老汉的堂弟家住在那‘后卓村’,前日我听堂弟提过这个可怜闺女,这才知情。这叫做‘无巧不成话’。哈哈。” 江浪大喜,忙即连声称谢。 于是三人又即上马,依着那老农所言途径,出了“前卓村”,穿过一大片树林,逶逦来到“后卓村”外的木桥之上。 花小怜眼尖,忽然一勒马缰,对江浪和阿依汗道:“你们快瞧。西边河里好像有个女人!”说着向左一指。 江浪和阿依汗顺着她手指瞧去,果见远处河边有一名绿衣妇人拉着两个小孩,一步步的向水中走去。其中一个小女孩兀自哇哇哭泣。 江浪奇道:“咦,她们下河干甚么?” 阿依汗忽道:“啊呀,不好,快救人!” 江浪随即一惊:“原来是投河自尽!” 当下更不迟疑,双足一点,纵身跃下木桥,落到岸边,随即展开“浮光掠影”上乘轻功,如飞般奔了过去。大声叫道:“喂,大姐,你干甚么?快回来!” 河中那妇人听到声音,一惊回头,见身后岸边站着一个年轻后生,正双手乱挥,向自己大声叫唤。她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继续携着两个孩童,一步步的向深水走去。 这时河水已漫过那妇人左首哇哇大哭的女童下巴。 右首男童倒是一声不吭,只是紧紧抓住那妇人的左手。 便在这时,不提防上游一个浪头打来,那妇人一个踉跄,登时翻落水中。两个孩童也即跟着一齐没入水面。 江浪大惊之下,提气一跃,凌空向前疾冲,双足犹似蜻蜒点水一般,身子已平平飞去。 甫到那女人身后,跳入水中,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江浪一把抓住那妇人后腰,转臂一挺,已将她从水中托了起来,跟着反手一甩,又将她远远掷了出去。 那妇人湿淋淋的身子突然间临空而起,犹如腾云驾雾般直飞过去,扑通一声,掉在岸边浅水之中。 江浪又即如法炮制,伸手将那男童从水中捞出,一般的反手掷了出去。扑通一声,落在那妇人身边水中。 只是这片刻之间,那女童已被水流远远冲向下游。水面上初时还见一双小手拚命乱抓,此刻却已没了动静,显已喝足了河水,闭气晕厥。 倘若再耽搁片刻工夫,小女孩不免有性命之忧。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王 第99章 人心鬼蜮(三) 第99章人心鬼蜮 九十九、人心鬼蜮 江浪武艺虽高,水性却甚是平平。这时一面在水中双手乱抓乱划,一面东张西望,待见到那女童已被河水冲得离自己越来越远,空自忧急。当此之时,任凭他拼命游动,却哪里还能追及? 正忙乱间,蓦地里半空中绿影一晃,却是一个苗条纤秀的绿衣女郎飞身跃入河中。只是那女郎宛似美人鱼一般,嗤的一声轻响,竟尔水花不起,即已钻进水底。跟着水面上一阵翻滚,却是那女郎双手托着女童,探头出水。 江浪一望之下,又惊又喜。只见那女郎在河中上下来去,浮沉自如,宛若芙蓉出水,姿态曼妙难言,正是花小怜。只不过她水性高明之极,竟尔远在江浪之上,却是大出他意料之外了。 花小怜托着女童,迅速异常的向江浪游近,叫道:“你膂力大,先将这小女孩抛到岸上施救。快接住啦!”江浪忙即迎上,伸手接过昏迷不醒的女童。 阿依汗生长草原大漠,不识水性,只能在浅水滩边,劝慰那少妇。这时她见江浪已转向岸来,高声叫道:“江郎,你先把这小女孩扔上来,我会接住她的!” 江浪应道:“好。你接稳啦!” 当下江浪双手将那女童身子高举过顶,劲由意生,力与神会,一股雄浑之极的内力贯注双臂,猛地扬手将她凌空抛出。 但听得“呼”的一声,一个娇小的身躯横过河面,远远地向浅滩之上飞了过去。 阿依汗娇喝一声,提气一跃,飞身迎上女童,伸臂抱住,随即纤腰一扭,在半空中轻飘飘的转了个圈子,稳稳的落在岸上。 阿依汗伸手在女童胸前一试,只觉一颗小小心脏还在微微跳动,当即将她横躺在草丛中,双手在他胸口用力一掀一放,排出体内积水,助其呼吸。过不多时,那女孩呕出几大口清水,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 这时江浪和花小怜两个人已湿淋淋的从河中游上岸来。 江浪见那少妇兀自呆呆坐在河边,冷眼旁观,垂首不语。那男童也一声不吭,只是紧紧抓住那妇人的左手。 花小怜见阿依汗已救醒了女童,便走到那妇人身前,微微一笑,道:“大姐,怎么啦?你有甚么想不开,干吗要如此轻生?还带着两个小小孩童?” 那男童约莫八九岁年纪,女童只有六七岁,确然是两个小孩儿。 那妇人抬起头来,凄然一笑,道:“你们是柳大侠派来的人罢?怎么才到?若是再迟片刻,便只有替我们娘儿仨收尸啦?” 江浪听了这话,心中一动,转头向那妇人瞧去,只见她约莫三十岁上下,肌肤白嫩,瓜子脸型,相貌颇为俏丽。他走上前去,问道:“大姐,适才你说甚么柳大侠?我们三个并非柳大侠派来的。” 那少妇脸露诧异之色,并不答言,望望江浪,又望望阿依汗和花小怜二女,略一凝思,黯然道:“你们三个看来都是很有些本领的高人。若非‘两广大侠’柳正义所派,又会是甚么人?你们又怎会找到‘卓家村’来?” 江浪尚未接口,花小怜已抢着道:“大姐,你说甚么?这里便是‘卓家村’啊?我们师兄妹三人从昆仑山远道而来,凑巧路经此地,见大姐投河自尽,这才出手。大姐,你怎么会将我们当作柳大侠派来的呢?” 那少妇摇头道:“原来你们只是过路之人。看来先夫生前所托非人,那位‘两广大侠’柳先生始终没有派人来照顾我们郑家上下。”嘴角边微带冷嘲,哼了一声,道:“未亡人现已只剩下死路一条。你们三个又何必多管闲事?” 那男童忽然一拉那少妇的衣袖,说道:“妈,刚才这位大哥哥一下子便将咱们从那么远的水中抛到岸边,还有这两位漂亮大姊姊都会飞的。不管他们三个是不是柳伯伯派来的,既然能从西沙河中将咱们救出,一定都是大有本事的好人。你快求他们帮忙,劝劝舅舅别逼你嫁人便是。这样的话,咱们便不用死啦。” 那少妇一呆,尚未说话,忽听江浪道:“有人来啦!嗯,至少有十几个人呢,还带着家伙。” 原来江浪内功极强,耳聪目明,自也远胜别人。这时他忽然听到远处一群人一面喧哗叫嚷,一面蜂涌而来。 阿依汗和花小怜随即也听到远处岸边的树林中响起喧噪和脚步之声。 阿依汗抱着那小女孩,走到少妇身旁。那少妇眼圈一红,珠泪欲滴,伸手接过女孩,低头在她额头轻轻一吻,神色惨然,向阿依汗道:“妹子,你虽救活了我女儿。过不多时,我还得带她和她哥哥再去投河。我哥哥又带人来逼婚了。我是个苦命女人,你们也别再徒劳了。” 阿依汗秀眉一紧,回过头来,嘈杂声中,远远望见岸边林中转出一群人来。当中有人望见河边少妇母子,当即大声叫嚷,加快脚步,纷纷奔了过来。 江浪回头斜目一瞥,见花小怜婀娜而立,只是她这时全身湿淋淋的,秀发滴水,脸上也溅着点点水珠,当真似晓露芙蓉,楚楚动人。 须知其时天气正热,衣衫单薄,河水浸透后颇为不雅。江浪一看之下,心中一动,忙道:“怜姊姊,有人来啦。你要不要先回避一下?” 花小怜向他白了一眼,啐道:“我为甚么要回避?”江浪一乐,伸手朝着她身上一指。 花小怜低头一瞧,登时省悟,但见自己胸间饱满,这当儿湿衣不足以蔽体,自亦掩不住自己身段的窈窕娉婷之态。只不过这般狼狈模样,怎能见人?更何况是一干臭男人? 霎时之间,她玉颊如火,羞不可抑,向江浪狠狠瞪了一眼,双足一顿,转身便逃,飞快的向岸边树林奔去。 阿依汗在旁瞧得有趣,哈哈大笑。 过不多时,只见一名虎背熊腰的黑衣教头率领十二名挺胸凸肚的豪仆,抡棍使棒,气势汹汹的冲将上前,围住了那少妇和两个孩子。 那少妇不由得面若死灰,一手一个,拉着两个孩儿,大声道:“洪教头,你们,你们想干甚么?” 那教头冷冷一笑,道:“想干甚么?大小姐,你又何必明知故问?自然是带你回去啦!好教大小姐得知,临县祝家庄的祝老员外出了五千两银子的聘礼要纳你做十三姨太。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让小人将你带回,梳妆打扮见亲家,哈哈!” 那少妇退了一步,惨然道:“洪教头,我现下走投无路,决计带两个孩儿投河自尽。念在你是先父在世时请来的教头,和我也算是相识一场。你就成全我母子三人罢。” 洪教头脸色一沉,哼了一声,冷冷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大小姐,当年老爷在世时倒也罢了。即令是去年你老公郑家三爷在世之时,那也是好说得紧。可是自从你丈夫死后,郑家庄败落,你走投无路,才不得不投奔娘家来的。现今在这卓家村内,可是大少爷当家作主。咱们做下人的,可不敢违抗东家的命令。您老人家多多担待则个。伙计们,赶紧把咱们大小姐和两位表少爷、表小姐请回庄去!” 众豪仆轰然答应,蜂涌而上,就要动手。 便在这时,忽听得左首一声娇叱:“住手,休得动粗!” 众人一怔之下,循声望去,只见岸边一株垂柳后施施然走出一个俊俏的少妇,身形修长,青裙曳地,衣带飘风,嘴角含笑,正是阿依汗。 原来适才江浪见众人涌过来,正待上前喝问,阿依汗忙向他使个眼色,将他拉在一旁,悄声道:“先瞧个明白,再作计较。我猜这个大姐十有八九便是‘酒泉三杰’老三郑伯义的遗孀。” 江浪也想到这一点,不再作声。 于是夫妻二人携手而去,悄悄藏身树后,看似胆小怕事离开,实则静观其变。待见众豪仆真要动手,阿依汗凑嘴在丈夫耳边,低着声道:“你先别动。让我来大搅其局罢。” 这时一众豪仆忽见一位清雅秀丽的青衣少妇现身,云鬓花颜,娉娉婷婷,尽皆一怔,止步不前,登时忘却为难那娘儿仨。那小女孩连受惊吓,这时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 那洪镖头一拱手,迟疑道:“小娘子,你是甚么人?不知有何指教?” 他本来趾高气扬,凶神恶煞一般,不料这时见阿依汗虽只一位娇怯怯的少妇,但眉目如画,气宇轩昂,容色间掩不住一副清雅高华的气派,不自禁的肃然起敬,竟尔不敢亵渎。 阿依汗浅浅一笑,背负双手,缓步而前,道:“听说这位大姐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酒泉三杰’中郑伯义郑三爷的夫人。你们好大的胆子,连郑夫人也敢冒犯!”说着小嘴向那少妇母子三人一努。 洪镖头一呆,道:“小娘子,你,你想做甚?郑家姑爷早已死了多日。‘郑家庄’也败光了。我们小姐……” 阿依汗不再理他,继续前行,向拦在自己身前的两个豪仆点头一笑,道:“请两位让开。我要跟郑夫人说几句话。” 那两个豪仆一转头间,见洪镖头微微摇头,一人便对阿依汗道:“不行!小娘子……”话未说完,小腹上一痛,身子倒飞出去,蓬的一声,已然重重的摔出丈余。 却是给阿依汗石榴裙底飞出一腿,狠狠踢了一交。 本部小说来自看书網 第100章 云横秦岭(一) 第100章云横秦岭 一零零、云横秦岭 另一名伸臂相拦的豪仆一怔之下,也即砰的一声,身子飞起,远远的摔了出去。可怜先一人正自双手撑持,意欲从地上站起,突然间又被飞过来的同伴身子重重压在身下。两人登时齐声大叫,滚在一起,甚是狼狈。 这一下奇变横生,众人登时大惊。洪教头手按刀柄,喝道:“小娘子,你、你干甚么!” 阿依汗将两只皓白如玉的纤手轻轻一拍,格格笑道:“不干甚么。只是专打没上没下、对主人不敬的狗奴才。” 洪教头脸一沉,道:“好一个不知死活的小贱……”下一个“人”字尚未出口,陡然间眼前掌影晃动,拍拍连声,接连挨了两个耳光,随即胸口被踢了一脚,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下。 霎时之间,洪教头等三人眼泪与鼻血齐飞,惨叫共呻吟同响。 奇怪的是,刚才明明那青衣少妇与洪教头相距两丈有余,怎地瞬息之间便已欺近身来,说掴便掴,说踢便踢,动作如此干净利落? 洪教头大骇之下,伸手撑地跃起,刷的一声,拔出了单刀,一叠声的大叫:“动手,动手!” 当下众豪仆一轰而上,抡刀使棒,乱作一团,齐向阿依汗打将过来。 阿依汗格格一笑,娇躯一摆,倏地飞足将当先一名壮汉踢了个筋斗,反手夺过一条齐眉棍,跃身半空,犹似穿花蝴蝶般迅速飞舞,在人丛中穿插来去,指东打西,呛啷啷、呛啷啷之声不绝,一柄柄兵刃都掉在地下。 片刻之间,已打倒了七八人。 一众豪仆万没料到这位看似弱质纤纤、妩媚娇怯的如花少妇当真动起手来,竟尔野蛮尤胜自己,端的心狠手辣。众人眼见势头不对,发一声喊,纷纷抛下兵刃,跌跌撞撞,一窝蜂的逃了开去。躺在地下的也是连滚带爬,不甘后人。 片刻之间,众人逃得干干净净,不见踪影。 阿依汗回转身来,当的一声,掷下齐眉棍,走到郑夫人身前,微微一笑,道:“郑家嫂子,现下你不必担心你那哥嫂手下的一干狗奴才了罢?有我们三个在此,你便是想死,只怕也不太容易。总之,你的事情,我们管定了。嘻嘻。” 郑夫人又惊又喜,上下打量着眼前青衣少妇,但见她方当妙龄,容颜佳丽,身形袅娜,丰姿绰约。其时风拂衣袖,犹似洛神凌波,飘飘有出尘之姿。若非亲见,焉能相信便是这个娇怯怯的少妇将自家一众凶神恶煞、如狼似虎般的豪仆打得落花流水,抱头鼠窜? 那男童忽地松开母亲的手,向阿依汗双膝跪地,磕头道:“谢谢仙女阿姨,谢谢仙女阿姨!” 那女童见哥哥如此,也即依样学样,跪地磕头,连声道:“谢谢仙女阿姨,谢谢仙女阿姨!” 阿依汗连忙伸手扶起,笑道:“啊哟,这可不敢当。我可不是甚么仙女。快快起来罢。” 忽听得一声哈哈大笑,回头看时,见丈夫从树后转出,不住的鼓掌叫好,赞道:“阿依汗,这两个孩子说得没错。你当真是一个身怀绝技的仙女。能把十几个欺侮良善的恶人打走,不是救苦救难,扶危济困的仙女是什么?” 又听得一声轻笑,只见花小怜也从另一边树林中探出头来,道:“阿依汗妹子,看来你这个‘七仙女’,也得多管管我们人间的不平事啦。” 阿依汗向花小怜伸伸舌头,做个鬼脸,又向江浪白了一眼,啐道:“连你这家伙也取笑我。哼,江大掌门武功绝顶,小女子这几下三脚猫的把式。在尊驾眼中,只怕是不足一哂罢?” 江浪摇摇头,正色道:“娘子,我没有取笑你。你的本领确是不俗。尤其适才那几招‘以棍使剑’的法门,多半是苑前辈所传的峨眉派成名绝技,又岂是三脚猫的把式?你身兼峨眉派和西域神刀堂两家绝学,实在非同小可。” 阿依汗听丈夫这般说,面溢春花,满心欢喜。 江浪又向郑夫人道:“郑三嫂,在下姓江,这位是我妻子,树林中那位是花姑娘。有我们三人在此,你不必担心令兄逼嫁之事。只不过事到如今,不知你母子有何打算?” 郑夫人适才听到他夫妻对答,当即向二人裣衽行礼,道:“江恩公,江夫人,多谢二位救命之恩!只可惜,自从‘郑家庄’败落之后,未亡人和两个孩儿已然山穷水尽,处境窘迫。如今亦已不见容于我娘家唯一的兄长和嫂子。除了哥嫂之外,小女子已无亲可投。” 江浪想起自己一介无父无母的孤儿,若非师父曲中流抚养,早已不在尘世了。他皱起眉头,心念一动,对阿依汗道:“娘子,我心中有个计较,不知……不知该不该说?” 阿依汗见丈夫脸现恻然之色,已明其意,抿嘴一笑,柔声道:“你是我丈夫,我是你妻子。你心中所思,岂非贱妾之所愿也?”微一沉吟,向郑夫人道:“郑三嫂,请恕小妹冒昧直言。你青春年少,又是个美人儿,令兄和令嫂让你嫁人,按说也是人情之常,何以定要以死相拒?” 郑夫人脸上一红,庄容说道:“波澜誓不起,妾心古井水。我卓娟生是郑家的人,死是郑家的鬼。若非看着钟儿和铛儿这两个孩子孤苦无依,未亡人早已追随先夫于九泉之下,又怎会自取其辱,腼颜向别个儿托庇求生?” 阿依汗微微颔首,又道:“据小妹所知,‘酒泉三杰’郑氏昆仲乃是西北江湖道上有名的好汉。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们郑家横竖也是大户人家,又怎会沦落到这步田地?” 郑夫人摇头叹道:“郑家看似家大业大。自从出事之后,败落得也很快。更何况三位爷儿们在世时也得罪过不少黑道人物,前些日子趁火打劫的也着实不少。更何况西域巨人帮的恶人这么一闹,连房子也拆了。事到如今,我母子三人身无分文,穷途末路,也难怪哥嫂不容。” 阿依汗从背上取下一只包裹,递了过去,那是先前花小怜下河救人之前交给她的,说道:“实不相瞒,我们三个寻消问息,来到这个村子,便是专程将这包东西交给郑三爷家人的。郑三嫂,这是你丈夫生前所留下来的物事,且请收下了。” 郑夫人一怔,随手接过。 阿依汗微微一笑,道:“这只包袱中的金银珠宝,足够你母子三人过日子的。从今以后,你们再也不必寄人篱下,瞧你哥嫂的脸色啦。” 郑夫人垂首不语,呆了片刻,道:“谢谢两位。”瞧瞧儿子,又瞧瞧女儿,双目瞪视,脸色茫然,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阿依汗浅浅一笑,暗暗向丈夫使个眼色。江浪会意,说道:“郑三嫂,现下你身边有了这么一大笔钱,你们娘儿仨不妨离开这里,另寻安身之所,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郑夫人苦笑道:“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带着一双儿女,纵有银子,如何过得安稳日子?” 阿依汗向丈夫瞧了一眼,又是抿嘴一笑,对郑夫人道:“郑三嫂,我夫妇和那位花姐姐正准备返回江南。外子的意思是,你们若是不反对,不妨跟我们一起同行如何?大伙儿以后在江南一带定居,那里山明水秀,倒也不错。” 郑夫人听了这话,大喜过望,当即拉着儿子和女儿一齐跪下,道:“若能得到江少侠和江夫人照顾,我母子三人便是做牛做马,为奴为婢,亦所甘愿。钟儿,铛儿,快向江叔叔和这位阿姨磕头!” 江浪夫妇当即上前将郑氏母子三人伸手扶起。 阿依汗笑道:“三嫂不必客气。以后大家便是自己人了。” 花小怜不知何时已从林中走了出来,忽道:“郑三嫂,适才你说我们是柳大侠派来的救兵,又是怎么回事?” 郑夫人叹了口气,道:“先夫与大伯、二伯出关至西域做生意,常常是一去经年方回。这次出事之后,大伯、二伯途中先后遇难,只有先夫一个儿活着逃回中土。只是,他唯恐那些西域巨人帮的追兵跟着他追杀到我们郑家庄,牵连家人,这才不敢回家。不过,经过肃州之时,他曾交给一个相熟的皮货贩子一百两银子,求他捎个口信给我们。让我母子先回娘家,他会求助‘两广大侠’援手。” 花小怜哼了一声,道:“只可惜那位‘两广大侠’柳先生贵人多忘事。他老人家得到郑三爷的‘乌孙藏宝图’之后,竟自去了中原。对你们郑家庄上下,似乎也未曾帮过什么。” 江浪想起当日柳正义之言,心中一动,沉吟道:“怜姊姊,你可能误会柳大侠了。或者郑三爷当日没来得及说清楚,柳大侠不知情。也或者是柳大侠所派的人没找到这儿来。据我所知,柳大侠自个儿也是被巨人帮的雷奴等人一路追杀,辗转到得中原。” 花小怜小嘴一撇,又哼了一声,道:“未必,未必。我总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郑三嫂,咱们还是离开这儿罢。” 郑夫人微一迟疑,嗫嚅道:“三位,我,我想回家中取一些随身衣物。只是,就怕……” 阿依汗笑道:“啊,是了。原来你是害怕你哥嫂再来为难你啊。” 本章已修改。 看書辋小说首发本書 第100章 云横秦岭(二) 第100章云横秦岭 一零零、云横秦岭 郑夫人点了点头,叹道:“适才是庄内的丫环春红偷偷对我提起祝员外前来下聘之事,我情急之下,甚么也没想,只顾带着两个孩儿从后门逃了出来。匆匆之际,只想着投河来着。当时是一心求死,别的也顾不得了。” 花小怜笑道:“我明白啦。多半你留在房里的衣物之中,有要紧的物事,须得取了回来。” 郑夫人道:“不错。两个孩子的衣物倒也罢了。还有三哥……先夫送给我的几件物事,我一定要拿回来。” 阿依汗略一凝思,道:“这样罢。我和江郎陪郑三嫂回庄内走一遭。怜姊姊和两个孩子在村外的桥头等候我们。各位以为如何?” 江浪点头道:“甚好。” 花小怜也点头一笑,俯身抱起那小女孩郑铛。她衣衫尚未干透,自是不便入村见人,正好留下来照顾郑钟和郑铛两兄妹。 当下江浪夫妇跟着郑夫人来到卓家村,径行到得卓宅院前。 卓家是一户白墙朱门的大户人家,只是这时候大门紧闭,显然那洪镖头一干人方才被打得目肿鼻青,狼狈而归,这时竟尔不敢开门了。 三人站在大门外,互相望了一眼。 阿依汗笑了一笑,问郑夫人道:“三嫂,贵府倒是好大的一座宅子。却不知令兄和令嫂平素为人如何?” 郑夫人摇头叹道:“家兄是这卓家村的里正。先父当年是个被贬的七品小吏,家中颇有一些田地房产。他老人家过世之后,家兄和家嫂全凭收租度日。” 阿依汗笑道:“难怪三嫂你谈吐斯文,知书达理,原来也是世家之女。听你这么说来,令兄令嫂,十九是本地仗势欺人、横行乡里的豪绅了,是也不是?” 郑夫人默然,迟疑片刻,吁了口气,缓缓道:“实不相瞒,家兄这个卓家村的里正,还是先夫在世时向本县的郭县令举荐的。” 阿依汗秀眉微蹙,道:“原来如此。” 江浪听了二女对答之言,心想:“看郑三嫂吞吞吐吐的神情,她哥哥在这一带,一定是个欺压乡里、作威作福的土豪了。” 阿依汗侧头向丈夫一笑,道:“江郎,郑三嫂的哥嫂既然这般硬逼自家妹子出嫁,全不念兄妹之情。这对夫妇竟连对亲妹子尚且如此凉薄,其人品可知也。似这等为富不仁的家伙,须得好生教训一下。有劳夫君大驾,把大门给拆了!” 江浪一乐,迈步而前,运起“混沌神功”,双掌推出,砰的一声,两扇红漆大门一齐飞了起来,向院内跌了进去,随即砰蓬之声大作,重重的撞在地下。霎时间灰尘木屑乱飞,声势惊人。 院子中站着二三十名豪仆闲汉,如临大敌,那位洪教头和另一名长脸教头赫然也在其内。众人早已心惊肉跳,忽见两扇大门旋转着飞起,又见一个青衣少年大踏步闯入,惊呼声中,随即有八九人各挺刀棍,冲将过来,纷纷迎上拦住,大声叫嚷:“喂,你是甚么人?胆敢擅闯卓家?” 江浪一声长笑,斜身抢进,双手连挥。但听得呛啷啷的一阵响,八九柄单刀木棍尽皆撒了一地。那八九人惨叫连声,尽皆摔了出去,东倒西歪的躺下一片,更无一人站起。 洪教头和另一名教头大叫一声,刷刷两响,一齐挥刀砍来。江浪身形一晃,避过洪教头的一刀,突然间飞起一脚,砰的一声,另一名教头猝不及防,连人带刀给他一脚踢飞。 江浪哈哈一笑,闪电般抢到洪教头身畔,右肘在他胁下一撞。洪教头一声痛哼,弯下了腰,再也站不起来了。 江浪又即身形一晃,窜到两个大汉背后,一手一个,已抓住了两人后颈,将他们脑袋对脑袋的一撞。二人登时晕倒在地。 余下众人见这少年如此神勇,更以为洪教头等人已被他所杀,只吓得心胆俱裂,更无斗志,发一声喊,没命价四下奔逃。顷刻之间,除了洪教头等几人晕倒在地、动弹不得之外,余人尽皆逃个干干净净。 阿依汗和郑夫人携手在旁观斗。这时见郑夫人惊得脸色惨白,手指冰冷,望着地下的洪教头等人,显然大是不忍,格格一声轻笑,便在她耳边低声道:“三嫂只管放心,这些人都死不了。我夫郎乃是个仁义君子,除非对方是十恶不赦的奸徒宵小,轻易不会下毒手。这些家伙过得几个时辰,自会醒转。不过,今儿总得叫他们吃些苦头才是。” 郑夫人嘘了一口长气,点头微笑。 江浪见无人再来阻拦,哈哈一笑,双手一拍,回转身来,说道:“郑三嫂,有劳你在前带路罢。” 郑夫人心中大定,当先而行。江浪和阿依汗手拉着手,并肩跟在后面。 三人穿廊过院,一路之上,竟不见一个人影,显是庄中众人受了惊吓,都已远远躲开了。 郑夫人径行来到西厢院中,回头对阿依汗道:“江少夫人,咱俩去寻几件干净衣衫,给江少侠和花姑娘换掉身上的湿衣服罢。”阿依汗笑道:“好啊。我也正这么想呢。” 江浪心想自己一个大男人,不便入内,便道:“我在外面等着你俩,就不进去了。”阿依汗笑道:“那你等着,我去帮你找一件漂亮的新衣衫。”江浪瞧了瞧自己身上,笑道:“天气这么热,我身上都已经快干了。不用了。” 阿依汗嘻嘻一笑,和郑夫人相偕进去。 江浪站在小院之中,游目四顾,打量卓家院中花木。他一路行来,所见村中屋舍,只有这座卓家庭院甚是宏伟,显然是卓家村中第一等的大户人家。否则,又怎会使唤洪教头等一干豪仆? 突然之间,江浪听得隔院墙后轻微的脚步声响,竟是有人潜伏在彼,悄悄走动。只是这动静虽轻,又怎逃得过内力已臻化境的江浪之耳? 他不愿惊动屋中的阿依汗和郑夫人,便即悄悄走近围墙脚边,轻轻一纵,一个“一鹤冲天”,轻飘飘跃出墙外。 院外过道中一株石榴树下正有一男一女两个人蹑步而行,冷不防半空中一只大鸟般飞落一人,无声无息的拦在二人身前。 那二人大惊之下,失声而呼,欲待转身而逃,只是心有余而脚力不足,身子发颤,哪里还能动弹得了? 江浪见这一男一女穿绸着缎,都是四十来岁,男的右腕戴一只汉白玉镯子,身材肥胖,却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员外模样,女的腕戴玉镯,珠翠满头,打扮得甚是豪奢。 他心中一动,喝问:“站住!你们是什么人?干甚么?” 那两个男女牙齿相击,身子发抖,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战战兢兢的说不出话来。 便在这时,二人忽又眼前一花,只见江浪身边又多了一个美丽绝伦的青衣少妇,身穿淡青纱衫,脸现浅笑,艳丽无匹。 那少妇微微一笑,说道:“喂,我夫君问两位话呢,你们怎么还不回答?”自然是阿依汗闻声而来了。她这时双手中捧着一件青衣长衫,一面说话,一面替丈夫披在身上。 那两个男女乍见江浪从天而降,本已惊慌过甚,忽见又多了一个娉婷袅娜的美貌少妇,愕然之下,越发目瞪口呆。 阿依汗冷冷一笑,皓腕倏翻,寒光一闪,手中已多了一柄精光闪闪的匕首,叱道:“再不说话,我立时便一刀一个,将你俩全都宰了!” 那妇人一惊,忙道:“女……女大王……饶命……” 阿依汗秀眉微扬,俏脸上登如罩了一层严霜,冷然道:“快说,你们是甚么人?来此做甚?” 那妇人颤声道:“我们……是……这里的主人。女大王……” 江浪心下暗笑:“原来这二人便是郑三嫂的哥嫂,也便是此间主人。我和阿依汗反而这般凶霸霸的盘问他们来此做甚,喧宾夺主,岂不好笑?” 阿依汗冷然道:“原来你们便是此间主人啊。却让我们找得好苦!我这位江哥哥是潼关金牛岭的二寨主,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江湖上人称‘一拳断岳’的便是。我们俩路经卓家村,身上短了盘缠,想跟主人借一千两银子使使。两位,你们哪一个去取银子啊?” 那妇人一惊,和丈夫面面相觑,登时惊得呆了。 过了片刻,那主人结结巴巴的道:“女大王,我们没有银子……” 他话未说完,阿依汗冷笑一声,突然间匕首一晃,竟将那妇人的左耳割了一片下来。霎时间那妇人鲜血流出,杀猪似的大叫起来。 阿依汗随即右足一勾,那妇人扑地倒了。阿依汗右膝抵在她背上,一把扯住她头发,右手举起匕首,作势欲刺,抬起头来,向那主人冷冷的道:“卓老爷,你若然不想你老婆死的话,赶紧取一千两银子来。我们黑道上的好汉说话算话,多一两不取,少一文也不成。我只给你一盏茶时分,迟了便过来收尸罢!” 那主人早已慌了手脚,双膝跪倒,一叠声的叫道:“女大王手下留情,手下留情!我、我这就去取银子!” 阿依汗俏目一转,怒道:“谁要你跪了?赶紧取银子来!” 那主人忙道:“是,是!”当即爬了起来,战战兢兢的去了。 那妇人听说丈夫去取银子,心中大感肉痛,又想起自己左耳上的伤口,伏在地下啊哟、啊唷的叫个不停。 阿依汗向丈夫回眸一笑,秋波流转,妩媚不胜。哪里又是个凶横泼辣的“女大王”了? 本书源自看书罓 第100章 云横秦岭(三) 第100章云横秦岭 一零零、云横秦岭 须知阿依汗乃是一位清丽高雅、娴静温婉的文弱少妇,岂知此际她挺刀便斫、勒索钱财的言语行径,较之绿林中打家劫舍的草莽汉子,亦不遑多让。 那妇人本是当地一名凶横惯了的泼辣悍妇,这当儿却被阿依汗压在地下,匕首加颈,登时吓得瑟瑟发抖,几欲晕去。 江浪又惊又喜,眼见妻子只削去那妇人耳边的一层薄薄的皮肉,便即收拾得这对主人夫妇尽皆心惊胆战,乖乖的去取银子。寻思:“对付这种横行乡里的恶人,我可不知该当如何才好。阿依汗这一手先声夺人,倒也高明得紧。看来这卓员外两口子着实吓得不轻。” 过不多时,那主人卓员外果然用红绸包了一千两银子,气喘吁吁的捧了过来。 阿依汗放开那妇人,收起匕首,一把接过银子,向那主人一瞪眼,道:“这么迟才来?一盏茶时候早过了!是不是贵府帐房里银子太多,挑花了眼?要不要我二人去帮你清点清点哪?” 那卓员外正自弯腰扶其妻起身,听了阿依汗这话,登时面无人色,连连作揖,颤声道:“不敢,不敢!” 阿依汗秀眉一轩,缓缓道:“卓员外,我们绿林中的好汉虽然打家劫舍,杀人放火,但也是说话算话的,我适才说过取一千两银子,决计只取一千两。不过呢,我们临走之前,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情,须得和老兄商量一下。” 卓员外这次倒是精乖,眼珠子一转,忙陪笑道:“女大王尽可放心。小人决计不会告官。” 阿依汗俏脸一沉,怫然道:“混帐东西!你以为我们会惧怕衙门那些狗官和捕快?咱们虽然做的是没本钱买卖,却是只敬重世上的忠臣良将,可不怕贪官污吏。我这儿有几句话,你们两口子须得好生听明白啦!” 卓员外只得做洗耳恭听状,诺诺连声,哪敢多说? 阿依汗伸手一指江浪,对卓员外道:“实不相瞒,我这位江家哥哥是个风流人物,今儿他看上你妹子啦。我们决计将令妹带回潼关金牛岭,做押寨夫人来着。当真说起来,你们这一千两银子,权作令妹的嫁妆,我们可不会胡乱花用的。老卓,你听明白了么?” 卓员外一愣,又惊又怒,脸色发青,只是嘴唇动了动,忍住不说。 阿依汗小嘴向丈夫一努,秀眉一扬,暗暗使个眼色。 江浪没料到妻子竟说出这番话来,这当儿自也不便多言,当下哼了一声,脸色一沉,向卓员外夫妇道:“卓员外,卓夫人,两位平日里好事多为,名声不佳。我家寨主哥哥得知之后,大为不快,这才专门派我俩前来略施小惩,以观后效。你夫妇二人若然不服,不妨去潼关‘金牛岭’理论一番。不过话又得说回来,两位最好是一把火把这儿烧了,跟着咱们一起入伙落草,杀富济贫,倒也不错!” 卓员外两口子越听越惊,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阿依汗伸手拍拍那包银子,略一点首,这才双手一拱,笑道:“老卓,嫂夫人,咱们后会有期!哈哈。”说罢仰天大笑,回到丈夫身边,轻轻一扯他衣袖,低声道:“好郎君,我是闹着玩呢,你可千万别生气啊。咱们快去接郑三嫂,扯呼要紧。嘻嘻。” 江浪见爱妻娇憨顽皮,语笑嫣然,心下哭笑不得,当下摇了摇头,伸臂搂着她细腰,左足一点,身子忽地飞起,在卓员外夫妇惊呼声中,已然轻轻巧巧的越过高墙而去。 那卓员外夫妇二人面面相觑,从对方眼睛之中,都看到了惊惶和愤怒的神色。只是这当儿敢怒而不敢言,哪敢上前罗唣? 江浪揽着娇妻,飘身而下,落到西厢院中。 其时郑夫人背上负着一个黄色包袱,正在院中等候。忽见江浪和阿依汗从天而降,一呆之下,随即迎上前去,微笑道:“江少侠,少夫人,我收拾好了。咱们可以走啦。” 阿依汗轻轻一挣,脱出丈夫的怀抱,嘻嘻一笑,将那一大包银子递在郑夫人面前,笑道:“好教三嫂得知,适才令兄和令嫂听说你要离开,都是好生不舍,还专门托小妹将这一千两银子的盘缠转交给你,望你自个儿好生保重。” 郑夫人素知哥嫂是出名的悭吝,怎会一下子变得如此大方?心下将信将疑,却也无从查知。只是阿依汗手中的红布包裹委实不小,若然是银子,分量自也不低于一千两。 当下三人出了卓家村,来到小桥上和花小怜会齐。 花小怜接过郑夫人预备的干净衣服,到林中换了湿衣出来。众人便即上马而去。 此行江浪怀抱郑钟,阿依汗怀抱郑铛,花小怜和郑夫人共乘一骑,三匹马六个人,加鞭奔驰,未牌时分,回到了永登城中。 众人一合计,今日时候已不早,不便再行赶路,索性在永登城多待一天。 吃过饭后,花小怜带同梅鹤二女出了客栈,说是到市上卖掉骆驼。三人傍晚回客栈时,又雇了一辆大车,给郑夫人母子三人乘坐。 当晚江浪、阿依汗、花小怜三人在房中闲坐商量。花小怜道:“我今儿在外面打听到,巨人帮一干人曾经和天山、峨眉两派的弟子动过手。却不知详情如何。” 江浪想起当初在姑苏虎丘贺家庄“百派英雄大会”之上,天山派掌门唐九姑和峨眉派掌门静觉师太联袂向“两广大侠”柳正义等天下英雄请缨,亲自率同两派门人子弟前往西北一带,负责打探巨人帮的讯息。 巨人帮一行人东入中原,倘若途中与天山、峨眉两大门派弟子一朝相,双方动起手来,确也在情理之中。 花小怜又道:“说来也真是奇怪。南宫青那小子和那个西域侏儒一行四人不往东行,反而改向南去。不知他们天狼堡的人在搞什么鬼?” 阿依汗见丈夫皱起了眉头,抿嘴一笑,道:“江郎,我猜水天教的美女总管今儿带梅鹤二人出去,并非真的去卖骆驼,她们十有八九是去见自己人了。你也不必大惊小怪。” 江浪听到这里,方始恍然:“原来此如。‘水天教’既是天下第一大教,想必这西北一带,也必有自己的香堂。江湖各派规矩森严,阿依汗虽是水天教主之女,但她并未入教,是以怜姊姊只带了小梅和小鹤外出,而不让我和阿依汗同行。她得到的这些消息,自然也是水天教弟子所告知的了。” 花小怜也是微感意外,俏目一转,侧头细细看了阿依汗几眼,啧啧赞道:“佩服,佩服。阿依汗妹子,你若是行走江湖,一定是个极厉害的角色。” 阿依汗摇头笑道:“怜姊姊过奖了。我只不过是依常理猜测罢了。只是,我还是猜不出你们究竟是如何见面的。” 花小怜微微一笑,道:“这个不要紧。不过,好教大小姐得知,料来不出数日,教主便会晓得咱们回归中土了。” 花小怜言道,水天教弟子已飞鸽传书,禀报公孙教主。若然果如她所言,公孙教主不久便会得到消息。 江浪和阿依汗相对一笑,均感欢喜。 翌日一早,一行人骑马乘车,离开永登城,向东南进发。 这番赶路,虽说少了南宫青、卫安、阿旺主仆三人,却多了郑夫人母子和赶骡车的车夫四人。 路上阿依汗、花小怜二女仍是轻纱遮面,不露真容。连江浪头上也戴了一顶花小怜所买的范阳斗笠,遮住了半边脸孔。 行经郑家庄废墟之时,江浪便对妻子说了。阿依汗一勒马缰,回头看时,见郑夫人掀开车帷,目不转瞬的望着故宅,呆呆出神。 阿依汗向郑夫人一笑,道:“三嫂,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太过伤感。只要你和两个孩子平安无事,无论身在天涯海角,都是一般。相信郑三爷死而有灵,也当含笑于九泉之下了。” 郑三嫂点了点头,道:“我明白。阿依汗妹子,其实你能为了江兄弟而背井离乡,这才难得呢。” 阿依汗抿嘴一笑,道:“江郎为了我万里西来,那才是大大的不易呢。” 时当六月,天气甚是炎热。一行人不堪其烦,只在清晨傍晚赶道,中午歇息。 此后朝行夜宿,经陇西、天水,差幸一路无事。半个月后,到得眉县境内,早已是秦岭在望了。 这日向晚,一行人在官道上缓缓行进,天气十分闷热。 那车夫一面赶牲口,一面向江浪道:“公子爷,老汉瞧这天色,多半是要下雨了。咱们要不要早些找个人家借宿?” 这些日子来,江浪等人已和那老车夫颇为熟悉,听他之言,便即摘下笠帽,抬头一望,果见天空乌云翻滚,渐渐聚拢,颇有雨意,点头道:“好吧。只是这四下里并无村镇,怎生是好?” 那车夫呵呵一笑,手中鞭子一指,道:“公子爷,你瞧那边是甚么?” 江浪只因天时炎热,头昏脑胀,只顾戴着竹笠闷头赶路,不遑多看,这时顺着车夫马鞭所指方向望去,但见不远处群山起伏连绵,重峦叠嶂,甚是险峻。 他又惊又喜,道:“咦,好高的一座大山!却不知叫什么名字?” 那车夫尚未答言,阿依汗已接口道:“江郎,怎么你连太白山也没来过么?” 本书首发于看书王 第100章 云横秦岭(四) 第100章云横秦岭 一零零、云横秦岭 江浪摇头道:“去年西行之时,正是寒冬腊月,途中荒凉得紧。我一个儿行色匆匆,又急着想早日见到你,便不曾留意这许多。也可能没经过这儿,我也不怎么记得了。我只知道此间为秦岭一带,却没想到竟是这等山明水秀,怎么前面的山叫做‘太白山’么?” 阿依汗一笑,道:“不错,秦岭太白山是也。当初我跟着鲍东来叔叔也曾路过这一带,不过我二人只顾着逃命要紧,身后随时都有义母派来的追兵,因此也只匆匆经过,不曾停留。当时我听鲍叔叔言及,这座太白山乃是传说中的太乙真人修炼之地,在陕西境内很是出名。峰顶冬夏积雪,望之白首皓然,风景绝佳,乃是一处大大的好所在。鲍叔叔还言道,在这秦岭诸峰之中,唯此山最高,连那西岳华山和终南山等名山亦有所不及也。” 她说到这里,轻轻一勒马,回头向马车之后的花小怜问道:“对了,怜姊姊,你也算是个老江湖了,去过不少地方。想必以前也来过这儿吧?” 花小怜隔着面纱向阿依汗和江浪望了一眼,缓缓道:“我也与二位一般。只是匆匆路过,不曾入山游玩。”顿了一顿,又道:“江姑爷,咱们这次东归,倒是不必急于赶路。既然眼前有景,山高林密,鸟语花香,和你在西域所见的雪岭冰川大不相同。你和大小姐不妨在此好好的寻幽探胜,赏玩风景。” 只要有外人在场之时,花小怜便称呼江浪和阿依汗为“江姑爷”、“大小姐”。 这些日子来,花小怜往往独自一人走在最后,按辔缓行,极少与众人交谈。 江浪听了二女之言,微微点头,纵马道左小丘之上,极目远眺,但见云山茫茫,峰峦如聚,其中更隐隐有几座插天高峰较之西域群山尤见突兀险峻。其时正当盛暑,山间草木方茂,郁郁葱葱,当真是雄奇瑰丽,兼而有之。 江浪见到这等美景,暗暗称奇,不自禁的心想,若非这时候天空乌云密布,换作阳光明媚之时,那太白山上景色,当是另有一番气象。 那车夫呵呵笑道:“江少夫人的话确是不错。这太白山最高的山峰叫做‘拔仙台’,相传是当年周武王灭纣之后,姜太公封神点仙的所在。而且那拔仙台顶至今还有一个小观,上面还供奉着一座仙椅呢。故老相传,那可是姜太公他老人家封神点仙之时所坐的神物,寻常之人,万万不能坐上去的。” 小梅听得有趣,拍马上前,问道:“老管,你是个到处闯荡的车夫,一定没少来过太白山。你有没有上过‘拔仙台’啊?” 那车夫姓管,是个年近五旬的瘦小老者,一路上众人多半叫他‘老管’。他见小梅盯着自己,小脸上充满了好奇之色,伸手摸着一丛花白的山羊胡子,咧嘴一笑,摇头道:“这么高的山,这么险的峰,再加上山中老虎豹子,毒蛇臭虫,那可不是玩的。老汉年轻之时,有一次也曾到过半山,却再也上不去啦。现下我一个糟老头子,哪有这般精力?不过,老汉听这一带山里的樵夫说过,即使是太白山周遭的山民,也没有几个能上得去的。嘿嘿,等闲之辈,哪能轻易攀登得了?” 阿依汗听得悠然神往,提缰催马,驰上小丘,和丈夫并骑,问道:“江郎,你想不想上山顶去瞧瞧?没准儿山上还能见到姜太公、二郎神、哪吒等神仙留下来的仙家宝贝呢。” 江浪哑然失笑,说道:“只要你肯陪我同去,自然不妨入山一探……” 话未说完,突然间白光连闪,随即半空中忽喇喇、轰隆隆接连几个霹雳,当真是“迅雷不及掩耳”,抬头一望,乌云渐渐逼近,已将半边天遮没。 车夫叫道:“啊哟不好,快下雨啦!咱们只顾着说话,这一耽搁,忘了寻找避雨的所在了?” 花小怜一沉吟间,问道:“老管,适才你让江公子瞧那边,似乎意有所指。你做了车夫多年,这一带应该很熟悉,那边到底有甚么?” 老管道:“花姑娘,老汉确曾来过这一带。前边那座山间有一个弥勒佛庙,里面还住着一个老和尚和两个徒弟。三年前我载着一位客人去山中采药之时,曾经在那小庙里住过一宿。” 花小怜问道:“离这儿有多远?” 老管双手一摊,皱眉道:“只怕来不及了。至少还有五六里山路呢!” 花小怜抬头望天,一凝思间,对江浪道:“大伙骑的都是千里马,五六里山路,片刻间即到,应该来得及。江姑爷,你先带大小姐和小梅、小鹤三人去庙中向主持借宿。我护着郑三嫂,稍后便到。” 江浪雅不愿让花小怜一个女儿家受风吹雨打之苦,摇头道:“我不怕雨淋。怜……花姑娘,还是你带大伙儿先去罢。我在后面保护三嫂!” 花小怜知他爱惜自己,心中微微一甜,摇头道:“休要婆婆妈妈!江姑爷,山寺中情况不明,你是个大男人,武功又高,你不打先锋,却是谁个?” 江浪听了她这番话,心头一凛,忙即点头道:“好,我们先去了。你们要尽快跟上。” 这时乌云已逼近头顶,空中焦雷一个接着一个,闪电连晃,四下里都是灰蒙蒙的雾气。 花小怜对老管道:“你快将途径告诉江公子罢。” 老管道:“从这儿一直往东走,绕过前面山坳,就只一条上山的小路,没有岔道,转一个大弯便到了。很容易寻到的。” 于是江浪带同阿依汗、小梅、小鹤三女快马加鞭,连骑疾驰,直向山坳中而去。四骑俱是宝马良驹,奔行如飞,过不多时,已顺着山道转过一个弯,盘旋而上,峰回路转,果然望见前面黄墙碧瓦,一座小小寺院倚山而建。 四骑甫一驰到山门之外,黄豆大的雨点便已倾盆而下,夹着一阵阵的电闪雷轰,声势甚是惊人。 江浪翻身下鞍,一手牵缰,来到大门檐下。三女也即下马跟在后面。 这时那庙门紧紧闭着。江浪快步而前,提起门环,敲了三下,隔了片刻无人答应,于是又敲了三下。 便在这时,一个青年和尚从院子中奔出,开了半扇门,探头出来,斜眼一睨,眼前却是一个粗布灰衣的后生,打扮作乡农模样。 那和尚微感诧异,皱眉道:“干甚么的?”语气甚是不快。 江浪摘下笠帽,双手合十,含笑道:“小师父,过路人遇雨,相求宝刹借宿一宵。务请行个方便! 那和尚见是一个寻常少年,白眼一翻,冷冷的道:“这儿是寺庙,不是客栈。贫僧虽是出家人,但从来不与人方便。你这乡下后生,还是另投别处罢?”说着手扶门把,便待关门。 江浪一呆,没料到这和尚会拒绝自己。 阿依汗从丈夫身后探出头来,说道:“小师父慈悲。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这儿有五两银子,且请小师父买菩萨座前的香油罢。”说着伸出一只洁白无瑕的纤纤玉手,将一锭碎银塞在丈夫手中,又道:“江郎,你把银子交给小师父吧。” 那和尚乍然听到一个清脆娇嫩的女子声音,一怔之下,伸长头颈,登时瞧得清楚明白,见江浪身后俏生生的站着一个白衣女郎,虽然面幕蒙脸,见不到容貌,但身形袅娜,细腰一搦,娉娉婷婷,甚是娇美。另有两个头垂双鬟的青衣丫环,也是明眸皓齿,妩媚可喜。 阿依汗见那和尚张口结舌,又对丈夫道:“江郎,小师父收到银子之后,咱们多半便能入寺用斋啦。” 江浪尚未递出银子,那和尚眼疾手快,早已一把夺了去,满脸堆欢,忙不迭的笑道:“南无阿弥陀佛。还是女施主见事明白。各位施主,外面风大雨大,快请进寺避雨。” 于是四人牵马入寺。梅鹤二女分别接过姑爷小姐的缰绳,将坐骑牵入后院。 江浪却不举步,对那和尚道:“小师父,先不要关寺门。后面车中还有两个同伴。” 那和尚听说还有人来,皱眉道:“敝寺窄小……只怕,嘿嘿……”说到这里,便即住口,脸现踌躇之色。 阿依汗又将一锭银子塞在丈夫手中,暗暗在他手上捏了一把。 江浪会意,双手奉上,微笑道:“小师父,先前的银子是请你买菩萨座前的香油的,这五两银子,是请佛驾安排几间客房和九份斋菜素面如何?” 那和尚没料到这个模样寒酸的乡下后生竟尔如此出手豪阔,不由得喜出望外,接过银子,连声答应,转身肃客,要待在前引路。 阿依汗回身对江浪道:“我先随小师父到客房看看。江郎,你在大门等着怜姊姊和郑三嫂罢。” 江浪点头道:“好。要不要我出去接一下?” 阿依汗摇头道:“用不着。估计也快到啦。你在门口等一会便是。”江浪便即跨步走到门外,纵目向山路上观望。 这边厢阿依汗淡淡一笑,对那和尚道:“小师父,客房在哪儿,有劳带路。” 那和尚见这位娇怯怯的少妇要单独与自己同行,越发欢喜,忙将阿依汗迎入偏院一间客房之中。 江浪头戴竹笠,站在大门外等候。但见那雨越下越大,天空黑沉沉地堆满了乌云,雷电交作,更兼狂风怒号,先前的热气早已被冷风吹散殆尽。 今日单位值班,这章耽搁了。呵呵。顺祝天下侠友元旦快乐,新年新气象! 看書罔小说首发本書 第101章 山寺风雨(一) 第101章山寺风雨 一零一、山寺风雨 过不多时,大雨之中忽见山道上一车一马奔了过来,正是花小怜护着骡车到了。 江浪不待车马停下,便即快步上前,一手一个,将郑钟、郑铛两兄妹一起抱了下来。花小怜也即下马扶了郑夫人走出。 这时候梅鹤二女也从后院奔回,将车中行李包裹一一提了出来。那车夫老管自顾自的将骡车赶入后院。 江浪抱着郑钟、郑铛,跨入前殿,抬头一望,只见当中是开口而笑的弥勒菩萨,东西两旁则是四大天王。只是不少泥塑木雕上的油彩泥粉俱见剥落,显然失修已久。 江浪一望之下,又想起适才所见山门也甚是破旧,寻思:“看来这座山寺一定是香火不盛,这才如此残破。” 郑铛只瞧了一眼,一声惊呼,将小脸藏在他怀中,低声道:“江叔叔,我喜欢中间的弥勒佛像,很好笑。可是旁边另外四个人的样子好凶,眼睛瞪得像铜铃那么大,还有一个手里还拿着一条蛇呢,真是吓人。他们四个是不是坏人啊?” 江浪听这小女孩儿说得天真,哑然一笑,道:“铛儿莫怕。那四位是四大天王,是守正辟邪的护法天神,他们都是佛寺中护持众生的神仙,有他们在,坏蛋才不敢欺侮好人。对了,手里拿蛇的那一个好像是西方广目天王。” 郑铛点一点头,微微转脸,又偷偷用眼角打量那殿中的“四大天王”。 郑钟对妹子道:“铛儿,你们女孩子就是胆小没用。泥塑木雕的天神有甚么可怕的?我以前听爹爹说过。另外三个天王的名号我也都知道,那是东方持国天王、南方增长天王和北方多闻天王。江叔叔,你说我猜得没错吧?” 他最后一句话,却是跟江浪说的。 江浪没料到一个七八岁的小小孩童也能说得出诸天王名字,点头微笑,道:“看来钟儿年纪虽小,懂得学问倒是不少。” 郑铛却眉头一皱,呶起了小嘴,道:“哥哥,你笑话我胆子小。我不理你啦。哼。”说着转过了头,果真不再看他。 江浪瞧得有趣,哈哈一笑。 半空中焦雷阵阵,一个接着一个,电闪不停,声势惊人。众人涌到寺后偏院的一排客房。 一个身穿青布僧袍的瘦长僧人满脸堆笑,站在走廊下迎接众人。他手持一大串钥匙,逐一替众人打开房门,极是殷勤。 大雨中忙碌了好一阵,各人身上俱已湿透。 阿依汗闻声从一间客房中走出,笑吟吟的迎上江浪,伸手接过郑铛,抱入郑夫人房中。 寺中每间客房均甚粗陋,空空洞洞,除了一床一桌之外,四壁萧然。床上挂着一顶粗纱布帐子,一床棉被,一只黑色凉枕,更无别物。 众人各自从行李中取出干衣,换了身上湿衣。 阿依汗将丈夫拉到房中,帮着他换上干净的衣衫,又用毛巾拭去他头发上的雨水,抿嘴笑道:“江郎,刚才大门外那个和尚自称法名‘证觉’,说是现下这间弥勒寺由他作主。适才咱们打赏了他十两银子,你觉得值是不值?” 江浪和妻子粉颊相距不到半尺,只感到她吹气如兰,笑语如花,不由得心中一荡,便即一把抱住,俯下头去在她淡红的嘴唇吻了一下,赞道:“阿依汗,要说还是你聪明机伶。偏生我脑子不灵,不会随机应变。适才若不是你出手,只怕大伙儿还在庙外待着呢。” 阿依汗格格一笑,伸手还抱,倚在丈夫怀中,娇声道:“江郎,应对世间那些势利之徒,又算得了什么。先不提这些了。我且问你,你心里是不是很好奇,刚才那个‘证觉和尚’现在何处?” 江浪听阿依汗语气古怪,侧过头来,见她一张俏脸似笑非笑,嘴角微斜,神情更加古怪。他与这位娇妻相处日久,颇知她脾性,心中一动,问道:“难道那个和尚得罪了你,被你制伏了?” 阿依汗伸手过来,轻轻抚摸他的头发,摇头笑道:“先不告诉你。待会儿怜姊姊来了再一起商量罢,免得还要再罗嗦两遍。你且安坐片刻,喝杯热茶,我去请怜姊姊过来。” 说着轻轻挣脱了丈夫搂抱,将一杯热茶递在他手里,盈盈一笑,翩然出门而去。 阿依汗走到隔壁房外,在走廊中臂倚栏干,微微仰头。天空中乌云重重叠叠,大雨如注。 过不多时,花小怜换衣从房中推门走出,见阿依汗回过头来,笑吟吟的瞧着自己,情知必有古怪,问道:“大小姐,怎么啦?” 阿依汗上前揽着她肩头,在她耳边低声笑道:“咱老公在房中等着呢。怜姊姊,咱们还是外甥点灯笼,照旧罢。进去一起商量。” 花小怜听说“咱老公”三个字,登时粉脸飞红,娇嗔不依,伸出双手去呵她痒。阿依汗格的一笑,转身便逃。 说笑之间,两女一起来到门口。 江浪在房中已听得二女嬉笑打闹之声,起身相迎,问道:“阿依汗,今儿到底是甚么事啊,你别卖关子了,我都急死啦!” 阿依汗反手带上了房门,笑吟吟的道:“其实也没甚么。我已快全部弄明白了。现下这座‘弥勒佛庙’中至少有两个和尚,厨房中还有一个火工。不过呢,我可以断定刚才这寺中的和尚都是假冒的,因此,先与你们商量一下。” 江浪大奇,道:“你说甚么?连先前应门那个和尚也是假的么?还有,适才拿着钥匙替大伙开门的那一个呢?这怎么可能?” 阿依汗笑吟吟的坐在椅中,悠然道:“当然都是假的了。先前那个自称‘证觉’的冒牌货色迷迷的瞧着我,想入非非,却经不住我几句话套问,三言两语之间,便已露了底。想不到这寺中都是一些谋财害命、贪花好色的假和尚。哈哈。” 花小怜在她旁边坐了,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依汗一笑,向江浪道:“你先将大门外之事对怜姊姊说一遍。” 江浪坐在双姝下首,便把借宿之事照实对花小怜说了。 阿依汗见二人目光都转向自己,微笑道:“适才我跟着那个假和尚经过前面大殿时,故作不懂,随口问他法名,几时受沙弥戒和比丘戒的。他满口胡柴,句句都是外行话,岂不好笑?我又问弥勒佛旁边的四天王名号,这家伙欺我年少无知,居然将持国天王和增长天王说成广目天王和多闻天王,当真是破绽百出。” 江浪皱起眉头,道:“另外一个拿钥匙的瘦和尚,又是怎么回事?” 阿依汗笑道:“我和那‘证觉和尚’刚出天王殿,便遇到这瘦和尚。证觉便把他拉到一旁,低声商量一阵。他们以为我听不见,其实称兄道弟,一个叫‘老六’、一个喊‘老八’,早被我听得清清楚楚了。我可以断定,他们都是打家劫舍的强人。不知为何,霸占了这座深山小庙。” 江浪哼了一声,道:“这两个强盗既然装成和尚模样,然则寺里原来的和尚又去哪里了?” 花小怜秀眉一蹙,叹道:“若然阿依汗妹子猜得没错,原来的寺僧多半凶多吉少。阿依汗妹子,你一直不动声色,便是在等车夫老管罢?” 阿依汗一笑,道:“还是怜姊姊聪明。” 江浪恍然大悟,心道:“是了。三年前老管曾经在这里住过一宿。他自然能分辨出这个和尚的真假。” 便在这时,车夫老管背了行李从后院走来。花小怜听到外面动静,起身离座,走到廊下,待老管放好行李,将他叫到江浪夫妇房中。 老管向江浪、阿依汗躬身行礼,道:“江公子,少夫人。” 江浪欠了欠身,拱手还礼,微笑着道:“管大叔,我们请你来,是有一件事情想向你问个明白。” 老管素知这位江公子生性谦和,便道:“公子爷,您老人家有甚么不明白的,尽管问便是。只要是小人知道的,一定实言相告,不敢有半点隐瞒。” 江浪点一点头,问道:“先前听你说过,三年前曾在这座寺中歇宿过,是也不是?” 老管道:“是啊。当时寺中的主持明晦老和尚还亲自出面接待,我的雇主华老大夫还捐了二两香油钱呢。” 江浪又一点头,道:“你再想想,寺中和尚,一共有几人?” 老管想了想,道:“一个老和尚,加上两个小沙弥,一共三个人。没有别个了。” 阿依汗接口道:“老管,你怎么如此肯定?难道你不会记错?” 老管笑道:“好教少夫人和公子爷得知,老汉当时在寺中走了个遍,跟那个法名‘证觉’的小和尚还聊了一阵。这是座荒僻小庙,香火不盛,三年前已然破落了,现下更加不成了。呵呵。” 阿依汗微微一笑,款款站起身来,走到床沿,一弯腰,伸手从床底拖出一个人来,缁衣光头,正是先前应门的那个和尚。 老管忽见这位江少夫人床下竟尔藏了一个和尚,大吃一惊,失声而呼。 江浪心道:“原来阿依汗出手将这个假和尚点倒,放在床下。难怪她适才一脸古古怪怪的神情。” 花小怜淡淡一笑,道:“老管,江少夫人适才投宿之时,发现这个和尚很有些不妥,怀疑他是个冒牌的强盗贼骨头。你且走上前来认认,是不是三年前的那个‘证觉和尚’?” 本文来自看書惘小说 第101章 山寺风雨(二) 第101章山寺风雨 一零一、山寺风雨 车夫老管见那地下假和尚双目紧闭,并无知觉,又向江浪等三人分别瞧了一眼,这才定了定神,一步步移近前来,小心翼翼的仔细辨认,隔了一会,摇头道:“这人决计不是那个‘证觉和尚’。证觉小和尚是个鹰钩鼻子,下巴有点突,尖尖的,这一个却是个扁鼻子,下巴也不尖。对了,证觉和尚要比这个人面皮白净得多。” 花小怜叹了口气,道:“老管,我们怀疑这座小庙已被天杀的强盗霸占了。你先回房呆着吧,先别出来走动。还有,你最好就当什么事也不知道。你也是个老江湖了,实不相瞒,这件事人命关天,非同小可。你老人家可是韦二叔找来的车夫。这些日子跟着我们长途跋涉,我也不希望你因为这三十两银子的生意,路上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我们也不好向韦二叔交待。你听明白了么?” 老管惊魂未定,忙不迭的道:“是,是!小老儿明白。”说罢退了出去,轻轻掩上了门。 江浪早已听阿依汗私下说过,老管这个车夫,乃是水天教“远山堂”堂主“独臂刀”韦大鹏飞鸽传书介绍的。其时那永登城中并无水天教弟子,花小怜能够在半日之内和本教的堂主联系,殊为不易。 以花小怜之精明把细,自能看得出来,韦大鹏指派的车夫,当是极稳妥的了。 阿依汗笑道:“常言道:‘逢林莫入,孤庙不进’。想不到咱们这次居然投到一座强盗把持的寺庙。怜姊姊,这次第怎生是好?” 花小怜沉吟道:“妹子,你等我来,便是想一起审问这个假冒和尚罢?” 阿依汗笑道:“是啊。怜姊姊乃是中原第一大教的总管,见多识广,惊才绝艳,这些江湖上的牛鬼蛇神,在你手下焉能遁形?”说罢弯下腰来,便待替那假和尚解开穴道。 便在这时,江浪忽道:“且慢!” 阿依汗一愕,抬起头来,望着丈夫。 江浪侧耳倾听,缓缓放下茶杯,皱眉道:“寺外来了一大群人,冒雨赶路,都骑着马,还带着兵刃,奇怪了,似乎还有女子哭泣之声。这群人就快到山门啦!” 二女均知江浪内功精纯,耳力了得,却也没料到大风大雨之际,他也居然能听得到外面声音。 江浪伸手抄起墙角斗笠,道:“我出去瞧瞧。你俩在此照看好大家,寺中情势未明,不可单独走动。” 阿依汗转身取过白云剑,递在他手中,说道:“你别管我们,自个儿小心。”江浪点点头,转身欲行。 花小怜忽道:“江郎,你先等一下。”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没有外人在场之时,她也常常叫他“江郎”。 江浪止步回身,问道:“怎么啦?” 花小怜道:“我怀疑来人与这两个假冒的和尚有关系。你悄悄过去即可,也不必急于现身。须得先行设法弄明白这些强盗鸠占鹊巢,在这深山小庙有甚么图谋和勾当?” 江浪点头道:“我明白啦。” 花小怜微微一笑,对阿依汗道:“妹子,我若猜得不错,这里的大和尚十九会在咱们的饮食之中做手脚。” 阿依汗秀眉一紧,憬然道:“你是说贼子们想要下毒?然则适才那个拿钥匙开门的假和尚,其实是来‘踩盘子’的?” 花小怜笑而不答,低头向躺在地上的假和尚瞧了瞧,缓缓说道:“江郎,劳驾搜身。” 江浪应道:“好。”上前伸手摸索,将那假和尚怀中物事尽数掏了出来,随手交给二女,什么匕首、火刀、火折、蒙汗药、闷香、荷包之类,倒也不少。 阿依汗打开荷包一瞧,里面金锭碎银,至少有二三百两之多,她嘻嘻一笑,道:“江郎,适才咱们破费十两银子,现下倒好,连本带利的一起还了过来。这笔买卖,还划得来罢?” 江浪哈哈一笑,心想这个假和尚偷鸡不着蚀把米,这桩买卖却是赔定了。 花小怜从江浪手中接过一只淡青色的小瓷瓶,拔开塞子闻了一下,脸色微变,又即合上塞子,缓缓道:“这不是寻常的迷药,乃是昔日终南山杏林谷‘药痴散人’一派的‘玄阴泣鬼丸’,阴毒霸道,十分难惹。” 江浪和阿依汗均不知“药痴散人”和“玄阴泣鬼丸”之名,齐问:“那是什么东西?” 花小怜尚未答言,猛听得寺门被人拍得震天价响,有人一叠声的大叫:“开门,开门!你奶奶的,老六,老八,人都死哪里了?” 江浪道:“我去瞧瞧罢。” 阿依汗笑道:“倘若他们当真是蛇鼠一窝,你倒是不妨全都打发了。以免惊吓了三嫂和钟儿、铛儿娘儿仨。” 江浪点了点头,戴好斗笠,提剑便行。 花小怜忙道:“小心了,这些人若是与那位‘药痴散人’有渊源,必然是擅于下毒之辈,倒也不可不妨。你要切记,万万不可让他们碰到你肌肤!” 江浪一凛,道:“好,我自理会得。”推门而出。 风雨之中,江浪出了偏院,迳自从后门奔到前殿。只听得寺外叫门之声不绝,人喧马嘶,嗓门越来越大,显是寺外众人都等得已不耐烦了。 便在这时,忽听得后面脚步声响。江浪心念一动,忙即闪身隐在殿中一条黄幔后,一动不动。却见后门人影一晃,那名拿钥匙的瘦和尚急匆匆的经过大殿,东张西望,骂道:“他妈的,老六,老六死哪里了?一直是这小子负责开门,今儿见到几个标致的娘儿们,灵魂儿也飞上天啦,竟然连门也不知道开啦?你奶奶的,吵也吵死啦!” 便在这时,猛听得砰的一声,大门撞开,涌进十五六名青衣大汉。 这些大汉尽皆蓑衣笠帽,劲装结束,手中拿着明晃晃的钢刀,或是长矛短戟。最后三人各自挺刀押着三名衣衫不整、哭哭啼啼的年轻女子。 那三名女子都被用麻绳反缚了双手,衣衫亦已撕得稀烂,当中一个更是裸露了半身。大雨兀自未止,三女淋得极是狼狈,更兼眼睛哭得红肿,神色憔悴,好不凄惨。 那瘦和尚快步迎出,笑嘻嘻的道:“老大,弟兄们这么早便回来啦!啊呀,还带了三个小娘们,这下倒是巧得紧。今晚大伙儿都有得乐了。哈哈!” 当中一名魁伟异常的大汉哼了一声,骂道:“他妈的,老八,怎么才过来?害得老四、老五等不急了,把门闩都给撞断啦?老六呢,你奶奶的,我们叫了半天门,你俩小子都聋了不成?” 那瘦和尚老八笑道:“老大息怒。我还以为老六会来开门,这才反应稍慢了些。其实兄弟正要恭喜老大呢,咱们这下着实是发了,大伙儿都有艳福啦。哈哈。” 那老大又哼了一声,摇了摇手,大声吩咐一众大汉将寺外马匹牵进院来,拿了行包,又令那三人将三个女子押到大殿之中。 他一面走进天王殿中避雨,一面没好气的道:“他妈的,这次下山,也就捉了三个粗手大脚、姿色平平的村姑,这也叫做艳福!老八,除非你送你妹子来陪老子睡觉,我这个做哥哥的才算有艳福。哈哈!” 众人听了这话,轰然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淫猥之意。 一人接口道:“是啊,如此一来,老八便成了老大的大舅子啦。那可是亲上加亲哪?”另一人道:“甚么亲上加亲,老大和老八原本便不是亲戚?”又一人道:“怎么不是亲戚?大伙儿都是太白山‘铁佛寨’的好兄弟,当然都是自家亲戚啦。” 老八陪笑道:“众家兄弟说的也是。只可惜我季老八可没那个福气,能做铁佛寨石老大的大舅子。说起来我娘也真是的,只生了我们六个光杆儿兄弟,最后还只活下来三个,却连一个闺女也没生下。” 石老大哈哈大笑,伸手拍拍老八肩膀,道:“老六呢,怎地还不见人?他妈的,该不会是色胆包天,趁着我石老大不在家,去后殿偷偷调戏老子的女人了罢?还不快快给老子滚出来!” 老八陪笑道:“老大的女人,哪个敢碰?老六那小子敢碰嫂夫人一根手指头儿,我季老八第一个跟他拼命。老大尽可放心,谅老六那小子可没这个色胆。” 石老大哼了一声,斜眼相睨,皱眉道:“不对,今儿不大对劲儿。老八,到底庙里出什么事了?快说!” 老八伸手一拍自己脑门,叫道:“啊哟,刚才大伙儿这一打岔,兄弟都忘了说正事啦。还是老大厉害,一眼便瞧出今儿有所不同了。哈哈。” 石老大沉着脸,好生不耐,却不作声。 老八忙凑身过去,在石老大耳边低声道:“今儿有几个肥羊自己送上门来,到寺中避雨来着。行李倒是不太多,也不知有多少油水,不过呢,嘿嘿……” 石老大眼睛一亮,道:“老八,我明白你刚才的意思啦。想必肥羊中还有标致的女人。是也不是?” 老八连连点头,笑道:“不但是标致女人,而且是标致女人中的极品。不瞒老大,兄弟先前扮成知客僧,早已偷偷瞧得清楚了,小娘儿们脸蛋儿个个花朵儿一般。当中更有两个美人儿,那才是花容月貌,简直是观音菩萨下凡。老大如果不信,待会儿一见便知。老六和我都已将人安排在客房了,就等着下手啦。嘿嘿。” 看書辋小说首发本書 第101章 山寺风雨(三) 第101章山寺风雨 一零一、山寺风雨 石老大最是好色,直听得心痒难掻,不由得骨嘟一声,吞了口馋诞,淫笑道:“你奶奶的,当真有这等美人儿自己送上门来么?我石太平当真是艳福不浅。老八,你小子可别骗我。” 季老八笑道:“老大说甚么话来着?兄弟便是吃了狮子心豹子胆,也不敢骗您哪?莫说那个带了俩孩子的美貌妇人和那两个娇滴滴的富家小姐,便只那两个小丫环,也都是花朵儿似的小美人儿。老大,厨房里的斋菜素面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客人们也该饿得紧了,要不要兄弟先将加料的‘饭菜’送过去?嘿嘿。” 石老大甚是欢喜,摇头笑道:“既然大伙儿都回来啦,还用得着饭菜里下毒么?有些多此一举了罢?他妈的,听老八你这么一说,我现下可是等不急了,还得赶紧看看你说的美人儿去。要是那两个姐儿的脸蛋当真如同你小子所说的一般齐整标致,待会儿让你也先玩一个。他妈的,老子就爱霸王硬上弓。走罢,众兄弟一起风流快活去也。哈哈!” 另一名强盗笑道:“好,大伙儿跟着老大,抢女人去!” 群盗齐声大叫:“跟着老大,抢女人去!” 正自喧哗叫嚷间,大殿门口倏地白影一晃,已多了一人,嘿嘿冷笑。 适才群盗入殿避雨之时,江浪早已飞身一跃,轻飘飘的掠上了大殿的横梁之上。他依着花小怜和阿依汗二女之言,静观其变,并不急着动手。这当儿眼见群盗吵嚷着便要离殿,意欲对诸女不利,正待跳下阻拦,不料忽见院子中人影闪动,一个白衣人已轻飘飘的闯进殿门之内。 群盗忽见白衣人闪身而入,尽皆一呆,随即刷刷刷刷声响,不少人各操兵刃围了上来,纷纷叫道:“喂,甚么人?”“干甚么的?”“站住,先报上名来!” 那白衣人也是一身蓑衣笠帽,双手叉腰而立,冷冷的瞧着群盗,大剌剌的道:“群蛇不能无首,盗伙也不能无头。各位,却不知哪一个是你们的贼头啊?且请站出来,我有几句话要问个清楚明白。” 言语之中,好生无礼,竟没将一干气势汹汹的盗党放在眼里。 石老大斗见白衣人突如其来的现身,身法奇快,显非寻常,心中一惊,要摸清此人是甚么来历,便即斜眼向身旁一名副手使了个眼色。 那副手会意,仰天打个哈哈,越众而前,向白衣人一抱拳,大声道:“在下太白山铁佛寨吴平,奉敝寨石寨主之命,率同众家兄弟下山干事。阁下是谁?到此有何指教?” 那白衣人冷笑一声,道:“妙极,妙极。有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原来是铁佛寨的一群家伙在此歇马。太白山这么大,若要找到你们这伙人的贼踪,还真是不容易。这么说来,昨夜眉县‘钱家堡’被人烧杀劫掠,想必便是阁下一干人所干的好事罢?” 吴平仰天大笑,说道:“不错!明人不做暗事,‘钱家堡’的事是我们干的,却又如何?阁下到此,且不妨表明尊意?” 白衣人点了点头,伸手向那三名哭泣不止的女子一指,笑道:“实不相瞒,在下一行人今早途经钱家堡外,在树林中遇到一个用腰带上吊的男人,哭着说他老婆被天杀的贼人抢走了。因此在下的来意,自然是想要救回这三位小娘子了。吴寨主,你听明白了罢?哈哈。” 吴平一呆,尚未答话,却见白衣人从怀中取出一柄折扇,打了开来,轻轻扇动,似乎嫌天气炎热,悠然道:“‘云里金刚’石太平,你真以为投了西域来的‘巨人帮主’做靠山,便无法无天,江湖上再也没人敢收拾你了,是也不是?须知盗亦有道,强/奸良家妇女之事,绿林道的豪士也是万万犯不得的。你们如若只是打家劫舍,原也说得过去,现下却公然犯了色戒,那可就坏了道上的规矩啦。” 他说到这儿,吁了口长气,不住的轻摇折扇,目光却射在人群中的石老大脸上。 石老大知道那白衣人已然认出自己,哼了一声,大踏步从人丛中挤了出来,抱拳道:“在下石太平,是小小铁佛寨的头脑。请教老弟的万儿?”他已从白衣人声音听出,对方年纪甚轻。 白衣人笑了笑,扇子一拢,说道:“在下早已看出尊驾便是太平山铁佛寨的石寨主了。听说你是山西临汾霍老爷子的得意传人,一身金钟罩、铁布衫的横练功夫,号称铜皮铁骨,钢刀利剑也砍你不入,却不知是真是假?唉,在下这里有一件小事,当真为难得紧哪。” 石太平听这白衣人语气之中对自己颇不以为然,又见他只是慢条斯理、罗里罗嗦的说个没完,好不耐烦,怫然道:“霍老爷子确是家师。尊驾连自个儿的姓名都不敢通报,算甚么英雄好汉?还请留下万儿!” 白衣人摇头笑道:“石寨主,贵寨的人马是不是全在这儿?我来数数,嗯,再加上一个光头和尚,一共才一十七个人。皆曰盗贼如毛,多乎哉,不多也!” 石太平见他摇头晃脑的并不理会自己,心头渐渐有气,大声道:“尊驾到底是谁,何门何派,却来寻我铁佛寨的消遣?你若然再出言不逊,得罪莫怪。” 白衣人将扇子插在腰间,双手一拍,笑道:“在下是谁,说与不说,对各位而言都是一般。只不过,在下这儿有件为难之事,终须着落在石寨主身上。” 石太平心中大是狐疑,眼见这白衣人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必有惊人艺业,因而不敢贸然动手。但见他赤手空拳,只是说笑,也不知是何路道。 然则对方究竟是装腔作势,还是一位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他一凝思间,眼角微微一横,又向那副手吴平使了个眼色。 吴平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当即刷的一声,从腰间拔出单刀,喝道:“臭小子,敢来太白山撒野,作死么?识相的话,就夹着尾巴走罢,否则且吃俺老吴一刀!”说着右手抡刀,作势便砍。 白衣人一动不动,全不理会,竟似没看见吴平的钢刀砍来一般,摇头叹道:“石寨主,难道你当真想让在下为难?不过老实说,我可不想轻易动手伤人。唉。” 吴平的钢刀这时已劈下,却是及白衣人脑门而止,硬生生的凝刀不前,反而后退一步,呆呆出神,心下惊疑不定。 倘若这一刀当真劈落下去,岂非一下子将对方连斗笠带头颅一起劈成两片? 然则这个白衣人究竟是疯子还是傻瓜?还是真不要命了?白刃当头,怎地竟尔不闪不避,不挡不架,浑若不知? 石太平老于江湖,心念电转:“这小子不过一个人而已,该不会是虚张声势,还是在等候帮手?他刚才突然出现,是本来便藏在这附近,还是当真轻功了得?”一时间疑窦满腹,随口问道:“尊驾有何为难之处,且说来听听?” 白衣人笑道:“在下很想知道,是我师父所教的‘击石如粉’这一拳厉害,还是石寨主的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了得?” 石太平勃然大怒,狞笑一声,目光中露出杀机,冷冷的道:“吴二弟,不必再手下留情。动手!” 吴平应道:“是!”踏上一步,刷刷两响,散舞刀花,猛地向白衣人迎头砍去。这一次势道凌厉,刀法狠辣,自然是真砍真杀了。 白衣人笑道:“啊哟,动真格的了!”斜身略避,沉肩翻掌,左手倏地来抓刀鞘,右手顺势将吴平双臂带在外档,随即右足飞起一脚,砰的一声,已将他踢了个筋斗。 石太平一惊之下,当即一挥手,群盗各挺刀枪,纷纷冲将上去。 白衣人一声长笑,斜身窜出,反手刷刷两刀,砍翻两人。他脚下丝毫不停,东搠一招,西削一刀,劈打磕扎,展抹钩剁,钢刀到处,必有一名强盗中刀毙命。 片刻之间,除了石太平、季老八和另外三名挟持三女的强盗之外,大殿中横七竖八的倒地一片,无一活命。 白衣人哈哈一笑,双手一扭,喀的一声响,已将钢刀硬生生的拗断。呛啷啷两响,掷在花岗石的地面上,火星四溅。 石太平又惊又怒,至此已知眼前这个少年高手来者不善,决计不会手下留情,当下猱身而上,呼的一声,一招“云绕巫山”,横刀向他颈中削去。 白衣人一低头,从刀底下钻了过去,滴溜溜的一个转身,绕到了石太平身后。石太平更不回身,运刀反砍,又是一招“风回雪舞”。 白衣人笑道:“好刀法!”双足一弹,向左反跃。 石太平见对方身形似鬼似魅,飘忽来去,轻如飞絮,心下盘算:“这人轻功高明之极,膂力未必厉害。我何不与他短打近攻?”当下进刀如风,斜劈直刺,横砍倒打,连施绝招。 江浪在大殿横梁上观斗,眼见石太平大呼酣战,越打越快,手中钢刀舞成一团白光,步步进逼。而那白衣人则好整以暇的左闪右避,竟连衣角也没给带到半片。 江浪心道:“这个白衣人武功远在姓石的强盗头子之上,有胜无败。这人声音听起来好生熟悉,难道我认得他么?虽然不知是友是敌,不过今日他突然出现,杀贼击盗,倒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罔 第102章 孪生姊妹(一) 第102章孪生姊妹 一零二、孪生姊妹 斗到分际,石太平一招“飞沙走石”,刷刷刷连砍三刀,单刀盘旋飞舞,愈益凌厉,刀刀不离白衣人的要害。 白衣人前窜后跃,左回右旋,蓦地里一声长笑,斜刺里欺近身来,左臂一格石太平的右臂,手掌一翻,立掌成刀,在他手腕上一斩,筋脉即断,右拳更是后发先至,蓬的一声响,迅捷无伦的击在他心口。 当郎一声响,石太平举在半空中的钢刀脱手落地,同时右臂软绵绵的垂了下去。 白衣人飘身向后跃开,哈哈一笑,又自取出折扇,轻轻扇动,悠然道:“时辰也差不多了。好教石寨主得知,在下先前的为难之处,便是心中一直都不敢确定,究竟外家门派金钟罩、铁布衫的横练功夫有多厉害?难道当真是‘铜皮铁骨’,连钢刀利剑也砍你不得?” 却见石太平高大雄壮的身躯僵立当地,脸上现出恐怖之极的神色,张开了口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突然间直挺挺的仰面摔将下去,便再也不动了。 白衣人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右手持扇,左手伸出,俯身一探石太平的鼻息,已无呼吸,再摸他胸膛,一颗心亦已停止了跳动。 白衣人望着石太平的尸首,摇了摇头,喃喃自语:“看来还是姑妈她老人家所传的这一招‘击石如粉’管用。一个人连五脏六腑都被震得碎了,纵有一副‘铜皮铁骨’的臭皮囊,亦复何用?石太平啊石太平,遇到了公子爷,你老兄这辈子未必也事事‘太平’哪。” 江浪在横梁上看得清楚,听得明白,不禁心下骇然,暗想:“好可怕的‘击石如粉’功夫!这人看上去斯文有礼,吐属儒雅,年纪又轻,岂知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绝顶高手。他的功夫决计不在我之下。却不知是甚么来头?” 白衣人缓缓站起身来,目光霍地望向殿角的另外三人。 那三名原本挟持妇人的强盗忽见自己的一干同伙首领尽数尸横就地,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欲待逃跑,这当儿却是脚都软了,其中一人更是连尿屎也吓了出来,哪敢动弹? 白衣人哈哈一笑,道:“你们哥儿仨怎么说?自行了断,还是要公子爷送你们一程?”一步步走近。 其中一个胆子较大的强盗蓦地里转身,伸刀架在一名妇女颈中,厉声喝道:“你,你别过来。要不然我先杀了这娘们!” 白衣人并不停步,施施然的过来,摇头叹道:“我宝贝表妹一直都怪我心狠手辣,满手血腥。唉,今日公子爷原本想网开一面呢。你老兄这么一闹,不但自个儿作死,还连累了你另外两个伙伴。这般枉自送了性命,岂非愚不可及也?” 那强盗本是亡命之徒,这时索性将心一横,退在那名妇人身后,举刀一扬,狞笑道:“大不了今天同归于尽!” 白衣人冷冷的道:“要死也是你死,就凭你这该死的下流胚子,还有资格跟公子爷同归于尽?还不放人,更待何时?”昂然大踏步上前。 那强盗一咬牙,蓦地左手一挺,朝着白衣人面门一扬,嗤的一声响,袖中射出一团浓浓青烟。 白衣人冷不防的青烟扑面而来,也自眼疾手快,刷的一响,那柄折扇迅速打了开来,猛力一挥,将青烟扇向一旁。他随即跃身而前,在空中打了个旋子,后跃避开。 白衣人年纪虽轻,却是个老江湖,料定那青烟有毒,这才纵跃闪避。而且他在半空中后跃的一瞬之间,已然反守为攻,立时以迅捷无伦的手法将那把折扇扬手掷出。 霎时之间,那把折扇便如一只花间蝴蝶,蹁跹不定,却又去势奇急,轻轻巧巧的分别在三名强盗颈上一割。 只听得咕咚、咕咚、咕咚三声,三名强盗一一颈口中刀,被割断了咽喉,哼也没哼一声,便即翻身摔倒,血溅神殿。 白衣人虚飘飘的落在一丈开外,离那团青烟远远的。 而那季老八所扮的假和尚却是躲避不及,鼻中吸入带有剧毒的青烟,身子已慢慢软倒下去。他手脚一阵痉挛,渐渐蜷缩成一团,脸色发黑,死状甚是可怖。 那把折扇在半空中滴溜溜的转了一个大圈,连杀三人,余势不衰,又即快速无伦的旋转而回。白衣人凌空一跃,又即抄在手中。 敢情这把折扇便是白衣人克敌制胜的一门厉害兵器。 江浪在横梁上只瞧得心里发毛,掌心出汗。他既没料到白衣人飞扇之技如此高明,更没想到那强盗袖中射出的青烟如此阴毒。 白衣人哈哈一笑,重行将折扇在腰间一插,要待走近那三名女子,却只走了两步,忽地停步,微微侧耳,似乎在听寺外动静。 江浪这时也在横梁上侧耳一听。但听得远处寺外风雨声中,隐隐传来一阵马蹄声响,显然又有四五骑冒雨赶来。 江浪本待跳下梁去,向那白衣人致谢,请教姓名,这时忽尔又听到蹄声,心头一惊:“难道又有强盗来啦?想不到这区区一间深山小庙,竟尔有这么不速之客。情势未明,我还是继续再静观其变罢。” 过不多时,马蹄声到得弥勒寺大门外而止,只听一个宏亮的声音叫道:“公孙兄弟,你在不在这里啊?” 白衣人哈哈一笑,接口道:“原来是韦二叔到了。我在庙里避雨呢。啊呀,大家怎么都赶来啦,快进来罢!”他一面说,一面快步迎了出去。 江浪听到寺外那说话之人的声音,中气充沛,显是内家高手,随即又听到另外几个人牵马进庙,谈谈说说的来到院中。奇怪的是,那几人有男有女,俱各脚步轻捷,身手亦自不弱。 江浪心下越发吃惊:“好家伙,来的几人都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 这时白衣人已将另外几人接入殿中,伸手向满地死尸一指,笑道:“芸儿,今早你不是恨不得要去踏平铁佛寨么?现下倒好,我从钱家堡一路追到这儿,正好群盗在此避雨,被我尽数诛杀了。你瞧,那一个大个子便是夜袭钱家堡的罪魁祸首石太平,也被我一拳打死了。哈哈。” 一名少女声音道:“表哥,最要紧的还是平安接回我姊姊夫妇和花总管三人去伏牛山见我娘。不过,当务之急,最好是保证那位钱秀才的娘子平安无事。要不然,钱秀才又要寻死觅活啦。却不知哪一位是钱娘子啊?”声若银铃,既脆且柔。 那边厢三女中一个女子颤声道:“姑娘,贱妾便是钱秀才的妻子。姑娘,救命则个。” 江浪在横梁上听到众人对答,尤其是那少女声音,一怔之下,又惊又喜,忍不住“咦”的一声,很感意外。他低下头凝目一望,见门口俏生生的站着一个少女,手持斗笠,正伸颈向那三名妇人张望,赫然便是水天教教主公孙凤之女律灵芸。 这时律灵芸身旁另有一男二女,三人也均是蓑衣笠帽。 白衣人忽听得横梁上声响,一惊之下,应变奇速,立时反手一扬,将手中折扇疾射而出。 江浪在横梁上右手一抓,接过那只钢骨折扇,半空中一个倒栽斛斗,轻飘飘的翻了下来,叫道:“公孙公子,芸儿……律姑娘,别动手,是自己人!”说着摘下头上的斗笠。 原来江浪这时已然认出,来人中不仅那少女是自己妻妹律灵芸,另一少女则是其婢女小菊,而先前似曾相识,那名独歼太白山铁佛寨群盗的白衣青年高手,这时也即想了起来。原来此人非别,却正是公孙教主的内侄,水天教“青云堂”堂主公孙白。 律灵芸、公孙白、小菊等人一怔之下,也即认出眼前的青衣少年,正是江浪。 江浪抱拳行礼,笑眯眯的道:“公孙公子,律姑娘,小菊姑娘,原来当真是你们,真是太巧,也真是太好啦。” 公孙白呵呵一笑,上前握住了他手,笑道:“是啊,真是太巧啦。江兄弟,你这家伙一去经年,今日总算又见面啦。哈哈。” 律灵芸乍见江浪,不由得全身一震,霎时间一张俏脸全无血色,随即又霞烧双颊,面红过耳,颤声道:“江浪,江公子,姊夫……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小菊也笑靥如花,道:“江公子,啊,不对,应该叫江姑爷。江姑爷别来无恙,婢子给您老人家请安!”说着笑嘻嘻的裣衽万福。 江浪听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尤其是律灵芸和小菊更是以“姊夫”、“江姑爷”来称呼自己,显然公孙教主已将阿依汗之事对二女说了,微微一笑,道:“对了,芸儿,不只我在这里,还有你姊姊和花总管也在后殿呢。” 律灵芸喜道:“是么?太好啦。我和表哥、颜阿姨奉我娘之命,前来接应你们几位。对了,江浪……姊夫,你快带我去见我姊姊。我好想见到自己的这位双胞胎姊妹。” 便在这时,只听得后殿中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又听得脚步之声细碎,却见两个美貌女子并肩而来。双姝均是身穿淡绿纱衫,盈盈浅笑,却是阿依汗和花小怜。嬉笑之女,自然是花小怜了。 她向众人点头一笑,道:“各位,久违了。表少爷,大小姐,啊,不对,应该改叫芸儿妹子为‘二小姐’了。咦,原来颜四娘和韦堂主也到啦。看来咱们大小姐和江姑爷的面子当真不小。小菊妹子也来了。很好,很好。哈哈。” 本文来自看書网小说 第102章 孪生姊妹(二) 第102章孪生姊妹 一零二、孪生姊妹 花小怜虽然分别向在场五人一一打了招呼,这当儿却无人应她一句。只缘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一齐射在她右首的阿依汗身上。 原来适才公孙白、律灵芸、颜四娘、韦堂主等人乍然见到花小怜身旁的阿依汗,忍不住“啊”的一声惊噫,张口结舌,尽皆瞧得呆了。 须知阿依汗和律灵芸二女面貌身形一模一样,均是身材高挑,杏脸桃腮,神清骨秀,出尘如仙,当真如同一个印模子里浇出来的一般,殊无分别,所不同的只是衣饰打扮而已。 阿依汗是新嫁娘,一身少妇打扮,而律灵芸则是黄花闺女,一丛乌油油的黑发作少女装束。 水天教一干人初时见到与本教大小姐律灵芸容貌一般无二的阿依汗,却道是眼花,待得凝神看时,眼前确是两个姣好少女,焉不惊奇万分?因此除了江浪之外,余人尽皆呆呆发怔,竟连对本教的花总管也忘记上前招呼了。 律灵芸忽地大声欢呼,涌身奔上前去。阿依汗脸现浅笑,也即快步迎上。两姊妹四手相握,一个叫了声:“阿姐!”一个叫了声:“妹子!”彼此打量,眉花眼笑,均是不胜之喜。 花小怜甚是好笑,啧啧赞道:“好一双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孪生姊妹!不过话得说回来,放眼当今之世,除了我们公孙教主这等倾国倾城的‘天下第一美人儿’,又有谁能生得出二位妹妹来?当真是‘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者也。嘻嘻。” 江浪也走近前去,侧头看看妻子阿依汗,又看看其妹律灵芸,均各肤光胜雪,眉目如画,丰姿端丽,果是一模一样的俏佳人。他仔细一想,这对孪生姊妹容貌确然与公孙教主有几分相似。 两姊妹欢然相见,亲亲热热。隔了片刻,阿依汗微微一笑,仍是拉着律灵芸的手不放,道:“妹子,咱俩也不必别个儿介绍引见,只这么一见面,我立时便知道你是我妹子了。想必你也认出我是你姊姊了。是也不是?” 律灵芸点头笑道:“是啊。我刚才也只一眼便认出姊姊你来啦。其实我妈……当然也是你妈了,嘻嘻,其实她老人家一直都没告诉我关于你的事情。直至前几日收到‘远山堂’韦伯伯信鸽传书,里面还夹带着小怜姊姊的密信,这才知道你们已然平安回到中土。母亲大人见信之后,喜欢得什么似的。原本打算亲自来接你们的,不料另有要事,实在难以分身。因此她老人家思来想去,这才对小妹告以实情,还专门委派颜阿姨带同小妹和表哥,一起迎接姊姊你和江……姊夫。唔,在此之前,我还真不知道自个儿竟然还有一位双胞胎姊妹呢。” 阿依汗问道:“母亲大人安好罢?” 律灵芸道:“妈妈她老人家一切安好。只不过近来西域巨人帮主和东海毒龙尊者两大邪派势力联手为祸武林,江湖大乱。少林、武当、黄山等中原各派的人都整天去找妈妈商量主意,个个都急得没脚蟹似的,也不知道怎么才好。因此呢,咱们的教主妈妈现下是俗务羁绊,甚是操劳。” 她顿了一顿,赞道“姊姊,你生得好美啊!嘻嘻。 阿依汗抿嘴笑道:“妹妹生得才是真美呢。” 那颜四娘走近前来,哈哈一笑,说道:“大小姐,二小姐,依我说啊,你俩生得一模一样,如同粉装玉琢似的,又都是千娇百媚的小美人。只不过呢,二位姑娘这般你夸我,我夸你,夸来夸去,到最后还不是夸自个儿么?” 她这话一说,殿中众人顿时哄堂大笑。 律灵芸螓首微低,晕红双颊,神态腼腆,目光中不由得露出羞意。阿依汗却落落大方,雍容华贵,丝毫无忸怩之态,先向颜四娘含笑点首,又向花小怜道:“花总管,有劳你与小妹夫妇引见一下列位,以免失了礼数。” 花小怜一笑,便即将殿中各人都一一引见了。江浪夫妇始知那颜四娘是水天教第一大堂“水月堂”的堂主,在教中职位犹在“青云堂”堂主公孙白、“远山堂”堂主韦大鹏等人之上。 这时他已看得分明,那位被律灵芸、花小怜、公孙白等水天教后辈尊称为“韦二叔”的韦大鹏是个独臂汉子,约莫四十来岁年纪,身形微胖,留着两撇髭须,腰挎佩刀,顾盼之际,不怒自威。 颜韦二人上前拜见姑爷和大小姐。江浪夫妇忙即还礼。 律灵芸又拉着姊姊的手,介绍表哥公孙白。 公孙白不待阿依汗盈盈拜下,抢步而前,深深一礼,微笑道:“大表妹,有礼!”又向站在一旁的江浪笑道:“现下我总算搞明白了。江兄弟,当日在陷空岛之上,你一定是误将灵芸表妹认作你妻子啦。唔,想不到世事之奇,着实令人不可思议。对了,如今你是我表妹夫,也应该跟着律家表妹叫我表哥,对不对?哈哈。” 江浪微微一笑,道:“表哥。” 小菊也上前请安行礼。阿依汗伸手扶起,微笑道:“小菊妹妹,姑爷已将你的所作所为都对我说了。此番多亏妹妹你古道热肠,多番奔走,亲赴江北宿迁、盐城、马陵山一带,取回我交给郭六婶的绣花荷包,查到鲍老夫子的遗体,使得家母得到若干线索,才令姑爷到西域接我归来。总之,若非妹妹之功,我夫妇相见,十九也无从谈起。妹妹是我们的大恩人,请受我一拜。” 小菊双手乱摇,忙不迭的道:“这些都是我家小姐……二小姐吩咐我做的。大小姐,不敢当,折杀婢子啦!” 阿依汗又道:“这儿有西域‘于阗国’的一名老匠人所制的一对墨玉镯儿,我一直都带在身边。今儿便作为见面礼吧。来,先给妹妹戴在手上。”说着摘下自己的一对玉镯,拉过小菊的手来,轻轻给她戴在腕上。 小菊又惊又喜,推却不得,转头望向自家小姐。她是律灵芸的贴身丫环,收受别人赏赐的礼品,须当征询主人的意见。 律灵芸微笑道:“小菊,既然大小姐回家了,以后我便是二小姐。这副玉镯既是大小姐送给你的见面礼,你便收下罢。还有,以后大小姐也是你的主子,但凡是她的吩咐,你务须遵从,就和我一般无异。你听明白了么?” 小菊见小姐已然首肯,低声道:“是。婢子明白了。”这才下拜谢赏。 众人见过了礼,略行寒暄。律灵芸拉着阿依汗、花小怜上前替那三个妇人解开绳索,一起走了过来。 小菊从衣包内取出干衣,陪着那三女到偏殿换了身上湿衣。 江浪想起适才那个假和尚“季老八”之言,心中一动,忙对花小怜道:“花总管,斋菜素面可能有毒,大伙儿须得小心了。” 花小怜秀眉一蹙,问道:“怎么回事?” 江浪便把在横梁上偷听到的石太平、季老八等人之言一五一十的说了,直说到公孙白冒雨追贼,又道:“后面之事,公孙兄都知道了。” 公孙白皱眉道:“我只道这些山贼是回铁佛寨途中,在这个小庙临时避雨来着。想不到他们鸠占鹊巢,杀僧占庙,在这佛门清净之地胡来。” 花小怜向江浪瞧了一眼,淡淡道:“江姑爷,适才你离开之后,大小姐和我将房中那个假‘证觉和尚’也好好审问过了。原来那贼子曾做过‘药痴散人’的徒弟,只因资质不佳,人品不端,被药痴前辈逐了出来。那瓶‘玄阴泣鬼丸’,是以前从他师父的丹房之中偷出来的。” 江浪问道:“你杀了他么?” 花小怜冷冷的道:“这种恶徒,难道还留着不成?这人本名叫做吕中,不学好,投奔‘铁佛寨’群盗之后,被‘云里金刚’石太平那个山大王封为‘老六’。前几日石太平又率众投靠了巨人帮,越发肆无忌惮起来。他们此番下山,便是以这个弥勒佛庙为老巢,四下里作案的。” 阿依汗也道:“不错,适才那个假证觉和尚吕中确已从实招供。还有,后面香积厨中那个火工才是真正的本寺证觉僧人,慑于群贼淫威,被逼着做些砍柴煮饭的粗活。不过原来的明晦老主持已圆寂,另外一个小和尚也被群盗所杀。看来巨人帮主一到中原,连绿林盗贼也纷纷投效,狐假虎威,越发胆大包天啦。” 江浪吁了口气,没料到中间竟有这许多原委。 花小怜向律灵芸问明情由,这时亦已听得明白。原来依着公孙教主令旨,此次恭迎大小姐回中原之事由手持“水天令”的颜四娘作主,途中发号施令,便宜行事,公孙白、律灵芸、韦大鹏等本教人员从旁协助。 花小怜一沉吟间,走到颜四娘身前,道:“颜堂主,大伙儿总算会合了。依你说,此间之事如何善了?” 颜四娘望着殿中狼藉一团的死尸,沉吟道:“先前在钱家堡时韦二哥曾经说过,这一带州府县衙都在缉拿这群无法无天的盗贼。只不过一干官兵无能,数次入山空回,以致这些贼匪一直未能伏法。既然今日公孙兄弟已杀了石太平这个元凶盗魁,倒也不失为一桩善行。依我之意,咱们搜出盗贼身上的财物,尽数归还众乡民,再派人将这三个妇人送还钱家堡。当务之急,乃是护送大小姐和姑爷东返,前往伏牛山和教主相见。” 本部小说来自 第102章 孪生姊妹(三) 第102章孪生姊妹 一零二、孪生姊妹 江浪问道:“然则这些盗贼的尸体怎么办?要不要掩埋起来?” 颜四娘淡淡一笑,道:“姑爷太过多虑了。料来不出三日,必有本地官府的衙役捕快前来捕盗。这可是一桩为民除害的大好事,抑且杀贼有攻,相信官府老爷们悬赏的花红也必不少。” 韦大鹏是个耿直汉子,见江浪似懂非懂,笑道:“好教姑爷得知。倘若那州县的官老爷歼灭了这些罪大恶极的山贼,那可是一桩大大的功劳。料来上报朝廷之后,个个剿匪有功,即使不升官晋爵,也必是个大大的彩头。四娘之意,是送一个顺水人情给本地的官老爷们,也教他们晓得我辈江湖豪侠的手段。哈哈。” 江浪恍然大悟,点头不语。 韦大鹏微一凝思,向颜四娘道:“四娘,今日时候已不早。这样罢,这一带荒无人烟,大伙儿权且在庙中歇息一宿罢。老哥哥向你讨一个差使,由我来将这三个妇人送回钱家堡如何?” 颜四娘也正想到这一节,微微一笑,道:“那可好得很哪。只不过区区小事,还要劳动威震西北的‘独臂刀’韦二爷大驾,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罢?韦堂主,你可别对做妹妹的有意见哪?” 韦大鹏纵声大笑,说道:“我老韦可不敢在大名鼎鼎的‘三湘女侠’颜四娘面前逞威风,更不敢有半点意见。说起来这一带仍归我们‘远山堂’管辖,你若派别个儿处置,岂非显得我这个老哥哥无能。哈哈。” 花小怜见韦大鹏拔步便行,心中一动,忽道:“且慢。韦二叔,你介绍的那位车夫老管是否本教弟子?” 韦大鹏一怔,摇头道:“不是。不过他是永登县驾车的一把好手,祖孙三代都是车夫。怎么,难道有甚么不妥么?” 花小怜摇头笑道:“没甚么。不过我觉得你护送这三个大姐回去,或许会用得着老管。” 韦大鹏想了想,伸手翘起大拇指,哈哈一笑,赞道:“花总管果然不愧为女中子房,难怪年纪轻轻,便被教主倚若长城。不错,不错。老管呢,老管,套车!” 花小怜噗哧一笑,道:“二叔且稍待片刻,我去后面客房叫老管出来罢。”径自转身从后门去了。 阿依汗掏出从假扮证觉和尚的吕中身上搜出的那只荷包,倒出金银珠玉,分别塞在三个妇人手中,对那钱娘子道:“这些东西取自一个强盗身上。你们都收好罢。” 三女甫出虎口,又得重金,自是大喜过望,连连跪倒叩谢。 律灵芸见了,忽尔动念,对小菊道:“小菊,搜身!把群盗尸体上的包袱都取下来。”小菊拍手笑道:“好啊,小姐,我小菊生平最喜欢劫富济贫,打劫强盗和土豪了。”一转头间,又道:“只可惜,这儿都是些死强盗。遇到表少爷这等少年高手,这些家伙也当真前世不修,非命苦而何?” 公孙白在旁听了,剑眉微微一轩,似笑非笑的道:“小菊,你这话是怪我心狠手辣罢?” 小菊一伸舌头,道:“婢子不敢,婢子不敢!表少爷,你这是除恶务尽,替天行道。嘻嘻。” 于是众人七手八脚的将群盗尸身搜了个遍。 这时梅鹤二女也跟着花小怜、车夫老管一起从后殿奔来,与颜四娘、律灵芸、公孙白等人相见,又自一番热闹。 小菊更是拉着二女的手,问这问那,问东问西,甚么沙漠有多大、草原有多广,见没见到狼群,遇没遇着大熊,西域的帐篷能住几人,乳酒酪茶味道怎样等诸般问题,咭咭咯咯,问个不休。言语之间,颇以未能参与此次西域之行、见识大漠草原为憾。 江浪在旁见了,暗暗好笑,寻思:“看来小菊和梅鹤三女都是公孙教主极为赏识的婢女。从当日小菊能调动水天教江北一带的人马助我寻妻,梅鹤二女能协助教中总管远赴西域这一点看来,她们三人在水天教中的地位,显然也都不低。” 车夫老管上前拜见韦大鹏,口呼:“韦二爷。”言语礼数,甚是恭敬。 韦大鹏点头笑道:“老管,我替你介绍的这桩买卖,决计大有油水吧?”老管陪笑道:“是啊,沾您老人家的光,少夫人和花姑娘都打赏了老汉不少银子呢。”韦大鹏笑道:“等到了河南伏牛山,我老韦包你再发一笔大财。哈哈。” 当下韦大鹏乘马,老管驾车,护送着钱娘子等被劫的三个妇人,离开弥勒佛庙,径自冒雨去了。 众人在门外走廊下目送一车一骑出庙之后,谈谈说说,返回大殿。 公孙白却不入内,说道:“各位,既然大伙儿今晚要住在此庙,为了稳妥起见,我还是到四处瞧瞧罢。”说罢举步便行。 花小怜道:“表少爷,我陪你一起去。”也即向后殿而去。 这边厢颜四娘和江浪并肩而行,微微一笑,低声道:“姑爷,其实临来之前,教主有令,如今江湖风波不断,此行还是安全要紧。她老人家命我途中行止,务须多多请示姑爷,缓急远近,亦不必相强。” 江浪听得公孙教主如此关怀自己这个女婿,站直身子,恭恭敬敬的道:“岳母大人细心体贴,小婿好生感激。” 颜四娘笑道:“教主待姑爷确是不错。呵呵。”顿了一顿,又道:“公孙少爷亲自请缨,向教主讨这个差使,协助属下迎接大小姐和姑爷。却也少见得很哪。” 江浪一呆,做声不得,一时不明白她这话是甚么意思。 阿依汗和律灵芸姊妹二人手拉着手,低声说笑。刚刚走进大殿,阿依汗只觉那地下死尸的血腥气越来越浓,突然间胸口一阵烦恶,弯下腰来,喉头喔喔作声,不住作呕,却只吐出了些清水。 江浪吃了一惊,快步走到妻子面前,一叠声的急问:“怎么?”阿依汗抚住小腹,双蛾微蹙,摇了摇头,忽然又呕了几下。 律灵芸也甚是担心,挽住姊姊手臂,连声问道:“姊姊,你怎么啦?该不会是淋雨受凉了罢?” 江浪见妻子直是呕吐不止,伸手拍她背脊,心头惊惶,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颜四娘是过来人,见此情形,心中微微一动,忙走上前来,伸手过去,一搭阿依汗的脉搏,隔了片刻,忽然哈哈一笑,说道:“恭喜江姑爷,恭喜大小姐,两位快要做爹娘啦!” 阿依汗俏脸生晕,微现羞色,双目中却是光彩明亮,似嗔似喜的瞧着丈夫。江浪也是欣喜若狂,抓耳挠腮,嘻嘻傻笑,却又迷迷糊糊的说不出话来。 律灵芸拊掌大喜,笑道:“太好啦!啊呀,那我岂不是要做姨妈了?” 菊梅鹤三女闻讯,纷纷围拢道喜。 颜四娘笑道:“各位,这里非说话之所,咱们还是先送大小姐回客房歇息一会罢。姑爷,从此刻起,你可要好生照顾大小姐母子,或者母女,不可让她受半点委屈才是。哈哈。” 于是江浪和律灵芸一左一右,扶持阿依汗,菊梅鹤等女前后簇拥,兴兴头头的一起回到下处。这时候花小怜和公孙白二人已从后殿返回,听说阿依汗怀了身孕,也即来到房中道贺。 颜四娘、公孙白、小菊等人又在老管隔壁几间客房住下。颜四娘亲自带着小菊等女到后殿香积厨,自行淘米做饭。 原来先前花小怜和公孙白在庙中各处查察之下,在香积厨中见到那火工“证觉和尚”。花小怜用银针一试之下,先前所煮的饭菜中,果然都已被下了毒。 证觉和尚被盗伙打得口鼻青肿,佛衣破烂,连日来着实没少吃苦头。这时见来了救星,当即跪倒拜谢,又向二人言道,方丈室中还锁着一名妇人。那妇人整日价哭哭啼啼,只是盗贼看管甚严,逃脱不得。 于是证觉和尚在前带路,刚到方丈室门外,便听到里面女子哭泣之声。只是屋门上有一把大铁锁锁着。 公孙白向花小怜一笑,飞起一脚,砰的一声响,踢开房门,闯了进去。果然在禅舍中见到一个少妇,一问之下,竟也是石太平从邻县抢来的。 据那少妇言道,石太平率领盗伙杀了她公婆、丈夫和两个儿子,劫掠之后,又一把火将其宅烧成白地。现已娘家没人,无家可归。 花小怜微一沉吟,问道:“表少爷,你说该当如何安置这妇人才好?” 公孙白想了想,道:“明儿带她一起上路罢。日后再作计较。” 花小怜便对那妇人道:“大姐,强盗已被我们全部杀光了。你还是先住在这方丈室吧。明儿一早跟我们离开,你意下如何?” 那妇人跪拜磕头,连声道:“多谢女侠,多谢女侠!” 花小怜点了点头,向证觉道:“小师父,强盗都已被这位公孙少侠杀死了,尸首都在前面殿中。明儿你见到官兵,不妨直说。”顿了一顿,问道:“小师父,你师父和师弟都死了。你待怎地?” 证觉和尚双手合十,黯然道:“阿弥陀佛。小僧修持虽浅,却也知凡事必有定数,冥冥之中,自有报应。小僧待各位施主离去,了结本寺官司之后,再行投奔太白山上的另一座平安寺。这座弥勒佛庙,终究是不成了。” 说罢向花小怜和公孙白二人合十为礼,一跛一拐的去了。 花小怜望着证觉的背影,蹙眉默然。 本书首发于看书惘 第103章 咸阳古道(一) 第103章咸阳古道 一零三、咸阳古道 花小怜从阿依汗夫妇房中走出,默默站在屋檐下,抬头望天,适才那证觉和尚所说“凡事亦有定数,冥冥之中,自有报应”之时的情景,不自禁的涌上心头。 过不多时,公孙白也从江浪夫妇房中出来,望着花小怜俏生生的背影,咳嗽一声,走近身去,微笑道:“咦,小怜……花总管,怎么一个人在此发呆?该不会是赏雨罢?” 花小怜却不回头,淡然道:“大雨已经停了,也没什么可赏的。表少爷,由‘三湘女侠’颜四娘亲自在香积厨坐镇,自然是万无一失。大伙儿也不必担心被人下毒了。对了,饭还没煮好,呆在这间破庙里也闷得无聊,不如咱们到山上到处走走罢。不知表少爷意下如何?” 公孙白略一犹豫,缓缓点头,道:“不敢请耳,固所愿也。” 于是二人出了偏院,并肩来到寺外。其时大雨已停,山寺中积水盈尺,到处都是流水之声。 虽然雨过天晴,却已是暮色苍茫,渐渐昏黑了。 但见左首一条山径穿林而过,蜿蜒向上。花小怜道:“太白山风景清幽,可是个好去处。表少爷,咱们到那边山上瞧瞧罢。”也不等公孙白答言,纤腰一扭,当先而行。 山道陡峭,岩石嶙峋。空山新雨,凉风习习,四下里寂静无声,只两人踏在枯草之上,发出沙沙微声。 山间道路泥泞滑溜,自也难不倒这两位少年高手。 二人一前一后,在山林中默不作声的走了一阵。公孙白忽地停步,迟疑道:“小怜……花总管,你约我来到山林深处,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花小怜止步回身,随手折下一条树枝,轻轻摇晃,看着那点点水珠从树叶上飞落,突然间一阵格格娇笑,幽幽的道:“表少爷,我一个女孩子都不害怕,你一个堂堂男儿怕什么?当年咱俩可是差一点便成了夫妻,多少也算是故人了。怎地这次半年不见,你却连一声问候也没有啊?” 公孙白向她掠了一眼,微微摇头,苦笑道:“自从上次陷空岛一别,你一下子便消失了大半年,音讯全无。教中上下,无人知晓你去了哪里,甚至连芸儿也毫不知情。想不到……想不到你是陪江浪去了西域。小怜,你,你瞒得我好苦!” 花小怜轻轻叹了口气,道:“是咱们的公孙教主她老人家有命,让我带着梅鹤二人秘密前往西域,接回大小姐。我身为属下,焉敢违逆?” 公孙白心中一动,缓缓说道:“你是说,是我姑妈……教主她老人家派你去帮江浪的,并非你自个儿的主意么?” 花小怜向他横了一眼,啪的一声,将那树枝掷在地下泥泞之中,气愤愤的道:“江浪那穷小子既不是我兄弟,又不是我情郎,你也知道,此前我和他压根儿素不相识,我凭什么要帮这上乡巴佬?若非教主她老人家软硬兼施,恩威并用,我又怎会……哼!” 说着一顿足,大发娇嗔。 公孙白笑了笑,淡然道:“其实我姑妈一直视你为左膀右臂,心腹爱将,最是疼爱你了。如果你当时拒绝,多半她也不会强迫。” 花小怜哼了一声,欲待发作,不知想到什么,轻轻叹了口气,摇头道:“表少爷,公孙教主可是亲手将你抚养长大的姑母大人,她的脾气,你自个儿还不熟悉么?这些年来,无论哪个违抗了她,能有好下场的,你倒是说说。我花小怜算什么啊?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摆夷弱女,势单力薄,正所谓‘鸡肋不足以当尊拳’,这点儿自知之明,小女子还是有的。表少爷,倘若易地而处,你待怎样?” 公孙白想了想,也自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一直以为,姑妈将你视如己出,与别个不同。想不到却……” 花小怜又哼了一声,气呼呼的道:“视如己出?哪也得看情形而视罢!现下的这位阿依汗小姐,才是教主她老人家真真正正、不折不扣的‘己出’。这位才是亲生骨肉,是和芸儿同一天之内出生的律家大小姐。表少爷,你该不会连这一节也怀疑吧?” 公孙白默然。过了一会,沉吟道:“这位阿依汗表妹一看模样便知是姑妈的闺女,芸儿的亲姊妹。决计假不了。只不过,以前我从未听姑妈提及,她老人家当年所生的竟然是双胞胎。当日她对江浪诸多回护,我一直很是奇怪,现下终于明白了。原来江兄弟竟是她的东床娇客。世事难料,谁又能想得到?” 花小怜转头望着他,冷冷一笑,道:“表少爷,明人不说暗话。你所以亲自向教主请缨,甘奉颜四娘号令,前来迎接律家大小姐,也就是你的这位阿依汗表妹,不也是想弄个明白么?” 公孙白摇头叹道:“实不相瞒,其实我之前也从西域的朋友口中得到一些消息,也曾打听到一些关于‘后乌孙国王后’之事。江浪万里寻妻,一直寻到大漠草原,而她的新婚妻子竟尔是那后乌孙国的相府千金,更做了堂堂一国王后之尊,此事说来,当真是匪夷所思。” 花小怜甚是诧愕,道:“咦,你,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公孙白淡淡一笑,道:“前几年姑妈派我到西域一带干事。虽然时候不长,好歹我也认识了几位当地的朋友。” 花小怜哦了一声,喃喃道:“原来是你西域的朋友告诉你的。看来表少爷交游广阔,耳目灵通,甚么事也瞒你不得啊。表少爷,如此说来,你这些日子一直都没闲着哪。佩服,佩服。” 公孙白摇头苦笑,道:“小怜,你这般说,可着实是太抬举我公孙白了。其实这半年来我足不出户,一直被罚在庐山面壁思过。甚至连我青云堂的堂中诸务,多半也是由左副堂主代为料理。姑妈她老人家也是见我诚心悔悟,这才提前两个月饶恕我,还专门送信传我到伏牛山见她的。” 花小怜凝思片刻,喃喃道:“嗯,原来如此。是教主要见你的。” 说话之间,天色已黑。好在这晚月亮将圆未圆,满天繁星,闪烁不己。 公孙白抬头上望,见银光遍地,空山寂寂,树影重重,一转头间,眼前是一位自己仰慕已久的美貌少女,只觉身畔幽香阵阵,不自禁的怦然心动。 花小怜忽然吁了口长气,又道:“表少爷,你在庐山享了半年清福,我却为了接回你的这位大表妹而历尽艰辛。我真是不服气。教主怎么会这般偏心?难道为了自己的亲生骨肉,竟不顾念别人的死活?” 公孙白一笑,道:“你是我姑妈面前的大红人,她对你一直不薄。于情于理,派你去接回我大表妹,都不算过分。你别怪姑妈了。” 花小怜回眸看了他一眼,哼道:“到底是血浓于水,你们都是姓公孙的,当然替自己人说话啦。罢了,当我甚么都没说。其实,我也只是一时气不过。表少爷,你该不会在教主面前说我坏话吧?” 她顿了一顿,又道:“我约你出来,也只是随便找个熟人诉苦罢了。表少爷,你可千万别跟教主乱说啊。否则,若是给她老人家知道了,必定不喜,我这大半年的风霜之苦也是白吃了。江姑爷和大小姐那两口子更加万万得罪不得,依我猜测,日后水天教多半便是他夫妇的天下了。唉,也不知到了那时,我,我这个总管的位子还能不能保得住?” 公孙白默然半晌。凝神细看,月光从古树枝叶间透进来,照射在花小怜明澈如水的凤眼之中,宛如两点明星。 这时他二人之间相距不过尺许,冷冷月光之下,只见花小怜说话时似笑非笑,越发显得丰姿绰约,艳丽难言。兼之她吹气如兰,淡淡的一阵阵女儿体香钻入他鼻中,饶是公孙白定力甚高,也不由得心中一阵荡漾。 花小怜忽问:“刚才我都出来半天了,你怎么还待在江浪夫妇房中啊?表少爷,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公孙白笑了笑,道:“你离去之后,我当着芸儿的面向江兄弟陪礼道歉。以前的事情,其实都是误会,总之是我对他不住。我希望二位表妹和江兄弟明白,我姑妈她老人家最想看到的,是一家人和睦相处,相亲相爱。” 花小怜转过身子,负手背后,长长吁了口气,道:“你们倒是一家人相亲相爱了。却不知我的总管之位,还能不能长保?希望大小姐和江姑爷念在我这次相助有功,别亏待我。唉,伴君如伴虎,使我不得开心颜!” 公孙白淡淡一笑,轻声道:“你放心。无论如何,你的水天教总管之位,不会有变。即便当真职位有变,也只会升,不会降。” 这边厢众人离去后,房中只剩下江浪夫妇和律灵芸三人。 阿依汗坐在椅中,客舍内没有了前殿的血腥气味,自已渐渐好转,不再作呕。她朝着丈夫扁了扁小嘴,责道:“我不吐了,没事啦。你别担心了。瞧你急得什么似的,颠三倒四,毛手毛脚的,怎地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般?” 虽则低声呵责,却是其辞若有憾焉,其实乃深喜之,目光中深孕情意。 江浪伸手搔头,笑嘻嘻的瞧着妻子,喜得合不拢嘴来。 本书首发于看书罔 第103章 咸阳古道(二) 第103章咸阳古道 一零三、咸阳古道 阿依汗俏目一转,忽道:“夫君,我口渴啦。” 江浪一呆,连忙上前提起茶壶,斟了一杯热茶,小心翼翼的喂妻子喝了,嘘了口气,笑道:“当真没想到,我要做爸爸了。太好了,当真是太好了!娘子,你想吃什么,尽管开口便是,我一定想法子帮你弄到!” 阿依汗抿嘴一笑,道:“这里是深山古庙,哪有什么好吃的?小女子很想吃天上的龙肉,江大掌门,你怎生想个法儿,成全小女子罢?”话未说完,已格格笑了起来,犹如花枝乱颤。 江浪一乐,在室中走来走去,说道:“对了,明儿得再设法雇一辆车,不能让你骑马了。”侧头想了想,又道:“我得和颜前辈好生商量一下。今后咱们赶路之时,尽量捡四平八稳的官道来行。还有,最好是慢慢走,路上可别太颠簸。总之你的身子要紧。” 阿依汗知丈夫见自己怀了身孕,惊喜逾恒,这才变得分外体惜,婆婆妈妈,当下温柔的一笑,点了点头。 律灵芸在旁看了,轻轻咬着嘴唇,呆了片刻,暗暗叹了口气,强笑道:“姊姊,姊夫,难得你夫妇如此恩爱。若让教主妈妈见了,一定十分欣慰。” 阿依汗伸手过去,按在妹子左手的手背上,笑道:“芸儿,其实怜姊姊早已将你对你姊夫的恩情向我们说了。好妹子,我和你姊夫都很感激你。” 她说到这里,探手入怀,取出一枝温润晶莹的白玉笛,柔声道:“当时你姊夫服食了‘先天归元丹’,丹田内的混沌神功压制不住药性,正是龙虎交会的紧急当口,凶险异常,差点儿丧命。若非你不避男女之嫌,以自身玄功,连夜助他打通经脉,救他脱险,我和你姊夫焉有今日?这是你当夜失落的白玉笛,也该物归原主了。好妹子,谢谢你啦。” 律灵芸乍见那枝失落已久的白玉笛,早已胸口一震,又听得姊姊坦然自若的娓娓道来,不自禁的心头鹿撞,粉脸一红,垂下了头不语。 江浪在旁见了,走近一步,长揖到地,庄容说道:“芸儿,多谢你那天夜里替我降伏体内的‘先天归元丹’,助我练成神功。妹子在上,请受江浪一拜!” 律灵芸一呆,又羞又急,连忙裣衽还礼,说道:“姊夫,不必客气。” 阿依汗将白玉笛塞在妹子手中,笑道:“今日咱们姊妹相认,乃是天大的喜事。以后你姊夫和我都是你的至亲了。你俩这就免礼吧,坐下说话。再这般客气,未免有点儿闹虚文啦。哈哈。” 江浪一乐,点头道:“不错。芸儿,你的恩情姊夫着实无以为报。不过现下既知你是我小姨子,我是你姊夫,咱们都是亲戚,那就好办了。日后但教妹子有所差遣,你姊姊和我决计竭力以赴、在所不辞。” 律灵芸没料到这当儿江浪夫妇会说出这番话来,一怔之下,霎时间想起种种往事,当真是思涌如潮,恍恍惚惚,茫然若失,隔了一会,这才定了定神,盈盈一笑,娇声道:“不错,不借。姊姊,姊夫,以后咱们自然都是一家人啦。小妹若然想要甚么,一定向两位狮子大开口,决不客气,到时候你们若是赖帐,那可不成。嘻嘻。” 阿依汗微微颔首,脸现浅笑,对丈夫道:“今晚你自个儿找地方去睡罢,我跟妹子睡一间房。我姊妹俩要好好聊聊。” 江浪甚是欢喜,点了点头,道:“好。那就不耽误你们了,我去灶下瞧瞧饭菜好了没有。” 律灵芸见他转身欲行,心念一动,忽道:“姊夫,适才我表哥向你陪礼道歉,说甚么先前之事,都是误会,是他对你不住。究竟是怎么回事啊?除了在‘陷空岛’他曾经诬蔑你贪财之事,还有没有别的勾当?” 江浪回过头来,微微一笑,道:“其实也就是这些小事,我早已不记得了。公孙公子是你姊妹二人的表哥,自然也是我的表哥。当日岳母大人在太湖舟中说过,希望咱们这些晚辈能相亲相爱。别再提这个了。芸儿,你替我照顾好你姊姊。” 说罢又点头一笑,出门而去。 待得饭熟,江浪和颜四娘、菊梅鹤三女、郑夫人等七手八脚,大起忙头,在饭堂之中摆上饭菜。连郑钟、郑铛两个小孩儿也帮着忙忙碌碌。 江浪将送来油灯的证觉和尚拉在一旁,一问之下,始知花小怜和公孙白二人又在庙中救下一名少妇。他对证觉道:“小师父,明儿我们走后,你最好也尽快离开。我怕盗贼会有别的同党,再来生事,可就不妙了。要不然,你先跟我们同行如何?” 证觉苦笑摇头,合十道:“阿弥陀佛。多谢江施主好意。不过小僧另有去处,却也不急。” 那弥勒佛庙的饭堂倒是不小。据证觉和尚言道,一百年前初建之时,庙中僧侣不少于三十人,而且还时时有外地来的挂单和尚。 江浪心道:“难怪庙中的客房不少。原来这座弥勒佛庙也曾有香火极盛之时,却不知何故,如今沦落到这步田地。” 阿依汗听说饭堂甚大,便也不愿留在客舍之中,拉着妹子的手,对丈夫道:“大伙儿还是在一起吃吧,热热闹闹的才好。也不必让小梅、小鹤单独为我们准备了。走罢。” 这时花小怜和公孙白也自庙外赶回。众人在饭堂中围桌而坐。除了韦大鹏和车夫老管护送钱娘子等三名妇人回钱家堡未归之外,尽皆到齐。连方丈室中的那名少妇程氏也被小菊拉了进来。 颜四娘环顾饭堂,笑道:“佛祖保佑。难得大伙儿有缘,一起避雨,一起吃斋。各位,请!” 饭后江浪自行寻了一间空房,和衣躺在硬床板上,径自睡了。 子夜时分,江浪朦胧之中忽被远处异声惊醒。当下跳起身来,开门走出。 这晚皓月当空,银光似水,照得山寺一片明亮。 江浪唯恐有失,当下一个箭步,迅捷无伦的窜到妻子窗外,但听得阿依汗和律灵芸二女呼吸调匀,兀自香梦沉酣。原来她姊妹俩谈谈说说,长谈了大半夜,方才倦极而眠。 江浪又听得郑夫人母子等俱各睡得正沉,并无异状,这才放下心来。 这时生怕惊动了众人,便即蹑足走出走廊,踊身一跃,凌空翻上屋檐。 他在庙舍屋顶悄立良久,静听动静,四下阒无声息。 正没做理会处,忽听得不远处一座房屋外轻轻响起一下咕咚之声。 江浪留意多时,这当儿甫闻异响,焉肯放过?当下展开“浮光掠影”轻功,飘身而前,向声音来处窜去。他连纵带奔,只三四个起落,已越过两座屋顶,径自来到一座小院之中。 他甫一落地,不禁吃了一惊。只见院中一座禅房门外俯伏着一人,僵卧不动。奇怪的是,那人手中的匕首上兀自鲜血淋漓。 江浪四下观看,不见有人,一动念间,当即快步上前,足尖轻挑,将那人身子翻转过来。他得花小怜、小菊等人指点,生怕其中有诈,这才以脚挑而非手扳,自是防止尸体有毒了。 月光下瞧得分明,那人光头僧衣,脸露傻笑,赫然便是小和尚证觉。 只是他笑容僵滞,肌肉僵硬,已然死在当地。 江浪一惊之下,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暗道:“原来是证觉师父。晚饭时还好端端的,怎地死在这儿?却不知这是甚么所在?”纵目望去,只见前面是开了一半的木门。只不过静夜之中,屋内黑洞洞地并无灯光。 正疑惑间,忽听得半空中响起呼呼风声,抬头望时,月光下两条人影越墙而入,却是颜四娘和花小怜到了。 她二人当晚同宿一室,也是听到动静,连袂赶了过来。 花小怜乍见江浪,失声叫道:“是江家姑爷。你怎么在此?啊呀,还有个死和尚。姑爷,这和尚该不会是你所杀吧?”江浪摇头道:“不是。我也是刚到。” 颜四娘也向江浪一点头,走上前去,俯身检视地下证觉的尸首,皱眉道:“这个小和尚是死于五毒教的‘蛇蝎粉’之毒。” 江浪见颜四娘和花小怜有见疑之意,显然以为是自己杀了证觉和尚,摇了摇头,道:“我只比两位早到了片刻。我来之时,证觉师父已死在这里了。” 颜四娘抬头不语。花小怜却哼了一声,淡然道:“然则姑爷不在自己房中睡觉,深更半夜到这位程娘子房外干甚么?莫非是晚饭之时,你见人家程娘子长得颇有几分姿色,起了邪念?” 江浪又是一惊,问道:“甚么,这、这里是程娘子的房间么?花总管,你这话从何说起?” 花小怜一顿足,伸手一扯颜四娘的衣袖,道:“四娘,咱们进去瞧瞧罢。我担心程娘子别被坏人先奸后杀。” 颜四娘探手入怀,摸出火刀火石打着了火,点起半截蜡烛。二女借着烛光,缓步走进屋去。 江浪本待跟着颜花二人,忽又想起花小怜之言,这里既是那少妇程氏的房间,男女有别,自己这个大男人自也不便入内。 便在这时,又听得衣襟带风,一个人影越墙而来,却是公孙白。 公孙白见江浪呆立不动,身旁地下伏尸一人,甚感诧异,走近前来,又认出那具尸首来,问道:“江兄弟,证觉小和尚怎么死在这儿?” 这两天外出喝喜酒。拟带u盘,尽量及时更新章节。还好小说快完稿了。呵呵。 看書辋小说首发本書 第103章 咸阳古道(三) 第103章咸阳古道 一零三、咸阳古道 江浪刚被花小怜呵责,这时又见公孙白瞧着自己,不由得微感心虚胆怯,仿佛自己当真了杀人凶手,于是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公孙白又待再问,忽听屋内颜四娘的声音道:“公孙堂主,江姑爷,两位请进来罢。” 江浪和公孙白当即快步走进房中。 那是一间破旧的禅房。只见颜四娘举着蜡烛,脸色凝重,花小怜坐在床沿之上,伸臂扶着床上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子。 烛光摇晃之下,只见那女子双目紧闭,衣衫不整,头发蓬乱,左右双颊各有一条刀痕,兀自鲜血淋漓,正是晚饭时所见的少妇程氏。 花小怜见二人进来,缓缓将程氏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薄被,又用布帕拭去她脸上血迹,回过头来,向江浪瞪目而视,冷冷的道:“姑爷,请你解释一下,今夜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江浪没料到花小怜会以这种冷冰冰的口气盘诘自己,显是疑心自己所为。一呆之下,便将适才听到异声,过来查看等情照实说了。 颜四娘始终默不作声,只是转身将蜡烛点亮桌上油灯,又吹灭烛火。 花小怜秀眉微蹙,脸上如罩了一层寒霜,哼了一声,淡淡的道:“这里本是老方丈的禅房,后来为盗魁所占,并将程氏娘子锁在此间。幸得公孙表少爷仗义出手,救下美人。隔壁院内是证觉小和尚的僧舍。现下程氏娘子脸上被人划了两刀,昏迷不醒,证觉和尚更是为人所杀。而事发之地,只有江姑爷一个人在场。姑爷,四娘,表少爷,各位倒是说说,这件事岂不可疑?” 江浪听她这句话,显是认定自己意存不轨,贪花行凶,摇了摇头,道:“我说过了,我来之前,压根儿便不知此间便是方丈禅院,更不知这儿住的是程家小娘子。我到达之时,所见和各位一般。对了,一开始证觉师父的尸体是趴在地下,我曾用脚尖将他翻转。花总管,这件事的确与我毫无干系。请勿多心。” 花小怜冷冷一笑,不置可否。 公孙白忽道:“颜堂主,花总管,依我猜想,这件事决计与江兄弟无关。我相信他所言属实。杀死证觉师父的,十九另有其人。” 花小怜俏脸一沉,向公孙白和江浪二人晃了一眼,却不言语。 颜四娘微微一笑,问道:“公孙堂主何所见而云然?” 公孙白也微微一笑,道:“不知各位有没有留意,那个证觉和尚左手之中还握着一把带血的匕首?” 花小怜冷冷的道:“那又如何?焉知匕首不是别人塞在他手中的?这等粗浅的江湖伎俩,何奇之有?哼,倒是那把匕首上的血迹,显然是程娘子脸上的。匕首自然便是物证。” 公孙白微笑道:“是不是别人塞在其手,不过是花总管自个儿推测而已。既然匕首是物证,而物证又在证觉师父手中,你为何偏偏怀疑江兄弟,而不怀疑证觉师父,或者别个?须知这座破庙既为盗匪渊薮,或者另有其同党潜伏在附近,亦未可知也。而且,证觉师父居然会出现在程娘子院中,还死在她门口。仔细想来,这个小和尚的行为,也很是令人不解。” 花小怜秀眉一扬,怫然道:“表少爷,难道你疑心是这个小和尚穷心未脱,色心又起?觊觎程氏娘子的美色,大胆贪花?” 公孙白缓缓说道:“不无可能。” 便在这时,那少妇程氏嘤的一声,缓缓睁开眼来,见到四人,忙即一骨碌翻身坐起,颤声道:“你们,你们在我房中干甚么?啊哟,我,我的脸好痛。发生什么事啦?” 花小怜叹了口气,道:“程家嫂子,休要惊慌。你脸上被人划了两刀,不过伤口不深。现下已经没事了,有我们在此,谁也不会再伤得了你!” 颜四娘皱眉道:“程娘子,你且说说,今夜是怎么回事?” 程氏着实吓得不轻,呆了好一阵,才道:“我想起来了。刚才我睡得迷迷糊糊,黑暗中忽然有个黑衣人影爬到我床上,还掀我的被子,摸我的脸。我吓得张口呼叫,那人便一把按住我嘴巴,还用刀子指着我脸,我又怕又急,不知怎地,突然间便晕了过去。那人是谁?他,他有没有强︱奸我啊?想不到我竟恁地命苦。” 说着双手掩面,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花小怜向江浪和公孙白二人斜睨了一眼,嘴角边挂着一丝冷笑,左手轻拍程氏的背脊,安慰道:“程家嫂子,你先别哭。你好生想想,有没有看清那淫贼的样子?你说出来,我们一定替你主持公道。” 程氏哭了一阵,摇头道:“没有。黑夜中我只看出是一个男人模样。嗯,这间屋里这么暗,我,我真没看清楚。” 颜四娘忽问:“程娘子,你仔细想想,那人是不是个光头?” 程氏摇了摇头,抽抽噎噎的哭个不休,只说没看清楚来人形貌。此后颜花二人问来问去,她却再也说不出甚么了。 颜四娘侧过了头沉思,满脸疑云,过了片刻,向三人道:“咱们先出去罢。让程娘子先静一会儿。” 四人走出房外,来到那证觉和尚的尸首旁。 江浪弯下腰来,细细检视,寻思:“晚饭之时,这位证觉师父虽只和我说过几句话,但看这个佛家弟子的言行举止,应该不是见色起意、胡作非为之辈。不过,公孙公子所言也不无道理。为何他会深夜来到一个少妇房外?那半扇门又是谁开的?” 四人围观尸首,均不作声。 颜四娘突然间晃身上前,迅捷无伦的在禅房前后与屋顶踏勘一遍,这才返回。月光之下,但见她一个四旬开外的妇人身形如风,窜高纵低,快如狸猫,捷似猿猴。 只不过,四下里并无外人到过的踪迹。 花小怜见颜四娘摇头不语,向江浪道:“既然并无外人来过,而程家嫂子又没看清当时是谁对她非礼,这个小和尚却手持匕首死在她门外。姑爷,你说你听到声音后赶到的时候房门是半开的,是也不是?” 江浪道:“确是如此。” 花小怜又问公孙白:“表少爷,你刚才是说证觉师父见程娘子生得美貌,持刀入室,横施强︱暴,是也不是?” 公孙白道:“不无可能。” 花小怜冷笑一声,道:“然则又是谁杀了这个小淫僧?难道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程娘子?” 江浪接口道:“花总管,真相未明,暂无端倪,你无凭无据,又怎能说证觉师父是个小淫僧?” 花小怜哼了一声,不再言语了。 公孙白淡淡一笑,道:“今夜之事,着实古怪。大伙儿都是听到声响之后,这才匆匆赶来。如今程娘子和证觉师父一死一伤,别的又毫无线索。颜堂主,你说该当如何是好?” 颜四娘略一寻思,缓缓说道:“我相信姑爷与此事无关。杀死证觉和尚的,另有其人。这件事极有可能是个阴谋,或者是有人故布疑阵,否则五毒教的‘蛇蝎粉’又是从何而来?” 公孙白点头道:“颜堂主所言确甚有理。这间弥勒佛庙僻处深山,又为强盗把持多日,着实有些古怪。” 颜四娘道:“此事疑云重重,却又无从查起。依我之见,真相未明,大伙儿还是休要再提。也不要惊动两位小姐了。明儿一早,咱们尽快赶路便是,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顿了一顿,又道:“咱们将证觉和尚的法体拖到后院烧了罢。他是出家人,也不必掩埋。” 江浪道:“我来办吧。” 公孙白道:“这个差事还是交给我罢。江兄弟,律家表妹有孕在身,你还是好生保护她要紧。火化证觉师父之事,就不劳烦你了。” 江浪点了点头,道:“那就偏劳公孙公子了。” 花小怜道:“既然如此。各位,我还是不放心程娘子安危,我会留下来陪她。颜堂主,你们回去歇息罢。” 颜四娘沉思半晌,叹了口气,喟然道:“今夜之事,多半便成了悬案。暂时也只有如此了。表少爷,花总管,火化尸体和照顾程娘子之事,就烦劳二位了。江姑爷,咱们先回客房罢。” 江浪点一点头,向地下证觉和尚的遗体合十行礼,转身离去。 颜四娘快步跟上,和他并肩而行。 二人走到方丈禅院外,颜四娘低声道:“姑爷,今夜之事,确是对你不利。花总管和我同宿,公孙姑爷又睡在我们隔壁。我们三人听到动静之后,前脚后脚的赶到禅房。花总管只见到你一个人在这院内,此情此景,难免令人生疑。” 江浪一笑,道:“颜前辈,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清者自清。这件事总会有真相大白之时。” 颜四娘歉然道:“只怪属下无能,参透不出有何玄虚。姑爷见谅,此事在下不便擅专,待到了伏牛山之时,我会将今夜所见如实禀告公孙教主,一切交由她老人家裁定。” 江浪点头道:“在下理会得。”顿了一顿,又道:“对了,颜前辈,我虽是你们公孙教主的女婿,但并非贵教中人。你不必在我面前自称‘属下’。前辈,明天见。” 原来说话间二人已回到下处。江浪向颜四娘行了一礼,径自进房安寝。 看書辋小说首发本書 第103章 咸阳古道(四) 第103章咸阳古道 一零三、咸阳古道 江浪曲臂作枕,仍是和衣躺在硬床板上,回思适才证觉和尚被杀、程氏小娘子受辱的一幕情景,心下迷茫,翻来覆去的哪里睡得安稳? 次日拂晓,韦大鹏带同车夫老管,一骑一车,匆匆赶回弥勒佛庙。 花小怜领着程氏到偏院与众人见面。阿依汗、律灵芸、小菊等见程氏左右双腮边各贴了一块膏药,惊问其故。程氏得花小怜指点,并不多言,只说是自己不小心被山里毒虫咬伤了脸,不便见人。 原来昨夜花小怜取出治伤灵药涂在程氏伤口,略一盘算,安慰她道:“幸亏你脸上的刀伤不深,只须每日用药,假以时日,自可愈合。昨夜之事多半另有隐情,你又认不出那个闯入者形貌。在这间事水落石出之前,人人都可疑,你不可乱说,以免危险。” 程氏本来受惊过甚,更无半点主意,这当儿难得有花小怜这等高人指点帮助,自然是对其言听计从了。 江浪偷眼相瞧,见程氏跟在花小怜身旁,垂首不语,甚少与别人搭腔。而花小怜又不理睬自己。寻思:“怜姊姊心里究竟怎么想?她明明知道我的为人,却故意这般言语神情,必有深意。可是,昨夜之事,她又看出甚么来?” 阿依汗和律灵芸兀自沉浸在姊妹相聚的喜悦之中,浑不知夜来之事。 于是众人吃过早饭,收拾了行李,上马登车,离开弥勒佛庙。 颜四娘依从江浪之言,离开山寺之后,尽拣山下的官道,多走康庄坦途。饶是如此,一行人车马杂沓,那太白山下又道路崎岖,脚程甚慢。 当日迤逦而行,只走了六十里路,到得郿县城外,已是黄昏时分。 众人在城中宿了一宵,次晨又再赶道。出发之前,江浪和韦大鹏又雇了一辆大车。一行取道东行。 这一行人却是江浪和公孙白并骑当先,作为前哨,律灵芸、小菊左护,花小怜、梅鹤右卫,韦大鹏、颜四娘殿后接应,簇拥着两辆骡车,前车中坐着阿依汗、程娘子二女,后车中是郑夫人和郑钟、郑铛母子三人。 本来颜四娘也拟安排律灵芸乘车,但她嫌气闷,坚执骑马,只是头戴帷帽,以轻纱遮住如花玉容。她按辔缓行,隔着车窗,与姊姊阿依汗说笑解闷。 阿依汗也想骑马,但江浪、颜四娘、花小怜却均不答应,唯恐她动了胎气。阿依汗拗不过众人,只索罢了。 于是男女老幼一十四人,两车九骑,浩浩荡荡,向东进发。 如此晓行夜宿,忽忽两日,一路无话。 这日中午,众人在一座小镇饭馆打尖。江浪在妻子皮袋中装满了清水,刚从后堂走出,忽听得外面蹄声杂沓,却见一群人骑马穿过镇子,如飞般向东奔去,并不停下。 江浪眼尖,纵目一望,见一共有十余骑,马上乘者个个头戴草帽,青衣劲装,有的手握兵刃,有的腰插刀剑,显然都是江湖中人。他心想:“这些人行色匆匆,定然是身有要事。否则现下正是吃午饭之时,他们怎地竟不停下打尖?” 转念又想:“幸亏我现下不是在走镖。否则,这些人个个都是练家子模样,倒也不可不妨。” 公孙白见江浪呆望着那一行人背影,走近身来,拍拍他肩膀,笑道:“江兄弟,我猜咱们再往前行,一定会有更多的江湖人物出现。不必再看了,哈哈。” 小菊付了饭钱,又提了一包干粮,向公孙白和江浪二人道:“表少爷,姑爷,好了。可以出发啦。” 于是众人纷纷登车上马,出镇而去。 此去人烟甚少,道旁杂草丛生,颇为荒凉。 申牌时分,正行之间,忽听得前方一人朗声吟道:“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好酒啊好酒,哈哈。” 江浪闻声望去,见前方道旁一排柳树下停着一匹黑白,马背上歪歪斜斜的坐着一名白衣男子,作书生打扮,只是手中提着一个酒壶,正边饮边笑,摇头晃脑。 其时官道上行人稀少,不期会见到一个醉鬼。 公孙白与江浪并骑,这时他侧头斜睨,轻轻哼了一声。 江浪见那书生模样,登时想起当日在姑苏虎丘的贺家庄交镖,公孙白以“贺家庄管家”的身份迎接“青龙镖局”一行人之时,便是这副打扮。 那马上书生并不理会公孙白和江浪,又仰脖子喝了几口酒,啧啧连赞:“好酒,好酒,端的是好酒啊。”摇头晃脑,书空咄咄,忽又朗声吟道: “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这时花小怜和律灵芸也即纵马奔近。四骑并列,一齐望向那书生。 律灵芸低声道:“小怜姊姊,这一带都是树林,只有这一条官道。这个书生一个人在这里独酌吟诗,该不会有诈吧?他是不是武林中人?” 花小怜沉吟道:“他的马鞍下有一个长包裹,里面多半是他的兵刃。这人虽然打扮成酸秀才模样,十有八九是个练家子。至于武艺如何,可就不好说了。” 律灵芸又问公孙白道:“表哥,你看这人是友是敌,还是一个不相干的过路人?” 公孙白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暂时还瞧不出来。不过再往前去,离长安城已不在远。这一带除了华山派和八方镖局一干人,也没有甚么了不起的武林人物。” 江浪听说“华山派”三个字,心头一凛,登时想起当日在西域后乌城中惨死于长孙无垢的二徒弟“鬼刀太岁”解宏之手的华山派门下郝丰、白杰师徒二人。 花小怜沉吟道:“据我所知,华山派掌门人‘松云百变’岳百川已有六七年没在江湖上行走啦。前年甚至还有人传言,这位岳掌门修炼本派紫霞秘籍之时,走火入魔,多半是下不了床啦。还有一位‘闪电手’郝三爷又客死异乡。除此二人之外,我实在想不起华山派中还有甚么能成气候的人物。” 四人正自低声嘀咕,那书生又伸了个懒腰,纵声吟道:“咸阳古道音尘绝……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戍卒叫,函谷举,楚人一炬,可怜焦土。……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咸阳古道音尘绝,咸阳古道音尘绝……” 江浪听那书生口中念念有辞,到得后来,翻来覆去的只是那句“咸阳古道音尘绝”了,又见他在马背上前仰后合,醉态可掬,便道:“这位秀才相公八成是喝多了酒啦。可能与咱们无干。公孙公子,花总管,妹子,咱们还是继续赶路罢。” 公孙白一点头,道:“不管这人是何路道,也只不过是一个人而已,难道还怕他不成?各位,咱们继续前行便是。” 于是车马继续行进,从那书生身前经过,并无异样。 江浪停马不前,待一行车马走出十余步,一迟疑间,伸手取出马鞍旁皮袋,递在那书生面前,说道:“秀才,天气这么热,你渴不渴?我这儿有水,要不要喝点儿?” 那秀才白眼一翻,连连摆手,怪声道:“黄金白壁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本秀才只喝酒,不喝水。拿走,拿走。” 这时江浪已看得清楚,见那秀才约莫四十岁年纪,生得脸如冠玉,丰神俊朗,唇边两撇短须,竟尔是一个美男子。只不过他一身敝旧衣衫,两鬓微霜,面带风尘之色,又眯着一双红眼睛,神情落寞,似乎是一个久困风尘的潦倒才子。 江浪一笑,收回皮袋,说道:“好。不喝便是。不过天色已不早了,秀才也该回家啦。请了。” 说罢勒转马头,便欲离去。 那秀才忽道:“且慢,且慢!” 江浪便即圈转马头,笑问:“甚么事?” 那秀才伸出手来,道:“我又口渴了,想喝水。” 江浪一笑,伸手将皮袋塞子拔开,递了过去。 那秀才接过皮袋,高举过顶,咕嘟咕嘟的喝了下去。 江浪见他也不换气,竟自一口喝了自己大半袋水,登时瞧得呆了。 那秀才伸袖一抹嘴巴,将皮袋交还江浪,叹道:“好水,好水!够清凉的。” 江浪收了皮袋,笑道:“只是寻常的井水而已。秀才,告辞啦。” 那秀才点头笑道:“我说是好水,那就是好水。常言道得好: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小伙子,我是瞧你顺眼,才觉得你的水好喝。若是别个,却是去他娘的了。” 敢情他喝水是给别人面子来着。 江浪一笑,微微点头,便要纵马赶路。 那秀才又道:“你这水好是好喝,不过,却有一点怪味。小伙子,你该不会是从塞外回来的罢?” 江浪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 那秀才哈哈一笑,道:“这种皮袋一看便是西域人装马奶酒的玩意儿,一眼便知,何奇之有?” 江浪点头道:“原来如此。难道你也去过西域么?” 那秀才笑道:“那是很久之前的事啦。我虽从东海……东边而来,却也对西域的玩意儿一点儿也不陌生。哈哈。” 江浪笑道:“你们读书人足不出户,却广知天下闻,小子好生佩服。秀才,我得走了。你也该回去啦。” 那秀才笑了笑,又摇晃着自己手中的酒壶,喃喃道:“酒也喝完了,这却怎生是好也。小伙子,‘咸阳古道’,可不好走啊。再见罢。” 本書源自看書蛧 第104章 一门三杰(一) 第104章一门三杰 一零四、一门三杰 江浪挥了挥手,一笑而去,纵马驰出老远,偶尔回头间,却见那书生已伏在马鞍之上,想是睡着了。 江浪拍马赶上众人。阿依汗从车中探出头来,问道:“江郎,你和那个酒鬼酸秀才说什么?没事罢?” 江浪摇头笑道:“也没甚么。我见他醉得厉害,天气炎热,多半会口渴,便请他喝了咱们半袋凉水。” 阿依汗点头一笑,道:“没事就好。适才小怜……花总管和颜阿姨、韦叔叔、公孙表哥都疑心那个秀才多半不是好人,怕你吃亏。你若是再不来,大伙儿便要回头接你啦。既然没事,咱们继续赶路罢。车夫,走罢。” 那车夫应了一声,扬鞭一击,骡子快跑起来。 公孙白在前头驻马等候,望见江浪策马跟了上来,这才拨转马头,纵骑疾驰而去。 众人行了一阵,花小怜忽道:“各位,这一段其实便是书上所谓的‘咸阳古道’。左近有灞陵、乐游原、渭河等山水名胜。嗯,‘咸阳古道音尘绝’,‘咸阳古道音尘绝’,这首李太白的‘忆秦娥’,便是说的这一带风景。” 公孙白一怔,侧头想了想,突然勒马止步,问道:“花总管,你这话似有所指。那又如何?” 花小怜摇头不语,向江浪道:“姑爷,适才那个酸秀才和你说什么来着?他有没有甚么不妥之处? 江浪微一勒马,放缓脚步,转头望着花小怜,微笑道:“花总管,我只是请人家喝几口凉水而已。他也随便和我闲聊几句,没甚么不妥吧。” 花小怜见他笑吟吟的瞧着自己,不知如何,突然间一阵心跳加剧,飞霞扑面,转头望着夕阳,眉头微蹙,淡淡的道:“希望这个书生不是冲着咱们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有种很不好的感觉。‘咸阳古道音尘绝’,李太白的这首词可不是甚么吉利话。” 公孙白哈哈笑道:“花总管,你也未免太过多虑啦!环顾当今武林,能够打得过本教四大高手联手的,除非是姑妈她老人家亲至,或者那位巨人帮主驾临,也或者那位毒龙尊者来此。除了这三位当世顶尖高手,余子碌碌,莫足数也!” 花小怜淡淡一笑,道:“我猜表少爷所谓的本教四大高手,想必是阁下自己一位,加上颜堂主、韦二叔和我花小怜三个罢?” 公孙白又哈哈一笑,说道:“不错!三湘颜女侠的‘夜雨十九剑’、永登韦三爷的‘独臂刀法’、云南花总管的‘兰花十三式’,外加我公孙白的‘大须弥手’,威力何等惊人。教主安排我们四人之意,岂有他哉?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旦咱们联起手来,何惧之有?” 韦大鹏在后面听到这话,纵声笑道:“公孙兄弟也太瞧得起我韦大鹏啦。本教虽然退隐已久,却着实有不少成名高手,我老韦可算不上。公孙兄弟得到教主亲传,‘大须弥手’和‘无双剑法’独步武林,自然是不在话下。而颜堂主和花总管俱是家传绝学,少年英侠,实至名归。相较之下,我老韦只有恭陪末座,万万不敢和三位高手比肩哪。哈哈。” 颜四娘向他横了一眼,皱眉道:“韦三哥,公孙表少爷和花堂主是本教公认的后起之秀,少年豪杰,当之无愧。你怎地将我一个老婆子也归入‘少年英侠’了。哼,我瞧你若不是老眼昏花,便是故意来寻我这个做妹妹的消遣。说吧,你安的什么心?” 韦大鹏伸手一拍自己脑门,叫道:“啊呀,我老韦当真是老得糊涂啦。竟忘了四娘已不是小姑娘了。不过呢,这话得说回来,三湘女侠看上去也不显老,和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一般。哈哈。” 颜四娘板起了脸,瞪眼道:“好啊,韦大鹏,当着这么多晚辈的面,你敢调戏老娘。来来,有种的话,且放马过来,咱俩比划比划。” 韦大鹏猛地扬鞭驰马,向前疾冲,叫道:“我去前面探探路,大伙儿慢慢走,不必着急啊!哈哈。”长笑声中,如一阵风般去了。 颜四娘笑骂:“好你个韦大鹏,算你老小子逃得快。若然让老娘逮到,早晚要你的好看。” 众人说说笑笑,在咸阳古道上策马疾行。 江浪心道:“怜姊姊的武艺委实不弱,公孙大哥更是深不可测。若然如他们所言,颜四娘和韦大鹏位列水天教堂主之职,也决计非泛泛之辈。再加上芸儿和菊梅鹤三女,实力非同小可。岳母大人一下子派了教中这么多高手迎接我夫妇,自然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了。” 一行人驰出六七里,遥见前面一人立马道旁丘顶,对着树林呆呆发怔,正是韦大鹏。 公孙白“咦”了一声,一马当先,冲上前去,问道:“韦二叔,怎么啦?” 韦大鹏脸上肌肉抽搐,向道旁林中一指,沉声道:“我刚才见到地下的血迹,寻到那片树林之中,发现了十三具尸体。那是咱们自家兄弟的尸体!” 公孙白一惊,翻身下马,低头望着地下一滩血迹。只是那血迹上盖了一层黄土,显然有人故意掩饰,只不过韦大鹏精明把细,竟尔给他发现了蛛丝马迹。 这时江浪也已赶到,跟着跃下马背,站在公孙白身旁。 韦大鹏神色郑重,双眉扬起,摇了摇头,缓缓的道:“弟兄们都死得很惨。你们去瞧瞧罢。我先去拦住大车,别吓坏了大小姐和郑家那两个小孩儿。” 说罢马鞭挥出,啪的一声,抽在马臀之上,绝尘奔驰,迎上后面的车马。 公孙白和江浪同时一个箭步,向树林窜去。 甫入林中,果见大树后地下叠罗汉般堆着十几具尸首,鲜血未干,兵刃四散,草帽乱落。一望而知,这些人显是死去不久。 江浪定睛瞧去,顿时诧愕万分,失声道:“怎么是他们?” 原来他已从尸体服饰上认出,这些死者赫然便是先前在小镇上所见的那一行匆匆赶路的人马。只不过这才不到两个时辰,这些人尽皆横尸荒林,或头、或颈、或胸、或腹、或腰、或背,血肉模糊,实令人惨不忍睹。 公孙白脸色凝重,眼光四下一扫,缓步走近,仔细检视一番,回过头来,对江浪道:“好快的剑法。这些兄弟全是死于同一把利剑之下!” 江浪也已看出,惊问:“公孙兄,你能不能瞧出是甚么人所为?这人出手好生毒辣!” 公孙白缓缓摇头,喟然道:“你瞧这些死者的表情,至少有三四个人还在大笑,两个人嘴角带笑,没一个人露出恐惧之色。江兄弟,你说这是为甚么?” 江浪矍然而惊,低头一瞧,果见一个咽喉被刺穿的黑脸汉子兀自咧嘴而笑,一凝思间,失声道:“不错,好快的剑!令对方压根儿来不及反应,便即一剑毙命。公孙兄,中原武林可有这等使剑的高手?” 公孙白侧头想了想,缓缓道:“中原武林剑术名家虽然不少,令敌人一剑毙命的自也不乏其人。但是只在一剑之间便杀死一十三人,而且每一剑的落点全都是致命要害。当今中原武林,没一个人能做得到!” 他说到这里,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大变,颤声道:“游龙剑法,游龙剑法!原来我姑妈的话是真的!” 江浪奇道:“甚么游龙剑法?那是何门何派的功夫?” 公孙白缓缓摇头,隔了片刻,苦笑道:“游龙剑法并非中原武林的功夫。哼,想不到敌人这么快便追到这儿。害得我们水天教的兄弟一下子死了十三个人。” 江浪问道:“这些人当真都是你们水天教的弟子么?” 公孙白点一点头,喟然道:“不错。这些都是本教‘远山堂’的好兄弟。他们是奉了韦堂主之命,负责在外围替咱们做前哨的。” 江浪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先前公孙白那句话:“我猜咱们再往前行,一定会有更多的江湖人物出现。” 原来这些人都是韦大鹏的座下弟子。这些人自然并非庸手,却尽数丧生于强敌剑下,无一活口。 江浪怔怔的望着十三具尸首,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公孙白哼了一声,沉声道:“我听姑妈她老人家说过,只有‘游龙剑法’中的第五十九招‘惊涛拍岸’,才能这般一剑连杀十三人,而且极尽狠辣,干净利落。不过,这套剑法须得以上乘内功来催动,功夫稍弱之人,贸然习练,立时便会气血逆行,走火入魔。轻则经脉尽断,重则殒命。姑妈言道,当今之世,也只有一个人能使得动这套剑法。” 江浪问道:“那是谁?” 公孙白缓缓道:“东海‘毒龙尊者’游去病。这个名字,想必你也该听过吧?” 江浪虽曾多次听人提及“毒龙尊者”之名,却也只闻其名,不知其功夫究竟如何,是何来头。他原本不以为意,此刻又听得公孙白之言,转头望着那十三具死尸,虽在炎夏之时,浑身却感到一阵寒意。 公孙白跪在地下,向众人尸身恭恭敬敬的拜了四拜,站起身来,道:“明日会有本教兄弟来替他们收尸。咱们走罢。” 江浪也跪下拜了四拜,这才起身,和公孙白一起离开树林。 回到路旁,公孙白道:“江兄弟,这件事请你先别对律家表妹说。我不想她姊妹二人担惊受怕。“” 本書首发于看書王 第104章 一门三杰(二) 第104章一门三杰 一零四、一门三杰 江浪情知公孙白见阿依汗娇女弱质,又有了身孕,以为她不堪惊吓,致有此言,点点头道:“小弟明白了。公孙兄,你可否将那‘毒龙尊者’的来历说来听听。实不相瞒,小弟孤陋寡闻,对武林中的成名前辈,所知实在有限。公孙兄是老江湖,一定不陌生罢。” 公孙白向他瞧了一眼,摇头苦笑,说道:“说来惭愧。别的江湖人物倒也罢了。偏偏对这一位武林怪杰,我也所知不多。其实这些年来,‘毒龙尊者’游去病其人在江湖上名声不显,鲜为人知。我也只是这次下山前听姑妈提及。此人三十年前刚一出道,便即上门向中原各派高手一一挑战,竟无一败。短短半年之内,‘毒龙尊者’名噪一时,轰传武林。只不过,后来终于有一次,他却被另一位少年高手击败。于是游去病一怒之下,离开中原,退隐东海‘蛇岛’,苦修玄功,绝足不履中土。” 江浪沉吟道:“这位游前辈既已退隐江湖多年,为何又再度出山,还行凶伤害贵教兄弟?” 公孙白缓缓摇头,叹道:“说来话长。江兄弟,此事本来与你无关。但是既然对方找上门来,料来决计不会善罢甘休。我也不妨跟你说说其中缘由罢。” 便在这时,但听得车辚辚,马萧萧,说笑玩闹之声不绝,却是韦大鹏领着一行人渐渐行近。 当下公孙白飞身上马,遥遥向众人扬手打个手势,对江浪道:“大家就快到了。咱们还是边走边说罢。”一提马缰,纵骑急驰。 江浪也即骑上马背,追上公孙白,仍是和他靠笼并驰。 双骏如龙。公孙白转脸笑道:“江兄弟,你们几位所骑的可都是西域最好的千里马啊!看来这些都是本教花总管安排的吧?” 江浪一笑,点头道:“也差不多。”顿了一顿,问道:“公孙兄,适才你说对方找上门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公孙白长长吁了口气,道:“如今江湖已乱,西域的巨人帮主率众东来,公然挑战中原武林,其志不小。江兄弟,你也曾参加过百派英雄大会,又从西域而来,这件事想必该听说吧?” 江浪也吁了口气,点头道:“小弟不但听过此事,而且还曾经和巨人帮的人结下了老大不小的梁子呢。料来那位巨人帮主是决计不会放过我的。” 公孙白略一凝思,道:“啊,我差点儿忘了。去年你曾在姑苏‘三才门’邱门主府上打伤过那个‘巨人雷奴’。嗯,这些日子来,巨人帮的高手在江湖上搅风搅雨,死伤在他们手下的武林各派人士,着实不少。” 江浪想起在大漠之时,先是花小怜险些着了巨人帮“修罗堂”堂主屠一城的道儿,后来自己也差点为该教“辟邪堂”堂主“金弹无敌”木曲所算计,这二人一个下毒,一个诈死,当真诡计多端,心狠手辣。 然则“巨人帮主”亲自统率的大队人马,岂非更加可怕? 公孙白又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前些日子那位巨人帮主在甘凉道上独个儿挑战峨眉派静觉师太和天山派唐九姑前辈,将二位掌门打得双双吐血,仓皇败退。当时的详情如何,大伙儿均不得而知。不过,如今江湖上人心惶惶,乱作一团。后来那位巨人帮主扬言道,这次是给天山、峨眉两派面子,不为已甚。此后若然再有人胆敢忤逆他老人家,一律格杀勿论。” 他说到这里,又长长吁了口气,道:“天山、峨眉两派都是名门大派,静觉师太和唐九姑随便哪一位都是武林中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可是这二位前辈联手抗敌,竟也败得如此之狼狈。你倒是想想,还有谁能阻止得了巨人帮东去之路?” 江浪想起在西域大漠之时,“天狼堡主”南宫哲也曾有意挺身挑战巨人帮主,只是南宫夫人依着花小怜、阿依汗二女之计,装病将丈夫骗回。此刻听得公孙白之言,心下琢磨:“天狼堡主南宫前辈乃是卫八太爷的传人,修炼的‘七彩玄功’威力无穷,倘若当日由他老人家出手,却不知能否将巨人帮主击退?” 公孙白见他呆呆发怔,只道他听得怕了,摇头叹道:“江兄弟,别的不说,就只前次在那间弥勒佛庙的所见所闻,自亦可想而知。连那‘铁佛寨’的一干山贼土匪投靠巨人帮之后,也敢公然下山劫掠,还杀僧占庙,强掳妇女,无法无天,全然不顾江湖道统。单单从这一点,你也该看得出来,现下江湖上到底有多混乱啦。” 江浪点了点头,皱眉道:“我明白了。难怪岳母大人会派贵教几位高手前来接应我夫妇,原来她老人家是不放心,生怕我们有失。” 公孙白又摇头道:“那倒也不尽然。即令没有巨人帮为害江湖之事,姑妈也会分遣高手,暗中沿途接应你和律家表妹的。不过,你有没有觉得奇怪,她老人家为何不亲自来迎接自己素未谋面的爱女?而是留在伏牛山?” 江浪见公孙白越说越慢,脸上神情也越发凝重,略一思索,便道:“小弟曾听芸儿妹子说过,岳母大人好像和少林、武当、黄山等中原各派首脑会商对策,分身乏术。” 公孙白点一点头,喟然道:“姑妈确是分身乏术。不过,她老人家和中原各派掌门人其实并非全无对付巨人帮主之策。真正令她老人家分身乏术的,也非止巨人帮主一个。而是……” 他说到这里,见江浪嘴唇动了动,却又忍住不说,问道:“你想说什么?” 江浪道:“去年小弟离开中土之前,中原群雄不是商定好了么?大家公推‘两广大侠’柳老前辈主持‘正反五行大阵’,以迎战强敌。怎地巨人帮主都到了,却无柳大侠和那‘五行大阵’的消息?” 公孙白摇了摇头,嘴角边微带冷嘲,道:“那位柳大侠确是操练了大半年,只可惜至今尚未有成。哼,此人虽然一直都想超过已故多年的律大侠,亦即你的岳父,我的姑父。只不过,迄今为止,‘五行大阵’仍是半吊子模样。所谓的各派‘一百勇士’,根本便是一群乌合之众。大伙儿各练各的,有如一盘散沙般,岂不可笑?柳大侠听说巨人帮主东犯的消息之后,一夜白头,对飞松道长和贺庄主等人说道,至少还得两个月,大阵才有望合拢。你倒是想想,那位‘巨人帮主’有没功夫跟大伙儿干耗?” 江浪一怔,没料到在百派英雄大会之上众望所归的“两广大侠”柳正义,竟尔未能见功。然则“五行大阵”岂非难练之极? 公孙白忽然笑了一笑,又道:“刚才我正想说正事呢,却被你打断了话题。其实姑妈本来准拟带同本教长老,先行迎战巨人帮主。不过,在她老人家就要动身之时,却又收到少林寺主持至善老方丈的一封密函。姑妈读到书信之后,这才决定留在伏牛山,护持柳正义等人继续操练阵法。” 江浪猜想少林方丈那封密函中必有极为要紧之事,这才令公孙教主做此决定。转念又想:“岳母先是收到怜姊姊的密信,意欲接自己女儿,却不得不与中原各派首脑忙于应对巨人帮主。后来她又收到少林方丈的密函,竟连巨人帮主也顾不上了。然则那封密函自是更加重要了。却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公孙白续道:“江兄弟,这封密函其实是另外一个人写来的,只不过,那人是托少林派至善方丈转交给我姑妈的。” 江浪见他说到这里,忽然住口,脸现忧色,一动念间,冲口而出:“公孙兄,难道那封密函便是这位‘毒龙尊者’所写?” 公孙白似乎想要卖关子,忽听江浪一言说出,颇感意外,向他瞧了一眼,大拇指一翘,点头道:“不错!一点便透,果然聪明。士别三日,便当刮目相看。好教江兄弟得知,那位毒龙尊者和巨人帮主一东一西,相互呼应,意欲雄霸天下,顺昌逆亡。毒龙尊者还在信中言道,要让中原各派掌门人答允,拥立他做‘武林盟主’,并为他老人家铸一枚‘盟主令’。否则的话,立时便要血洗武林各派,莫谓言之不预也。” 江浪吃了一惊,道:“竟有这等奇事。毒龙尊者在这个时候写了这封信出来,当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看来岳母大人和中原群雄都要头痛啦。” 公孙白喟然长叹,道:“是啊。不过还有一件事,也不妨告诉你。你可知这封密函是从哪里发现的?” 江浪奇道:“难道不是那位毒龙尊者派人送到河南少室山的么?” 公孙白摇了摇头,缓缓道:“是少林寺的小沙弥从达摩堂首座至正禅师的尸体上捡到的!” 江浪一听此言,悚然动容,猛地一勒缰绳,驻马不前,颤声道:“你说甚么?至正禅师他老人家圆……圆寂啦?” 公孙白见江浪竟能立止健马,劲力惊人,微微一惊,也即勒马停步,喟然叹道:“据服侍老禅师的达摩堂弟子言道,老禅师前一天晚上还好端端的。次日一早,却在自己禅房之中坐化。而至善方丈闻讯后,会同寺中众高僧详细查察法体,发见至正禅师他老人家是心脏破碎而死。也就是说,他老人家是被人以极厉害、极阴毒的功夫一掌打死的!” 本书源自看书蛧 第104章 一门三杰(三) 第104章一门三杰 一零四、一门三杰 江浪倒抽一口凉气,惊道:“那是甚么功夫?” 公孙白缓缓道:“这种掌法叫做‘摧心掌’,乃是一门十分歹毒的邪派功夫。嗯,想必你在英雄大会上也曾听飞松道长说及三十年前律大侠率领中原各派围歼‘天魔宫’之事。摧心掌、修罗阴煞功、烈焰神掌被称为邪派三大奇功,大魔头高岩死后,三十年来,江湖上再也没有出现过。” 江浪一声叹息,道:“其实那天在贺家庄夜话之时,小弟也曾听公孙兄和飞松道长、柳大侠、贺庄主谈论此事。我还记得当时柳大侠言道,‘洒泉三杰’郑氏兄弟便是死在‘摧心掌’之下。” 公孙白道:“是么?我倒忘了那夜你也在场了。既然你早已听过‘摧心掌’,自然便知其可怕之处了。真是想不到,如今死在‘摧心掌’之下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江浪皱起了眉头,道:“可是我听说至正大师贵为少林寺达摩堂首座,自幼出家为僧,练就‘金刚不坏体神功’,武艺深湛,多年来已罕有敌手。怎地竟不敌‘摧心掌’?” 公孙白叹道:“武林之中修炼这套‘摧心掌’的人寥寥无几,而且即使寻常武人练成‘摧心掌’,也决非至正禅师的对手。不过,据姑妈她老人家推测,当今之世,能够以‘摧心掌’伤害‘至’字辈少林高僧的绝顶高手,至少有两个。” 江浪问道:“都是哪两个人?” 公孙白轻轻叹了口气,缓缓道:“一个便是西域的巨人帮主,另一个则是东海蛇岛的毒龙尊者。”顿了一顿,又道:“适才你提及‘酒泉三杰’,倒让我想起姑妈的所说的另一派‘一门三杰’了。” 江浪奇道:“甚么另一派‘一门三杰’?” 公孙白微一凝思,缓缓道:“此事天下所知者不多。其实那位巨人帮主的父亲乃是昔日‘天魔宫主’高岩,同时也是‘毒龙尊者’游去病的二哥。” 江浪又惊又奇,道:“甚么?高岩是游去病的二哥?” 公孙白淡淡说道:“不错!而且还是一母同胞的三兄弟,只不过长兄和幼弟相差近三十岁而已。” 江浪越听越糊涂,伸手搔了搔头皮。 公孙白斜眼瞧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道:“这三兄弟的渊源本来极少有人知道。不过,你的岳母大人,亦即我姑妈她老人家恰好是知情者之一。” 江浪道:“可是他们一个姓高,一个姓游,怎会是手足?” 公孙白淡淡说道:“那又何奇之有?他兄弟三个有的随父姓,有的随母姓。但是据我所知,他们才是近百年来,武林中最为了不起的‘一门三杰’。” 他见江浪又伸手搔头,满脸迷惘之色,嘴角微斜,悠然道:“你从西域而来。想必听说过关于那位‘卫八太爷’各种各样神奇的传说吧?” 江浪道:“是啊。那位卫八太爷在西域一带,乃是个了不起的武林高人。在西域人心目中,简直比咱们中原大侠中的荆轲、高渐离、郭解、朱亥等前辈豪杰名头还响呢。” 公孙白脸色凝重,道:“高岩和游去病的长兄,便是那位卫八太爷。他其实并不姓卫,而是姓高,本名叫做‘高卫’。这人是家中老大,却最先离开家门,纵横西域四十年。” 江浪听得更是诧愕不已,张大了口合不拢来。 他万万料想不到那位大名鼎鼎的“卫八太爷”居然是高岩和游去病三兄弟中的老大。倘若属实,这三位“一门三杰”,委实惊世骇俗。 更可虑者,“毒龙尊者”游去病和巨人帮主的亡父“天魔宫主”高岩既是骨肉兄弟,亦即巨人帮主和毒龙尊者是叔侄关系。 公孙白又道:“江兄弟,你若不信,待见到姑妈之时,尽可向她老人家当面求证。”顿了一顿,喟然道:“其实姑妈和至善方丈、云鹤道人最担心的,便是‘巨人帮主’在明里为祸,‘毒龙尊者’在暗中捣鬼。须知,这二人乃是叔侄关系。” 江浪愈益心惊,道:“看来至正禅师自然是死于这二人中的一位之手了。对了,会不会是别人冒名前来,或者是巨人帮主故意为之,并非是东海‘毒龙尊者’本人?” 公孙白摇头道:“巨人帮主现下还在长安一带,不可能那么快赶到河南境内。而且,以此人之作风,也决计不会潜入少林寺中。唉,至正大师乃佛门大德,慈悲侠义,人所共钦,他老人家的‘袈裟伏魔功’更是武林一绝。想不到竟会惨遭不测,当真可惜。” 江浪忽道:“我明白了。‘毒龙尊者’所以潜入少林寺中,杀人留书,旨在示武立威。他是在和自己侄儿勾结,联手为祸中原。至正禅师死得真是无辜。” 他想起当日在姑苏虎丘贺家庄所设的“五虎门”门主彭长发灵前致祭之时,武当派的云雁道人出手为难自己,至正禅师曾经在旁发声劝阻,心怀慈悲,令人钦服。 不期短短数月光阴,这位高僧大德竟尔殒命,江浪言念及此,心中亦颇为伤感。 公孙白叹了口气,不再作声。 说话间,二人已行了七八里,只听得远处鸦声聒噪,却是无数只乌鸦在道旁树林上空飞鸣来去。 两人驻马默然半晌。公孙白眼见一行人又渐渐行近,忽道:“江兄弟,适才我罗罗嗦嗦的说这么多,还没提到正题。先前你问我对方找上门来是怎么回事,现下你自己多半也该猜到了罢?” 江浪点头道:“我明白了,对方便是毒龙尊者,他想做武林盟主,不仅一掌打死至正禅师,还害死了这么多水天教弟子。如今他既找上门来,便是意欲对我们不利。” 公孙白道:“然则你可知他为何偏偏盯住咱们?” 江浪既得花小怜、冰莲仙子、小菊等人指点,已颇能揣摩江湖人物心思,沉吟道:“对方倘若真是毒龙尊者,他复出江湖,一是想扬名立威,二是要报仇雪恨,三是帮助自己侄儿……” 他说到这里,心中一动,便即住口,目不转瞬的瞧着公孙白,问道:“此人既要洗雪前耻,却找上咱们。难道……莫非……” 公孙白啧啧赞道:“还是刚才那句‘士别三日,便当刮目相看。’江兄弟,想不到你从西域归来之后,与先前判若两人。”顿了一顿,又道:“你猜得不错。当年打败刚出道的毒龙尊者的少年高手,便是你的岳父大人,水天教第一十七代教主,‘武林第一人’律天南大侠。毒龙尊者不找本教的晦气,却找谁个?” 饶是江浪早已隐隐猜到,这时听公孙白亲口说出,仍感惊诧,道:“可是我岳父已仙逝多年。毒龙尊者何以现下才迟迟出来报复?还有,按照常理,他既然想报仇立威,理应光明正大的向岳母挑战便是,为何还要害死少林派的至正大师?还要托至善方丈转送书信?” 公孙白向他掠了一眼,道:“那是因为本教也已退隐江湖,不问世事多年。尤其是我姑妈行踪飘忽,毒龙尊者想要找到她老人家,却是大大的不易。” 江浪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嗯,毒龙尊者便托堂堂少林寺方丈替其转交书信,这一着倒是挺高明的。” 公孙白赞道:“你果然也明白此人的用意所在了。他生怕至善方太不理会他的这封信,这才痛下毒手,先以极上乘的功夫震碎其师弟至正禅师的心脉,令少林上下,尽皆震动。再留书示威,料来至善方丈惊怒之下,自然也不敢小觑了这封信。” 江浪道:“刚好岳母大人正在伏牛山一带,对不对?” 公孙白道:“不错。姑妈虽然极少露面,不问世事,但中原武林若然真有危难,她老人家贵为堂堂‘水天教主’,决计不会作壁上观。” 他顿了一顿,续道:“更何况,这次巨人帮主东来,也有报父仇之意,在情在理,本教也很难置身事外。姑妈和至善方丈、云鹤道长三人都分别亲身试过‘五行大阵’多次。她老人家所以急急召我和颜四娘去伏牛山,协助颜堂主和芸儿代她下山迎接你们,亦缘于此。” 江浪心道:“看来武林多事之秋,树欲静而风不止。世人只道水天教主、少林方丈、武当掌教在江湖之中尊荣无比,其实他们也有身不由己之时。岳母教务羁身,连自个儿的亲生骨肉也顾不上亲迎,她老人家心里一定很是难过。” 公孙白又道:“江兄弟,我怀疑自从颜堂主带我们离开伏牛山,途中多半便被人跟上了。毒龙尊者本来要对付我姑妈,但不知为何却迟迟不肯动手,这才先从我们身上下手。” 江浪摇了摇头,道:“倘若‘毒龙尊者’因此而杀害贵教兄弟,实在不是英雄好汉所为。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咱们都是律大侠和公孙教主的家人,他尽可放马过来便是,怎可胡乱滥伤无辜?” 公孙白尚未接话,只见花小怜已纵马赶到,问道:“你俩停在这里甚么?天色向晚,可别错过宿头。表少爷,前面是什么所在?” 公孙白伸手一指,微笑道:“我昨儿已问过车夫了。再往前三里左右,便是一个小镇。花总管放心,今儿咱们不会露宿荒郊野外的。” 花小怜秀眉一轩,一双妙目在公孙白和江浪脸上转了两转,似笑非笑,却不言语。 本文来自看書网小说 第105章 毒龙尊者(一) 第105章毒龙尊者 一零五、毒龙尊者 当晚一行人在贞元集投店。 晚饭之后,江浪夫妇在房中和律灵芸、颜四娘闲坐谈论,忽听得前面大堂中响起喧哗轰笑之声。过不多时,小菊走了进来,笑道:“姑爷,大小姐,二小姐,颜堂主,今儿咱们在路上见到的那个酒鬼书生也来投店了。不过他一进门便和韦堂主吵起来了。看样子都快动手打架啦。嘻嘻。” 律灵芸一惊,站起身来,道:“那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怎是韦三叔的对手?客栈里人多,别给闹出人命来了。我还是出去瞧瞧罢。” 阿依汗伸手一拉妹子的衣袖,微笑道:“你一个女孩儿家,不宜轻动。还是让你姊夫去罢。” 颜四娘若有所思,轻声道:“是啊,还是大小姐想得周到。这种男人之间的争执,最好让他们男儿汉自行解决。唔,我猜公孙表少爷多半也在前面凑热闹呢。二小姐,你可是堂堂千金小姐,身份何等尊贵?依属下之见,有姑爷和表少爷在此,你也大可不必轻易到外边抛头露面。” 律灵芸粉颊微红,亦觉自己冒失,伸伸舌头,抿嘴一笑,对江浪道:“那就有劳姊夫了。小妹还是留在房里陪姊姊罢。” 江浪转身欲走,颜四娘忽道:“姑爷,你小心些。属下和表少爷在这一带布置了一些本教人马,以防有失。不过,若然当真有巨人帮主那种绝顶高手,再多的人也没用。因此遇到危难之时,还请姑爷能逃则逃。” 江浪闻言一怔,当下也不多言,摇了摇头,出门而去,径行来到大堂。 这时大堂中着实有不少客人围拢,正在观望柜台前二人争吵。那二人一个嘿嘿冷笑,一个则唠唠叨叨,正是韦大鹏和途中醉酒的那个落魄书生。 那书生拦住韦大鹏,只是不住价的叫嚷: “子曰:“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君子忧道不忧贫。你这汉子,怎能欺我一介寒士?实在岂有此理!” “本秀才不妨告诉你,适才可是你老兄先撞的我秀才,而非我秀才先撞的你。这件事不分说个明白,万万不可矣。” “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夫子还曰:‘仁者必有勇,勇者必有仁。’你老兄虽然身材魁梧,亦不过比秀才多了几分蛮力而已。只可惜你不能克己,此之谓匹夫之勇也。非仁义之士,不足取矣。不足取矣。” “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别以为二两银子,便能颠倒黑白、混淆是非,令本秀才见利而忘义,斯文扫地矣……” 公孙白、花小怜、梅鹤二女等也杂在人群之中。公孙白和花小怜眼尖,灯光下见江浪从后堂出来,一齐迎上,道:“快来,今晚之事有点邪门。这个酒鬼书生非要和韦三叔比力气呢。” 江浪细问情由。 公孙白侧头向花小怜晃了一眼,才对江浪道:“其实也没甚么。适才韦三叔嫌客房气闷无聊,想要出门到镇子上散散步。不料刚到门口,这个书生凑巧从门外奔进来,两人便给撞了个满怀。这书生一下子便仰天跌在门槛之外。韦三叔上前扶起,跟他道歉。不料此人大发洒疯,大掉书袋,当着掌柜、伙计、客人的面要和韦三叔斗嘴,不依不饶。你瞧,现下还在大呼小叫、之乎者也的和韦三叔理论呢。” 花小怜上下打量着江浪,轻笑道:“姑爷,韦三叔乃是草莽豪杰,不耐烦听这酸秀才掉文来着。他本来想陪二两银子,岂知这酸秀才不见银子还好,一见之下,勃然大怒,说是有辱斯文。他们读书人都是‘士可杀不可辱’。姑爷,你要不要上前去劝一劝哪?” 江浪微感好笑,又觉奇怪,这等鸡毛蒜皮之事,怎会惹来这么多围观之人。他转头一瞥之下,不由得一惊,只见围观的客人之中,颇有不少江湖汉子。 这些客人多是武林健儿,俱各携带兵刃,更有几名中年汉子两边太阳穴微微凸出,显是内功已有相当造诣。 他一动念间,侧头回望,见公孙白和花小怜俱各嘴角露着一丝微笑,显然早已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那书生兀自唠唠叨叨的说个不停,斥责韦大鹏侮辱读书人,以二两银子来息事宁人,更是很不应该。 韦大鹏沉着脸听他说话,斜眼侧睨,始终一言不发,微微冷笑。 那书生见大堂中围拢瞧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口中滔滔不绝,双眼却东张西望,忽地伸手一指人丛之中,叫道:“啊哟,小伙子,原来你也在这儿。来来来,你来替我们评个理如何?” 韦大鹏转头一望,见那书生所指之人正是江浪。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江浪怔了一怔,缓步上前。 那一众围观之人纷纷让了开去,让江浪走到当中。 江浪寻思:“此事大非寻常。这些人多半都是会家子。难道都是适才颜四娘所说她和公孙兄布置了一些水天教人马?” 此时此刻,他自然也已瞧出书生绝非寻常之辈了。 那书生上前拉着他手,笑道:“小兄弟,今日多谢你的那半袋水啦。这个黑脸汉子仗着人高马大,有几分蛮劲,便欺负人。明明是他走路不带眼,先行撞的人,却不肯向本秀才陪礼道歉,你说该当如何是好?” 江浪一笑,拱手道:“秀才,适才不过是区区小事。这位爷台是我朋友,不知秀才可否给小子一个面子,就此作罢如何?” 那秀才一怔,环顾众人,忽尔仰天打个哈哈,道:“给你个面子,那可为难得紧。小兄弟,你们都是一丘之貉,是也不是?这么多人,未免忒也瞧得起秀才了。” 蓦地转身,大踏步来到柜台旁,扎起马步,一声断喝,双拳向柜台推出,叫道:“黑虎掏心!”拳风虎虎,声势很是威猛。 蓬的一下,双拳一齐击落,喀喇喇一声响,那张木制的柜台登时塌了半边,木屑横飞。柜台后的老掌柜登时吓得面如土色,心惊肉跳,却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那秀才哈哈一笑,道:“老掌柜,别怕,待会儿一起赔你银子。”转过身来,施施然走近江浪,懒懒的道:“怎么样?我秀才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吧?小伙子,秀才的这招‘黑虎掏心’使得如何?” 江浪尚是初次遇到这般情形,又搞不明白此人底细,皱眉了眉头,道:“前辈,你究竟想怎样?” 那秀才笑道:“爱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小伙子,秀才今日饮了你半袋水,承情非浅,少时大伙儿当真动起手来,秀才对你倒也不妨手下留情。这样罢,你自己留下一条手臂如何?哈哈。” 韦大鹏虎起了脸,左手将江浪一扯,自己挡在他身前,向那秀才冷冷的道:“阁下究竟是甚么人,却来寻我等的消遣?你装模作样,意欲何为?大丈夫行不改姓,坐不改名,你扮成一个酸秀才,一路跟踪我们,事到如今,且不妨说明来意!” 那秀才摇头笑道:“‘独臂刀’韦三爷,果然好眼力。不过适才确是你走路怎地又不带眼睛哪。我且问你,你将我撞倒在地,这笔帐怎生算法?” 韦大鹏听他说出自己的名号,微微一惊,缓缓道:“就凭尊驾的身手,在下想将你撞翻,只怕不成。请恕韦某眼拙。先请教尊驾的万儿?” 那秀才又是一笑,道:“须怪你不得。秀才不履江湖久矣,别说是你,便是你们公孙教主,她老人家也不识得我。哈哈。” 这句话甫一出口,只听得刷刷刷之声大作,大堂中众人纷纷兵刃出鞘。 霎时之间,众人或提刀、或执剑、或挺枪、或举斧,兵刃反映烛光,寒光闪闪,更增杀气,登时将那秀才团团围在核心。 江浪正自惊讶间,只听得一声长笑,却是公孙白越众而出,和花小怜并肩走近。 公孙白手执折扇,向那书生躬身一揖,道:“晚辈公孙白拜见游前辈。” 那秀才脸色微微一变,向公孙白斜睨一眼,又环顾众人,缓缓道:“你居然识得老夫的名号。嗯,看来公孙凤都已告诉你们了,却也省了老夫一番唇舌。只不过,适才老夫倒是猜错了。原来你这才是公孙凤的内侄,水天教‘青云堂’堂主公孙白,果然英雄年少,人才出众。” 他顿了一顿,向江浪一努嘴,问道:“这少年既然不是公孙白,却是甚么人?老夫可不曾听说水天教中另外还有这么一位少年豪杰?” 江浪正待答言,花小怜已抢着道:“游前辈,你从伏牛山下跟踪我们一行人至此,鬼鬼祟祟,不知有何企图?还是先请表明尊意!” 那秀才烛光下见说话之人是一位颜若春花的美貌少女,哼了一声,道:“好一位俊俏的大姑娘!你便是律大小姐吧。听说你还做过水天教‘拥翠堂’堂主。嗯,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又是一位绝色美人。” 花小怜不置可否,微微一笑,道:“游前辈,你还没回答我们的话呢?” 那秀才突然间仰天一阵长笑,声震屋瓦,连大堂中各处蜡烛也一齐暗了下来,摇晃不已。 霎时之间,一众豪客耳中嗡嗡作响,头晕眼花,摇摇欲倒,只听叮叮当当的一阵响,兵刃落了一地。 花小怜也给这响声震得心惊肉跳,花容失色。 江浪也觉胸口气血翻涌,说不出的难受。 本文来自看书罔小说 第105章 毒龙尊者(二) 第105章毒龙尊者 一零五、毒龙尊者 江浪大惊之下,只怕那秀才暴下杀手,危急中一个箭步,斜刺里窜到,横掌当胸,挡在花小怜身前。 那秀才笑声止歇,向江浪斜眼微睨,冷冷的道:“小伙子,你想当护花使者,只怕不成。你以为就凭你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便能从老夫手中救下律大小姐么?” 江浪问道:“前辈,敢问您老人家果真便是‘毒龙尊者’么?” 那秀才傲然道:“然也!老夫便是游去病!” 江浪抱拳行礼,说道:“后学晚辈,神拳门江浪,向游老前辈请安。” 游去病大剌剌的点一点头,哼了一声,道:“原来你是‘神拳门’的弟子。唔,老夫三十年前只知神拳门的掌门人是‘一拳断岳’洪兴东那老小子,他有三个徒弟叫做关山、欧阳明、曲中流。这几人与你是何关系啊?” 江浪恭恭敬敬的道:“洪太师父和关师伯二位都是本派前任掌门人。欧阳老爷子是我二师伯。曲老爷子是晚辈的先师。” 游去病微感意外,向江浪上上下下打量,忽又哼了一声,森然道:“老夫是来找水天教一干人的晦气。你一个‘神拳门’的无名小卒,也敢来赶这趟混水么?你这小子胆子倒是不小!” 江浪肃然道:“晚辈不敢冒犯老前辈虎威。不过,这几位都是我的朋友,无论如何,晚辈决计不会离开他们的。” 游去病冷冷的瞪视着江浪,侧头沉吟,忽地眼中精光大盛。 花小怜知适才江浪见情势凶险,便即不加思量,自然而然的挺身护住自己,心下感动,这当儿自也唯恐“毒龙尊者”游去病伤害于他,当下纤腰一扭,转到了江浪身旁,双掌立个门户,叫道:“游前辈,您老人家乃是江湖上的成名豪杰,前辈高人。你来寻我们‘水天教’的晦气,须得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倘若行奸使诈,偷袭暗算,非英雄好汉所为。” 游去病摇头笑道:“小妮子好一张利口,确不愧是律天南和公孙凤的宝贝闺女。哈哈!” 笑声甫毕,右手倏地虚空一探,一股气流激荡而出。但听得“啊”的一声惊呼,远处角落里人丛中一个人影飞了起来,横过大堂,犹如纸鹞般落在门口一人身上。两个人登时撞在一起,蓬蓬两下,一起滚倒。 那二人哀号声中,蜷缩成一团,抽搐了几下,便即一动不动了。 这一下奇变陡生,那二人一个在最里,一个在最外,中间尚且隔着大堂中二三十人之多,岂料只一霎之间,双双滚倒在地。 游去病大笑道:“老夫若要杀光你们,简直是易如反掌,又何须行奸使诈?律大小姐,你且放心,除了贵教几位首脑人物,你们手下的虾兵蟹将和不相干的人,尽可去留两便,老夫决不为难。” 说罢又即纵声大笑,反手朝着左首虚劈一掌,嗤的一声轻响,两丈开外的一枝蜡烛应手而灭。 江浪一凛:“好厉害的‘劈空掌’!” 众人见这个貌不惊人的中年书生武功竟尔高得出奇,无不骇异,不少人急忙后退。原本在旁瞧热闹的店伙、客人眼见情势不妙,登时争先恐后地远远逃开。 余下的自然都是一干水天教弟子了。 韦大鹏快步抢前,俯身查察那二人伤势。不料伸手一探鼻息,却见二人早已没了呼吸。他又惊又怒,叫道:“赵七兄弟,蒲九兄弟!”霍地站起身来,银髯戟张,圆睁双眼,大声道:“好,好,好!毒龙尊者,你果然心狠手辣。小顺子,宝刀伺候!” 人丛中一名青衣汉子应了一声,双手捧刀,快步奔出。 但听刷的一声大响,烛光下刀光如雪,耀眼生花,霎时间满堂生寒。原来韦大鹏不待那大汉奔近,一晃而前,出手如风,早已闪电般拔出刀来。 韦大鹏迈步而前,宝刀一立,冷然道:“尊驾好功夫!在下韦大鹏领教高招。” 游去病一怔之下,烛光下见那宝刀刀身泛青,厚背薄刃,刀柄上飘着一块红绸,寒气逼人,流转不定,端的好一口利器! 他微微颔首,微笑道:“好刀!单凭这口宝刀,永登韦家亦足已称雄甘凉一带了。韦二爷,你只有一条左臂,想必你的刀法一定长于诡变,多走偏锋,令对手防不胜防。正所谓单刀看的是手,双刀看的是走……” 公孙白不待他说完,也即走上前去,和韦大鹏并肩而立,抱元守一,向游去病朗声道:“游前辈,晚辈不才,想要与韦三叔一起向前辈讨教!” 游去病又一颔首,微笑道:“当今中原武林之中,公孙白也是一号人物。很好,很好。” 韦大鹏转过头来,向公孙白道:“表少爷,你这是甚么意思?” 公孙白淡淡一笑,摇头道:“好教韦三叔得知,咱们面前的这位乃是‘毒龙尊者’游前辈,更是三十年前本教已故律教主的手下败将。他老人家此番复出江湖,是意欲洗雪前耻而来。” 韦大鹏一怔之下,随即哈哈大笑,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我韦大鹏能够和有资格做当年律教主的对手‘毒龙尊者’过招,虽败犹荣,纵死无憾!” 游去病笑了笑,喟然道:“只可惜律天南死得太早了,他欠游某的这笔旧帐,说不得也只有各位替他偿还啦。”一凝思间,又道:“嗯,这样罢,贵教还有多少人马在此,不妨都请现身如何?你们一起上也罢,车轮战也成,尽可放马过来便是。老夫可不想太麻烦,来了一拨又是一拨,也没工夫与你们的人玩捉迷藏。据我所知,除了二位和这位律大小姐,贵教这次还出动了‘三湘女侠‘颜四娘。最好还是四位一起动手,这场厮杀或者还有些味道。哈哈!” 他这番言语着实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竟尔丝毫不把满堂水天教弟子放在眼里。 只不过,他一直将花小怜误认作水天教主公孙凤之女律灵芸。在场众人自也不予说穿。 公孙白哼了一声,侧过了头,向花小怜和江浪二人缓缓说道:“我和韦二叔在这里即可。你们快带兄弟们离开罢,以免无谓死伤。” 在这瞬息之间,花小怜心头早已连转了无数个念头,知道事势危急,凶险殊甚,她伸手一扯江浪衣袖,沉声道:“你带领大伙儿快走,越远越好!” 便在这时,只听得内堂中一个清亮的女子声音笑道:“想不到我颜四娘的贱名,还能入得堂堂毒龙尊者之尊耳,贱妾当真幸何如之?哈哈!” 黄影一晃,大堂中已多了一个中年女子,黄衣黄裤,手执长剑,烛光下剑身青光微闪,正是“三湘女侠”颜四娘到了。 游去病拊掌笑道:“妙极,妙极!听说律天南的婆娘公孙凤甚是能干。强将手下无弱兵,今儿若是拿下你们四个,先给那位公孙教主一个惊喜,老夫便也不枉此行了。哈哈!” 花小怜向江浪道:“江掌门,你快走罢。游前辈是冲着我们四人而来,志在必得。今晚之事,与你无干!” 江浪一笑,摇头道:“要走一起走。” 花小怜突然一顿足,怒道:“江大掌门,你并非水天教中人,最好别蹚混水!还有,难道你忍心见这么多本教弟子死于非命?” 江浪一惊,脑海中登时掠过日间树林中十三具尸首叠罗汉的一幕,转头又望了赵七、蒲九两具尸体,当下点了点头,向大堂中一干水天教弟子叫道:“各位,请跟我走罢。” 众人面面相觑,均不接口。 韦大鹏提刀在半空中虚劈几下,呼呼生风,厉声道:“混蛋!他妈的,你们这些兔崽子作死不成?竟连江公子的话也不听么?宋柱,韩波,你二人带领大伙儿,保护江公子一起离开。还有,都给老子记住了,一应行动,务须遵从江公子他老人家的号令。听明白了罢?” 宋柱和韩波都是韦大鹏的得力兄弟,此刻听了堂主吩咐,微一踌躇,齐叫:“堂主!” 韦大鹏瞪眼道:“混蛋!你们俩是不是都把我韦大鹏的话当是放屁!你奶奶个雄,还不给老子捡起家伙,通统滚他妈的蛋!滚,滚,滚!” 宋柱和韩波对望一眼,同时点头,弯腰捡起地下兵刃,向众人道:“弟兄们,大家都跟着江少侠,走罢!”向韦大鹏躬身行了一礼,抱起那两具尸体,出门而去。 江浪带同一干水天教弟子来到镇外。抬头一望,月亮升过柳树梢头,长空一碧,四野虫声唧唧。 江浪当即止步,回身对宋韩二人道:“宋大哥,韩大哥,你们快带着大伙儿离开这儿。我要回去看看。” 宋柱摇头道:“江姑爷,万万不可!我们韦堂主这次护送你和大小姐东归,拜见公孙教主,怎能让你再去犯险?” 韩波也道:“不错。适才那个‘毒龙尊者’功夫实在匪夷所思。姑爷,我们韦堂主让你带领大伙儿一起离开,便是不想让你白白送死!” 宋柱道:“如果姑爷一定要去,大家便一起回去。” 不少水天教弟子纷纷叫道:“不错。大家一起回去!” 江浪知这些水天教弟子都义气深重,又奉了韦大鹏严令,颇难劝说,沉吟道:“我只是躲在暗处瞧瞧,不会惊动毒龙尊者。你们且在前面树林中等我。我待一会儿便回来与大伙儿会合。” 本书首发于看书罔 第105章 毒龙尊者(三) 第105章毒龙尊者 一零五、毒龙尊者 这时宋柱和韩波均已将怀中同伴的尸身分别交由其他水天教众抱着。 宋柱张臂拦住江浪,劝道:“姑爷,小人决计不能答允现下让你回客栈去。大伙儿都是习武之人,自然知晓那‘毒龙尊者’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以他这等绝顶高手,等闲之辈若然靠近,他又怎会察觉不到?” 韩波跟着道:“不错!好教姑爷得知,那毒龙尊者乃是和我们公孙教主一般武功盖世的顶尖高手。咱们武艺低微,自知难以帮得上公孙少主和韦堂主、颜堂主几位,留在客栈,反为累赘。不过我们韦堂主早有吩咐,小人这些兄弟纵然是拼了性命,也要保护姑爷周全。” 宋柱又道:“韩兄弟说得不错。小人一干人等追随韦堂主东来,便是为了卫护小姐和姑爷。总之,无论如何,也决计不能让姑爷犯险!” 江浪这时亦已听得出来。原来宋韩等“远山堂”弟子早已得堂主韦大鹏叮嘱,兵分几拨,暗中沿途护送自己夫妇一行人。 只是韦大鹏并不知江浪夫妇武艺如何,甚至会不会功夫,因此专门知会本堂兄弟,无论如何亦不得令敌人接近他夫妇。 困此不管江浪怎么说,宋韩二人只是摇头不允。 江浪担心颜四娘、公孙白、韦大鹏等人安危,哪有耐心与众人干耗?正焦急间,蓦地脑海中灵光一闪,已有计较,抬头望天,摇头晃脑的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咦,那是甚么奇怪玩艺儿?莫非其中有诈?” 心中却想:“‘毒龙尊者’扮成一个书生模样,蕴藉儒雅,谈吐隽永,满嘴之乎者也。只可惜我江浪读书不多,所知的诗词甚是有限。不过,依样葫芦,骗骗这些江湖好汉,或者管用。” 果然宋韩等人个个伸长头颈,顺着他目光望去,唯见明月在天,疏星闪烁,却又哪里有甚么古怪东西? 江浪心下暗笑,倏忽身形一晃,“浮光掠影”,飞指而出,双手连挥,已分别封了宋柱和韩波二人的穴道。 宋韩二人武艺自也均非泛泛之辈。然而在江浪冷不防的突施袭击之下,陡感头脑一阵昏眩,登时动弹不得。 这一下变起俄顷,韩宋二人俱已双双被制。 一干水天教弟子忽见姑爷运指如风,猝然发难,尽皆惊得呆了。 江浪向众人扫了一眼,道:“在下这么做,是不想宋韩二位大哥再去冒险。大伙儿听我命令,速速扶他二人先躲到前面的树林中待命。我去去就来!” 说毕不待众人答话,转过身来,足尖一点,已飘身掠在数丈之外。众人但见远处镇上人影一闪,竟尔快捷无伦,倏忽隐没。 江浪只几个起落,片刻间奔回客栈。刚到大院之外,便听得里面大堂中嗤嗤有声,正有一男一女挥舞兵刃,大呼鏖战。 江浪听声音那男的正是韦大鹏,女的则是颜四娘。 他正待迈步入内,忽见围墙上人影一晃,飘下两个苗条的身影,并肩而立,灯笼红光照耀下一般的华容婀娜,一般的娇脸如花,正是阿依汗和律灵芸姊妹二人。 江浪忙道:“阿依汗,芸儿,你们俩没事吧?小菊和郑三嫂一家三口在哪儿?车夫老管和老林呢?” 阿依汗微微一笑,摇头道:“夫君尽可放心。我们都没事,郑三嫂母子等人都已安置好啦。不过我和芸儿料到你安顿好‘远山堂’的弟子之后,一定会赶回来,专门在这儿等你呢。” 律灵芸接着道:“姊夫,你先别急着进去。那个‘毒龙尊者’虽然来者不善,心狠手辣,但他为人十分自负。他说过要以一敌四,决计不会食言。我料他未必便这么容易打赢颜四娘和韦三叔、表哥、花总管等本教四大高手联手之势。姊夫,咱们不妨在暗处静观,弄明白这老家伙的剑势来路,再作计较。” 江浪一听,甚是有理,于是点了点头。他急急赶回,唯恐有失,此刻听得双姝之言,显然毒龙尊者尚未击败公孙白等人。 言念及此,喘了口长气,在客栈大门外四下打量。 沿街店铺俱已门窗紧闭,只有数处门外昏黄的灯笼,反不及天上的月光明亮。适才江浪往返小镇内外,街道上空荡荡的,更不见半个人影。 其时店掌柜、酒保、厨子、打杂的、众酒客早已走避一空。大院之中也寂无人影,便只剩下大堂内激斗的毒龙尊者和颜四娘、韦大鹏等和大门外的江浪夫妇和律灵芸三人。 当此之际,江浪耳边只有客栈大堂中韦大鹏和颜四娘二人的吆喝酣斗之声。偶尔也响起“毒龙尊者”游去病的笑声。 阿依汗伸手一拉丈夫衣袖,轻声道:“我和妹子已经在窗外偷偷看了一会。颜堂主和韦堂主联手合击,毒龙尊者未尽全力。啊,对了,这个‘毒龙尊者’游去病与西域的那位‘卫八太爷’有莫大关连。江郎,你可知晓?” 江浪道:“他们本来便是亲兄弟。当然有关连啦。”顿了一顿,又感好奇,问道:“咦,阿依汗,你又怎地知道?莫非是你表哥告诉你的?” 阿依汗睁大一双晶莹澄澈的美目,露出诧异神色,问道:“甚么?我表哥也知道这件事么?难道他也见过义父的那副画么?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浪愈听愈奇,摇了摇头,道:“今天在半路上,公孙兄曾对我提及昔日卫八太爷和天魔宫主、毒龙尊者乃是一母同胞的三兄弟。我本来也是将信将疑。阿依汗,你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夫妻二人各问各的,均不答言,一时面面相觑,大是诧异。 律灵芸在旁听得不明所以,秀眉微蹙,喃喃的道:“奇哉怪也!想不到邪教的三个大魔头原来都是同一对爹娘所出啊。如若属实,天下之事当真匪夷所思,无奇不有,甚至可谓之‘至矣尽矣,蔑以加矣’!” 江浪听了这话,瞧瞧阿依汗,又瞧瞧律灵芸,微微一笑,道:“毒龙尊者三兄弟之事虽然有些奇怪,却也未必匪夷所思。要我说啊,论及世事之奇,你姊妹俩一个在中原,一个西域,却生得一模一样,那才令人奇怪,匪夷所思呢。” 阿依汗秋波流转,望着丈夫和妹子,抿嘴微笑。 律灵芸粉颊晕红,低头一笑,隔了一阵,忽然抬起头来,皱眉道:“对了,姊姊,姊夫,现下大敌当前,当务之急,咱们还是先行设法协助颜堂主和韦堂主、表哥一起击退这个毒龙尊者要紧。” 江浪点头道:“不错。毒龙尊者乃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凶狠脚色,又是你爹……岳父大人当年的手下败将。他此次跟踪大家至此,便是不利于你们,再进一步对付岳母大人……” 他话犹未了,忽听得拍的一声响,却是半张八仙桌从大堂内飞出,重重摔在院中地下,登时粉碎。随即又听得大堂内喀喇、喀喇声响,显是桌翻凳倒,碗碎碟破之声。 显然客栈中众人斗得正烈。 江浪心中一动,目光在阿依汗、律灵芸双姝脸上转了两转,道:“阿依汗,芸儿,你们先去镇外避一下罢。我留在这儿就行了。” 阿依汗闻言一怔,星眼流波,缓缓点了点头。 律灵芸却道:“那怎么成?江浪……姊夫,你这话是甚么意思?难道就你一个是男儿汉,我姊妹二人便是贪生怕死之徒?” 阿依汗不待江浪答话,伸手过去,按在妹子手背上,喘了口长气,摇头道:“芸儿,我怀了身孕,须得有人照顾。你带我离开这儿罢?” 律灵芸点头道:“噢,既然如此,咱俩可得小心了。姊姊,千万别惊动了胎气。姊夫,你自个儿也小心了。我先陪姊姊去啦。” 阿依汗微一沉吟,向丈夫眨了眨眼睛,嫣然微笑,道:“江郎,适才芸儿之言甚是有理。毒龙尊者乃是一代怪杰,杀人如草芥,十分自负。其实对付这种崖岸自高之人,只须设法以言语僵住了他,颜堂主和怜姊姊自可脱身。” 江浪见娇妻笑语如花,心念一动,若有所悟,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啦。你们也小心,别动了胎气。” 阿依汗温柔一笑,对律灵芸道:“妹子,咱们走罢。” 律灵芸点了点头,伸手扶着阿依汗,小心翼翼的出门而去。 阿依汗深知以丈夫的本领,再加颜韦等人之能,即令斗不过“毒龙尊者”,却也未必便有凶险。 江浪悄立大门外,望着双姝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便在这时,蓬的一声大响,大堂中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虎吼,却是韦大鹏的声音。 江浪一惊之下,当即足尖着力,横过院子,飘身来到大堂。 甫一跨进门槛,陡觉寒气侵肤,强风已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明晃晃的烛光之下,只见三个人影纵跃来去的打斗。却是韦大鹏和颜四娘一个挥刀,一个舞剑,走马灯似的转来转去,跳荡纵跃,联手双战“毒龙尊者”游去病。 而游去病手中,却是一柄弯弯曲曲的蛇状长剑,通体泛碧,形状甚是奇特。 江浪一瞥眼间,只见大堂中凳翻台歪,遍地碎木残碟,一塌胡涂。公孙白和花小怜二人贴墙而立,目不转睛的瞧着那三人厮杀,均是凝神思索,浑未留意江浪到来。 本部小说来自看书罓 第106章 以乱胜正(一) 第106章以乱胜正 一零六:以乱胜正 烛光之下,韦大鹏虎吼连连,展开“独臂刀法”,招沉力猛,变幻多端,宝刀舞得呼呼风响。颜四娘则甚少出声,使动“夜雨十九剑”,剑走轻灵,青光闪闪,也是嗡嗡作响。 韦颜二人势若如风,窜高纵低,围绕着毒龙尊者分进合击,一刚一柔,一重一轻,刀招剑式配合得丝丝入扣,妙到巅毫。 江浪纵目一望之下,暗暗喝一声彩:“好功夫!‘独臂刀法’和‘夜雨十九剑’果然名不虚传!这两套武功在江湖上俱是十分了不起的绝学,联起手来,更见威力惊人。”转念又想:“他二人这般一刀一剑的联手攻击,若然换作由我来拆解,未必能抵挡得过。” 再凝神瞧时,却见那书生打扮的“毒龙尊者”游去病长剑指地,在刀光剑影之中飘忽来去,随手招架。他修长的身形东一晃,西一转,左闪右避,斜奔横走,竟尔是一套精妙绝伦的轻功身法。 须知韦大鹏的“独臂刀”奔腾矫夭,大开大阖,颜四娘的“夜雨剑”却以招式精奇、身法轻捷见长。以这二人的本领,即令与中原各派群雄相争,亦不遑多让。甚至单打独斗的较技,犹在不少武林门派的掌门人之上。 否则,公孙教主怎会委以堂主之重任? 如此颜韦二人刀剑翻飞,盘旋来去,如风如火,似雷似电,而游去病则是或低头侧身,或倒退反走,或左挡右进,只是随手招架,并不还击。但见他游走不停,在刀锋剑影之间进退趋避,情势凶险之极。 大堂之中,刀光弥漫,剑气纵横。 斗到分际,韦大鹏又虎吼一声,挥刀急砍,一招“玉带围腰”,当胸横削。游去病见来势猛恶,脚下移位,倏地翻身跃起。不料颜四娘早已料到,斜刺里拦住,剑走偏锋,一招“李广射石”,迎面劈到。 江浪在门口看得神驰目眩,张口结舌。若非亲眼所见,实难相信,天下间竟有这么配合巧妙的联手克敌之法。 在这电光石火般的一瞬之间,游去病叫了声:“好!”斜身纵起,翻若惊鸿般跃开。但见他在半空中打了个旋,电射而出,立即变招,侧身横腿,蓬的一声,飞足踢翻了旁边一张桌子。那桌子当即迎向韦大鹏砍来的一刀。 啪的一声响,韦大鹏宝刀砍落,将那桌面劈成两片,木屑横飞。 这当儿颜四娘也即凌空一跃,闪身欺近,挺剑疾刺。 半空中游去病身子右斜,左手掠下,叫了声:“撒手!”倏地迎上剑尖,伸中指弹出。铮的一声轻响,一股凌厉之极的劲道狂风怒潮般涌至,势不可当。颜四娘登时震得半身酸麻,虎口迸裂,鲜血直流,长剑再也拿捏不住,撒手抛下,当郎一声大响,随而落地。 游去病本来是右手倒持长剑,这当儿突然间腕抖剑斜,回剑圈转,挽了个剑花,一招“云烟过眼”,嗤的一声响,便向颜四娘眉心刺去。 颜四娘大惊之下,危急中迅即变招,双足一弹,向后一个空心筋斗,倒翻出去,远远跃出丈余。 这当儿委实凶险绝伦,韦大鹏见颜四娘遇险,猛地里一声大吼,斜身抢进,抡刀冲上,刷刷刷刷刷刷,霎时之间连砍六刀。刀光闪闪,风声呼呼,一柄宝刀使得直如风车相似。 游去病飘身跃开,喟然叹道:“想不到水天教中竟有两位这等高手,无怪屹立中原武林多年而不倒。天下第一大教,名不虚传也!” 韦大鹏进刀如风,招招进逼,心下亦自骇异:“此人能在我这套‘狂风六式’之下从容退避,而且还行若无事的开口说话,简直是不可思议。难怪当年他敢和本教律教主比武较艺!” 公孙白和花小怜在旁观斗,这时不约而同的叫道:“动手!”二人一个挺剑,一个执扇,双双抢入战阵。 江浪在门口也已瞧出端倪。这时候游去病已然转守为攻。颜四娘长剑脱手,右腕鲜血长流,脸色苍白,显然已受了内伤。韦大鹏独力难支。公孙白和花小怜及时补上,自是唯恐韦大鹏有失了。 这二人一旦加入战团,以三斗一,情势又自不同。韦大鹏的“独臂刀法”固不待言。公孙白所持的虽只一把钢骨折扇,使出的却是一套凌厉无伦的剑法,踏中宫直进,扇柄纵横击刺,变幻莫测。游去病只拆得三招,赞不绝口:“好,好!好一套独一无二的‘无双剑法’!” 花小怜的剑法又自成一派,纵横击刺,身随剑走,门路精奇。兼之云南花家的功夫以点穴和轻功见长,花小怜又是一位千娇百媚的红妆娇女,这当儿但见她柳腰轻转,忽高忽低,挺剑击削劈刺之际,委实风姿绰约,飘忽无方,犹如仙女散花一般。 游去病长长吁了口气,道:“原来是云南摆夷人的‘以剑刺穴’功夫。听说公孙凤手下有一位惊才绝艳、美若天仙的花总管,是个绝色美女,遮莫便是姑娘?嗯,看来适才老夫是认错了人,误将姑娘当作律大小姐啦。” 先前游去病先入之见,误认花小怜为水天教主公孙凤之女律灵芸。此刻见识到她曼妙无比的身法,精妙绝伦的剑招,举手投足,乃是正宗云南花家的独家武功,方始恍然大悟。 颜四娘又捡起地下长剑,跃身而前,重行加入战团。 这时大堂之中变成游去病以一敌四之局。 烛光映照之下,但见游去病身形疾晃,拧腰纵臂,左拆韦大鹏直砍的一刀“独劈华山”;斜身略避,右接颜四娘斜刺的一剑“雨打飞花”;低头弯腰,躲过前面花小怜剑中带指的一招“落木萧萧”;拔身而起,化解了背后公孙白扇里蕴剑的一式“无风起浪”。 瞬息之间,水天教四大高手独家绝技的联手雷霆一击,竟尔未能伤到这位“毒龙尊者”。 公孙四人一怔之下,随即各展兵刃,分从四角攻上。 这当儿游去病也打点了十二分精神,不敢小觑了对手。他深知围攻自己的这四人在当今武林中的份量着实不轻。眼见韦大鹏宝刀砍到,忙即抖腕翻剑,剑尖在刀背上一点,将钢刀荡开。 花小怜不待游去病再行反击韦大鹏,一声娇叱,又从左首一招“分花拂柳”,斜剑击刺,分点双肩,竟是以剑刺穴的妙着;颜四娘也人同此心,长剑忽地圈转,从右首挺剑一招“斜风细雨”,斜斜刺出。 游去病又惊又喜,当下提气拔身,向后跃开,大声叫道:“好一个公孙凤,手下竟有如此高手!了不起,了不起。厉害,厉害!” 如此一来,大堂中刀光闪动,剑影飞舞,拳来生风,腿去有声。水天教四大高手又绕着游去病身周,此进彼退,走马灯似的转来转去,攻拒转打。 游去病身形灵巧,轻功又高明之极,居然在刀锋剑影之中纵横来去,避过了四人刀剑掌指的诸般攻势。 江浪站在门口观斗,早是呆了。只觉这五人的刀法剑法,掌法指法,身法步法,俱各高深精奥,妙绝人寰。除了花小怜的“兰花十三指”自己早已练得滚瓜烂熟之外,余下四人的功夫均是初次见到,一招一式,无不令人看得心旷神怡,血脉贲张。 堪堪拆到一百余招,公孙白朗声道:“游前辈,你是与本教律教主、公孙教主齐名武林的前辈高人。适才你虽有言在先,不过我们四个打你一个,未免过分。现下你还有何话说?” 游去病一面见招拆招,手上丝毫不缓,一面纵声笑道:“公孙白,老夫还是先前那句话,你们的人马一齐上,和车轮战法,于游某而言,结果都是一般。今儿老夫的来意,便是料理了你们几个,先给公孙凤那娘儿们一个下马威。哼,你以为你们几个还有机会活着去见教主么?哈哈。” 公孙白哼了一声,左手捏个剑诀,斜身抢进,右手挥扇一招“推窗望月式”,冷笑道:“你虽是前辈高人,想要杀我们四个,只怕也非易事!” 游去病侧身避开,笑道:“好功夫!公孙白,想不到你能以一把扇柄使出南海派的‘无双剑法’,化长为短,以钝作利,殊为难得。本来呢,似你这等青年才俊,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也。却不知你因何舍剑取扇?” 公孙白扇柄刺削点斩,着着进逼,道:“剑锋虽利,却也最易伤害无辜。晚辈不想使剑,更不想多所杀伤。” 游去病一怔,哈哈一笑,道:“好,好!原来公孙公子还有一番仁义之心,菩萨心肠,真是令人钦佩。只可惜你命不久矣,唔,到了阴曹地府,你倒是不妨向牛头马面、无常判官去讲仁义。” 花小怜纤腰微摆,长剑横削,一招“秋雁横空”,逼得游去病回剑自守,向公孙白道:“表少爷,不必与这个狂人罗嗦!这老儿想要杀了咱们,却也未必有这等便宜之事!” 游去病笑道:“小姑娘,你这般绝代佳人,老夫还真舍不得辣手杀你呢。要不然,你便彩凤随鸦,跟了老夫如何?哈哈!你且说说……” 花小怜怕这老儿狗嘴里长不出象牙,再往下说,决计不会有甚么好话,俏脸一沉,飕飕飕连刺三剑,烛光下白刃如飞,出手迅捷异常。 游去病一一挡开,笑道:“老夫的这把‘游龙剑’一出,可要大开杀戒啦。看腿!” 七律涂鸦《江浪传奇》有感 古今传奇说豪侠,江湖千古即天涯。 刀光剑影每自许,边云朔月犹是家。 天道剑影愁衰草,江浪传奇笑弱花。 未见黄龙成痛饮,龙泉漫拭对狂沙? 听风观云沐手谨拜天下侠友,恭贺新春,愿中华侠魂长在! 本书首发于看书蛧 第106章 以乱胜正(二) 第106章以乱胜正 一零六:以乱胜正 游去病一言甫毕,一转身,冷不防飞出一腿,砰的一声,将颜四娘连人带剑一起踢飞。 但听得喀喇喇一响,随即碗盏乒乓打碎之声,稀里哗啦的响成一片。原来颜四娘身不由主的飞跌而落,刚好撞翻大堂角落的一桌酒席。霎时之间,人桌一齐滚在一旁,却已摔得她满身都是酒水汤汁。 颜四娘勉强坐起,口一张,喷出一大口血来。 这当儿说时迟,那时快,游去病一脚踢飞颜四娘之后,身形晃处,左臂一长,直如灵蛇矫夭,扭住韦大鹏的后领,大喝一声:“你也去罢!”一转一甩,扬手将他掷出。 呼呼声响,韦大鹏长大的身躯犹似风筝断线,横空向门外飞跌而出。 江浪站在门口,急切间迅即飞身跃起,长臂探手,拦腰抱住韦大鹏,随即使一个“千斤坠”功夫,身子骤落,轻轻将他放在地下。这一下看是平淡无奇,但在瞬息之间将向外急冲之势转为下坠,定住身形,屹立不动,委实不易。 韦大鹏只觉自己身子突然间临空而起,犹如腾云驾雾般直飞出去,暗想我命休矣。不料倏忽之间已被人接住,安安稳稳的双足落地。他恍如梦中,定了定神,见出手相救之人正是江浪,不禁又惊又喜,脱口而出:“姑爷,怎么是你?宋柱和韩波那两个小子怎地……” 江浪一笑,道:“韦三叔,请勿担心,宋韩二位大哥与贵堂众兄弟都在镇外守候。大伙儿都不会有事的。” 韦大鹏长长吁了口气,摇头不语。 那边厢游去病猝然发难,身形飘忽,出手怪异,当真是如鬼如魅,似精似怪,实非人间气象。晃眼间,四人已损折一半。 花小怜失声而呼,花容变色,惊惶之下,所使的本门剑法也越打越急。 游去病一举而连克水天教两大高手,狞笑一声,身子疾转,挥剑横扫,当的一声,将花小怜手中的长剑荡了开去,左掌举起,向她天灵盖拍落。 这一掌势挟劲风,力道惊人,直欲取她性命。 公孙白大声叫道:“小心!”斜身侧进,自己挡在花小怜身前,右手横扇挥出,硬碰硬的封住来掌。只听得蓬的一声大响,掌扇相交。 公孙白被震得身子一晃,不由自主的向后仰跌,倒在花小怜身上。花小怜忙即伸手扶住,叫道:“表少爷!” 游去病却站在原地不动。烛光下只见他长剑斜竖,嘴角边微带冷嘲,笑道:“好一个有情有义的公孙公子。你居然为一个姑娘来挡老夫这掌‘游龙掌’,也算有种!哈哈。” 公孙白俊脸惨白,浑没半点血色,勉强一笑,嘴角边流下两条鲜血,身子发颤,竟似已站立不稳。 花小怜扶着他肩膀,不住口的问道:“表少爷,你怎样了?是否受了内伤?”公孙白摇头不答。 江浪在大堂门口忽见花小怜遇险,未及出手,便见公孙白舍命上前相护,代她接了游去病的致命一掌。他一怔之下,又见游去病意欲挺剑进袭,当即踊身而前,张臂相拦,大声叫道:“且慢!游前辈,手下留情!” 游去病凝剑不前,斜眼向江浪睨去,脸上阴晴不定,皱眉道:“姓江的小子,你干吗去而复返?还救下韦大鹏,坏了老夫大事。凭你一个区区神拳门的掌门人,居然也不知死活,妄想领教老夫的这把‘游龙剑’不成?” 江浪心念电转,微微一笑,摇头道:“晚辈不敢。只不过,晚辈斗胆想要问一句,大名鼎鼎的毒龙尊者游老前辈,究竟说话算不算数?” 游去病脸色一沉,斥道:“放屁!我毒龙尊者言出如山,平生从未失信于人。若非如此,三十年来,老夫僻居荒岛,与蛇虫畜生为伴,又所为何来?” 江浪不明就理,心中微感奇怪,当下不作一声,侧耳静听。 这当儿惊魂未定的颜四娘、韦大鹏、公孙白、花小怜四人均各暗暗喘了口长气,重行聚拢在江浪身旁。 游去病见五人目光都集在自己脸上,冷冷一笑,昂然道:“好,今儿老夫不妨便叫你们几个都死得明白。”顿了一顿,续道:“想当年老夫初出江湖,雄心勃勃,打遍南七北六十三省,罕逢敌手。不料和水天教教主律天南在黄山‘莲花峰’一战,老夫技不如人,折剑落败。当时老夫曾亲口向律天南立誓,终我游去病一生,决不履足中原武林半步。” 公孙白伸左手按住右臂,不住咳嗽,冷冷的道:“可是如今老前辈却食言而肥,出尔反尔。这等言而无信的行径,岂非令天下英雄豪杰齿冷?” 游去病勃然大怒,喝道:“老夫还没说完,你怎能胡言乱语?哼,老夫的事,也用得着你这小子来多嘴多舌?公孙小儿,你作死么?” 说罢挺剑向公孙白当胸刺去,剑光闪烁,宛若一条青蛇,发出嗡嗡之声。 公孙白立扇相挡,凝神接招。 不料游去病剑到中途,倏地矮身,飞脚踹出,横扫在公孙白左腿上。公孙白提气拔身,向后跃开,脸上已微微变色。 但他随即一咬牙,又纵身扑上,挥扇疾攻。 花小怜也即一声娇喝,运剑如虹,一道青光向游去病刺去。 颜四娘和韦大鹏见动上了手,又即各展兵刃,左右攻上。 江浪大声叫道:“喂,大伙儿都住手!先请听在下一言!” 游去病霍地住手不攻,哼了一声,沉着脸道:“姓江的小子,你想怎地?” 游去病说停即停,竟不将纷纷招呼过来的兵刃放在眼里。颜韦等人均是收放自如的武林高手,也即跟着停手,只不过各执兵刃,仍将游去病围在垓心。 花小怜淡然道:“江姑爷,你去而复返,该不是想独个儿和这位毒龙尊者前辈拼命罢?” 江浪一瞥眼间,见她脸如严霜,樱口含嗔,右手横剑当胸,左手则捏了个剑诀,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游去病,显是防他冷不防的忽施偷袭,公孙白和颜韦二人也一般的严阵以待,便道:“各位,我……在下还是想先问明白游老前辈适才那个问题。只不知大名鼎鼎的毒龙尊者说话算不算数?” 游去病虎起了脸,缓缓道:“那还用问?老夫一言九鼎,说话自然算数。” 花小怜接口道:“然则适才听得前辈所言。你当年败于敝教律教主之手,也曾亲口立誓,终此一生,决不履足中原武林半步。何以却在此现身?” 游去病哼了一声,怫然道:“当年老夫立誓之时,后面还有一句话。除非我游去病有把握自己的功夫天下无敌,才敢复出江湖。哼哼,你们现下明白了罢?” 公孙白冷笑一声,道:“真是大言不惭。武功天下无敌,游前辈是自封的吧?” 游去病闻言,登时脸上闪过一丝怒色,眼中精光暴盛,微一沉吟,又强忍怒气,转向江浪道:“神拳门的小子,废话少说。先说正题,你待怎地?” 江浪侧头想了想,道:“适才前辈与颜堂主有言在先。无论我们一起上也罢,车轮战也成,是也不是?晚辈想和游前辈打个赌,却不知前辈敢是不敢?” 游去病仰天打个哈哈,说道:“好,好。你且说说,怎生赌法儿?彩头又是甚么?” 江浪庄容说道:“晚辈赌游前辈以一敌五,二百招之内,胜不了我们五个。” 游去病一怔,心下盘算:“这小子是甚么意思?适才我以一敌四,一百招左右,便击败了他们。现下再加一个人,便胜他们不得?”哼了一声,问道:“你说老夫以一敌五,那第五个人,莫非便是你这小子?” 江浪庄容说道:“不错。正是晚辈。” 游去病怪眼一翻,嘿嘿冷笑,沉吟道:“你们‘神拳门’充其量在中原武林只是一个寻常之极的小门小派。当年洪东兴那老小子号称‘一拳断岳’,他的武功,跟老夫提鞋子也不配。关山、欧阳明那哥儿几个就更加不成气候了。姓江的小子,难道你还能强爷胜祖,比洪东兴、关山等人还厉害不成?” 江浪眉头微皱,缓缓说道:“前辈,闲言少叙。这个赌您老人家究竟敢是不敢打?” 游去病尚未接口,颜四娘已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抢着道:“江姑……江掌门,今晚之事,乃是我们水天教和东海毒龙尊者之间的恩怨,与你们神拳门无干。你又何必多管闲事,自寻烦恼?你,你还是乘早离开的好。” 江浪情知颜四娘一番好意,雅不愿自己涉险,当下微微一笑,说道:“颜堂主尽可放心,在下有把握,这场赌局游前辈必输无疑!” 颜四娘摇头苦笑。 花小怜听了江浪之言,左足在地下一顿,嗔道:“江姑……江掌门,适才我们四人也只勉强接过敌人一百多招而已。现下颜堂主和公孙堂主都受了伤,败多胜少。你凭甚么说这场赌能赢?你,你别自个儿白白送死。” 江浪笑了笑,摇头道:“花总管不必多虑。只不知游前辈敢是不敢?” 游去病纵声长笑,声震屋瓦,说道:“好,好!姓江的小子,你也不必拿言语僵住老夫。这样罢,你再说说这场赌局的彩头是甚么?” 江浪正色道:“彩头便是前辈若然打赌输了,且请自便。反之,若是晚辈输了,江浪一凭吩咐便是!” 江浪若是输了,便是合五人之力,在二百招之内败给游去病。 新武侠《天道剑影》姊妹篇《江浪传奇》尾卷,愿与天下侠友携手江湖,恭贺春节。另,本书已近尾声,近期更新会有所调整。个中理由,国人都懂的。哈哈。 小说首发本书 第106章 以乱胜正(三) 第106章以乱胜正 一零六:以乱胜正 游去病抚掌大笑,道:“好,好!这般赌法却也有点儿意思。你若输了,便听我吩咐,交由我处置,那可妙得紧哪。”顿了一顿,目光停在公孙白脸上,似笑非笑的道:“却不知公孙公子和另外三位尊意若何?” 公孙白点了点头,淡淡的道:“江兄弟这个主意倒也使得。游前辈若然在二百招之内胜不了我们五个,在情在理,尊驾也不必再纠缠下去啦。反之,我等若然一败再败,技不如人,自然也甘心认命啦。” 韦大鹏大声道:“不错!就依江姑……江掌门的法子。二百招而已,咱们就赌他娘的一局便是。” 颜四娘和花小怜对望了一眼,缓缓点头。 江浪见水天教四人均无异议,这才长长吁了口气。 游去病昂然四顾,倏地将手中的游龙剑一摆,寒光森然,叫道:“好!好!既然如此,咱们君子一言……” 江浪接口道:“快马一鞭!请前辈赐招罢。” 游去病大剌剌的点一点头,向他上下打量,缓缓道:“姓江的小子,却不知你使甚么兵器?若有趁手的家伙,不妨亮出来罢。既要打赌较量,须得公公平平,正大光明,否将日后江湖上传扬出去,可别说游某是仗着兵器之利,胜之不武。哈哈!” 原来他见公孙白等四人均是或剑或刀或扇,自己手中更有一柄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的“游龙宝剑”,唯独江浪一个儿赤手空拳,他是前辈高人,自视甚高,雅不愿占人便宜,致有此语。 江浪一乐,双手一摊,摇头道:“晚辈的佩剑还在后面的客房中。这样罢,我这便回房取来,且请老前辈稍待片刻如何?” 游去病嗯了一声,站在圈子中顾盼睥睨,忽地背过身子,倒悬长剑,负手仰望大堂横梁,竟尔正眼也不向手执兵刃围着自己、脸带警惕之色的水天教四大高手瞧上一眼。 江浪向公孙白、花小怜等点头一笑,径自转身返回后院客房。 他从床头取了白云剑,缓缓坐在椅上,一手支颐,望着桌上明灭不定的烛火,脑海中闪过适才大堂中游去病以一敌四之时递剑劈掌,转身踢腿的一幕幕情景,寻思:“这回可是我出道以来所见的最为凶险的搏命厮杀。方今之世,以公孙公子、颜四娘等四人的本领,联手克敌,等闲抵挡得住的武林高手,料来也不多,至于能够反过来伤害他们的,更加是屈指可数。唉,东海‘毒龙尊者’,端的名不虚传!” 转念又想:“适才他们一番恶斗,个个都大耗心力,公孙兄和颜堂主更是受伤不轻。我最好多拖廷一些时候,也让他们都多一些时候调息用功,恢复力气。当务之急,是好生钻研毒龙尊者的剑势来路、身形步法、功夫要诀。即使打他不过,横竖也拖到二百招之后。” 原来江浪想起先前阿依汗和律灵芸姊妹二人的提醒,果见毒龙尊者武功深不可测,为人又自视极高,于是他灵机一动,想出这个打赌定输赢的缓兵之计。 待得江浪慢吞吞的回到大堂之时,游去病闻声转过身来,哼了一声,冷笑道:“姓江的小子,你的佩剑收藏得倒是挺隐蔽么,竟要如此之久?快到一柱香时分啦。” 这当儿公孙白等人将游去病围在中间的形势仍然不变。 烛光下四人全神戒备,端然凝立,各执兵刃,默不作声的分战四角。显然江浪离开期间,均自呆在原地,谁也没有移动。 江浪一哂,接口道:“噢,说来真的快到一柱香功夫啦。当真不好意思,令游老前辈见笑了。其实适才晚辈一时内急,去了茅房一阵。啊,对了,前辈若然想去解手,却也不妨请便,打赌之事,也不必急于一时。” 他嘴里虽唠唠叨叨的说个不停,却已手按剑柄,气凝丹田,暗自警惕。 他在客房中凝思半晌,心里已有了计较。如此婆婆妈妈、东拉西扯的胡诌,自然是故意激怒对方,令其先行出手了。 花小怜素知江浪为人诚朴,不善言辞,今日言行却大是反常,甚至显得滑稽可笑,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又板起了脸,啐了一口,白眼道:“江掌门,你几时变得这般无聊……” 她说到这里,心念微动,不知想到甚么,一双妙目凝望着他,目光中掩不住惊喜诧异之色,当即住口。 在场众人均知江浪这般胡言乱语,游去病听了势必勃然大怒,继之以拳剑相加的暴起发难,攻势惊人,不料却见他淡淡一笑,居然脸上殊无半点愠色。 江浪一怔,也觉意外,寻思:“看来毒龙尊者已料到我的用意啦。唉,他越是不动声色,越是可怕。” 游去病凝目打量江浪手中的佩剑,点一点头,沉吟道:“果然是神拳门掌门人的信物‘白云剑’。今晚老夫听他们叫你‘江掌门’,本来一直有点儿将信将疑,因为我实在想不到,关山那厮怎地会将堂堂掌门人之位传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曲支弟子。嗯,姓江的小子,你居然能想出激怒老夫这一着,又故意拖延时刻,的确有点儿门道。” 须知高手过招,最忌心浮气粗,怒而冒进。 真正的高手,往往是知己知彼,存乎一心,谋定而后动。江浪迄今并未出手,游去病自然也不会轻易发难。 江浪被对方当面拆穿自己的意图,手按剑柄,笑而不答。 除了花小怜先已猜到之外,公孙白、颜四娘、韦大鹏三人面面相觑,这才恍然大悟,均想:“原来他是刻意为之。只不过倘若‘毒龙尊者’当真怒而出手,他又能否招架得住?” 游去病四下环顾,淡淡道:“一言为定。今晚老夫便以一敌五。若然二百招之内拾夺不下你们五个,老夫拍拍屁股就走。此行也决计不再为难贵教上下。江掌门,公孙公子,颜四娘,花姑娘,韦老二,各位请动手罢!” 公孙白等互相望了一眼,各举兵刃立个门户,却无一人先行出手。 游去病哼了一声,向江浪道:“江掌门,素闻神拳门的‘流星拳法’和‘流星剑法’向来便是拳剑一体,快如流星。你不妨先向老夫身上招呼几下。” 江浪缓缓拔剑,走到花小怜和公孙白之间,举剑立个门户,向游去病道:“晚辈的剑法粗浅得紧,实是不足一哂。只不过,前些日子曾在西域学过一些当地的刀法,还请前辈多多指教!” 说着长剑一颤,刷的一声响,挽了个剑花。 游去病见他脚步虚浮,剑势斜晃,功夫似乎也高明得有限。寻思:“这小子究竟是装腔作势,还是当真是个脓包脚色?” 花小怜侧头细细看了江浪几眼,倏地跃起,飞身而前,一声娇喝,手中长剑一探,使招“轻云出岫”,疾点游去病胸前“神封穴”。 游去病冷冷一笑,双足不丁不八的站着,竖剑相架。 分站两侧的颜四娘、韦大鹏见花小怜动上了手,当即一左一右,刀剑并举,一齐抢上。 公孙白微一踌躇,对江浪道:“江兄弟,你自个儿要小心了!”身影一晃,也即挺扇冲了过去。 如此一来,大堂中又变成了四人围攻一人的情形。 只不过五人再次一搭上手,以快打快,狠招迭出,凶险犹胜先前。 公孙白等人愈益缠斗剧烈,仍是走马灯也似的围着游去病跳荡前后,递招之时,人人以攻为主。 游去病抱元守一,运剑如风似电,身形轻灵,倏来倏往,将门户守得严密异常。 霎时之间,大堂中刀光剑气,拳风扇影,此番舍生忘死的恶战较之先前的厮拼更见凌厉狠辣。 水天教众人心中忌惮游去病先前脚踢颜四娘、手掷韦大鹏的怪异功夫,委实防不胜防,念之犹有余悸,这当儿自是全力应对,出招迅猛,不敢再有丝毫怠忽。 游去病也自用心抵御,一柄游龙剑青光闪闪,击削劈刺,上下翻飞,在四大高手迅猛异常的攻势中闪转腾挪,左挡右封,前拒后御,守得直似水泼不进。 游去病的游龙剑与四人的刀剑折扇不时互相撞击,直爆得火花四溅,叮当之声不绝,声势惊人。 片刻之间,五人又已你来我去的拆解了数十招。 江浪执剑站在原地不动,凝神观斗,并未加入战团。 斗到分际,游去病哈哈一笑,叫道:“江掌门,快到一百招啦,阁下再不出手,更待何时?老夫可是又要大开杀戒啦,莫谓言之不预也!” 江浪淡淡一笑,随即长剑一挺,朗声道:“好!请前辈记住咱们之间的约定!” 托地猱身直上,跃入战团,左手捏个剑诀,使招“白虹贯日”,右腕翻处,剑尖向游去病咽喉刺去。 游去病横剑一封,铮的一声响,双剑相击,嗡嗡作声,震声未绝,突觉背后金刃掠风,却是颜四娘、花小怜双剑齐齐刺来。 游去病未及还击江浪,忙即足下一点,向左弹出丈余。 他甫一避过颜花二女的长剑,尚未站定,呼的一声,韦大鹏的宝刀又已从左首当头劈下。游去病当即回剑横掠,身随剑转,左手剑诀压住右肘,正待还击,又听得斜刺里“嗤”的一声轻响,公孙白的折扇已向他后脑“风府穴”刺到。 这当儿公孙白等人此进彼退,快速无伦的一轮抢攻,竟是以攻为守,招招逼紧。 本文来自看书罓小说 第106章 以乱胜正(四) 一零六:以乱胜正(四) 游去病眼见无可退避,陡地凌空飞起,滑如游鱼,身法诡奇,迅捷难言。竟尔在间不容发之际避过对方接二连三的杀着。 自从江浪这个生力军加入战团之后,水天教四大高手的攻势不但愈益迅猛凌厉,抑且防守也越发严密紧凑。 奇怪的是,经此数十个回合的接战,游去病虽则仍是东闪西窜,攻拒转打,攻守变化却已明显不及先前灵动自如。 又斗数十合,游去病心下豁然有悟:“这个神拳门姓江的小子果然厉害!他早已看出这几人本来个个都是一流高手,先前只不过是配合之时露出了破绽,这才被我寻瑕抵隙,逐个击破。自从他加入之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处处帮衬各人,兼之他们五人轮番进攻,又互相照应,确是攻守严密,无懈可击。如此一来,我便再也无法如适才那般腾出手来忽施奇袭,俟机暗算了。” 这当儿颜四娘和韦大鹏亦均自瞧出个中玄机。四人进攻之时,一旦稍露破绽,不待游去病发难,江浪即已挺剑抢上。而江浪两次遇险,游去病甫一进袭,花小怜和公孙白也均已舞剑挥扇,从旁化解。 这么一来,即令游去病看出各人招式中的破绽,却是未及袭击,又已被别人立时补上。 深夜客栈之中,但听得叮叮当当刀剑碰撞,繁音密点,有如冰雹乱落,银瓶乍破。端的好一场恶战! 游去病数度抢攻,均被五人联手逼退,情知关键所在,便是江浪,百忙中凝目瞧去,却见他手中的“白云剑”猛刺急斫,砍打闪劈,剑法不似剑法,刀法不似刀法,恍似杂乱无章,却又最难拆解。 相较之下,其余四人的攻势虽则凌厉狠辣,精微奥妙,却兀自有迹可寻。偏偏江浪的白云剑翻飞击刺,每一招,每一式,均从意想不到的方位招呼过来,令人防不胜防,却又莫名其妙,难以捉摸。 饶是游去病一身惊人艺业,急切间每每对江浪的剑招无从拆解,不得不急闪退避,竟尔不敢贸然招架,遑论还手? 斗到分际,他一面低头旁窜,避过韦大鹏的宝刀,又拨剑挡开颜四娘的长剑,一面啧啧赞道:“江掌门,你这套剑法……啊,不对,应该说刀法,当真是从西域学来的么?依老夫看来,可不怎么像啊。哈哈!嗯,细细想来,先前劈我左肩的那一招有点儿像是哈萨克宫廷的刀法架式,削我右腿的又有乌孙部落牧人刀法的影子,还有拦腰横砍的那两剑分明便是西域神刀堂的‘无影刀法’,只是略为增减而已,是也不是?再加上不少贵派的流星剑法,对了,还有天山派的正宗剑法,只不过有点儿四不像,不伦不类,似是而非,多半是你自个儿的杂拌罢?厉害,厉害!” 他身法迅捷之极,倏左倏右,一面在五大高手的攻势下穿来插去,见招拆招,一面好整以暇的出言品评江浪的武功家数,啧啧连声。 江浪见此人被己方五人环攻,刀光剑影之下尚有余裕说笑,抑且面不红,气不喘,更可怖者,居然还能指出自己剑法中的不少家数渊源,不禁心下骇然,既敬且畏,颤声问道:“难道游老前辈也认得西域刀法?” 游去病甚是得意,纵横飘忽,进退趋避,手脚丝毫不缓,笑道:“老夫于天下武学无所不窥,无所不精,区区西域刀法,何足道哉?放眼当今武林,老夫没见过的功夫,未之闻也!” 江浪心中一动,剑招忽变,叫道:“既然如此,晚辈还有几招剑法,且请前辈说说是何来历?” 说罢闪身而前,踏中宫直进,抖腕翻剑,挥剑横削。 游去病一怔,立剑相挡,不料江浪削到中途,早已转为“凤点头”,长剑剑尖突然一昂,指向了对方咽喉。 游去病又惊又奇,侧身避开,叫道:“好!”却见江浪不等招术使老,又已轻飘飘的转了方向,长剑斜指,刺向自己左胁。 游去病当即侧身避开,随手还了一剑,向对手胸口刺去,意欲逼他回剑自守。哪知江浪却不挡架,身随剑转,回剑斜劈,反攻他项颈。 如此一来,游去病不由得大吃一惊。心知自己这一剑固然或可将这后生胸膛贯穿,取其性命,但未及拔出,自己的项上人头也势难逃脱对方的一击。 敢情江浪竟尔想要和自己同归于尽! 游去病更不细思,危急中一招“西风倒卷”,一个空心筋斗,向后倒翻了出去。 其时韦大鹏正守在游去病翻落的方位,见到便宜,不待敌人双足着地,左臂翻转,刷的一声响,挥刀当头疾砍。 游去病忙即横剑挡格,当的一声,火光四溅。韦大鹏被震得向后退了两步。 游去病借势旁窜,随即右足飞起,要待一脚踢开韦大鹏。便在这时,猛听得身后江浪的声音叫道:“看剑!”倏忽之间,已如影随形的舞剑欺近。 此后无论游去病和公孙白等任何一人过招,江浪总能随之在旁出现。白云剑翻飞击刺,神光离合,招招莫名其妙,抑且凌厉迅疾。 斗到后来,但见江浪忽前忽后,时左时右,只不过一招一式,均是狂风暴雨般使将出去,乱砍乱削之中,哪有半分章法尺度可寻? 游去病愈益纳罕,喝道:“姓江的小子,这几招究竟是何门何派的功夫?老夫见所未见。” 江浪哈哈一笑,道:“实不相瞒,晚辈这几下其实也算不上甚么功夫,压根儿便无门无派,无招无式。只是晚辈随手乱打一气而已!以乱胜正,以无胜有。‘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游去病本来久攻不克,正感不耐,此际忽听得江浪之言,犹似焦雷轰顶,脑海中灵光一闪,登时恍恍惚惚的茫然若失。 须知“毒龙尊者”乃是当世顶儿尖儿的第一流高手,胸罗万有,腹笥奇广。而江浪所说的“混沌诀”的精要所在,乃是天下武学的至理。旁人听了倒还罢了,“毒龙尊者”却闻弦歌而知雅意,不啻是晴天霹雳,凝思之下,焉不心旌摇荡? 突然之间,江浪大声叫道:“各位,且请住手!二百招已经过啦!” 公孙白等人听了这话,又惊又喜,齐齐提气拔身,向后跃开。 游去病也自憬然惊觉,倒持长剑,呆立不动,目不转瞬的凝视江浪,脸上阴晴不定,隔了半晌,喃喃的道:“好一个‘以乱胜正,以无胜有’。后生可畏,后生可畏也!” 江浪收剑而立,躬身抱拳,恭恭敬敬的道:“游前辈,您老人家乃是前辈高人。适才若非尊驾未尽全力,手下留情,晚辈和这几位朋友只怕早已非死即伤,难以持久。多谢前辈仁义!” 游去病更是吃惊,摇了摇头,思忖:“这后生竟尔连我适才未尽全力、手下留情也瞧得出来,当真好眼力!” 公孙白霍地转过头来,注视着江浪,问道:“江兄弟,适才乃是性命相搏,生死攸关,你怎地知道游前辈未尽全力?” 不止公孙白一个,在场众人均对江浪之言甚感不解。 江浪淡淡一笑,道:“其实游前辈倘若拼着受一点儿轻伤,先行杀伤你我之中的二三人,咱们未必能支撑得二百招!” 游去病见公孙白又待张口而问,一摆手,沉着脸道:“公孙公子,你也不必再问啦!江少侠说得没错,一共是二百零六招,这个赌,确是老夫输了。” 他说到这里,顺手擦的一声,还剑入鞘,又问江浪道:“江少侠,请恕老夫冒昧。适才你所说的‘以乱胜正,以无胜有’,似浅实深,乃是天下间武学的妙谛,甚至可说是一门亘古以来从所未有的神奇功夫。依老夫愚见,此功非凡夫俗子所能领会也。却不知传授老弟这门功夫的是武林中哪一位高人?” 江浪摇头道:“请老前辈恕罪则个。晚辈曾经答应过传授功夫的那位前辈,实在不便说出他老人家的名讳。” 游去病微微侧头,斜睨着他,沉吟片晌,又喃喃的道:“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本来无招式,如何拆解之?” 江浪淡淡一笑,道:“乱拳打死老师傅,亦即此理也。” 游去病听了此言,一琢磨间,登时耸然动容,摇了摇头,仰天长叹,喟然道:“乱拳打死老师傅,以乱胜正,以无胜有。妙,妙!”霎时间如痴如醉,欢喜赞叹,情难自已。 水天教四人见江浪只几句话便令不可一世的武林怪杰“毒龙尊者”呆立不动,似已神智失常,尽皆暗暗纳罕。 游去病忽地双手一拍,纵声笑道:“江少侠,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佩服,佩服!武林中有阁下这等少年英侠,即令律天南复生,公孙凤亲至,亦不过如此也。哈哈!” 他笑了一笑,眼珠一转,又道:“不过呢,天下事知易行难。少侠虽已通晓武学妙谛,但火候尚浅,终究未能羚羊挂角,无迹可寻。适才你的拳剑之间,一招一式,虽然玄妙多变,却也不免斧凿痕迹太重。否则的话,根本不须水天教这四位高手相帮,单凭你一个人,便可击败老夫啦。哈哈!” 江浪心头一凛,脸带愧色,道:“惭愧!晚辈自知愚钝,倒令老前辈见笑了。” 本書源自看書罔 第107章 伏牛山上(一) 一零七:伏牛山上(一) 游去病长长吁了口气,正色道:“无论如何,今儿打赌,终究是老夫输了。⊙頂點小說,莫说二百招,再斗个二百招,我也未必能打赢你们五人联手。嘿嘿,老夫本想大开杀戒,先给贵教公孙教主一个下马威,以报先兄之仇。可惜,唉……”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花小怜忽道:“游前辈,您老人家乃是当世数一数二的高人,一言九鼎。今儿咱们打赌之事,尊驾须得说话算数哪!” 游去病点点头,傲然道:“那是自然!小姑娘又何出此言?今夜游某既然打赌输了,自当不再为难各位。至于贵教公孙教主么,想必已收到老夫托少林至善方丈转交的那封信啦。相烦各位再捎个信给你们公孙教主,改日老夫自当登门向她老人家领教高招!” 他说到这里,向公孙白掠了一眼,脸上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淡淡的道:“公孙公子,看来你……你们的运气倒是不错。老夫只道武林中出了一个公孙白,已是了不起之至。想不到这位神拳门的江掌门更是不可多得的少年英侠。看来世事难料,公孙公子,你好自为之罢!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公孙白将折扇在衣领中一插,向游去病一揖为礼,神色木然,缓缓道:“事到如今,多言无益。游前辈也好自为之。请!” 众人见游去病这个深不可测的大魔头亲口答允不再为难己方,均是欢喜不胜。 游去病向江浪点一点头,又环顾大堂,哈哈一笑,蓦地里拔身而起,忽喇喇一声,冲破屋顶,腾空直飞出去。 众人正相顾诧愕间,又听得呼呼风响,黄光闪处,一件物事从屋顶破洞中斜斜掉了下来,啪的一声,不偏不倚的落在柜台之上。 烛光摇曳之下,照得甚是分明,那物竟是一锭黄澄澄、亮晃晃的金元宝。 但听店外镇上游去病纵声长啸,声若龙吟,四野皆惊,绵绵不绝,顷刻之间,啸声由近而远,已在数里之外,当真是去若神龙,矫夭莫知其踪。 众人纷纷奔出门外,来到院中。但见明月在天,银光匝地,四下里清风动树,虫声唧唧,哪里有半个人影? 花小怜秀眉一蹙,摇头叹道:“好家伙!这等深厚的内功,几乎与公孙教主她老人家不相上下啦。” 颜四娘也叹了口气,道:“是啊,想不到当今武林竟有这等可怕的高手!幸好这个毒龙尊者说话算话,他与江姑爷打赌输了,居然心甘情愿的离去,甚至连赔偿毁坏客栈的金子也结清啦。唉,好险,好险!” 韦大鹏向江浪道:“想不到江姑爷年纪轻轻,剑法上的造诣,竟已达到如此高明之极的境界。今夜之事,多亏了姑爷出手,救下我韦二。江姑爷,属下好生佩服!” 江浪微微一笑,摇头道:“韦二叔言重了。” 公孙白也按着心口,咳嗽了两声,向江浪笑道:“韦二叔所言确甚有理。正所谓‘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江兄弟,想不到短短半年光阴不见,你的武功和见识竟然变得如此了得,竟如变了一个人一般。今晚打赌退敌,化险为夷,当真多亏了兄弟。看来我那位阿依汗大表妹果然慧眼识英雄。哈哈!” 江浪见月光下四个人都目不转瞬的瞧着自己,很是不好意思,忙道:“公孙公子过奖啦。各位,适才大伙儿以五敌一,个个出力不小,我江浪又岂敢贪功?” 公孙白等尽皆哈哈一笑。 花小怜一双妙目凝视着江浪,嘴角蕴笑,忽道:“江姑爷,适才你可曾见到大小姐和芸儿?她姊妹二人都没事罢?” 江浪点了点头,正待答话,忽听得不远处对面屋顶上一个银铃似的声音笑道:“我姊妹俩好得紧,怜姊姊不用担心!” 溶溶月色之下,衣袂带风,人影晃动,只见大门口并肩走来两个一模一样的美貌女子,袅袅婷婷,飘行甚快,自然是阿依汗和律灵芸姊妹到了。 颜四娘笑道:“咦,两位小美人儿,却不知你们哪个是大小姐,哪个二小姐?你俩一模一样,若然不说话,却教人好生难以辨认哪。”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尽皆哑然失笑。 花小怜向左侧之女道:“适才当真好险。芸儿,大伙儿都没事罢?” 左首的律灵芸格格一声轻笑,摇头道:“小怜姊妹不必再担心。大伙儿都很好。适才我和姊姊都伏在对面杂货铺房顶看得明明白白,毒龙尊者破屋而出之后,便即展开轻功,如一溜烟般朝着东南方向而去。现下早已走得远了,多半是不会再回来罗唣啦!” 江浪早已迎上前去,握着妻子的小手,低声问道:“你俩怎地还在镇上?我明明见你们出了镇子。” 阿依汗抿嘴笑道:“我知道你担心我有危险。可是,我也不放心你啊。” 原来她姊妹二人先前并未当真离去,待得江浪转身入内,便即悄悄的去而复回。只是又不愿被人察觉,因此施展轻功,双双隐藏在附近的房顶树梢,远远观斗,待见到毒龙尊者认输而去,这才出声现身。 众人聚在客栈院中,商议行止。 韦大鹏问道:“四娘,现下强敌已退,咱们该怎么办?” 颜四娘向大堂中回头一张,眼见桌倒凳翻,遍地狼藉,摇头叹道:“毒龙尊者这么一闹,这间客栈是不能再住啦。无论毒龙尊者会不会反悔重来生事,咱们都不可不防。江姑爷,大小姐,二小姐,表少爷,依属下之见,大伙儿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各位以为如何?” 阿依汗微微颔首,微笑道:“颜堂主,既然家母请你率领各位前来迎接我夫妇,此番途中,自当由你来发号施令才是。非常之时,一应行止,颜堂主尽可便宜行事,也不必事事向我们请示。” 颜四娘哈哈一笑,点头道:“大小姐果然通情达理,不愧是相府长大的大家闺秀。既然如此,属下恭敬不如从命啦。嗯,各位,风紧,扯呼!” 于是众人又接回郑夫人娘儿仨、程娘子等人,收拾行李,仍是两车九骑,计一十四人,连夜离开贞元集,继续赶路。 宋柱、韩波等“远山堂”一干弟子在韦大鹏率领之下,仍是或明或暗,在外围护卫。过了长安城后,更有陆续赶来的水天教“青云堂”、“追风堂”等分舵人马沿途接应。 毒龙尊者果然言而有信,自从那夜打赌输了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当晚恶斗之中,颜四娘和公孙白均被毒龙尊者打得吐血,差幸二人功力深厚,一路上各自调理内伤,日渐好转。 江浪、花小怜、韦大鹏等个个俱是武学高手,阿依汗、律灵芸、菊梅鹤诸女也均身手不弱,更兼水天教各堂弟子在前清道,左右卫护,这等阵仗,除非遇到毒龙尊者这等大魔头,难以应付,至于等闲的盗贼土匪,绿林豪士,连菊梅鹤三女也即行随手打发了,自也无须放在眼里。 因此一路行来,巨人帮一干人虽则闹得江湖上道路不靖,乌烟瘴气,于江浪等人而言,却已无半分凶险。 自从那晚毒龙尊者恶斗之后,住宿打尖之时,花小怜常自照料公孙白疗伤,显是感念他舍命相护之情。 行得七八日后,一行人已到了河南境内。 这一日在一家荒村野店中宿歇。晚饭之后,江浪独坐油灯之前,正自呆呆出神,忽听得屋外脚步细碎,却是阿依汗笑吟吟的推门进来。 江浪见妻子巧笑嫣然,面溢春花,连忙起身迎上,握住她手,扶她在床沿坐了,问道:“甚么事,怎地笑得这么开心?啊,对了,你不是和芸儿、怜姊姊都在郑三嫂房里学女红么?是不是咱们孩儿的衣衫做好啦?快拿给我瞧瞧罢。” 原来数日前阿依汗无意间从小郑铛口中得知乃母是刺绣好手。不知怎地,竟尔激起了母性,便即央求郑夫人教导自己缝制婴儿衣衫,以便日后留待尚在腹中的孩儿穿。江浪、律灵芸、阿依汗等劝她不必太辛苦,她也不听。 阿依汗自幼长于西域的大漠草原,于中土的女红之技甚是陌生。她念及自己既为人妇,又行将为人母,因此学习针黹女工之心甚切。 律灵芸、花小怜拗她不过,只好依了她。那日行经一座小镇,三女相偕到布庄买了一匹布,兴兴头头的一齐跟着郑夫人学起女红来。 这当儿阿依汗听了丈夫之言,摇了摇头,浅浅一笑,反握住他手,轻声道:“婴儿的衣衫还没做好,暂时可没甚么给你瞧的。江郎,你且坐下,我有事要同你商量。” 江浪笑了笑,和阿依汗并坐床沿。 他一转头间,灯光下见娇妻一张俏脸红扑扑的,如玫瑰花瓣儿一般,艳丽不可方物,心中一荡,便凑过嘴去,在她左颊上轻轻一吻。 阿依汗嘻的一笑,伸手推开了丈夫,轻声道:“先别胡闹。我有话问你,你须得从实招供,可不得瞒骗于我。” 江浪笑道:“娘子明鉴,我又几时瞒骗过自己的老婆大人?” 阿依汗白了他一眼,娇声笑道:“是吗?那你且告诉我,适才你一个儿独坐灯前,呆呆发怔,是在想甚么人,想甚么事?” 江浪一愣,嗫嚅道:“我,我……” 最近比较忙,心有余而力不足也。呵呵。 看书王小说首发本书 第107章 伏牛山上(二) 一零七:伏牛山上(二) 阿依汗俏脸一板,忽尔使劲甩脱他手,哼了一声,道:“怎么我,我个没完啦?回答不出来了吧?是不是不敢说啊?这些日子你心神恍惚,多半是在想着哪家俊俏的大姑娘罢?或者是那位如花似玉的西域公主,是也不是?” 江浪脸上一红,支吾道:“也不知艾达娜跟她师父现在何处?” 阿依汗秀眉微扬,愠道:“如果我猜得不错,江掌门现下正在想的可不止艾达娜公主一个儿罢?哼!” 江浪点了点头,叹道:“不错。+◆,除了艾达娜,我也在想着莲儿!这么久不见,也不知她现下怎么样啦?”顿了一顿,又道:“莲儿于我恩情不浅。我真的很想早点儿见到她。” 他说到这里,脑海中闪过邓莲儿秀丽娇美的面貌身形,想起她的一颦一笑,想起她陪伴自己在姑苏城各处东寻西找、持图打探妻子的情形,默然不语。 阿依汗俏脸上薄含怒色,扁了扁嘴,道:“噢,我本想问个清楚明白,你倒是自个儿先行不打自招啦。看来还真是一个风流多情的郎君。好,好!” 江浪眼望妻子微微撅起的樱唇,一怔之下,心中顿感自惭形秽,歉然道:“阿依汗,其实你和莲儿、艾达娜都是好姑娘。是我不好,我贪心,我对不起你们……” 阿依汗不待他说下去,突然伸过手来,按住了他嘴,摇了摇头,幽幽的道:“江郎,现下你再说这个,是不是有点儿迟了?” 江浪又是一怔,呆呆的瞧着妻子。 阿依汗仍自板着脸道:“你若是不敢承认自个儿是在偷偷想着莲儿妹子,我便不会再跟你说下去啦。哼。” 江浪听得不明所以,只是呆瞧着妻子,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一时之间,两人相对不语。 隔了半晌,阿依汗再也无法矜持,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向丈夫狠狠白了一眼,却已笑得弯了腰,娇声笑道:“罢了,罢了!适才我是跟你闹着玩呢。我知道你担心我会着恼,是也不是?”顿了一顿,又道:“其实那天我曾经想到一些线索,只是这些日子大伙儿匆匆赶路,便忘了告诉你啦。今晚芸儿和怜姊姊无意中提及,我忽然又想起来了,这才专门来禀明夫君的。哼,瞧你这副呆样,吓得甚么似的,当真……嘻嘻!” 江浪见妻子一忽儿佯嗔诈怒,一忽儿柔语浅笑,一忽儿一本正经,一忽儿嬉皮笑脸,怔了一怔,当真是哭笑不得。 这当儿但见她笑得花枝乱颤,灯光下娇滴滴越显得容色娇艳,神态柔媚,他一望之下,心头不禁怦然而动。 只是江浪一向对这位娇妻敬若天人,适才冷不防被她半真半假的一番揶揄取笑,不由得一阵奇窘。此刻方始长长吁了口气,苦笑摇头,却不说话。 阿依汗嘴角边似笑非笑,皱眉道:“咦,怎么又是苦笑,又是摇头,还不说话?刚才不是跟你说了么,人家是跟你闹着玩呢!唉,真是个呆郎君!” 江浪道:“我怕自个儿说错了话,惹你心下不快。现下你又有怀了身孕,更加不能着恼。” 阿依汗小嘴一扁,娇嗔道:“怎么,难道我在夫君心目中是个母大虫么?” 江浪一笑,摇头道:“当然不是。娘子在我心里,永远是天上的七仙女下凡。七仙女又怎会是母大虫?” 阿依汗格格娇笑,又白了他一眼,啐道:“呸,好端端的一个老实人,却不知跟谁学得这般贫嘴贫舌?”她语声忽转温柔,又道:“江郎,我知道当日邓莲儿妹子对你不离不弃,甚至还离家出走,帮助你寻访我的下落,这份情义,又岂能相忘?刚才我故意假装生气,试探于你。只不过呢,你若是不承认自个儿心里在念着她,那才当真是个狼心狗肺、无情无义的负心汉子呢!” 江浪听得妻子之言,心中百感交集,喉头哽住了,说不出话来。 阿依汗仰起头来,望着他的眼睛,接着道:“江郎,等拜见我娘之后,咱们便设法和艾达娜、莲儿团聚。到时候夫君要去哪里,我们几个便跟着去哪里。你说好不好?归农种田也好,捕鱼打猎也好,重做镖头也好,闯荡江湖也好,总之全都听你的主意。” 江浪心头一热,点头笑道:“这就叫作‘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阿依汗美目流波,缓缓道:“只要是跟你在一起,天涯海角,荒山大泽,都没甚么分别。我要你记住,自今而后,无论你要做甚么决定,我都会依你的。你无须顾虑太多。江郎,你明白了么?” 江浪蓦地明白妻子的心思,眼圈一红,哽咽道:“阿依汗!” 阿依汗娇声应道:“嗯,江郎!”盈盈一笑,脸上犹如开了一朵花。 小两口相视而笑,心中均感说不出的甜蜜喜乐。 阿依汗伸出纤纤素手,拿着丈夫的手,将他右臂围住了她纤细柔软的腰肢,轻轻靠在他的怀里,柔声道:“江郎,这几日你是不是还有别的甚么烦恼?好像不光是惦记莲儿妹子和艾达娜公主罢?我瞧你心不在焉似的。” 江浪叹道:“的确有几件事情,令我思来想去,只不过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唉!” 阿依汗一张娇脸微微抬起,俏目一转,微笑道:“江郎,要不要我先替你分说剖析一下?” 江浪点了点头,怔怔的望着她脸。 阿依汗抿了嘴笑了笑,一凝思间,轻声道:“其实要我说啊,现下你心中真正想不通的,无非是……” 江浪见妻子忽然住口,直是笑吟吟的瞧着自己,急道:“好阿依汗,你快说下去啊,别卖关子啦。” 阿依汗一笑,沉吟道:“你连睡觉之时说梦话都常常念着莲儿和艾达娜二位妹妹的名字,这一节,待会儿再说。不过,你的心事之一,自然是为什么莲儿妹妹没有跟着芸儿和表哥一同前来接你,是也不是?” 江浪点点头,道:“不错!如果莲儿知道我回来了,相信她一定会来见我的。” 阿依汗笑道:“你也别太多虑了。如今巨人帮一干人在江湖上搅风搅雨,毒龙尊者又推波助澜,这叔侄二人一东一西,相互呼应,将中原武林搞得一塌糊涂。这个时候,莲儿妹子武功未臻上乘,贸然行走江湖,未免多有不便。” 江浪侧头想了一阵,点头道:“不错。莲儿的武功不高,这个时候,的确不宜在江湖上露面。” 阿依汗又道:“除此之外,夫君所虑者,自然还有弥勒佛庙的那位证觉小和尚之死因,是也不是?” 江浪一怔,道:“这事你也知道啦?嗯,莫非是怜姊姊告诉你的?” 阿依汗点头一笑,说道:“那晚弥勒佛庙之事,是有一些蹊跷。自家夫君被人误会,贱妾又岂能置身事外,浑浑噩噩?其实这件事怜姊姊和我私下里早已商量过啦。” 江浪摇头叹道:“可是我至今也猜不出,证觉和尚为什么深更半夜跑到一个妇人房外?还有,他又是怎么死的?他所中五毒教的‘蛇蝎粉’之毒又是从何而来?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唉。” 正自叹息,忽觉一只柔腻温软的小手伸到自己左颊之上,轻轻抚摸。 却见阿依汗浅笑嫣然,灯光下人美似玉,柔声道:“江湖险恶,其实最险恶的还是人心。江郎,你为人心地善良,既无害人之心,又无防人之意,是个真正的君子。只不过,好教夫君得知,世界上人心鬼蜮,最是防不胜防。相信这件事终有水落石出之时。现下你也不必想得太多。” 江浪听妻子言下之意,似乎已有了若干头绪,心念一动,问道:“对了,你刚才说有事要跟我商量,到底是甚么事啊?” 阿依汗道:“你还记不记得,当日在天狼堡客厅之时,我曾向南宫夫人问及那幅中堂之事?就是上面画着一位骑着一头毛驴的青袍老者的那副水墨画?” 江浪听了这话,登时想起当日在天狼堡做客之时,妻子曾对悬于中堂的一幅水墨画甚为好奇,他依稀记得,那副画中确有一位骑驴老者的背影。 他点了点头,道:“我记起来了。那幅中堂画得很好,时日也很久远了。怎么啦?” 阿依汗淡淡一笑,道:“江郎,你可别忘了,其实我也跟着义父学过画的。” 江浪笑道:“那是自然不会忘的。当日在乌孙王后寝宫之中,我可是见到你所画的不少本人画像呢。”说到这里,想起妻子被困王宫兀自思念自己的深情,抱着她的双臂紧了一紧,又低头亲了亲她的右颊。 阿依汗伸手搂住丈夫的头颈,轻轻叹息一声,心中充满了柔情。 小两口温存缠绵了一会。阿依汗忽又挣脱丈夫,脸上红艳艳的,身子向旁移开了些,嗔道:“都是你不好。怎地把我的话题岔了开去,你还想不想听?” 江浪一笑,当下双手扶膝,正襟端坐,道:“好,是我不好,不该打岔。那你快说下去吧?” 阿依汗吃吃而笑,又白了他一眼,道:“我记得大约是在十四岁那年,曾在义父书房中见过一张同样的画像,所画之人,也是这位骑驴老者。据义父言道,那画中之人是他的授业恩师。” 看書辋小说首发本書 第107章 伏牛山上(三) 一零七:伏牛山上(三) 江浪又惊又奇,失声道:“甚么?天狼堡客厅那副中堂画上的骑驴老者竟是长孙前辈的授业恩师么?这,这是怎么回事?” 阿依汗一笑,道:“不知夫君还记不记得,当日在天狼堡,我曾旁敲侧击的问过南宫夫人。︾道:‘这副中堂乃是先父生前所绘,已有四十年之久。画中之人乃先父的授业恩师,早已仙游多年。’” 江浪侧头想了一阵,不禁动容,道:“如此说来,卫八太爷和你义父长孙前辈二人岂非便是同门师兄弟?可是长孙前辈又怎会做了神刀堂堂主?” 阿依汗叹道:“江郎,现下我已可断定两副画中的那位骑驴老者,亦即我义父和卫八太爷二人的师父,便是神刀堂的开山鼻祖‘魔刀老祖’。卫八是大师兄,我义父则是小师弟。不过义父说过,昔日太师父云游天下之时,另行收了一个关门弟子,只是师兄弟彼此从未晤面而已。他师兄弟之中,卫八出道最早,且在‘观止峰’自立门户,也就是如今的‘天狼堡’和‘七色灯笼使者’一派。而我义父则接掌了神刀堂,并且和我义母隐居在乌孙国中。” 江浪从未听闻“魔刀老祖”之名,不以为意,心下琢磨:“幸亏长孙氏夫妇留在西域,在大草原上成就一番霸业。嗯,常言道:‘大隐隐于朝。’长孙前辈在后乌孙国中官拜相大禄,掌握军国重权,富贵无极。此次若非我阴差阳错的寻阿依汗寻到了‘后乌城’中,又怎会相信他夫妇竟尔是一对了不起的武林高手?” 随即又想:“这次长孙氏夫妇既已答允放过我和阿依汗,想来苑前辈和岳母之间的恩怨也算了结啦。否则,以他夫妇二人的本领,若然也来中土向岳母寻仇,后果岂非更加不堪设想?” 他一转念间,又想起一事,问道:“阿依汗,那晚在贞元集客栈内‘毒龙尊者’以一敌四之时,我记得你在大门外对我提及,说是‘毒龙尊者’与‘卫八太爷’有莫大关连,当时又是谁告诉你的?” 阿依汗笑了笑,道:“是‘游龙宝剑’告诉我的!我义父书房和‘天狼堡’客厅两副画中的骑驴老者腰间都有一柄这样的佩剑,难道你没留意到么?我曾听义父说过,当年‘魔刀老祖’虽然刀法天下无双,但他老人家随身的兵刃却是一柄形如长蛇的‘游龙宝剑’。而且世间只此一家,别无分店。太师父逝世之后,此剑既未传给卫八太爷,也不在我义父手中。不知怎地,竟尔留给了‘毒龙尊者’。那晚我在客栈之中乍然见到此人所使的兵器,登时吃了一惊。我想起义父之言,方知游去病便是太师父的关门弟子。只是万没料到此人和‘卫八太爷’二人非但是同一个师父,抑且更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弟。” 江浪愈听愈奇,想不到长孙无垢、游去病和卫八太爷等人之间竟有这等渊源。仔细想来,当日确然不曾留意那副画中的骑驴老者有无佩带兵刃,遑论是刀是剑,是直是曲? 他素知妻子冰雪聪明,又过目不忘,赞道:“阿依汗,你记性真好。单凭这一点,便即猜出毒龙尊者和卫八太爷的师承来历。当真是了不起。” 阿依汗摇头叹道:“其实也没甚么。当日在天狼堡客厅之中,我只是突然间想起义父书房中那幅太师父的肖像,这才动了好奇心。唉,现下想想,幸亏这些年卫八太爷并未与我爹娘为敌,否则,后果岂不堪忧?” 江浪矍然而惊,随即摇头道:“依我猜测,那位卫八前辈生平行侠仗义,急人之难,乃是一位侠义中人。我相信即便他老人家仍然在世,也未必会同意让自己三弟和侄儿来寻衅。”顿了一顿,又道:“你倒是想想,卫八前辈在西域成名已久,他生前何以不替自己的二弟高岩报仇?” 阿依汗听了这话,眼中一亮,闪出异样的神采,笑道:“啧啧啧!还是我夫君厉害!我听芸儿和怜姊姊提及高家‘一门三杰’之事,没想到当年这三兄弟之中竟有两位是败于我爹之手。而且那个入了魔道的‘飞天魔王’高岩,亦即‘巨人帮主’之父,更是当场毙命。本来我也很是不解,以卫八太爷生前的惊人艺业,倘若来中原替自己的二弟复仇,向我爹娘发难,的确是一个大大的劲敌。” 她说到这里,微微一笑,续道:“只不过呢,刚好今晚我听芸儿言道,卫八太爷生前不但从未向我爹娘索战,替其二弟报仇,而且当年我爹娘携手同游西域之时,他们三位还曾见过一面,相谈甚欢。江郎,这一节你猜得果然无误。” 江浪一怔,道:“还真有这等奇事?” 阿依汗点点头道:“是啊,我也是刚刚听芸儿所说。芸儿自然是听我娘说的啦。啊哟,对了,怜姊姊手中的玉斑指,便是当年卫八太爷赠给我爹的。此次西域之行,怜姊姊便是凭着我娘交给她的这枚卫八信物,冒充‘卫八太爷座前的军师’,向西域各处客栈、寺庙、道观飞鹰传讯,设法和你联络。” 江浪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初到西域黑水镇之时,“清凉扇”掌门人孙伏虎所扮的店掌柜也曾得到讯息,因而对自己礼敬有加。后来那位“孙掌柜”又误将女扮男装的花小怜当作“卫八太爷帐下军师”苗三爷,毕躬毕敬,料来亦缘于那枚信物玉斑指了。 他言念及此,皱眉道:“怜姊姊也没跟我说清楚。这么说来,卫八太爷非但未将你爹娘视为害死自己兄弟的仇家,反而还当作好朋友。” 阿依汗点点头,忽又摇摇头,脸色转为凝重,道:“只不过,卫八太爷他老人家已过世,他的门人子弟会不会也是这般心思?现下这三兄弟中的老三‘毒龙尊者’和老二之子‘巨人帮主’可都是视我娘为不共戴天的仇人。单单这二人也均是可怕之极的厉害脚色。唉!” 江浪一惊,低头不语。 须知“天狼堡”一派都是“卫八太爷”的传人。“卫八太爷”又是巨人帮主已故父亲的长兄。然则南宫夫人和巨人帮主岂非便是堂兄妹? 更可怕的是,“毒龙尊者”游去病又是巨人帮主和南宫夫人的三叔。 阿依汗苦笑道:“罗里罗嗦的说了半天,真正可怕的,是这三道江湖势力渊源极深。江郎,你说他们会不会向我娘联手发难?” 江浪听到这里,身上骤感一阵寒意,寻思:“倘若毒龙尊者、天狼堡、巨人帮三道势力联起手来,料来整个中原武林也决非其敌!” 阿依汗秀眉微蹙,长长吁了口气,苦笑道:“江郎,我猜咱们可能都被天狼堡的南宫堡主夫妇给利用啦!” 江浪心中一动,道:“你是说,当日南宫夫人劝回其丈夫挑战巨人帮主之事,是骗我们的么?” 阿依汗摇头道:“这个我也没弄明白。不过,南宫堡主夫妇身为卫八太爷的女儿和女婿,不可能不知道卫八和巨人帮主的父亲高岩是亲兄弟。” 江浪道:“也就是说,‘巨人帮主’和‘天狼堡主’夫妇原本便是同门分支。两者既然有此渊源,可是为甚么当日南宫堡主又要阻止巨人帮主东行?” 阿依汗侧头想了想,沉吟道:“你还记不得记那夜南宫青在天狼山后崖赤手屠狼之事?当时南宫夫人是怎么教导儿子的?” 江浪点了点头。 那夜南宫夫人母子的对答之中,似乎天狼堡对巨人帮的崛起颇不以为然。难道两帮之间也有冲突不成? 江浪和阿依汗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均猜测不出,巨人帮和天狼堡究竟是敌是友。 小两口又商议了一阵。阿依汗皱眉道:“江郎,我本来听了芸儿和怜姊姊之言,有了一些线索,想要同你商量一下。现下想想,越说越糊涂了。看来还得见到我娘再说罢。相信她老人家一定知道不少事情。” 江浪道:“不错。咱们所知有限,还是禀明岳母大人,请她老人家裁定。” 翌晨江浪等一行人乘车骑马,晓行夜宿,向东南进发。 一路无话,不一日到了伏牛山下。 山行数里,众人停车下马。 颜四娘纵身跃上一块岩石,从怀中取出一个流星点起,只听嘶的一声,火箭冲天而起,射到高处,微微一顿,砰的一声大响,炸了开来,火花四溅,化为满天花雨,在半空中停留了好一会,缓缓散开。 过不多时,但听得脚步声响,不远处山坡边奔来四名青衣汉子,迎上前来,向律灵芸、公孙白二人躬身便拜,说道:“大小姐,公孙堂主!” 律灵芸在马上点一点头,向一名瘦脸汉子问道:“郑松,这几日山上没甚么事罢?教主现在何处?” 郑松道:“回大小姐,山上一切很好。教主正在摩天观替峨眉派的静觉师太疗伤。她老人家收到颜堂主飞鸽传书,得知大小姐即日回山,特命小人在此恭候!大小姐,颜堂主,江少侠,各位请!” 这时江浪已径行扶妻子下了骡车。花小怜扶了郑夫人母子三人下车。菊梅鹤三女则忙着取出车中的行李包裹。 郑松等四名水天教众忽见车中走出一名清雅秀丽的少妇,容貌与大小姐律灵芸一般无二,登时瞧得呆了! 本书源自看书惘 第108章 天伦之乐(一) 第108章天伦之乐 一零八:天伦之乐 律灵芸哈哈一笑,道:“郑松,刚才你可是说错啦。自今而后,你应该叫我‘二小姐’。这一位是我孪生姊姊,她才是真正的本教‘大小姐’呢。还有,这位神拳门的江少侠乃是我姊夫。郑松,你们四个快快拜见江姑爷和大小姐罢。” 郑松等四人一怔之下,忙即趋前拜倒,齐道:“属下参见江姑爷和大小姐!” 江浪忽见如此场面,颇感不惯,呆在当地,做声不得。 阿依汗见丈夫默然不语,便即伸出纤纤素手,在他手上捏了一把,向郑松等人微笑点头,道:“各位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律灵芸回身挽了阿依汗之手,伸了伸舌头,笑道:“好教姊姊得知,郑松自幼便是咱们家的仆人,一向忠勇可靠,甚得教主母亲倚重。姊姊,既然妈妈派郑松亲自前来迎接,足见对姊姊你重视之极。” 阿依汗抿嘴一笑,点了点头。 律灵芸又道:“郑松,在前带路。姊夫,姊姊,请罢!上山拜见母亲大人去也。” 众人正欲上山,郑松却不举步,向公孙白和韦大鹏二人道:“公孙堂主,韦堂主,教主有令,命两位立时率领青云堂和远山堂的兄弟,在燕尾山以南,把守要道,监视诸峰诸谷,不许闲杂人等胡乱行走。一有敌情,即刻飞鸽上报总舵!” 公孙白和韦大鹏听了这话,一齐躬身道:“是!属下遵命!” 郑松又向公孙白道:“公孙堂主,你们青云堂的左副堂主及众弟子现下都在燕尾山南侧的半月岭一带待命。教主担心人手不足,这才专门分拨‘远山堂’韦堂主与你们一起,以防强敌!” 公孙白点了点头,道:“好,我这便去和众兄弟会齐!”说着转头向韦大鹏道:“既然教主令青云堂和远山堂一起办事,韦二叔,咱们这便去罢!” 韦大鹏也一点头,随即撮唇作哨,过不多时,即有数十名乘者快马奔驰而来,正是宋柱和韩波等远山堂弟子到了。 花小怜秀眉微蹙,对公孙白道:“表少爷,你的伤势尚未痊愈,务请保重。”公孙白点了点头,笑道:“多谢花总管关心。我公孙白身子一向硬朗,区区内伤,早已好得差不多啦。哈哈。” 他偷眼向律灵芸望去,见她双眉微蹙,抬头望着天上白云,也不知是刻意避开自己的目光,抑或从未在乎自己的去留? 这时日已过午。郑夫人母子三人和程氏站在一旁树荫下,并不言语。那少妇程氏脸上的伤口已被花小怜治愈,只余下淡淡的疤痕。 阿依汗命小梅从包裹中取出一块面饼,分给小郑钟和郑铛。兄妹俩当即大口吃了起来。 公孙白和韦大鹏向江浪、阿依汗、律灵芸等人举手作别,径行牵了坐骑,率同一干远山堂弟子翻山越岭而去。 这边厢花小怜将颜四娘拉在一旁,低声耳语。颜四娘侧头想了想,回转身来,从怀中摸出两锭银子,向老管和另一车夫道:“两位,我们已经到啦。伏牛山一带有江洋大盗横行,如若再往前去,可能会有危险。这是车钱,不用再找了。你们拿了银子之后,速速离开这儿罢!” 老管二人眼见这等阵仗,心中早萌退意,只是不敢多说。此刻听了颜四娘之言,正中下怀,忙即上前接了银子。 阿依汗见二人要待驾车离开,心中一动,忽道:“且慢!”走上前去,从身边摸出一包银子,微笑道:“两位一路上辛苦了。老管,这里有一百多两银子,我想买下你的这辆车子,不知道够不够?” 老管一怔,忙陪笑道:“不瞒少夫人,老汉的这辆骡车最多能值五十两银子,用不了一百两。” 阿依汗微笑道:“不管用不用得着,我愿出一百两银子,不知你肯不肯割爱?” 老管陪笑道:“少夫人说哪里话来?老汉当然一百个愿意啦。不过,我只要五十两就成了!” 阿依汗摇头道:“老管,你这桩生意是韦二爷介绍的,我可是瞧在他老人家的面子上,才出一百两银子的。你也不必推辞啦。你卖车之后,须得再出二十两银子,另行雇一辆骡车返回永登,剩下的也就不多了。这包银子你且收下罢!” 律灵芸也即取出一锭银子,道:“老管,这十两银子你拿去喝酒。我姊姊有孕在身,这辆车子就卖给我们了吧?” 老管见阿依汗姊妹其意甚诚,推辞不得,只得接了银子,略加收拾,坐上另一辆骡车,欢天喜地的去了。 江浪目送老管所乘的骡车消失在山坳之后,回过头来,见妻子含笑而立,望着郑钟和郑铛两个小孩儿吃饼。山风清劲,衣袂飘飘。他一怔之下,猛地省悟:“是了,阿依汗所以买下这辆骡车,并非是想供自己乘坐。其实她是想我们离去之时,留给郑三嫂母子。” 这当儿郑松目光正向郑夫人一家三口和程娘子望了一眼,微一迟疑,向颜四娘道:“颜堂主,这几位都是甚么人?” 颜四娘道:“郑兄弟不必多疑。这位少夫人夫家与你同姓,也是姓郑。她母子三个和那位程氏小娘子都是大小姐夫妇和花总管的朋友,都不会武功。待到禀明教主之后,自当妥为安顿。” 郑松略一凝思,说道:“大小姐,江姑爷,二小姐,花总管,颜堂主,教主急着要见你们。属下不知道你们还有这么多朋友一起前来。这样罢,小菊妹子,有劳你和这几位朋友先在前面那座石屋中歇息片刻。我先指引大家上山,待教主示下,再作计较,如何?” 小菊一伸舌头,笑道:“好啊。反正我们几个也都走得累啦,可不想再爬山,正好偷一会儿懒。” 郑松微一皱眉,道:“这一带有不少教中兄弟,我会安排人手保护你们的。” 小菊嘴角一歪,说道:“郑松,你这个家伙真是罗嗦。有我小菊在此,还用得着派人保护么?你快带大小姐和姑爷去罢,不必管我们啦。” 郑松点头一笑,吩咐两名青衣汉子留下看管车马,照顾小菊等,这才带着另一人在前引路。 一行人蜿蜒而上,转过一座山坡,更向前行,林密路陡,地势愈益险峻。众人各自施展轻功,迤逦上山。 一路行来,江浪冷眼旁观,沿途树后、草中、山间、石边均布满了卡子,手中各执兵刃,好不戒备森严。到得后来,或明或暗,五步一岗,十步一卡,哨位愈来愈密。 江浪凝神看时,水天教所布的卡子呼吸均匀,动作轻捷,显然个个身手不弱。 他又想起先前郑松的言语,暗暗纳罕:“看来水天教的高手来得着实不少。甚至连公孙白、韦大鹏这些重要脚色也都尽数出动,简直如临大敌一般。嗯,难道是巨人帮的人已到了?” 阿依汗、律灵芸姊妹和花小怜三女携手同行,走在江浪前面。阿依汗忽然回头一笑,道:“江郎,那天途经太白山之时,咱俩说好要上山寻幽探胜。不料云横秦岭,雨漫荒寺,未能成行,老天总是不能尽如人意。现下到了伏牛山上,你须得陪着我和怜姊姊游玩一番,好不好?” 江浪微微一笑,道:“那是自然。只要你们高兴就好。” 花小怜也即回眸微笑,秋波流慧,道:“一言为定!” 江浪浑未料到数日来此女一直神色冷漠,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这当儿蓦地一笑嫣然,端的是娇如春花,丽若朝霞,他一望之下,竟尔忍不住面红耳赤,心跳加剧。 阿依汗咳嗽一声,望望江浪,又望望花小怜,笑道:“有分教:守得云开见月明,有情明日抱琴来。嘻嘻!” 花小怜狠狠白了她一眼,脸蛋儿登时红了。 阿依汗向花小怜扁扁嘴,做个鬼脸,笑道:“啊呀,怜姊姊,你这般看着我做甚么?天地良心,这些日子我跟江郎连一个字也没提及。我可是说话算数,守口如瓶。只不过,有些事情整天都憋在心里,可真的快要发疯啦。” 律灵芸听得奇怪,问道:“姊姊,是甚么事啊,说来听听?” 阿依汗摇头笑道:“妹子,你别问我,要问便问大美人儿怜姊姊吧。是她自个儿故弄玄虚,我也不知道她想做甚么。嘻嘻。” 律灵芸一双妙目望向花小怜,道:“小怜姊姊,那你告诉我罢。” 花小怜脸蛋儿更加红了,娇羞不胜,突然间一顿足,纤腰一扭,抢先便行。 又走了半天。转得几个弯,蓦地峰回路转,眼前山顶上黄墙碧瓦,屋宇宏伟,赫然是一座倚山而建的道观。 一行人纵跃如飞,飘行而前,须臾间到得近前,见那山门前铺着一条宽阔平整的青石板路。不期那险峰之上,竟有如此瑰奇的道观,江浪等一见之下,眼前俱各陡然一亮。 正行之间,山门中快步走出一名身负长剑的中年女冠道姑来。 那道姑拾级走来,远远的问道:“郑松兄弟,这几位是甚么……啊,怎么有两个律大小姐!” 她话未说完,已然走近,只是冷不防望见郑松身后俏生生的站着两个一模一样的水天教大小姐“律灵芸”,一愕之下,不由得“啊”的一声,瞪大了双眼,立定脚步,半晌说不出话来。 本文来自看书王小说 第108章 天伦之乐(二) 一零八:天伦之乐(二) 律灵芸快步拾级上前,向那道姑敛衽为礼,微笑道:“孙道长,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那道姑拉住她手,脸色诧异之极,皱眉道:“果然是律大小姐,前日你奉母命下山,怎地这么久才回来啊?对了,我,我是不是眼花了?后面那一位小娘子,她,她是你,……你俩长得真像,真像!” 律灵芸不觉暗暗好笑,知她忽见自己姊妹容貌,难免诧愕,语无伦次,这情形她已司空见惯,含笑道:“好教孙道长得知,那位便是晚辈一母同胞的姊姊。︾,只是家姊她出世之后,便被人抱了去,和家母从未谋面。我们此次奉命下山,便是专程迎接家姊来着。” 孙道姑点了点头,喃喃道:“原来是孪生姊姊。真像,真像!” 颜四娘也跟着上前裣衽下拜,说道:“孙仙姑安好!” 孙道姑微微躬身,还了一礼,笑道:“颜堂主,原来你也跟着律大小姐下山啦?嗯,你们公孙教主先前替静觉师太疗伤之时,叮嘱贫道,说各位不久便会上山。适才我听到动静,这才出门相迎,不料却竟然一下子见到两位一模一样、貌美如花的律大小姐。着实令贫道吃了一惊。有趣,有趣得紧。哈哈!” 律灵芸本待向各人招呼引见,却见江浪和阿依汗夫妇二人手拉着手,远远走在一旁,正自交头接耳,悄声私语。 原来那孙道姑现身之时,江浪一瞥眼间,忽见妻子神色有异,身子微微颤动,心知她不久将会见到亲生母亲,难免心神震荡,便即握住她手。阿依汗与丈夫相偕走到山边,轻轻叹道:“江郎,我从未见过自己的生母,不知该当如何是好?我,我心里好生不安。” 江浪素知妻子温雅娴静,落落大方,这当儿竟尔近母情怯,于是伸手过去,轻轻拍拍她背脊,加以慰抚,在她耳边道:“当年你义母率众突袭陷空岛之后,便即败走西域,销声匿迹。岳母一直并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一个闺女,这才不曾寻你。自从她老人家听说了你我之事后,甚是牵挂,当即专门安排我和怜姊姊、梅鹤二女一起到西域接你。阿依汗,待会儿你母女相见,乃是天大之喜,你应该开心才是。” 阿依汗点一点头,叹道:“这些情由你和怜姊姊跟我说了好多遍啦,我当然明白。而且我也知道自个儿该当开心才是。可是,不知怎地,一想到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也不知是甚么滋味?江郎,我心里好生紧张。” 江浪一笑,温言道:“阿依汗,希望你明白,无论发生甚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你别胡思乱想啦。” 阿依汗嫣然一笑,紧紧握住丈夫的大手,吁了口长气,说道:“我明白啦。幸亏有你在我身边。江郎,咱们过去罢。” 小两口相对一笑,又即走上前去,径行来到花小怜和梅鹤二女身旁。 这边厢郑松见那道姑现身,便即止步回身,待得江浪夫妇走近,说道:“大小姐,江姑爷,花总管,‘摩天观’的孙仙姑亲自出迎,各位且请随着孙仙姑入内罢。小人在观外伺候,就不进去了。” 律灵芸与那孙道姑寒暄得几句,回过身来,见江浪夫妇和花小怜三人站在当地,面面相觑,目光中均有疑问之色,便道:“这座‘摩天观’乃是一座坤道观。建于崇山峻岭之上,平日里极少有外客,更罕有男子入内。不过,这位‘青羊散人’孙观主是我妈的好朋友。姊夫自然也能进去。” 说毕便即在一旁向那道姑孙青羊与江浪等人一一介绍。 江浪、阿依汗、花小怜三人这才恍然,敢情孙青羊便是这座“摩天观”的观主。 当下各自上前行礼。 那道姑孙青羊将手中拂尘一收,打个问讯还礼,微笑道:“原来是公孙教主的娇客和千金同时降临本观。当真是稀客!公孙教主正在后殿替人疗伤,暂时无法分身。各位远来辛苦,请移步敝观奉茶。” 说毕脸含微笑,转身肃客。江浪等人迈步跟上。 刚只走得几步,忽听得半空中一声长笑,众人眼前一花,山门外已多了一个人。 那是一位娇怯怯的中年美妇,身穿淡绿纱衫,文秀清雅,神光内敛,掩不住一副雍容华贵之气,正是武林第一大教“水天教”的教主公孙凤。 律灵芸、花小怜、颜四娘、梅鹤二女等抢到公孙凤跟前,一齐拜伏在地,说道:“参见教主!” 江浪走上一步,要待上前拜见岳母,一回头间,见妻子呆立当地,怔怔的望着公孙教主,胸口起伏不定,泪水盈眶。他一怔之下,又即退回,站在妻子身边。 公孙教主点一点头,道:“都起来罢。四娘,芸儿,小梅,小鹤,你们辛苦了,先去观内客房休息吧。” 颜四娘等人应道:“是!” 孙青羊情知公孙凤母女初会,必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言语要说,便道:“公孙教主,我也跟着令爱和颜女侠等四位先进去了。你们一家人好好说话吧,失陪啦。” 公孙教主点头笑道:“也好。嗯,不过静觉师太的内伤着实不轻,我虽输了不少真气在她体内,终究只能治标,难以根治。有劳道友先去照顾一下。我担心峨眉派的三位师太都忙不过来。” 孙青羊点头道:“好,我再去后殿瞧瞧。唉,想不到贼子的‘修罗阴煞功’如此可怕!” 孙青羊和颜四娘、梅鹤二女等入内之后,摩天观山门前便只公孙教主和江浪、阿依汗、花小怜三人。 郑松远远的退到一旁石阶之下,垂手侍候。 公孙教主向花小怜道:“丫头,过来,先让我瞧瞧。” 花小怜格格一声娇笑,移步走近,道:“教主,你素未谋面的亲生闺女前来认母,你不理她,先要见我,却是为何?” 公孙教主淡淡一笑,蓦地右腕一翻,迅如电闪般将花小怜的左臂衣袖轻轻卷起,露出一条雪藕也似的臂膀。 霎时之间,但见冰肌雪肤,洁白似玉,臂上一点猩红,如珊瑚,如红玉,正是处子的守宫砂。 花小怜又惊又羞,失声道:“教主,你,你这是为何?” 公孙教主点了点头,纵声大笑,道:“果然还是处女!丫头,你和江浪果然一个是正人君子,一个是守礼淑女。哈哈!” 她一面大笑不止,一面又缓缓将花小怜卷起的衣袖放下。 花小怜这才恍然大悟,登时脸如飞霞,低垂粉颈,娇羞无限。 公孙教主向江浪和阿依汗一招手,笑道:“你们俩不会一直就这般傻乎乎的站在那儿吧?” 江浪夫妇对瞧一眼,这才相偕走上前去,拜伏于地。 公孙教主哈哈一笑,道:“浪儿,起来罢。”伸手拉起阿依汗,从头至脚、又从脚至头的打量,眉花眼笑,说不出的喜欢,轻轻叹道:“我苦命的孩儿!”又道:“怎么,是不是不相信我是你亲娘?” 阿依汗热泪盈眶,只是点头,一时说不出话来。 公孙教主伸臂将女儿搂在怀里,摸出手帕给她拭泪,轻轻叹道:“小怜已将你的诸般经历都以‘飞鸽传书’详细告诉我啦。好孩儿,你受苦了,是为娘的对不起你!” 阿依汗胸中满是孺慕之意,搂住了公孙教主的双臂,珠泪滚滚而下,叫道:“妈妈!妈妈!”激动之下,扑在她的怀里,泪如泉涌,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母女二人初会,自是不胜悲喜。公孙教主轻抚女儿的头发,轻轻一声叹息。 江浪见妻子哭得甚是厉害,轻拍她肩头,对公孙教主道:“岳母大人,阿依汗现下怀了身孕,不宜大喜大悲。最好还是劝她别再哭啦。” 公孙教主点点头,道:“不错。母女相见,本是天大的喜事,哭哭啼啼,成甚么样子啦?乖女儿,不可再哭啦!” 花小怜在旁默默的瞧着,忽道:“阿依汗妹子,教主刚才以内力替人疗伤,必定大伤元气。你不可再引她伤心,以免走火入魔。” 阿依汗一凛,这才收声止哭。 公孙教主又拉着她的手,微笑道:“你留下来的佛珠手链和鸳鸯锦帕,可是大有用处。江浪凭着锦帕寻到姑苏,为娘的又凭着手链猜到苑如尘在西域,此后种种线索,皆由此来。孩儿,你果然绝顶聪明。听说那只锦帕是长孙无垢给你的,对不对?” 阿依汗哽咽道:“是。当年突袭陷害岛之时,义父见我义母抱走了我,便即随手从你老人家身边捡起这块锦帕。不过,他二人当时只道母亲已中毒而亡。” 公孙教主叹道:“‘波旬寒烟’,当真是天下奇毒。当年幸亏我怀的是双胞胎,分娩之时晕了过去,所吸的毒气不多,这才保住了性命。”顿了一顿,续道:“对了,听说你现下的名字叫做‘阿依汗’?” 阿依汗道:“是,这是我义父所取的西域名字,意思是‘月亮’。” 公孙教主微微一笑,道:“不错,是月亮。那幅鸳鸯锦帕四角所绣,便是月亮。长孙无垢的确是一个了不起的奇男子。” 阿依汗抿嘴笑道:“义父他老人家一直待孩儿不薄。”侧头想了想,又道:“其实义母也对我不错。我以前恨她,是我不对。” 本书源自看书蛧 第108章 天伦之乐(三) 一零八:天伦之乐(三) 公孙教主喟然道:“天下间做爹娘的心思,儿女们又岂能尽数明白?你是否常常违拗苑如尘……亦即你义母之意,惹她不快?” 阿依汗点头道:“少年之时,女儿确然偶尔会和义母她老人家顶撞几句。》頂點小說,说来也真怪,从小到大,女儿总觉得,义母和我之间始终都有一层隔阂。直至前年鲍东来叔叔潜入相大禄府,跟女儿说了不少关于您老人家和我义母之间的恩怨。不过,当时我也只是将信将疑。” 公孙教主抬头不语,隔了一会,叹道:“你义母和你之间的隔阂,十九是因为她对我的仇恨。对了,是不是因为你义母逼你嫁入王宫,你才恨她的?难道江浪这小子就这么好,连个国王也比不上么?” 阿依汗听了这句话,不禁粉脸一红,神态腼腆,向身旁的丈夫瞧了一眼,目光中露出羞意,道:“天下的国王多得是,江郎却只有一个!” 她的声音甚是轻柔,却说得又是娇羞,又有些骄傲。 公孙教主哈哈大笑,连连点头。 江浪在旁听得妻子之言,不由得胸口一热,眼中发酸,喉头似是塞住了。 公孙教主沉吟道:“听浪儿说,当日是点苍派的‘剑底游魂’鲍东来替你二人做媒。这门亲事究竟是鲍大侠的主意,还是你‘鲍小昙’自己的意思啊?” 阿依汗低头抚弄衣角,红着脸道:“是女儿自个儿的主意。去年我在江北马陵山之中,无意间见到江郎,他,他是个好人。是我,是我……我看上了他,这才央求鲍叔叔作媒,以‘鲍小昙’的身份嫁了给他。” 她顿了一顿,续道:“江郎是个好男儿。能做他的妻子,是女儿这辈子的福气!” 公孙教主微微侧头,向江浪上下打量,道:“贤婿,你瘦了些,不过也硬朗多啦。此次塞外之行,你辛苦了。” 江浪躬身道:“岳母大人言重了。小婿份内之事,也算不得甚么。” 公孙教主笑了笑,一转念间,道:“你是个好孩子,阿依汗对你一见钟情,你姬爷爷疼爱得不得了,邓莲儿姑娘也十分喜欢你。对了,听说还有一位花容月貌的西域公主,是也不是?” 江浪脸上一红,道:“是。” 公孙教主长袖一拂,背转脸去,抬头望天,缓缓道:“浪儿,此次西行,你能带着阿依汗从长孙无垢和苑如尘手下全身而退,穿过大漠草原,还化解了长孙氏夫妇对我的敌意。当真想不到,能够兵不血刃,与敌人化干戈为玉帛,你做得甚好,甚好!” 江浪恭恭敬敬的道:“岳母大人过奖了。临行之前,您老人家叮嘱过,得饶人处且饶人。” 公孙教主道:“颜堂主在信中委实对你大加夸张。说那夜在长安外的一座小镇之上,你和东海‘毒龙尊者’游去病打赌,以五敌一,阻止了这个大魔头对本教大开杀戒。有没有此事?” 江浪道:“确有此事。不过当时多亏了颜堂主、韦堂主、公孙大哥、怜姊姊四大高手全力退敌。小婿只是旁观者清,侥幸看出了游前辈武学中的破绽,才敢打赌。” 公孙教主仍自负手背后,抬头望着天上白云,凝思半晌,头也不回的道:“与长孙氏夫妇化敌为友,殊为难得;阻止游去病大开杀戒,功莫大焉!” 她说到这里,突然哈哈一笑,道:“怜丫头,当日你离开陷空岛之时与本座的约定,你后不后悔?现下若然后悔,还来得及!” 阿依汗俏脸上一阵红晕,摇头道:“小怜心意已决。” 公孙教主叹了口气,道:“丫头,适才我们的对话你也该听明白了罢?你这般委屈自己,究竟值是不值?” 花小怜毅然道:“属下决不后悔。但求教主成全!” 公孙教主缓缓摇头,道:“若教解语能倾国,任是无情也动人。怜丫头,依本座看来,当今天下第一美人,非你莫属。你想嫁甚么样的丈夫,岂非易如反掌?嗯,据我所知,安乐候府的小候爷,藏剑山庄的郎三少爷,九通钱铺的仇家大公子……” 她话未说完,又叹了口气,摇头不语。 花小怜淡淡的道:“教主所说的这三个人,一个是世袭的小候爷,一个是最有名的武林世家之子,还有一个是富可敌国的公子哥儿。” 公孙教主道:“不错,这三位非富则贵。而且,他们个个都仰慕你的美色,多方托人卑词厚礼相求,你岂不知?” 花小怜冷笑道:“这算甚么?当我花小怜是一件奇珍异宝?一件供爷们解闷的玩物?” 公孙教主淡淡一笑,道:“丫头,你知不知道世界上有多少女子为了荣华富贵,想方设法嫁入豪门?” 花小怜胀红了粉脸,摇了摇头,毅然道:“人各有志,不必多言!如今大小姐已平安返回中土。属下和梅鹤三个人也算是幸不辱命。教主,按照你我先前之约,属下要辞去本教总管之职,恳求教主恩准!” 公孙教主霍地回过头来,两道有如寒冰利剪的眼光在花小怜脸上滚了两转,并不答话。 花小怜俏立风中,目不转瞬的瞧着公孙教主。 公孙教主望望花小怜,又望望阿依汗和江浪,眼光在三人脸上扫了两转,摇了摇头,一声叹息,道:“罢了。跟我来!” 长袖飘动,转身向内,头也不回的拔步进观。 江浪、阿依汗、花小怜跟在后面。 “摩天观”是一座女道观,建于山顶险峰之上。放眼望去,一共十余幢屋宇,疏疏落落的散处山间。 其时道观后院的烟囱中升起袅袅炊烟,显然正在煮菜烧饭。 律灵芸站在一株大松树下,正自和两名青衣道姑闲谈,她望见母亲带着江浪、阿依汗、花小怜施施然走来,忙迎上去,说道:“妈,饭菜已好,我可是饿得肚中咕咕直响啦。” 公孙教主道:“你带他们去饭堂吃饭罢。”顿了一顿,又道:“吃完饭后,你和阿依汗到我房里。浪儿和小怜先去客房歇息罢。” 律灵芸应道:“是。” 江浪见公孙教主转身欲行,心中一动,忙道:“岳母大人,我们山下还有几个同伴,小婿冒昧,烦请贵教妥为安顿。” 公孙教主微微点头,径自去了。 律灵芸带同江浪、阿依汗、花小怜三人来到饭堂。梅鹤二女和一名年轻道姑早已等在门口。 吃过饭后,阿依汗随着妹妹去母亲书房。江浪则和花小怜、梅鹤二女来到西道舍的客房之中。 “摩天观”甚少接待男客。江浪下处,乃是西道舍旁边的一座荒僻小院,也只有两间巨石构筑的平房。 江浪蒙头在房中好好睡了一觉。醒来之时,天已向晚。 他睁开眼来,见木床上挂了一顶纱帐,甚是陈旧,已呈黄色。当下翻身跨下床来,环顾室内,除了床铺之外,只一桌一椅,空空洞洞,陈设简单。 他怔怔的出了会神,忽然便急,想要小解,走出门来,眼看小院中四下无人,便在角落里一株大树后解了手,一抬头间,却见半轮朗月从东边云雾中升起。心下寻思:“这里既然是伏牛山中的一座女道观,住的又都是女子,我一个大男人,出入多有不便。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呆在这座院中,别胡乱走动的好。” 于是回到房中,盘膝坐在床上,气沉丹田,用起功来。 行功甫毕,忽听得一阵脚步声响,灯光移近,却是郑松带着梅鹤二女走了进来。 郑松左手提了一盏风灯,右手则持了两根蜡烛。梅鹤二女一个提着一只食盒,一个捧着一只木脸盆。 郑松点亮了蜡烛,自顾自的插在烛台之上。 小梅将食盒中的饭菜摆好,笑嘻嘻的道:“姑爷,饿了吧?大小姐吩咐,姑爷须得洗了手脸,才能吃饭。” 江浪一笑,每次吃饭之前,必须先行洗手抹脸,此乃爱妻所订的规矩,不可不从也。 小鹤从脸盆中提出一块热毛巾,绞得干了,递到江浪面前,微笑道:“姑爷,请!” 此次万里迢迢的从西域东返中原,梅鹤二女叠被铺床,斟茶盛饭,对江浪夫妇殷勤服侍。 这情形江浪自也早已熟了,一面擦脸,一面说道:“小梅,小鹤,现下已到了中原。你们也已向教主交待,今后便不必再来服侍我了。” 小梅和小鹤相对一笑。小梅道:“好教姑爷得知,奴婢和小鹤妹子已经禀明教主,从今而后,便做了姑爷和大小姐的丫鬟,服侍两位。” 江浪吃了一惊,道:“这、这话又从何说起?我又岂能使唤丫鬟?” 小鹤笑道:“姑爷莫怪。总之我们是自愿服侍姑爷和大小姐的。”小梅也道:“是啊。这事郑松可以做证。是我俩向教主提出来的。” 郑松听了二女之言,点点头道:“不错,当时小人也在场。”顿了一顿,又道:“主母命小人转告姑爷,今晚大小姐要陪她夜话,就不陪姑爷歇息了。” 江浪点了点头,心道:“岳母和阿依汗母女团聚,倒也难得有此天伦之乐。” 郑松道:“姑爷,请用酒饭。” 江浪见郑松为人不苟言笑,神色冷淡,便不多说。 酒饭已罢,梅鹤二女与郑松收拾碗筷离去。 次日一早,三人又来送上清茶、早点、面巾。 本书首发于看书王 第109章 首当其冲(一) 一零九:首当其冲(一) 梅鹤二女服侍江浪用过早饭后,郑松说道:“姑爷,主母要见你。@,请跟我来!”说着转身便走。 江浪一怔之下,便即起身离座,跟在郑松身后。他一只脚跨在门槛之外,忽听得正自收拾饭桌的小鹤叫道:“啊呀,姑爷请留步!我差点忘啦。花总管和颜堂主早晨下山之前,让奴婢把这个方胜交给姑爷。” 江浪一呆,当即止步回身。 小鹤将手中抹布塞在小梅手中,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宣纸折成的方胜,走上前来,递在江浪面前。 江浪接过来打开一看,只见是一张泥金诗笺,纸上淡墨写着三行字道:“江郎如晤:昨夜教主已准我辞去教中总管之职。贱妾如今已自由身矣。兹有二三事尚未查明,须下山一行,不日即归也。姊怜手启。” 这三行字笔致圆润,字迹娟秀,正是花小怜的亲笔。 江浪心中默默念了两遍,想起昨日公孙教主与花小怜的对答,抬头问道:“小鹤,你可知怜姊姊……花总管她下山作什么?” 小鹤摇头笑道:“本教上下,谁人不知花总管这个人足智多谋,聪明绝顶,深不可测,乃女中之诸葛也。至于她想做甚么,奴婢可就不知了。不过,姑爷自个思量思量,多半便能猜出一点儿端倪啦。嘻嘻。” 江浪奇道:“这话怎么说?” 小鹤尚未答言,小梅嗤的一声笑,插口道:“姑爷,其实连瞎子也瞧得出来,我们这位花总管的心思全在你身上。只不过,这些日子来,她故意装作冷冰冰的,对你不理不睬的。依奴婢和小梅妹子多方剖析,再三琢磨,花总管十有**是另有所虑。姑爷,你倒是猜猜,花总管在担心甚么?” 江浪一呆,寻思:“小梅说得不错。怜姊姊显然是另有所虑。可是,她究竟在担心什么?” 小鹤见江浪低头沉思,又嘻嘻一笑,道:“好教姑爷得知,自从在大漠以来,奴婢和小梅二人已经暗中留意你们了。花总管有外人在的时候,对你冷口冷面,不苟言笑。不过她偶尔瞧着你的时候,却是含情脉脉。姑爷,你可别不承认啊。” 小梅笑道:“姑爷,你放心,我们二人决不会乱嚼舌根的。否则,倘若让大小姐和花总管知道了,不剥了奴婢的皮才怪呢!” 小鹤笑道:“是啊,是啊。请姑爷尽管放心,这儿只有咱们四人。郑松是一个木头人,从不多嘴多舌。这件事,也决计是不会有外人知道的。哈哈。” 江浪听得呆了。没料到这两个小丫环口没遮拦,你一言,我一语,咭咭咯咯,嘻嘻哈哈,越发说得兴高采烈。 他摇了摇头,又自读了一遍花小怜所留下的那份素笺,皱眉沉吟:“当日在西域之时,怜姊姊曾经不止一次让我答应她,到了中土之后,暂时不得让人知晓我俩相好之事。一路之上,她对我有时热情,有时冷淡,喜怒无常,难以捉摸。她这么做,显是防范敌人。可是,敌人又是谁?” 郑松垂手站在小院之中,木然无语。 梅鹤二女收拾停当,提了食盒走出门来。小梅笑道:“姑爷不必徒伤脑筋。你若然当真猜不出花总管的用意,尽可自个儿想想,咱们东返途中,都遇到哪些令人大感蹊跷之事?花总管下山,多半与这些事情有关。” 江浪心中一动:“令人蹊跷之事,难道怜姊姊是下山追查毒龙尊者,或者是南宫少堡主?” 梅鹤二女嘻嘻哈哈的离去后,郑松轻轻咳嗽了一声,躬身说道:“姑爷,主母和大小姐在等着见你呢。” 江浪点一点头,将诗笺折叠好,揣入怀中,道:“好,郑大哥,咱们走罢。” 当下郑松在前引路,出了道舍,穿廊过院,到了“摩天观”后殿的一座小院之外。 江浪甫一进院,白影一闪,一个美貌少妇笑吟吟的站在院中,斜倚花树,披着一袭轻纱般的白衣,犹似梨花飘雪,芍药笼烟,正是阿依汗。 郑松躬身行礼,道:“大小姐!” 阿依汗微笑点头,道:“郑大哥,这里暂时没甚么事了。你先歇着罢。” 郑松道:“是!小人告退。”转身出门而去。 阿依汗脸现浅笑,迎上前去,拉住丈夫的手道:“夜来山上住得还习惯么?” 江浪点头道:“甚好。” 阿依汗挨着他身子,凑在他耳边低声道:“我已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妈了。她老人家也跟我说了不少前事。江郎,原来当日怜姊姊曾经和我妈有一个约定。她带领梅鹤二女协助你接我回归中土之后,便会离开水天教。噢,该当恭喜江郎才是,怜姊姊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留在你身边了,看来你俩好事近矣!嘻嘻。” 她笑了一阵,又道:“对了,怜姊姊在哪里,今儿一早,我怎么没见到她啊?” 江浪早已隐隐约约的猜到一些,此刻听得妻子亲口说出,不觉心中又是狂喜,又是感激,怔了片刻,便即将那张诗笺取出,递给妻子,说道:“今早怜姊姊跟着颜堂主下山了。也不知她去哪里了?你瞧。” 阿依汗闻言一呆,展开素笺,细细读了一遍,霁然色喜,连连点头。 江浪见妻子喜溢眉梢,问道:“怎么啦?你可知怜姊姊下山作什么?唉,我猜了半天,也猜不出半点头绪。” 阿依汗向丈夫白了一眼,撅嘴道:“江郎,你真是个没良心的郎君。怜姊姊良苦用心,你竟全然不知。枉人家为了你,一路上任劳任怨,委屈了自个儿。其实我早就想帮你俩了,只可惜怜姊姊固执得紧,不准我插手你俩之事。” 江浪叹道:“其实我也知道怜姊姊的所作所为,都是为我好。可是,我是个笨蛋,至今还是没弄明白,除了巨人帮主和毒龙尊者,她还在担心甚么?难道是‘天狼堡’的南宫少堡主么?阿依汗,你是不是猜出来啦?快告诉我罢。” 阿依汗摇头笑道:“天机不可泄露也。怜姊姊的心思,你的确很难猜出。不过,相信再过不久,你自然会明白的。到时候,怜姊姊这位天仙化身的美女自然便会回到夫君身边啦。嘻嘻。” 江浪见妻子又卖关子起来,摇了摇头,自行推详一阵,始终不得端倪。 阿依汗笑眯眯的瞧着他脸,一转念间,忽道:“啊呀,我只跟你说了怜姊姊的闲话,还没说到正题。”顿了一顿,迟疑道:“江郎,我有一件事,想同你商量一下。” 江浪见妻子神色郑重,微感奇怪,道:“甚么事,你说罢。” 阿依汗吁了口气,皱眉道:“今早吃饭时,妈妈对我说,三天之后,她会安排颜四娘和妹子护送咱们先回姑苏。待她老人家了却此间之事后,再与咱们相聚一番。” 江浪一怔之下,沉吟道:“如今大敌当前,岳母大人这么安排,想是不愿你我夫妇介入这场江湖纷争之中。” 阿依汗点头称是,脸色郑重,缓缓说道:“我想跟你商量的,便是这件事情。” 江浪笑了笑,摇头道:“阿依汗,这件事情,压根儿便不用商量。自古道:有事弟子服其劳,岳母大人有事,女婿自当服其劳。” 阿依汗秀眉转舒,美目中光彩明亮,嫣然而笑,握住丈夫的手,轻轻在自己脸上抚摸,低声道:“江郎,其实我早知道你会这么说了。只不过,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说出来。如今我母亲既有危难,身为女儿,我又怎可一走了之?” 江浪也笑道:“老婆大人是个孝顺女儿,我这个做女婿的,又怎可置身事外?那岂不是太也差劲啦?你我夫妻一体,这种事还商量甚么?” 阿依汗听了夫郎之言,芳心大喜,一张俏脸犹如春花初绽。她凑过樱桃小口,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吻,格格笑道:“既然如此,江少侠,请跟我来!” 说着娇躯一摆,向当中一间大屋施施然走去。 江浪跟在妻子身后,见是一间书房。室中陈设甚是精雅。两壁书架放着不少图书,墙上挂着几幅字画。阿依汗并不停步,转过屏风,径行走到书桌之后。 她回头一笑,嫣然道:“这里便是我妈的书房了。里面是卧房,便是昨晚我们娘儿俩联床夜话之处。” 江浪便即停步,问道:“岳母大人在哪里?” 阿依汗俏目一转,微笑道:“现下她老人家不在书房,也不在卧房。” 江浪心中好奇:“岳母大人既然不在这里,你带我来做甚么?” 阿依汗一笑,坐在书桌后的太师椅上,悠然道:“你且移步前来。瞧瞧我给你玩个戏法如何?” 江浪便走近书桌,笑道:“有甚么戏法……” 不料他话未说完,冷不防的脚底一软,登时空了,身子直堕下去。他一惊之下,忙即双手急挥,要待抓住附近地面的两块石头。这当儿只须有半分可资着力之处,即可跃起。不料他手指尚未触及,那两块石头迅即向旁滑开。 这么一来,江浪双手登时抓了个空,他大骇之下,眼前一团漆黑,同时鼻中闻到一阵甜甜的香气。 说明迟,那时快,江浪陡觉真气一浊,身子迅即下堕,但听得拍的一响,头顶翻板已然合上。 随即蓬的一声响,江浪已重重实实的摔在陷阱实地下。 本文来自看書網小说 第109章 首当其冲(二) 第109章首当其冲 一零九:首当其冲 那陷阱直有六七丈深,更兼变起俄顷,江浪突然眼前一黑,已被莫名其妙的困于其中。 他既惊且疑,倒也应变奇速,甫一着地,忙即双足力撑,呼的一响,身子拔起丈余,随即手足齐施,使出“壁虎游墙功”,沿着那光溜溜的石壁,迅捷无伦的游了上去。 顷刻之间,他已到了陷阶顶上,左掌斜探,运力一推之下,触手冰冷坚硬,纹丝不动,竟是一块巨大的铁板。 他此刻身悬半空,无可着力,全凭一口真气撑持。无奈那陷阱四壁打磨得滑不留手,过不多时,又是蓬的一声响,江浪再次摔了下来。 他心中愈益惶惑,连试了五六遍,均自废然而落。 他事先毫无朕兆,一下子便即落入陷阱,这当儿眼前黑漆一团,伸手不见五指,越想越慌,退立角落之中,定了定神,心中只想:“摩天观中怎会另有陷阱?阿依汗为甚么这样?她说让我瞧戏法,难道便是这个陷阱?” 一转念间,又想:“这个陷阱之中若有毒药暗器,我便死定啦。既然暂时没有危险,想来阿依汗此举,必有其用意。这里若是一个死地,无论我怎样努力,也无法逃出生天。事到如今,多动无益,倒不如静观其变。” 言念及此,心神渐渐宁定。 当下退后两步,倚壁而坐,摒虑绝思,盘膝运功起来。过不多时,魂不内荡,神不外游,心中更无半点杂念。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江浪的“混沌神功”已在小周天转了数转。他睁开眼来,鼻息绵绵,但觉体内真气充盈厚实,在各处经脉中流转不息,循环不止。 于是气凝丹田,灵台澄澈,甚觉惬意。 寂静之中,忽听得左首上空隐隐有微微响动。那声音轻微之极,若非他内功深湛,万难察觉。 黑暗中江浪竟是分外的耳聪目明,听声辨位,立时跳起身来,半空中左手疾探,五指按在距地面两丈来高的一片光溜溜的石面之上,猛力一推。 霎时之间,轧轧声响,那石面登时向旁缩了进去,露出一个仅容一人的洞孔。阳光斜斜照射进来。 江浪又惊又喜,这当儿更不多想,飞身便即从石洞之中窜出。出洞之时,他右手袍袖一拂,护住头脸要害,左掌斜立,生怕有人伏在外面突施偷袭。 他凌空翻下洞口之后,惊觉外面赫然竟是空空洞洞的断崖,高达数十丈,直如墙壁一般陡峭,眼光四下一扫,瞥见左侧一块斜斜突起的巨岩,颇可立足。 他身凌峭壁,全凭体内真气滚转,跃入半空,待得真气一浊,便即下坠,危急中腰一挺,空中转折,施展“浮光掠影”轻功,斜刺里飞行,轻飘飘的扑落而下。 弹指之间,江浪双脚已踏实地。 只听得身后女子娇媚清脆的声音喝了声彩:“好!”随即格格一声轻笑。 江浪蓦然侧头回望,却见阿依汗俏生生的站在巨岩之侧的小径之上,岩边生着不少松树杂花,四周皆空,云烟弥漫,山风吹送,衣袂轻飘,越发显得她纤腰细细,风致楚楚,出尘如仙。 江浪一怔之下,又见妻子身凌峡谷,左侧十余丈处有一道白龙似的大瀑布从对面山峰之间奔腾而下,蔚为奇观。 阿依汗向江浪招了招手,说道:“喂,戏法瞧清楚了罢?江少侠,相烦亲劳玉步,且随小女子到山中一游也。”一笑转身。 江浪一面拔步而行,一面探首崖边,但见云生足底,深壑在侧,空空荡荡,有如身处天上,更似梦境之中,一抬头间,不远处即是道观的黄墙碧瓦。 他登时恍然大悟:“原来这里竟是岳母卧室之侧的悬崖。想不到这摩天观后山一带,竟有这等风景。” 当下发足追上妻子,伸出手去握住她左手,问道:“阿依汗,这里到底是甚么地方?刚才那个陷阱是怎么回事?你带我去哪里?” 阿依汗螓首轻摇,反握他手掌,捏了一捏,抿嘴笑道:“你先别问东问西啦。待会儿见到我妈,自然一切都会清楚明白。江郎,我可是在这里等了一个时辰啦。困在陷阱中的滋味不好受吧?” 江浪若有所悟,微笑道:“原来是考较我来着。阿依汗,你怎地也不提醒我一下?刚才我可是着实吓得不轻呢。” 阿依汗秀眉一扬,悠然道:“事先提醒了,还有甚么意思?” 小两口携手同行。这当儿经行之处,乃是一条岩石嶙峋的羊肠小径,左临百丈深涧,流水湍急,激石有声,渐渐行到近前,哗哗水声甚是惊人。 山风不绝,草木清新之气扑面而来。 正行之间,忽听得半空中一个声音笑道:“登临自有江山助,岂是胸中不得平?‘摩天观’后山相邻的这处山顶之上,有座小溪,山阴处终年积雪甚厚。这座瀑布,便是山顶雪水融化而成。浪儿,你看此间风景如何?” 江流仰头向声音来处望去,只见不远处瀑布边一株古松顶上站着一个中年女子,正是公孙教主。她负手微笑,着足处的树枝一弹一沉,她便也缓缓的依势起伏。 单以这份轻身功夫,亦足以惊世骇俗了。 江浪心下不胜骇异,忙道:“想不到这伏牛山群峰之中,还有这等风景?” 公孙教主笑道:“伏牛山风景固极秀丽,山道却盘旋曲折,甚难辨认,抑且地势太险,山石滑溜,极易坠入悬崖。因此,左近山民相戒裹足,这一带亘古便罕有人迹。噢,却不知你们马陵山的风景,比这里如何?若由你自己来远,你想待在哪里?” 江浪一沉吟间,道:“若然论及山高林密,险峻陡峭,风景清幽,马陵山远不及这伏牛山诸峰。不过,山不在高,我们江北马陵山也另有一番秀美。而且马陵山不远处便是骆马湖和大运河,相较之下,小婿还是更喜欢故土风物。” 公孙教主哈哈大笑,道:“做人而不忘其本,这才是大丈夫本色也。好,好!” 阿依汗轻轻在丈夫肩头一推,低声笑道:“喂,还不快过去请安,我妈有几件事要向你当面问个明白。” 江浪忙即快步而前,径行来到那松树下,跪下磕头,说道:“岳母大人,您老人家万福金安。” 公孙教主在树顶上说道:“贤婿免礼。快起来罢。” 江浪身刚站起,蓦地里头顶风声飒然,但听得簌簌声响,松针如雨而落。 花开又花落,落叶聚还散,原本寻常之极。可是江浪修炼“混沌神功”日久,内力已臻化境,一有凶险,体内自然而然的生出反应。这当儿他猛地身子后仰,危急中倏施“铁板桥”功夫,避开落向头顶的松针。 须知那“铁板桥”乃是一门仓卒应变的高明功夫。有道是“足如铸铁,身挺似板,斜起若桥”,讲究的是起落快,身形直,绝不拖泥带水。越是高手使出,背心越能贴近地面。 江浪甫一后仰闪避,料知那松针仍自下击不止,因此他在身子后仰之时,随即又如箭离弦,激射而出。待得松针落下之时,早已迅捷无伦的窜到一旁,远离松树。 江浪尚未挺腰站起,但见那成千成万枚松针团团而舞,被劲风凝聚成一团,犹如黑旋风一般,更不停滞,径自向他周身逼来。端的铺天盖地,势不可当。 更奇的是,几株大树上兀自松针不断落下,愈聚愈多,四面八方、源源不绝的涌了过来。 江浪全凭本性招架,听声闪跃、遇风趋避,但过不多时,那松针愈聚愈多,集在他身周,盘旋飞舞,竟已避无可避。 刹那之间,无数枚松针在江浪身周围了一圈,团团而舞。 便在这时,忽听得公孙教主的声音说道:“浪儿,松针尖细沉实,不易受风。‘飞花摘叶’功夫的最高境界是甚么?即令满天花雨,无可闪避,该当如何?” 这时她已站在江浪身前三丈之外,左手负在背手,右手袍袖鼓荡,袖中所发出的劲风始终不让松针落下地来。 这种情形,便是无数枚松针幻成一道深绿色的光网,将江浪笼罩在针影之下。 江浪听了这番话,登时一凛,叫道:“与其闪避,不如反攻!” 便在这时,那无数枚松针愈益逼紧,围着江浪随风而舞,劲风刮面如刀。 江浪心念电转,扬声吐气,嘿的一声,舌绽春雷,大叫一声:“散了罢!” 蓦地里双手挥击,对准松针的来路,呼呼数掌,掌风到处,登时击得松针纷纷四散而落。顷刻之间,击落殆尽。 江浪正自松了一口气,蓦地里眼前一花,掌风呼呼之中,但见四面八方都是公孙教主的人影,前袭面门,后击背心,左削胁下,右斩肩头,劈击压撞,点打戳拿,诸般手法一时齐至,委实令人无从招架,遑论反击? 江浪不胜惊骇,当下凝神敛气,双掌飞舞,密密护住了全身,只守不攻, 到得第十招上,突然间一个招架不及,左胯上中了一脚,一惊之下,又觉腰胁中一阵疼痛,已被公孙教主指尖拂了一下。幸亏他身法亦自不慢,窜起跳纵,闪转腾挪,虽然痛得不轻,却也并未爱伤。 本人的原创武侠小说《天道剑影》曾首发于某小说网,近百万字,不过未签约。现下流传甚多,但讹误处亦甚多。作者已自行修订过半,力求无错字,错句,甚至逻辑错处。拟《江浪传奇》之后,另行寻一合适网站平台投稿,敬请期待。 本书首发于看书罔 第109章 首当其冲(三) 一零九:首当其冲(三) 阿依汗在旁观战,只看得暗暗心惊,但见母亲淡淡的绿影晃动,拳掌飞舞,或虚或实,形影回旋,极尽飘忽。◎頂點小說,再看丈夫时,左闪右避,缩头跳脚,甚是狼狈。显然已被四面八方的拳影掌风笼罩在内,勉力招架。 她越看越惊,看到后来,不自禁的眼花缭乱,心摇神驰。突然间胸口一阵烦恶,哇的一声,退倚石壁不住作呕,弯腰蹲在地下。 这边厢江浪又支持片刻,东闪西躲,凝神接战。但公孙教主的身法实在太过迅捷,招数实在太过奇幻,俨如闪电惊风,空灵飘忽,每一招每一式,事先绝无半分征兆,令人无从捉摸,委实可畏可怖。 数招之后,江浪斗觉后颈、肩头、左胸、右腿、咽喉五处尽皆被公孙教主指尖轻轻一拂,慌乱中又见她劈面一拳打来,大惊之下,忙即翻手上托,欲待格开,蓦地里右臂“清冷渊”、左腿“风市穴”同时一痛,已被拂中穴道,手足俱软,再也动弹不得。 原来公孙教主这一拳打到半途,已化为指,快如闪电般连封了他手足两穴。 一霎之间,江**道被点,登时直挺挺的僵立当地,竟似一尊泥塑木雕的佛像。 阿依汗花容失色,顾不得呕酸,急跃而起,扑上去抱住丈夫,转头叫道:“妈,别再打啦!还是赶紧替江郎解穴罢!” 公孙教主哈哈一笑,并不移步,右手袍袖一拂一卷,出手如电,在江浪腰眼里一捏一推,解了穴道。 江**道虽解,兀自头晕眼花,胸口气血翻涌,踉踉跄跄的几欲坐倒。 阿依汗忙即伸手扶住了,满脸关切之色,急问:“江郎,你没事罢?是不是很辛苦?” 江浪斜倚在妻子肩头,深深吸一口气,默运玄功,缓缓拿桩站定,侧过身子,向她摇头笑道:“阿依汗,你别担心,我没事了。” 阿依汗见丈夫已神完气足,这才放心,轻轻吁了口气,又从怀中取出手帕,给他拭去脸上汗水。 公孙教主在旁冷眼旁观,忽又哈哈一笑,赞道:“想不到贤婿年纪轻轻,武学上的造诣,竟已达到如此高明的境界。难得,殊为难得!” 江浪蓦地惊觉自己全身大汗淋漓,衣衫都已湿透,显然这番过招,委实耗损不少内力。他回思适才公孙教主出手之诡奇,变幻无方,实是自己生平从所未见,不由得心中又是震惊,又是佩服。只不知那是甚么功夫? 公孙教主见此神情,猜到了他的心意,笑道:“浪儿,刚才我所使的,便是本教的‘大须弥手’。你都看清楚了吗?” 江浪脸有惭色,摇头道:“小婿好生惭愧。适才岳母大人出手实在太快,我,我没看清楚。” 公孙教主笑了笑,道:“你也无须如此不安。环顾当今天下,能接得了本座这套‘大须弥手’的,料来也不会超过五个人。你能接得了我二十三招,实属难得之极了。” 阿依汗忍不住插口道:“妈,你刚才的攻势,下手未免也太狠了罢?若是打伤了江郎怎么办?” 公孙教主笑道:“怎么这般紧张?小丫头当真是心疼自己夫君?哈哈。” 阿依汗俏脸一红,扁了扁嘴,低声道:“你老人家乃是天下第一大教之主,又是武林前辈,神功天下无敌。试想数十年的功夫,何等深厚?江郎才有多大年纪,如何抵敌得过这等攻势?” 公孙教主摇了摇头,笑道:“你这么说,便是指责我以大欺小,是也不是?其实我和浪儿此番较技,也是吃惊非小。即令当年你已故的爹爹在这个年纪,也不曾有这般深厚的根基呢。嗯,想来浪儿此次西域之行,十九是另有奇遇,才有如此进境。哈哈。” 她顿了一顿,又道:“阿依汗,依我看来,浪儿的武学修为,在当今武林之中决计是第一流的高手。我估计连你太师父他老人家,也想不到自己这个关门弟子会进步如此神速。小丫头,你可是嫁了一个了不起的英雄丈夫哪!” 阿依汗直听得芳心大喜,笑靥如花,一双妙目凝视着丈夫,目光中掩不住得意之色。 江浪听得岳母之言,心中记挂“梦中老人”姬凌霄,当下躬身为礼,说道:“敢问岳母大人,太师父他老人家安好?” 公孙教主点了点头,道:“你太师父身子倒也清健。不过,我见他年事已高,说甚么也不准他再离开‘椰风岛’了。浪儿,你日后不妨赴南海前去拜会他老人家。” 江浪道:“是。待得诸事一了,小婿也很想向太师父他老人家请安。” 三人在瀑布边说了一会闲话。阿依汗又即不住呕酸,公孙教主皱眉道:“这边风大,阿依汗有孕在身,不能受凉。这样罢,浪儿,你扶她到前面那个山洞中歇息一会罢。我在瀑布右首的那块岩石畔等你。” 说着转身而去。 江浪携了妻子之手,迈步走向山洞。 到得洞外,江浪纵目向里一望,不由得一呆。原来那是一个天然岩洞。妙的是洞中居然设有石凳石桌,桌上还摆着茶壶、茶杯、果碟等物。 一望而知,那是一处隐士养性的好所在。 小两口走进洞中。阿依汗微笑道:“好了。我就在这山洞里歇息。江郎,你去陪我妈说话罢。” 江浪点点头,扶妻子在一张石凳上坐了,这才转身来到公孙教主身边,垂手侍立。 公孙教主负手观赏山顶风景,良久不语,神色凝重,眉间微有忧意,忽道:“邓莲儿姑娘一个月前回到宿迁青龙镖局探望父母。她临行之前,让我转告你,她会将你大王村的宅子好生打理,还有,她也会备好祭品,到尊师曲大侠的墓前致祭。总之,无论你几时回转,她都会安心等你。” 江浪胸口一热,脑海中立时出现了邓莲儿娇憨活泼的丽影,嘴角含笑,喃喃的道:“原来她在家里等我呢!” 他本想向岳母打听邓莲儿的近况,尚未开口,公孙教主先自说了出来。 公孙教主向他瞧了一眼,缓缓道:“有件事情,须得让你知晓。一个月前,‘青龙镖局’在鲁东丢了一趟镖,损失六十万两镖银。邓总镖头受了伤,另外还死了三个镖师,五个趟子手。我得到消息之后,觉得不便隐瞒邓姑娘,便亲口告诉了她。” 江浪一惊非小,失声道:“甚么?我们镖局出事啦!总镖头他老人家也受了伤?还死了不少兄弟。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虽已离开青龙镖局,但是三年来与邓通达、段振飞等镖行中人朝夕相处,走南闯北,交情非浅。此刻忽闻镖局失镖,镖师之中更有死伤,不由得心下挂念。霎时间恨不得胁生双翅,立时赶回宿迁城。 公孙教主道:“邓姑娘听到消息之后,思父心切,便即向我辞行。否则,她若听说你已回到中原,这次她一定会亲自去迎接你的。” 江浪点头道:“小婿明白啦。镖局出了事,莲儿一定心急如焚。希望她已经平安到家。唉!” 公孙教主道:“浪儿,你也不必过分担心。邓姑娘离开姑苏之时,我已专门让小桂会同‘拥翠堂’的林堂主护送她北上。顺便瞧瞧是怎么回事。” 江浪心道:“堂堂水天教‘拥翠堂’堂主亲自护送,更有与菊梅鹤一般身份的小桂姑娘相陪,料来莲儿决计安然无恙。” 想到这里,这才稍觉放心。 转念又想:“去年离开陷空岛之前,岳母答应我好好照顾莲儿。此番镖局出事,她又专门派了教中高手亲自护送,以策万全。其实这一切,自然都是给我这个女婿面子了。” 言念及此,躬身行礼,说道:“多谢岳母大人。” 公孙教主淡淡一笑,道:“区区小事,也算不得甚么。只不过,‘鲁东四虎’宋家兄弟盘踞山东一带,这些年来打家劫舍,专门做没本钱的买卖,一向猖狂惯了。林丰这次上门索镖,也不知结果怎样。我估计再过数日,便会有消息了。” 江浪又惊又喜,听公孙教主言下之意,似乎已然查出此次伤人劫镖的盗贼是那“鲁东四虎”了。 他侧头想了一阵,道:“岳母大人见小婿,不知有何垂询?” 公孙教主缓缓道:“如今阿依汗怀了身孕,须得好生静养。不宜再行车马劳顿,急急赶路。浪儿,我想跟你商量一下。你若想尽快赶回宿迁,最好是先让她留在我身边,也好照顾。” 江浪知岳母之言有理,略一凝思,摇头道:“青龙镖局之事,岳母大人已有安排。小婿确想返回宿迁。但远水救不了近火,即使我匆匆赶路,也得不少时日,而且多半也无济于事。当务之急,还是设法退敌要紧。” 公孙教主向他瞧了一眼,脸露微笑,颇有赞许之意,说道:“浪儿,你果然见事明白。”顿了一顿,又道:“本教退隐多年,早已不问世事。你可知为何这次毒龙尊者和巨人帮主叔侄联手祸乱中原武林,我会亲自应战?” 江浪道:“小婿听说,当年巨人帮主之父高岩是死于我岳父之手。他叔侄二人纠众前来,自是报杀兄和杀父之仇来了。” 公孙教主淡淡的道:“不错。因此,此次中原武林的浩劫,本教理应首当其冲。” 本書首发于看書辋 第110章 摩天险峰(一) 第110章摩天险峰 一一零:摩天险峰 江浪听了公孙教主之言,不觉想起“毒龙尊者”游去病来,叹了口气,道:“好教岳母大人得知,那位‘巨人帮主’的武功如何,小婿虽然不得而知。但是他叔叔‘毒龙尊者’的身手,委实是匪夷所思。岳母万万不可小觑了此人。” 他说到这里,陡地动念:“其实‘毒龙尊者’游去病武功虽高,未必便是岳母的对手。适才岳母所使的这套‘大须弥手’,似乎较之游前辈的‘游龙剑法’,还要高明得多。” 公孙教主点一点头,叹道:“那天我得到‘远山堂’韦大鹏上报的密函,里面夹着怜丫头写来的信笺,才知道你们都已返回关内。我本欲亲自下山相迎,顺便再会一会那位‘巨人帮主’,不料突然间收到少林寺至善方丈的亲笔书函。原来另有一位自称‘毒龙尊者’的高手夜闯少林寺达摩堂,还出手打伤了至正老禅师。浪儿,我是分身乏术,这才派了颜四娘带同白儿和芸儿表兄妹代我去接你们的。你心里不会怪我吧?” 江浪没料到岳母会亲自解释此事,忙道:“岳母大人言重了!其实半路之上,小婿也曾听公孙大哥提及此事。我还听说,至正禅师他老人家伤重不治,就此圆寂了。而行凶伤人的‘毒龙尊者’还在老禅师的法体上留下了一封向岳母和中原武林公然寻衅的书函。” 公孙教主不禁颇感意外,说道:“原来白儿都已对你说过了。” 江浪点头道:“是啊。公孙大哥还说道,那位东海来的‘毒龙尊者’托少林派至善方丈转呈给您老人家一封信。信中言道,要让中原各派掌门一起拥立他做‘武林盟主’,并为他铸一枚‘盟主令’。否则的话,不日便要血洗整个武林。” 公孙教主微一皱眉,道:“不错!‘毒龙尊者’杀了少林至正禅师,又向本座挑战,妄图称雄武林,足见其来者不善。而且,此人蜇伏东海蛇岛多年,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复出江湖,显然是事先与其侄儿巨人帮主约好了。” 江浪摇头叹道:“这叔侄二人联手,确是不易对付。如今江湖大乱,连绿林强盗也趁火打劫,欺压良民,甚至还奸淫掳掠,当真无法无天!”说到这里,不禁想起太白山“铁佛寨”群盗洗劫钱家堡、霸占弥勒佛寺的恶行来。 公孙教主默然半晌,才道:“浪儿,我让郑松带你来,便是想问清楚‘毒龙尊者’那厮的功夫究竟如何?嗯,颜四娘昨晚说得语焉不详,难免夸张。本教的这位‘三湘女侠’虽然办事迅敏,‘夜雨剑法’也十分了得,但她于武学上的见识,却是远远不及你和白儿之高明了。你们以五敌一,难道竟连对方的出手也没看清楚么?” 江浪皱眉沉吟,过了片刻,说道:“既然岳母大人很想知道‘毒龙尊者’的功夫如何,小婿且将那夜比武之时,游前辈所使的一招一式,试演一遍如何?” 公孙教主见江浪点头知尾,甚是喜欢,点头嘉许,道:“那自然最好不过。你能记得几招,便演练几招,总之是韩信将兵,多多益善。若然当真记不清楚,也不必勉强。” 江浪道:“是。小婿明白了。”一转头间,已有计较。当下快步走到崖边,挥掌向岩上一株松树猛击,喀的一声,折下一根树枝,又即立掌如刀,削去了枝叶。 霎时之间,那根树枝变成了一柄简易的木剑。 公孙教主见了,哑然失笑,道:“‘毒龙尊者’的游龙剑弯弯曲曲,灵动奇巧,其形如蛇,乃是昔日一代武林怪杰‘魔刀老祖’的独门兵器。此间没有趁手的兵刃,你这柄‘木剑’未免太也简陋,抑且有失观瞻,不过也只有将就些了。哈哈。” 她笑了一阵,眼光在四下一扫,又道:“那边有一片空地。你且不妨凭着记忆,试行演练几招罢。”说着向崖顶西北角一指。 江浪道:“是。”依言走到巨岩不远处一片斜坡上,端然凝立。 他闭目回思那夜游去病以一敌五的情景,缓缓睁开眼来,左手斜斜捏个剑诀,平推而出,右手举“剑”立个门户,蓦地里一声清啸,飞身纵起,刷刷刷刷,剑走轻灵,光闪如虹,照着游去病所使的招数,击削劈刺,一剑剑的练了起来。 那夜“毒龙尊者”以一敌五,怪招迭出,一套“游龙剑法”使得变幻无方,出神入化。堪堪一百招左右,即令公孙白、颜四娘、韦大鹏、花小怜等水天教四大高手疲于招架,手忙脚乱,终于大败亏输。 这套剑法的招式固然精微奥妙,抑且变化极尽诡奇,令人防不胜防,寻常之辈,纵使瞪大了双眼细看,自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然而偏偏机缘凑巧,江浪旁观多时,抑且以他浸淫“混沌诀”已久的武学修为,竟尔将游去病剑势来路、精微奇奥领悟了个十之七八。 须知“游龙剑法”固然神妙非凡,但一法通,万法通,天下武学到了极处,俱是殊途同归,个中根本要旨,本无大别。而姬凌霄晚年悟出的“混沌诀”神功,较之“游龙剑法”,更见博大精深。因此,江浪这时候触类旁通,自亦不足为奇了。 一时之间,摩天岭险峰绝顶之上,云雾缥缈之中,一条瘦削的身影窜高纵低,剑随身走,一柄木剑纵横击刺,上下翻飞。端的是轻捷处如灵蛇矫夭,迅猛时若恶虎翻扑,有分教: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但见江浪身形如风,运剑如虹,将那套威力无穷的“游龙剑法”一招招、一式式的练了一遍,到得后来,居然愈练愈熟,愈练愈快。虽则那夜也只是初睹而已,这当儿竟也一气呵成,更无停滞。 待得一套剑法演练已毕,江浪退后两步,收剑而立,向岳母躬身行礼。 公孙教主在旁背负双手,一言不发的望着江浪练剑,直待他练完,始终默不作声,只是侧过了头细细思索。 江浪心知岳母是在详加琢磨这套剑法中的精要所在,不便打扰,当下倒持木剑,垂手侍立,也自默不作声。 隔了半晌,公孙教主抬头望着天上白云,缓缓道:“浪儿,若是我猜得不错,这套剑法你只记住了六七成。适才你所练出来的,有几分是你自个儿加进去的。是也不是?” 江浪满脸讶异,道:“岳母大人,你怎么知道?” 公孙教主淡淡一笑,道:“若非你身负‘混沌诀’这等绝世神功,也不可能会将人家的一套剑法领悟得这么多。” 她摇了摇头,喟然叹道:“这位‘毒龙尊者’的武功果然是门路精奇,深不可测,难怪我水天教四大高手联手,也敌他不过。这次幸亏有你从中搅局,逼退了这个大魔头。好险,好险!” 江浪皱眉道:“岳母,那位巨人帮主的‘烈焰毒掌’究竟有多厉害?若是毒龙尊者和巨人帮主叔侄联手,岂非天下无敌?” 公孙教主不答,沉吟半晌,忽道:“浪儿,你且将那位‘天狼堡主’之事说来听听?” 江浪不知岳母为何岔开话题,一呆之下,便道:“请岳母大人恕罪。小婿曾经答应过南宫夫人,关于他们的门户之事,务须守口如瓶。” 公孙教主笑了笑,说道:“你便是不说,我也早已知晓。‘天狼堡’和‘七色灯笼使者’一派,本是卫八的女儿和女婿,亦即卫阿娇和南宫哲夫妇‘代行卫八太爷令旨’搞出来的名堂。其实真正的‘卫八太爷’早已逝世多年。对不对?” 江浪不觉惊奇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心想:“原来岳母大人早知道啦。” 公孙教主向他瞧了一眼,淡淡的道:“我若连这些都不知道,还有甚么资格做天下第一教的教主?更遑论领袖武林群伦,对抗邪魔外道!” 江浪点头称是,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岳母大人,阿依汗曾听芸妹说过,您老人家当年曾与那位‘卫八太爷’邂逅过,而且还做了朋友。有没有此事?” 公孙教主微微点头,道:“不错,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当时你岳父还在世。卫八太爷是个令人敬重的奇男子,也是个真正的豪侠之士。我夫妇和他一见如故,把酒言欢,后来便成了朋友。” 江浪道:“可是,无论如何,这位卫八太爷始终也是高岩和游去病二人的长兄。按说他该当替其二弟报仇,才是人之常情。为甚么会这样?” 公孙教主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年他们高家三兄弟之中,高卫比另位二人年长了许多,他身为长兄,一直对两位弟弟极为疼爱。不料他跟着‘魔刀老祖’入山苦修,满师艺成,回家之时,才知道自己的宝贝二弟高岩投了魔道。于是他很是生气,曾经三闯天魔宫,意欲劝回乃弟。哪知高岩入魔渐深,不但不听,反而伙同魔道群邪打伤了卫八,还逼他加入天魔宫。高卫浴血杀出重围,却只剩下了半条命,幸得其师父魔刀老祖及时相救。他经此打击,不免心灰意冷,于是远走西域大漠,从此便成了‘卫八太爷’。高氏兄弟翻脸多年,老死不相往来,因此他们之间的渊源江湖上鲜为人知。” 江浪尚是初次听闻这段武林旧事,不禁听得呆了。 本书首发于看书網 第110章 摩天险峰(二) 第110章摩天险峰 一一零:摩天险峰 公孙教主接着道:“卫八虽被其二弟害得九死一生。但他仍不放心自己的幼弟,于是跪求恩师,破例再收最后一个徒儿。” 江浪听到这里,忍不住的插口道:“我明白了。原来当年‘魔刀老祖’答允卫八太爷的请求,将其幼弟收录门下。如此一来,他二人既是亲手足,又是师兄弟。岳母所言,便是‘毒龙尊者’拜师的始末。” 公孙教主点点头道:“不错。据我所知,魔刀老祖生平只收了三个弟子。大徒弟卫八出道最早,自立门户,另创‘观止峰’一派。二徒弟长孙无垢则是他的衣钵传人,接掌了‘神刀堂’。此次与你们以一敌五的三徒弟‘毒龙尊者’游去病,又是其关门弟子。当日你和阿依汗既然在天狼堡见过魔刀老祖的那副画像,这中间的原委曲折,想必都已知晓了。” 江浪叹道:“只是万万料想不到,毒龙尊者、卫八太爷、长孙前辈、巨人帮主这些武林中的绝顶高手之间,竟然有这许多瓜葛。”顿了一顿,又道:“幸亏那位卫八太爷分得清恩怨是非,当年并未与岳父、岳母为敌。否则的话,咱们岂不又多了一个强敌?” 公孙教主长长吁了口气,道:“只可惜,不是每个人都能分得清恩怨是非的。” 江浪道:“岳母是说‘毒龙尊者’么?” 公孙教主略一点首,道:“不错。‘毒龙尊者’游去病年轻之时,曾经败于你已故的岳父之手。依我猜想,此人在孤岛苦修多年,处心积虑,立誓要一雪当年之耻。此次他复出江湖,报杀兄之仇,尚在其次。” 江浪道:“如今这叔侄二人联手发难,来势汹汹,扬言要称霸武林。这等言语行径,已不只是报仇这般简单了。” 公孙教主向他瞧了一眼,缓缓道:“不错,报仇雪恨都在其次。其实觊觎空缺已久的‘中原武林盟主’之位,才是这叔侄二人的醉翁之意。只不过,既然要称霸武林,号令群雄,自然少不得要拉拢不少党羽,扩充势力。适才我问你‘天狼堡主’之事,现下你想明白了么?” 江浪听到这里,方始恍然,喟然道:“小婿明白啦。原来岳母大人是担心天狼堡一干人也到了中原,十九是意图不轨?” 公孙教主点点头,沉吟道:“昨夜阿依汗对我提及,你二人无意间曾在天狼堡后山,看到那位南宫少堡主赤手屠狼,修炼‘七彩玄功’之事。当时她母子言语之间,似乎也另有图谋。而且卫阿娇和南宫哲夫妇还安排儿子与你们一路结伴同行。入关之后,他们的人又在‘酒泉三杰’的故居‘郑家庄’设下陷阱,蓄意置你于死地。有没有此事?” 江浪一怔,道:“确有此事。不过,这当中可能有所误会。” 公孙教主道:“噢,是甚么误会?你且说来听听。” 江浪便将那晚郑家庄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公孙教主微微皱眉,道:“那夜在郑家庄废园之事,分明便是南宫夫妇的儿子和那个‘黄灯使者’二人布下的阴谋。他们故意在那袋珠宝包裹上涂了毒药,重行放入密室,待你入密室取宝之时,俟机除掉你。不料你不竟贪钱财而去。这二人一计不成,二计又生,起出郑家仆人的尸体,一般的涂了毒药,再度将你诱入彀中。这等拙劣的技俩,压根儿不难识破。幸好怜丫头及时拆穿了南宫青的西洋镜,替你化解危机。浪儿,难道你至今还以为这些只是一场误会么?” 江浪听岳母这几句话中微含责备之意,红着脸讷讷道:“岳母大人,小婿,小婿知道错啦。只是南宫堡主夫妇待我不薄,不似奸恶之辈,我,我,我……”连说三个“我”,张口结舌,却说不下去了。 公孙教主摇头叹道:“你这孩子宅心仁善,胸无城府,固然难得。但是行走江湖,毫无防人之心,纵然武艺高强,亦难保不会为奸人所算。浪儿,世间人心鬼蜮,须得你自行领会。‘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老话,你须得牢记才是!” 江浪唯唯答应,不敢再说。 公孙教主又摇了摇头,略一凝思,道:“浪儿,怜丫头跟着我闯荡江湖多年,才智过人,处事决疑,足堪为得力臂助。阿依汗聪明机灵,心思缜密。日后你若有不明白之处,不妨多听听她二人的主意。你可别忘了,自己再过不久便要做爸爸了,若然有个闪失,怎生得了?” 江浪听了这话,矍然动容,正色道:“小婿理会得。”随即脸上一红:“岳母言下之意,竟是首肯怜姊姊跟我在一起了。” 公孙教主一笑,又道:“这便是适才我让你将‘天狼堡主’之事说出来的缘由。嗯,既然我已知晓南宫夫妇的底细,现下你再提及这个,自然便不算违背誓言了。其实南宫夫妇之事有关中原武林气运,牵连无数人的性命。浪儿,个中情由,你明白了么?” 江浪听岳母说得郑重,心头一凛,寻思:“怜姊姊和岳母都说那夜郑家庄之事,乃是南宫少堡主和黄灯二人故意暗算。究竟是他们忽起歹念,还是早已得到南宫前辈夫妇的授意?” 想到这里,不由得心头涌起一阵寒意,惊惶之色,见于颜色。 公孙教主笑吟吟的瞧着他,不再言语。 江浪转念又想:“其实岳母说得不错,南宫家的秘密,她老人家早已知晓,我便是说了,也不算背信违誓。既然事关重大,人命关天,我还是照实说罢。” 于是便将自己一行人在大漠中被困,又被巨人帮“辟邪堂”堂主木曲所算,幸得天狼堡主现身相救,复令其子接回天狼堡等情详细说了。 公孙教主听得不住点头,又听江浪述说黑水镇救过“七色灯笼使者”中的青灯、蓝灯二人以及冰莲仙子与天狼堡南宫夫妇的交情,仰起了头沉吟,隔了好一会,缓缓道:“浪儿,依你看来,南宫堡主是个甚么样的人?” 江浪道:“南宫堡主慷慨豪迈,英气勃勃,决计是个行侠仗义的好汉。” 公孙教主笑了一笑,说道:“看来你心目中,始终坚信南宫哲是个好人。嗯,听说此人是个孤儿,自幼便被卫八收养。卫八门下有所谓的‘七色灯笼使者’等厮仆,个个都是武林高手,但唯一拜卫八为师的,只有这位南宫哲一人而已。而且,后来还做了他的女婿。” 江浪听说南宫哲是个孤儿,心中一动,不由得想起自己身世,说道:“岳母大人明鉴,小婿也是个孤儿,幸得先师曲公抚养长大。将心比心,我觉得既然卫八太爷是个侠义之士,他老人家抚养长大的唯一爱徒,应该不会是奸恶之人。” 公孙教主低眉沉思半晌,摇头道:“即令如你所言,南宫哲是个好汉。但他夫妇二人,是不是一条心?你且说说,那位南宫夫人又是个甚么样的人?” 江浪想了想,迟疑道:“南宫夫人武功高强,为人,为人也很好。” 公孙教主瞪视着他,缓缓道:“既然为南宫夫人为人很好,为何他儿子要出手杀你?她丈夫本欲向巨人帮主索战,却被她诈病骗回。这等工于心计、城府极深的老江湖,可不大好说吧?” 江浪默然。只是对岳母之言,心中不以为然。南宫夫人毕竟是卫八太爷的女儿,又是冰莲仙子的好朋友。若说她竟是指使南宫青师兄弟除掉自己之人,委实令他难以置信。 公孙教主摇了摇头,又道:“你既对天狼堡的人如此信任,暂时还分不清敌友,先不提这个了。不过话得说回来,幸亏阿依汗的义父义母,亦即长孙无垢和苑如尘夫妇没来中原,否则,后果岂非更加的不堪设想?” 江浪道:“长孙前辈和苑前辈的亲生女儿红香姑娘自幼也曾为冰莲仙子所抱走,现已回到相大禄府。小婿以为,长孙前辈夫妇既已肯放过阿依汗,想必不会再视岳母为敌啦。” 公孙教主点头笑道:“苑如尘和我多年的恩怨,想不到竟会被你一个后生所化解。浪儿,这件事,该当归功于你了。哈哈。” 江浪皱眉道:“可是岳母适才这么一说,小婿担心毒龙尊者和巨人帮主另行拉拢不少党羽,为祸江湖。不知岳母可有御敌之计?” 公孙教主秀眉一挺,抬头望天,淡淡一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游去病和他侄子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就凭他二人便能在中原讨得了好吗?” 她身形瘦弱,俨然一位斯斯文文的贵妇,但这番话说来凛然生威。 江浪一怔之下,望着岳母娇怯怯的模样,不由得肃然起敬,真难相信她便是威震江湖、叱咤风云的“水天教”教主。 公孙教主一转头间,见江浪脸露钦佩之色,欲言又止,便问:“你想说甚么?” 本人的原创武侠小说《天道剑影》曾首发于某网站,近百万字,不过未正式签约。现下流传甚多,但讹误处亦甚多。作者已自行修订过半,力求无错字,错句,甚至逻辑错处。拟《江浪传奇》完稿之后,另行寻一合适网站平台投稿,敬请期待。 本部小说来自 第110章 摩天险峰(三) 第110章摩天险峰 一一零:摩天险峰 江浪微一犹豫,说道:“岳母大人,小婿一行人入关之后,一路东来,沿途亲眼所见,‘巨人帮’一干人搅得江湖不宁,到处乌烟瘴气。如今连少林派的高僧至正老禅师竟也未能幸免。小婿以为,中原各门各派,决计不能再任由‘毒龙尊者’和‘巨人帮主’叔侄二人继续这般肆意妄为啦!” 公孙教主道:“哦,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江浪侧头想了想,说道:“去年百派英雄大会之上,各派掌门公推‘两广大侠’柳老前辈主持‘正反五行大阵’,以待强敌。小婿曾听公孙白大哥言道,阵法迄未成功,柳大侠他老人家还急得一夜白头。却不知现下究竟阵法练得如何了?” 公孙教主淡淡一笑,道:“你的意思是说,对付巨人帮主的关键所在,还是要尽快练成‘五行大阵’,对不对?” 江浪道:“是啊。大家都说,这套‘正反五行阵法’千变万化,有神鬼难测之机。若然阵法成功,多半便可对付巨人帮主的‘烈焰毒掌’啦。”顿了一顿,又道:“公孙大哥还说道,岳母留在伏牛山,便是护持柳大侠继续操练阵法来着。岳母大人,是不是阵法难练得紧?” 公孙教主点一点头,轻轻叹道:“当年你岳父初创此阵之时,曾经亲自主持过一次,端的威力无穷。他临终之前,将阵图的玄奥指点过四个人,一位是当今少林寺的主持至善方丈;一位是黄山派的耆宿飞松道长。还有一位是武当派的前任掌门云翼道长,不过,已然仙逝多年。第四位自然便是号称两广第一人的‘清风剑客’柳正义了。” 江浪想起当日在百派英雄大会之上,也曾听得飞松道长当众言及此事,便道:“既然柳大侠识得阵法玄奥之处,何以迄今未能成功?” 公孙教主摇了摇头,道:“除了这位柳先生,还有飞松道长和本教的长老贺昌,当年也曾亲睹阵法之威力。但他三人现下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江浪很感好奇,道:“这倒怪了。原来那‘五行阵’自岳父他老人家去世之后,便再也不曾操练过。”一转念间,问道:“对了,岳母大人,您老人家可曾见过那‘五行阵图’?” 公孙教主向他瞧了一眼,摇头道:“我和你岳父虽是夫妻,又是同门。但当年我二人的武功颇为不同。至于奇门遁甲一道,亦非我所长。抑且这个‘五行阵法’杀戮甚重,你岳父创阵之后,心中很是不安。他不愿自己人接触阵图和阵法玄奥,以免世人说我们水天教另有私心。” 江浪这才恍然:“岳父将此阵图放到少林寺,又将阵法玄奥授与至善方丈、飞松道长等外人,却唯独不传与水天教众人。甚至连自己妻子亦概莫能外。他老人家果真是一位光明磊落、大公无私的豪侠之士。” 想到这里,心中一动,问道:“岳母,您老人家执掌水天教多年以来,一直极少过问江湖之事。难道这也是岳父大人的遗命?” 公孙教主缓缓说道:“不错!此番若非‘巨人帮主’太难对付,连日来中原各派伤亡惨重,‘正反五行阵法’尚未成功,大家又暂无退敌之计,再加上突然间又冒出一个‘毒龙尊者’来。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当此之时,本教便是不想出来,亦不可得矣。” 她顿了一顿,喟然叹道:“我担当本教教主已近二十年,确是极少出面干预中原武林之事。只不过,当年我曾答允过你已故的岳父,倘若中原武林当真有难,我也决计不会袖手高卧!” 江浪听了这话,对这位岳母的敬重之心又增了几分,心想:“看来岳母率领水天教在此,实在也是情非得已,不得不然。她老人家身为女子,眼见中原武林有难,尚且挺身而出,义无反顾。这等英风侠气,丝毫不让须眉,委实令人好生相敬。” 于是庄容说道:“岳母大人,我明白啦。您老人家还有何垂询,小婿自当竭诚奉告。” 公孙教主却不再问,望着天空悠悠飘过的白云,凝神片晌,忽又目光转向江浪,说道:“浪儿,适才我让阿依汗转告你,三日后令颜四娘和芸儿护送你夫妻先回姑苏。为何你不同意离开?” 江浪道:“岳母大人明鉴,小婿和阿依汗得以夫妇团聚,回到中国,乃是天可怜见。其实于小婿而言,能再见到令嫒,此生已无憾事。方今天下武林大乱,强敌横行,百姓遭殃。此时此刻,小婿身为男儿汉大丈夫,昂藏七尺,又岂能一走了之,置身事外?我,我也想替中原武林稍效绵薄之力。” 公孙教主仰天笑道:“好,说得好!贤婿,你言下之意,是说你自个儿想留下来,并非专门为了我这个做水天教教主的岳母,而是为了整个中原武林安危。是也不是?” 江浪道:“是!” 公孙教主笑道:“果然是个少年英侠。然则适才身落陷阱之事,你怎么说?” 江浪脸上一红,嗫嚅道:“岳母,岳母教诲,小婿……小婿已然明白了。江湖险恶,人心鬼蜮,机关陷阱,在所多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公孙教主微微点头,笑道:“孺子可教也!现下你总算明白了。嗯,你既然想要留在伏牛山抗敌,有些事情,倒是不妨告诉你啦。” 江浪垂手站在岳母跟前,并不言语。 公孙教主向峰顶的“摩天观”一指,道:“其实这座道观之中,另有地下秘道,而且还设有机关,以备逃生之用。此间观主青羊道长是我的朋友。这个秘密事关一干道长的安危,你不可向外人提及。明白了么?” 江浪道:“小婿明白了。” 公孙教主笑了笑,道:“那你相不相信,除了这座‘摩天观’之外,在这伏牛山一带许多峰谷之中,另行聚集了不少各门各派的高手?据我所知,你们神拳门的杨鹏和欧阳照也在此间。” 江浪一怔之下,又惊又喜,一转念间,忽道:“难道柳大侠的‘五行大阵’,也从苏州转到这里来啦?我二位师兄,还有柳大侠他们,现下便是在此操练?啊呀,对了,他们都是去年英雄大会之中入选参与阵法的‘一百勇士’。” 说到这里,心念一动,暗想:“江浪啊江浪,你也真是笨得厉害。那天明明公孙大哥说过,岳母大人不亲自迎接亲女,反而留在伏牛山,护持柳大侠等人继续操练五行阵法。岂非便是告诉我,柳大侠和中原‘一百勇士’都在伏牛山么?” 想起不久即可见到杨鹏、欧阳照二位同门师兄,心下甚喜。 公孙教主笑眯眯的瞧着他,道:“浪儿,你猜得不错,由此向东北翻过两道山,便是你二位师兄和柳先生操练阵法的‘打虎岭’。对了,还有一事,也须让你知道。” 江浪道:“其实我早该猜到啦。” 公孙教主道:“前日我曾写过一封书信给那位‘巨人帮主’,约他叔侄在伏牛山一带决战。信中言道,我们中原武林人士不愿多所杀伤,奉劝他叔侄亦莫再滥杀无辜。他二人既然志在必得,妄想做武林盟主,欲报父兄之仇。须得凭真本事才是。否则,我们中原武人自然不服。信中还道,我等现已在伏牛山中安排下‘五行大阵’,专候游、高二位大驾光临。尔等叔侄若有胆子,便不妨来此一游。若是没胆子,还是尽早离开中原的为是。以免贻笑天下矣。” 江浪一呆,寻思:“岳母这封信是正面回应‘毒龙尊者’和‘巨人帮主’叔侄,而且先行言明了中原武林人士在此布阵。如此一来,岂非便是将战场设在伏牛山中啦?可是估量形势,两大绝顶高手若然同时前来,与中原武林人士殊死决战,大伙儿未必能操胜算罢?” 他脑海中又掠过那夜毒龙尊者以五敌一的一幕情形,此刻思之犹有余悸。 公孙教主早猜中他的心思,道:“浪儿,我且问你。昨天你们上山之时,都看到了甚么?” 江浪道:“小婿一路上峰,发现贵教沿途布了卡子,戒备森严。” 公孙教主淡淡一笑,道:“这些卡子,若是对付寻常高手,或者管用。但若是遇到游去病那样的绝顶高手,你觉得还有用么?” 江浪摇头道:“多半没甚么用。” 公孙教主淡然道:“因此半山之后,卡子便很少了。对不对?” 江浪想了想,确是峰腰过半,巡守的哨卡已极少,便点头称是。 公孙教主道:“我再问你。为甚么咱们中原各派会选择在这伏牛山一带迎敌?” 江浪摇了摇头,忽然心中一动,忙不迭的道:“我,我,我明白啦!这一带荒无人烟,当真厮杀起来,至少不会伤及无辜!游氏叔侄若是英雄好汉,自然便会来此践约。否则,他们即便再拉拢多少人来,也只不过是虚张声势。” 公孙教主点头一笑,道:“我和至善方丈、云鹤掌教、飞松道长几位最担心的,便是这叔侄二人一个在明里为祸,一个在暗中捣鬼。因此,我才专门写了这封信。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反客为主。”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王 第111章 挑灯看剑(一) 第111章挑灯看剑 一一一:挑灯看剑 公孙教主说到这里,见江浪又是一脸茫然之色,摇了摇头,续道:“虽然游去病叔侄二人的武功深不可测,抑且神龙见首不见尾,但其手下喽罗又岂能人人尽是高手,个个行踪不定?咱们这样做,是先行定下了战场,摆好了摆台。谅来以堂堂‘毒龙尊者’和‘巨人帮主’的高人身份,自然不好意思再鬼鬼祟祟,背后弄鬼。其实‘烈焰毒掌’究竟有多厉害,当世并无人知晓。只不过为了平民免遭劫难,尽快与强敌短兵相接,速战速决,亦是不得已而为之。” 江浪心下豁然有悟,拍腿叹道:“不错,不错!如此一来,便是将‘毒龙尊者’和‘巨人帮主’的大队人马尽数引到这伏牛山中,至少不再是敌暗我明的处境。这样做当真是用心良苦啊。只不过,也着实凶险得紧。唉,事到如今,看来也只有以硬碰硬的拼命啦!” 公孙教主淡淡一笑,道:“‘毒龙尊者’叔侄既想做武林盟主,自然须得凭着惊人的艺业,证明自己所向无敌,方才令中原群豪心服口服,全力拥戴。须知古往今来,一味杀戮立威,逞强称霸,终究难以长久。遥想当年始皇帝一代雄主,荡平六国,建立赫赫功业,何等强横?然而大秦江山还不是历二世而亡?过强则易折,过刚则易断;进则亢龙有悔,退则蒺藜生庭。” 江浪聚精会神的听着,不住点头,心想:“进则亢龙有悔,退则蒺藜生庭。此乃天下至理也。却不知‘毒龙尊者’和‘巨人帮主’叔侄能否有所领悟?一味打打杀杀,逞匹夫之勇,纵然做得武林盟主,也不长久。” 公孙教主摇头叹道:“其实这样做,固然为了避免无谓的伤亡,也是令高氏叔侄明白,恩威并用,软硬兼施,方才是王道。退一万步来说,即令他们当真做了武林盟主,也不致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江浪默然。不知不觉之间,在他心目中,眼前的这位公孙教主谈吐隽雅,识见非凡,洵是自己生平从所未见的巾帼英雄、武林领袖,不由得大是心折。 公孙教主长长吁了口气,忽地岔开话题,道:“浪儿,现下阿依汗怀了身孕,再过一阵,行动会有诸多不便。我本拟安排颜四娘和芸儿先行护送她返回姑苏静养,等待生产。现下你既不肯走,料来那丫头也多半不会离开罢。” 江浪素知爱妻秉性,这当儿决计不会独善其身,一走子之,摇头道:“岳母大人,大敌当前,这些小事,您老人家就不必再费神啦。总之无论如何,强敌一日不退,我和阿依汗一日不会离开伏牛山!” 他顿了一顿,慨然道:“岳母大人,小婿是个粗人,不懂得处事决疑,更无破敌之良计。不过您老人家若有差遣,尽可吩咐便是!” 公孙教主哑然一笑,道:“你们既然留了下来,总不会让你在山上吃白食的。只不过,暂时还不知道哪儿用得着你呢?” 江浪正要接口,话到嘴边,却又缩了回去,脸色一肃,微微侧头,一副凝神倾听的神情。 公孙教主瞧在眼里,甚感意外,道:“浪儿,想不到你的内力如此深厚。连远在山腰的声音如此之轻,你居然也听到啦。那你且说说,来者都是甚么人?” 须知那摩天险峰之上,天风猛烈,尽是松涛之声。但江浪已听到远处山下响起嘘溜溜的竹哨之声。 他听了这话,始知岳母早已听出山腰的异声,忙道:“好像有三个人在急急忙忙的上崖而来。唔,这三个人个个都是内家高手,轻功十分了得。只不知是敌是友?” 公孙教主点头一笑,意似嘉许,缓缓说道:“来的这三位,的确都是执中原武林牛耳的顶尖儿高手。”说着闪身向崖畔走去。 奇怪的是,也不见公孙教主如何提足抬腿,晃眼之间,竟已轻飘飘的上了一块巨岩之顶。崖上云雾霭霭,将她笼罩在白茫茫的一片云气之中。 江浪抬起头来,见公孙教主衣裙飘飘,宛若身在云端,俨然便是一位风也吹得倒的贵妇。可是她那随身以俱的大侠风度,一副睥睨傲视的神态,飘忽无伦的身手,顾盼之际,竟尔自具一股威势。 霎时之间,江浪但觉一股敬仰之情,油然而生。 便在这时,突听得摩天观后门脚步声响,快步走近一个人来,正是郑松。他行到距离公孙教主所立巨岩二十丈外,便即停步,恭恭敬敬的垂手而立。 公孙教主在崖前向山下眺望半晌,这才从巨岩上飘身而下,问道:“郑松,甚么事?上前回话。” 郑松当即快步而前,右手中停着一只白鸽,躬身道:“启禀主母,负责守在乱石谷一带的靳长老有消息来。” 公孙教主略一点头,道:“打开瞧瞧。” 郑松应道:“是。”依言伸手解下缚在鸽子腿上的一只小竹筒,倒出一张信笺来。 郑松只匆匆一瞥间,脸色微变,说道:“教主,靳长老在信中说,今日卯时,青城派负责巡守的三名弟子发现,他们观主顾如峰和一名师兄弟双双横尸在打虎岭南侧的悬崖之下。奇怪的是,顾观主师徒二人的佩剑完好,都挂在腰间,只是尸首已面目全非。” 公孙教主皱眉道:“甚么?青城派顾观主死啦!是怎么死的?” 郑松道:“靳长老信上没说明白。” 公孙教主接过纸条看了一眼,蹙眉默然。 郑松问道:“教主,要不要再问问靳长老,究竟顾观主是怎么死的?” 公孙教主摇了摇头,道:“不必了。靳大年一向精明把细,怎会不问个明白才向我禀报?他既没说,想必是尚未弄明白死因。现下催问,也不会有更多消息的。” 郑松道:“难道是毒龙尊者叔侄干的?会不会是他们已悄悄潜入伏牛山,行凶杀死顾观主?对了,二小姐一早去山下的市镇上采购物品,会不会有危险?” 公孙教主又摇了摇头,道:“不必担心芸儿。信中‘佩剑完好,面目全非’,靳长老这八个字有点儿意思。须知‘追风剑’顾观主乃青城派第一高手,七七四十九式‘回风舞柳剑’早已炉火纯青,岂是等闲功夫?当今武林之中,能杀死他的高手,屈指可数。但令顾观主连剑都来不及拔出,便即取他性命的,一个都没有!” 她说到这里,沉吟道:“郑松,如果顾观主是被人杀死之后打落悬崖的,他的尸体或者摔得稀烂,自然是面目全非。但他随身的佩剑该当如何?” 郑松皱眉道:“以常理度之,顾观主的佩剑必定会被击落,或者被损毁,或者丢失不见。若是还佩在身上,那便奇怪得紧了。” 公孙教主问江浪道:“浪儿,你且说说,一个剑术名家,这等死法,有何玄机啊?” 公孙教主和郑松二人对话之时,江浪也自行在旁细细琢磨,此刻忽听岳母相询,当即答道:“佩剑完好,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对方出手太快,来不及拔剑还击,便已被杀。二是这位顾观主压根儿便没想要拔剑。想是他与敌人打斗之中落下悬崖,粉身碎骨,而且是头脸先行着地,这才面目全非。小婿胡乱猜测,岳母大人不必当真。” 公孙教主不置可否,皱眉沉吟。便在这时,又听得山中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笑道:“啊呀,飞松前辈和两位道友同时驾临敝观,当真难得之极哪!哈哈。” 正是“摩天观”观主孙青羊的声音。 只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叹道:“唉,闲言少叙。孙道友,有劳你通传一声,就说黄山飞松道长和武当云鹤、云雁连袂求见律夫人。” 孙青羊笑道:“咦,飞松前辈,云鹤道友,你们一位是黄山派护法,一位是武当掌教,看你们三位都板着脸,神情紧张,该不会出了甚么大事吧?” 那苍老的声音道:“不错!青城派的顾观主横尸断崖,死得好生蹊跷。孙道友,还是赶办正事要紧。请问律夫人她老人家究竟在不在观中?” 孙青羊见青城派出了大事,便不再开玩笑,说道:“那还用说?公孙教主,她老人家当然便在后殿书房啦。飞松前辈,二位道友,请跟我来!” 公孙教主听到这里,对江浪道:“浪儿,你快去照顾阿依汗罢。我出去见见三位道长。” 江浪听说飞松道人到了,心中一动,登时想起在西域之时,曾经邂逅其师兄绝尘道长,并托自己转赠“火龙丹”等药丸。于是对公孙教主说了,又道:“岳母,少时小婿想将那个药瓶亲手交给飞松前辈。” 公孙教主点了点头,道:“好。待会儿正事说完,你到我书房来向三位道长请安罢。” 江浪道:“是。” 公孙教主又道:“郑松,你且留下来服侍姑爷和大小姐。若是他二人没有别的吩咐,你便到继续到观外等候消息罢。我估计再过不久,靳长老便会有新的消息啦。” 郑松道:“是。” 公孙教主向江浪点头一笑,自行去了。 江浪目送岳母离去,转过身来,向郑松道:“郑大哥,还是先办正经事要紧。你不必理会我和你家小姐啦。” 郑松点了点头,微一思索,伸手摩挲那只白鸽,说道:“既然如此,姑爷,小人先行告退。” 说着躬身一揖,大踏步的去了。 本書源自看書罓 第111章 挑灯看剑(二) 第111章挑灯看剑 一一一:挑灯看剑 江浪回到山洞外,见妻子斜倚在洞口石壁上,婀娜而立,笑嘻嘻的瞧着自己。其时日已过午,阳光耀眼,照得她脸颊生春,说不尽的娇媚可爱。 江浪快步而前,携了妻子之手,问道:“怎么不坐下来歇息?” 阿依汗摇头笑道:“我又不累,也休息了好一阵子啦。我在这里等你呢。对了,适才我妈是不是很想知道,‘天狼堡’的南宫哲夫妇会不会也跟着高家叔侄一起来中原兴风作浪?嗯,说起来毕竟那位已故的卫八太爷是毒龙尊者的长兄,也是巨人帮主的大伯。须知血浓于水哪。” 江浪道:“岳母大人确是问了一些关于南宫堡主夫妇之事。不过,其实她老人家对‘卫八太爷’父女师徒之事,以及‘观止峰’和‘天狼堡’的渊源所知不少,甚至要比我知道的还多呢。压根儿便不须我说甚么。” 阿依汗点头不语,隔了一阵,问道:“江郎,刚才我远远望见郑松带了一只信鸽来。我妈看了那封信后,便急匆匆的回观中去了。是不是山下出事啦?你跟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江浪轻轻吁了口气,扶妻子进山洞坐了,这才将青城派观主顾如峰被杀、黄山派飞松与武当掌门云鹤、云雁三道连袂求见公孙教主等情约略说了。 阿依汗秀眉微蹙,沉吟道:“既然如此,咱们还是赶快回去罢。你想拜见那位黄山派的‘飞松道长’,须得先行陪我找出包裹中他师兄绝尘道长所赠的那只翡翠小瓶才好。” 当下小两口手拉着手,走出山洞,从边门进了摩天观,相偕来到后殿那座小院之中。 江浪只道公孙教主是在她自己的书房中会见飞松道长等来客。不料到得门口,房里静悄悄的,并无谈话之声。 他夫妻对望了一眼,心下均感好奇。难道公孙教主并未在此会客? 便在这时,只听得脚步细碎,一个青衣小鬟从内堂掀帷而出,手持一副鸡毛掸子,正是小鹤。 小鹤见到江浪夫妇走进,连忙迎了上来,喜容满脸,道:“姑爷,大小姐!” 江浪点头微笑。阿依汗问道:“小鹤,我妈现在哪里?” 小鹤道:“教主正在孙仙姑道舍中会客呢。她老人家吩咐婢子留在这里服侍大小姐来着。不过,小梅姐倒是跟着去啦。” 阿依汗抿嘴一笑,对江浪道:“想不到我妈这么细心。此间本是孙仙姑专门为她老人家布置的书房兼客厅。唔,她老人家定是顾念我怀了孕,行动不便,这才另觅会客之所。其实我也是习武之人,虽然有孕在身,却也未必不能自理。” 江浪一伸舌头,微笑道:“岳母大人体惜爱女,倒也在情理之中。” 小鹤道:“大小姐,姑爷,两位请稍宽坐,婢子去倒茶罢。” 阿依汗点一点头。小鹤翩然而去。 阿依汗对丈夫道:“江郎,你且安坐。我去我妈的卧室取包裹来。” 原来他夫妇自从离开西域后乌城以来,行李包裹渐多,在天狼堡之时,更发见那“乌孙国昆弥”及苑如尘所赠的钻石珠宝委实价值不菲。 江浪便将一应贵重物事,尽数交给妻子贴身藏着,以免有失。当日绝尘道长委托他转交给自己师弟的那瓶丹药,亦在其内。 阿依汗倒也小心谨慎,途中除了洗澡睡觉之外,丈夫所交的物事从不离身。直至遇到了妹子和母亲,这才放心。昨夜她母女俩同枕共话,将一应物事都放在母亲屋中。 须知江湖第一大教教主的卧室,天下的盗贼,除非吃了豹子胆、老虎心,否则,试问哪个胆敢闯入,再来顺手牵羊? 江浪坐在椅上,凝目瞧着书桌前那片先前令自己失足跌落陷阱的大理石地面,瞧了一阵,丝毫不见有异,暗自思忖:“这地面的机关委实巧妙得紧。怎么也看不出来。但若是对付强敌,一下子便可将其置于死地!” 转念又想:“当时阿依汗是坐在书桌后。想必机关的按钮所在,必在书桌下,或者在那张太师椅中。” 正寻思间,只见小鹤托着一只盘子走了进来。盘中四色果子细点,一壶清茶。小鹤款款的斟了茶,笑嘻嘻的道:“姑爷,饿了吧?请先用些点心罢。午饭还早着呢,多半要等到未时,也不一定能吃得上哪。” 江浪奇道:“为甚么?” 小鹤嘻嘻一笑,道“刚才婢子在厨房见到小梅姐和两个小道姑,她们凑巧也在取茶点。小梅姐同我说,我们教主和孙道长正在与客人们会商大事呢。你猜观中都来了哪些客人?啧啧,当真想不到。这次竟连少林至善方丈、武当云鹤掌教、黄山飞松长老、丐帮岑副帮主、关外青龙帮司马帮主、十二连环坞总瓢把子英七爷和铁枪会孔总舵主这些中原武林的首脑人物,陆陆续续,尽皆到齐啦。姑爷倒是想想,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摩天观中一时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饭菜啊!” 江浪闻言一怔,不自禁的站起身来,脸露诧异之色。适才他只道是黄山、武当两派的飞松、云鹤、云雁三道上得峰来,岂知片刻之间,竟连少林、丐帮等帮派的首脑也前脚后脚的来了。 他喃喃的道:“好家伙!想不到当今武林中的大人物都来啦。” 小鹤睁着圆圆的眼珠,很是得意,笑道:“是啊,着实到了不少人呢。不过这么一来,山上可着实热闹啦。适才一个小道姑跟我说啊,‘摩天观’建观三百年来,遗世独立,一向清静无为,可从未接待过这么多外客呢。还有,孙仙姑她老人家的房间太小,容不得这么多人,因此那些帮主啊,掌门啦,总舵主啦,总瓢把子啦,这当儿都已经转移到三清殿,同参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去也。姑爷,你说好不好玩,嘻嘻。” 江浪听小鹤咭咭咯咯的又笑又说,颇感有趣,难为这小姑娘伶牙俐齿,记性又好,居然将前殿情形,说得八九不离十。他笑了笑,陡地动念,暗道:“小鹤天真无邪,浑不知如今情势险恶,强敌将至。既然这么多武林中的首脑人物不约而同的齐聚于此,自是有大事发生了。须得大家一起商量筹划,才有可能化解危机。” 这时阿依汗已闻声走了出来。她手中拿着一只翡翠小瓶,笑靥如花,道:“江郎,这只玉瓶,待会儿你交给飞松道长吧。” 江浪伸手接过,揣在怀中。 阿依汗星眼流波,目光在丈夫脸上一转,侧过身子,笑吟吟的道:“小鹤妹子,既然三清殿中来了这么多客人,你们教主她老人家身边又只小梅一个人服侍,多半会人手不足。这样罢,你去瞧瞧吧,若然有甚么事,别忘了回来知会姑爷和我。你明白了么?” 小鹤一呆,随即拍手叫好,双眼发光,一叠声的道:“好,好!婢子明白啦。我这便去服侍教主去。”笑嘻嘻的出门而去。 江浪登时会意,阿依汗明明是见自己好奇心起,意欲打听前面殿中情形,这才派了小鹤前去服侍。说是服侍,其实便是查探究竟来着。妙的是,她竟在瞬息之间便想出一个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 江浪言念及此,心下又是好笑,又感温馨。自己这位娇妻温柔婉娈,聪明智慧,时时不忘为夫分忧。得妻如此,夫复何憾? 阿依汗眨了眨眼,小嘴边带着俏皮的微笑,忽地撇嘴道:“喂,江大掌门,你干吗这般呆呆的瞧着小女子?” 江浪笑道:“想不到娘子如此冰雪聪明。佩服,佩服。” 阿依汗笑道:“那可不敢当。我可甚么都没做。江少侠,你过奖了。” 小两口说笑了几句。阿依汗忽然秀眉一蹙,轻声道:“江郎,我有件事,想要同你商量?” 江浪摇头笑道:“阿依汗,你怎么又来了。你知道,无论你让我做甚么,我都不会拒绝的。还商量甚么?”顿了一顿,又道:“对了,当日在西域那第二高峰山洞之中,绝尘道长和苦因大师都赠了‘火龙丹’等灵药给我。阿依汗,岳母大人当年生你和芸儿之时,中了你义母的‘波旬寒烟’之毒,留下暗疾。今晚你把另外那瓶药拿给她老人家服食罢。” 说着又即说明“火龙丹”用法。 阿依汗呆呆的瞧着丈夫,不由得眼圈儿红了,泪水差点夺眶而出。 江浪一惊,忙即上前揽住她肩头,问道:“阿依汗,你怎么哭了?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啦?” 阿依汗摇了摇头,哽咽道:“没,没有。我很好。” 江浪扶妻子坐在椅上,心下惴惴不安,道:“可是你明明在流眼泪,还说没哭?” 阿依汗泪眼盈盈的抬起头来,伸袖拭泪,嫣然一笑,柔声道:“我是欢喜,欢喜得流眼泪。江郎,我真的没事,你别担心啦。” 江浪见妻子露出欢容,这才稍觉放心,吁了口长气,微微一笑,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顿了一顿,又道:“对了,适才你说有事商量。是甚么事啊?你快说吧。” 阿依汗温柔一笑,摇头道:“我本来想跟你讨要几粒灵药呢。不料你都先说出来啦。现下当真是没事啦。” 看書辋小说首发本書 第111章 挑灯看剑(三) 第111章挑灯看剑 一一一:挑灯看剑 江浪见妻子笑靥生春,一张白玉般的脸颊上兀自留着几滴泪水,犹如梨花带雨,娇丽无限,心下怜惜,伸手握住了她的小手,温言道:“阿依汗,从今而后,你若然有事,尽管开口便是。不过,不是商量,而是吩咐。总之无论你想要我做甚么,我都会依你的。爱妻之命,江浪决计不敢半点违拗。你明白了么?” 阿依汗喜溢眉梢,点点头道:“明白啦。”俏目一转,忽道:“对了,我记得芸儿曾经开玩笑道,她若然想要什么,一定会向咱们狮子大开口,决不客气。江郎,我倒是有个主意,想同你商……” 她话未说完,忽然抿嘴笑了笑,伸伸舌头,做个鬼脸,改口道:“天可怜见,令我母女相认,姊妹团聚。我心里有个主意,想要选出两颗钻石,一颗孝敬我妈,一颗送给妹子。江郎,你说好不好呢?” 江浪伸手一拍自己脑门,叫道:“啊呀!我也真是笨得可以,居然没想到这些!孝敬岳母,天经地义。抛去芸儿是你亲妹子这一点。去年在姑苏之时,她更是于我恩义非浅,只恨无以为报。区区钻石不过是身外之物而已,又算得甚么?阿依汗,好主意,当真是个好主意!” 微一沉吟间,又道:“原本那些钻石珠宝便是昆弥陛下赐给你的。既是你的物事,你想给谁便给谁,也不必征询我的意见。阿依汗,如今你可是嫁了一个穷小子,可别怪我没别的物事拿来孝敬岳母,取悦芸妹哪。” 阿依汗嫣然微笑,斜身依着江浪,将头靠在他肩上,轻轻叹息一声,道:“甚么你的我的,以后不准你再说这种话啦!穷也罢,富也罢,只要能跟你厮守在一起,我甚么都够了。还记得那天你说的话么,这叫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江浪低下头来,心中一阵温馨,与妻子四手相握,偎倚着喁喁细语。 小两口有一搭没一搭说了会闲话。阿依汗有了身孕后甚感疲懒,说话之间,愈来愈觉慵困,连打了两个呵欠。 江浪道:“你累了,我扶你进去歇息一会罢。” 阿依汗点了点头,左手轻轻按住了樱桃小口,越显娇慵,笑道:“江郎,我要你来抱我!” 江浪一笑,伸臂款款抱起她柔软的身子,来到卧室之中,服侍她上床安睡,给她拢了拢被窝,静静的坐在床边。 阿依汗迷迷糊糊的睡了好一阵,忽又睁眼道:“小鹤怎地还没回来?江郎,你不必管我了。我知道你留在伏牛山,便是想替中原武林出一把力。这样罢,要不然你去前面瞧瞧罢?” 江浪正要答言,忽听得前面院中人声嘈杂,过不多时,一阵脚步声响由远而近,又听得嘻嘻哈哈,随即门帘掀开,走进两个人来,却是小鹤引着昨日留守山下的小菊快步进来。小菊笑嘻嘻的向姑爷和小姐请安。 小菊言道,她一早便见到二小姐带人下山,说是去山外的小镇上赶集。律灵芸还传达公孙教主之命,令小菊率同几名教中弟子以软轿将郑夫人母子和程娘子护送到峰顶“摩天观”中。 小菊一行人上得峰来,郑松当即接入观中。 公孙教主正和一众武林领袖商议要事,听到郑松汇报,便吩咐小鹤迎了出去,将郑夫人等人安置在相邻的一间偏殿之中。 小菊笑道:“姑爷,小姐,这下子山上可热闹啦!郑钟和郑铛那两个小孩子昨晚没见到你俩,嘴里老是‘江叔叔,阿阿姨’的叫不住口。” 江浪和阿依汗听了,相对一笑。自从当日离开卓家村之后,一路东行,郑钟和郑铛兄妹习惯成自然,称呼江浪为“江叔叔”,阿依汗为“阿阿姨”。那自是小孩子不知“阿依汗”乃西域名字,并非姓“阿”。 小鹤见阿依汗目光停在自己脸上,登时会意,笑道:“大小姐,江姑爷,适才婢子奉命去‘服侍’教主。幸不辱命,现已打听得清楚明白啦。原来除了青城派掌门人被杀之外,守候在各处山头的各帮派当家的都接到一封信,信尾署名是‘巨人帮主高谦’。现下三清殿中的各派掌门人都是接到信后,很是惊惶,这才纷纷上得‘摩天观’来,向教主商量主意来啦。” 江浪听得好奇心起,问道:“那你可知信中是甚么内容?” 小鹤面有得色,笑道:“早料到姑爷会这么问啦。不过那些信上的内容着实难记得紧哩。还好婢子仔细听得那位丐帮的岑副帮主当众读过一遍,写道:‘昆仑山飞来峰巨人帮主高谦顿首,书奉丐帮翁帮主尊前:猥以不德,忝在巨人之帮。僻处西域穷荒,久疏问候,乃阕清音。夫先公在时,念念不忘中原武林盟主之位。奈何天妒英才,遗恨而终。余每每念及,泪满衣襟矣。常言子承父志,天经地义也。况乃久慕丐帮群侠风采,神驰想像,盖三十年矣。兹特移书,谨邀丐帮诸君于七月十日驾临熊耳山枯草岭一叙,共襄大举,岂不妙哉?” 江浪没料到小鹤这么一个小姑娘读起这段文字来,竟尔抑扬顿挫,悦耳动听,将巨人帮主信中志在必得、唯我独尊的语气复述得如此生动。只是忽闻巨人帮一干人已到距此不远的熊耳山,抑且还反客为主,邀请丐帮赴约,浑不理会伏牛山的人马。 江浪想起先前公孙教主也曾写过一封信给巨人故主,约其叔侄前来伏牛山决战。不期巨人帮主倒也识得利害,并未回应,反而另有诡计。 阿依汗秀眉一蹙,从床上撑身坐起,问道:“小鹤,想来别的江湖帮派接到的信也都差不多吧?” 小鹤点点头,道:“是啊,是啊。除了少林至善老方丈和黄山飞松老真人,还有那位武当山的云鹤道长,这三位倒是没甚么消息。别的帮派都接到一封信,内容也差不多。” 阿依汗问道:“这么多人上山,我妈……你们教主怎么说?” 小鹤扁了扁嘴,道:“依我说啊,那些中原各派当家的,真是一群狗熊,一群脓包!瞧他们在殿中唉声叹气,吵成一团,个个急得什么似的。还是咱们教主她老人家笃定泰山,坐在殿中慢条斯理的品茶呢。” 阿依汗叱道:“不许胡说!现下各帮各派遇到大事,心中慌乱,也是人之常情。怎地便是狗熊和脓包了?” 小鹤一伸舌头,道:“是,奴婢知错啦。” 便在这时,只听得屋外脚步声响,郑松在门口咳嗽一声,说道:“江姑爷,大小姐,主母有命,请姑爷移步三清殿。” 江浪道:“好。我这就去。”转头向妻子望去。 阿依汗向丈夫点头一笑,说道:“你去办正事要紧,别再管我啦。待会儿我和小菊、小鹤一起去瞧瞧郑三嫂一家。” 江浪点了点头,快步而出,见郑松站在门外相候。 江浪道:“郑大哥,咱们走罢。” 郑松转身便走,出了小院,在前引路。两人一声不响的经过两进殿堂厢房,来到三清殿之外。 江浪离三清殿的门窗尚有数丈,已听得殿中一阵阵喧哗之声,待到得近前,忽听公孙教主的声音道:“各位,神拳门的江浪到啦。还是且听他说说如何?” 大殿中众人听了这话,便即安静下来。 公孙教主扬声道:“浪儿,你进来罢!” 江浪应道:“是!”跨进门槛,一眼望去,大殿中或坐或站,共有十七八人。除了公孙教主和孙观主之外,黄山派飞松、武当派云雁二道等熟人亦在其内。 只见公孙教主、飞松道人、孙青羊等六八人端坐蒲团,个个都目不转睛的瞧着自己。 江浪快步走到坐在东首蒲团的公孙教主跟前,躬身行礼。 公孙教主略一点首,道:“浪儿,这位是黄山派飞松道长,你先向他老人家磕头罢。” 江浪道:“是!”一转身,向坐在主宾之位的飞松道人纳头便拜,说道:“晚辈江浪拜见飞松道长!” 殿中一干正教领袖之中,飞松道人乃“黄山三老”之一,在武林中辈份最长。其次便是少林寺方丈和武当掌教、丐帮帮主。 飞松道人呵呵笑道:“免礼,免礼!小朋友,你和贫道师徒,可算得上是故人哪!唔,这才一年不见,听说你功夫大进,当真是可喜可贺!” 江浪道:“道长过奖了。” 飞松道人笑道:“听律夫人说道,你在西域见到我绝尘师兄,是也不是?” 江浪道:“是,晚辈确曾有幸见到贵派绝尘道长。”说着伸手入怀,将那只翡翠小瓶恭恭敬敬的呈上,道:“这是绝尘道长他老人家吩咐小子转交给道长的,且请收下。” 飞松道人伸手接过,问道:“我师兄身体还好罢?他……他为何不肯回黄山‘天都宫’见我?” 江浪道:“绝尘道长贵体倒还清健。只是他老人家年事已高,不便再长途跋涉的返回黄山了。” 飞松道人长长吁了口气,摇了摇头,黯然道:“想不到当年他会悄悄离开中原,还去了西域。可是他为什么不早些派人通知我这个师弟?”言下唏嘘不已。 公孙教主忽然笑了笑,道:“飞松道长,既然令师兄绝尘道长他老人家安然无恙,岂非天大之喜?道长又何必耿耿于怀?如今大敌当前,道长,要不要让江浪继续拜见各位当家的?” 本文来自看书惘小说 第111章 挑灯看剑(四) 第111章挑灯看剑 一一一:挑灯看剑 飞松道人哈哈一笑,手捻长须,点头道:“不错,还是先办正事要紧。律夫人,有劳你继续引见各位罢。” 于是公孙教主又向江浪逐一介绍在场众人。慈眉善目、身形削瘦的少林寺主持至善方丈,容颜清癯、鹤发童颜的武当派掌门云鹤道长,身材高大、头发花白的丐帮副帮主岑宣。 待要引见陪同云鹤前来的武当名宿云雁道长之时,忽见一名身材魁伟的圆脸老者从蒲团上站起身来,伸臂一把抱住江浪,哈哈笑道:“江少侠,果真是你!当日西域第二高峰一别,想不到竟会在此相遇。少侠别来无恙?” 江浪一怔之下,立时认出,这老者乃是关外青龙帮帮主“八臂参王”司马元。他喜道:“司马帮主,您老人家也来啦!” 司马元哈哈一笑,道:“是啊。老夫和巴特尔、马超群等众兄弟都在伏牛山的牛背岭一带。弟兄们都很感念当日江少侠救命之恩。这样罢,待会儿你且随老夫下山,见见众家兄弟。今晚咱们不醉不休,如何?” 江浪一笑,道:“那自然是求之不得。只不过,晚辈量浅,恐怕难以令三位前辈放怀畅饮。” 公孙教主道:“原来司马帮主认得小婿,这倒奇了。” 司马元转过身来,抱拳道:“好教律夫人得知。当日在西域绝岭之上,若非这位神拳门的江少侠仗义出手,击败‘清凉扇’的孙伏虎那个狗贼,非但我们关东四派,恐怕连西域少林寺苦因方丈、天山派几位女侠、江南田七爷、太行山高老三等近百条人命,这当儿早已见了阎王老儿啦!” 武当名宿云雁道人奇道:“司马兄,此话怎讲?能否说来听听?” 司马元笑道:“既然道长垂询,老夫且岔开话题啦。”于是将当日各路人马持“乌孙藏宝图”寻宝,在西域第二高峰中了孙伏虎的“波旬寒烟”之毒,命在顷刻,幸得江浪及时挺身而出,逼退孙伏虎,救下众人等情由,从头细说了一遍。 少林寺方丈至善合十而道:“善哉,善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江少侠慈悲心肠,功德无量。”顿了一顿,目光转向司马元,缓缓道:“只是当日江南田施主、太行山高施主等一干绿林朋友率众夜袭少林,盗走所谓乌孙藏宝图,胡乱妄行,多所杀伤,在江湖上掀起一场天大的风波。殊不知贪念一起,即为魔障,各位施主罪业非小。” 司马元苦笑一声,摇头道:“至善方丈,您老人家休要误会。当初老夫和巴特尔、马超群、札木合兄弟的那份假‘乌孙藏宝图’,乃是从雁门关外的‘金刀寨主’莫成手中得来。我们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到宝刹造次。” 至善合十道:“阿弥陀佛。原来莫施主是死于关外群豪之手。罪过,罪过。” 公孙教主向江浪瞧了一眼,微微颔首,忽道:“想不到一张假的‘乌孙藏宝图’,竟然惹出如此大的江湖浩劫。浪儿适逢其会,救下众人,倒也是机缘巧合。” 她说到这里,一凝思间,向司马元道:“司马帮主,假乌孙宝藏之事,乃是一个江湖阴谋。只可惜大家反复查了多时,迄今也不知究竟是甚么人在弄鬼。嗯,尊驾和巴特尔、马超群等关外诸君前些日子遍寻江西一带,莫非是为了查探‘铁扇门’的老巢,意欲替你们把兄弟札木合报仇?难道各位不知道,铁扇门已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多年?” 司马元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十二连环坞总瓢把子”英七是一个约莫五旬的精瘦汉子,头发微秃,鹰钩鼻、八字须,他突然嘿嘿冷笑,阴阳怪气的道:“司马帮主,其实尊驾并非不敢到少林宝刹造次,而是事先没听到风声,没来得及动手罢?只可惜金刀寨莫寨主已死,也不知当日真相如何?” 司马元脸色微变,向英七怒目而视,冷冷的道:“英七爷,你这话是甚么意思?难道你怀疑老夫在撒谎?少林盗图之事,我司马元也有份参与?” 英七仰天打个哈哈,道:“岂敢,岂敢?江湖上谁人不知,‘八臂参王’司马帮主纵横关外多年,英雄无敌,听说贵帮连‘震远镖局’的镖银也敢染指。英某实在想不到,你老兄还有甚么不敢干的?” 司马元阴沉着脸道:“老夫明白啦。三年前震远镖局在关外所丢的那趟镖,你以为是老夫所为。是也不是?” 英七双眉一轩,阴恻恻的道:“不是你们青龙帮,难道还是我十二连环坞所为?哼,好一手栽脏嫁祸,害得我折损了一十三名兄弟。” 江浪出身镖行,听说“震远镖局”失了镖银,心头一凛,不由得想起公孙教主提及的青龙镖局失镖之事。寻思:“也不知现下镖局怎样了。莲儿回到家里,出了如此大事,她一定很是难过。” 司马元脸上闪过一层怒色,正要辩驳,忽听一人缓缓说道:“英七爷,司马帮主,三年前‘震远镖局’失镖一事,至今仍是一个悬案。真相未明之前,两位作此无谓争执,又有何益?” 说话之人,正是公孙教主。 司马元一抱拳,气愤愤的道:“律夫人言之有理。只不过,真相未明之前,无凭无据,有人妄想颠倒黑白,冤枉我青龙帮。哼,老夫岂能任人造谣诬蔑、信口雌黄?” 公孙教主微微一笑,道:“如今东海毒龙尊者和西域巨人帮主叔侄联手为祸,妄图觊觎中原武林盟主之位。大伙儿既然约好在伏牛山迎敌,理当敌忾同仇才是。此刻两位却为了区区一趟镖银而起争执,窃以为非智者所为。英七爷,你怎么说?” 她说到这里,目光转向英七爷。 英七一点头,拱手道:“律夫人言下之意,英某岂能不知?好罢,这当儿大伙儿还是先行拿个主意,如何对付高氏叔侄才对!” 武当派掌门云鹤道长忽道:“既然如此,闲言少叙。公孙教主,咱们还是接着先前的话题,请江少侠练剑罢。” 云雁道长也接口道:“不错。贫道去年也曾与江掌门有过一面之缘。公孙教主就不必再专门引见啦。”说着向江浪一笑,又道:“江少侠,去年在姑苏虎丘贺家庄之时,贫道曾经伸量过你功夫。你该不会记仇罢。哈哈!” 江浪忙即躬身说道:“不敢。晚辈拜见道长。”说着便要跪倒磕头,云雁忙即扶起,道:“不敢当。少侠请起。” 公孙教主向江浪点头一笑,道:“浪儿,你再来拜见这几位前辈罢。”说着又继续引见余下几人道:“这位是十二连环坞的大当家英七爷,这位是铁枪会孔总舵主,这位是点苍派掌门人流云居士。” 江浪逐一行礼。 飞松道人好不容易等到公孙教主介绍已毕,捻须笑道:“律夫人,事不宜迟,既然大伙儿都不信‘游龙尊者’剑法如何厉害,适才你又说令婿刚巧见识过。现下便请江少侠试演一遍如何?” 此话一出,在场不少人纷纷附和道:“不错,请江少侠试演一遍。”“游龙剑法当真如此厉害么?”“江少侠,你是否当真会使游龙剑法?”“游龙剑法究竟威力如何?” 公孙教主淡淡一笑,向江浪道:“浪儿,你听明白为何会叫你来了吧?” 江浪这时亦已听得明白,便道:“是。” 公孙教主转头向侍立在侧的婢女小梅使个眼色。小梅当即快步而出,双手横托一柄青钢剑,道:“姑爷,请接剑罢!” 江浪接剑在手,抬头向殿中元始天尊的塑像望去,心想:“我这般舞刀弄剑,会不会是对神仙忒也不敬?” 飞松道人道:“三清殿太小,还是到外面去罢!” 当下众人纷纷起身出殿,有的站在廊下,有的站在两侧,却留下殿前一大片空地。 江浪走到当中,向众人团团一揖,横剑捏诀,立个门户。 在场一干武林领袖见这少年随随便便的在院中一站,端凝如山,气势非凡,尽皆一惊。 公孙教主道:“浪儿,和先前一般,你只管凭着记忆将游龙剑法再好生演一遍,即可离去。这便开始!” 江浪道:“是!”倏地跃身半空,手起一式,剑走轻灵,光闪如虹,将“游龙剑法”一招一式的使将起来。 这次当众试演,较之先前自然是越加娴熟,越加行云流水。而游龙剑法中的每一劈刺、每一砍削,种种细微精奥之处,亦越加奇幻莫测,纵横飘忽,迅捷无伦。 直待江浪一口气练完,旁观众人个个看得挢舌不下。 倏忽之间,江浪收剑而立,向众人团团为礼。 公孙教主四下环顾,对江浪道:“甚好。你先回去歇着罢!” 晚饭时江浪问起前面情形,梅鹤二女却是均各不知。 二女收拾碗筷离去。江浪坐在床上用了一会功,这才着枕入睡。 睡到中夜,梦寐间忽听得门外微有异声,随即光亮耀眼,房中多了一盏灯笼。只听一人低声笑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哈哈!” 突然之间,屋中多了一个人。 灯光之下,那人身披道袍、手挺长剑,正是飞松道人。 江浪早已翻身坐起,跨步下炕,待得看清来人,忙即伏地拜倒,道:“拜见道爷!” 因为太忙,所以没有太多时间;因为没有太多时间,所以没有专业作家更新快。不过话得说回来,若是都有充裕的创作时间,专业作家们岂非压力山大乎?哈哈! 本書源自看書惘 第112章 大敌当前(一) 第112章大敌当前 一一二:大敌当前 飞松道人伸手相扶,呵呵笑道:“不必多礼。江掌门,贫道夤夜造访,乃是不速之客,打扰莫怪。” 江浪道:“不敢。道爷请坐。” 他口中说话,一双眼睛却牢牢的瞪着飞松手中的那柄长剑,须臾不离。 飞松道人大马金刀的坐在椅中,随手将长剑横在桌上,呵呵笑道:“适才贫道聊发少年狂,寻章摘句,其实是乱掉书袋,胡谄诗词,附庸风雅而已。倒教江少侠见笑了。不过第一句‘醉里挑灯看剑’,确是想考较少侠的眼力来着。嗯,看你这等表情,果真一眼便即瞧出这把剑不同寻常啦。” 原来江浪一瞥眼间,只见那长剑通体黝黑,非金非铁,毫不起眼,灯光照映之下,竟尔并不反光。 与其说那是一柄铁剑,还不如说是一把乌木剑或者黑石剑。 江浪越瞧越奇,问道:“道爷,这,这是甚么宝剑?江湖上好像极其罕见。” 飞松道人甚是得意,捻须笑道:“那还用说?江湖上极之罕见,罕见之极,自然是一柄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的神兵利器啦!” 他向室内环视一周,伸手一指床头所悬的“白云剑”,笑道:“这是你们‘神拳门’的掌门信物,在江湖上也算是一把宝剑啦。只可惜,若然与贫道的‘天心剑’相撞,立时便会断为两截。江少侠,你信是不信?” 江浪心下不以为然,口中却道:“是。道爷乃是前辈高人,自然所言非虚。” 飞松道人见他脸有不信之色,笑道:“适才贫道那句‘挑灯看剑’,可不是说着玩的。”微一沉吟,又道:“这样罢。‘白云剑’是你这位神拳门掌门人吃饭的家伙,毁之可惜。你身边若是有宝刀利剑,不妨取来,一试便知。” 江浪斜目偷睨,见飞松道人嘴角边微带冷嘲,心念一动,便即转身从里床包袱中取出一柄墨绿色的匕首来,说道:“这把匕首如何?” 飞松道人一怔,灯光下见那匕首碧光流动,冷森森的锋芒逼人,短柄上更是刻满了花纹,镶珠嵌玉,考究精细,的非凡品。他自也是识货之人,一看之下,不住点头,啧啧赞道:“好匕首!不过不似中原之物。” 这柄匕首乃是江浪和艾达娜公主在西域军营订亲之时,哈萨克王亲手所赐,作为见面礼。江浪多次用来猎豹屠狼,割切树干,端的锋利绝伦。 飞松道人笑了笑,道:“还是你自个儿以刀剑互击,也好让你口服心服。只不过,未免可惜了这把名贵之极的匕首啦!” 江浪愈益好奇,抑且将信将疑,于是左腕一翻,伸手去抓桌上长剑。 不料他一抓之下,那长剑竟尔入手沉重异常,险些拿不起来。 江浪又惊又奇,叫道:“啊哟,好重的宝剑!”一提内力,运劲于臂,这才将长剑提了起来。 他心中估计,这柄剑至少有寻常宝剑的三倍之重。 当下左手长剑,右手匕首,“铮”的一声互击,匕首登时应声断为两截。 当的一响,半截匕首掉在地下。 江浪一惊非小,失声道:“好剑!” 飞松道人哈哈一笑,道:“现下你相信了吧?这柄‘天心剑’自三个月前铸成以来,武林中毁在其下的宝刀宝剑,可谓不计其数也。” 江浪瞧瞧右手的匕首断柄,又瞧瞧左手完好无损的长剑,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心道:“幸亏是拿这柄匕首来试剑。否则,如若是用我的‘白云剑’,岂非便毁了本派掌门信物?” 他将那柄长剑放回桌上,又俯身捡起地下的半截匕首,摇头叹道:“想不到天下竟有这等神兵利器。” 飞松道人越发得意,笑道:“说将起来,这柄‘天心剑’得以问世,除了我那两个好徒儿之外,当然也多亏了小老弟通风报信、暗中相助呢。哈哈。” 江浪听了这话,心中微微一动,接口道:“难道此剑便是当日罗丰大哥和韩姑娘从关外取回之物?” 飞松道人点头笑道:“不错。那是一块天外陨石,所含金属质地甚是古怪。贫道请高手匠人将之打磨成一把绝世利剑,赐名‘天心剑’。当今之世,只此一把,独一无二也。哈哈。” 江浪听到这里,蓦地想起一事:“‘天心剑’,‘天心彩石’,当年卫八太爷在西域所得的天心彩石,也是一块陨石。却不知是否与飞松道长的天心剑一般?”想起“天心彩石”,不觉想起天狼堡少主南宫青,同时想起他所修炼的“七彩玄功”来。 当日在天狼堡之时,南宫夫人曾以奇巧奥妙、变化无穷的“七彩玄功”打得江浪失足跌落悬崖,险些丧命。 江浪曾听得南宫母子对话,知道“天心彩石”便是修炼“七彩玄功”的关键所在。 他将匕首与断柄一起放在桌上,侧头想了想,问道:“道爷,陨石除了铸剑之外,能否助人修炼武功?” 飞松道人摇头笑道:“世上哪有此事?陨石充其量也就是一块石头而已,只不过其中所含金属质地较之天下间任何金铁更加坚硬罢了。至于助人练功,压根儿便不可能。” 江浪眉头微皱,沉吟不语,对南宫夫人督促儿子以“天心彩石”练功之事心中疑窦丛生。 飞松道人微微侧头,向他笑眯眯的上下打量,说道:“江少侠,直至今日,贫道才知道原来尊夫人竟是已故律大侠的遗腹女。更加没想到,律夫人当日所生的,竟是一对双胞胎姊妹。其实当日我曾听小徒罗丰、韩竹君提及,说你千里迢迢的从江北寻访新婚妻子,身边还带着一幅女子画像。” 他说到这里,抚着长须,踌躇道:“江少侠,贫道的女徒韩竹君你还记不记得啊?” 江浪点点头道:“晚辈当然记得啦。贵派高足韩姑娘和罗大哥都是我的好朋友。”想起自己在姑苏寻妻之时,韩竹君也曾出力相助,又道:“实不相瞒,晚辈至今还欠他二人二十两银子呢!” 飞松道人淡淡一笑,两道冷电似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两转,道:“贫道曾经有意撮合,想要丰儿和竹君结为夫妻。谁知去年在虎丘贺家庄参加百派英雄大会之时,她突然对我说,不愿意嫁给自己罗师兄。贫道便让她先回到父母身边了。”顿了一顿,又道:“江浪,我怀疑竹君是喜欢上你啦。” 江浪一呆,摇头道:“这怎么可能?韩姑娘乃是名门高弟,又是知府千金。怎会看上我一个藉藉无名的山野村夫?” 飞松道人似笑非笑的道:“自古英雄不问出处。贫道且问你,小徒品貌如何?” 江浪道:“韩姑娘秀外慧中,是个难得的好女子。” 飞松道人道:“她既爱慕于你,待得此间事了,贫道便替你二人做媒如何?” 江浪吃了一惊,心想:“韩姑娘确是一位绝色美女,惹人怜爱。但我只是将她当作江湖道上的好朋友,从无非分之想。如今我既与阿依汗夫妻团聚,又和怜姊姊、艾达娜、莲儿互有心盟,岂能得陇望蜀,贪得无厌?” 言念及此,当下连连摇手,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道爷,我,我已有妻室,而且还……” 飞松笑道:“怎么?难道你担心你那位教主岳母反对?男子汉三妻四妾,乃是常事也。你放心,贫道和律夫人是相交多年的老朋友,这事由我来跟她说便是。” 江浪躬身道:“道爷误会啦。事关令徒韩姑娘的终身,晚辈……晚辈自知鲜浅,实在配不上她。总之,此事恕难从命!” 飞松见他语气虽极谦恭,但拒绝之意甚坚,向他凝视片晌,摇了摇头,皱眉叹道:“这些男女间的情爱之事,当真勉强不得。明明她对你……唉,我一个糟老头子,看来也无能为力了。” 江浪躬身长揖,不敢接口。 飞松道人吁了口长气,又道:“对了,今日听你岳母大人说你一直寻到西域,才将其宝贝闺女接回中土。着实令贫道吃惊不小呢。” 江浪听他不再提韩竹君,才稍宽心,说道:“是啊。若非去西域探访内子下落,晚辈又怎有缘邂逅绝尘道长和苦因大师?” 飞松道人点点头,沉吟道:“少侠可否将见到我绝尘师兄之事,细说一遍?” 江浪道:“是。”于是将当日在“第二高峰”与孙伏虎交手时如何得到绝尘道人现身指点,后来如何与苦因、绝尘三人在山洞长谈,如何服食火龙丹,如何奉赠转交翡翠瓶等经过情形照实说了。 飞松道长怔怔的出了会神,缓缓说道:“说来惭愧。贫道一生,最是痴迷于炼丹。‘火龙丹’更是我梦寐以求的绝世珍宝。其实此丹炼制之法,当年先师也曾传过我师兄弟三个。只不过搜配各种药材,固然不异,抑且‘火龙草’更是可遇而不可求。想不到竟让敝师兄在那绝域万里之外给找到啦。” 说着伸手入怀,摸出绝尘道人委托江浪转交的那只翡翠玉瓶,拔开木塞,嗅了几口,又即塞上,脸露微笑,珍而重之的揣入怀中。 江浪甚是好笑,道:“绝尘道长他老人家也是靠这‘火龙丹’治好了自己的内伤。” 飞松道人点了点头,摸着胡须,喟然道:“世事难料,当年敝派上下遍寻绝尘师兄不见,只道他已不幸归天。贫道着实伤痛许久。唉,想不到他竟悄悄地离开黄山‘天都观’,远走西域。” 请继续关注听风观云继《天道剑影》、《江浪传奇》之后的第三部武侠小说!不一样的江湖风云,一样的中国武侠情怀! 看書罓小说首发本書 第112章 大敌当前(二) 第112章大敌当前 一一二:大敌当前 江浪道:“当年绝尘道长练功走火入魔,受了内伤,饱受折磨。其实他老人家是不愿连累贵派上下,这才离开黄山的。” 飞松道人轻轻一声叹息,道:“如今师兄已年迈,身边又没有黄山弟子随侍。难道他竟独自一人这般终老异乡么?” 江浪道:“道爷,其实照我看来,绝尘道长和苦因大师一僧一道,过的是逍遥自在的神仙日子。您老人家也不须太过多虑。” 飞松道人一怔,随即展颜一笑,点头道:“这话倒也有理。”凝视着江浪,道:“申牌时分,你岳母大人收到一封信后,便即带着少林、武当、丐帮一干人都下山去了。她让我这个老家伙留在山上,帮着孙青羊照应峨眉派静觉小尼姑。晚饭之后,贫道在山顶转了一圈,一时睡不着,便过来瞧瞧你,顺便探问我绝尘师兄的近况。” 江浪也是一怔,问道:“我岳母下山啦?” 飞松道人道:“是啊。怎么你不知道么?” 江浪摇头道:“这儿是女道观。晚辈一个大男人,一直住在这座偏僻的小院,不便在观中走来走去。至于前殿之事,我不知情。” 飞松道人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顿了一顿,问道:“今日你所演练的那套‘游龙剑法’,变幻莫测,门路精奇。大家看了之后,都很震惊。魔刀老祖的传人‘毒龙尊者’那厮当真如此厉害不成?” 江浪道:“是啊。那天晚上,游前辈以一敌五,丝毫不落下风。” 飞松道人皱眉道:“今日你岳母已在殿中提及此事。本来大伙儿只想着如何对付巨人帮主的‘烈焰毒掌’,万料不到那小子亲叔的‘游龙剑法’竟也这么难缠。难怪连少林高僧也命丧其手。唉!” 说罢嗟叹不已。 江浪情知飞松所说的是少林达摩堂首座至正大师被杀之事,叹了口气,问道:“道爷,我岳母下山做甚么?” 飞松道人脸上现出异样神色,向他瞧了一眼,沉吟道:“看来律夫人是不想让你这个姑爷介入江湖纷争。嗯,今日在伏牛山中有不少武林帮派首领都收到巨人帮主的一封信,想必你也该听说了吧?” 江浪点头称是,忽然想起一事,道:“对了,前日我岳母曾写过一封信给巨人帮主,约他叔侄来伏牛山决战。怎地他们竟不回信,反而另行给各帮派首领写信?” 飞松道人淡淡一笑,道:“本来数日前贫道和少林至善方丈、武当云鹤掌教、丐帮翁帮主上山来与你岳母会商对策。最终结果便是由你岳母以‘水天教主’名义修书一封,约斗‘巨人帮主’。你可知此举有何用意?” 江浪道:“这件事我倒是听岳母大人说过。巨人帮主来中原发难,无论是争盟主,还是报父仇,水天教都是首当其冲。我岳母先行约斗伏牛山,自然是快刀斩乱麻,不想再横生枝节,祸及苍生。” 飞松道人点点头,脸色郑重,道:“只不过‘巨人帮主’见信之后,一直没有动静。哼,看来这厮倒也颇富谋略,非徒逞强好胜。尤其是今日他突然间连写六封信,分别遣使送到丐帮、青城派、十二连环坞、青龙帮、铁枪会、点苍派六大帮派首脑之手。信中与六位当家的相约于七月十日在熊耳山枯草岭晤面。” 江浪奇道:“一共六封信么?” 飞松道人向他瞧了一眼,微微点头,颇有赞许之意,道:“不错,只有六封信!水天教和少林、黄山、武当等派都没有。看来你也猜出个中玄机了。那你且说说,对方这样做,究竟有何图谋?” 江浪侧头一想,登时恍然:“是了,巨人帮主所以没有回复岳母,是因其并无必胜把握。他一定是顾忌伏牛山中各帮派联手之力,又料定水天教和少林、黄山、武当向来便是中原武林领袖,抑且根深蒂固,不可能归降于他,便也懒得写信了。于是他捡了地位稍逊的丐帮、青城派、十二连环坞等六派,他这样做,多半是旨在试探虚实来着。” 飞松道人显然早已明白此节,捻须笑道:“巨人帮主不止试探六派,更是意欲拉拢离间。既然要做中原武林盟主,也得有中原武林的帮派拥戴才是。他在给这六派当家的信中提及七月十日,距今还有五日,那自然便是他所定的期限了。” 江浪一凛,道:“倘若五日之后接到信的这六个武林帮派没有赶到熊耳山枯草岭,那又如何?难道他们便因此而大开杀戒不成?” 飞松道人淡淡的道:“信中之言语,看似客气,实则恫吓。” 江浪道:“难怪这几位当家的都上得峰来。他们是向我岳母讨主意来啦。” 飞松道人道:“不错。这几位当家的是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巨人帮主一路东来,势如破竹,挥手间灭了不少江湖好汉,收了不少武林败类。连天山峨眉两派掌门联手拒敌,亦未讨得了好去。静觉小尼姑被峨眉派的人送到摩天观来,若非你岳母以南海派的上乘内功替她疗伤,只怕早已赴了西天啦!” 江浪曾听公孙白说过此事,又听得飞松道人提及,而且还将堂堂峨眉派掌门静觉师太叫做“静觉小尼姑”,微感好笑,但转念想道:“飞松道长已届八旬,静觉师太在他老人家眼中确是江湖后辈,称之‘小尼姑’,却也平常之极。” 飞松道人又道:“本来丐帮和青城派负责守在南面‘双驼岭’一带。今早丐帮帮主翁义山接信之后,勃然大怒,当场便向那巨人帮信使劈面一记巴掌打去。那信使急忙斜身避让。他二人便在山洞中动起手来。三十招后,翁帮主左右开弓,啪啪啪啪打了对方四个耳光,又踢了个狗吃屎,将其轰了出去。” 江浪一怔,暗想:“这位翁帮主倒是霹雳火爆的脾气。” 飞松道人摇了摇头,叹道:“去年那个‘巨人雷奴’横行江南之时,也是好生了得。幸亏后来那厮败于江少侠之手。想不到这次连一个送信使者的功夫竟也如此厉害,居然在堂堂丐帮帮主手中硬撑三十招。江少侠,你倒是猜猜,后来发生了甚么事?” 江浪心下寻思:“丐帮翁帮主居然殴打信使,显然没将巨人帮主放在眼里。对了,日间在殿中所见的是丐帮副帮主岑宣。难道翁帮主出事啦?”想到这里,霍地转过头来,说道:“啊呀,翁帮主是不是出……他老人家怎么啦?” 飞松叹了口气,道:“翁义山逐退了信使之后,哈哈一笑,不以为意。岂知半个时辰之后,丐帮两位长老到帮主歇息的山洞中商量要事,竟然发现他已瘫痪在草席之上,周身乌黑,动弹不得。现下丐帮事务,暂由副帮主岑宣代理。” 江浪皱了眉头,道:“翁帮主周身乌黑,自然是被人下了毒啦。” 飞松道人道:“你岳母将诸事料理停当之后,将贫道和孙青羊留在观中代为照应。她亲自率领少林、武当等一干武林首脑下山,前去探望翁帮主和青城派了。”顿了一顿,又道:“对了,还有一事,便是青城派掌门顾如峰也曾接到巨人帮主的一封信。只不过,他读完之后,便将信当场撕碎了。” 江浪倒抽一口凉气,怔怔的道:“如此说来,顾观主被杀,亦缘于此。”陡地动念,道:“道爷,适才你说我岳母是收到一封密信,这才下山。那封信是否靳长老写的?信中是不是关于青城派掌门被杀的线索?” 飞松道人点头道:“不错。顾观主死得蹊跷。靳长老正在追查死因。” 江浪想起晚饭时梅鹤二女一问三不知,微感奇怪,便即向飞松道人详加打探山下情形。 飞松言道,近一个月来,伏牛山中除了水天教众人所在的摩天峰、燕尾山等西北数处峰谷之外,其余东南各处山中分别布满了黄山、少林、武当、丐帮、青龙帮等各帮各派的诸路江湖人马,竟有六千五百余人。 今次驻马的各路群豪之间约定好,以水天教主公孙凤为首,会同黄山派飞松道人、少林派至善方丈、武当派云鹤掌教,发号施令,以信号火箭联络,严阵以待,共抗巨人帮。 此次中原武林人马分布各处的细节,公孙教主固然从未提及,阿依汗、梅鹤诸女亦所知有限。 此刻江浪从飞松道人口中乍然听闻,不由得暗暗纳罕,寻思:“想不到偌大的伏牛山中竟有数千英雄好汉驻马。想来当今中原武林的精华,十九齐聚于斯。” 当年水天教主律天南辞去武林盟主、率领群雄豹隐、公孙凤继任后萧规曹随,不问世事,迄今已二十余年。江浪绝未料到,巨人帮主这么一闹,不禁令水天教复出江湖,更加激起黄山、少林、武当等派敌忾同仇之心。 飞松道人说到这里,忽然皱了皱眉头,喃喃的道:“这倒奇了,明明江少侠练得一身本领,足堪大用。方今大敌当前,律夫人却将他投闲置散,留在这儿。她这样做,却是何故?” 他自言自语,声音甚低,江浪却耳力极好,登时听得清清楚楚,寻思:“难道岳母大人不想让我相助?” 夜来春雨,犹梦天道剑影; 晨起杏花,却思江浪传奇! 求订阅最后几章! 本書源自看書网 第112章 大敌当前(三) 第112章大敌当前 一一二:大敌当前 飞松道人和江浪正叙话间,忽听得院外传进来轻轻的脚步之声。二人登时惊觉,对望了一眼。 那脚步声到得小院门外,倏然而止,只听一个女子声音叫道:“老前辈,飞松道长,您老人家在不在这儿?” 飞松道人应道:“是妙元小道姑么?甚么事?贫道在江少侠房里呢。” 妙元似乎松了口气,说道:“果然在这儿。老道爷,不好了,静觉师太的伤势又发作啦!” 飞松道人闻言一惊,当即站起身来,一手挑起灯笼,一手抄起天心剑,对江浪道:“少侠,今晚便先说到这里,你且歇着罢。你岳母大人临下山前托贫道照顾静觉师太的伤势,我得过去瞧瞧!” 江浪好奇心起,道:“道爷,晚辈一时也睡不着。我,我能否跟着瞧瞧?” 飞松道人一怔,还剑入鞘,微一踌躇,缓缓说道:“江少侠,既然你岳母许多事情都不曾告知你,多半她是不欲你卷入这个江湖漩涡。适才贫道跟你说这么多,也不知她会不会怪我多事呢。现下你若然再跟着我,是否不妥?” 江浪摇头笑道:“道爷言重了。晚辈只是陪您老人过去瞧瞧而已,又怎算卷入江湖漩涡?再者,若是我岳母回来问起,晚辈就说是我自个儿的主意便是。总之,一切与道爷无干。” 飞松道人呵呵一笑,说道:“好罢。既然江少侠定要凑这个热闹,且挑着这盏灯笼,跟贫道来!”说罢将灯笼交给江浪,转身出门。 江浪忙即提着灯笼,快步跟上。 这时小院门外正站着两名手提灯笼的少年道姑,见了飞松道人走出,齐道:“老前辈!” 飞松道人点一点头,问道:“妙元、妙清,峨眉派静觉掌门的内伤究竟怎么回事?” 妙元道:“回老道爷,本来水天教的公孙教主已将静觉师太的真气聚拢得差不多了。这两日已渐渐好转。不知怎地,适才无端端的突然又加重啦!连峨眉派的师太们都束手无策。我师父和静悟师太请道爷想个法子!” 飞松道人皱眉道:“走罢!” 星光朦胧之下,两名道姑提了灯笼在前引路,飞松道人居中,江浪则提了灯笼跟在后面,径往前殿走去。 四人到得峰顶西首一座院子中,星光下但见隐隐有人影晃动,一望而知是峨嵋派一干弟子正在各处巡逻守卫。 这是一座单独的院子,显是摩天观安排的峨眉派的下处。 江浪走在最后,甫一进院,只见两个女子身影正并肩站在偏殿门口,延颈而望。 这两个女子一个是道姑,一个是尼姑。江浪略加注视,便即认出那道姑便是“摩天观”观主孙青羊。那女尼缁衣芒鞋,手执云帚,约莫有四十来岁年纪。 孙青羊和那中年尼姑远远望见飞松道人走进院中,口呼:“道长!”一左一右,迎入偏殿之中。 大殿中蜡烛点得明晃晃地,宛然白昼。 飞松道人摆了摆手,道:“废话少说。青羊,静悟,还是先引贫道看看静觉罢。”一转头间,又道:“江少侠,你也跟着进去。”江浪道:“是。” 孙青羊和静悟见江浪前来,均觉好奇,又听得飞松道人之言,便对瞧了一眼。静悟躬身合十,低声道:“道长请!” 静悟、孙青羊引着飞松道人和江浪走进内室。四名峨眉派弟子手执兵刃,分站石门之旁。 四人之中两名佛门女尼,两名俗家女徒。 孙青羊走在最后,微一迟疑,对那四名弟子道:“无论听到室内甚么动静,没有我命令,不准任何人入内!”那四人躬身行礼,齐道:“是,师父!” 孙青羊点一点头,转身入内,反手带上了门。 摩天观中道舍不多,水天教和峨眉派在此借住,连偏殿中也住满了人。 烛光照耀之下,屋中竟尔白气氤氲,缭绕不散。江浪凝目看去,只见榻上一个光头缁衣的中年尼姑盘膝闭目而坐,显然正自运功。 奇的是这尼姑的头顶不断冒出白气,犹似蒸笼一般,愈来愈浓,成为一团浓雾,将她五官面目都遮没了,看上去一片模糊。 饶是如此,江浪亦已认出这尼姑正是去年在姑苏虎丘贺家庄见过的峨眉派掌门静觉师太。 只是他细看之下,静觉师太身子微微发颤,脸上肌肉抽搐,额头黄豆大的汗珠一粒粒的渗了出来,显然正自苦苦强忍痛楚。 飞松道人脸色凝重,沉吟片晌,向静悟和孙青羊点点头,缓步走到静觉师太身后,盘膝坐下,闭目垂眉,入定运功。 过不多时,但见他双掌平举,缓缓推出,轻轻按在静觉背心。 孙青羊、静悟、江浪均知飞松道人正以内力输入静觉师太体内,助她顺气,以调理真元,治疗内伤。 江浪寻思:“静觉师太内息不畅,一定非常痛苦。只不过飞松道长这般以内力化解她体内之伤,须得大耗自身的内力。他老人家年事已高,这样做,委实凶险之极。” 转念又想:“这些日子来,想必岳母在静觉师太身上也耗损了不少内力。” 过了一盏茶时分,静觉师太面色稍和,显是痛楚转轻。只是飞松道人头上冒出丝丝白气,额角渐渐也渗出一粒粒的黄豆大的汗珠来。 孙青羊望望静悟,又望望江浪,长长吁了口气。 室中鸦雀无声。三人大气也不敢透一口,生怕惊扰了飞松道人和静觉师太行功。这当儿倘若受外界事物干扰,极易走火入魔,委实是凶险之极。 便在这时,江浪忽听得殿外远处一阵衣襟带风之声掠过空际,轻飘飘的来到屋顶。 他只道是奉命巡逻的峨眉派弟子,便也不以为意,暗自思忖:“想不到峨眉派中竟有这等轻功高手。”一瞥眼间,见孙青羊正自侧耳静听,显然亦已察觉屋顶有人。静悟却恍若不闻,只是向静觉师太注目凝视,神态自若。 江浪正寻思间,突听得屋外呛啷、咕咚、砰嘭、啊啊、女子惊呼声、兵刃堕地声大作,随即有人纷纷叫嚷: “慧真师妹,你怎么啦?”“啊哟,不好!我动不了了!”“有人在殿顶放毒粉,大家小心!”“赶紧禀报静虚师叔和静悟师叔!”“甚么人,胆敢暗算我峨眉派!”“不要脸的东西,快纳命罢!” 一时之间,大殿内外惊呼叫嚷,乱成一片。又听得屋顶叮叮当当的兵刃撞击之声,峨眉派群弟子已与来人动上了手。 江浪吃了一惊,叫道:“啊呀,原来是敌人来犯!那怎么办?” 孙青羊刷的一声,自腰间拔出长剑,沉声道:“咱们小心!防止敌人调虎离山之计。当务之急,还是保护飞松前辈和静觉师太要紧!” 静悟点一点头,缓缓道:“不错!这时候敌人前来,多半是为了对付本派掌门师姐。咱们不可大意。” 蓦地里烛影一暗,静悟身形晃动,闪电般欺近孙青羊,双掌挥处,啪啪两声,在她背后猛击了两掌,同时夹手夺过长剑,纵身跃开。 孙青羊猝不入防,连中两掌,登时翻身摔倒。她身子打了个滚,口一张,哇的一声,一大口鲜血喷在地下。 江浪错愕之际,已是奇变横生,眨眼间见孙青羊受伤倒地,动弹不得。他登时惊得呆了。 静悟仰天大笑,道:“孙观主,贫尼也是情非得已。这可多多得罪啦。哈哈!”说着一转身,长剑一挺,指向江浪胸口,笑道:“小伙子,我本来也不想杀你,你要怪,就只怪你刚才看到的太多啦。” 江浪又惊又怒,大声道:“静悟师太,你为何偷袭孙观主,还想要杀我?” 孙青羊伏地不动,颤声道:“江……少侠,快……快逃!静悟是为……为了峨眉掌门之位,她要……杀人灭口!” 江浪一呆,目光转向静悟。 静悟冷笑一声,阴沉沉的道:“孙观主说得没错。贫尼跟你们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你们?当然是为了本派掌门之位啦。”她双眉扬起,目露凶光,又道:“杀了你们四个之后,我就是第七代峨眉派掌门。” 孙青羊颤声道:“这少年是……水天教教主公孙凤的女婿。你……杀了他,公孙教主决计不会……放过你……”她受伤后有气无力,说到这里,便再也说不出了。 静悟吃了一惊,向江浪上下打量,很感意外,皱眉道:“原来你就是公孙凤的东床快婿。”她笑了一笑,续道:“看来贫尼这次要立大功啦!” 江浪摇头道:“静悟师太,请恕晚辈直言。我虽于贵派之事所知不多,但师太你身为佛门女尼,又是静觉师太的师妹,怎能如此心狠手辣?须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静悟缓缓摇头,阴恻恻的道:“贫尼早已回不了头啦。废话少说,小子,领死罢!”手臂向前一送,长剑刺出。 江浪斜身略避,滑了开去,嗤的一声,这一剑从他身侧擦过。 静悟的剑尖本来已抵在江浪胸前,她满拟一招之间便将他贯胸而毙,万万料想不到这个貌不惊人的少年身形快得出奇。一霎之间,已然躲开。 静悟又惊又怒,当下刷刷有声,连刺三剑,尽是峨眉派的精妙剑法。江浪提着灯笼,左闪右避,却连衣角也没给带到半点。 静悟大叫一声,青光闪动,身随剑转,长剑急刺疾舞,直攻江浪胸前要害。 看書惘小说首发本書 第113章 调虎离山(一) 第113章调虎离山 一一三:调虎离山 室内灯烛辉煌,江浪见静悟运剑如风,剑花点点,来势峻急,倒也不敢怠慢,当下一闪一晃,又即若无其事的斜身避过。 静悟呼喝连连,猱身而进,展动“峨眉剑法”,左手剑诀斜引,右手手腕抖动,愈出愈快,剑尖连转了九个圈子,迅捷无伦的刺向江浪面门。着着进逼,一招紧似一招,攻势凌厉之极。 片刻间交手十余招,江浪凝神拆解,心道:“‘峨眉剑法’变幻奇巧,绵密无间,果然名不虚传。”一斜眼间,见孙青羊俯伏不动,受伤不轻,又见飞松道人和静觉师太二人俱各身子发抖,面色惨白,冷汗涔涔,显然已被室内的打斗之声惊动,随时都会走火入魔。 须知修真之士行功之时,摒虑绝思,宁神归一,关键尽在于心如止水,神游物外。这当儿绝尘道人和静觉师太眼耳鼻舌尽失其用,犹如在睡梦中一般,于外界事物浑然不觉。 但二人一旦受到外魔干扰,内息一岔,非死即伤,更无幸理。 江浪心念电转,暗叫:“糟糕!须得设法先行制伏静悟,否则飞松道长和静觉师太二人的性命难保!”低沉着声音道:“静悟师太,莫再执迷不悟!快快住手!” 静悟冷笑一声,腕抖剑斜,一招“金雁横空”,寒光闪烁,当胸刺到。江浪右手灯笼滴溜溜的一转,身形一晃,如电光般游到了对手身后,左肘反撞,噗的一声,击中后心。随即运指如风,使动“兰花十三指”,一口气连点她后心、后腰、后肩、后颈一共九处大穴。 这一下出手奇快,势若飘风,只一刹那之间,静悟直挺挺的站着,长剑斜刺,却已是全身僵硬,再也动弹不得。 江浪嘘了一口长气,将手中灯笼放在地下,快步抢前,俯身扶起孙青羊,问道:“仙姑,你怎样啦?” 孙青羊面如白纸,连声咳嗽,嘴角边兀自鲜血淋漓,摇头叹道:“好……厉害的峨眉‘金顶绵掌’!唉,想不到这……这次……祸起萧墙,竟然是静……静悟……这个峨眉派叛徒……在暗中捣鬼。估计不……不到一年半载,贫道是好……好不了了。” 江浪扶她坐在椅中,微微侧头,耳听得外面兵刃相交,乒乒乓乓的打得十分猛烈,皱眉道:“仙姑,要不要晚辈出去瞧瞧?” 孙青羊摇头道:“不,不必了。这当儿……正是飞松道长和静觉师太运功疗伤的……关键时刻,外面……便有天大的事,暂时也……也顾不得了。无论如何,你须得好生守护他二人。”她咳嗽了两声,倚在椅背,喘息粗重,又道:“江……江少侠,你……要记住,无论任何人胆敢闯入,一律……格杀匆论!” 其时情势急迫,显见敌人十有八九是调虎离山之计。 江浪自也看出飞松道人头顶白雾瀰漫,静觉师太也是汗如雨下,此刻委实凶险,自己于密室三人而言,最是要紧不过。于是点头道:“晚辈记住了。仙姑,您老人家受伤不轻,还是先行歇息一会罢。晚辈负责护法。” 说着走到静悟身旁,一伸手,将她手中的长剑夺了过来,斜横胸前,立个门户,安安静静的退立一旁。 孙青羊倚在椅上,合眼养了一会神,忽然睁眼道:“江少侠,贫道终于想明白了。明明你岳母公孙教主已将静觉师太的内伤医治得差不多了。你可知为何水天教一干高手刚一下山,静觉师太便又发作了?” 江浪一怔,转头向静悟望了一眼,沉吟道:“难道是这位师太所为?” 孙青羊尚未答言,只听得一人冷笑道:“不错!所谓家贼难防,说的便是这个道理。” 只见飞松道人已收回双掌,缓缓站起身来。 江浪一收长剑,喜道:“道爷,静觉师太好了吧?您老人家怎样啦?” 飞松道人呵呵笑道:“还好,还好。江少侠,今夜幸亏老道带了你来此。一下子救了我们三条性命,你这次立的功劳不小啊!” 江浪伸手一指静悟,道:“道爷,这位静悟师太她,她不是好人。她想争夺峨眉派掌门之位……” 便在这时,忽听得一声叹息,一个女子声音说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我峨眉派师门不幸,出此叛徒,险些连累了飞松道长、孙道友、江少侠三位性命,贫尼心中好生愧疚。” 说话之人,正是峨眉派掌门静觉师太。 她从蒲团上站起身来,双手合十,向飞松道人躬身行礼,又道:“多谢道长亲自以黄山派神功替贫尼疗伤。” 飞松道人含笑点首,道:“不必客气。静觉掌门,你如若真要谢的话,还是多谢这位神拳门的江掌门罢。今晚之事,若非他及时出手,制伏了令师妹,我这个老家伙固然性命不保,摩天观的孙观主多半也势难幸免了。哈哈。” 静觉师太转过身来,向江浪打量了一会,合十道:“阿弥陀佛。江掌门,听说尊夫人便是公孙教主失散多年的闺女,是也不是?” 江浪道:“是。”倒悬长剑,抱剑拱手,唱喏行礼,说道:“晚辈江浪,拜见静觉师太!” 静觉师太口宣佛号,说道:“江少侠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请受贫尼一拜。”说着合十行下礼去。 江浪一惊,忙即跪倒,说道:“师太,您老人家千万不可多礼!晚辈、晚辈实在受不起!” 飞松道人上前扶起江浪,对静觉师太道:“好啦,好啦!你们俩不必再闹虚文了。现下外面还斗得热闹呢。” 说罢伸手入怀,掏出那只翡翠玉瓶,倒出一颗药丸,递给孙青羊,笑道:“这可是我绝尘师兄托江少侠转交的灵丹,快快服了罢。三日之内,你的内伤便会痊愈。” 孙青羊大喜,没口子的道谢,接过服下。 飞松道人向僵立不动的静悟凝目细瞧,摇了摇头,对江浪道:“解开她的穴道。听她怎么说!” 江浪点头称是,随即伸手在静悟背心穴道上推拿数下,替她推血过宫,解了穴道。 飞松道人对静觉师太道:“静觉,你是堂堂峨眉派掌门。这是贵派门户之事,还是由你来亲自来问罢。” 静觉师太点了点头,缓步走到静悟身前,双眉紧锁,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她,长长吁了口气,问道:“为甚么?你为甚么这样做?” 静悟摇头不答,脸上肌肉不住跳动,隔了一会,冷笑一声,颤声道:“废话少说,要杀要剐,你尽管下手便是!” 静觉师太又叹了口气,道:“师妹,你若是对我不满意,自个儿想做峨眉掌门,何不早些开口?”她摇了摇头,又道:“当年师父传位之时,曾经征询你和静虚师妹的意见。你若反对,师父她老人家多半也会依从你。” 静悟冷笑几声,恨恨的道:“哼,师父一直偏心,除了当年那个不知所踪的苑如尘之外,便是对你最好了。她又怎会依从我的意见?”顿了一顿,又道:“今夜是我棋差一着,满盘皆输。不过你们也别快活得太早了……” 她说到这里,不知想到什么,便即住口。 静觉师太摇头叹道:“出家人六根清净,五蕴皆空。色身已是空的,权势威名更是身外之物。难道掌门人之位,在你心中就这般重要?你居然还要杀人灭口,连别派人士也不肯放过。师妹,你好生糊涂!” 静悟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嘴唇微微颤动,哼了一声,索性闭目不答。 这时外面兵刃相交和呼喝叱骂之声渐远渐轻,又听得有人叫道:“大家听着,穷寇莫追!”江浪心道:“看来敌人已败退。” 绝尘道人素知静觉师太生性仁厚,又见静悟不理不睬,微一沉吟,说道:“静觉,听你师妹言下之意,似乎另有隐情。老道倒是觉得,今夜之事,决计不只是静悟要做掌门这般简单。” 孙青羊也道:“道爷说得不错。适才外面一有动静,静悟便即发难,突然从贫道背后偷袭。我怀疑她勾结外人,图谋不轨。” 便在这时,猛听得砰的一声响,有人踢开房门,提剑闯了进来。 江浪一惊,快步抢前,横剑拦住。 静觉师太忙道:“江少侠,是自己人,别动手!”向那人道:“静虚师妹,外面怎么样?” 来人正是静虚,她向屋中一张,目光停在静觉师太脸上,嚷道:“真是岂有此理?贼子阴险狡猾,先是碧磷粉,接着金钱镖,一共伤了本派八名弟子。掌门师姐,你没事吧!” 静觉皱眉道:“大家伤得重不重?” 静虚道:“慧真、慧净中毒很深,昏迷不醒;慧敏、慧和被贼子的金钱镖所伤……” 不待她说完,绝尘道人突然插口道:“静虚,可知敌人是甚么来头?” 静虚摇头道:“是一个黑衣蒙面人,使的兵刃是一把鬼头刀。不过他的武功家数很怪,我看不出是哪个门派的?” 静觉师太吃了一惊,问道:“你说甚么?对方只是一个人么?” 静虚含羞带愧,垂下了头,道:“师妹无能。对方虽只一个人,本派二十余人联手,也,也不是他对手。” 她说到这里,四下环顾,忽觉各人神色有异,奇道:“掌门师姐,静悟师姐怎么啦?” 本文来自看书罓小说 第113章 调虎离山(二) 第113章调虎离山 一一三:调虎离山 静觉师太经静虚这么一问,向静悟晃了一眼,见她面色灰败,意兴萧索,略一踟蹰,道:“静悟师妹她,嗯,适才她……替我护法来着。” 飞松道人和孙青羊没料到静觉师太竟会这么说,均感意外,江浪更是“啊”了一声,忍不住便要当场拆穿静悟的罪行,大声道:“静觉师太,你怎么替静悟师太说好话,明明是她……” 静觉师太不待他说下去,抢着道:“江少侠,今夜敌人趁着公孙教主率众下山之际,前来偷袭,多半山上另有同伙。有劳少侠在摩天观四处巡查一遍如何?” 江浪见静觉师太一面说话,一面向自己使个眼色,微微摇头,一愣之间,已然会意,知她不想让静虚知道静悟犯上忤逆之事,当即躬身道:“是,晚辈告退。” 说罢倒转剑柄,将长剑归还孙青羊,转身出门。 他左足跨出门口时,忽听得室内静悟扑的一声跪倒,道:“掌门师姐,你不必在静虚师妹面前替我遮掩了。静悟自知罪无可赦,死有余辜。在我伏法之前,恳求师姐念在同门之谊,答允我一件事情。” 江浪听到这里,霍地停步回头。只见静悟跪在静觉师太面前,双手合十,低垂了头。 静觉师太叹了口气,道:“甚么事?你说罢。” 静悟脸上阴晴不定,道:“一人作事一人当。谋夺掌门,犯上作乱之事,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与慧灵、慧敏、锦儿、绣儿四人无干。师姐,望你念在同门之情,不要惩罚她们几个后辈。” 静觉师太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我答应你。慧灵、慧敏她们四人都是你所收的徒弟,也是我峨眉派的弟子。我决计不会为难她们。” 静悟点一点头,惨然一笑,道:“多谢掌门师姐!”倏地右臂一回,僧衣袖中寒光闪处,一柄匕首猛往自己胸前扎去。 但听得噗的一声响,匕首已刺入心口。她这一下出手突兀之极,又是对准了心脏,刀尖穿心而过,直没至柄,当场断气毙命。 霎时之间,静悟身子一晃,软软的瘫倒在地,口中鲜血不住涌出。 如此一来,在场五人尽皆一惊,实是大出意料之外。静虚失声惊叫:“静悟师姐!”扑上前去,扶起尸身。 静虚师太一怔之下,双手合十,黯然道:“师妹,你怎地如此糊涂?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绝尘道人也长叹一声,捋着胡须,喃喃的道:“静悟啊静悟,却又何苦,枉自送了性命?”他一转念间,转面向江浪道:“江少侠,你最好是去瞧瞧尊夫人受惊了没有?还有,将妙清、妙元叫来,赶紧扶孙观主回房去运功疗伤。” 江浪一凛,道:“是,是!”忙不迭的转身而出,却见那四名僧俗女弟子兀自手按剑柄,远远地在门外大殿中来回巡逻,以防外敌,对石室中变故全不知情。 他心道:“适才这四人叫静悟师太‘师父’,多半便是她的徒弟慧灵、慧敏、锦儿、绣儿了。只可惜她们还不知道,自己的师父已经死了。” 摩天观的妙元、妙清两个少年道姑也自提着灯笼,正站在大殿门口。江浪道:“二位小仙姑,尊师孙观主受了内伤,你们还是快到密室瞧瞧罢!” 妙元和妙清闻言大惊,齐道:“此话当真?”一个道:“明明只有一个敌人,并未闯入密室,我师父怎会受伤?”一个道:“江少侠,你可别骗我们啊……”她二人心切师父安危,也不待江浪答言,一面说,一面发足往殿中奔了进去。 江浪行经院子之时,灯笼光下,但见一众峨眉派僧俗女弟子聚在一起,脸上均有或悲愤或惊异之色。他略加注视,其中有三五人手中兀自提着半截断剑,不是脸有血迹,便是身有伤痕,面色灰败,垂头丧气,极是狼狈。 江浪心下讶异,想见适才那个在屋顶夜袭峨眉派之人功夫不弱。 他挂念阿依汗的安危,不暇细瞧,足不停步的走出大门外,展开轻功,登高越房而行,顷刻间已到得公孙教主和阿依汗的下处。 他甫一来到大门口,静夜中忽听得衣襟带风,只见四个人影飘身而下,身法甚是迅捷。 黑暗中那四人各挺长剑,并肩拦在身前。灯笼光下待到看清江浪面目,一齐伏地拜倒,说道:“参见姑爷!” 江浪一怔,见带头之人正是郑松,忙道:“不必多礼!”又问郑松道:“郑大哥,你没有跟我岳母……你们公孙教主下山么?” 郑松道:“回姑爷,小人奉教主之命,留下来保护大小姐!” 江浪点了点头,正要再问,忽听院内格格一声轻笑,一个少女的声音道:“姊夫,你可是来得迟啦。郑松,还不快请江姑爷进来!” 正是律灵芸。 郑松躬身道:“姑爷请进!”侧身让在一旁,右手一挥,四人退开,又即隐入黑暗之中。 当下江浪迈步而入,走到庭院之中。灯笼濯眼之下,只见廊下俏生生的站着两个美貌女郎,容色照人,正是阿依汗和律灵芸姊妹。 只不过这当儿她姊妹二人均不言语,手牵着手,似笑非笑的瞧着江浪。 江浪走近身来,不禁一呆。却见眼前两个女郎均各穿着淡绿色衫子,衣饰华丽,明艳不可方物。 奇怪的是,双姝一般的芙蓉秀脸,艳丽无匹,一般的纤腰削肩,窈窕娉婷。高矮秾纤固然一模一样,服饰打扮抑且殊无二致。 在常人眼中看来,二女俏丽娇美的面貌身形,自然也没半点分别了。 这时忽然从门后探出半边雪白秀丽的脸蛋来,却是小菊,她伸了伸舌头,笑嘻嘻的道:“姑爷,你怎么才来啊?峨眉派弟子有没有抓到那个闯入之人?” 江浪摇头道:“没有。”顿了一顿,问道:“原来你们都已知晓啦。对了,刚才这边没甚么事吧?有没有敌人来啊?” 小菊道:“没有啊。姑爷也不想想,甚么人活得不耐烦了,敢到水天教临时总舵来撒野?适才也就只峨眉派的下处有点热闹,别的地方安静得紧。” 她说到这里,背负着双手,施施然踱到他身前,嘻嘻一笑,道:“姑爷,闲言少叙。现下教主她老人家不在山上。大伙儿都无聊得紧,烦请江姑爷先给认一认人罢。你且说说,眼前的这两位美佳人哪一位是大小姐,哪一位是二小姐?” 江浪一转念间,这才恍然,为何眼前双姝一直不言不语,敢情是想考较自己来着。 须知阿依汗和律灵芸固然生得姿容一般无二,难以分辨,但一个长于江南,一个长于西域,方言土语毕竟不同,一听便知。 但若二女均自不作一声,如何辨认? 江浪望望小菊,又望望阿依汗和律灵芸,目光在三人脸上扫了一转,心中甚是好笑,问小菊道:“原来你们是趁着我岳母不在山上,便这般闹着玩,却是谁的主意?小梅和小鹤呢?” 话声未毕,梅鹤二女已嘻嘻哈哈的从屋中并肩走出。 小菊俏脸一扬,拍手笑道:“姑爷,你先别管是谁的主意。现下我家小姐就在你面前,你要是辨认不出来,那可不是闹着玩啦。嘻嘻。” 小鹤也道:“是啊。一个男人若是连自个儿老婆也认不出来,那可不成。姑爷,你老人家自求多福吧。” 小鹤格格笑道:“反正我们打赌,一只上好的珠钗快到手啦。” 阿依汗和律灵芸相对一笑,并不出声。 江浪向梅鹤菊三女瞧了一眼,微微一笑,径自向左首女子点头道:“阿依汗,你没事吧?” 左首女子动也不动,仍是不言不语,似笑非笑。 小菊叫道:“啊哟,姑爷,你该不会是想瞎猜一通罢?” 江浪笑了笑,对左首女子道:“阿依汗,深更半夜的,还是别玩啦。绝尘道长他老人家吩咐我来瞧瞧你。既然你们这边没事,我可要回房睡觉啦?” 那女子仍是一动不动。 小鹤道:“姑爷,你是认错人啦。这一位多半是二小姐,不是大小姐吧?” 江浪心知妻子青春年少,与律灵芸、菊梅鹤诸女均是少年人性子,又微微一笑,说道:“其实我第一眼便认出左面这位就是你家大小姐啦。又怎会认错?” 梅鹤菊三女左瞧右瞧,兀自将信将疑。 小梅忽道:“这样罢,先不说谁是谁。姑爷,要不然你先请背过身子,让我家二位小姐换一下位子,你再辨认。如何?” 江浪欲待摇头,小鹤和小菊却一人一个,将他身子推转过去。 过了片刻,小梅道:“好啦。请姑爷再来认一认人罢。” 江浪见阿依汗和律灵芸仍是手牵着手,并立在一起。他笑了一笑,便即伸出右手,拉住左首女子左手,对右首女子和菊梅鹤三女道:“芸儿,小菊,小梅,小鹤,我有事要同阿依汗商量。时候不早了,你们快回去歇着罢。” 当下不由分说,将阿依汗拉进屋中。 两人来到书房。阿依汗格格娇笑,偎在丈夫怀中,道:“江郎,我和妹子打扮得一模一样,你怎么便分得这么清楚?” 江浪摇了摇头,道:“我也说不出来。反正我一眼便能认出哪一个是你。”他顿了一顿,道:“阿依汗,适才峨眉派被袭,你没受到惊吓吧?” 看書王小说首发本書 第113章 调虎离山(三) 第113章调虎离山 一一三:调虎离山 阿依汗拉着丈夫的手,扶他坐在椅上,摇头笑道:“你不用担心。我很好,真的没甚么。峨眉派被袭之时,我和芸儿、小菊还在灯下做着针线,都没睡觉呢。听到动静后,郑松来向我和芸儿请示,要不要他过去瞧瞧?” 江浪道:“后来怎样?” 阿依汗道:“后来芸儿说,‘摩天观’中有黄山派的绝尘道长作主,还有孙观主这等高手在场,再加上峨眉派的静悟、静虚等人,安全得紧。谅来区区一个蒙面人,能成甚么气候?芸儿之意是不可自乱阵脚,由峨眉派的师太和绝尘道长来处置,以免中了对方‘调虎离山’之计。再说,男女有别,郑松和这些水天教总舵的弟子负责在外围巡逻守卫,主要还是奉命保护我。” 她说到这里,轻轻吁了口气,摇头道:“我妈也真是的。其实我也是习武之人,哪有这么娇弱?偏偏她老人家却说我怀了身孕不可乱动。为了稳妥起见,我还是留在屋子里的好。唉。” 江浪微笑道:“岳母大人心疼宝贝闺女,唯恐有失,这才让你在此安心静养。”寻思:“芸儿说得原本倒也没错。绝尘道长和孙观主,加上峨眉派的静悟、静虚二位师太,确是不惧外敌来扰。只不过,她却没料到,峨眉派中忽生叛乱,险些害死数条人命,抑且峨眉派还差点儿便换了掌门人。” 转念又想:“幸亏今夜静悟师太未能叛乱成功。否则若是让她害了绝尘道长、孙观主、静觉师太的性命,做了峨眉派掌门人,后果大是堪虞。嗯,倘若她另有所图,岳母回山后猝不及防,变生肘腋,‘摩天观’众人岂非全军覆没?到时候阿依汗和芸儿也势须受这无妄之灾!” 思念及此,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阿依汗一双妙目凝视着丈夫,见他微微皱眉,神色间颇为异样,纤手握紧了他手,问道:“江郎,你怎么啦?” 江浪苦笑道:“今夜之事,当真好险。”便将适才石室中峨眉派忽生内乱之事说了。 阿依汗听得呆了,怔了片刻,才道:“想不到,当真想不到堂堂峨眉派静字辈的比丘尼之中,居然也有这等六根不净之人。一个出丘人,怎能如此勘不破……”说到这里,忽地想起一事,双蛾微蹙,欲言又止。 江浪见妻子秋波流转,两片樱唇微颤,露出一口玉石般的牙齿,灯光掩映之下,说不出的娇美动人。他呆呆的瞧着,不由得痴了。 阿依汗出了会神,一转头间,见到丈夫这副呆相,嫣然一笑,轻声道:“喂,怎么啦?” 江浪突然间心神荡漾,俯下头来,在爱妻淡红的嘴唇上深深吻了下去。 阿依汗一惊之下,大是娇羞,用手一挣,挣脱了他的手臂,嗔道:“不准胡闹!芸儿和小菊都住在隔壁房中呢。” 说着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望了望门口,粉脸飞红。 江浪也觉不好意思,伸手搔搔头皮,问道:“对了,你适才想到什么了,怎地只说到一半,便不说了。” 阿依汗向他横了一眼,浅浅一笑,道:“适才提及沙门女尼之中,也有六根不净之人。我突然想起一位长辈,只是不好意思提及她老人家的名讳。” 江浪心中一动,冲口而出:“你是说苑如尘……苑前辈,也就是你义母,对不对?是了,她老人家也是峨眉派尼姑,当年也是凡心未净,尘缘难了,这才还俗下山的。” 阿依汗默然,想起苑如尘对自己的养育之恩,轻轻一叹,缓缓道:“其实尼姑也是凡人,自然也有七情六欲,原也未可厚非。” 江浪摇头道:“话虽如此,但若是为了一己之私,不守清规,戕害人命,甚至连同门师姐也不放过。那可是连佛祖也不会宽恕她了。” 阿依汗知丈夫说的是静悟叛乱之事,侧头想了想,回思今日之险,犹有余悸,喟然道:“其实我义母除了与我妈这段恩怨之外,生平倒也没做过甚么大奸大恶之事。相较之下,倒是这位静悟师太就未免太也过分啦。江郎,听你适才之言,今夜决计是静悟勾结外人,俟机发难。依我猜测,这件事也绝非只是一个‘峨眉派’掌门之争。” 江浪想起绝尘道人和孙青羊言语之间似乎也提及这一点,便道:“只可惜静悟师太已经认罪自戕。她是否勾结外敌,另有所图,也难以查得出来了。” 阿依汗又是双蛾微蹙,淡淡的道:“虽然难以查出来,却也不难推究。” 江浪一呆,道:“那你且说来听听。” 阿依汗浅浅一笑,道:“江郎,本来我妈是不想让咱俩过多卷入这个江湖漩涡。没料到今晚误打误撞,竟让你这个局外人坏了人家静悟师太的大事。看来啊,你便是不想卷入江湖恩怨,亦不可得也。哈哈。” 江浪笑了笑,双手一摊,道:“事已至此,如之奈何?横竖我已略知一二,一不做,二不休,还是尽量多知道一些的好。” 阿依汗神色温柔的瞧着他,轻声道:“今日芸儿到山外镇上赶集,又替我买了一块布匹和针线。她在山下之时,刚巧遇到我妈一行人。本来她要跟着一起去丐帮瞧瞧的,但是我妈不准,吩咐她上山来陪我。对了,我妈还让芸儿转告一句话给你,我本想明儿一早同你说。你既然来了,且附耳过来。” 说着已格格笑了起来。 江浪听得莫名其妙,依言凑耳到她小嘴边,问道:“岳母大人有甚么话相告?你说吧。” 阿依汗用红红的柔软的嘴唇,轻轻吻着丈夫的耳垂,格的一笑,娇声道:“我妈说,她率众下山之时,没来得及专门叮嘱你。她老人家让你记住,你练成‘混沌诀’神功之事,暂时不要让外人知晓。” 江浪越听越奇,不明白公孙教主这句话是何用意。 便在这时,忽听得院外郑松的声音低喝道:“站住!甚么人?”一个女子口宣佛号,缓缓道:“贫尼峨眉静觉。请问神拳门江掌门是否在此?相烦通传一声,就说贫尼有事要见他!” 郑松道:“原来是峨眉派掌门静觉师太。且请稍待。” 江浪听了,大声道:“郑大哥,先请师太进来罢。”对妻子道:“是静觉师太找我,不知有甚么事。我得出去瞧瞧。”阿依汗点头笑道:“那你去吧。请师太到东首厅上坐坐罢。夜已深了,咱们的孩儿也困啦,我要睡觉了。” 江浪点点头,转身推门而出,大踏步穿过庭院,来到大门口。灯笼光下,只见一个光头缁衣的中年尼姑静静的站在当地,左手握了一串念珠,正是峨眉派掌门静觉师太。 江浪快步迎上,躬身抱拳,说道:“老师太请了。晚辈江浪有礼。还请师太移步厅上奉茶!” 小院东首是一座客厅,自然是公孙教主平素会客的所在。 郑松在旁侍立,并不作声。 静觉师太摇头道:“不用进去了。贫尼来寻江少侠,是有几句话奉告,说完了便回去。”她微一沉吟,向郑松瞧了一眼,又道:“江少侠,请跟我来。” 说着转身便行。 江浪向郑松一点头,示意他不必担心,径自跟在静觉师太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在岩石嶙峋的山道上走了一阵。星光朦胧下,静觉师太忽地身形一晃,轻飘飘的上了崖畔一株苍松之巅。僧袍鼓风,猎猎作响。 江浪一怔之下,当即止步。 静觉师太侧耳倾听,但听得夜风动树,虫声应和,此外崖畔更无异状。她微微一笑,道:“江少侠,这儿倒也清静。请移步说话!” 江浪侧耳一听,四下里确无人声,当即足尖一点,轻轻一纵,如一溜烟般落到了松树之顶。 静觉师太忍不住赞道:“好轻功!”顿了一顿,合掌道:“先前人多耳杂,不便多言。嗯,贫尼请少侠来此,是有话相问,另外还有个不情之请,江少侠莫怪。” 江浪站在树巅,躬身道:“老师太客气啦。您老人家有何吩咐垂询,晚辈自当竭诚奉告。” 静觉师太叹了口气,抬头望着天空中不住眨眼的星星,道:“关于敝派静悟师姐叛变之事,务请江少侠尽量守秘。” 江浪一怔,没料到这老尼姑开口相求之事,竟尔是替静悟守秘。 静觉师太续道:“死者已矣。贫尼相信静悟师妹背叛师门,多半另有不得已的隐情。适才贫尼已对敝派上下说过,静悟师妹是被奸人所害,而且贫尼已恳求绝尘道长和孙观主代为守秘了。” 江浪沉默片刻,道:“晚辈答应师太,决计只字不提静悟师太之事。”顿了一顿,又道:“刚才我曾将此事对内子提及。明早我会叮嘱她守口如瓶,请师太放心。” 静觉师太甚是欢喜,笑道:“多谢。唔,江少侠,先前说了些不相干的闲话,没说到正题。你可知贫尼找你来,所为何事?” 江浪摇头道:“晚辈不知。请师太明示。” 静觉师太笑了笑,道:“实不相瞒,贫尼听说少侠曾经在西域见过敝派静尘师姐,这才专门向你探问她的近况。静尘师姐是我一众师姐妹中资质最佳,悟性最好的一位,也是当今峨眉派第一高手。” 江浪茫然不解,摇头道:“可是晚辈并不认得贵派的静尘师太啊?” 本書首发于看書罓 第114章 五行阵法(一) 第114章五行阵法 一一四:五行阵法 静觉一转念间,微笑道:“老尼险些忘了,静尘师姐还俗之后,俗家名字应该叫做‘苑如尘’。这个名字,想必江少侠不会陌生罢?” 江浪一怔,这才省悟,点头道:“原来师太所说的‘静尘师太’便是苑如尘前辈啊。那自然并不陌生。” 静觉大喜,道:“我师姐她,她现下怎么样,详情如何,还望见告。” 江浪便将苑如尘与长孙无垢夫妇之事简略说了,停了片刻,又道:“好教老师太得知,其实内子阿依汗,也就是公孙教主之女,这些年来便是由苑如尘前辈抚养长大。这样罢,明儿一早,我让内子将苑前辈的近况,详细禀告师太如何?” 静觉师太不禁颇感意外,侧头想了想,叹了口气道:“我明白啦。想当年静尘师姐苦恋律天南大侠,视律夫人为不共戴天的情敌,意欲杀之而后快。她一直处心积虑,蓄谋报复。十八年前的‘陷空岛’一役轰动江湖,险些害死分娩在即的律夫人。结果惹怒了水天教上下,令师姐不容于中原武林,这才败走西域。当真想不到,原来她离开陷空岛之时,竟然还抱走了律大侠和公孙教主的遗孤。” 江浪道:“不错。当年苑前辈纠集不少武林高手,以‘波旬寒烟’之毒忽施袭击,血洗陷空岛之后,便即仓皇西去。不过她没料到我岳母命大,只是一时中毒昏迷,而且又诞下了双胞胎中的妹妹芸儿。” 静觉师太沉默半晌,才道:“原来如此。唉,当年在峨眉金顶之时,有一次贫尼去后山采药,不慎摔断了右腿,跌入一座山洞之中。是静尘师姐她寻到了我,一个人拼命将我背出洞来,翻山越岭,一直走了大半夜,才被师父接回。贫尼至今还记得,师姐身上脸上给沙石荆棘擦得到处都是伤痕。后来先师说,若非师姐及时将我背出山洞,即使最终我能侥幸获救,这条断腿也决计保不住了。” 她说到这里,缓缓道:“静尘师姐于我有救命之恩。只可惜,后来她还俗下山,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她。” 江浪心中一动,说道:“师太,当年苑前辈与我岳母确实有所误会。如今双方已然尽释前嫌。此次晚辈夫妇能从西域顺利返回,还是多亏了苑前辈和长孙前辈仗义相助呢。” 静觉师太哑然一笑,道:“江少侠,你这么说,莫非是怕贫尼顾念同门之谊,对你岳母大人心存芥蒂罢。” 江浪脸上一红,幸亏星光朦胧下也瞧不清楚,嗫嚅道:“不,不是。晚辈,晚辈只是想说,苑前辈和我岳母之间的恩怨,都是过去很久的事了。” 静觉师太哈哈一笑,正色道:“少侠休要误会。此次贫尼被巨人帮主所伤,中了天下第一邪功‘烈焰毒掌’,命在旦夕。若非你的岳母大人派水天教高手将我救回,并亲自以‘南海派’神功相助疗伤,贫尼哪里还有命在?难道少侠认为,我这个峨眉派掌门是一个不明是非、不分善恶的糊涂老尼姑吗?” 江浪忙道:“晚辈不敢!” 静觉师太一笑,道:“其实贫尼向你探询静尘师姐近况,是想弄明白她的行踪。只可惜我师姐不在中土,否则,以她的功夫,倒是可以与那个‘巨人帮主’相抗。” 江浪恍然大悟,点点头道:“原来师太是想请苑前辈出手来着。”想起苑如尘,不觉又想起长孙无垢深不可测的功夫,寻思:“苑前辈武功如何,不曾亲见。但其丈夫长孙无垢决计是一位顶儿尖儿的高手,若然他夫妇连袂来到中原,决计足以和巨人帮主一战。” 静觉忽道:“江少侠,其实贫尼找你来,还有一事相告。” 江浪道:“师太请说。” 静觉师太微一凝思,道:“少侠可知贫尼是怎么受伤的?” 江浪点了点头,道:“晚辈听说是数日之前,峨眉、天山两派与巨人帮在甘凉道上狭路相逢。巨人帮主独自一人挑战贵派和天山派,还出手打伤了二位掌门。” 当日在长安城外的咸阳道上,公孙白曾经向江浪提及巨人帮主打伤峨眉、天山两派掌门之事。 静觉师太叹了口长气,道:“不错。自从去年百派英雄大会之中,敝派和天山两派向柳大侠、绝尘道长等天下群雄请缨,一起在西北一带负责打探巨人帮主的消息。这次本来我们也没打算直截与敌人动手。只是高谦那个恶贼入关以来,凶杀争夺,灭门绝户,所作所为,当真是飞扬跋扈,嚣张得紧。贫尼虽是出家人,也妄动了无明之火。” 江浪心道:“巨人帮一干人搅风搅雨,好事多为,的确令人发指。侠义道中人,焉能袖手?” 静觉师太又道:“贫尼与唐掌门一商量,迄今柳大侠的‘五行阵法’尚未成功,巨人帮主又咄咄逼人,中原武林岌岌可危。与其任恶贼日渐坐大,气焰日甚,不如先发制人,阻其东去。再说,传说中的‘烈焰毒掌’未必当真便天下无敌!” 她说到这里,向江浪望了一眼,又叹了口气,摇头道:“说来惭愧。那天我二人与巨人帮主约斗于天水城南郊的‘野猪林’。结果才不到一百招,便双双折剑落败,还受伤不轻。” 江浪听了此言,矍然动容,道:“才不到一百招,便受伤落败……”说到这里,忽觉自己这样说,未免对二位掌门不敬,忙即住口。 静觉师太淡淡一笑,摇头道:“不碍事。败了就是败了。‘烈焰毒掌’实在邪门之极。当日巨人帮主可不止要打败我们这么简单,他是想趁机一举收伏或者铲除天山、峨眉两派。只不过,混乱之中,突然间杀出两名使剑的高手,与天山诸女侠和本派的静虚、静悟一起联手,逼退巨人帮一干人,从高谦手底救下我们。” 江浪道:“这两位高手居然能逼退巨人帮主,当真了不起。却不知他们是甚么来路?” 静觉师太一笑,道:“当时贫尼和唐掌门都受了内伤。贫尼被前去接应的水天教庄长老和本派弟子护送到伏牛山来,而唐掌门则被那两位高手给救走了。现下也不知去了哪里。” 江浪道:“那两位高手为甚么不一起来伏牛山?却不知他们是甚么人?” 静觉师太笑了笑,道:“其实我想告诉少侠的,便是那两位出手相救贫尼和唐掌门的高手,正是天山派的‘冰莲仙子’师徒。” 江浪又惊又喜,“啊”的一声,拍手叫道:“太好啦!原来是唐前辈和艾达娜公……姑娘!”他顿了一顿,问道:“师太,您老人家可知‘冰莲仙子’师徒现在何处?” 静觉师太微微一笑,道:“江少侠,却不知你是想知道‘冰莲仙子’的下落,还是那位如花似玉的西域少女的行踪?哈哈。” 江浪脸上一红,讪讪的道:“原来前辈都知道了。唐前辈的徒弟,那位艾达娜姑娘便是晚辈的未婚妻。” 静觉师太笑道:“不错。当日击退巨人帮一干人后,冰莲仙子检视贫尼和唐掌门伤势之时,也曾经向敝派弟子打探过江少侠的讯息。贫尼虽然受伤不轻,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之际,头脑倒也并未失去知觉,是以记得她们的模样和言语。” 江浪听到这里,脑海中立刻出现了艾达娜公主的俏丽倩影,心头甜甜的,忍不住在黑暗中微笑点头。 静觉师太停了片刻,又道:“江少侠,今夜若非你及时出手,我峨眉派固然难逃这一劫,还连累了绝尘道长和孙观主。大恩无以为报。贫尼适才突然想起艾达娜姑娘,这才专门前来相告。只不过,少侠既是公孙教主的女婿,这件事么……” 江浪听静觉师太说了半天,这才明白,敢情她约自己来此,避开阿依汗和郑松等水天教一干人,是担心艾达娜与自己的婚事传入公孙教主耳中,替自己招惹麻烦。 江浪言念及此,讪讪的很是不好意思,支吾道:“多谢师太。其实……其实,内子早已知晓艾达娜与晚辈之事了。” 静觉师太一怔,笑道:“如此说来,倒是贫尼多虑啦。哈哈。” 江浪道:“无论如何,多谢师太关心。” 静觉师太道:“艾达娜姑娘跟着她师父救下唐掌门后,多半觅地替其疗伤。贫尼依稀记得,她师徒言语之间,说是本想与你在陷空岛会合。现下也不知去了陷空岛没有。” 江浪点头道:“她们一定会去的。” 来到中原之后,冰莲仙子固然会前往陷空岛,去鲍东来坟上扫墓;艾达娜公主更是要赴岛上等候江浪。 静觉师太笑了笑,道:“江少侠,关于艾达娜姑娘的行踪,我所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今夜言尽于此,贫尼告辞。”说罢从树巅飘身而下。 江浪回头望时,星光熹微下,只见一个人影连晃几晃,已远远去了。 江浪在峰巅树梢悄立良久,这才回房安寝。 翌日江浪一早起来,小梅送上洗脸水、清茶,笑道:“姑爷,大小姐吩咐,待你洗了脸,便随婢子到教主书房中用早膳。” 江浪微感奇怪,道:“怎么了?” 小梅道:“教主还没回山,小姐想陪姑爷一起吃饭,另外有事相商。” 江浪点一点头,从盆中提出热手巾擦了脸,道:“走吧。” 于是小梅在前,江浪在后,径自来到公孙教主书房中。 本文来自看书辋小说 第114章 五行阵法(二) 第114章五行阵法 一一四:五行阵法 小菊和小鹤正在桌边张罗早餐,见江浪随着小梅进来,都笑了起来。小鹤问道:“姑爷,昨夜打赌,小梅输了一枝金钗和一副耳环。她有没有向你讨还啊?” 江浪一怔,摇头道:“没有。却是怎么回事?刚才小梅也没提起啊。” 小鹤笑道:“昨夜我们打赌,倘若大小姐和二小姐衣着打扮一模一样,不言不语,姑爷会不会认得出来。姑爷果真好生厉害,竟然只瞧一眼,便即认出来啦。” 江浪微微一笑,道:“如此说来,小菊和小鹤都赌我能认出阿依汗,小梅恰恰相反,对不对?” 小梅嘟起了嘴,双手一摊,怏怏的道:“是啊。想不到姑爷居然能一眼便分辨出哪一个是大小姐。唉,婢子输了,还是小菊和小鹤猜得对。” 便在这时,阿依汗从内室擎帷走出,左手中拈着一钗一珰,向小梅递了过去,笑道:“闹着玩而已,也不必太过当真。这枝钗和耳环,就算姑爷赔给你的吧。” 小梅连连摇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大小姐,既然是打赌闹着玩,愿赌认输,婢子怎么好意思要姑爷的东西啊?” 阿依汗将钗环塞在她手中,笑道:“打赌归打赌,彩头自然是要出的。小梅,这两副是姑爷另外打赏的,你且收着。” 小梅推拒不得,只得谢赏。 小菊嘻嘻一笑,问阿依汗道:“大小姐,二小姐还没回来,要不要先开饭?” 阿依汗笑眯眯的向江浪瞧了一眼,道:“江郎,饿了罢?” 江浪道:“芸儿去哪里了?” 阿依汗道:“昨夜孙观主受了伤,今儿一早芸儿便跟着飞松道长前去探望。还有,峨眉派死伤几人,他二人也得去慰问一番。”顿了一顿,又道:“江郎,要不要我陪你先吃些点心?” 江浪心想:“孙观主是被峨眉派的叛徒静悟师太所伤。却不知她怎么说?”摇了摇头,道:“我还不饿。咱们还是等芸儿回来一起吃罢。”阿依汗道:“也好,先坐下来说话。” 于是小两口围坐在桌边,静候律灵芸。 菊梅鹤三女献上清茶点心,退在门外侍候。 江浪一瞥眼间,不禁一呆,只见桌上青花碟子中装了四色点心,更妙的是,其中两碟分别是桃酥和绿豆糕。 阿依汗微笑道:“江郎,芸儿知道我喜欢吃桃酥和绿豆糕,昨儿赶集之时,便专门买些回来。” 江浪笑道:“芸儿倒是个有心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问道:“小梅说你有事找我。甚么事?” 阿依汗秀眉微蹙,道:“昨夜发生之事,不仅凶险之极,抑且诡异之极。芸儿命郑松带人查问了一遍,摩天观峰腰至山下各处都布满了哨岗,重重叠叠的守得严密异常,可是,却无一人发现昨夜闯入之人的行踪。” 她说到这里,一张俏脸微微抬起,望着他的眼睛,道:“我和芸儿、郑松早晨已经商量过,多半有两种可能。” 江浪问道:“哪两种可能?” 阿依汗道:“一种可能是昨夜闯入者功夫实在太高,大伙儿察觉不出。还有一种可能,便是压根儿没人出入摩天峰。” 江浪回思上山时密密麻麻的卡子,心中暗忖:“水天教中高手如云,潜伏山林的哨岗之中着实有不少厉害角色。若是有人夜闯摩天峰,决计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竟尔连一点动静也无。” 言念及此,心念一动,道:“我明白啦。你的意思是说,昨夜那个大闹峨眉派的黑衣蒙面人,极有可能还留在山上,不曾离开这儿。”又一转念,续道:“难道你们怀疑摩天观中有内奸?” 阿依汗缓缓点头,道:“不错。飞松道长独来独往,并未带人来。这个内奸,要么是水天教总舵中人,要么是青羊观的道姑,要么是峨眉派的弟子。相较之下,最有可能的还是峨眉派。既然出了静悟一个叛徒,焉知不会再出另一个?” 江浪呆了一呆,深然其说。他想昨夜静觉师太之言,便道:“啊呀,对了,我答应过静觉师太,关于静悟叛变之事务须守口如瓶。阿依汗,我正想跟你说呢,这件事你也不可再跟别人提及。” 阿依汗双手一摊,道:“干吗不早些说?适才我已经跟芸儿和郑松说过此事。江郎,看来你没法再替峨眉派守秘啦。” 江浪又是一呆,伸手掻头,道:“既然如此,待会儿我得向静觉师太她老人家解释一下啦。” 阿依汗小嘴一扁,道:“其实天下各门各派之中,均难免有不肖之徒,不足为奇,岂独峨眉派为然?静觉师太这样维护自己师妹,未免迂腐。昨夜她老人家来找你,就是为这件事么?” 江浪摇头道:“不止这些事。”于是转述了静觉师太的话,又道:“其实师太她老人家主要是告诉我艾达娜的消息,顺便打探你义母苑前辈的近况。只是她不知道你和岳母会不会介意艾达娜,这才单独相告。” 阿依汗抿嘴一笑,道:“你和艾达娜公主之事我早已禀明我妈啦。嗯,既然公主跟她师父已来到中原,而且还与巨人帮帮主交过手,你俩相见的日子不远了。江郎,你也不必多虑。却不知冰莲仙子师徒二人现在何处?” 江浪见妻子浅笑嫣然,眉眼盈盈,浑不介意艾达娜与自己的情事,沉吟道:“唐前辈是天山派掌门的亲姊。她和艾达娜救下唐掌门之后,多半也在助其疗伤。然后,她师徒二人便会去陷空岛鲍大侠墓前致祭。” 阿依汗美目流盼,摇头笑道:“依我猜想,倘若公主打听到你现下在伏牛山中,多半也会来此。” 江浪听了这话,颇觉有理,想起不久便和艾达娜见面,不由得耳根一热。 小两口又说了一会闲话,律灵芸从峨眉派下处回转。她见桌上点心完好,显然尚未动筷吃饭,便笑道:“姊夫,姊姊,你们先吃便是。用不着专门等我。” 阿依汗笑道:“芸儿,你一早便跟着飞松道爷议事,只怕太累了。快坐下来休息一忽儿罢。” 律灵芸便依言坐在姊姊身边,吩咐小菊等开出早餐来。 三人边吃边谈。 律灵芸言道,摩天观主孙青羊挨了两记峨眉派“绵掌”,受伤不轻,差幸服食了黄山派灵药,三五日痊愈有望。峨眉派上下正忙于料理丧事,适才已将静悟和两名女弟子遗体拜祭后火化了,收了骨灰。 江浪始知除了静悟之外,峨眉派还死了二人。那二人俱是中毒不治而死。 阿依汗道:“芸儿,昨夜你姊夫答允静觉师太,替峨眉派守秘。现下你和郑松也知晓了,此事尽量不可外传。” 律灵芸摇了摇头,微笑道:“不用了。适才我已当面向静觉师太提及此事。她老人家见连我也知道了,便叹了口气,让我回来转告姊夫,静悟师太叛逆之事,知道的人已多,还是顺其自然,不必再刻意隐瞒啦。” 阿依汗笑道:“事到如今,欲盖弥彰,却也隐瞒不得。江郎,你也不用再守秘啦。” 江浪点头称是,寻思:“没想到早晨阿依汗便对芸儿和郑松大哥说了。如此一来,静悟师太之事,确实也遮掩不住了。却不知静觉师太心里会不会怪我?” 律灵芸又道:“适才从静觉师太下处出来之时,飞松道爷对我说,昨夜那个蒙面人来得突兀,去得神秘。现下摩天观内外,至少有六七十人,除了少数几人之外,个个有可能是内奸。” 阿依汗道:“这话倒也有理。” 律灵芸道:“飞松道爷还说,峨眉派慧真、慧净等弟子所中的碧磷粉之毒,十有八九跟湘西‘五毒教’有关。” 她说到这里,向江浪瞧了一眼,微笑道:“对了,姊夫,今儿飞松道爷、孙仙姑、静觉师太三人都夸你功夫俊得紧呢。” 江浪一笑,问道:“究竟那个夜袭峨眉的蒙面人是甚么人?” 律灵芸摇头道:“暂时也没甚么线索。” 阿依汗道:“我听你姊夫说,昨夜那位静虚师太与蒙面人交过手。难道她也瞧不出来么?” 律灵芸道:“静虚师太说了,对方是一个黑衣蒙面人,兵器是一把寻常的鬼头刀。但人家的武功家数,古怪得紧,她和几位峨眉派高手都不曾见过。” 阿依汗略一凝思,道:“这人极有可能是那个静悟师太请来的帮手。她二人里应外和,以便静悟顺利得到峨眉派掌门之位。” 律灵芸也道:“适才飞松道爷和孙观主也这么说。只要静悟师太做了掌门,便会将杀人之事推到那蒙面人身上,横竖也查不出蒙面人是谁。” 阿依汗缓缓道:“然后静悟师太再出来装模作样的击退蒙面人,夺下解药,替慧真、慧净等弟子解毒。” 江浪一惊,道:“你的意思是说,本来峨眉派中毒的弟子未必会死么?” 阿依汗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位静悟师太的算盘倒是精明。不过她却没料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竟尔败在你这个少年手底。” 江浪喃喃的道:“如此说来,我虽救了孙仙姑、绝尘道长、静觉师太,却间接害了慧真、慧净等峨眉弟子的性命。” 这两天有点忙,未及更新,呵呵。 本书源自 第114章 五行阵法(三) 第114章五行阵法 一一四:五行阵法 律灵芸向他掠了一眼,摇头道:“姊夫此言差矣。你所救的不止是孙仙姑、飞松道爷、静觉师太三位,还有整个峨眉派和摩天观众人。依小妹猜想,那个静悟尼姑早已包藏祸心,暗中投靠了巨人帮主。昨晚她趁我妈离山之际,先害得静觉师太内伤加重,骗得飞松道爷和孙仙姑二人去密室相助疗伤,再行俟机发难,意欲一举杀了他们。事后静悟自然而然的成为峨眉派的新掌门。她的下一步奸计,多半便是等我妈回山之后,出其不意的偷袭暗算,进而铲除整个水天教!” 江浪心中一寒,脸色微变。他本来正从青花碗中舀了一匙燕窝,这当儿却将匙羹停在嘴前,怔怔的忘了张口而食。 阿依汗接口道:“芸儿此言很有道理。倘若静悟师太已投靠巨人帮主,现下这座摩天观中,极有可能潜伏着昨夜那个配合她动手的巨人帮奸细。” 江浪道:“那个奸细究竟是哪一个?能不能查出来?” 律灵芸摇头道:“静悟一死,暂时也无从查究。飞松道爷说了,在我妈回山之前,咱们只可暗中观察,不宜打草惊蛇。总之,无论这个人是谁,他一个人是不可能杀出重围,离开这儿的。” 江浪点点头,心想:“看来水天教已封死了进出摩天观的山路。当此之时,昨夜那个蒙面人插翅难飞。” 阿依汗侧头想了片刻,对江浪道:“江郎,我觉得昨儿在山下我妈让芸儿转告你的言语,多半是另有深意。” 公孙教主让律灵芸转告之言,便是暂时不要让外人知晓江浪已经练成了“混沌诀”神功。 江浪想了一想,道:“岳母大人这句话,我自当遵从。只不过,我还是不太明白她老人家另有什么深意?” 阿依汗沉吟道:“本来我也不太明白。不过昨夜经静悟尼姑这么一闹,再想想青城派顾观主之死和丐帮翁帮主中毒之事,显然敌人主要是针对中原武林的大人物下手。据我推测,我妈很可能是想让你这个无名小卒在暗中行动,以为奇兵。” 江浪点头不语,深以为然。 律灵芸忽道:“姊夫,姊姊,我倒是又猜出一些端倪了。” 江浪和阿依汗均各停下匙羹,却不喝粥,一齐望着她。 律灵芸不知想到什么,俏脸生晕,垂下眼皮,道:“适才姊姊说得不错。或许我们的教主妈妈是想让姊夫躲在暗处,伺机而动。或者,‘混沌诀’神功是太师父他老人家‘梦中’传授给姊夫的,尚不知有几成火候。在没有练成之前,最好不要为外人所知。” 阿依汗向江浪瞧了一眼,笑道:“听芸儿这么说,江郎,你还是别再出头露面了。这儿有芸儿、小梅、小鹤、小菊陪我就成了。” 江浪一笑,道:“好吧。看来我还得好好练功。待会儿我去看看三嫂和钟儿、铛儿之后,便回下处。” 律灵芸秀眉微蹩,若有所思,道:“姊夫,既然山上潜伏着敌人奸细,你一个人也得小心。除了郑松和梅鹤三人,若是有别人接近,你须得小心提防才好。” 早饭后,江浪来到隔壁院中,探望郑夫人母子三人。 他左手牵着小郑铛、右手小郑钟,在偏殿中游戏追逐。两个小孩儿跳跳蹦蹦,甚是高兴。 郑夫人和那少妇程氏也笑呵呵的站在一旁。 玩了好一阵,江浪向郑夫人挥了挥手,转身便欲离去。忽听程氏小娘子问道:“江少爷,怎地不见花姑娘在观中?” 江浪停步转身,微笑道:“花姑娘下山啦。”顿了一顿,问道:“程家嫂子,你找花姑娘有什么事?” 程氏樱唇微张,随即掩口浅笑,说道:“没什么事。只不过一路上都是小怜妹妹照顾我。这两天她不在我身边,我心里倒是挺想她的。” 江浪情知花小怜以妙手替程氏治好脸上的刀伤,此际细瞧之下,见她白嫩的脸庞俊俏如昔,伤痕极淡,已不怎么显得刺眼了,便笑了笑道:“看来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啦。” 郑夫人在旁插口道:“是啊。花妹妹当真生得一双巧手。程家弟妹的花容月貌,已恢复得十之八九了。依旧是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儿。” 江浪想起昨夜之事,叮嘱郑夫人和程氏道:“这座摩天观四下里都是悬崖,山道陡峭,危险得紧。咱们只是在此暂住一阵子。郑三嫂,程家嫂子,你们尽量不可外出。晚上更加小心,睡觉之前,莫忘闩上了门。” 郑夫人应了,笑道:“好教江兄弟得知,弟妹和律姑娘都已经来这儿交待过啦。” 江浪点头一笑,又即转身离去,自行回到下处。 当晚小鹤送饭之时,说道公孙教主已回到山上。丐帮翁帮主所中的毒已解,只是查了半天,仍然不知是何人所为。青城派顾观主的死因暂时亦未能查明。少林至善方丈、武当云鹤道长等俱各散去。 小鹤又道:“教主已知昨夜峨眉派发生之事。她与飞松老道爷、静觉师太、孙仙姑正在前面商议呢。姑爷,你要不要也过去瞧瞧?” 江浪摇头笑道:“我年轻识浅,也帮不上什么。还是呆在这里的好。” 小鹤收拾碗筷离去后,江浪在院中使了一阵拳脚,直到天已大黑,方才回屋。他取火刀火石点亮蜡烛,坐在桌边,寻思:“既然岳母已回,而丐帮帮主和青城派掌门之事又均未查明。看来江湖中之事,当真复杂。” 次日一早,小梅来请江浪,说是教主要见姑爷。 江浪来到院中,见小菊、小鹤两个丫环正在门外侍候。二女见到江浪,一齐裣衽行礼。 公孙教主居中向外而坐,阿依汗和律灵芸两姊妹一左一右,分坐母亲肩下。母女三人正谈笑风生,显得兴致极高。 公孙教主早已听到脚步,吩咐道:“小梅,不必通报了,请姑爷进来罢。小菊,小鹤,开饭罢。” 菊梅鹤三个丫环齐道:“是,教主!” 小梅回头向江浪扮个鬼脸,低声道:“姑爷,请!”侧身让在一旁。江浪微微一笑,径行迈步入内。 他走上前去,向公孙教主请安行礼,道:“岳母大人,小婿磕头,您老人家万福金安。” 公孙教主微微颔首,笑道:“贤婿不必多礼。快坐下来说话罢。” 这当儿阿依汗早已离座相迎,伸手将丈夫扶起,笑靥如花,道:“江郎,妈妈和妹子收了你的钻石,很是喜欢。快请入座。” 江浪依言坐了。小梅和小菊开上饭来,一齐退出。 公孙教主上上下下打量江浪,微笑道:“浪儿,你这次击败静悟,救下飞松道长、孙观主等人,可是为中原武林立下了大功啊。哈哈。” 江浪道:“岳母大人过奖了。小婿只是适逢其会,其实也算不得甚么。” 公孙教主笑了笑,又道:“我一生见过无数奇珍异宝,不过,贤婿的钻石委实价值连城,殊不多见。此番却之不恭,贤婿该不会心疼吧?” 江浪道:“区区身外之物,何足道哉?既然岳母大人喜欢,小婿甘愿全部相赠!” 公孙教主尚未接话,律灵芸已抢着道:“怎么样,我没说错吧?孟夫子云: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姊夫为人慷慨潇洒,英雄本色,怎会将世俗之物放在眼里?钻石虽是极品,却也未必令真正的大丈夫为之折腰。” 阿依汗也道:“江郎是曲师父的得意弟子,有颜回之风。妈,您老人家就不必再试探他啦。” 公孙教主瞧瞧阿依汗和律灵芸,又瞧瞧江浪,缓缓摇头,道:“吃饭罢。” 用过早饭后,公孙教主说道:“浪儿,你跟我来!” 说着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出门而去。 江浪向妻子瞧了一眼,见她含笑点首,当即转身快步而出,跟上公孙教主。 二人出了摩天观后殿,迳自来到后山瀑布旁边。 公孙教主止步回身,将手中一卷纸片递在江浪手里,道:“这是五行大阵的阵图副本,你且收着,好生钻研。” 江浪一愕,将纸团接在手中,问道:“岳母大人,这,这却是何意?” 公孙教主摇头不答。隔了一会,缓缓道:“浪儿,你既是曲中流的弟子,于太极两仪、五行八卦的诸般变化,想必不陌生吧?” 江浪点头道:“先师确曾教过一些粗浅道理。只是小婿资质鲁钝,领会不多。” 公孙教主淡淡一笑,道:“神拳门虽然不是武林大派,但贵派练功的法门与中原各派并无大异。我且问你,甚么是五行相生?” 江浪道:“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是为五行相生。” 公孙教主道:“甚么是五行相克?” 江浪道:“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是为五行相克。” 公孙教主道:“然则木何以生火?” 江浪道:“木性温暖,火伏其中,钻灼而生,故木生火。” 公孙教主道:“火何以生土?” 江浪道:“火热焚木,木焚而成灰,灰即土也,故火生土。” 公孙教主点点头道:“金居石依山,聚土成山,津润而生,山必长石,故土生金;销金亦为水,所以山石而从润,故金生水;水润木能出,故水生木。” 江浪猛地省悟,寻思:“岳母先交给我五行阵图,又跟我说这些五行生克之理,难道她找我来,与柳大侠正在操练的‘五行阵法’有关?” 本文来自看書网小说 第115章 阴谋诡计(一) 第115章阴谋诡计 一一五:阴谋诡计 公孙教主轻轻吁了口气,又道:“万变不离其宗。这等粗浅的五行相生相克之理,自然便是‘五行阵法’的根本要旨。昨日我派人知会本教贺长老,让他从柳先生手中将此图副本送来,便是想找一个合适的人再去探探这个半吊子阵法的玄奥。” “两广大侠”柳正义主持操练的“正反五行阵法”已近半年,迄未成功。不少武林人士私下里闲谈之时,往往以“半吊子阵法”来揶揄取笑。江浪曾听公孙白说过,此刻又见公孙教主无意中说将出来,兀自浑然不觉,不由得暗暗好笑。 他侧头一想,问道:“岳母大人,莫非您老人家的意思是想让小婿试一试?” 公孙教主道:“不错!本来我让芸儿传话给你,是想让你在暗中伺机出手,关键之时,可以当作中原武林的一个生力军。但是昨夜在我离山之际,峨眉派突然出了静悟叛变之事,显然敌人奸谋早蓄,有备而来。那个来去无踪的黑衣蒙面人既已潜伏多时,势必暗中监视摩天观的一举一动,不可能不知有你这号人物。而且,我又突然想起先前‘毒龙尊者’已领教过你的厉害,因此你这位神拳门掌门人只怕也早已落在对方眼中啦。” 江浪听得不住点头,想起昨夜那黑衣蒙面人连伤峨眉派数名弟子之后,竟尔从静虚师太等人攻势之中从容脱身而去,不知所踪。如此厉害的角色,焉知不曾留意自己?心想:“岳母不愧为老江湖,果然思虑周详。” 公孙教主续道:“浪儿,既然飞松道长、孙道友、静觉师太等前辈都已见识过你击败静悟的功夫,而且人人都对你赞不绝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这次你不妨便在天下英雄之前大大露脸一次罢。一旦你闯阵成功,立时便会成为当今武林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 江浪恍然大悟,始知岳母此举,竟尔是让自己在柳大侠、至善方丈等人面前露脸,那正是武林中扬名立万的良机。 他摇了摇头,躬身道:“好教岳母得知,小婿虽然很想替中原武林稍效微劳,其实并无他意。至于扬名露脸,我从未想过。” 公孙教主也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喟然道:“我明白你的心意。阿依汗和怜丫头都说过你为人淡泊自甘,虽箪食瓢饮,犹不改其乐也。本来我也曾想让白儿试一试,他文武双全,又天资聪颖,原是按图闯阵的不二人选。只可惜,去年他在姑苏的所作所为……” 她说到这里,缓缓摇头,脸上微有失望之色。 江浪听岳母提及公孙白,便道:“公孙大哥聪明颖悟,武艺高强,最是合适不过。小婿于‘五行阵’一无所知,只怕难以成事……” 公孙教主皱眉道:“我意已决,贤婿不必多言!公孙白是我从小抚养长大的内侄,我又何尝不想让他早日扬名天下?只是此次事关重大,须得找一个稳妥之人。浪儿,你既然很想替中原武林出力,就不可婆婆妈妈,以免耽误大事。” 她见江浪脸上一片茫然,便道:“倘若你能从容破阵,一举成功,巨人帮的人一定会来对付你。或者从你身上能引出敌人的奸细来。你明白了吗?” 江浪心头一凛,点头称是。 公孙教主见他再无异议,点头微笑,说道:“你把图纸展开瞧瞧吧。若有不明白之处,尽可开口。” 江浪依言摊开纸片,见是一张极大的宣纸,上面绘着十数个五颜六色的五角形状图形,旁边满是蝇头小楷,密密麻麻的写着“五行阵法”的精义、攻防和变化之法。 公孙教主便将阵形图解的要旨口讲手比的对江浪说了。 “五行阵法”顾名思义,自然是以金、木、水、火、土五行生克所创的一套武功阵法。 律天南所创的这套“五行阵法”与行军打仗的兵法及各门各派的“五行阵”颇为不同。乃是以每五人一组,穿着黄、绿、蓝、红、玄五色衣服,分别为金、木、水、火、土,亦即白虎阵为金,青龙阵为木,玄武阵为水,朱雀阵为火,勾陈阵为土,攻守趋退,布成一个小五行阵。 五个“小五行阵”展动开来,攻守趋退,布成一个大五行阵。 同样的一个“大五行阵”,与前一个处处反其道而行,是为“反五行阵”。 两个大五行阵一正一奇,相生相克,彼此配合。 御敌之时,阵主以黄、绿、蓝、红、玄五色小旗发号施令,指挥调度。 江浪听到这里,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每组五人,五五二十五,一正一反,不是才五十个人吗?为甚么当日在百派英雄大会之上,柳大侠和贺长老选定了一百名勇士之多?” 公孙教主道:“单单演练此阵,确然只须五十人就行了。但依阵法要求,一旦展开之际,须得另有五十人在旁配合攻防。相当于习武之人的拆招喂招,为的是尽展阵法之威力。抑且实战之时,若有死伤,也好即刻替补。” 江浪点头道:“我明白了。一旦阵法练成,另外五十人便可功成身退啦。” 公孙教主摇头道:“一旦阵法完全练成,其实便成了两座‘正反五行大阵’。” 江浪目不转睛的盯着阵图,凝思琢磨,隔了良久,抬起头来,问道:“岳母大人,其实这座‘五行大阵’的道理并不难懂,连小婿也已弄明白了。何以迟迟不见柳大侠成功?” 公孙教主淡淡一笑,道:“天下事知易行难,须怪柳先生不得。奇门遁甲、布阵御敌,并非我所长,总不能强不知以为知。不过,这个阵图看似浅显,当真以数十个勇士配合,练成威力无穷的大阵,可就大大的不易了。” 她说到这里,仰起了头沉吟,过了片刻,缓缓说道:“自从当年你岳父去世之后,‘五行阵图’便一直藏于少林古刹之中,不曾有人操练。其实这次柳先生即使不成功,于中原武林而言,也未必是坏事。” 江浪奇道:“那却是为何?” 公孙教主微微摇头,道:“你岳父生前多次跟我提及,此阵不祥,杀戮太重。当年他创阵之后,心中一直不安。须知古往今来,阵法多用于战场之上,是为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浪儿,我要你将阵图的要诀和种种关窍牢记在心,是希望你能多所领会。即令这次用不着,日后你若是再遇到此阵,亦不至于茫无头绪。” 她说到这里,淡淡一笑,续道:“浪儿,你将是第四个亲身试阵之人。” 江浪脱口而出:“那前三位都是甚么人?” 公孙教主笑眯眯的瞧着他,道:“你这孩子的好奇心倒是不小。飞松道长和至善方丈都试过这个五行大阵。”停了片刻,又道:“你再好生钻研,待到完全弄明白个中关窍,便将阵图毁去即可。” 江浪点头道:“是。” 公孙教主道:“你再看看,还有没有疑问?” 江浪便将阵图从头至尾,仔仔细细的读了一遍,说道:“岳母大人,小婿都明白啦!” 公孙教主心下甚喜,笑道:“难怪怜丫头和阿依汗、芸儿都夸你资质聪明。看来当日你太师父选中了你,授以‘混沌诀’功夫,大有道理。嗯,也是他老人家独具慧眼。哈哈。” 江浪听了这句话,想起姬凌霄的恩情,心中一阵温暖,说道:“不知道太师父他老人家为何选中小婿?” 公孙教主摇头笑道:“这个我可无法奉告了。太师父既是你的‘梦中老人’,你何不梦中问他?哈哈!” 江浪低头沉思,默默无言。 公孙教主向他瞧了一眼,说道:“浪儿,你若是没有疑问,明儿一早便跟着飞松道长和贺长老一起去‘打虎岭’见柳先生吧?” 江浪道:“是,岳母大人。”一转念间,口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公孙教主见了,问道:“有甚么话,尽管说好了。” 江浪微一踌躇,道:“听说丐帮翁帮主中毒和青城派顾掌门被杀之事,都没有查出缘由。小婿觉得,这两件事极有可能是巨人帮主派来的奸细所为。” 公孙教主秀眉一轩,微微点头,道:“你是因为峨眉派静悟作乱之事,才这般认为的吧?” 江浪道:“是。” 公孙教主淡淡的道:“哦,说来听听。” 江浪想了一想,道:“岳母曾经说过,以青城派顾掌门的功夫,不可能有人在他连剑都不及拔出,便取了他性命。” 公孙教主听了这话,便微微一笑,点头嘉许,道:“不错。因此顾如峰的死因只有一种可能。你怎么说?” 江浪道:“是自己人干的!顾观主十有八九是被青城派的高手袭击而死。他压根儿便不曾提防,便着了道儿。” 原来他想起昨夜密室之中静悟偷袭孙青羊和自己一幕,致有此言。峨眉派中既然出了一个叛徒,焉知青城派中便尽是好人? 公孙教主缓缓道:“依你这么说,翁帮主中毒,多半也是丐帮弟子所为啦?” 江浪心中确然这么想,便点了点头,道:“岳母大人,看来巨人帮主早已暗中拉拢离间,收伏不少武林败类啦。您老人家也得小心,说不定贵教之中,也有奸细来着。” 公孙教主负手背后,望着山间灰蒙蒙的云雾,良久不语。 本部小说来自 第115章 阴谋诡计(二) 第115章阴谋诡计 一一五:阴谋诡计 过了好一阵,公孙教主忽道:“浪儿,你且说说,静悟尼姑为何选在我离山之际发动叛乱?” 江浪道:“想是她忌惮岳母功夫了得,没有必胜把握,这才不敢轻举妄动。” 公孙教主缓缓摇头,道:“我武功再高,倘若是在替静觉师太运功疗伤之时,也是神游物外,一般的毫无还手之力。静悟潜伏已久,至少有五六次向我出手的机会,不知为何,她竟然一直隐忍不发。” 江浪皱起眉头,喃喃的道:“那却是为何?” 公孙教主略一凝思,道:“先前我每次行功之时,静悟和静虚、孙道友等人都在旁边护法,也许,静悟是当着一众同门之面不敢轻易动手。是了,因为她要做峨眉派掌门人。” 她说到这里,忽又想起一事,摇头道:“不对,不对!静悟趁我下山才动手,一定另有缘由。嗯,这件事确也令人费解。她既敢叛乱夺位,事先自有计划,事后必留后手。只可惜,现下她已伏法自尽,那个黑衣人又不知所踪,一时之间,这件事也无从追查。” 江浪道:“岳母大人,前日接到邀请信的丐帮、青城派、青龙帮等六大帮派怎么办?巨人帮主约定六位当家的七月十日赴熊耳山枯草岭晤面。不知翁帮主他们究竟应不应约?今儿已经是初七,再过三天,便是七月十日,那可是最后的期限啦!” 公孙教主沉吟道:“浪儿,倘若易地而处,换作你是翁帮主、顾观主等当家的,接到巨人帮主的信后,你会如何应对?” 江浪侧头想了想,说道:“巨人帮主的那封信分明是逼人就范来着。届时无论哪个帮派的人出现在熊耳山枯草岭,就算是投降归顺,承认他是‘中原武林盟主’啦。” 公孙教主略一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江浪停了片刻,又道:“事关各帮各派的兴衰荣辱,若是换作小婿接到这种信,自然是决计不会答应的。男儿汉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又岂能屈服于强敌的淫威之下?” 公孙教主转过身去,望着峰顶悠悠浮云,隔了一会,才道:“前日我得到本教靳长老的消息之后,亲自下山查探。此次青城派顾观主、丐帮翁帮主所以出事,均是缘于他二人对巨人帮送信之人的辱骂,顾观主甚至还当场撕碎了书信。其余四派接到信后,虽然也不怎么客气,并无过分言行,是以也没出甚么事。” 江浪心念一动,道:“岳母的意思是,如果青龙帮的司马帮主,或者十二连环坞的英七爷等人当时也殴辱巨人帮信使,多半也一般难逃毒手么?” 公孙教主点了点头。 江浪倒抽了一口凉气,忍不住问道:“岳母,贵教靳长老究竟有没有查出青城派的顾观主具体死因?难道当真连一点头绪也没有?” 公孙教主向他瞧了一眼,哼了一声,道:“一定又是小梅和小鹤那两个小丫头在你面前多嘴多舌了。” 江浪见岳母微有愠色,吃了一惊,忙道:“请您老人家息怒,其实都是小婿自己胡乱打听的。不关小梅和小鹤的事!” 公孙教主不置可否,道:“浪儿,你既然如此好奇,还是由我来亲自告诉你罢。” 她顿了一顿,淡淡一笑,续道:“其实‘追风剑’顾观主是右胁被人一剑洞穿,又被人一脚踢落悬崖,这才死得血肉模糊。从伤势看来,顾观主当是死于青城派的七七四十九式‘回风舞柳剑’中的第三十七式‘柳絮因风’。” 江浪不禁动容,问道:“有没有查出是青城派的何人所为?” 公孙教主摇头道:“依靳、庄二位长老的剖析,与你适才所说的差不多。今次伏牛山之中,青城派一共来了四十六人,其中道士一十七名,俗家弟子二十九名。只不过,每个人的‘回风舞柳剑’究竟造诣如何,除了青城派自己人之外,别派人士也不清楚。如今青城派中自从顾观主一死,互生疑忌,人人自危,乱成一团。” 江浪道:“那,那该如何是好?” 公孙教主淡淡的道:“也没什么。青城派一应事务,我已暂时交由本教靳长老与余、梅、祝三位道友会商处理。待得查出杀害顾观主的真凶之后,再重选新掌门。” 江浪道:“然则丐帮翁帮主中毒之事,又是怎么回事?” 公孙教主轻轻吁了口气,道:“据翁帮主自个儿回忆,当日侍候他饮食的一名丐帮弟子事发后突然失踪,多半是畏罪潜逃了。” 江浪吃了一惊,失声道:“丐帮弟子畏罪潜逃!是他下的毒么?” 公孙教主摇头道:“也不一定。或者是有人故布疑阵,亦未可知。我已留下庄长老贸在丐帮,协助翁帮主、岑副帮主、诸长老一起查核。浪儿,这些秘密你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事关丐帮和青城派的令誉,抑且一切尚未水落石出,你又非两派中人,不可随便向人提及。说起来,这些都是江湖禁忌。” 江浪听了这话,登时想起静觉师太也曾让自己保密之事,当下说道:“是,小婿谨记岳母大人教训。”顿了一顿,又道:“岳母大人,巨人帮主不回复你的信,反而给丐帮、青城派等六派写信,还定下期限,他,他究竟用意何在?难道便任凭他这般威逼六家帮派不成?” 公孙教主哑然失笑,道:“适才我说你这孩子的好奇心不小,看来一点儿也没说错。这样罢,你说该当如何应对?” 江浪呆了呆,伸手搔搔头皮,讷讷的道:“这个,当然不能让敌人的阴谋诡计得逞。” 公孙教主问道:“你且说说,敌人使的是什么阴谋诡计?” 江浪又是一呆,道:“他威逼丐帮等六大帮派去熊耳山枯草岭受降,这一定是阴谋诡计。” 公孙教主一哂,道:“既然是阴谋诡计,你刚才不是说过了,男儿汉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又岂能屈服于强敌的淫威之下?” 江浪慨然道:“不错!决计不能中敌人的奸计。” 公孙教主越发好笑,道:“既然如此,不知贤婿你有何良策?” 江浪见岳母笑吟吟的瞧着自己,嘴角边微带嘲弄之意,不由得脸上一红,嗫嚅一会,才讷讷的道:“我,我,小婿年轻识浅,哪里有什么好主意?还请岳母大人指教。” 公孙教主笑了笑,道:“浪儿,梅鹤菊三个小丫环所知的有限,作不得准。以后你想要知道什么,不妨直截向芸儿和郑松二人打听便是。” 江浪脸上更加红了,支吾道:“小婿知错了。请岳母大人恕罪,小婿,小婿不该胡乱打听……” 公孙教主一摆手,正色道:“贤婿,你身为神拳门掌门人,关心中原武林安危,乃是侠义心肠,何错之有?我可没有半点责怪之意。只不过,梅鹤两个小丫头年幼不懂事,天真烂漫,全无机心,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以后你就是他们的新主人,不可宠坏了她们,你明白了么?” 江浪唯唯答应,不敢再说。 公孙教主思索片刻,续道:“适才我跟你说了许多不相干的闲话,还没讲到正题。待你熟悉这份‘五行阵图’的内容之后,迅速毁去,不可留存。明儿便跟着飞松道长去打虎岭瞧瞧罢。别的事,待得击退巨人帮主之后,再作计议。” 江浪道:“是。” 公孙教主道:“你下山之后,主要是熟悉五行阵法,随机应变。如果有甚么不明白的,不妨多向飞松道长请教。” 江浪道:“是,小婿记住了。” 公孙教主睁着一双明澈如水的凤眼,向他上下打量,缓缓道:“毒龙尊者、巨人帮主叔侄多半也会对五行阵法很感兴趣。他叔侄二人若是想做武林盟主之位,要么便是打败我,要么便是能破解五行阵法。” 江浪情知公孙教主是公认的中原武林第一高手,“正反五行阵法”是天下第一大阵。巨人帮主叔侄倘若争夺武林盟主,确然要过这两道关。 公孙教主又道:“你再自行琢磨阵图,待得丝毫无误,便回去罢。明儿不必再专门辞行了。” 江浪应道:“是,岳母大人。” 公孙教主微一点头,转身去了。 少顷,江浪已将“五行阵图”钻研得一清二楚,他遵照公孙教主的嘱咐,将图纸握成一团,放在双掌中一搓,“混沌神功”到处,登时化作碎片。 他双手一扬,无数碎片在风中飞舞,尽皆散入崖边黑黝黝的深渊之中。 江浪从后门回入摩天观,径自来到下处,一抬头间,只见身形袅娜,却是阿依汗背负着双手,俏生生的站在院中。 只听得室内传来两个少女的笑语之声,却是梅鹤二女在打扫收拾。 江浪当即快步上前,伸手扶住妻子,道:“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又吐得厉害?” 阿依汗浅浅一笑,摇头道:“我都吐得习惯了。适才听我妈妈说,明儿一早你便要下山办正经事啦。我来跟你说说话,怎么,不欢迎么?” 江浪笑道:“娘子驾临,那自然是欢迎之至了。”伸手搂住妻子纤腰,又道:“院子里风大,别受凉了,到房间里坐坐罢。”阿依汗温柔一笑。 小两口相偕进入房中。 本书源自看书網 第115章 阴谋诡计(三) 第115章阴谋诡计 一一五:阴谋诡计 梅鹤二女见姑爷和小姐携手步入,双双迎上,齐道:“江姑爷回来了。” 江浪点头笑道:“小梅,小鹤,明儿一早我便下山了。你们用不着再来打扫和送饭啦。” 梅鹤二女一听,对望一眼,均有喜色。小梅道:“姑爷下山,一定是去对付那个西域来的‘巨人帮主’,对不对?”小鹤不待江浪答话,接口道:“姑爷,你还是带着奴婢一起去罢,也好继续服侍你起居饮食。”小梅拍手笑道:“好主意!咱们一起下山,顺便活捉那些不可一世的家伙。” 江浪一怔,没料到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竟要陪伴自己下山。 阿依汗见丈夫瞠目不知所对,心下好笑,俏脸微微一沉,向梅鹤二女道:“姑爷乃是奉教主之令,跟着飞松道爷下山办正经事。用不着你们侍候。哼,小梅,小鹤,你俩是不是不喜欢服侍本大小姐,这才急于离开这里啊?” 小梅吃了一惊,忙道:“大小姐千万别误会,婢子绝无此意。”小鹤也一伸舌头,道:“是啊,是啊!我们只是跟姑爷闹着玩呢。” 阿依汗嘴角边似笑非笑,淡淡道:“哦,原来是闹着玩来着。既然如此,我和姑爷还有要事相商,你们俩先出去罢。” 梅鹤二女只道大小姐已生了气,哪敢再说?齐道:“是。”当下俯身行礼,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江浪情知妻子故意板起了脸,意在为自己解围,摇头笑道:“阿依汗,幸亏你有法子。否则,我可真不知该如何应对小梅和小鹤。” 阿依汗微微摇头,叹道:“这两个小丫环顽皮得紧,浑不知江湖凶险。她二人还以为巨人帮一干人都是武林中不入流的小脚色呢。” 江浪笑了一笑,扶妻子坐了,从桌上拿起茶壶来斟了茶,要待喂她喝水。 阿依汗伸手接过茶杯,嗔道:“我自个儿来。其实我只是才怀孕几个月而已,手脚能动,行动自如,哪有这般娇弱?怎么大家都将我当成小孩儿一般?” 江浪笑道:“我曾听人说过,待产的孕妇最怕惊动了胎气。娘子,为了咱们的孩儿,还是小心一些的好。请喝茶罢。” 阿依汗喝了一口热茶,这才放下茶杯,沉吟道:“江郎,适才我听芸儿说,我妈要让你去试一试柳正义主持的‘五行阵法’威力如何,是不是?” 江浪点头道:“是。” 阿依汗美目流盼,拉着他手,柔声道:“这几日伏牛山上下发生了不少事,连峨眉派、丐帮、青城派都不安静。毒龙尊者和巨人帮主两叔侄固然狡猾得紧,‘天狼堡’一干人也是敌友未明,居心叵测。江郎,如今江湖情势,凶险难料。这次我不在你身边,怜姊姊也不知去了哪里,你一个人下山,须得事事小心谨慎才是。” 江浪微微一笑,道:“你别为我担心了。岳母大人只是让我去试试阵法而已,又不是当真与‘巨人帮主’拼命。况且还有黄山派的飞松道爷在旁指点呢。”顿了一顿,又道:“阿依汗,你自个儿也得小心。前夜那个配合静悟师太行凶的黑衣人多半还在山上,不可不防。” 阿依汗嫣然一笑,伸手抚摸着他的面颊,轻声道:“原来你也想到这个啦。芸儿跟我说,静觉师太的内伤已痊愈了十之八九,用不着我妈再替她运功疗伤了。当务之急,便是设法查出潜伏在‘摩天观’中的奸细是哪一个,以免正邪决斗之时,再变生肘腋。” 阿依汗接着说道,律灵芸奉公孙教主之命,早已将整个摩天观中,包括火工道童、尼姑道姑,都暗中逐一查过了。只可惜,并无可疑之人。 江浪心念一动,说道:“错了,错了!那天夜里,我记得峨眉派的静虚师太说过,敌人是一个黑衣蒙面人,兵刃乃是一把鬼头刀。使鬼头刀的又怎会是尼姑和道姑?” 须知鬼头刀背厚刃薄,刀身甚长,挥动开来,自然是力大招沉,属于外门功夫,非男儿汉不可为也。 阿依汗格格娇笑,摇头道:“江郎,看来你是小看了我们女儿家啦。适才我可是亲眼所见,芸儿在我面前,以鬼头刀使了一套上乘刀法。据芸儿推测,那个黑衣蒙面人以鬼头刀为兵刃,很可能是故意使然,自然是不想让人认出她来,甚至让人误以为她是个男人。” 江浪愈想愈觉不可思议,不由得呆了。 试想律灵芸以绝世之姿的妙龄少女,居然挥舞一柄长大的鬼头刀,抑且使得虎虎生风,岂非匪夷所思? 阿依汗见丈夫呆呆出神,甚是好笑,又道:“只可惜,无论那个奸细是男是女,现下摩天观中除了孙仙姑的弟子之外,还有水天教和峨眉派的人。这么多人,暂时还难以查出奸细是哪一个。” 江浪心想:“岂独摩天观为然?至少丐帮和青城派中,好像也都有奸细。只不过出事之前,谁也不知奸细会是哪一个。” 阿依汗不知想到什么,秀眉微微一蹩,轻轻叹道:“江郎,我妈已命芸儿传令下去,召集教中长老、堂主、香主上山,分派人手,迅速出动。看来她老人家已经决定与巨人帮主一决生死啦。” 江浪一怔,心想:“怎么适才岳母并未对我提及此事?啊,是了,此次召集的都是水天教中人,与我神拳门无干。”问道:“不知公孙白兄和怜姊姊会不会都上山来?” 阿依汗道:“公孙表哥既是水天教‘青云堂’堂主,自然也会上山啦。怜姊姊已辞去总管之职,未必会来。再说,也不知她现下去哪里了?” 江浪想了想,道:“公孙兄武功很强,若是有这等高手在岳母身边,决计是她老人家的一个得力帮手。至于怜姊姊,她足智多谋,若是她在……” 他说到这里,脑海中立时出现了花小怜惊才绝艳的丽影,摇了摇头,却说不下去了。 阿依汗微笑道:“不止如此,芸儿最近也练功甚勤,我看得出来,她是很想替我妈妈分忧。而且,我也听芸儿说过,她与表哥都是我妈亲手调教出来的南海派得意弟子。当今之世,有资格修炼‘大须弥手’和‘无双剑法’的少年高手,决计都是小一辈中的杰出人物。” 江浪想起那日公孙教主在后山所使的“大须弥手”,端的是奇幻莫测,变化多端,点头道:“那是自然。”寻思:“只可惜那套‘无双剑法’的真容,我至今尚未见过。却不知究竟有多厉害?” 那夜贞元集客栈之中,水天教公孙白、颜四娘、韦大鹏、花小怜四人与江浪联手,以五敌一,逼退“毒龙尊者”游去病。五人各出绝计,全力施为。江浪在旁观斗多时,一直凝神琢磨游去病出神入化的功夫,却不曾留意公孙白剑法中的精妙之处。 难道其时公孙白并未使出“无双剑法”?抑或这套传说中的剑法平平无奇?抑或公孙白尚未练成,这才不济? 阿依汗又道:“江郎,我和芸儿私下里商量,巨人帮主所以没有回复我妈的信,反而另行写信给丐帮等六大帮派,很可能是在故意拖延时刻。” 江浪一呆,奇道:“你说巨人帮主在拖延时刻?那是为甚么?” 阿依汗道:“此人来势汹汹,一路上势如破竹,灭门绝户,所向无敌。可是自从那日他与天山、峨眉两派掌门在野猪林决斗之后,不知为了甚么,变得安静了许多。本来他夸下海口,要称霸江湖,做武林盟主,接受天下豪杰挑战。可是他收到我妈所写的那封挑战信后,却不置一辞,现下反而躲在距此不远的熊耳山中。江郎,你说怎么回事?” 江浪正想摇头,一转念间,突然想起静觉师太之言,说道:“巨人帮主所以这么做,有两种可能。要么便是他受了伤,要么便是他的‘烈焰毒掌’不过尔尔,并无必胜把握。” 阿依汗连连点头,笑道:“不错,你也猜到啦。” 原来那日野猪林一战,巨人帮主雄心勃勃,满拟一举收伏峨眉、天山两大武林门派。谁知峨眉派掌门静觉师太与天山派掌门唐九姑双双落败,身受重伤之际,突然间杀出两名使剑的天山派高手,强行逼退了巨人帮主。 那两名使剑高手,便是冰莲仙子和艾达娜师徒。 江浪思来想去,寻思:“难道唐前辈和艾达娜打伤了巨人帮主,那又怎么可能?” 冰莲仙子武功虽高,却也未必能伤得巨人帮主。但若是联手两大掌门,以三敌一,突如其来,巨人帮主猝不及防之下,受伤而退,却也不无可能。 阿依汗道:“江郎,倘若巨人帮主受了伤,他的所作所为,便不难解释啦。七月十日,多半便是他的伤痊愈之时。” 江浪道:“岳母是否知道这些?” 阿依汗微微一笑,道:“我妈与飞松道爷、孙仙姑、静觉师太都已推究多遍。她让你跟着飞松道爷前去试探五行阵,便是留下后手。因为敌人很有可能也会探阵。” 江浪吁了口长气,点点头道:“我明白啦。岳母未曾明言,其实她老人家是想让我自行处置,随机应变。” 看書網小说首发本書 第116章 打虎岭上(一) 第116章打虎岭上 一一六:打虎岭上 阿依汗抿嘴笑了笑,说道:“江郎,此次我妈妈所以让你前去探阵,而非别个,其实还有一层用意,你可理会得?” 江浪道:“什么用意?” 阿依汗道:“因为你并非‘水天教’中人。当年我爹爹生前曾有遗训,凡是‘水天教’中弟子,若非万不得已,未经教主首肯,不得参与‘五行大阵’。他老人家虽然苦心孤诣的创下这套威力无穷的阵法,却也最不喜欢此阵。否则的话,他也不至于将阵图深藏于嵩山少林古刹之中了。” 江浪点头不语。遥想当年,一代大侠律天南惊才绝艳,仁心侠骨,被天下群推举为武林盟主,领袖群伦,当真是海内同钦的武林第一人。 连律大侠也不喜欢自创的这套“五行阵法”,足见此阵确然凶险殊甚。 阿依汗扁扁嘴道:“其实妈妈也真是的。‘五行大阵’凶险重重,稍有差池,便会大吃苦头,说不定还有性命危险。江郎,要不然我去跟她说说,还是换别个儿去试阵吧?” 江浪摇摇头,说道:“是我自个儿很想替中原武林出力,这才向岳母大人请缨的。阿依汗,事到如今,你还是别再跟她老人家说啦。” 阿依汗星眸回斜,握住他双手,轻轻叹道:“江郎,妈妈昨晚曾经征询我的意见,还让我劝你加入水天教,暂时出任副教主,以待日后顺理成章的接替她老人家的教主之位。只是当时便已被我一口拒绝啦。因为我知道夫君淡泊名利,是万万不会答允的,而且我还曾听怜姊姊说过,当日在太湖舟中,你也曾亲口拒绝过妈妈。我这样做,也不知对不对?” 江浪一笑,反握住她柔嫩的小手,赞道:“知江浪者,阿依汗也!你做的当然很对。其实我连神拳门掌门也不怎么想做,更何况水天教主之位?” 阿依汗浅笑嫣然,道:“非也。应该说‘知江浪者,绝代佳人花小怜也!’其实是怜姊姊同我说过,我才深信自己的夫郎是决计不想做水天教主的。曲师父的得意传人,怎会在乎世俗的权势威名?” 江浪心道:“怜姊姊与阿依汗一样,深知我心。也不枉我们相爱一场。”不由得胸口一热,伸出双臂,将她轻轻搂在怀里,默然不语。 小两口温存了一会。阿依汗忽地轻轻挣脱了丈夫搂抱,秀眉微蹙,叹道:“江郎,芸儿又一个人到后山去练功啦。妈妈对我说,近来芸儿进步极快,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说起来我这个妹子,好生令人心疼。” 江浪“哦”了一声,不明所以。 阿依汗星目流波,轻轻叹了口气,续道:“其实关于那位姬夫民姬公子之死,芸儿心里的烦忧,还须得她自个想得开才成。唉,无论怎生劝慰,终究难以令她释怀。” 江浪默然。 他心知律灵芸原有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却因心中人姬夫民少年夭折而不了了之。想起律灵芸以绝世丽质、妙龄之年,虽则强颜欢笑,始终却难掩郁郁寡欢。 他暗自思忖:“可惜那位姬夫民已死,否则,无论如何,我也得想法子玉成芸儿和他二人的良缘。她是我小姨,又于我有恩,也不知我该如何做,才能令她开心颜?” 阿依汗侧头想了片刻,问道:“江郎,你可知芸儿的真实本领如何?” 江浪摇头不语,隔了一阵,缓缓说道:“据我所知,芸儿的武功根基很好。当日在姑苏三才门邱门主府中,我曾见她亲手击败过巨人帮主手下的‘雷奴’。那个雷奴曾经接连击败过数家武林门派的掌门人。” 阿依汗微微点头,向丈夫瞧了一眼,叹道:“本来妈妈很想撮合芸儿和表哥的姻缘,可惜她始终不同意。只不过,昨晚倒是有一件事,她却答应了我妈妈。” 江浪道:“甚么事?” 阿依汗轻轻叹息一声,说道:“我妈妈曾经与水天教众长老会商多次,选立本教的教主继承人。按照规矩,下一任教主须得先做副教主。”她顿了一顿,一张俏脸微微抬起,又道:“昨晚芸儿听我说你无意于教主之位后,不知怎地,便向我妈自告奋勇,说她这一辈子甘愿为水天教效力,求教主妈妈成全。” 江浪呆了一呆,失声叫道:“啊!你、你说什么?芸儿,芸儿妹子,她想做‘水天教’教主?” 阿依汗点一点头,道:“不错!” 江浪呆了半晌,问道:“为甚么?” 阿依汗轻轻吁了口气,皱眉道:“因为本来我妈很想将教主之位传给自己女婿的。你既不想做,只有传位于芸儿未来的丈夫了。可是芸儿又不愿嫁给那位公孙白表哥,又不想让我妈失望,于是她只好自个儿来做教主啦!” 江浪心中一动,说道:“其实公孙兄一表人才,文武双全,与芸儿又是中表之亲。为何她竟然不喜欢他?” 阿依汗蹙眉不答,隔了好久,摇头叹道:“世间姻缘之事,半分勉强不来的。江郎,我心里只爱你一个儿,若然换作别的男人,自然是决计不可以的。因此,芸儿的心思,我这个做姊姊的,倒是颇能体会到一些。” 江浪道:“岳母大人怎么说?” 阿依汗道:“我妈听了芸儿之言,很感意外。不过,她老人家也知道芸儿确然无意于公孙表哥了。这次她召集教中首脑人物,固然布置御敌大计,也有拟定副教主人选之意。现下若然论及武功人品,暂时有资格争夺水天教副教主之位的,只有公孙表哥和芸儿两个人选。” 她说到这里,见丈夫一脸迷惘之色,摇了摇头,续道:“无论谁想做下一任水天教主,十年之内,必须要打败教中十大长老。届时我妈妈便会退位相让。” 江浪脑中突然转过一个念头:“岳母此举,多半也有安排后事之意。难道她老人家是担心自己会败在巨人帮主的‘烈焰毒掌’之下?” 阿依汗见他脸色微变,问道:“江郎,你怎么啦?” 江浪便跟妻子说了,叹道:“我猜得不一定正确。不过,岳母大人在这个时候拟定副教主人选,一定另有用意。” 阿依汗低头想了想,道:“江郎,你好生歇着罢。我去瞧瞧我妈。” 江浪道:“你别担心我了。我要自行练习‘混沌神功’啦。” 阿依汗站起身来,在丈夫脸颊上亲了一吻,柔声道:“一切小心。替我和咱们的孩儿照顾好自个儿!”江浪心中一甜,点头称是。 阿依汗带同梅鹤二女离去后,江浪兀自呆立院中,过了良久良久,方才回房。 晚饭时江浪向小鹤打听观中情形。小鹤嘻嘻一笑,摇头道:“姑爷,大小姐让你不必担心这边了。等你跟着道爷试阵之后,便可回山陪她啦。” 次日早饭后,江浪腰悬“白云剑”,与飞松道人离开摩天观,相偕下山。 途中见到不少水天教各堂各舵的首脑人物络绎上峰,到得半山之际,又见公孙白与韦大鹏二人并肩奔来。 公孙白抢步而前,向飞松道人见礼已毕,转向江浪,笑道:“咦,江兄弟,怎么我才一上山来,你便离去。难道你是不想见我不成?哈哈。” 江浪微笑道:“公孙兄说笑了。贵教门户之事,小弟身为外人,不便参与。”说着向韦大鹏拱手道:“韦堂主,你好。” 韦大鹏忙即还礼,说道:“姑爷,你好。” 江浪问道:“两位从山下来,可曾见过花总管和颜四娘?” 韦大鹏摇了摇头。公孙白皱眉道:“怎么花总管和颜堂主都不在山上么?” 江浪道:“是啊。也不知她们去了哪里。” 公孙白淡淡一笑,说道:“想是教主安排他们外出办事去了,不日当归。”转脸又向飞松道人道:“老道爷,柳大侠的‘五行阵法’进境如何?听说阵法玄机,当年您老人家也曾亲睹过,何以迄今迟迟难成?却是甚么道理?” 飞松道人一摆手,淡然道:“道可道,非常道。”公孙白哈哈一笑。 四人在山林间说了一阵,这才举手作别,各自展开轻功,上峰下峰。 到得山脚,飞松道人对江浪道:“江掌门,适才你的轻功不错,但又好像没怎么尽力施展。想是你心里让着老道来着。唔,这样罢,从此刻起,咱俩再比一比脚力,看哪个先到达打虎岭,少侠意下如何?” 江浪陪笑道:“老道爷功夫深湛,德高望重,晚辈好生佩服。不过,我可不敢不自量力,与前辈比赛脚力!” 飞松道爷瞪眼道:“废话!我一个八九十岁的牛鼻子老道,功夫自然深湛,何奇之有?”顿了一顿,沉吟道:“不如这样,咱二人打个赌,一齐并肩出发,谁先到达打虎岭,谁就是胜者。这胜者为王,为王者必有彩头。” 他说到这里,眼光在江浪身上一转,已有计较,续道:“一言为定,就这样赌罢!如今你我身上各有一柄宝剑,老道若是赢了,少侠的‘白云剑’便归老道所有。反之,少侠若是赢了,老道的这把‘天心剑’便归你啦!” 江浪闻言吃了一惊。那夜挑灯看剑,飞松道人的这柄“天心剑”锋利无俦,委实是天地间不可多得的神兵利器。 反之,江浪所佩的神拳门掌门人信物“白云剑”虽然也算宝剑,相较之下,自然是远远不及的了。 本部小说来自看书惘 第116章 打虎岭上(二) 第116章打虎岭上 一一六:打虎岭上 其时方当炎夏,暑气正盛,山林深处阳光不到,微有凉意。但听得参天古树之间小鸟鸣啾,蝉声此起彼和。 江浪玄功既成,耳力又佳,早已隐隐听得树丛中轻轻的脚步之声,显是水天教一干弟子手执兵刃,四下里巡逻守卫。 飞松道人见他皱眉沉吟,突然脸一沉,怫然道:“江浪,你是不是瞧不起我老人家?嫌弃我这个牛鼻子老了,不中用啦!” 江浪一惊,说道:“老道爷此话何来?晚辈,晚辈焉有此意?” 飞松道人伸手拍了拍剑鞘,气呼呼的道:“你若无此意,便是你那位丈母娘公孙教主有此意。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你若是不跟老道打这个赌,便是瞧我不起。哼!”捋着胡子直生气。 江浪听他提及公孙教主,微笑道:“老道爷,晚辈奉我岳母之命,是跟着您老人家前去探阵来着。我岳母对老道爷一向尊重得紧!” 飞松摇头道:“废话少说。除非你答应老道,一定要使出吃奶的力气与我好好比试轻功,分个高下。否则的话,便是不敬长者,便是瞧我不起!” 江浪没料到这个胡子一大把的武林前辈竟尔不依不饶,倚老卖老,叹了口气,道:“好罢,既然老道爷定要执意打赌,晚辈恭敬不如从命!” 飞松道人大喜,仰天大笑,说道:“好,好!一言为定。”一凝思间,伸手取下腰间佩剑,递在江浪手中,笑道:“江老弟,这把‘天心剑’,相烦先替老道保管着。你且放心,少时比赛脚力,只要老弟能追得上本道爷,贵派的‘白云剑’仍然还是归你这位掌门人所有。哈哈! 江浪不禁苦笑,微一踌躇,只好也取下佩剑,与之交换,寻思:“看来老道长是来真格的。待会比试,我该怎么办?‘白云剑’乃本派掌门人的信物。我若是输给了老道爷,保不住此剑,岂非成了本派罪人?” 蓦地里见飞松道人拔身而起,使了一招“一鹤冲天”,已从参天青松之间穿了出去,轻轻巧巧地站在树顶。 江浪一惊,更不迟疑,也即提气拔身,分枝拂叶,在半空中轻轻一个转折,飘然落在相邻树顶。 两人并肩林梢,纵目眺望,日光照耀之下,但见峰峦峻峭,林木荫森,满眼青翠,景色瑰丽无伦。山风清劲,吹得他二人衣带猎猎作响。 飞松道人伸手朝着左首重重叠叠的山峰一指,笑道:“翻过前面那几座山,便是柳大侠操练五行大阵的‘打虎岭’了。江少侠,你多半不认识山路。这样罢,老道先行一步,只要你追得上我,便算你赢啦。哈哈!” 说罢袍袖一拂,身子如箭离弦,倏忽间已跃出丈余,又即踏着另一根树梢,接连纵跃,足不停步的越奔越远。但见他疾若飘风,身子犹似在林梢飘行一般,委实迅捷之极。 霎时之间,飞松道人只几个起落,已在数十丈外。 江浪一呆之下,当即身形一斜,提气疾行,身法如风,轻飘飘的追将上前。 飞松道人一回头间,斗见江浪已如影随形的欺近身来,迅若星驰电闪。他又惊又喜,当下一声长啸,脚下越发快了。 于是二人各自展开绝顶轻功,均是衣襟带风,就如两头大鸟般飞在山林间,一前一后的追逐。 如此翻山越岭,丝毫不停,尽是在崇山峻岭中迅速异常的奔行起落,竟尔如履平地。 奔到过午,又转过一座山峡,窜到一座高岗,纵目眺望,左前方赫然是个极大的斜坡。 江浪一面脚下不缓,不即不离的衔尾直追,一面顺着斜坡远远望去,只见山脚下有座小湖,湖面水波映日,金光闪闪。湖旁苍松翠柳,十余间竹舍茅屋疏疏落落的散处山间,屋后炊烟袅袅升起。显然有人居住。 飞松道人也是脚下不停,边奔边道:“江老弟,咱俩谁先到得山下木屋,就算谁赢,如何?实不相瞒,赶了半天路,老道肚子可是饿得紧啦!” 其时烈日当头,江浪这般高来高去的奔行半天,早已饿得肚子干瘪,抑且口舌干渴更加难忍。他正自心中老大不耐烦,乍听飞松之言,精神为之一振,叫道:“好,一言为定!” 飞松道人见他一路狂奔,连翻三五山头,这当儿说话之间犹自神完气足,精力充沛,愈觉纳罕,当下提气发力,纵跃得更加快了。 江浪忽见飞松道人加快脚步,也即加快,衔尾疾追。 山脚下木屋外各处有三三两两的汉子,分成数组,或坐或行,手握兵刃,正自巡视把守。突然之间,也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大家快瞧,西面有人来啦!” 众人一惊之下,向西望去,但见山坡林梢之间青影与黄影盘旋飞舞,一前一后,双双奔近。显然,有两名武林高手追逐而来。 飞松道人身穿杏黄道袍,江浪则是一袭青衫,二人一黄一青,迅如电闪,飘忽而来,旁人但见其影,不见其面。 众人均觉眼前一花,人影一晃,半空中飘下两个人来。 飞松道人甫一立定脚步,但见江浪仍是不即不离的跟在自己身后一丈开外,不由得叹了口长气,一捋胡子,赞道:“好轻功,端的是好轻功!江掌门,江少侠,江老弟,老道今儿可是服了你啦!想不到我黄山派独步天下的‘流云飞步’,与小老弟相比,终究有所不及也。嗯,敢问老弟这是甚么身法啊?” 江浪眉头微蹙,若有所思,恭恭敬敬的道:“老道爷过奖了。您老人家才是好轻功,晚辈不胜钦佩。适才比赛脚力,你我不分胜负……” 飞松道人不待他说下去,一摆手,愠道:“废话少说!江浪,分明是你让着老道来着,你以为我瞧不出来么?这场比试,显然是老道输啦!” 这时已有不少人纷纷围拢,向飞松道人行礼,都道:“飞松道长回来啦!”“老道爷安好!”“道长,外面没甚么动静罢?”“巨人帮主那厮到了没有?”“公孙教主怎么没来?”“道爷身边的这个年轻后生是谁,他来打虎岭干甚么?” 飞松道人或点头,或摇头,含笑答话,又转身向江浪打了个手势,意思是待会儿再说正经,先请自便。 江浪见此阵势,情知飞松道人忙于应付,回答众人,无暇顾及自己。他点头一笑,止步不前,自顾自的站在一旁观看。 飞松道人向闻讯前来磕头见礼的罗丰、祁大年、晁杰等黄山派弟子道:“大年,杰儿,这几日阵法练得如何?”“你们哥儿几个有没有偷懒啊?”“丰儿,大年,有没有偷偷喝酒?”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甚是热闹。 过不多时,又有不少人听到动静后,都涌出房来,围着飞松道人,七嘴八舌,有的问讯唱喏,有的打听消息。 江浪自然已认出这些人便是去年在“百派英雄大会”之中比武获胜、有幸参与“正反五行阵”的中原武林“一百勇士”了。 这时神拳门弟子杨鹏、欧阳照也在人群中发现江浪,大喜之下,齐叫:“掌门师弟!”一左一右,将他拉在一边。 师兄弟三人相会,自有一番亲热。江浪问及关春关师姐近况,杨鹏摇头笑道:“当日我们转过几次场地,这伏牛山‘打虎岭’一带又荒凉得紧。你关师姐不耐烦这般干耗,三个月前便自回虎牢关,去陪我师父啦。” 江浪心想:“原来这里便是‘打虎岭’了。”点了点头,问道:“杨师兄,欧阳师兄,你们在此过得怎么样?” 欧阳照双手一摊,叹道:“还能怎样?咱们先从苏州转到徐州,又从洛阳转到南阳,最后又到得伏牛山。如今在这‘打虎岭’也已呆了两个多月啦,‘五行阵’还是半吊子模样。这一年来,包括公孙教主、至善方丈等几位前辈高人都曾前来以身试阵。掌门师弟,你猜猜看,‘五行阵’威力如何?” 江浪摇头不语,心想:“阵法未成,自然威力有限。” 欧阳照冷笑一声,又撇嘴道:“说起来,当真是丢人现眼。我们一百来人的两座武功大阵,被公孙教主、至善方丈等几位高手打得落花流水,唤爹喊娘。依我说哪,这劳什子的鸟阵压根儿不管用,大伙儿还是趁早解散的好。这般困在‘打虎岭’,也是浪费米粮。” 杨鹏老成持重,回头向人群望了一眼,伸手一扯欧阳照衣袖,低声道:“欧阳师弟,还是别说这个啦。若是让柳阵主、贺副阵主听见,不大好罢。瞧柳阵主急成这副样子!头发白得快成了伍子胥啦。” 当年伍子胥过昭关,一夜急白头。 江浪没料到欧阳照和杨鹏会这么说,一怔之下,回头斜目一瞥,却见众人簇拥着飞松道人,边行边说,兀自问个不休。 杨鹏问江浪道:“掌门师弟,打虎岭周围一直封闭。闲杂人等,不准进来。你怎地会到这儿?对了,去年你说已有弟妹线索,要去迎接她回家,如今你夫妻可曾团聚?”欧阳照也道:“是啊,是啊!我和杨师兄常常谈起你,很是挂念,不知你小两口见面没有?” 江浪微笑点头,道:“多谢二位师兄关心。小弟已将我娘子平安接回中原。以后有闲,我会带她向二位师兄请安。”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辋 第116章 打虎岭上(三) 第116章打虎岭上 一一六:打虎岭上 当日江浪自江北千里寻妻,来到江南一带,杨鹏、关春夫妇和欧阳照等一众同门也曾在姑苏城中帮着寻消问息。此际杨鹏、欧阳照二人听说掌门师弟夫妻终于团聚,均自代他欢喜。 欧阳照又道,自从去年百派英雄大会之后,柳正义、贺昌按图布阵,日日操练,不知怎地,始终未见成功。至于数度转场,从江南辗转来到中州,直至伏牛山打虎岭,杨鹏和欧阳照却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了。 只不过,先前这“打虎岭”一带确有不少豺狼虎豹出没,自从柳大侠、贺庄主率同“一百勇士”在此结庐和设阵之后,“五行阵法”虽未成功,但岭上狮子、老虎、豹子等野兽倒是没少猎杀,这些日子来,熊掌、豹腿、虎脯、鹿胎等诸般珍异兽肉,尽皆成了群雄席上所陈之物。 因此,“打虎岭”名副其实,当真成了打虎猎狮的绝佳所在。 欧阳照叹了口气,嘿嘿冷笑道:“这里叫做‘打虎岭’,天下好汉若是在此专门打虎,五行阵法却迟迟不成。日后传扬出去,可就成了大大的笑话啦。” 江浪问道:“今儿操练了没有?” 杨鹏道:“每天上午操练三个时辰。下午则各自回房休息。” 江浪默然。 杨鹏忽然想起,向江浪瞧了一眼,一声不响的转身离去,不久返回,手中多了一个大西瓜,微笑道:“江师弟,‘打虎岭’群山环绕,难为你翻山越岭而来,想必又渴又饿了罢。先吃瓜罢。” 欧阳照见状,也即转身便走,返回之时,手中却多了一条烤好的熟狼腿,笑嘻嘻的道:“这儿的厨子卜老七乃是南阳城‘庆元楼’的大师父。这是他烧烤的狼后腿肉,好吃得紧。掌门师弟,且尝尝滋味如何?” 于是江浪便饱餐了一条狼腿和大半个西瓜。 便在这时,那边厢柳正义、贺昌、杜威等人正在小湖的南岸散步,听说飞松道人到了,也即匆匆赶回相迎,屏退众人,接入东首一座大屋之中。 飞松道人进屋前东张西望,远远望见江浪、杨鹏、欧阳照师兄弟正自说笑,他微微点头,却不出声招呼,也不向柳正义等介绍江浪。 柳正义、贺昌等人只顾着与飞松道人寒暄,均未留意在远处树荫下与二位师兄叙话的江浪。 江浪远远望去,见飞松并不理会自己,想起本派的掌门人信物“白云剑”还在他手中,好奇心起,寻思:“也不知老道爷是何用意。岳母大人安排我跟着他前来试阵,却是如何试法?啊,是了,待会儿道爷他老人家跟柳大侠、贺长老商量已毕,多半便会召集一百勇士来布阵。嗯,看来我得专心凝神的应付才是。” 他师兄弟三人正说话间,忽听得远处脚步声响,一人咳嗽一声,低声道:“江,江掌门,别来无恙?” 江浪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形瘦削的黑衣青年,腰悬长剑,缓步而来,正是被江湖中人称为“辣手书生”的黄山派弟子罗丰。 江浪眼前一亮,微微一笑,上前抱拳说道:“罗大哥。好久不见了。” 罗丰勉强一笑,向杨鹏、欧阳照掠了一眼,迟疑道:“江兄弟,请借一步说话。” 江浪道:“好。”向杨鹏、欧阳照二人微笑点头。 杨鹏便道:“掌门师弟,我和欧阳师弟就住在第六间屋中。过一会儿,你来找我们喝酒罢。贺庄主托人运了不少高梁酒、竹叶青、汾酒,还有大曲呢。” 江浪微笑道:“好啊。” 杨鹏和欧阳照并肩离去后,江浪回过身来,向罗丰道:“罗大哥,别来无恙?” 罗丰淡淡一笑,说道:“江兄弟,这儿人太多了,且请移步。”转身便走。 江浪微微皱眉,略一沉思,便即迈步跟上。 两人走出十余丈,罗丰停了脚步,回过头来,缓缓道:“江兄弟,适才家师让我转告你一句话,既来之,则安之,该吃吃,该睡睡,权当游山玩水来着。多余的话,不必多言。” 江浪一呆,奇道:“老道爷这是何意?” 罗丰向他看了一眼,说道:“家师这两句话,我也听得没头没脑,莫名其妙。不过他跟柳大侠、贺庄主等人进屋之前,只私下里吩咐我这么说。江兄弟,难道你也不明白么?” 江浪心头突然涌起一念,若有所思,道:“多谢罗兄。小弟理会得。” 罗丰侧头想了想,忽然笑了一笑,说道:“这些日子来,打虎岭上除了柳大侠、贺庄主、杜掌门与我们这些所谓‘一百勇士’,再加上厨子、仆役、打杂的,一共一百二十人。这么多张面孔,大伙儿个个都已彼此熟悉,只有江兄弟你,在这里算得上陌生人。” 江浪点了点头,并不言语。 罗丰凝视着他,缓缓说道:“这些日子来,韩师妹她……她是否和你在一起?” 江浪又是一呆,随即摇头道:“自从当日姑苏虎丘一别,我再也不曾见过令师妹韩姑娘。不过,前日我曾听尊师提及,韩姑娘现已回到她父母身边。这几个月来,我一直在塞外寻访自己妻子,压根儿便不在中原。” 罗丰点了点头,眼睛中射出异样光芒,道:“江兄弟,士别三日,便当刮目相看。听说你的武功又进境不少,当真令人好生羡慕。” 江浪一笑,沉吟道:“自从那天晚上月下较技之后,相信罗大哥的功夫一定也进步神速。” 罗丰愕然变色,失声道:“你、你说甚么?” 江浪淡淡一笑,道:“若非适才尊师飞松道长考较小弟的轻功,我还想不起当日姑苏城郊与我月下较技的那个灰衣人,便是罗大哥。” 罗丰身子一震,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一步,颤声道:“你,你,你怎么……” 江浪见此情形,心中愈益坚信,自己猜对了。 原来适才飞松道人施展黄山派独门绝技“流云飞步”轻功,掠过树巅高坡之时,纵跃如飞,姿态飘飘若仙,江浪一路紧追,却是愈瞧愈奇,也不知心头连转了多少念头。 这般高明的轻功身法,似曾相识,难道以前见过? 后来他想了一阵,又即灵光一闪:“啊,是了,那天夜里我跟着‘梦中老人’在无锡知府家中,曾见过有人使过这种轻功身法。” 原来他想起“梦中老人”姬凌霄曾带同自己,夜入无锡知府街门,亲眼见识过两个人施展轻功追逐。 那二人正是韩竹君和罗丰师兄妹。 言念及此,随即又想起初见花小怜那夜,一名武艺高强的灰衣人将自己从客栈中引到姑苏城外的一处河岸,月下比掌斗剑。 那个灰衣人的轻功身法,和飞松道人如出一辙,只是轻灵飘忽之处,却又远远不及了。 由是观之,那个灰衣人决计是黄山派的高手。 后来公孙教主曾经向江浪暗示过,那灰衣人是一位名门高弟。此刻细细想来,详加印证,此人不是眼前的罗丰是谁? 只不过,罗丰为甚么要挑战自己? 那自然是为了俏佳人韩竹君了。 这当儿罗丰突然被拆穿,不由得惊羞交集,身子籁籁发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知是转身逃走,还是拔剑与江浪动手? 江浪见他徬徨失措,微微一笑,说道:“罗大哥,小弟一直把你和韩姑娘视为好朋友。以前或许你我之间有所误会,但都已经过去了。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罗丰定了定神,微一犹豫,说道:“江,江兄弟,你,你早已猜到那个灰衣人是我啦。是也不是?” 江浪一笑,摇头道:“适才小弟和尊师一路追逐至此,从他老人家的‘流云飞步’身法之中,我才突然猜到你的。” 罗丰垂下了头,霍地又抬起头来,失声道:“一路追逐,一路追逐!原来你是跟我师父比试轻功来着!” 江浪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微笑点头,取下腰间长剑,右手握住剑柄,刷的一声,轻轻抽出半截。霎时之间,寒气扑面。 他笑道:“这柄宝剑乃是尊师的‘天心剑’,也是我二人适才比赛轻功时打赌的彩头。罗大哥,你该不会不认识罢?” 罗丰一看之下,登时脸如死灰,呆了半晌,惨然一笑,讷讷的道:“不自量力,不自量力。”迟疑片刻,长揖到地,又道:“江兄弟,罗丰不自量力,自知冒犯。得罪啦!” 江浪连忙长揖还礼,说道:“罗大哥行此大礼,可折杀小弟了。” 罗丰惨然道:“以前是我罗丰胡涂该死,猪油蒙了心,对江兄弟意存不满,这才打起了胡涂主意,对你痛下杀手。江兄弟,我……” 江浪庄容说道:“罗大哥,你若是当我江浪是朋友,就不要再说这些啦。否则的话,即请自便!” 罗丰点点头道:“既然江兄弟仍然将我罗丰当成好朋友。我若是再婆婆妈妈,未免有负雅望。” 江浪点头一笑,双手横托长剑,送到罗丰身前,说道:“此乃尊师之物,且请罗大哥替我转交他老人家。” 罗丰一怔之下,随即摇了摇头,苦笑道:“既然是江兄弟与我师尊比试轻功,这把‘天心剑’还在你手中,必有道理。江兄弟,我可不敢擅自作主收回此剑。”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惘 第117章 七彩玄功(一) 第117章七彩玄功 一一七:七彩玄功 江浪见罗丰不肯接剑,显已猜出乃师之意,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敝派的掌门信物‘白云剑’还在尊师手上。” 罗丰转念之间,摇了摇头,苦笑道:“江兄弟,原来你是想换回自己的佩剑啊。我也实不相瞒,依家师他老人家的性子,既然同意和你打赌,自然是赢要漂亮,输要光棍,决计不会赖账。唉,他老人家的这把宝剑自然会亲自向你索回的,至于贵派的‘白云剑’么,请恕在下爱莫能助。” 江浪听他言下之意,只道是自己输了比赛,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罗丰想了想,又道:“江兄弟,适才家师派我来传话给你。如今话已带到,我得回去向他老人家复命了。暂且失陪。” 江浪道:“好说。罗大哥请便。” 罗丰抱拳拱手,转身便走。 他走出几步,忽又回头,迟疑道:“江兄弟,平心而论,你武功高强,人品端方,是条大大的英雄好汉。韩师妹若是能嫁给你,实是她的福气。” 江浪摇头道:“罗大哥,你误会了。其实小弟和韩姑娘之间,并无儿女之情……” 罗丰摆摆手,淡淡一笑,正色道:“兄弟是个正人君子,在下自然明白。其实误会与否,已经不要紧了。正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现下我对韩师妹已经死心啦。无论以后她嫁给什么人,于我而言,都无分别。总而言之,只要韩师妹自个儿喜欢就好。” 说着一声叹息,头也不回的快步而去。 江浪望着罗丰的背影,呆立片刻,寻思:“看来罗大哥和韩姑娘不可能在一起了。” 又想:“飞松道爷让罗大哥转告的这两句话,却是何意?明明是岳母请他老人家带我来试阵的,怎地他却又说让我权当游山玩水来着?难道待会儿柳大侠不召集众人,摆出‘五行阵’,让我闯一闯,试一试?” 江浪胡思乱想了一阵,沿着山坡,信步所之,走不了十多步,跳上一个小丘,四下瞭望。 只见除了少数绿衣汉子在木屋外围手执兵刃,来往巡逻之外,余人则确然如欧阳照所说,各自休憩。 他出神半晌,这才转身去寻杨鹏、欧阳照二人,正行之间,无意中忽听得左首一排柳树下有几名汉子聚在一起,正自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他耳力甚佳,隐身树后,远远的略一住足,便即听得明白。 原来那打虎岭四周群山环抱,出入不便,中原武林的“一百勇士”无处可去,无事可为,不免穷极无聊。众人每日里练武之余,便自三三两两的嬉戏谈笑,有的打猎,有的捕鱼,有的赌钱,有的喝酒,苦中作乐,旨在打发无聊的日子。 须知这些豪杰之士俱各一身惊人艺业,平素在江湖上东游西荡,快意恩仇,何等逍遥自在? 本来人人以为,一旦加入“五行大阵”,击败强敌之后,即可在武林之中扬名立万,实是莫大荣耀。 岂知这大半年以来,群雄一路跟随阵主“两广大侠”柳正义数度迁移,日日操练,好不辛苦。更兼到得打虎岭这等荒无人迹的所在,山居清苦,颇有不少养尊处优的富室子弟,吃不起这等苦头,不免暗萌退志。只是碍于声名,这才强自按捺。 只是令人齿冷的是,水天教、少林、武当等中原武林帮派遍布伏牛山一带,在“打虎岭”外围守护,而“五行阵法”却始终还是个不伦不类的半吊子。 这几名闲聊之人言语间冷嘲热讽,均对柳正义颇有微词,怪他布阵不力,有负众望。 江浪悄悄走开,思忖:“去年百派英雄大会之上,‘五行大阵’原是冲着巨人帮主而设。如今伏牛山外强敌奄至,而打虎岭上阵法未成,人心浮动,却不知柳大侠可有甚么主意?” 悄立湖畔,四下眺望,岭上白云悠悠,偶有小鸟飞鸣而过,流水淙淙,山青水碧,景色极尽清幽。他不禁想道:“这等深山幽谷,便如世外桃源一般。若无名利纷争,在这里捕鱼打猎,倒不失是个隐居的所在。” 江浪信步走到那第六间屋门外,只听得一阵呼幺喝六之声。他向门内探头一张,见房里已聚着六八个人,都是一般的蓝衣蓝裤,围着桌子,正自聚精会神的掷骰子赌博。 江浪一呆之下,又见杨鹏、欧阳照二人也在其内,便慢慢走了进去。 众人赌得热烈,一时无人留意江浪。过了一阵,欧阳照才见到他,笑道:“江师弟,过来赌两把!” 江浪摇头笑道:“你们赌罢,我在旁边看着。” 欧阳照笑道:“光看着有甚么意思。既来之,则安之。快来,快来!”杨鹏也道:“横竖大伙儿也无事可做,江师弟,你也来罢。” 江浪又待摇头,欧阳照却不由分说地将他拉近赌桌,又在他手中塞了两锭银子,笑道:“是啊,闲着无事,赢了钱晚上喝酒。”另外几人都道:“兄弟,别客气,玩两把罢。” 当此之时,江浪不便拂逆众意,只得加入,和众人赌了起来。 他在青龙镖局之时,常常与众镖头、趟子手赌钱喝酒。这当儿倒也手气不错,赢了几两。 当日赌到傍晚,直至仆役开出饭来,方始作罢。 晚饭后,众人又赌。 正热闹间,江浪忽觉有人在拉自己衣袖,回头看时,烛光下见是罗丰。罗丰并不理会房中众人,向江浪打个手势,转身便走。 江浪捡起银子,跟了出去,问道:“罗大哥,你来找我有甚么事?要不要进去赌一把?” 罗丰摇头笑道:“我可不赌。江兄弟,家师有请,跟我来。” 月光下两人沿着湖边,向东而行,转了两个弯,已远离那十余间竹舍茅屋。 江浪凝目四顾,只见青山隐隐,白云在天,半轮月亮升过松树梢头,四下里虫声唧唧,偶然远处传来几声凄厉的狼嗥,此外更无别般声息。 他见罗丰一声不响的在前带路,脑海中不由得涌现那夜在姑苏城外月下较技的一幕,暗自嘀咕:“这里荒山野岭,遮莫罗大哥故技重施,又引我出来,再比拳剑?” 言念及此,心中暗自警惕,当下伸出右手,轻轻握住剑柄。 月下荒岭,渐行渐高,道路愈加荒凉。 江浪正疑惑间,罗丰放缓脚步,回头笑道:“今日听了家师之言,我才知道,原来江兄弟的轻功造诣不在他老人家之下。佩服,佩服!” 江浪道:“老道爷过奖了。其实是他老人家故意让着我呢。” 罗丰笑道:“非也。赢便是赢,输便是输,当仁不让,公平合理。家师与人打赌,决计是不会平白相让的。”顿了一顿,又道:“家师还说,前日江兄弟还救过他老人家和峨眉派静觉掌门、摩天观青羊仙姑三人性命。只是他老人家语焉不详。江兄弟,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江浪微微一笑,道:“只是凑巧罢了。” 罗丰见他不愿多说,只索罢了。 走出里许,来到一个高岗之上。罗丰忽道:“到啦!” 江浪一怔,纵目眺望,四下里并无人影。 他正待出声相询,突听得一声哈哈大笑,正是飞松道人的声音。 江浪又四下眺望,仍无人影。 飞松道人笑道:“丰儿,你回去罢。我要单独和江少侠说话。” 罗丰恭恭敬敬的道:“是,师父。”向江浪拱手告别,足不停步的走了。片刻间,背影隐没在黑暗之中。 江浪问道:“道爷,您老人家在哪里?” 蓦地里眼前一花,高岗上已多了一个人,黄冠灰袍,腰悬长剑,正是飞松道人。他捻须笑道:“这里地势较高,山上有几颗大树,正好可以藏身。江掌门,你瞧这两棵树如何?” 说着转过身来,笑吟吟的望着前面两株大树。 江浪见那两棵树亭亭如盖,不明所以,问道:“老道爷,您老人家这么晚来找晚辈有甚么事?” 飞松道人笑道:“我老人家这么晚找你,自然有事啦。若是不找你,只怕你今夜睡不安稳罢?哈哈。” 江浪笑而不言。 飞松道人抬头望月,长长吁了口气,道:“月亮过半,已是七月初八,离七月十日还有两天。” 江浪一抬头间,但见半轮月亮斜挂东首,心中陡然闪过一个念头,接口道:“不错,再过两天,巨人帮主便会有所行动啦。” 飞松道人捋着胡须,缓缓说道:“丐帮、青城派等六大帮派都没有理会‘巨人帮主’的书信。江少侠,你说若是七月十日那天,六大帮派无一人去熊耳山枯草岭见他,将会怎样?” 江浪沉吟道:“他一定会勃然大怒。然后向这六大帮派痛下杀手。” 飞松道人点点头,道:“不错。本来这位高帮主所打的如意算盘是,先利用‘调虎离山’之计,趁你岳母离开摩天观之时,令静悟尼姑突然发难,杀死静觉师太,夺取峨眉掌门之位。” 江浪一惊,皱眉道:“对了,只要静悟师太做了峨眉派掌门人。我岳母和孙仙姑防不胜防,迟早会被她所暗算。” 飞松道人缓缓道:“这叫做‘连环计’。”顿了一顿,又道:“此人处心积虑,要做武林盟主。其实他明明知道,丐帮等六家帮派是决计不会就范的。他故意写信相邀,便是想激怒翁帮主和顾观主,伺机下手。” 江浪道:“他这样做,其实是想引我岳母下山来着。试问丐帮帮主和青城派掌门出事,我岳母焉能袖手?”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惘 第117章 七彩玄功(二) 第117章七彩玄功 一一七:七彩玄功 飞松道人捋须一笑,说道:“不错!巨人帮主那厮计划周详,其中关键之所在,自然便是峨眉派掌门人之位了。因此,静悟尼姑为了杀死自己的师姐静觉,取而代之,甚至连老道和孙青羊也不放过,不可谓不心狠手辣。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突然间被你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后生晚辈出手阻挠,害得静悟功亏一篑,这才事败自杀。” 江浪想起那夜静悟师太猝然发难的一幕,沉吟不语。 飞松道人又呵呵笑道:“本来敌人的‘连环计’环环相扣,天衣无缝,不料却被你从中破坏。如今峨眉派和摩天观不但安然无恙,而且都听命于公孙教主调度,兼之六大帮派也都有水天教的高手相助,严阵以待,这等情势,只怕是他们叔侄始料不及的了。哈哈!” 江浪道:“道爷的意思是,敌人的阴谋已败露。中原武林之危暂时已解除,对不对?” 飞松道人笑了笑,道:“其实游氏叔侄若非忌惮你丈母娘神功惊人,水天教高手如云,并无必胜把握,干么不直截回复她所下的挑战书?仔细想想,其实他们向丐帮翁帮主、青城派顾观主等六位当家的写信,压根儿便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他说到这里,向江浪腰间的长剑看了一眼,问道:“对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江少侠,今日你不即不离的跟在我身后,这等出神入化的轻功,好生了得,可有什么名目?” 江浪微一沉吟,说道:“回禀道爷,这门功夫叫做‘浮光掠影’。”说着一伸手,便要解下佩剑。 飞松道人倏地伸手,按住江浪要待拔剑的手腕,摇头叹道:“老道终于想明白了。‘浮光掠影’一定是姬大侠的绝学,委实了不起。”顿了一顿,又道:“今日这场打赌,是老道输了,我甘拜下风。从此‘天心剑’归少侠所有啦。” 江浪本不愿输了神拳门掌门信物的“白云剑”,这才拼命追逐,此刻忽听飞松之言,忙道:“老道爷,今日你我始终不远不近,算是不输不赢,也便是和局。这把宝剑理应归还道爷。” 飞松道人仍是按住江浪之手,并不松开,向他凝目而视,缓缓道:“你是故意让着老道的,你以为我瞧不出来么?常言道得好,宝剑赠烈士,红粉赠佳人。更何况,这把‘天心剑’乃是你凭真本事赢得。还有,贵派的‘白云剑’暂时由老道代你保管,此间事了,再行奉还。江掌门,就这么说定啦!” 他见江浪摇头不止,脸一沉,瞪眼道:“江大掌门,你若再婆婆妈妈,固执已见,不但是瞧老道不起,而且还会成为中原武林的罪人!” 江浪一惊,问道:“道爷何出此言?” 飞松道人哼了一声,缓缓松手,说道:“事关重大,只要你接受‘天心剑’,日后便会明白。当务之急,是敌忾同仇,保武林周全。” 江浪听他说得郑重,心下惊疑。 飞松道人仰天望月,缓缓道:“今日老道来见柳正义、贺昌、杜威之时,既未专门引见少侠,亦未提及你前来试阵之事。柳、贺、杜等人压根不知道少侠来此。而且,老道还让小徒传话,让你先按兵不动,权当游山玩水,你可知为甚么?” 江浪摇摇头,道:“晚辈不知。” 飞松道人霍地回头,向他斜睨了一眼,淡淡的道:“那夜摩天观之变后,敌人若是再想暗算公孙教主,那可为难得紧了。如今你那位岳母大人身边有静觉师太和孙青羊相助,再加上水天教一干高手,以她的精明,经此一事,即使敌人还有甚么阴谋诡计,也不会再得逞的。江少侠,若是换作你是巨人帮主,你会怎样?” 江浪一怔,沉吟道:“看来毒龙尊者和巨人帮主二人奸计不逞,又贼心不息,仍是妄想做武林盟主。现下也只有以硬碰硬啦。换作是晚辈,十有八九会率众强攻伏牛山。” 飞松道人不置可否,道:“如果七月十日之前,你岳母被人暗算,而六大帮派又惨遭灭门,这边‘五行大阵’再出了乱子。届时游去病和高谦叔侄突然率众杀过来,中原武林势必一败涂地。” 他说到这里,摇了摇头,叹道:“江浪,难道你还不明白贫道传话给你的用意么?” 江浪凛然惊悟,道:“道爷的意思是,让晚辈混在一百勇士之中。”顿了一顿,又道:“难道您老人家是怀疑这‘五行阵’中也有奸细?是不是?” 飞松道人摇头道:“虽不中,亦不远矣。” 他一侧头间,朦胧月光之下,见江浪一脸惊讶之色,又道:“你可别忘了,只因你突然杀出,击败静悟,破坏了敌人的奸计。下一步,敌人一定也会对付你。你怕不怕?” 江浪昂然道:“道爷何出此言?我若贪生怕死,便不会来了。” 飞松一笑,又道:“不过话又得说回来,也不知敌人对付你岳母,还有没有什么后手。倘若是单凭武功,当今之世,能击败堂堂水天教主的,未之闻也。至于六大帮派么,现下有水天教高手协助,谅来敌人也讨不了好去。而少林派和武当派,一左一右,与打虎岭势成犄角,敌人更加难以占上风……” 江浪听飞松道人滔滔不绝的说了半天,不得要领,忍不住问道:“道爷,请您老人家明示,下一步晚辈该怎么做?” 飞松微一皱眉,悠然道:“律夫人派你跟老道一起来打虎岭做甚么?” 江浪道:“那还用说,岳母派晚辈来,自然是试阵来啦?” 飞松道人笑道:“怎生试法?” 江浪呆了一呆,道:“既要试阵,自然是要趁着柳大侠布阵之时,让晚辈闯将进去,瞧瞧阵法威力如何?” 飞松道人捻须不语,凝思半晌,伸手向那两株大树一指,道:“柳大侠每天早晨都会在这一带操练‘五行大阵’。明日你就藏在这两棵树上,居高临下,自然可以将阵法中的诸般变化瞧得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待你看出阵法破绽之后,才可出手破解。明日不成,后日再来,总之不必急于一时。切记,若是你觉得没有必胜把握,千万不可勉强。” 江浪道:“是。” 飞松道人想了一想,说道:“江掌门,咱们话说在前头,刀剑无眼,若是你失手死在阵中,须怪别人不得。” 江浪一惊,点了点头。 飞松道人向他看了一眼,又道:“今晚言尽于此。江少侠,‘打虎岭’风景不错,你一个人好好欣赏罢。不过,你最好想个明白,这里将会发生甚么事?时候不早了,老道可要随便找个所在休息啦。” 说着伸个懒腰,打个呵欠,转身便走。 江浪忙道:“且慢。老道爷,适才你说‘五行阵’中有奸细,是也不是?” 飞松道人哈哈一笑,摇头道:“是少侠你自个说的,老道可什么也没说。嗯,今晚噜哩噜苏的说了许久,你若还弄不明白,我也没法子啦。只可惜,老道暂时也没有证据,只能自个儿猜测,不能冤枉好人。罢了,老道去也!” 说罢,身形一晃,向西飞奔而去。顷刻之间,已隐入了黑暗之中。 江浪悄立夜风之中,回思飞松道人之言,似乎另有所指,忖道:“老道爷说来说去,究竟是什么意思啊?打虎岭又会发生什么事?” 他望着月亮呆呆出神,隔了良久,茫无头绪,寻思:“若是怜姊姊和阿依汗在此,多半便能听出飞松前辈话中的玄机。尤其是怜姊姊,她可是个老江湖了。”不知不觉间,脑海中涌现花小怜的容光艳色,随即灵光一闪,暗道:“怜姊姊为什么下山?难道也与巨人帮主有关?也不知她现在何处?” 又即想起飞松道人适才剖析的江湖情势,摇头苦笑,心道:“老道爷这个人倒也有意思。他带我来此,却又不让柳大侠、贺庄主等人知晓。既然我来试阵,柳大侠身为堂堂阵主,焉得不知?” 想了一阵,忽地心念一动:“老道爷说过,敌人使的是‘连环计’。既然峨眉派、青城派、丐帮等帮派中都有叛徒,莫非这里也有奸细?” 霎时之间,江浪脑海中灵光一闪,已有计较。 飞松道人显然怀疑“打虎岭”一干人之中混有奸细,却又不知道是哪一个。他叮嘱江浪既来之,则安之,又不向柳正义、贺昌等人引见,便是刻意如此。 须知江浪在武林中初出茅庐,虽则去年在“三才门”击败巨人雷奴在先,又在百派英雄大会之中扬名于后,但随即便单枪匹马的远走西域,间关万里,直至近日方归。打虎岭中除柳正义、贺昌、杨鹏、欧阳照等寥寥数人之外,识得他的,着实不多。 柳正义、贺昌显然并未留意江浪,即令见到他,当此之时,自也不会将这貎不惊人的少年放在心上。 相较之下,飞松道人则是一位成名已久的武林名宿,抑且年高德劭,名头又响亮,不识得他的,反倒极少。 江浪越想越觉所料不错,寻思:“既然这里极有可能有奸细,道爷自个儿不好查探,还是我暗中留意才好。” 当下悄悄返回湖边木屋外。 其时四下里虽有不少正在巡逻守卫之人,但在江浪“浮光掠影”的高明轻功之下,哪有知觉? 但见前后屋中、木棚、帐篷等各处鼾声大作,除了当值的几名好汉外,所有人都睡着了。 本书首发于看书王 第117章 七彩玄功(三) 第117章七彩玄功 一一七:七彩玄功 风动林木,月映湖山。 打虎岭上的这一片木屋竹棚,依山傍水,均是两月前柳正义、贺昌率领中原群雄移师于此,临时建造。 在深山之中结庐布阵,自然是为了专志凝神、心无旁骛了。 溶溶月色之下,江浪展开身形,在各处屋舍四周迅捷异常的游走了一周,直至在林中数间竹棚外闻得一阵淡淡的酒香,这才停步。 他侧头闻了一阵,随即省悟,此刻置身之所,正是距离群雄居处不远的临时厨房。他一间间的仔细查勘,哪有异状? 耳听得竹棚中厨子、伙计尽皆呼呼大睡,寻思:“我这个法子当真愚蠢得紧。平时奸细自然跟大伙儿一般吃饭睡觉,如何分辨?罢了,我还是觅地歇息吧。” 当下悄悄退开,四下察看,见林中有一块巨岩,几与树齐,颇可宿歇,便即跃上石去,展身卧倒,取剑作枕,自行闭目养息。 睡梦之中,忽听得远处微有异响,隐隐传来,他一惊而醒,翻身坐起。侧耳静听,静夜之中,竟尔有人从林中经过。 那人踏在枯草之上,发出沙沙微声。江浪听他行动甚慢,显是蹑手蹑脚的悄悄走来。 只不过来人脚步沉滞,不似身有武功。 江浪远离前面大屋,不欲为人察觉,便是因为柳正义、贺昌及一百勇士等人个个都是武林中人。此刻忽听得一个不会武功之人于荒山野岭中月下赶路,不由得心下大奇:“深更半夜的,这人不睡觉,来这儿干甚么?难道他是奸细?可是此间除了厨子之外,个个都是武林中人,奸细怎地不会功夫?” 须知暗算丐帮帮主翁义山、杀死青城派掌门顾如峰之人,包括峨眉派的叛徒静悟及配合静悟出手的黑衣人,哪一个不是武艺高强之人? 来人既然不会武功,自然不可能是奸细了。 当下江浪探头望去,朦胧夜色之中,只见林间一个人影慢慢移近,黑暗中看不清面貌,似是一个中年男子。 那人一声不响的自顾自赶路,经过巨岩之时,头也不抬,浑不觉头顶石上伏着一人。只是他再往前行,临近厨房之时,走几步,便停一下,又走几步,凝神戒备,唯恐有人知觉。 江浪心中一动:“这人好像熟悉路径。难道是打杂的伙计?他行动鬼鬼祟祟,显似不怀好意,须得弄个明白。” 于是从巨岩上飘身而下,展开轻功,悄悄跟在那人身后。 那人慢慢一步步的移动脚步,行经一干厨子、伙计所住的竹棚时,屏住呼吸,侧耳静听,东张西望,不见有人察觉,这才一步步的蹑足而入,钻进左侧一座竹棚之中。 先前江浪踏勘之时,见那竹棚中堆满了酒坛油瓮,油盐酱醋,其实是一座简易的仓库,并无人住。只不知这人到此作甚? 过不多时,那人又蹑足走出木棚,径自原路而回。 直到那人走远,江浪这才悄悄现身。适才他隐身树后,借着月光,已看清那人是一个中年汉子,生得头小眼细,酒糟鼻子,颏下一把山羊胡子,形貌颇为猥崽。 只是那汉子走出木棚之时,手中提着一只酒葫芦。敢情这人是来偷酒喝的。日间江浪也曾留意,除了一百勇士之外,山中另有厨子、伙计、打杂人员。来人显然是个打杂的。 因此,江浪见这人不会武功,又只是来偷酒,便不以为意,不再跟踪,自也不惊动众人。 他呆呆想了一阵,茫无头绪,眼见月亮西沉,便即又回到那岩顶安睡。 次日江浪一觉醒来,走到厨房外,趁厨子不备,从蒸笼上拿了两个热馒头,来到林中,自行饱餐一顿。 他依着飞松道人所说,结束停当,径自来到高岗之上,静候柳正义等人一干人前来。 少顷脚步声响,远远望见一百来人列队而来。 当下轻轻一纵,飞身跃上一株大树,藏身其间。 但见一位腰悬长剑的青衣儒生率同武林“一百勇士”,排成五队,沿着山坡快步奔来。须臾间,已到得高岗之上,大树之旁。 不错,每队二十人,排成五列,衣饰有别,或红或绿,或黄或蓝;兵刃不同,或刀或剑,或鞭或斧。 每个人劲装结束,精神奕奕。 江浪从树叶空隙中探头向下望去,只见那带队的青衣儒生白面长身,正是江湖上人称“清风剑客”、“两广大侠”的柳正义。 江浪先后从公孙白、律灵芸、小菊等人口中听说柳正义为了操练“五行大阵”急得一夜白头之事,此刻凝神打量,果见他头发花白,两鬓苍苍,满脸风尘之色,不期短短数月不见,竟尔老了二三十岁一般。 江浪一看之下,不禁恻然生悯,亦复油然起敬:“柳大侠为了中原武林安危,一定是殚精竭虑,日夜苦思。一个人若非忧心如焚,又怎会急得连头发也白了?” 这时队伍已停下右转,由队变为列,肃立不动。 江浪目光向队伍中众人一扫,发现神拳门的杨鹏、欧阳照二人身穿蓝色衣服,分别站在第三排的蓝衣队中。寻思:“玄武阵为水,水为蓝色,看来二位师兄都是五行中的玄武之位了。” 柳正义左手竹筒中插着黄、绿、蓝、红、玄五色小旗,快步走到一块大石之上,面向五队勇士,朗声道:“各位,昨日黄山派‘飞松道长’从山外返回,带来一个消息。如今‘巨人帮主’高岩与其叔叔‘毒龙尊者’正在熊耳山枯草岭一带,七月十日便会大举来袭。虽然危难之时水天教公孙教主重出江湖,少林、武当、黄山等派英雄亦在这伏牛山中严密戒备,随时预备迎敌。但当前形格势禁,公孙教主、至善方丈、云鹤道长等人未必能击退强敌。” 他顿了一顿,又道:“说来惭愧,柳某不才,承天下英雄不弃,忝为五行阵主。如今大敌当前,五行阵法却迟迟未成。各位,时日紧迫,刻不容缓,希望大伙儿全力以赴!” 五列好汉面面相觑,均不作声。 柳正义目光在群雄脸上缓缓横扫过去,略一点头,大声叫道:“外甥点灯笼,照旧罢!”说罢右手一举,又道:“先分后合,金木水火土,五行归位。开始!” 便在这时,猛然间震天价一声轰叫:“杀!”五列队伍登时从中间分开,分为东西两个同样的五列队形。随即每列并肩的五人迅速散开,衣分五色,作五角形状,各展兵刃,分占金、木、水、火、土五行之位,亦即白虎阵为金,青龙阵为木,玄武阵为水,朱雀阵为火,勾陈阵为土,组成一个小五行阵。 五个小“五行阵”,计二十五人,组成一个大五行阵。在江浪眼中看来,打虎岭上便是四个大“五行阵”了。 霎时之间,柳正义手中黄、绿、蓝、红、玄五色小旗挥处,红衣闪动,绿影翻滚,一百名好汉东一簇、西一团,人人奔跑如飞,漫山遍野散了开来。 正反“五行大阵”开始操练起来。 江浪初时但见刀光剑影,眼花缭乱,耳听得群雄呼声震天,山谷鸣响,委实声势惊人。他怔怔的看了一阵,脑海中想着那“五行阵图”中的诸般变化,只觉刚似瞧出了一点端倪,稍加深究,却又似是而非。 五行相生,五行相克,于阵法之中,便是攻守配合之道。 半个时辰之后,江浪自行印证,渐渐看出“五行阵”中的二三破绽来。 又过得半个时辰,破绽愈益明显。 江浪心想:“阵法推动,五行生克,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其实便是各人配合得不够默契,不太熟练。嗯,若是再给柳大侠一个月时光,这个阵法或许便能练成啦。” 又想:“其实也难为柳大侠了。这些好汉来自各门各派,毕竟是一群乌合之众,武功家数固然不同,轻功兵刃亦自迥异,想要全然配合,着实不易。饶是如此,现下此阵威力也决计不小。一般的武林高手贸然闯阵,必死无疑。” 又看了一会,暗暗琢磨破阵之法,陡地动念:“先前岳母大人、少林至善方丈、武当云鹤道长等当世高手都曾闯过此阵。我看出来的破绽,料来他们也都知晓,自然已经告知了柳大侠。可是柳大侠为何还不能纠正?我要不要即行试阵?” 便在这时,忽听得一声长笑,一人叫道:“区区‘五行阵’,何足道哉?且请花姑娘瞧清楚了,在下的‘七彩玄功’才是天下无敌。哈哈!” 山岭上人影一闪,一个青衣公子挺剑跃入五行阵中,青光闪动,阵中登时响起了一阵吆喝声,跟着呛啷啷、呛啷啷响声不绝,却是兵刃落地之声。 柳正义忽见有人挥剑闯阵,惊怒之下,右手黄旗一挥,喝道:“拿下!” 当下一百勇士挥刀舞剑,尽往那青衣公子身上各处要害刺去。 不料那青衣公子身法快捷无伦,剑法奇幻莫测,但见他指东打西,纵横飘忽,竟尔在“五行大阵”之中忽左忽右,穿来插去,顷刻间打倒了七八个。 亦即破解了两座小五行阵。 江浪藏身在树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不禁又惊又奇。此番前阵闯阵之人武艺惊人,而且与他适才思索出来的破阵方法一般无二。 而令江浪大感惊奇的是,来人赫然便是天狼堡的少堡主、七色灯笼使者的“青灯使者”南宫青。 看書网小说首发本書 第118章 美人心计(一) 第118章美人心计 一一八、美人心计 南宫青和江浪、阿依汗、花小怜等一行人在大漠中结伴同行,前来中土,于永登城外的“郑家庄”废墟中分道扬镳。数日来音讯全无。不期今日南宫青突然在伏牛山打虎岭现身,而且径行仗剑闯阵,一出手便即连伤数人。 柳正义这时已看得分明。眼见闯阵之人竟尔是一个弱冠少年,只是身形奇快,剑法奇高,抑且对方所使的武功家数自己从所未见,似乎非中土武学,不禁又是惊怒,又是诧异。 只因南宫青突如其来的从山岭后闯入,突兀无比,变起俄顷,众人初时猝不及防,不免手忙脚乱。幸亏柳正义也自反应不慢,手中五色小旗挥处,口中“青龙左突、玄武右冲、朱雀中宫直进”的叫不住口,指挥众人全力反击。 须臾间,十余个小“五行阵”阵形迭变,或正或反,一干武林豪士各展兵刃,或斫或刺,翻翻滚滚的抢攻上来。只听得人声鼎沸,兵器撞击声、群豪呼喊声乱成一团。 柳正义呼喝声中,“五行阵”全然发动,群豪越奔越快,分进合击,层出不穷,已然将南宫青团团围在垓心。 南宫青身形飘忽,运剑如虹,在群豪夹击下攻守拒击,脸上全无惧色。只是他见阵法攻势越来越紧,刀枪剑戟,同时并举,分从四面八方朝着自己身上纷纷招呼过来,也自不敢托大,当下窜高纵低,挥舞长剑,击刺攻拒,剑招使得虚实变幻,神光离合。 一时之间,但听到兵刃撞击之声,密如联珠,斗得激烈异常。 江浪只瞧得神驰目眩,惊叹不已:“原来一旦有外敌入侵,五行阵会变得如此厉害,变化无穷。倘若我适才贸然闯入,多半便会被困阵中,未必能逃得出来。” 柳正义手上挥旗,口中发令,心里似乎也是越发焦躁了。 “正反五行大阵”已操演纯熟,虽则未臻完美,一旦推动开来,也自威力不凡。 南宫青显然也没料到阵法大变,另有后着,自己先前所拟的破解之法已全不管用。但见群豪人头涌涌,缠斗极烈,他虽则有攻有守,左冲右突,却是心下愈战愈惊。 蓦地里南宫青一声长啸,手中长剑连点,指东打西,一招“飞沙走石”。五名豪士大叫声中,纷纷手腕中剑,一刀一枪两剑双戟呛啷、呛啷落地。 但在这时,南宫青左臂也被一名好汉的铁牌斜刺里砸中,登时鲜血长流。南宫青大怒之下,倏地左足飞出,将那人一脚踢倒。 江浪瞧得目为之眩,不禁呆了,心中暗自嘀咕:“七彩玄功,这是七彩玄功。难道南宫大哥已练成‘七彩功’啦?” 当日在西域大漠的“天狼堡”后花园中,江浪曾与南宫夫人交手,见识过这套“七彩玄功”的厉害。此刻见南宫青斜窜急转,出剑如风,越使越快,当真是如风如火,似雷似电,不在乃母之下。 柳正义指挥“五行大阵”,阵形一变再变,不住的加紧攻势。 斗到后来,呼声此伏彼起,不知不觉之间,形势渐渐已逆转。 饶是南宫青滑如游鱼,长剑左挡右封,前拒后御,严密无伦,守得似乎连水也泼不进去,每每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杀招。但江浪、柳正义二人均已看得分明,南宫青已被困于阵中,守多攻少,难得自由。 也便是说,斗到最后,南宫青必败无疑,轻则非伤即残,重则殒命,决然难以幸免。 只是这场厮杀能持续多久,须得看南宫青的功力有多深厚了。而且,五行阵中的一干豪士也势必伤亡不少。 江浪在树上观看良久,思索阵法变化之道,眼见南宫青与群豪僵持不下,不免两败俱伤,暗暗心惊:“想不到南宫大哥家传的‘七彩玄功’恁地厉害。只可惜他不谙这‘五行阵’攻守变化之理,一味的强行硬闯,终究难以脱困。今日之事,多半是误会。嗯,南宫大哥与巨人帮主并非一路,不算是中原武林之敌,我得设法劝阻他们才是。” 又想:“岳母大人派我前来试阵。其实便是弄明白阵法中的变化,帮助柳大侠尽快练成。现下看来,‘五行阵法’遇强则强,差不多已然练成了。只不过,五行位置变化之时,仍未达到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完美之境。” 正寻思间,忽听得山岭后不远处一个银铃似的女子声音说道:“且慢!红灯姊姊,适才南宫少堡主可是说好了,是他一个人闯阵,决计不准任何人帮忙。南宫少堡主还专门让小妹见证来着。若然你不听从你家少主人的吩咐,执意要你们‘七色使者’联手齐上,即使各位侥幸破了‘五行大阵’,亦未免胜之不武,抑且令天下英雄齿冷。” 这声音娇媚清脆,江浪听了,又惊又喜,险些失声而呼。只因他已听出,说话之人,正是多日不见的花小怜。 江浪早已回转身来,拨开树叶,循声望去,只见西首一块岩石上站着五个男女,正自观斗。 那五人有胡有汉,有俊有丑,更有一名黄衣侏儒。除了左首一名娉婷袅娜的白衣女郎之外,另外四人服饰打扮全无二致,只衣服颜色不同。 一名黄衣男子虽是侏儒,却头戴高冠,三名女子则是腰间均系着一根或红或绿或紫的绸带。 江浪一看之下,不由得喜出望外。固因那白衣女郎是花小怜,更因另外四名男女均是故人,那便是曾在西域“第二高峰”结识的红、黄、绿、紫等“四色使者”。 再加上正在闯阵的“青灯使者”南宫青,以及橙、蓝二人外,便是名动西域的一代豪杰“卫八太爷”座下的“七色灯笼使者”了。 除了花小怜外手执长剑外,红灯使者等人人背上斜插长剑,四色剑穗在风中猎猎飘动。 江浪待要从树上涌身跳下,与众人相见,忽听得红灯使者说道:“五弟一个人难以脱身。大伙儿准备出手,闯阵救人!” 花小怜纤腰一扭,拦住了去路,长剑斜横胸前,笑吟吟的道:“且慢!我再说一遍。红灯姊姊,适才南宫少堡主可是有言在先,他一个人闯阵。若是有人相助,便是与他为敌,瞧他不起。依我说啊,四位还是暂且不动的好。” 红灯使者刷的一声,拔剑在手,怒道:“花姑娘,你罗里罗嗦甚么,再不闭嘴,我先一剑将你杀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分明你想借刀杀人,除掉我五弟,是也不是?你一路上言语教唆,骗得我五弟团团转,还要他来此送死,究竟是何居心?” 花小怜嘻嘻一笑,道:“非也,非也。红灯姊姊,分明是你们‘七色使者’捉了小妹到‘伏牛山’来,还强行逼着我替各位带路,怎地却冤枉我居心不良来着?再者,南宫少堡主身为你们少主人,早晚要继承‘卫八太爷’他老人家的位子。若是他能凭一己之力,破得了这座‘五行大阵’,名震天下,岂非令南宫堡主夫妇扬眉吐气?我可是为你们‘观止峰’好。” 红灯使者冷笑道:“你说得天花乱坠,无非是想让我们兄妹不出手,只让五弟一个人闯阵,置他于死地。”她顿了一顿,又道:“哼,当日你假扮我们‘卫八太爷’手下的军师苗三爷,这笔账还没跟你算呢。这次你又怂恿我五弟孤身犯险,置他于死地,当真其心可诛。小怜姑娘,想不到你这个美人儿貌如桃李,心若蛇蝎。” 花小怜格格笑道:“啊哟,洪姊姊谬赞,小妹不敢当。” 红灯使者一斜眼间,见南宫青在阵中腾挪闪跃,竭力招架,剑法散乱,显然已落败势,向花小怜道:“废话少说。你快让开,否则莫怪我剑下无情!” 一名黄衣矮子踏上一步,却是一个曲发黄须的西域人,正是黄灯使者。他对花小怜道:“花姑娘,请你让开吧,你根本不是我大姐的敌手。‘七色灯笼使者’同气连枝,无论如何,我们也得救五弟脱险。” 花小怜嘴角微斜,显得甚是鄙夷,懒洋洋的道:“幸好‘七色使者’只来了五个,倘若到齐,是否要一起闯阵啊。”冷冷一笑,向旁跃开。 红灯使者双足在地下一顿,纵身跃起,扑向五行阵中,叫道:“五弟莫慌,我来救你!”双手连剑带掌,使一招“飞沙走石”,冲将上前。 另外三人也即各挺长剑,冲将过去。 霎时之间,“五色灯笼使者”聚在一起,全力强攻。 柳正义早已留意这边厢动静,一见四人闪电般猛施突袭,当即挥动小旗,霎时之间,“五行阵法”又变,连同红灯使者等一起围在核心。 奇怪的是,五行阵一旦有备,红灯使者等四人进入阵中,加入战团之后,仍然未占上风。 但听得阵中传来兵刃相交之声,乒乒乓乓的斗得极是激烈。 江浪看了好一会,愈觉奇怪:“七色使者个个功夫了得。怎地五人闯阵,和先前一人闯阵,并无多大分别?难道再来几人,仍是这般?” 须知“七色灯笼使者”个个俱是武林高手。但若以真实本领,自然是刚刚练成“七彩玄功”的青灯使者南宫青的功夫最好。 本書源自看書惘 第118章 美人心计(二) 第118章美人心计 一一八、美人心计 打虎岭上呼声震天,山谷鸣响,激斗方酣。 柳正义挥旗发令,群豪加紧攻势,纵跃起伏,十余个小“五行阵”翻滚不休,缠斗极烈。过不多时,已然牢牢的将“五色灯笼使者”困在垓心。 南宫青等五大高手均感压力骤增,暗暗心惊。想不到自己一干人联手齐上,各施杀着,竟尔仍然占不到半点上风。 江浪又看了一会,已于“正反五行阵”的诸般变化了然于胸,心下琢磨:“一时半刻,中原群豪与‘五色使者’只怕谁也奈何不了谁,难分高下。‘正反五行阵法’的确威力惊人,若是换成别个儿来闯阵,决计讨不了好去。” 又想:“怎地方才数日不见,南宫大哥的功夫竟然进境如斯?难道这便是‘七彩玄功’的最高境界?” 须知南宫青等“七色灯笼使者”个个都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多年来纵横西域,罕有匹敌。一旦五人联手,实是非同小可。饶是如此,此刻竟尔未能一举破阵,反而突围不出,然则那“正反五行阵法”的威力,自是骇人听闻了。 江浪正寻思间,忽听得树下脚步细碎之声。他低头一看,只见花小怜已娉娉婷婷的缓步走近,凝神观斗。 凑巧的是,她走到江浪藏身的大树之下,便不再移步。 花小怜轻轻吁了口气,忽然缓缓抬起了头,双蛾微蹙,眼光茫然,静静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江浪尚是初次这般打量花小怜的风姿。凝目瞧去,但见她俏目俊脸,肌肤胜雪,娇媚如花。她披着一袭轻纱般的白衣,虽则隔着树叶空隙,却掩不住身段的窈窕娉婷之态,实是生平未见的绝色丽人。 这当儿江浪的目光停在她娇脸之上,不知怎地,只觉越瞧越美,呆呆的瞧着,不由得痴了,暗赞:“想不到世间竟有这等美貌的女子!” 一时之间,他二人一个在树上怔怔发呆,一个在树下静静出神,浑忘了眼前刀光剑影、舍死忘生的鏖战。 花小怜出神半晌,忽然又吁了口气,轻声道:“江郎啊江郎,知人知面不知心,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可得小心啦。” 江浪一呆,情不自禁的冲口而出:“我知道。” 花小怜吃了一惊,霍地向后跃开,手按剑柄,抬起头来,娇声喝道:“什么人?滚出来!” 江浪当即从树上飘身而下,落在她身前,微笑道:“怜姊姊,是我!” 花小怜惊喜交集,欢叫一声,投身入怀。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隔了良久良久,这才分开,四目交投。花小怜粉脸一红,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浪伸伸舌头,笑道:“你和洪阿姨、南宫大哥一行人来这里之前,我一直便藏身于此。适才还以为你发现了呢。原来你没看见我啊。这倒奇了,我明明听见你说话,这才答应你。却是怎么回事?” 花小怜听了这话,登时羞得满脸通红,啐了一口,白眼道:“你这家伙也真坏,明明藏在这里,怎么也不早点出来见我。却把人家吓了一跳。”顿了一顿,嗔道:“适才我在想着你,这才嘴里不知不觉地念出你的名字来。哪知道你竟然远在天边,近在……树顶。” 她说到这里,含羞低头,玉颊晕红。 江浪见她丽色娇羞,轻嗔薄怒,心念一动,忽然间体会到了她的柔情:“原来怜姊姊是念念不忘于我。她压根儿便不知我在此。” 霎时之间,他心中情热如沸,颤声道:“怜姊姊!”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低下头去,在她樱唇上亲去。 花小怜被她一吻之下,心魂俱醉,“嘤”的一声,伸手还抱,倚在他的怀中。 两人深深长吻,一时间意乱情迷,如痴如醉,又忘却了不远处百余人喋血厮杀之事。 良久良久,两人搂抱在一起,都不说话。 花小怜忽地惊觉身边的恶斗,忙用力挣脱身子,向他瞧了一眼,羞不可抑,不由得脸如飞霞。 江浪也即省起,一转头间,见“五色灯笼使者”兀自在“五行大阵”中纵跃起伏,左冲右突,恶斗方酣。 只不过,“五行阵”或正或反,有守有攻,并无溃败的迹象。 江浪眉头微皱,喟然叹道:“今日之战,看样子洪阿姨和南宫大哥五位武功虽高,只怕未必能讨得了好去。” 花小怜转头凝视着他,妙目中露出脉脉柔情,问道:“江郎,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会来打虎岭的?教主和阿依汗可好?” 江浪道:“岳母大人和阿依汗都很好。对了,是岳母派我跟着飞松道长前来试阵的。” 花小怜一怔之下,立时恍然,笑吟吟的道:“想不到教主居然会派自己的女婿前来试阵。我明白了,适才你悄悄藏在树上,定是想好生看看柳大侠主持的‘五行大阵’,究竟有何玄机。不用说了,这一定是黄山派的飞松道爷所出的主意了。对不对?” 江浪一呆,叹道:“怜姊姊,你真是冰雪聪明,一下子便猜个八九不离十。佩服,佩服。” 花小怜一笑嫣然,问道:“我下山之后,摩天观中是否有事发生?你快说来听听罢。” 江浪便把数日来丐帮、青城派、峨眉派等帮派变故之事简略说了。 花小怜秀眉微蹙,沉吟半晌,说道:“丐帮翁帮主、青城派顾观主毁信辱使之事,我也听说了。峨眉派静悟尼姑犯上作乱之事,倒是刚刚知晓。嗯,江少侠,看来你这次又搅了人家的局啦。当真‘无巧不成话’,难道你能未卜先知不成?” 江浪微微一笑,摇头道:“当真是无巧不成话了。我可是事先毫不知情。”说着伸出手去握住她右手,问道:“怜姊姊,那天你让小鹤交给我的便笺中说下山有事要查,却是什么事啊?你又怎会来到这里?” 花小怜左手掠了掠头发,轻笑道:“我心里确有一些疑窦,只是尚未全然弄明白。容我卖个关子,先不告诉你啦。只不过我和颜堂主分手之前,曾经无意间在树林中听到几个人说话,意欲对本教和中原武林大大的不利。凑巧的是,我也认出其中二人,便是‘天狼堡’的南宫青和那个胡人侏儒。” 这时他二人执手相对,偎倚着喁喁细语。 江浪握着花小怜柔腻温软的手掌,鼻中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兰馨之气,愈觉身边玉人丰姿端丽,娇美难言,不免有些心猿意马,定了定神,退了一步,问道:“颜四娘现在何处?” 花小怜向他晃了一眼,道:“我二人一起下山,约好分头行事。办完事后,即行在山外石屋外会齐。前日在林中听到消息后,我二人一商量,决定一个留下来继续暗中监视南宫青,一个上山回禀教主。颜堂主现下多半已在教主身边了。”她顿了一顿,嗔道:“你别打岔好不好?想不想听下去?” 江浪一笑,道:“那你说,我听。” 花小怜转头望着“正反五行阵”中兀自运剑如风的南宫青,一声冷笑,悠然道:“江郎,当日在郑家庄废墟之时,我便已看出南宫青这小子不是个好人。其实我是故意将他们五个人引到打虎岭来的。也让他们尝尝中原武林的五行阵滋味如何。” 江浪微微一怔,说道:“为甚么?” 花小怜道:“前天过午,我刚刚与颜堂主会齐,准备回山。凑巧听到这几人在山外说话。我才知道,原来南宫青是奉了他母亲之命,前来中原干坏事,也便是为了争夺武林盟主而来。” 她说到这里,见江浪满脸讶异,凝眸微笑,又道:“原来南宫夫人处心积虑,早有趁火打劫之意。” 江浪皱眉道:“趁火打劫,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花小怜道:“南宫夫人的本名叫做‘卫阿娇’,乃是卫八太爷的独生女,自然也是‘毒龙尊者’游去病的亲侄女,亦即‘巨人帮主’高谦的堂姊。这其中的渊源江湖上极少人知。你可晓得?” 江浪点头不语,心想:“说起来这次祸乱中原武林的,竟尔都是他们一家人。” 花小怜吁了口长气,又道:“江郎,这一家人并非是同一条心。其实南宫夫人早已包藏祸心。当日她听了阿依汗之言,劝回南宫堡主,并非当真为了阻止她丈夫与‘巨人帮主’争霸,而是为了避其锋芒。她的企图便是派其子南宫青等人来到中原后,先按兵不动,躲在暗处,以待巨人帮众与中原群雄斗了个两败俱伤,再行出手,趁机坐收渔人之利。届时无论中原,还是西域,都会奉‘观止峰’为武林盟主了。” 江浪将信将疑,缓缓说道:“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花小怜白了他一眼,嗔道:“江少侠,我知道你很感念当日在大漠中南宫堡主夫妇的恩义,这才不信我说的话。好教你得知,这些都是那天我和颜堂主在树林中亲耳听到的。当时他们几人在山外商议行止。幸亏南宫青这四个同伙都不认得道路。而且,我还听说南宫青已经练成了第六层的‘七彩玄功’。” 江浪一凛,转头望着“五行大阵”。阳光下见南宫青手中长剑挥舞,一条青影在阵中盘旋飞舞,有如星驰电闪,纵横来去。相较之下,红灯使者等四人确然有所不及。 看書网小说首发本書 第118章 美人心计(三) 第118章美人心计 一一八、美人心计 江浪眼望着打虎岭上的惨烈厮杀,皱眉不语。 若非威力无穷的“正反五行大阵”,想要困住蛟龙猛虎,谈何容易? 花小怜见他目不转睛的瞪视着“五行大阵”,脸上满是关切之情,显是担心南宫青等人安危,她轻轻挣脱了手,幽幽的道:“江郎,我还是那句话,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若然不相信,还认为你的南宫大哥是个好人,回到‘摩天观’之后,不妨亲自向颜堂主求证。总之,一旦‘巨人帮主’与中原群雄分出成败,便是‘七色灯笼使者’行凶害人、逞强称霸之时。还有,南宫青一直都想害你,甚至妄想置你于死地,难道你竟毫无察觉?” 江浪转过身来,见她俏脸上柔情无限,秋波流慧,眼神中颇有幽怨之色。他心中一动,想起那夜在郑家庄废墟中南宫青伙同“黄灯使者”袭击自己之事,摇头叹道:“怜姊姊,念在南宫堡主和夫人曾有恩义于咱们,即使南宫大哥当真对我不仁,我也决计不能对他不义。” 花小怜秀眉一轩,嘴唇动了动,问道:“难道你还想出手救这贼子?可是,这儿是一座集武林各门各派之力而设的‘正反五行大阵’,何等威力?连堂堂‘七色灯笼使者’也被困于其中,你当真有把握即行破阵么?” 江浪摇了摇头,道:“我哪有这个本事?只不过,我觉得柳大侠主持的这座‘正反五行阵’,训练有素,已然操练得差不多了。其实‘五行相生相克’的重大关键之所在,便是金、木、水、火、土相互之间的配合。一旦乱其阵脚,或者即可不攻自破。” 花小怜眼中一亮,道:“江郎,你这么说,心里自然是已有破阵之法。是也不是?” 江浪侧头想了想,说道:“我来之前,已将岳母大人交给我的那份阵图副本熟读领会,并无遗漏。适才南宫大哥出其不意的闯阵之时,连破两阵,打倒数人,所思与我不谋而合。但是后来阵法突然一变,柳大侠另有厉害的后着,抑且阵形变化无穷,这才困住了五大高手。究竟能不能破解,还不太好说。” 花小怜满脸喜色,如花初放,娇态更媚,低声道:“你既能悟出这般道理,自必有破解的法子。当真太好啦!” 她顿了一顿,脸色忽转郑重,喟然道:“江郎,我知道你很想救南宫青一伙人。只不过,‘缚虎容易纵虎难’。你可知‘七色灯笼使者’中的‘橙灯使者’现在何处?” 江浪问道:“橙灯大哥在哪里?” 花小怜淡然道:“‘七色灯笼何所奇,红橙黄绿青蓝紫。’那位名列‘七色灯笼使者’第二位的‘橙灯使者’现在武昌府黄鹤楼待命。他们的人早已约定好,一旦此间事成,便会召集天下武林之士,同到黄鹤楼参拜南宫盟主。而且,各帮各派必须立誓效忠,从此务须遵从‘观止峰’主人号令,若有违拗,个个死无葬身之地。” 江浪一愣,倒抽一口凉气,隔了片刻,才道:“这等野心,果然与毒龙尊者、巨人帮主一般。怜姊姊,这也是你偷听到南宫大哥五人的谈话么?” 花小怜微微一笑,淡然道:“不错。依南宫青那小子当时的声音语气,不但要坐收渔人之利,将武林盟主之位收入囊中,而且还要杀死你,再强抢阿依汗和我……” 她说到这里,玉颊上泛起淡淡的红晕,眼色中透出异样光芒,又是娇羞,又是鄙夷,又是愤怒,转头望着“五行阵”中的南宫青,缓缓道:“江郎,前日我不惜以身犯险,故意落入‘七色灯笼使者’之手,又费尽唇舌,好不容易才骗得南宫青等人来到打虎岭来自行送死。你若是现下出手,我这一着“移祸江东”之计,可就不管用了。” 江浪一怔之下,这才会意,点点头道:“我明白啦。你将‘七色使者’引来闯阵,既是替我岳母减少一个劲敌,又想试试‘五行大阵’究竟有多厉害。” 花小怜嫣然一笑,柔声道:“江郎,你总算明白啦!对付奸险之辈,决计不可有妇人之仁。” 江浪道:“其实阿依汗也一直担心‘天狼堡’会对咱们不利。卫八太爷一代豪侠,他老人家的后人怎会如此不肖?为了称霸江湖,难道还草菅人命不成?” 花小怜淡淡的道:“如今强敌当前,教主她老人家须得全力对付‘毒龙尊者’游去病,或者‘巨人帮主’高岩,事关重大。因此,我决不能让‘七色灯笼使者’在背后乘火打劫,浑水摸鱼。” 江浪一声长叹,摇头道:“我始终还是想不明白。南宫堡主夫妇本是侠义之辈,何苦一定要来赶这趟混水?即使他们做了武林盟主,又能如何?” 花小怜淡淡一笑,道:“宵小之辈妄想做武林盟主,却也没那么容易。这次幸亏阴差阳错,让我们事先得知南宫青等人的狼子野心。我所以设法骗得他们入阵送死,便是想将南宫夫人的野心提前大白于天下。哼,她越是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越是偏偏不让她如愿。” 江浪想起适才红灯使者之言,点点头道:“难怪适才那位‘红灯使者’洪阿姨说你居心……”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花小怜俏脸一沉,嗔道:“你笑什么?是不是心里瞧我不起,认为我心狠手辣?哼,我知道适才‘红灯使者’骂我‘貌如桃李,心若蛇蝎’。对付世上的奸恶之徒,难道还讲甚么仁义道德那一套不成?再者,宁斗智,不斗力。你且试想,我一介弱女,单凭武功,怎能敌得过名震西域的‘七色灯笼使者’?” 江浪见她着恼,陪笑道:“怜姊姊,你别动怒。我绝无此意。” 花小怜横了他一眼,板起了脸,娇嗔不依。 江浪又解释了几句,见她仍是气鼓鼓的不理自己,想起她一个娇弱女子,与居心叵测的南宫青等五大高手周旋,委实大为不易,便道:“怜姊姊,对不起,是我错怪了你。你大人大量,不要见怪。” 他顿了一顿,柔声道:“怜姊姊,自从那天你留书下山,这些日子来,我心里一直记挂着你。我好担心你会有什么闪失。” 花小怜听他真情流露,眼圈一红,垂下头去,沉默半晌,才道:“南宫青那小子对我色迷迷的不怀好意。幸亏我聪明,虚与委蛇,否则的话……” 她说到这里,摇了摇头,轻轻一声叹息。 江浪心头一震,心中爱念大盛,当下又伸出左手去搂她的纤腰,右手轻拍她背脊,道:“怜姊姊,你答应我,以后别再离开我,好不好?” 花小怜将头靠在他宽广的胸脯之上,轻轻叹道:“江郎,当日在郑家庄废墟之时,我曾向你提及,阿依汗妹子平安回归中原之日,便是我花小怜离开水天教之时。你当时问我为甚么,现下你该明白了吧?” 江浪摇摇头道:“为甚么?你为何要辞去水天教总管之职?” 花小怜一张俏脸微微抬起,叹了口气,幽幽的道:“傻瓜,因为我要全心全意的跟你在一起啊。怎么,你不喜欢么?” 江浪心花怒放,喜不自胜,连连点头。 便在这时,忽听得“五行阵中”一声惨叫,随即半空中白光一闪,拍挞一声响,一件物事远远的落在江花二人身边的树下。花小怜失声惊呼,叫道:“啊哟,是谁的手臂!” 江浪也自看到是一只血淋淋的右臂,齐肘连剑,令人惨不忍睹。 花小怜忽道:“你瞧,是南宫青的手臂!” 江浪一惊,果见“五行阵中”南宫青身受重创,右臂鲜血迸溅,俨然变成了一个血人。 只是南宫青狂怒之下,竟尔红了眼不顾性命的狠斗,右脚连踢,砰砰砰砰,将五名围攻的好汉踢得飞了起来,直掼出去,拍挞拍挞,摔在阵外地下。五人一个个筋折骨断,哼也没哼一声,便已死去。 “红灯使者”等四人见少主人失了右臂,尽皆大声呼叫,挥剑狂杀,霎时间人丛中剑折矛断,头飞肢残,接连十余人被杀。 但是“正反五行阵”亦随之而变,敌人攻势愈猛,反扑之力愈烈。霎时之间,黄、绿、紫三色使者也相继死于阵中。 是役“五色灯笼使者”固然死伤惨重,只剩下红灯使者和南宫青二人。而且“青灯使者”南宫青右臂已断,成了残废之身。 柳正义呼喝连连,猛挥五色小旗,发动一波又一波的攻势。 这一战实是惨烈之极。柳正义主持阵法以来,从未有如此难缠的敌手。虽则水天教主、少林方丈等当世高手也曾试阵,但毕竟其时点到为止,未施狠手。哪有今日这般血肉横飞? 江浪心头一寒,瞬息之间,没料到眼前突然变成一个血腥屠戮的修罗场,死伤惨重。 花小怜见到这血肉模糊的惨状,也自脸色惨白,倚在江浪怀中,身子颤抖,惊得呆了。 江浪一惊之下,眼见“红灯使者”势难幸免,不禁恻然,于是放开花小怜,踏步上前,高声叫道:“大家住手!柳大侠,别再打啦。” 柳正义身形一晃,张臂拦住,喝道:“什么人,不想死的,快快滚开!”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罓 第119章 巨人帮主(一) 第119章巨人帮主 一一九、巨人帮主 江浪躬身抱拳,说道:“柳大侠,晚辈神拳门江浪有礼。现下胜负已分,为免双方无谓伤亡,晚辈斗胆请您老人家立时收阵罢。” 柳正义向他上下打量一眼,略一点头,皱眉道:“哦,原来是神拳门的江掌门啊。你到此做甚?你且退开,待杀了这几个西域来的敌人,再来说话。” 江浪急道:“柳大侠明鉴:晚辈认得这几位西域朋友,他们与‘巨人帮主’并非一路。如今双方均是死伤惨重,不宜再战。请您老人家赶紧收阵罢。” 柳正义脸一沉,要待训斥,忽听得身后一人大声道:“江少侠言之有理!柳阵主,如今‘正反五行阵’威力尽显,抑且大获全胜。不过,咱们的人也伤亡不轻,须得立加救治。你还是速速发令收阵罢。” 柳正义、江浪、花小怜一齐转头,循声瞧去,只见山坡间正有三个人影快步奔来。细看之下,当先一人是个身披道袍的黄冠老道,正是黄山派的飞松道人。他身后跟着二人,一个是水天教的长老贺昌,一个是河间府“铁砂掌”掌门,人称“开碑手”的杜威。 这三人来得好快,倏忽间便已到得柳正义身边。 柳正义听了飞松道人之言,微一迟疑,还剑入鞘,说道:“道爷有所不知。适才这几个西域胡人从打虎岭上突然间闯进阵来,出手歹毒之极,一连杀伤了不少好汉。嗯,依柳某猜测,这几人十有八九是‘巨人帮主’的党羽,焉能放过?” 飞松道人脸色凝重,右手中举着一张素笺,摇头道:“柳阵主,这一张是适才西北山头哨岗收到的水天教公孙教主的飞鸽传书。今早‘巨人帮主’高谦派信使拜谒公孙教主,专门带了一封回复中原群雄的‘应战书’,扬言将于明日巳牌时分,亲自来打虎岭挑战‘五行阵’。同时,‘毒龙尊者’游去病也会前往‘摩天观’造访公孙教主。姓高的小子言道,他叔侄二人希望能与天下英雄公平比试,争夺武林盟主,成王败寇,尽在此役。以这位高帮主飞扬跋扈、高傲无比的行径,怎会另派党羽前来先行试阵?” 柳正义一凛,深然其说,霍地转身,朝着“五行阵”一干人一展白旗,叫道:“大家听着,五行散开,收阵!” 厮杀中的一干武林好汉一见到柳正义白旗指示,轰然答应,迅即散开。 适才柳正义与江浪说话之时,“正反五行阵”无人指挥,一旦各自为战,威力大减。 若非如此,“红灯使者”固然已经毙命,南宫青更加势难幸免。 江浪一瞥眼间,见杨鹏、欧阳照、罗丰等人均未受伤,这才长长嘘了口气。 只见南宫青摇摇晃晃的站立不定,如同醉酒一般,全身浴血,左臂已断,脸色更如鬼魅。 红灯使者以剑拄地,颤巍巍的一步步走近身去,要待伸手搀扶南宫青。不料她手甫一碰到他肩膀,师姐弟二人同时翻身倒地。 南宫青失血过多,全凭一口真气硬撑,突然间体力不支,昏迷不醒。 红灯使者倒地之后,强行撑持着坐起身来,口中呼呼喘气,一时间疲弱无力,竟连哼也哼不出声。 江浪一惊之下,来不及向杨鹏、欧阳照招呼,径行抢步而前,飞指而出,连点南宫青断臂、胸口、左胁数处穴道,助他止血减痛。花小怜也即取出金创药,替南宫青敷上伤口,又撕下他衣襟,给他裹好了断臂。 其时偌大的“打虎岭”斜坡之上,放眼但见尸首狼藉,刀剑散置,更兼伤者呻/吟哀号,实令人惨不忍睹。 这当儿柳正义、飞松道人、贺昌等纷纷取出伤药,指挥众人救死扶伤,察看伤势,出血者止血,疼痛者止痛。人人大起忙头。 贺昌检点一众殉难的好汉遗体,共有一十八具之多。 杜威最后来走过来,冷哼一声,侧首斜睨着江浪、花小怜二人。适才他远远望见这对少年男女搂腰拉手,神态亲热,显是一对情侣。 此时近看,斗见这女郎身形婀娜,细腰一搦,宛似弱不禁风,竟尔是一位容颜绝美的妙龄丽人。 他一呆之下,走近身去,问道:“小姑娘,你和这个小伙子都是什么人?两位怎么会来到这荒山野岭?” 花小怜正自帮着江浪检视红灯使者的伤势,一抬头间,见说话之人是一个身材高瘦的白发老者。她微微一笑,道:“好教杜前辈得知,这位便是‘神拳门’的江掌门。他是跟着飞松老道爷一起来‘打虎岭’的。” 杜威没料到这女郎竟尔认得自己,颇感意外,又见她一笑之下,容色照人,如春花之初绽,艳丽不可方物。他不由得心中一震,呆在当地,做声不得。 其时在场不少武林好汉见到花小怜秀丽的面容,均自暗暗纳罕。 花小怜见杜威这等堂堂的武林宗师目不转瞬的呆瞧着自己,目光中掩不住淫/邪和贪婪之意,好生无礼。她不禁吃惊,又羞又怒,红晕上脸,转开了头,伸手一扯江浪衣袖,努嘴示意。 江浪见“红灯使者”服了自己的灵药后气息渐渐调匀,伤势略痊,已能向自己点头示谢,比之昏迷不醒的“青灯使者”南宫青好得多了,这才稍觉放心。这时忽见花小怜神色有异,一愣之间,便即站起身来,向杜威躬身行礼,说道:“晚辈江浪,拜见杜前辈。” 杜威这才省觉,目光从花小怜身上移开,老脸微赭,眼角一横,向江浪点了点头,神色冷然,并不说话。 那边厢飞松道人忽道:“江少侠,你过来,柳大侠和贺庄主有事相商!” 江浪应道:“是!”携着花小怜的手,走到飞松道人、柳正义等人跟前,请安行礼。花小怜也跟着裣衽行礼。 柳正义手中握着飞松道人递过来的那封信笺,神色凝重,只向江浪、花小怜二人微一点首,并不言语。 贺昌却呵呵一笑,抢步上前,拉着江浪之手,说道:“姑爷,恭喜你和阿依汗大小姐夫妻团聚,重返中原。属下奉教主之令,在此恭候大驾。” 江浪一怔,心想:“原来贺长老早已知晓一切了。”于是微笑点头,道:“贺庄主,久违了。” 贺昌笑了笑,目光又转向花小怜,摇头晃脑的道:“啧啧啧,妙哉,妙哉!记得老夫曾经跟教主她老人家说过,本教总舵这位如花似玉的花总管,惊才绝艳,美若天仙。当今武林中的凡夫俗子,决计入不了她的青眼。想不到江姑爷少年英雄,当真了不起得紧,不但娶了大小姐为妻,更得到花总管青睐。如今一双两好,佳偶天成,岂不妙哉?花总管,大小姐的喜酒我没能喝上,你的喜酒,可决计不能少了我老贺啊。哈哈!” 花小怜见他揶揄取笑,脸上晕红流霞,俏目一转,道:“贺长老,贺叔叔,敢情您老人家是想嘲笑我是不是?哼哼,明儿我见到阿苔妹子,你倒是猜猜,我会怎么跟她算账?” 贺昌双手乱摇,笑道:“啊哟,不得了。小姑奶奶好一张利口。你明明知道我老贺生平最怕自个儿的独生闺女阿苔,偏生却要威胁我。罢了,老贺怕了你,惹不起,还是躲得起也!” 花小怜启齿微笑,明眸流转,向江浪道:“江郎,贺长老的独生掌珠阿苔妹子是个很可爱、很乖巧的小姑娘。日后有闲,我带你和阿依汗一起去看看她罢。”江浪点头一笑,道:“好啊!” 柳正义微微皱眉,伸手指了指红灯使者和南宫青二人,沉吟道:“各位,闲话少说,赶办正事要紧。江少侠,这两个男女该怎生发落?他们武功了得,难缠之极,究竟是何来历?又为何闯阵?” 江浪一转头,见红灯使者已将黄、绿、紫三个同门的尸体抱起,搬上一块大石,头朝西方,并列而放。 红灯使者将遗体安放停当,又抱着南宫青,悄立当地,动也不动。 柳正义见江浪望着“红灯使者”怔怔发呆,并不答言,他咳嗽了两声,摸着胡须,说道:“江少侠,适才若非飞松道长介绍,柳某还不知道,你老弟竟然是‘水天教’公孙教主的东床娇客。先前柳某多有失敬,恕罪则个。” 江浪回过头来,与花小怜交换了一个眼色,微微一笑,对柳正义道:“柳大侠言重了。实不相瞒,今日前来闯阵的这几位乃是西域‘观止峰’卫八太爷手下的‘七色灯笼使者’中红、黄、绿、青、紫五位。适才丧生于阵中的分别是黄、绿、紫三位。断了右臂的,便是‘青灯使者’,亦即‘天狼堡’堡主南宫哲前辈的儿子南宫青。” 他此言一出,飞松道人、柳正义、贺昌、杜威等立时变色。众人面面相觑,从对方眼睛之中,都看到了震惊的神色。 柳正义失声叫道:“‘观止峰’卫八太爷,七色灯笼使者,天狼堡主,这,这却从何说起?” 飞松道人叹了口气,道:“这次闯阵的只是‘卫八太爷’座下的几个使者而已。倘若是他本人前来,‘五行阵’只怕是不管用了。” 贺昌接口道:“‘毒龙尊者’和‘巨人帮主’叔侄两个要命的瘟神已经令人头痛,如若再加上一个‘卫八太爷’和‘天狼堡主’,中原武林岂非岌岌可危矣?” 杜威则脸色阴晴不定,神气甚是难看,摇头不语。 各位书友好,新武侠《天道剑影》的姊妹篇《江浪传奇》迄今已将结束。感谢大家读这两部作品。作者“听风观云”下一部小说仍是武侠类,但作为以求新求变的武侠类题材,可能会有较大的变化。请继续关注只有中国人才能懂的武侠小说。 本書首发于看書罔 第119章 巨人帮主(二) 第119章巨人帮主 一一九、巨人帮主 江浪见众人听了“卫八太爷”之名,尽皆动容,也是大感意外,寻思:“想不到卫八太爷远在万里之遥,抑且去世多年,飞松道爷、柳大侠等中原武林的首脑人物仍然这般敬重他老人家。” 当日在西域“天狼堡”之时,江浪曾向南宫夫人立誓守秘,不得将南宫青和郑子明分别是“七色使者”中的青灯、蓝灯二使之事泄露出去。但这当儿形格势禁,他急于救“红灯使者”和南宫青二人性命,却也顾不得许多了。 难道南宫夫人竟连自己儿子和徒弟的性命也不在乎不成? 柳正义沉吟道:“事关重大,这二人是杀还是留,须大意不得。唔,江少侠,你当真与这几个西域来的高手都是朋友么?还有,适才你说他们并非‘巨人帮主’的党羽,究竟是不是真的?” 江浪点头道:“是啊,千真万确!晚辈曾与‘红灯使者’洪阿姨有过一面之缘,与‘青灯使者’南宫青大哥更加结伴同行多日。自然是互相熟识。他们又怎会是‘巨人帮主’的党羽?” 柳正义凝视着他,双眉紧锁,缓缓的道:“那你可知这几人为何要来打虎岭闯阵?又怎知他们跟‘巨人帮主’无关?” 江浪闻言一怔,心想:“说起来南宫青大哥该当将‘巨人帮主’叫做‘舅舅’才是。只不过,从南宫堡主夫妇、七色使者的言行中看来,‘天狼堡’与‘巨人帮’好像并无往来,亦无交情,而且两者之间还互有角逐争雄的敌意,显然是敌非友。这当中的原委曲折,我该怎么说啊?” 须知“巨人帮”与“天狼堡”既有渊源,又有积怨,内情甚是复杂。江浪所知固然有限,又不善言辞,于是转头望了不远处的红灯使者一眼,一时沉吟未答。 “红灯使者”双手打横抱着南宫青,端立不动,冷冷的望着身边众人。她自知重伤之余,一个人难以杀出重围。更何况师弟昏迷不醒,自己身为师姐,决计不能舍他而去。 江浪自然也已留意,在“红灯使者”前后左右已然团团围着二十人,分站四个小“五行阵”陈形,手执兵刃,一言不发的望着她。 花小怜在旁默默的瞧着江浪,突然说道:“江郎,数月前咱们途经西域‘天狼堡’之时,曾经受过南宫堡主夫妇隆重款待,确也算是相识一场。但说起来,其实你对南宫氏的底细并不相熟,更加不清楚他们与‘巨人帮主’有没有干系。至于‘七色灯笼使者’来中土有何图谋,尤其是这位南宫青少堡主为何擅闯柳大侠的‘五行大阵’,你又怎能说得清楚?” 江浪见她说话之时,星眼流波,眼色中似笑非笑,嘴角微斜,他一怔之下,接口道:“怜姊姊,虽然如此,南宫堡主夫妇只有南宫大哥一个儿子。现下又断了一臂,而且,黄、绿、紫三位都已死于阵中。我觉得,不能再死人啦。” 花小怜双手一摊,嗔道:“分明是南宫青那小子年少气盛,不知天高地厚,一定要来伏牛山见识‘五行大阵’有多厉害,也好回家向他娘老子吹牛。现下倒好,损兵折将,还赔了自个儿一条右臂,成了废人啦。依我说啊,这件事压根儿便是这南宫小儿咎由自取,与人无尤。至于柳大侠执意要与‘天狼堡’和‘卫八太爷’过不去,关你甚事?” 说着暗暗向江浪眨了眨眼睛。 花小怜眉眼盈盈,言笑晏晏,其实却是她情知江浪不擅言辞,这才将一切都代他说了。 江浪随即会意:“原来怜姊姊是故意这么说的。” 他尚未接话,柳正义已摇了摇头,苦笑道:“其实老夫也不是故意与南宫少堡主为难。唉,只是他如此闯阵,又下手歹毒,伤了不少人,这件事么……” 贺昌不待他说下去,抢着道:“这件事本是一场误会。年轻人好勇斗狠,比武闯阵,却也未可厚非。兵器无眼,误伤之事,在所难免。” 飞松道人环顾四周,又斜睨了江浪一眼,手捻长须,喃喃的道:“哦,原来是一场误会。” 柳正义道:“不错,原是一场误会。江湖上好汉比武,讲究生死各安天命。适才江少侠言之有理,如今既已分了胜负,就不必再多所杀伤了。” 花小怜微微一笑,淡然道:“既然如此,即使日后‘卫八太爷’和‘天狼堡主’知晓此事,想来也只能怪自己人学艺未精,不该自寻死路,误闯‘正反五行阵’,须怪别人不得。” 她说到这里,伸出皓白如玉的纤手,握着江浪的手,微笑道:“江郎,咱们还是瞧瞧南宫少堡主的伤势罢。他适才可是流了不少血,若是就此死去,那可大大的不妙。” 江浪口中称是,心下嘀咕:“南宫大哥明明已服了咱们的灵药,而且早已给他止血裹伤,并无性命之忧。怜姊姊这么说,却是何意?” 柳正义老于世故,反应可比江浪快多了,忙道:“既然是一场误会,南宫少堡主在中原受了伤,咱们身为地主,好歹也得过去瞧瞧。各位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自无异议。 于是柳正义、贺昌、杜威等人纷纷走将过去,探望南宫青和红灯使者二人伤势。 柳正义早已暗暗打个手势,在旁监视的一干好汉当即散去。 飞松道人走在最后,拍拍江浪肩膀,说道:“江少侠,好福气!哈哈。”长笑声中,快步而去。 柳正义、贺昌等人与“红灯使者”招呼引见,馈赠解药,甚是真诚热烈。其时南宫青也已悠悠醒来,可是疲弱无力,呆呆的瞧着众人,满腹疑窦,瞠目不知所对,莫名其妙。 “红灯使者”一面与柳正义等言语应酬,一面不时转头望着江浪和花小怜二人,脸上神气大是异样。 江浪要待跟上众人,花小怜反而拉住他手,向一旁山坡上走去,笑道:“现下有这么多人前去探望南宫少堡主,你再跟着过去,瞎起个什么劲啊?江郎,你一向厌烦闹虚文,还是先别凑热闹啦。‘红灯使者’是个聪明人,她心里有数,不会吃亏的。你跟我来,我也有事相商。” 江浪听了这话,纵目望去,果见众人围拢着红灯使者,正自寒暄。 他笑嘻嘻的瞧着花小怜,赞道:“怜姊姊,你果然厉害。只不过才三言两语,便化解了柳大侠、贺长老对南宫大哥的敌意。要是我啊,即便费尽唇舌,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呢。佩服,佩服。” 二人边说边行,远远走了开去。 花小怜忽地止步回身,右手拉住了他的左手,笑道:“些许小事,何足道哉?江郎,你可别忘了,我曾经做过‘卫八太爷’帐下的军师。再者,柳大侠、贺长老等个个都是老狐狸,深于城府,才不肯无端端地跟卫八太爷、天狼堡主结下梁子呢。” 江浪瞧着她的笑容,甚是欢喜,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啦。其实有你这等高人在身边,当真事半功倍。”顿了一顿,捏了捏她手,轻轻叹道:“老道爷说得对,我真是好福气。当日你教过我你云南花家的‘兰花十三指’绝技,后来又扮成‘苗大哥’在暗中帮我,甚至连艾达娜公主和我的姻缘,也是你从中撮合。怜姊姊,我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花小怜俏脸一扬,格格一笑,说道:“总算你这家伙知道好歹。只不过呢,我这个人市侩得紧,你若是真想谢我,须得拿出真金白银的宝贝儿,才算有诚意,可不能光是嘴上说说。” 江浪一呆,随即点点头道:“言之有理。只可惜,我江浪一介武夫,一个穷镖师,可没有什么好孝敬的。苗大哥恕罪则个。” 花小怜白了他一眼,悠然道:“真是个小气鬼。罢了,罢了,江镖头也不必过谦。大不了你跟我去云南,相信我们‘摆夷花家’总不会太委屈了尊驾罢。” 江浪笑了笑,点点头道:“一言为定。当然,我这个人食无求饱,居无求安,忧道不忧贫,多半也吃不穷你家里。” 他天性质朴,说话从来不油腔滑调,但在这个绝代佳人面前,无拘无束,轻松自在,心中想到什么,当即脱口而出。 花小怜笑得弯了腰,犹似花枝乱颤。 这时二人站在树荫之下。江浪凝目望去,远处湖水反射的日光斜映在花小怜身上,光彩流动,映得她一张粉脸皓如美玉,更增丽色。江浪不由得痴痴的看得呆了。 花小怜笑了一阵,见到他这副呆相,低声道:“你怎么啦?” 江浪一惊,目不转睛的向她呆呆凝视,怔怔的道:“怜姊姊,你……你真好看。” 花小怜登时满脸娇羞,低头一笑,又向他白了一眼,啐道:“油嘴滑舌!”说着又是噗哧一笑,脸上浮起红云,嫣然腼腆,端丽难言。 两人脉脉相对,灵犀互通,柔情渐浓,一时之间都是心神俱醉、魂为之销。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听得一人咳嗽了一声,说道:“劳驾!在下有句话动问,请勿见怪。” 两人正自心神荡漾之际,突然一惊,醒觉过来,羞得满面通红,一齐转头望去。 只见不远处斜坡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看来三十六七岁年纪,一身白衣,轻裘缓带,长脸俊目,双眉斜飞,神态甚是潇洒,服饰俨然是个富贵王孙。 本书首发于看书網 第119章 巨人帮主(三) 第119章巨人帮主 一一九、巨人帮主 在这荒无人迹的深山之中,江浪和花小怜乍见一个衣服丽都、气度雍容的人物出现,对瞧一眼,均是心中惊讶,说不出话来。 那白衣人施施然的走近。这时也已看清江花二人面目,眼前一亮,更加惊讶之极,侧头细细看了花小怜几眼,啧啧赞道:“好一个千娇百媚的小美人儿!”顿了一顿,又道:“在下常听人说,中原艳女如花。但却想不到,连在这深山旷野之中,竟也有如此佳丽。当真大开眼界也。哈哈!” 说罢纵声长笑,轻摇折扇。 花小怜粉脸一红,转开了头。 江浪走上一步,抱拳道:“尊驾是甚么人?到此有何贵干?” 他见来人雍容华贵,神朗气爽,顾盼之际,掩不住一副发号施令、统率豪雄的尊贵气象,风采俨然,直令人肃然起敬。他心中越发讶异,言语之间,颇为客气。 白衣人却将江浪当作土里土气的山野少年,心下不以为意,笑道:“适才我在山间散步,远远见到你二人耳鬓厮磨,好生亲热。一时心下好奇,这才过来瞧瞧。谁知一见之下,却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未免可惜。哈哈!” 江浪听到“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这句话,脸上微微一红,无话可答。 这白衣人气度风华,非富即贵,令人不敢逼视,不料他的话越说越是难听,实在无礼之极。 花小怜忽见情郎受辱,恼将起来,俏脸上薄含怒色,叱道:“喂,你到底是甚么人?休要在此胡说八道?你快走开。” 白衣人摇头笑道:“奇哉怪也!据我所知,此间乃是‘打虎岭’,荒山野岭,人迹罕至,向来便是豺狼虎豹出没的所在。又不是你们家,凭什么我便不能在这儿?小姑娘,这儿可没人有本事能将我赶走!” 花小怜小嘴一扁,欲待反驳,一转念间,蓦地心头一凛,越觉这白衣人虽只谈笑自若,但他神态之中,威严殊不可犯。 江浪又向白衣人上下打量,见他一副漫不在乎的模样,寻思:“啊,是了。这人多半是柳大侠、贺长老、杜掌门的帮手。适才他到山外散步去了,因此不曾和他朝相。”便道:“这位前辈,你有所不知,适才发生了一件大事。难道你散步之时,便没有听到前面打斗的声音么?” 白衣人大摇其头,皱眉道:“哦,我可没听到甚么打斗之声。说起来适才散步的地方可不近,而且我也是刚刚翻山越岭的来到此处。前面究竟发生什么事啦?” 江浪不疑有他,叹道:“适才有人闯阵,一场厮杀,死伤了不少人。柳大侠、贺长老、飞松道长等人正在前面忙着呢。” 白衣人满脸诧异之色,喃喃的道:“当真有这等奇事?看来我散步的时机当真不巧。刚才途经此地,正要向你们打听柳……对了,柳正义没事吧?他可是堂堂的两广大侠,又是阵主,他若有个三长两短,谁来主持操演大阵?” 江浪摇头道:“柳大侠当然不会有事啦。只不过,参加练阵的好汉折了一十八个,还有不少人受了伤。前辈,你还是快去瞧瞧吧。” 白衣人淡淡的道:“‘正反五行阵’威力非同小可,却不知闯阵的都是些甚么人?小兄弟,你可否将适才情形说来听听?” 江浪略一沉吟,便将红灯使者、南宫青等“五色使者”闯阵之事简略说了。 白衣人一声不响的听完,脸色郑重,凝思片刻,轩眉笑道:“原来如此!这些日子来,一直有人在背地里偷偷搞鬼,我正感奇怪呢。原来是南宫哲和卫阿娇这两口子也来赶这趟混水。我终于弄明白啦!很好,很好!” 花小怜愈益心中狐疑,秀眉一蹙,问道:“喂,你究竟是甚么人?你且说来,柳大侠都带了哪些人来这里结庐练阵?” 白衣人笑了笑,道:“不对,这里的人都在严加戒备,你俩却在此谈情说爱,我瞧你二人甚是不妥。小伙子,先报上名来,你们是什么人,怎地连山中有哪些人也都不清楚?” 江浪道:“实不相瞒。我二人都是刚刚来打虎岭,于此间一干人自然不能全部认得。” 白衣人似乎大感兴趣,笑道:“我只道打虎岭上刀光剑影,戒备森严,个个如临大敌。想不到会在此间见到一对少年男女卿卿我我,快活似神仙。本来我是好奇心起,专门来一探究竟。嗯,既然所谓的‘正反五行阵’连南宫家的小儿也困不住,还折了那么多人,看来此阵威力不过尔尔。听两位这么一说,倒也省了一番功夫。哈哈!” 花小怜忽地省起,矍然一惊,问道:“你究竟是谁?到此何干?” 白衣人哈哈一笑,轻摇折扇,背倚一株松树的树干,悠然道:“小姑娘,你先别管我是谁。我来问你,你们又是什么人,跟柳正义甚么关系?” 花小怜心念电闪,刷的一响,拔剑出鞘。 便在这时,蓦地里眼前白影晃动,白衣人飘身转到她背后,伸指在剑身上一弹,铮的一响,青光闪处,长剑已插入三丈外的一株树干之中,直没至柄。 弹指之间,白衣人一闪一幌,又以快捷无伦的身法跃回原处。 花小怜未及变招,长剑早已脱手。她大骇之下,花容失色。 江浪也是吃了一惊。没料到白衣人身法如风,斗然奄至,奇袭来得突兀之至。不过他也已看出此人夺剑刺树,旨在炫耀功夫,未施杀手,又即返回。否则的话,花小怜岂非性命不保? 当然,倘若白衣人真有加害之意,江浪也决计不会让其得手。眼见花小怜安然无恙,他这才将手缓缓从剑柄上松开。 他对白衣人迅捷无伦的手法好生钦佩,当下身形一晃,已挡在花小怜身前,显是唯恐对方再次出手,当真伤害于她。 白衣人双掌一击,笑道:“小姑娘,你怎么说?” 花小怜脸色苍白,一怔之下,一双妙目望定江浪,见他微微侧头,目不转睛的瞪视着白衣人,全神戒备。 她惊怒交集,定了定神,陡地动念,当下伸手握住江浪的手掌,捏了一捏,对白衣人淡淡道:“尊驾以大欺小,偷袭暗算,岂是大丈夫行径?你若然真想知道我二人与柳大侠是何干系,却也不难。只不过,小女子这里有个主意,不知道你敢不敢听,敢不敢做?” 白衣人哑然一笑,说道:“甚么主意,你不妨直说。普天之下,还没有我不敢听,不敢做的。至于‘以大欺小,偷袭暗算’,这话倒也有理。只不过,我若是当真暗算,你以为自己还能毫发无损的站在你情郎身后吗?哈哈!” 花小怜瞧着他这副睥睨傲视的神态,心中疑窦更增,哼了一声,冷笑道:“尊驾适才显露的这一手,确实了不起。我相公要跟你打个赌,赌你十招之内夺不下他的佩剑,怎么样,你有没胆子跟他赌?” 适才白衣人轻而易举的将花小怜手中佩剑夺了去,身形之快,手法之精,委实匪夷所思。不料花小怜偏偏要跟他打赌,以十招为限,赌的竟尔仍是夺剑。 只是与先前所不同的,乃是夺江浪的佩剑。 白衣人一怔,瞧瞧花小怜,又瞧瞧江浪,皱眉道:“当真打赌?不是开玩笑罢?” 江浪也是一怔。花小怜此计,显是师法当日小镇以五敌一,夜斗“毒龙尊者”游去病之时的故智。 花小怜秀眉一轩,昂然道:“大丈夫一言而决,敢不敢赌,何不痛痛快快的定下?这般蝎蝎螫螫,连我一个女流之辈,亦不屑为之。” 白衣人哈哈一笑,道:“小姑娘也不必以言语相激。我只是好奇,这般赌法,忒也简单。岂不是未免太过便宜了我?” 花小怜小嘴一扁,淡淡的道:“废话少说。尊驾若是不敢赌,也没甚么。只是你偷袭的手段,我们也佩服得紧。” 白衣人一摆手,慨然道:“罢了,我答应你们!咱们就赌这一场。不过,你二人可别再说我‘以大欺小,偷袭暗算’!” 花小怜走上一步,道:“那是自然。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她说着向江浪回眸一笑,眨了眨眼睛,脸上神色甚是娇媚,说道:“郎君,十招之内,无论如何,你也不能输掉这把宝剑。” 江浪登时会意,伸了伸舌头,笑道:“好!娘子只管放心。” 花小怜本是玩笑之言,忽听得“娘子”二字,不禁粉脸飞红,娇羞无限。 白衣人向江浪斜睨了一眼,道:“好小子,你一直不开口,我还以为你二人故意寻我的消遣呢。”走出几步,道:“过来罢,咱俩玩玩!” 江浪手按剑柄,便待上前。 花小怜忽地抓住他手腕,道:“且慢!”转过身去,向白衣人道:“从来打赌,都要有个彩头。你若是赢了,我们自然好生回答你的问题。但你若是输了呢?” 白衣人一怔,笑道:“那你说,赌注是什么?” 花小怜俏目一转,缓缓道:“若是我们输了,你想知道什么,我们都会如实相告。你若是输了,我要尊驾金口一诺。” 白衣人好奇心起,道:“你想让我答允什么?” 花小怜缓缓道:“我要你答应,自今而后,你不得再与我二人为难,更加不能伤害我二人。” 白衣人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有意思,有意思!”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惘 第119章 巨人帮主(四) 第119章巨人帮主 一一九、巨人帮主 花小怜向白衣人道:“尊驾既已答应打赌,那就一言为定!且请稍待。” 说着将江浪拉在一旁,回头望了望,兀自不放心,又走远几步,才将嘴凑在他耳边,轻声道:“混混沌沌,乱拳乱剑,先下手为强!” 江浪知她提醒自己以“乱拳胜神拳”的“混沌诀”神功对敌,足以自保,于是点了点头,拔剑出鞘,转身走到白衣人三丈之外,站定身子,横剑当胸,立个门户。 白衣人微微一笑,道:“‘先下手为强’,倒也罢了。却不知‘混混沌沌,乱拳乱剑’,是何道理?” 江浪一怔,没料到花小怜背向白衣人压低嗓子说话,兼之相距远在十数丈之外,此人犹自听得清清楚楚,耳力实在惊人。他想了一想,说道:“少停前辈自然便会明白。” 白衣人大剌剌的点一点头,不以为意,将纸扇在衣领中一插,道:“好,看来你后生还有两下子。你先行出剑罢!本座若是动了手,只怕你就没机会啦。” 江浪见此人双足不丁不八的站着,抱元守一,气度凝重,犹如渊停岳峙,不禁矍然而惊,心中暗忖:“好厉害!方今之世,除了岳母大人和毒龙尊者之外,从未有人令我感到这般压抑。此人决计是个顶尖儿高手,难道他是……?” 二人相对而立,凝目互视,良久良久,均自一声不出,亦不发招。 只不过,江浪神情固然紧张无比,不知不觉间,白衣人的脸色亦自渐渐转为凝重。 花小怜本拟站在一旁观斗,这时却已身不由己的向后退了几步。只因她身子尚未近前,已被一堵无形气墙硬生生的推了开去。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脸色苍白,忍不住气喘起来,手心中都是汗水。她一双妙目凝望着江浪,樱唇微颤,双手紧紧握住了拳头。 其时方当七月,又是中午时分,山林间蝉声未歇,暑气犹盛,虽则阳光耀眼,花小怜身上却隐隐感到一阵寒意。 突然之间,江浪大喝一声,纵身高跃,长剑在半空中直劈下来,呼的一声,势挟劲风,大有石破天惊之气势! 这一招以长剑而使刀招,赫然便是一招凌厉威猛的“巨人刀法”。 白衣人轻轻“咦”了一声,脸上颇有惊讶之色,眼见对方当头砍落,一低头,身子一侧避开。 江浪不待剑招使老,又即抖腕翻剑,玄光闪动,刷的一声响,身随剑走,斜身而前,一招“玉带围腰”,直攻右胁。 白衣人叫了声:“好!”也不闪避,左手一探,疾抓住他手腕。江浪一声轻哼,侧身移步,回剑横掠,左手剑诀压住右肘,长剑剑尖突然一昂,直指眉心,赫然是一招黄山派剑术中的“苍松迎客”。 白衣人大感意外,侧头避开,随即身形一晃,如一溜轻烟般闪到江浪背后,左肘反打,撞向后心。不料江浪脑后如生眼睛,竟不回头,左脚反足踢出,脚底与白衣人右肘一撞,借势弹出,一个空心筋斗,斜斜飞过了一株松树。 白衣人哼了一声,悄没声的闪身欺近,双掌相错,左手倏地探出,往他肩头斩落。 半空中江浪轻身飘开。蓦地里左一腿,右一腿,双腿鸳鸯连环,迅速异常的踢出了一十二腿。 白衣人精神大振,连声叫好,也自半空中展动身形,好整以暇的东闪西晃,见招拆招。 顷刻之间,二人兔起鹘落,迅捷无伦,均是以快打快,从地下斗到树顶,又从树顶斗到地下。 江浪双脚甫一着地,随即长剑斜引,左手掐着剑诀,刷的一剑,一招“仙人指路”,当胸刺去。 白衣人见这一招剑法精奇,身形略偏,叫道:“好剑法!再来!”沉肩滑步,斜走闪避,身手矫捷之极,直如灵猫。 江浪斗得兴起,当下舞动长剑,一招“白虹贯日”,跟着变“星飞云散”,又变“月落星沉”,随即“一叶障目”、“松下听风”、“轻云蔽月”,六剑一气呵成,出手如风似电,端的好一轮强攻。 耀眼阳光之下,但见他身形纵跃起伏,疾如飘风,玄剑闪处,左刺右劈,东舞西击,尽是进手招数。 白衣人大呼过瘾,正自随手拆解,忽听得远处一声娇喝:“这是第九招啦!还有最后一招。”正是花小怜在旁提醒。 白衣人一惊,暗道:“啊哟不好,我只顾着瞧这少年的招式来路,却忘了打赌以十招为限之事了。” 他一声冷笑,蓦地里一个转身,避过江浪长剑凌厉迅疾的击刺,沉肩回掌,踏步进招,双掌一上一下,同时拍出。 一刹那间,两股劲风扑去,迅捷难言。 江浪陡觉热气扑面,锋利如刀,隐隐夹杂着焦臭之气,热辣辣的直似火炙,几欲令人作呕。 在这电光石火般的一瞬之间,江浪心头大震,也不遑细思,危急中双足一弹,飞身向后急跃,疾似电射而去,正是“浮光掠影”绝顶轻功。 同时,站在远处观斗的花小怜瞧得暗暗心惊,忍不住惊呼失声,骇然变色! 江浪这番急闪避过双掌的身法,滑如游鱼,捷似飞鸟,奔腾矫夭,委实是天下罕见的奇妙功夫。饶是白衣人胸罗万有,见识渊博,浩如湖海,于天下武学名家的武功无一不知,此刻却也大出意料之外。 这当儿江浪向后掠出数丈,身不由主的便一个空心筋斗,倒翻出去,飘然而落。 不料他甫一着地,斗然间眼前一花,热风飒然,腥臭更甚,却是白衣人又即劈面一掌打来。 这一掌实在太怪,如鬼如魅,神妙莫测,攻了他个措手不及。 江浪眼见避无可避,一咬牙,左掌右剑,左掌一翻,一招“推窗望月”,同时右手腕抖剑斜,剑尖疾颤,玄光点点,散成数十朵剑花。 但听得蓬的一响,双掌相交,一股猛烈之极的热气冲来,震得江浪向后便倒,鲜血直喷。 在此同时,但听得嗤嗤嗤声响,布片四下纷飞,白衣人宽大的左袖已给剑尖划了七八条长长的口子。 白衣人变色斜睨,背上惊出了一阵冷汗,叫道:“好小子!这是甚么剑法?” 猛听得半空中衣襟带风,一个苗条的人影从他头顶跃过,娇声喝道:“堂堂巨人帮主,竟这等不要脸么?十招已过,是不是不服输啦?” 白衣人一愣之下,见是那美貌女郎抢了过来,正是花小怜。她仗剑拦在江浪身前,横剑捏诀,樱口含嗔,向白衣人怒目而视,直斥其非。 白衣人见这女郎身法曼妙,轻功虽不及江浪,却也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他吁了口长气,摇了摇头,苦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今日高某倒是失眼了。想不到这个貌不惊人的年轻人竟然便是大败雷奴、降伏火云二奴、打伤钱副帮主、击毙‘金面修罗’屠一城和‘金弹无敌’木曲两大堂主的本帮大仇人江浪。小伙子,本座没有认错人吧?” 江浪与白衣人对掌之后,口吐鲜血,此刻头晕眼花,胸口一阵烦恶,强自运气忍住。更兼左臂剧痛,似乎骨骼已断裂了。他忽听白衣人之言,微微点头,勉强一笑。 白衣人淡淡一笑,道:“本座座下的火奴和云奴二人宁愿被我责骂,也常常在我面前说你的好话。你在黑水镇一带救过他们。是也不是?” 江浪道:“是!” 花小怜见江浪脸色惨白,身子晃了两下,摇摇欲倒,忙即左手扶着他的右臂,叫道:“江郎,你没事吧?”眼光中尽是焦虑关切之情。 江浪摇头道:“巨人帮主的烈焰毒掌,果然厉害……”话未说完,但觉胸口气塞,眼前一黑,身子一歪,便倒在花小怜身上。 白衣人仰天大笑,说道:“不错,不错!江少侠果然名不虚传,难怪连堂堂乌孙国昆弥陛下也不敢跟你抢老婆,甚至连哈萨克汗王也甘愿嫁女儿于你。放眼当今天下的后一辈高手之中,接了本座‘烈焰毒掌’,居然还能撑到这么久的,唯少侠一人而已。哈哈!” 说着踏上一步。 花小怜长剑一摆,闪起一道寒光,怒道:“高帮主,你待怎地?” 白衣人正是“巨人帮主”高谦。他淡淡一笑,说道:“这位姑娘千娇百媚,如花似玉,想必便是乌孙国主的‘处\女王后’,阿依汗小姐了。失敬,失敬!” 花小怜听他误将自己当作阿依汗了,也不解释,她担心江浪伤势,对高谦道:“姓高的,你也算是当世豪杰,怎地言而无信,反复无常?” 高谦笑了笑,道:“王后……江少夫人此话何来?本座既愿打赌,自然认输,岂有他哉?嗯,王后娘娘只管放心,自今而后,高某决计不会与你二人为难,自然也不会伤害两位。哈哈!” 他笑了一阵,又道:“江少侠,从你第一招使出本座独创的‘巨人刀法’,我就已猜出你的身份啦。本座尚有一件事不太明白,想请江少侠释疑。适才你最后这一招剑法乃是天山派‘冰莲仙子’的绝技‘雪魂冰魄’。实不相瞒,本座数日前与天山、峨眉两派高手在野猪林比武之时,曾经伤在这套剑法之下。我只是想不到,江少侠如何会使这套剑法?” 本書首发于看書網 第120章 沧海侠踪(一) 第120章沧海侠踪 一二零、沧海侠踪 “巨人帮主”高谦说话之时,江浪只觉小腹间热气乱窜,跟着胸口气血翻涌,如火烧般热了起来,眼前更是金星乱冒,头脑晕眩。他正自苦苦撑持,忽听得最后两句话,便即轻哼了一声,咬牙道:“高帮主,刚才这招‘雪魂冰魄’剑法,是‘冰莲仙子’唐前辈亲自传授给在下的。” 高谦一怔,随即豁然有悟,略一凝思,点点头道:“不错,不错!冰莲仙子师徒也是刚从西域归来不久,跟你们认识,也在情理之中。天山派的绝技,果然是名不虚传。还有,小老弟手中的这把宝剑,乃是神物……” 花小怜见江浪脸上肌肉不住抽搐,显是痛苦难当,而高谦兀自滔滔不绝的说个不休,她心念微动,冷笑道:“高帮主,枉你身为一代武林大豪,想不到居然会以如此阴险手段、卑鄙伎俩,来对付一个年纪小你近一倍的后生晚辈。此等宵小行径,岂非令天下英雄齿冷?” 说着伸手入怀,取出一枚黄色药丸,塞在江浪的口里。 高谦倏然变色,双眉一挺,厉声道:“江少夫人此话何来?” 花小怜眉间如聚霜雪,凛然道:“适才我夫郎在第十一招之时,与尊驾对了一掌,中了‘烈焰毒掌’之毒。既然你打赌输了,本该践诺守信,不与我二人为难才是。尊驾却问东问西,唠叨个没完没了。你这样做,分明是故意拖延时刻,不让我夫郎运气调息,坐等毒发而毙。此等下流行径,与亲手伤害他,有何不同?” 高谦听了这话,顿然脸上一红,无言可答。他是成名豪杰,一向自恃武功天下无敌,尤其是练成“烈焰毒掌”以来,更加不将中原武人放在眼里。 此番他雄心勃勃的率同一干巨人帮众东入中原,扬言争夺“武林盟主”,一路之上毁门灭派,所向无敌。即使那日在永登城外的“野猪林”中以一己之力,索战天山、峨眉两大派掌门,亦自胜券在握。虽则半路里杀出个“冰莲仙子”师徒,奇招突生,这才与自己堪堪打成平手。 那日他虽伤在“雪魂冰魄”剑法之下,受伤不轻,毕竟数日间便己痊愈了大半。相较之下,天山派掌门唐九姑、峨眉派掌门静觉师太却双双吐血,伤势重得多了。 若非冰莲仙子及时出手,唐九姑、静觉师太二人十九已命丧当场。 今日高谦在打虎岭一带踏勘,与江浪、花小怜二人邂逅,打赌较技,动手之后,始知眼前这个后生小子便是数度挫败本帮钱副帮主、风云二奴等人的夙敌。而且他竟尔在十招之内未能击败这个少年高手,不禁心中动了杀机。 只是他碍于输了打赌,不能食言,于是便灵机一动,趁着江浪中了自己毒掌,内息已乱,故意拖延,旨在令其毒发身亡。 倘若江浪突然不支,倒毙于地,自然是他功力不济,自个儿短命,谁也不能指责高谦食言而肥了。 不料这少年功力深厚之极,中毒后虽则看似足下虚浮,跌跌撞撞的站立不稳,却始终并未倒下。而那女郎更是突然间猜出自己的险恶用心,一口道破,却是令高谦始料所不及的了。 这当儿高谦给花小怜说中了心事,不由得发窘,讪讪的道:“江夫人休要胡乱猜测!高某……高某言出如山,岂会失信于人?本座只是想问个明白罢了。”他顿了一顿,甚觉无趣,又道:“其实你二人都已死到临头,压根儿便用不着我这个外人来动手……” 花小怜心头一惊,问道:“你说甚么?” 高谦自知失言,仰天打了个哈哈,岔开话头,道:“江少夫人,你不但天生丽质,而且冰雪聪明,机变百出,佩服佩服!其实适才你已认出了本座,自然也算准了即使你二人联手跟我拼命,也势难逃脱一死。但是你这个情郎功夫了得,十招之内,决计不致落败。因此你才故意挤兑本座来跟你们打赌,是也不是?” 花小怜见他不答自己的问话,顾左右而言他,苍白着脸,哼了一声。 高谦伸手从衣领中将纸扇取出,又道:“实不相瞒,本座叔侄二人已回复水天教公孙教主及中原众家英雄,约好明日巳时,前来比武闯阵。今日高某先到此一游,是想暗中查勘来着。既然凑巧见到两位,倒也省了一番功夫。这样罢,我也该回去啦。烦请二位转告柳正义、飞松道长一声,就说本座必定依时前来。好了,高某去也!” 说罢,倏地倒退丈余,一转身,已在数丈之外。 刹那之间,一条白色人影已在树巅高坡之间飘然远去。 江浪见了,倒抽一口凉气,连声咳嗽,叹道:“好、好轻功!” 花小怜却摇了摇头,还剑入鞘,伸手扶江浪在一块大石上坐了,急道:“先别说太多啦。赶紧运气疗伤罢!” 江浪五内如焚,头脑晕眩,当下盘膝闭目而坐,依着“混沌诀”中运气导行、移宫使劲的法门,自行用功疗伤。 花小怜仗剑在江浪身旁护法。只见他端坐不动,运行内力与体内毒质相抵,过了一盏茶时分,头顶不绝有丝丝白气冒出。 她吁了口长气,回思适才情形之险,兀自心有余悸。 确如巨人帮主所言,倘若并未与之打赌,他既悄悄到打虎岭各处偷偷细察地形地势,自是不欲为人所知。一旦露面,决计不会留下活口。 以江浪、花小怜二人的武功,当真与这位不世出的巨人帮主殊死相拼,决无幸理。若是逃命,则只有江浪一个或能脱身。 但以江浪的为人,又怎会贪生怕死,留下花小怜? 所以,他二人唯一的活命脱身之法,便是花小怜情急智生,想出来的这一着。 花小怜一面护着江浪,一面琢磨着高谦的言语。 正寻思间,忽听得脚步声响,两个男女自山坡间缓步走来,远远望去,正是“七色灯笼使者”中的“红灯使者”和天狼堡少主南宫青二人。 “红灯使者”扶着南宫青后腰,半拖半拉的走了过来。南宫青满身都是血迹,面如白纸,神情委顿,憔悴不堪。 花小怜吃了一惊,不待二人走近,快步迎上,张臂相拦,说道:“站住!两位到此有何指教?” 红灯使者当即停步,向花小怜怒目而视,脸上神气大是异样,哼了一声,道:“臭丫头,你走开!我要见江浪,你别挡道儿。” 花小怜手按剑柄,淡淡一笑,说道:“啊哟,红灯姊姊,小妹几时变成臭丫头啦?江少侠正在闭关,暂时不见外客。” 红灯使者又哼了一声,寒着脸道:“简直一派胡言,天下哪有在荒山野岭闭关的道理?花小怜,我们‘七色灯笼使者’纵横西域多年,罕有败绩。今日死伤过半,一败涂地,全拜你这个臭丫头所赐!” 花小怜摇了摇头,长长吁了口气,正色道:“红灯姊姊,难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没弄明白么?” 红灯使者“呸”的一声,在地下吐了口痰,悻悻的道:“我当然明白,根本便是你这小妮子红颜祸水!哼,若非我三弟和五弟迷恋你的美色,被你花言巧语的骗到打虎岭来,我姐弟五人又怎会死了三个,伤了一个?” 花小怜摇头叹道:“你这么想,我也无话可说。两位来此,究竟想做甚么?” 红灯使者望了望静坐不动的江浪,见他头顶白气氤氲,渐聚渐浓,知他确是正在修炼内功,便对花小怜道:“适才我们已埋葬了三位师弟、师妹,并且已向柳正义、飞松道长等人告辞。临走之前,我想跟江少侠说几句话。” 花小怜奇道:“你要跟江少侠说甚么?他正在闭关,你跟我说,也是一样。” 红灯使者眉头微皱,问道:“花姑娘,你跟江少侠是甚么关系?难道你是她的女人?还是你们早已好上了?” 花小怜俏脸上一阵红晕,回头望了江浪一眼,傲然道:“不错!他是我的男人,我当然是他的女人。” 便在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南宫青忽然咳嗽了一声,伸手按着包扎在自己断臂处伤口的布带,脸上全无血色,颤声道:“花姑娘,其实在大漠之时,我早该看出来你倾心于江兄弟啦!唉,只可惜连卫安提醒多次,我也没有相信。我真是愚蠢之极。” 花小怜淡淡的道:“卫安那个小家伙,眼力倒是不错,也很聪明。只可惜,他跟错了主子。” 南宫青惨然一笑,道:“是我自个儿有眼无珠,仗着自己是有财有势之人,痴心妄想能娶了你。甚至对阿依汗,我也……现下我成了废人,还害死了几位同门。我落得如此下场,是我自己作孽,与人无尤。” 只听得刷的一声,红灯使者已拔剑出鞘,恨恨的道:“五弟,你且在一旁掠阵。待我杀了这个臭丫头,替你和三位师弟师妹报仇!” 南宫青摇了摇头,苦笑道:“大姊,现下我已想得明白啦。其实自始至终,花姑娘都没有答应过我甚么。是我自个儿和黄三哥一心想讨美人欢心,逞英雄好汉,又怎能怪得别人?要来伏牛山的是我,要闯五行阵的也是我,与花姑娘何干?你杀她做甚么?” 红灯使者一呆,问道:“五弟,你当真不恨这个害你断臂的女人?” 本書首发于看書罓 第120章 沧海侠踪(二) 一二零、沧海侠踪(二) 南宫青黯然道:“是我等学艺未精,破解不了五行大阵,刀剑无眼,又怎能怪别个?再者,前日我见到花姑娘之后,强行掳了她入山同行,若非她无计可施,又怎会骗咱们至此?” 红灯使者向花小怜斜眼侧睨,目光中神情变幻,隔了一阵,轻轻回剑入鞘,摇头叹道:“花姑娘绝世丽质,我见犹怜,我五弟为色所迷,三弟更是神魂颠\倒。唉,倘若和你易地而处,为了能脱身,多半我也会这么做。这件事就此作罢!” 花小怜没料到她二人会说出这番话来。她望着南宫青的断臂,心下忽感歉疚,道:“南宫少爷,其实我若是当真逃之夭夭,你们也未必追得上。我所以肯跟你们同行,确也没安好心。我故意引你们来打虎岭,乃是‘借刀杀人’之意。” 红灯使者愀然大怒,戟指骂道:“啊,你说甚么?好一个狡猾的臭丫头!” 南宫青也是一怔,向花小怜呆呆凝视,苦笑道:“花姑娘,你究竟为何如此?是不是因为我以前曾经暗算过江浪?” 花小怜淡淡一笑,道:“南宫少爷多虑了。实不相瞒,小女子本是水天教公孙教主座下的总管。不过,现下已然辞去总管之位,算是本教的一名闲职教众。‘七色灯笼使者’中的六位朋友驾临中原,图谋大事,虽然身分十分隐秘,不过事有凑巧,敝教教主亦已有所耳闻。” 红灯使者骇然变色,失声道:“这怎么可能?你、你是中原第一大教的总管么?我们的行藏怎么会被贵教教主识破?” 花小怜微微一笑,淡然道:“其实敝教公孙教主和少林至善方丈、武当云鹤道长等武林首脑人物早已知晓卫八太爷和天狼堡的渊源。至于各位远道而来,觊觎‘中原武林盟主’之位,抑且企图坐收渔人之利,大家也只当作一场误会而已。压根儿没有放在心上。对了,适才黄山派飞松道长、两广柳大侠、姑苏杜庄主等人多半也向两位提及卫八太爷和南宫堡主了吧?” 红灯使者和南宫青对望一眼,均自骇然。 隔了一阵,南宫青喟然叹道:“说来实在可笑之极。我娘还以为计划周密,天衣无缝,想不到中原武林早已将咱们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啦!” 花小怜暗想:“好险!幸亏前日我在林中偷听到他们的对话。这一着师法‘弦高犒师’之遗意,只盼能吓退‘天狼堡’一干人。”淡然道:“听说贵堡有位姓成的橙衣高手,现在黄鹤楼头凭江观船。为了安全起见,小妹还是希望两位尽快通知他,逃命要紧!” 红灯使者登时脸色大变,忙伸手拉拉南宫青衣袖,向他使个眼色,又对花小怜道:“多谢花总管提醒。且请稍待!” 说罢将南宫青拉在一边,和他低声商议了一会,这才回转,又道:“花总管,我会立时‘飞鹰传书’禀明敝上,中原之事已不可图矣。也请姑娘转告贵教教主,自今而后,敝堡不敢觊觎‘中原武林盟主’之位。” 她说到这里,轻轻一叹,续道:“今日之事,若非江少侠及时劝阻柳先生,我们‘五色使者’多半已全军覆没,尽数死于‘五行大阵’之中。我姊弟已商量好,决定即日离开中原。嗯,盼望江少侠日后有暇,再行驾临西域,敝堡自当一尽地主之谊。” 花小怜微笑道:“甚好!” 南宫青也叹了口气,道:“花姑娘,想不到中原武林卧虎藏龙,济济多士。我等僻处大漠穷荒之中,居然不自量力,妄想来分一杯羹,未免小看了天下英雄。惭愧,惭愧!” 花小怜秀眉微微一蹩,淡淡道:“若然有豪强势力前往西域作威作福,图谋不轨,相信两位也一样不甘雌伏罢。我夫郎一向久仰‘卫八太爷’大济苍生,泽被列国,堪称侠之大者。‘天狼堡’上下既是他老人家的传人,自然个个都是英雄。” 南宫青听了,低头不语。 红灯使者点头一笑,道:“花姑娘,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说罢仍是扶着南宫青后腰,半拖半拉,头也不回的自行去了。 花小怜眼望着红灯使者二人的背影渐行渐小,终于在远处的山岭间消失,这才吁了口长气,回转身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江浪突然间张开嘴巴,吐出一大口黑血来。 花小怜大吃一惊,抢上去要扶,却见他已撑身站了起来,只是足下虚浮,摇摇晃晃的站立不稳。 花小怜又惊又喜,忙即伸手扶住他腰,问道:“怎么样?还痛么?” 江浪摇头苦笑,道:“好得多了。我已用‘混沌神功’将不少毒质凝聚,引入丹田,再行慢慢逼出体外。刚才已经吐出来不少啦。不过,若想全然去尽,须得费一番功夫。唉,巨人帮主的‘烈焰毒掌’好生霸道。我的五脏六腑热得厉害,险些要烧成灰烬啦!” 花小怜从身边摸出手帕,给他拭去额头汗水和嘴边血迹,柔声道:“既然毒质未净,你不妨继续再运功,干么要停下来?” 江浪全身乏力,只好靠在她身边,道:“岳母命我跟飞松道爷试阵来着。今天我虽然未能亲自入阵,但南宫大哥等人厮杀之时,我已在树上将阵法中五行相生相克的诸般变化领悟得差不多了。我想尽快告知柳大侠,供他思量,或者能将阵法中的瑕疵加以改进,以减少伤亡。时不我待,明日巨人帮主便会前来闯阵啦。” 先前江浪本拟将自己于“正反五行阵”的心得告知柳正义,但其时各人正忙于应对红灯使者、南宫青二人,不遑多言,后来他又被花小怜拉到这里,是以未及相告。 花小怜一双妙目凝视着他,轻轻叹道:“你自个儿伤成这样,哪里还顾得这些?还是继续运功疗伤吧?” 江浪摇头道:“不要紧!无论我的阵法心得有没有用,我也得将攻守变化之道说给柳大侠听听。只要‘五行阵’无懈可击,便会减少死伤。还有,我也得看看红灯阿姨和南宫大哥怎么样啦?” 花小怜道:“你的红灯阿姨和南宫大哥已经离开这儿,决计返回西域了。”于是将红灯、南宫二人的说话都转述给江浪听了。 江浪直听得呆了,怔了半晌,叹道:“这样也好。怜姊姊,想不到你只凭三言两语,便为中原武林退去一路强敌。倘若南宫堡主夫妇来到中原,定然又是一场天大的武林风波。” 花小怜温柔一笑,娇声道:“至少你不必再担心南宫青啦。” 江浪点了点头,沉吟道:“事不宜迟,你还是赶紧扶我去见柳大侠罢。巨人帮主太可怕啦,我始终不放心‘五行大阵’。” 花小怜眼见拗他不得,叹了口气,扶住他腰,举步欲行。 江浪眼尖,一转头间,忽见远处松树后人影一闪,便问:“怜姊姊,那是什么人?” 花小怜奇道:“这里只有咱们俩。你看见甚么了?” 江浪道:“前面那株树后好像有个灰衣人影。” 花小怜素知江浪耳聪目明,远胜于常人,皱眉道:“难道是红灯和南宫青去而复回?可是方向也不对啊。他二人大兜圈子的干什么?”高声叫道:“喂,是什么人?快出来!” 她叫了两声,不闻应声,意欲冲过去瞧瞧,却又不放心江浪一人,于是将他打横抱起,展开轻身功夫,快步奔了过去。 一看之下,那树后自然不见有人。 花小怜又抱着江浪在树后、草中、石边各处仔细查察,四下里并无人影。 江浪道:“算啦,可能是我眼花了。怜姊姊,咱们快回山下木屋去罢。那边人多,热闹得紧。” 花小怜浅笑嫣然,道:“好啊。”刚只踏出两步,猛地住足,道:“且慢!我突然觉得不妥,适才极有可能是有人在监视咱们。” 江浪一怔,道:“有人监视咱们,不会吧?” 花小怜索性将他放在一块石头上,挨着他身子而坐,道:“我想起适才巨人帮主的话,这里很可能有内奸。” 她从包袱中取出面饼,分给江浪,又道:“我越想越觉得这里不对劲。还是先别急着去见柳大侠了。江郎,昨日你跟飞松道爷到此之后,有无觉得可疑之处?你且将此间情形说给我听听,越仔细越好。要紧,要紧!” 江浪见她脸色凝重,不敢大意,便将昨日与飞松道人比试轻功,来到打虎岭,见到罗丰、杨鹏、欧阳照,与众人喝酒、赌钱、聊天等情一一照实说了,直到早晨藏身树上观阵,才道:“后来发生之事,你都知道了。也没什么不妥。” 花小怜一声不响的听他说完,沉吟道:“江郎,巨人帮主说过‘其实你二人都已死到临头,压根儿便用不着我这个外人来动手’。你且说说,这话是何意思?” 江浪吃了一惊,说道:“用不着外人动手,便是说有自己人动手。难道有奸细?奸细是谁?” 花小怜星眼流波,笑了笑道:“先别理会奸细是哪个。其实打虎岭和摩天峰混得有敌人奸细,倒也与丐帮、峨眉、青城派等派发生之事相互呼应,不足为奇。” 她侧头想了想,又道:“如今这里人人可疑。你受伤之事,暂时不能让太多人知晓,包括你二位师兄。还有,依我猜想,昨夜你见到的那个家伙,八成是在食物中下毒来着。” 本書源自看書惘 第120章 沧海侠踪(三) 一二零、沧海侠踪(三) 江浪身子一颤,手中的半块面饼失手掉在地下,惊道:“你说甚么?昨夜那个人是在食物中下毒么?难道他想毒死大伙儿?” 花小怜盈盈妙目凝视他双眼,颦眉咬唇,隔了一会,缓缓仰起了头沉吟,似乎神驰远处。 江浪见她皱眉沉思,不再出声打扰,又觉腹中饥饿,便悄悄捡起那半块面饼来吃了。 他心头疑窦丛生,突然间脑中一阵晕眩,正是毒发之象。缓缓转过头来,细细瞧花小怜,但见她肌肤胜雪,杏眼桃腮,皓齿朱唇,说不尽的娇媚可爱,只不过眉目间却深有忧色,他心想:“怜姊姊姿容绝世,也难怪南宫大哥为其美貌倾倒。而且她又智计过人,堪称‘女中诸葛’,很少有事能难得倒她。只不过,平素甚少见到她这般烦忧,也不知她在苦思什么?” 正寻思间,忽见花小怜转过脸来,含睇浅笑,问道:“江郎,你说巨人帮为什么叫做‘巨人帮’?” 江浪一呆,道:“想来帮中都是又高又大的大个子,是以叫做‘巨人帮’。” 花小怜笑道:“初时我只是想当然的以为,‘巨人帮’自帮主以降,个个都是身材魁伟的‘巨人’。不过今日所见这位高帮主和先前在大漠所遇‘金面修罗’屠一城、‘金弹无敌’木曲等人,身材也不算多么高大威猛啊。你说稀奇不稀奇?” 江浪道:“世上有些人躯体巨大无比,好比那“风云雷电”四奴、钱副帮主等人,自然也算是‘巨人’。‘巨人帮’的大个子着实不少,不过也有一些矮小之人,也不稀奇啊。难道巨人帮中一定要个个都是巨人么?” 他顿了一顿,又道:“适才你所说打虎岭有内奸和食物中可能下毒之事,是不是真的?” 花小怜抿嘴笑道:“我是瞎猜一通,亏你还信以为真。对了,江郎,不如你将‘五行阵法心得’同我说一遍,好不好?” 江浪不明所以,问道:“怜姊姊,你想干什么?” 花小怜小嘴一撅,愠道:“怎么?难道不再信任你的‘苗大哥’了?” 江浪听说“苗大哥”三个字,心中一甜,朝着花小怜一笑,便将“五行阵法”变化之道说了出来。 花小怜默不作声的听完,连连点头,随即一句句的复述了一遍,又道:“关键所在便是改进各个‘小五行阵’的配合,加强攻守变化,是也不是?” 江浪呆了一呆,道:“是啊!你真聪明。” 花小怜眼中闪出异样的神采,娇脸如花,笑道:“江郎,‘五行阵法’一旦成功,你的打虎岭之行当不虚矣!”说着又将他拦腰抱起,四下张望,随即施展轻功,提气向北边山坡疾奔而去。 过不多时,已到得林木深处,地势险峻,林密路陡。花小怜越攀越高,越行越快,突然间飞身而起,在半空中轻轻一个转折,落在一个山洞口。 她见那山洞不大,并无兽迹,便道:“太好了。这儿荒僻之极,料来也不会有人打扰。江郎,你就在这儿运功驱毒罢!”说着缓缓将江浪放下。 江浪早已满腹疑窦,甫一落地,便问:“怜姊姊,你怎么不带我去见柳大侠和飞松道长?” 花小怜摇摇头道:“既然不知道哪一个是内奸,打虎岭中必有凶险。你中毒后极易遭人暗算,不可不防,因此我绝不能让坏人有机会接近你。你且在此安心调息养伤,一切待得将‘烈焰掌’之毒驱除殆净再说。‘五行阵’一个阵主,三个副阵主,将你所悟的‘五行心得’告诉这几位之事,便交由我来吧。你就别费心啦。” 江浪道:“那怎么成?我若再神游入定,也不知要多少时候才能醒转……”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坐倒在地。 花小怜急道:“啊呀不好!你脸色一阵红,一阵青,看来毒素又开始发作啦。你别想得太多,赶紧运功罢。” 说着伸手入怀,摸出一个小青布包,打了开来,取出三块鸽蛋大小的圆石,又道:“原本我找你来,便是同你商量此事。这三颗碎石是前日我顺手牵羊,以同样的石头从南宫青、卫安主仆手中‘偷龙转凤’得到的宝贝,叫做‘天心彩石’,妙用无穷。你且试试!” 江浪一怔,见那三块圆石花纹红紫相间,七彩斑斓,奇道:“这当真是传说中的‘天心彩石’么?” 花小怜道:“不错!其实在大漠之时,我便一直暗中留意南宫青、卫安等人,早已对他主仆有所怀疑,只是始终不能确定,因此并未惊动你和阿依汗。我曾亲见南宫青每次在帐\篷中独自打坐运功,便是将这些‘天心彩石’夹在掌心。你也依样葫芦的试试罢。” 江浪想起当日在后乌城中,那藏僧“血手上人”曾经夜闯卫宅,也是为了这种“天心彩石”,皱眉道:“怜姊姊,只不过是区区几颗碎石而已,又有何用?” 花小怜道:“有没有用,你一试便知。好教夫郎得知,我可是处心积虑,专门请了高手匠人做了几个一模一样的石头,这一计‘偷龙转凤’才见功的。” 她说到这里,见江浪张口欲言,便即皱着鼻子,向他笑着装个鬼脸,接着道:“江郎,我知道你是正人君子,不屑这等鸡鸣狗盗之事。可是你得明白,南宫夫妇既然肯让自己宝贝儿子带着这些玩意儿行走江湖,就怪不得别个起意眼红!再者,他们包袱中一共有七块石头,我只是掉包了三块,还给他们留下了一多半呢。说起来也算对得起南宫堡主啦。嘻嘻。” 江浪不知说甚么话好,呆了片刻,在地上盘膝而坐,道:“怜姊姊,你带着这把‘天心剑’防身。你一个女孩儿家,自己要小心了。见过飞松道长和柳大侠之后,尽快回来找我罢!” 花小怜嫣然一笑,弯腰将圆石塞在他手中,低下头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这才抄起宝剑,转身走出山洞。 江浪但见一个苗条身子一晃,花小怜已翩然而出。 他低头瞧着手中的三块“天心彩石”,心道:“区区碎石而已,难道真有这么神奇?” 当下依着花小怜之言,双掌夹石,摒虑宁神,缓缓凝气运息。 过不多时,便即心如止水,神游物外。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江浪忽地醒来,却见洞中黑沉沉的看不清楚,又听得洞外雷声大作,犹似身在睡梦之中。 他定一定神,站起身来,山洞中只自己一人,不见花小怜,叫道:“怜姊姊,你在哪里?”不听得应声。 他正没做理会处,猛然间焦雷响个不停,闪电连晃,强光下忽见地下赫然写着十个大字:“水天教有变,阿依汗有难。” 江浪大吃一惊,立时认出是花小怜的字迹。又见自己脚下放着那把“天心剑”,自然是花小怜所留。 他将天心彩石揣入怀中,俯身捡起天心剑,插在腰间,走到洞口,但见风雨如晦,放眼尽是雾气茫茫,耳中只听到杀杀雨声。显是天已向晚。 他回望那十个大字,当真触目惊心,妻子阿依汗有难,是真是假? 他运转内息,只觉全身真气流动,神完气足,先前胸口塞闷之状已不复矣。心下嘀咕:“难道‘天心彩石’当真如此神奇?”向洞外踊身一跃,愈觉捷如飞鸟,轻飘飘的落在一株大松树顶。 古松树枝一弹一沉,江浪便也依势起伏,内力充沛之极,更胜从前。他大喜之下,在树顶转身四望,辨明方向,又即右足一点,如飞般奔驰而去。 大雨如注,他身形夭矫若龙,在树巅高坡之间奔行跳跃。 一条条雨线之中,江浪展开轻功,一口气奔到湖边,眼见木屋竹棚犹在,但是偌大的打虎岭,竟尔空荡荡的一无所有。柳正义、贺昌等人固已不在,连厨子、杂役等一干人也不见了踪影。 江浪在各处峰谷迅捷异常的游\走了一周,四下察看,除了山林中多了十几座新坟之外,更无异状。 其时天空乌云密布,大雨刷刷声响,凉风飕飕,山间溪水湍急,到处都是水声。江浪在坟前呆立片刻,疑窦满腹,又惊又急,突然间脑海中闪过“阿依汗有难”五个字,一声大叫,跳起身来,发足狂奔,翻山越岭而去。 风大雨大,他全身早已湿透,但念及阿依汗、花小怜等人安危,心急如焚,在群山丛中足不停步的奔行如飞。 不到一个时辰,他已到得“摩天峰”一带,但听得厮杀声大作,声音越来越是凄厉,不时传来一两声临死时的惨叫。 这时雨已停歇。他一口气奔到山脚之下,不由得大吃一惊。朦胧夜色之中,到处是相互跳荡激斗的人形,刀光剑影,再凝神一看,山林间聚了数百个僧俗男女,手中都拿着兵刃,正在舍死忘生的恶斗。 江浪冲将上前,拉开了几人,叫道:“喂,别打啦!”但除了换回各人朝着他飞拳踢腿,挥刀舞剑,哪有罢手的? 江浪不愿动手伤人,斜身闪开,又分不出好人坏人,敌人友人。眼见相斗之人实在太多,劝不胜劝,暗暗叫苦,心想:“这些人红了眼不顾性命的狠斗,看来除非得到首脑人物命令,否则的话,决计不会停手。” 面对如斯血肉横飞、惨烈之极的大修罗场,他又是惶恐惊惧,又是恻然生悯。一时之间,不禁瞧得呆了。 本来是最后一章,但有些事情尚未交待完整。只好附加一章。愧甚! 本書源自看書王 第121章 冷月无声(一) 一二一、冷月无声(一) 混乱之中,猛听到一声女子惨呼,只见一个苗条的人影倒在血泊之中,江浪矍然心惊:“糟了!怜姊姊留字说‘阿依汗有难’,多半不假,我一定要尽快上山救人!” 当下双足一登,跃身半空,掠过数十人的头顶,又即几个起落,展动身形,径行上峰。 朦胧夜色之中,但见江浪在山林间夭矫飞舞,越奔越快,当真是其捷也如飞燕掠波,其疾也如天马行空,似雷似电,似风似火,一路之上遇到不少人或挥舞刀剑拦阻,或发射暗器袭击,但以他这等身手,方今之世,又有谁能拦得住、伤得了? 山道险峻陡峭,更兼高手潜伏,委实凶险之极。但江浪宛如御风飘浮,足不点地,顷刻间便没入了黑暗之中。 夜色低垂,“摩天观”大门外大红灯笼高悬,照耀得明亮异常。 清风动处,八名手执兵刃在外把守的劲装大汉均自眼前一花,似乎有一个灰影一晃而过。 八人群相惊愕之际,江浪早已一溜烟般冲了进去。 这时他已从前殿窜到天井。只见院中人头涌涌,不少人手执火把兵刃,来往巡逻。 江浪既不知这些人是友是敌,自也不愿与之厮杀,于是空中转折,犹如纸鹞般向左飘行,无声无息的落在一株树顶,寻思:“这些人好像都是中原武林中人,不是西域人氏,难道不是巨人帮的手下?岳母大人武功盖世,‘摩天观’该不会失守罢?” 其时天上云开月现,满山皆明,江浪抬头一望,但见半轮月亮慢慢移动,心道:“奇怪了,怎地月亮快圆了,难道今儿是七月十一不成?我是初九在山洞中运功驱毒,难道已过了两日啦?” 倘若已是两日之后,“巨人帮主”闯五行阵和“毒龙尊者”挑战公孙教主这两桩武林大事,俱已有了结果。 江浪言念及此,心中怦怦直跳,竟不敢去想谁胜谁败,伤亡情势如何? 他在树顶侧耳听去,四下里隐隐传出不少人的呼吸,气息之声甚轻,显然个个都是武林高手。 又听得观中轻轻的脚步之声,数十名劲装结束的青衣汉子手执火把兵刃来回巡逻。这等戒备森严的情形,便是当今皇宫大内,也决计远远不及。 江浪又想起“水天教有难”五个字,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全身冷了半截。 他悄立树巅,隔着天井望去,遥见大殿后公孙教主下处的小院周遭无数灯笼火把,照耀得有如白昼。一干守卫之人个个肃静无声,只有屋内隐隐传来男女言语争执之声,听声音正是公孙教主、律灵芸、公孙白等人。 只是相隔太远,也不知各人在争些甚么。 江浪又惊又喜:“太好了,岳母大人和芸儿既然在说话,自然平安无事。”本来他知自己只须再行向前,立时暴露,这才潜伏不动,但此刻见到公孙教主安然无恙,当即长身而起,要待跃下树来。 便在这时,突听得耳边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别动!危险!”这声音如一缕细丝,清晰异常的钻入他耳中,正是花小怜以“传音入密”功夫提醒。 江浪一惊之下,当即又缩回树顶。他只一晃动间,静夜中左边厢地下嗒的一声轻响,蓦地里刷刷刷刷,长剑出鞘之声大作,人影飞驰,白刃闪动,有六八人奔了过去。 几人迅速四下察看。其中一人俯身在地下检视,说道:“大伙儿莫慌!是一小段枯枝掉在地上,想是风吹断的。”几人又查察一番,方始退去。 江浪又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心想:“此间情形,当真是戒备森严。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入,大是不易。” 耳边忽又听得花小怜传音道:“刚才树枝是我扔的!你差点便被人发现啦。现下我说,你听,我能看到你。公孙白犯上作乱,已然控制了水天教总舵,道观中这些人都是他的党羽。教主和芸儿都中了毒。阿依汗、艾达娜、梅鹤、郑三嫂一家三口都被关在教主隔壁的偏殿中。” 江浪大吃一惊,险些失声而呼,强自忍住。意欲相问,但“传音入密”功夫乃是以深厚内力将说话送入一人的耳中,但此刻他既不知花小怜身在何处,自然也无从施展。 花小怜传音道:“江郎,我知道你心里有许多疑问,一下子也说不明白。当务之急,救人要紧。少时咱俩兵分两路,我在隔壁救阿依汗和艾达娜,你抢进去救教主和芸儿!” 她顿了一顿,续道:“公孙白下令只要有人接近院内,立时先杀了阿依汗!教主投鼠忌器,这才没有反抗。郑松、小菊、颜堂主没听从公孙白之言,都已被杀。这里戒备严密,我又不是公孙白的敌手,只有一直在这里等你出现,俟机行事。我曾试过两次,公孙白机警得紧,根本无法接近教主。我怕误伤了教主和阿依汗、芸儿,因此迟迟未敢硬闯。” 江浪又惊又怒,不明白公孙白何以竟对自己的姑妈、表妹下手,甚至连教中仆婢、堂主也不放过。 花小怜在暗中望着他,早已猜中他的心思,传音道:“先别胡思乱想了,我已安排好一切,只等你一到,便可行动。我在每棵树的正中树枝桠槎间放了一个瓷瓶,内有解药,是红色药丸,你先拿到手中。待会儿你以‘浮光掠影’轻功闯进书房,喂教主和芸儿服下。好了,趁着山上风大,动手罢!” 江浪缓缓溜入树内,果然在当中枝桠间摸到一个瓷瓶。 花小怜见他从树叶间将瓷瓶伸了出来,轻轻晃动,续道:“甚好。我已在上风方向各处放了‘波旬寒烟’,现已点燃。瓷瓶内除了红色解药之外,另有两片绿色香丸,你含一片在口中,便不会中毒啦。” 江浪一凛,依言拔开瓶塞,倒出绿色香片,含在口内。 花小怜道:“再等半炷香功夫。你一听到动静,只管闯进教主房内送解药,无论任何人胆敢拦阻,一律格杀勿论!” 江浪想起当日在西域“第二高峰”之时,“清凉扇”孙伏虎曾于不知不觉间以“波旬寒烟”毒倒数百名江湖豪客。此刻花小怜依样学样,也不知能否见功? 只是“第二高峰”山洞外地势平坦,并无阻挡,此刻道观屋宇甚多,“波旬寒烟”会不会飘散至每一处角落? 过不多时,忽听得花小怜道:“差不多啦!我去隔壁院中救阿依汗和艾达娜,你去救教主和芸儿。开始,动手罢。” 便在这时,只听得观中各处当啷、乒乓、啊呀、哎哟、砰蓬、咕咚之声响成一片,不少人纷纷摔倒,火把兵刃落地。霎时之间,众人或坐或卧,或俯或仰,尽皆动弹不得。 饶是花小怜提醒在先,江浪也自吃了一惊。他随即凌空一跃,一个筋斗翻了过去,掠过殿顶,只一个起落,已飘身落入前面院中。 他在“摩天观”住了多日,路径甚是熟悉。半空中一瞥之下,但见院内至少有数十人横七竖八的摔满了一地,兵刃四散。只剩下三五个功力最高之人,伸手掩住口鼻,意欲夺路而逃,但摇摇晃晃走不了几步,便即萎倒。 江浪展动身形,身子如箭离弦飞掠而下,径行窜到公孙教主门外。更不迟疑,跨步便要进屋。 蓦地里青光闪耀,门内两人一左一右,刷刷两刀,齐往他面门砍来。江浪双手一探,出手如电,抓住二人手腕,先拉后带,劲力到处,将二人远远摔了出去,蓬蓬两声,重重撞在假山之上。 便在这时,又听得发一声喊,屋中冲出八名劲装结束的汉子,刀枪剑戟等五六般兵刃纷纷使动,齐往江浪身上招呼。灯光下但见寒光闪闪,门路精奇,势道凌厉,竟尔个个都是第一流好手。 江浪急于救人,不敢恋战,当下大喝一声,突然加快,只见他一条青影在人丛中穿来插去,直如闪电惊风,双手连挥,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八响过去,八名大汉摔倒在地,口喷鲜血。 江浪一闪身,抢进房去。 但他甫一入内,不禁怔了一怔,甚感意外。 室内点起四枝明晃晃红烛,烛光照映之下,只见一名书生长身玉立,方巾青衫,手持折扇,神态甚是潇洒,正是公孙白。 当中椅上坐着一个中年贵妇,神色如常,正是公孙教主。她肩下坐着一个美貌少女,脸带严霜,正是律灵芸。 另有一个妖妖娆娆的少妇站在一旁,呆呆的瞧着江浪,脸色惊讶之极,却是程氏小娘子。 此情此景,哪有半分“公孙白犯上作乱”的模样? 公孙白嘴角含笑,从头至脚、又从脚至头的打量江浪,折扇轻摇,悠然道:“江镖头,当真是你?我得到讯息,说你挨了巨人帮主一记‘烈焰毒掌’,这当儿多半已身亡归西。原来你没死啊,真是太好啦。” 江浪见岳母向自己微微頷首,律灵芸则连连眨眼,他心念一动,踏上一步,对公孙白道:“我确是受了‘烈焰掌’之毒,不过,现下已经没事啦。” 说着又待踏步上前。公孙白收拢折扇,横扇相拦,叫道:“站住!且表明来意!” 江浪道:“废话少说,我要替岳母和芸儿解毒。你走开!”他这时自已看出,公孙教主母女二人坐在椅上,似乎都已无力站起。 律灵芸忽道:“姊夫小心!我表哥已练成‘大须弥手’和‘无双剑法’。还有,表哥他已经疯啦,所有的坏事,都是他做的!真正要做武林盟主的,不是巨人帮主,不是毒龙尊者,而是公孙白!” 江浪点头道:“芸儿不必担心,我理会得。” 公孙白哈哈一笑,摇头道:“芸儿的话,可不怎么好听。江镖头,我挺佩服你,居然不怕死,不肯做缩头乌龟,胆敢来救阿依汗、艾达娜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儿。嗯,对了,我早该想到,你既从西域来,手里有‘波旬寒烟’,倒也不足为奇。不过你一下子毒倒了我这么多兄弟,我可没那么多解药。” 江浪哼了一声,道:“让开!”伸手便要将他撩开。突然间眼前一花,掌影晃动,呼的一声,却是公孙白劈面一掌打来。江浪右掌横挥,啪的一声响,双掌相交,两人一齐向后跃开。 公孙白吃了一惊,很感意外,叫道:“好功夫!” 江浪见他身形飘逸,掌法奇幻莫测,也自暗暗心惊,当下手按剑柄,冷然道:“公孙白,你若再不让开,莫怪我剑下无情!” 公孙白仰天打个哈哈,笑道:“江浪,你可知我的阿依汗表妹现在何处?还有,你的艾达娜公主怎么样啦?不怕告诉你,只要我一声令下,这两个俏佳人立时香消玉殒。” 江浪脸色一变,尚未接口,忽听得隔壁屋中传来兵刃相交声,甚是急促。公孙白也即脸色一变,向程氏小娘子道:“段敏,快去瞧瞧!” 程氏小娘子应了一声,拔剑在手,转身欲出。 江浪又惊又怒,寻思:“难道怜姊姊没能得手,被人缠上啦?”一转念间,身形晃处,已挡在门口,向程氏小娘子道:“站住!你究竟是甚么人?” 看書网小说首发本書 第121章 冷月无声(二) 一二一、冷月无声(二) 程氏小娘子媚眼如丝,掠发浅笑,道:“小兄弟,你连我‘桃花红娘子’段敏是什么人都不清楚,也敢带我回来,以致糊里糊涂的害得你老婆、岳母、小姨全都中了毒,当真是可爱得紧哪。※%,哈哈!” 江浪又惊又怒,问道:“你,你意欲何为?” 公孙教主一直默不作声,这时忽道:“夷陵‘桃花红娘子’的‘桃花瘴’天下闻名,较之西域的‘波旬寒烟’亦不遑多让。浪儿,难道你忘了那晚峨眉派几位师太被有毒的金钱镖害死之事?” 江浪一怔之下,随即恍然大悟:“原来程娘子便是那夜在外面配合峨眉派叛徒静悟犯上作乱的那个奸细!她竟然和公孙白是一路。岳母提醒我此女擅长下毒,是让我小心。嗯,看来定是她下毒害了岳母和芸儿。” 他想到这里,突然又涌起一念,顿足有声,恨恨的道:“岳母,小婿明白啦。先前在秦岭‘弥勒佛庙’的证觉小师父中了五毒教的‘蛇蝎粉’而死,不用说,一定也是这姓程的女子所为。小婿真是愚蠢之极,居然引狼入室,害了大家。” 他说话之时咬牙切齿,又不住顿足,显得悔恨无已,暗中却左手拇指使力,将瓷瓶捏碎。 公孙白仍是站在当中,目不转睛的监视江浪,以防他突然接近公孙教主和律灵芸,设法为她母女解毒。 程氏小娘子听了江浪之言,脸露得色,格格笑道:“寻常那些不上台盘的薰香、迷药混在茶饭之中,又岂能做翻公孙教主这等见多识广、精明强干的前辈高人?” 她笑了一阵,又道:“那日在弥勒佛庙中,唯一见过真正的程氏娘子容貌的,便是证觉小和尚。我既要冒充她而不致被人拆穿西洋镜,小和尚就一定得死,因此我也只有杀人灭口了。再者,那夜白弟和我若不故布疑阵,想要骗倒颜四娘、花小怜、韦大鹏这几个老江湖,可是大大的不易。我甚至不惜以‘苦肉计’划伤了自己的脸,即使如此,那位花姑娘始终未能对我全然放心,一路之上,她在照顾我伤势之时,又何尝不是在试探我呢?” 江浪恍然大悟:“原来怜姊姊早已怀疑此女。只不过,一直未能瞧出她的破绽。” 公孙白听得隔壁院中叮叮当当兵刃相交之声甚急,显是越斗越激烈,皱眉道:“段敏,你还在这儿罗唆什么?江浪交给我,你去瞧瞧罢!” 段敏转脸向公孙白望了一眼,脸上充满了幽怨之色,叹道:“真是个狠心短命的小冤家。白弟,你行将做堂堂‘武林盟主’的人了,就不能对人家温柔的说话么?为了帮你,我可是连身家性命都不顾啦。” 公孙白哼了一声,脸现不悦之色。 段敏幽幽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对江浪道:“小兄弟,我白弟有命,你若再不让开,莫怪姊姊我不客气啦!” 江浪隔着公孙白、段敏二人向公孙教主母女望了一眼,算准了方位,已有了计较,突然大声叫道:“害人的恶女人,且吃俺一拳!”呼的一声,挥拳便向段敏迎面打去。 段敏斜身避让。她身法轻捷,显是很高明的武功,却又哪里还是那个娇怯怯的少妇“程氏小娘子”了? 不料江浪这一招却也大有玄机,看似攻向段敏,实则一拳打到半途,陡地手掌箕张,掌心向外,掌力疾吐,但听得嗤嗤之声连响,数十片瓷瓶碎片激射而出,势挟劲风,分向段敏和公孙白二人射去! 这一下仓促间奇变横生,段敏大骇之下,忙即着地滚开,情状颇为狼狈。耳听得碎片“暗器”之声便如急雨来袭,势道惊人,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公孙白也自吃惊,随即心念电转:“其中有诈!”微一侧身,倏忽间展开折扇,右腕翻起,拍的一声,横扇将迎面射来的碎片尽数荡开。 他叫道:“好家伙,原来是冷月宫的‘飞花摘叶’神技。江浪,你几时成了冷月宫主的传人?” 公孙白说话之际,浑未察觉适才除了碎瓷片“暗器”嗤嗤有声之外,同时另有两枚红色药丸分别在半空中滴溜溜的兜了半个圈子,已无声无息的落在公孙教主和律灵芸口前唇边。 须知以“满天花雨”手法发射暗器,分袭敌人,或则急劲若星驰电掣,或则气势若狂风暴雨,固然凌厉之极,但能令公孙白这等高手丝毫不觉,自然便是“飞花摘叶”功夫的神奇之处了。 江浪唯恐公孙白察觉,故意大呼大叫。忽地猱身而前,扑向惊魂未定的段敏,身形如风,拳打足踢,肘撞腿扫,呼呼呼呼呼呼六招,竟尔一招紧似一招。段敏见他出招劲力沉厚,不敢怠慢,左支右绌,不住后退,霎时间已险象环生。 便在这时,忽听得公孙教主道:“浪儿住手,别再打啦!” 江浪听了,当即收招后跃,端立不动。 段敏被江浪这番拳脚指掌的攻势逼得狼狈万状,这当儿见他突然收手,惊疑不定。她一动念间,向公孙白微微点头,眼中水汪汪的脉脉含情。 她见公孙白不理会自己,脸上闪过一阵黯然之色,又向江浪晃了一眼,转身袅袅而去。 江浪听得这当儿隔壁院中忽又寂然无声,心想不知怜姊姊救了阿依汗没有?段敏过去,势必又是一场恶斗。 忽听得公孙教主道:“浪儿,白儿,你们俩过来,我有话说!” 江浪和公孙白齐道:“是!”对望一眼,均自惊异,一齐走到公孙教主身前。 公孙白道:“姑妈,识时务者为俊杰,您老人家是否已然想通了?” 江浪却道:“岳母大人,您老人家怎么样啦?”伸出手去,意欲扶她站起。 公孙白哼了一声,横扇拦住,将江浪的手撩开。 公孙教主摇了摇头,淡淡的道:“浪儿,既然公孙白不愿意给我和芸儿解毒,你也不必勉强。” 江浪道:“是,岳母!”心中却想:“也不知怜姊姊的解药几时才能见效?” 公孙教主微微一笑,又摇了摇头。 公孙白又哼了一声,说道:“侄儿已说过,姑妈想要解毒,却也不难。只要您老人家答应三个条件,侄儿自当亲手奉上解药。” 律灵芸在旁怒道:“呸,别发你的清秋大梦!公孙白,你再说一百遍,一万遍,我也不会答应!” 公孙白阴沉着脸,缓缓道:“芸儿,枉我对你一片痴心。为了你,我不惜隐忍多年,甘心做一个寻常的堂主。我跟你说,你不肯嫁我,想做武林盟主夫人的女子,天下多的是。” 律灵芸目光中如欲喷出火来,咬牙道:“我早就怀疑当年段家哥哥、赵秀才、姬夫民大哥之死,都是你干的。这次你又杀了颜四娘、郑松和小菊,如此歹毒之辈,我怎会嫁你?” 江浪听了这话,惊道:“芸儿,你说甚么?小菊死啦!” 律灵芸泪水盈眶,竭力忍住不让眼泪流下,哽咽道:“小菊见我中了毒,想要与郑松去找救兵,被表哥杀了。” 公孙白长长吁了口气,道:“我也不想杀小菊的。可是这个小丫头和郑松妄想私自报信,坏我大事,岂能不加阻止?只可惜,小菊临死之前,还是放飞了一只信鸽。” 江浪惊怒交集,霍地转头,瞪视着公孙白,问道:“表少爷,你为甚么要这么做?” 公孙白淡然道:“你当真不知,还是明知故问?” 江浪道:“我一直在一个山洞中运功驱毒,刚刚醒来。怎会知道这些?不过,我见打虎岭中有不少坟墓。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忽听得公孙教主叹了口气,道:“那些坟墓中埋葬的,都是参与‘五行阵’的中原好汉。一百勇士,一共折了三十二人。” 江浪惊问:“折了三十二人,有没有我神拳门中人?” 公孙教主道:“杨鹏受了点伤,欧阳照安然无恙。” 她说到这里,向公孙白道:“白儿,你是我一手抚养长大,情若母子。你做出这种事来,姑妈很伤心。我只希望,你能及早悬崖勒马,回头是岸,以免自误。” 公孙白摇头道:“侄儿也一直将姑妈视作亲生母亲。只可惜,您老人家虽然武功天下无敌,却和当年假仁假义、沽名钓誉的姑父一般,甘愿舍弃武林盟主的宝座,致令水天教这么多好手投闲置散,英雄无用武之地!姑妈,只要您老人家答允,当着本教众长老之面,传位于我。还有,将芸儿嫁我为妻。侄儿做武林盟主之事,你也不得插手阻挠。总之,只要您老人家金口一诺,侄儿即行双手奉上解药如何?” 公孙教主不置可否,侧头想了想,道:“即使我答允这三个条件。你如愿做了武林盟主,不出三天,也必身败名裂,为天下武林所唾弃。” 公孙白一脸不以为然的神色,道:“姑妈何所见而云然?” 公孙教主道:“中原各派英雄,怎能由得你胡闹?” 公孙白一笑,道:“好教姑妈得知,如今伏牛山下乱成一团。巨人帮主和毒龙尊者的人马虽已溃乱,不逞而退,但少林、武当、丐帮等中原各派也均伤亡惨重。侄儿的人马加上水天教弟子,才是当今最强的武林势力!” 律灵芸呸的一声,冷笑道:“痴心妄想,做白日梦!” 公孙白大怒,喝道:“闭嘴!” 公孙教主皱眉道:“好了,你俩吵了一天啦,再这般争执下去,也毫无意义。白儿,你有没想过,即使我首肯,今日被你假传本座之令,骗上山来的飞松道长、至善方丈、云鹤道长、翁帮主等十几位帮派首脑,会不会心甘情愿的拥戴你做武林盟主?” 公孙白森然道:“他们命悬我手,被囚在地牢里。哼,对那几个老不死的,侄儿可不像对姑妈和表妹这般客气。” 江浪吃惊更甚,万万料想不到,公孙白竟尔捉了飞松道人、至善方丈等中原武林各派的领袖人物。 本書首发于看書罓 第121章 冷月无声(三) 第121章冷月无声 一二一、冷月无声 公孙教主轻轻吁了口气,淡然道:“你这孩子,倒还有些孝心,不枉我疼爱你一场。” 公孙白干笑数声,讪讪的道:“姑妈明鉴,其实侄儿初时只想协助您老人家成为武林盟主,号令天下群雄。侄儿也曾劝过您老人家,以堂堂水天教之力,环顾当今江湖,试问谁敢违逆?只可惜,忠言逆耳,姑妈不但不听,还对侄儿严辞训斥,说我净是胡闹。” 他顿了一顿,续道:“侄儿心想,姑妈既不肯武林称霸,不屑亲劳玉步,十九是另有顾忌。此事便交由侄儿代劳罢。因此侄儿一方面跟柳正义暗中计议,又一方面说服游去病和高谦叔侄。” 江浪在旁听了,惊怒交集,忍不住插嘴道:“你胡说!两广柳大侠德高望重,怎会跟你同流合污?” 公孙白向他斜睨了一眼,脸现不屑之色,摇头笑道:“夏虫不可语于冰,井蛙不可语于海,你一介乡巴佬儿,也听得懂江湖大势么?岂不令人笑掉了牙齿?哈哈!” 江浪默然。他确然想不明白,“清风剑客”柳正义乃堂堂武林大侠,如何会与公孙白狼狈为奸? 律灵芸接口道:“表哥,我姊夫乃是忠厚君子,侠肝义胆,自然不及你这等工于心计、心狠手辣的奸恶之徒。柳正义野心勃勃,一心想做江湖正统的领袖,这才为你所用。那又有何可笑?” 公孙白狂怒之下,脸色铁青,随即强自抑制,一双眼睛狠狠瞪着律灵芸那张嫩若凝脂的娇脸,一时又爱又恨,轻轻哼了一声。 公孙教主忽道:“我明白了。当初‘巨人帮主’故意令在西域做生意的‘酒泉三杰’郑家兄弟抢到假‘乌孙藏宝图’,携之东来。柳正义得手之后,召开‘百派英雄大会’,当众交由少林高僧收藏。中原群豪闻风而动,夜袭少林,盗图之后,自然会争先恐后的去西域探寻宝藏。同时英雄大会又决定,由柳正义主持‘五行阵’,一下子分拨了一百名武林好手。此外,你还利用你已故姑父的夙敌‘毒龙尊者’和‘巨人帮主’叔侄联手争夺中原武林盟主,旨在逼我携本教人马复出迎战。你们这一切所作所为,便是要搅得天下大乱,使得江湖上黑白两道的菁英为之一空。你自己则最后出手,坐收渔人之利,是也不是?” 公孙白又向江浪斜睨了一眼,摇头叹道:“不过我还是小看了江浪。是这小子在西域揭穿了假‘乌孙藏宝图’,令江南田七、太行山高老三、青龙帮司马元等绿林豪士得以保全了性命。那夜也是这小子击败静悟,救了飞松道人、静觉尼姑、孙青羊三人。” 江浪听得又惊又怒,呆在当地,做声不得。 公孙教主一声叹息,喟然道:“果然是‘连环计’。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又要杀柳正义?事到如今,你也不必不承认,柳正义早已被你收买,为你所用。昨晚‘五行阵’击败不可一世的‘巨人帮主’之后,打虎岭下大张筵席庆功,没料到有人在‘庆功酒’内下毒,柳大侠死于非命。不用说,这一定又是你指使人所做的手脚了。” 公孙白微微一笑,摇头道:“姑妈当真是错怪小侄啦。柳正义这个伪君子志大才疏,不堪大任,我从未将他放在眼里。不过老实说,昨日‘打虎岭一役’,柳正义主持‘五行大阵’居然击败了不可一世的‘巨人帮主’高谦,令其羞愤之下,横刀自刎而死。侄儿也是很感意外。” 他说到这里,又道:“其实侄儿更感意外的是,昨日‘摩天观一战’,姑妈竟然在第三百招上,一举击败‘毒龙尊者’的游龙剑法。游去病竟尔输得心服口服,当众发誓退隐海外,有生之日,绝足不履中原一寸土地。这叔侄二人都是当今武林顶尖儿的高手,居然落得一死一废的凄惨下场,未免可惜。” 公孙教主淡淡的道:“不错,其实是游去病和高谦叔侄二人与你结盟,瓜分中原武林,未免想得忒也简单。只是他叔侄一代枭雄,却堕入你的彀中,到头来不免为人做嫁,空欢喜一场。确实未免可惜。” 公孙白忽道:“姑妈,侄儿明白您老人家是明知故问,所以絮絮和我说这些,其实是想拖延时刻。只不过,侄儿已向您老人家说过,桃花红娘子便是用这种‘桃花泪’在茶中下毒的。若无解药,便是等到天亮,您老人家和芸儿也还是这般全身筋骨酸软,动弹不得。” 他叹了口气,又道:“您老人家也很清楚,本教教规甚严,若无教主号令,那些在外的长老、堂主、香主及分守哨防的教众,谁也不敢擅作主张,乱说乱动。因此,江浪虽然以‘波旬寒烟’毒倒了我的人,除了他之外,也决计无一个救兵前来。” 江浪闻言一惊,喝道:“公孙白,快交出解药来!”心中却暗暗叫苦:“怜姊姊的解药多半没用。要不,怎么岳母和芸儿还是有气无力的模样。” 公孙白一哂,却不理江浪,对公孙教主道:“姑妈,事到如今,大局已定。侄儿做了水天教主,再一统武林,从此您老人家在江湖上依然风光无限,说是皇太后一般的日子,亦不为过。芸儿嫁我为妻,我自然好好待她。” 公孙教主眼光闪烁,微微笑了笑,道:“好手段,好计谋!白儿,你的算盘倒也精明得很,果然是第一流的人才。” 公孙白甚是得意,躬身道:“姑妈过奖了。侄儿也是跟姑妈学的本事。一个人想要成就一番大事,自然要心狠手辣,而且一击必中!” 江浪听到这里,忍无可忍,戟指喝道:“公孙白,你为了逞一己之私,置整个武林于不顾,草菅人命,实在可恶!再来吃我一拳!” 说着呼的一声,当胸便是一拳。 公孙白见这一拳凌厉之极,掌力刮面如刀,不敢托大,当下微微一侧身,左手一翻,迎着拳风来处还了一掌,拍的一声响,拳掌相交。公孙白身子一震,不由自主的倒退两步。 江浪跨上一步,伸手去扶公孙教主,想要查察她是否被点了穴道。 公孙白大惊之下,悄没声的欺近身来,啪啪两声,在江浪背心印了两掌。 便在这时,蓦地里烛影一暗,斜刺里一人飞身掠过。只听得嗤嗤声响,白光闪动,随即“啊”的一声惨叫,却是公孙白不住倒退,双手按住眼睛,手指缝中不住渗出鲜血。 随即又有一条人影飞出,运指如风,连点了公孙白身上七八处大穴,却是公孙教主。 这几下犹似电光石火,律灵芸突然发针,公孙教主跟着点穴,奇变陡生,仅是眨眼间事。 江浪身子一晃,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回头看时,却见是律灵芸手中挺着一根小巧玲珑的白玉笛,兀自对准公孙白。 江浪手扶椅背,惊道:“芸儿!” 律灵芸苍白着脸,颤声道:“这是姊姊送给我的‘九星笛针’,我,我射瞎了表哥!” 江浪自然知道“九星笛针”乃是“天狼堡主”南宫哲赠与阿依汗、花小怜双姝的。只是没想到律灵芸见自己遇险,情急之下,竟尔射瞎了公孙白。 江浪眼见公孙白目中两行鲜血长流,更加惊得呆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便在这时,只听得门外脚步声响,花小怜带着阿依汗、艾达娜、梅鹤诸女走了进来。 江浪忽觉一个温软的身子扑进怀中,叫道:“江郎!”却是艾达娜公主一声欢呼,飞奔着过去,投身入怀。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江浪搂艾达娜纤腰,侧头瞧瞧她娇脸,又瞧瞧阿依汗、花小怜等人,心头一阵迷惘,只疑身在梦中。 阿依汗格格一笑,伸了伸舌头,说道:“江郎,怎地一见艾达娜妹子,便高兴得糊涂啦?” 江浪右手兀自紧紧搂住艾达娜,左手揉了揉眼睛,已然醒悟,不由得又惊又喜,问道:“原来适才公孙白说的是真的!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艾达娜几时来到摩天观的?” 艾达娜将头靠在他宽广的胸脯之上,轻笑道:“我昨天上山来的,谁知刚来见到公孙阿姨不久,便被那个坏蛋给关起来啦。”说着伸手指着呆立不动的公孙白。 江浪兀自莫名其妙,转过头来,怔怔的呆望着阿依汗和花小怜二女。 阿依汗抿嘴一笑,伸过手来,握住他手,道:“江郎,艾达娜妹妹和我被表哥关在一起。我很喜欢她,她是个好姑娘。” 艾达娜这才省起,突然间满面通红,娇羞无限,从江浪怀中轻轻挣脱,一手拉着花小怜,一手拉着阿依汗,娇笑道:“江郎,花姑娘和阿依汗姐姐也是好姑娘,我也很喜欢她二人。” 公孙教主咳嗽一声,道:“浪儿,这几日发生了不少事情。一言难尽。这位艾达娜公主既是你未婚妻子,又是天山派冰莲仙子的爱徒。昨日天山派的上官女侠来摩天观见我,护送其师妹投奔你来了。如今就交给你啦。” 江浪脸上一红,讪讪的道:“是,岳母大人。” 公孙教主淡淡一笑,道:“阿依汗,花小怜,艾达娜,再加上一个邓莲儿,这四个姑娘都与你有缘。你可要好生珍惜才是。” 江浪红着脸点了点头,唯唯答应。 花小怜向公孙教主道:“启禀教主,那个‘桃花红娘子’已被我杀了,一干叛徒亦已制伏,被关押在后殿的本教教众俱已脱险。飞松道长、至善方丈、翁帮主等十六名当家的都已服了解药,一个时辰之后,便会尽皆恢复功力。静觉师太、孙观主也正在运功,最迟明早便能行动自如。如今叛教逆举已然敉平,请教主指示!” 公孙教主摇头长叹,黯然道:“养不教,父之过。想不到一个公孙白,竟能将整个中原武林闹得天翻地覆,无端害死了这么多条性命。公孙白是我抚养长大的,这件事本座愧对天下英雄和本教众兄弟。” 花小怜道:“教主不必过分自责。现下乃是非常之时,须得尽快安抚人心、肃清残敌。” 公孙教主点点头,微一沉吟,对律灵芸道:“芸儿,你向山下放暗号,迅速令各路人马都停手,在摩天观下待命罢。” 律灵芸应道:“是!”从抽屉中取出一个花筒火箭,走到门外晃火折点着了,只听嘶的一声,一道紫色的光芒划过长空,略一停顿,砰的一下炸了开来,映得各处山岭都成了紫红之色。 公孙教主又对花小怜道:“怜丫头,这次多亏你啦。以后有你在浪儿身边,想来他也不会再吃亏了。” 花小怜粉脸一红,浅浅一笑,低下了头。 感谢阅读拙作《江浪传奇》及《天道剑影》的读者朋友们。今夜拼了明天上班迟倒,完成倒数第二章,明天最后一章奉上。武侠小说不易写,挺累的,也该歇一阵子啦。关于《江浪传奇》的相关情况,作者会在下一部小说开篇时予以说明。谢谢! 本书源自看书罓 第121章 冷月无声(四) 第121章冷月无声 一二一、冷月无声 便在这时,忽听得脚步声响,律灵芸带同贺昌、庄盛、靳大年、韦大鹏等十余人快步走进。 律灵芸侍立一旁。贺、庄等人一齐向公孙教主拜伏行礼,说道:“属下保护不力,令教主受辱,罪该万死,谨领教主责罚!” 公孙教主点一点头,喟然道:“公孙白乃是本座的内侄,本教上下皆以‘少主’称之。此番是他假传我的命令,犯上作乱,说来都怪我这个做姑妈的教导无方,于诸位长老和堂主们又有甚么干系?大家起来罢。” 贺、庄等人站起身来。 贺昌躬身道:“启禀教主,摩天观内中了‘波旬寒烟’之毒的叛党该当如何发落,还盼教主明示。” 公孙教主沉吟道:“凡被公孙白逼迫,不得已附逆参与叛乱的各堂弟子,可不予追究。但是罪大恶极的几个头目,诸如公孙白、许丰、赵元亮、冯之宽、陈捷等人,交由庄、靳二位长老详加查明,分别依教规论处。至于武林其他帮派的叛徒,还是交由各派自行处置罢。” 庄、靳二人躬身说道:“属下遵命。” 公孙教主对花小怜道:“花总管,你将‘波旬寒烟’的解药交给两位长老罢。” 花小怜道:“是。”依言从身边取出一只青花瓷瓶,递在庄长老手里,轻笑道:“庄叔叔,你让每个人朝着瓶口闻几下,其毒自解。” 庄盛伸手接过,摇头叹道:“想当年教主分娩大小姐之时,便曾险些丧命于‘波旬寒烟’之下。依我说啊,这玩意儿一再为祸本教,邪门之极,该当灭之绝之才是。” 公孙教主道:“庄长老此言差矣。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当年‘波旬寒烟’虽然险些害了本座性命,如今却救了合教上下。其实救人还是害人,全在施毒者一念之间。你和靳长老查究之时,既不可放过坏人,亦不可冤枉好人。出去罢!” 庄长老、靳长老当即领命而出。 公孙教主对贺昌等人道:“贺长老,‘摩天观’毕竟是坤道观,乃玄门女道清修之地,本教男弟子不宜在此,你让大伙儿尽快撤离,道观还是交还孙仙姑的徒弟才是。韦堂主,钱堂主,黄山派飞松老道爷、少林派至善方丈、武当派云鹤道长、丐帮翁帮主等人正在解毒,不容有失,你二人过去瞧瞧罢。” 贺昌、韦大鹏等也即领命而去。 江浪等人在旁看着。但见公孙教主指挥若定,气度清贵高华,发号施令中自有一股威严。水天教群豪个个悦服凛遵,对教主令旨,竟尔无一敢违。 江浪回思先前所见公孙教主虽身遭大变,始终镇定如恒,容色间殊无异状,确是一派宗匠的风范,不由得肃然起敬,寻思:“岳母大人处变不惊,临危不乱,果然不愧为天下第一大教的教主。” 公孙教主分派已毕,略一凝思,对江浪道:“浪儿,如今公孙白已被制伏,毒龙尊者和巨人帮主等一干强敌亦已不在,江湖风波已定。我再问你一句,你须得好生回复。水天教副教主之位,你做是不做?” 江浪一怔,烛光下但见自公孙教主以降,花小怜、阿依汗、艾达娜、律灵芸、小梅、小鹤诸女,十四道目光射在自己脸上,当下缓缓摇头,正色道:“岳母大人明鉴,小婿只愿浪/荡江湖,随遇而安,做一个闲云野鹤。至于担当贵教副教主之事,恕难从命!” 他说话之时,一瞥眼间,见花小怜、阿依汗、艾达娜三女连连点头,均是喜动颜色,桃笑李妍,不禁信心大增,又道:“当然,如果日后中原武林有难,遇到坏人欺压良善,小婿也决计不会坐视不理。” 公孙教主侧首斜睨,望望江浪,又望望阿依汗、花小怜、艾达娜三女,眼光在四人脸上扫了一转,淡然道:“阿依汗说的不错,人各有志,我也不再勉强。既然如此,我和芸儿要处理教务,你们教外之人,不便与闻。浪儿,你带她们下去歇着罢。” 江浪道:“是。”向公孙教主躬身行了一礼,转身欲行。 公孙教主忽道:“对了,我已收到小桂和‘拥翠堂’林堂主的消息,青龙镖局失镖之事,已妥为解决。邓莲儿姑娘正在宿迁‘青龙镖局’等你回转。” 江浪喜形于色,连连打躬作揖,道:“多谢岳母大人。‘青龙镖局’上下,同感大德。” 律灵芸插口道:“姊夫,适才我表哥偷袭你的两掌伤势怎样?” 江浪向直挺挺僵立不动的公孙白瞧了一眼,摇头道:“没什么,伤势不要紧。”律灵芸抿嘴一笑,便不再言语了。 当下江浪带同花小怜、阿依汗、艾达娜及梅鹤二女向公孙教主告退,径行回到下处。 梅鹤二女点亮了蜡烛。众人围坐在一起,七嘴八舌,纷纷议论。 江浪凝目瞧着艾达娜,烛光掩映之下,但见她高鼻雪肤,明眸贝齿,艳丽犹胜往昔,只是玉容清减,颇有风尘之色,他心下又是怜惜,又是惭愧,问道:“艾达娜,我听说你师徒二人联剑双战‘巨人帮主’,救下峨眉、天山两派掌门。唐前辈现在何处?” 艾达娜笑吟吟的瞧着他,海水般的眼波中闪耀着喜悦的光芒,道:“‘野猪林一战’后,我师父替掌门师叔运功疗伤,后来又托师叔将我送到你身边。师父自个儿去了太湖‘陷空岛’,说是要到鲍大侠坟上扫墓。” 阿依汗嗤的一笑,插口道:“江郎,昨儿我听陪同艾达娜妹子上山来的天山派那位上官敏女侠言道,她的这位小师妹心中日思夜想、念兹在兹的,便是江浪。唐掌门很是心疼这位宝贝师侄,便令徒儿亲自护送。今夜你俩久别重逢,你可得好好待她,一慰艾达娜妹子相思之苦。嘻嘻!” 她此言一出,室中诸女登时纵声轰笑。 江浪红着脸嘻嘻一笑,却见艾达娜眼波盈盈,唇边颊上,娇媚无限。霎时之间,他想起当日在西域冰天雪地之中一幕幕的冰雪柔情,胸中充满了爱恋缠/绵之意。 花小怜笑道:“近来江湖上风波不断,令人厌倦。江郎,阿依汗,艾达娜,咱们既然聚在一起,以后最好再也不要分开啦,好不好?” 江浪、阿依汗、艾达娜同时点头,道:“好!”四人相视而嘻,均感心中一片平静温暖。 江浪将自己在山洞中如何运功驱毒、醒来后如何到处找寻花小怜等情简略说了,问道:“怜姊姊,这三块‘天心彩石’当真匪夷所思,我的功力似乎又大有进境。对了,前日我入定之后,打虎岭上发生了甚么事?” 花小怜俏目一转,笑而不答,悠然道:“江郎,那天夜里你所见的偷酒之人是不是一个瘦瘦小小的山羊胡子?” 江浪点头道:“是啊。那人是谁?” 花小怜道:“这人虽不会武功,却是‘五行阵’三位副阵主之一杜威安排的跌打医生。当时这家伙是奉了杜威安排,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一坛‘状元红’酒中下毒的。” 阿依汗见江浪张大了嘴巴,便从小鹤手中接过茶杯,移在他口前,笑道:“江郎,还是我来替你问吧?” 江浪一笑,向她点头示谢,伸手接过,喝了一口茶。 阿依汗秋波流动,问道:“怜姊姊,杜威派人在酒中下毒,却不知是想害谁?” 花小怜秀眉一紧,叹道:“杜威跟柳正义素来交好。偏偏这次下毒害死他的,便是这位至交好友。岂不怪哉?” 江浪奇道:“怜姊姊这话从何说起?杜大侠怎会加害柳大侠?” 花小怜扁扁嘴道:“是杜威,不是‘杜大侠’!” 江浪默然。 花小怜白了他一眼,嘴角蕴笑,问道:“江郎,你还记不记得,前日你受伤之后,曾见过大树后有一个灰色人影?” 江浪想了想,道:“难道不是我眼花?” 花小怜俏脸上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轻声道:“你当然不是眼花。那个灰色人影便是杜威。嗯,那日我将你的‘五行阵心得’转述给柳正义和飞松道爷之后,贺长老当即召集众勇士,重行演练。‘五行阵’果然威力大增!” 江浪心中暗喜,寻思:“看来‘五行阵’确已练成,难怪连不可一世的‘巨人帮主’也未能破解。” 花小怜续道:“我见阵法有成,便即辞别柳大侠,急于和你相见。不料我行到中途,忽然发现被人跟踪。” 江浪一惊,急问:“啊,是谁在跟踪你?” 花小怜见江浪固然脸上满是关切的神色,阿依汗、艾达娜、小梅、小鹤四女也个个听得目瞪口呆,摇头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当时我自然是假装不知,故意在荒山野岭间乱走,大兜圈子。后来那个跟踪之人不耐烦了,便突然袭击我,却正是那个见色起意、人面兽心的‘杜大侠’。” 江浪听到这里,凝目望着花小怜,烛光下见她星目流波,桃腮带晕,脸上神情又是娇羞,又是鄙夷。 艾达娜公主是直性子人,口没遮拦,当即伸手在桌上一拍,大声道:“啊呀,不好!我明白啦,怜姊姊,一定是那个姓杜的狗贼见你是个孤身的美貌少女,便想强\奸你,对不对?” 花小怜向她一笑,微微点头。 江浪也即“啪”的一声,拍桌叫道:“岂有此理?杜威这个狗贼,枉为名门正派的大侠,竟尔如此无耻!怜姊姊,你没受伤罢?” 花小怜吓了一跳,见他额头青筋凸现,眼中几欲喷出火来,忧急之状已达极点。这等神情甚是可怖,但不知怎的,她一见之下,不由得胸口为之一热,温柔的一笑,轻声道:“我又没怎样,你拍什么桌子?瞧你急得什么似的。” 江浪一呆,咬牙道:“我一定不会放过这个老贼!” 《江浪传奇》最后一章奉上。听风观云在此感谢读者诸君阅读拙作。这章字数过长,被程序给腰斩了。呵呵。 本文来自看書惘小说 第125章 冷月无声(尾声) 第125章冷月无声(尾声) 一二五、尾声 花小怜浅浅一笑,淡然道:“此事不劳江郎大驾。当时我便将计就计,随姓杜的到了一座山洞之中,套问原由之后,便让那老色鬼品尝‘九星笛针’的滋味啦。嘻嘻!” 江浪又是一呆,问道:“你已杀了杜威?” 花小怜秀眉一轩,道:“不错!” 阿依汗伸臂揽住了她肩膀,笑道:“怜姊姊乃是冰清玉洁的黄花闺女,又怎会让那姓杜的臭男人得手?嘻嘻。” 艾达娜也道:“不错。我们都是江郎的女人,怎能让别的男人染指?” 江浪想着花小怜的言语,兀自心有余悸,皱眉道:“怜姊姊,阿依汗,艾达娜,人心鬼蜮,以后你们也得小心,不可落单。” 花小怜、阿依汗、艾达娜都点头称是。 江浪望着五女,忽地想起小菊、郑松、颜四娘三人惨遭横死,心下不禁怃然。 花小怜见他郁郁不乐,心念一动,道:“那日我杀了杜威之后,便即回到你身边,在旁守卫。次日巳时,我便依样葫芦的藏在你先前的大树上,观看‘巨人帮主’破阵。” 江浪精神一振,细问详情。 花小怜道:“巨人帮主初时闯阵的套路,也和南宫青差不多,甚至还杀了十几人。只是到得后来,情势才有所不同。” 那日巨人帮主高谦甫一冲入“五行大阵”之中,登时幻成一道黑龙,夭矫飞舞,纵横飘忽,直如骇电惊涛一般。 而“正反五行大阵”亦翻翻滚滚的忽分忽合,此进彼退,相互配合,较之先前,诸般变化已罕见破绽。 本来高谦一套天下无敌的“烈焰毒掌”凌厉绝伦,稳占上风。花小怜在树上怵目惊心,眼见‘五行阵’隐隐有不敌意,不期到得一百招时,却又奇变横生。 但见高谦的人影倏地窜出阵外,来到己方队伍之中,面如死灰,向主持阵法的柳正义颤声叫道:“‘五行阵’果然厉害。柳大侠,高某认输啦!” 柳正义摸不着头脑,问道:“高帮主此话怎讲?” 高谦口唇动了动,却没说话,突然间身子一晃,便即倒在一名巨人帮弟子身上,口中鲜血狂喷。 过不多时,高谦猛地跃身半空,横刀自刎。摔在地下之时,即已死去。 江浪听到这里,心中大奇,问道:“怎地高帮主会自杀?” 花小怜摇头道:“当时在场的飞松道爷、柳正义、贺昌与一干巨人帮众面面相觑,都是莫名其妙。” 她顿了一顿,续道:“当天晚上,打虎岭大张筵席庆功,柳正义令人开了几坛‘状元红’酒,与中原勇士痛饮。江浪,你猜猜发生了什么事?” 江浪猛地省悟,失声叫道:“柳大侠喝了‘状元红’后,中毒身亡!” 花小怜淡淡一笑,道:“那坛酒本是柳正义安排给一百勇士喝的,‘凑巧’得紧,不知怎地被人掉了包,竟尔让柳大侠自个儿给喝了。而掉包之人,便是杜威安排的那个山羊胡子医生。” 江浪不由得心头涌起一阵寒意,喃喃道:“原来公孙白早有安排,柳正义必死。” 他自然知道,公孙白计划周密,倘若高谦获胜,则一百勇士伤亡殆尽。反之,倘若“五行大阵”成功,高谦必死,巨人帮作鸟兽散。 无论如何,公孙白早有除却柳正义和高谦二人之后手。 花小怜见他皱眉沉吟,微微一笑,道:“前晚柳正义一死,一干勇士便即解散,各归各派。你二位师兄也自行离去了。我又回山洞给你护法。我思来想去,突然省觉这是一场阴谋,于是急匆匆的留字而去。后来之事,你都知道啦。” 江浪问道:“你怎么会有解药?” 花小怜道:“当日在秦岭之时,那个假证觉和尚身上有‘玄阴泣鬼丸’,其主人便是终南山杏林谷的神医‘药痴散人’。‘桃花泪’虽然歹毒之极,‘药痴散人’却未必瞧在眼里。” 阿依汗忽然插口道:“怜姊姊,原来你早已怀疑程娘子是夷陵‘桃花红娘子’所扮的。对不对?前几日你和颜堂主下山,是否为了此事?” 花小怜点头道:“证觉小师父是死于五毒教的‘蛇蝎粉’。而‘桃花红娘子’的三叔段成斌岂非便是‘五毒教’的左护法?” 江浪不禁倒抽一口气,至此始明白这中间的原委曲折。 花小怜笑道:“江郎,难得公主能找到这儿,你也得好好安慰一番。我还是别再罗里罗嗦的啦。” 江浪一笑,向妻子道:“阿依汗,艾达娜的师父‘冰莲仙子’便是鲍大侠的情/人。现下她前往姑苏拜祭鲍大侠了。” 阿依汗知道丈夫心意,叹道:“若无鲍大侠,怎会有‘鲍小昙’和江浪的姻缘?明儿一早,我去禀明我娘,咱们一起去鲍大侠坟上扫墓罢。” 江浪道:“也好。我也很久没去师父墓前尽孝了。多亏有莲儿替我照顾。再说,我也很想去向她爹娘请安。” 阿依汗抿嘴笑道:“现下你已成了江湖大侠,咱们又不缺银子,想来邓夫人不会再嫌弃你了吧?嘻嘻。” 次日一早,江浪、阿依汗夫妇向公孙教主请安。 公孙教主沉默片刻,道:“阿依汗和芸儿先出去,我有话要单独跟浪儿说。” 阿依汗和律灵芸姊妹二人携手出去。 公孙教主道:“浪儿,你既不答允做水天教副教主,兼之‘巨人帮主’之败又与你有关。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也总算不负恩师所托了。” 江浪听得摸不着头脑,唯唯而应。 公孙教主微笑道:“当今之世,能猜出‘巨人帮主’为何突然落败的,恐怕只有我一个人了。哈哈。” 江浪道:“小婿糊涂,请岳母大人明示。” 公孙教主一笑,道:“‘冷月无声,水天一色’。这句话想必你该听过吧?” 江浪道:“那还用问?中原武林之中,没听过这句话的,一个也没有!” 公孙教主笑道:“这些年来,一旦中原武林有重大劫难,‘水天教’和‘冷月宫’往往便会有人出现,是也不是?” 江浪道:“是啊。因此在大家的心目中,只要有水天教和冷月宫在,中原武林决计不会灭亡。” 公孙教主道:“然则这次公孙白祸乱,另兼毒龙尊者、巨人帮主等人,劫难不可谓不大,为何‘水天教’复出江湖,却不见‘冷月宫’?” 江浪侧头想了想,无言可答。 公孙教主双目神光如电,往他脸上扫去,缓缓道:“因为我不但是水天教主,抑且还暂时兼任‘冷月宫主’。浪儿,我一直在代觅传人,下一任‘冷月宫主’,非你莫属!” 江浪吃了一惊,怔怔的瞧着公孙教主,满腹都是疑团。 公孙教主道:“十年来,这个秘密只有你姬爷爷和我二人知晓。” 江浪忍不住道:“岳母大人,我知道姬爷爷他老人家的真正身份是‘冷月宫主’。却不知您老人家也是。” 公孙教主淡淡一笑,道:“你姬爷爷年迈,我身为他的弟子,焉能不服其劳?话得说回来,其实这次真正击败巨人帮主的,并非柳正义主持的‘五行大阵’,而是你江少侠!” 她见江浪张大了口,满脸惊异之色,续道:“前日对掌,巨人帮主以为‘烈焰毒掌’打伤了你,却不知他自己同时也中了你的‘混沌神功’,亦即‘冷月无声’之技。” 她仰天大笑,说道:“当今之世,只有‘冷月无声’绝技,才能令受攻之人浑然不觉,却于一个对时猝然发作。你且算算,巨人帮主在‘五行阵’中突然败退,不治而死,是不是刚好与你对掌之后的一个对时?” 江浪骤觉呼吸艰难,一阵晕眩,骇然道:“巨人帮主是死在我手中!” 公孙教主笑道:“本来高谦若是早有察觉,自可及时化解你的‘混沌功’。只可惜,他当时一心只想破解五行大阵,待得感到不妥,为时晚矣!你以‘冷月宫主’的神技击败‘巨人帮主’,岂非天意?哈哈!” 她笑了一笑,接着道:“浪儿,我知你淡泊名利,想做闲云野鹤。‘冷月宫主’与‘水天教主’齐名武林,却又是一个逍遥清闲的差事。我受你太师父所托,在江湖上物色新的‘冷月宫主’,迄今未找到合适的人选。唔,这样罢,你也不必急着做决定。待你日后见到太师父再说罢。” 江浪想了想,问道:“岳母大人,公孙白怎样啦?” 公孙教主叹了口气,黯然道:“自作孽,不可活。依照本教教规,该当处死。我虽是他的姑妈,也得恪守教规,不得违反。” 公孙白伏诛,游去病退隐,高谦自尽,柳正义、杜威被杀,一场天大的江湖风波终于过去。即使再有种种疑问,自亦无人可以解答了。 江浪怃然。 公孙白曾在姑苏数度欲置江浪于死地,西域之时‘快网’田七也曾暗示过,公孙白又派人监视江浪行踪,再知会巨人帮众对他下手。 公孙白一心想娶到芸儿,觊觎水天教主宝座,进而一统江湖。不料人算不如天算,到头来功亏一篑,终究是南柯一梦。 正说话间,一名水天教弟子来报,关外司马元、巴特尔、马超群三位当家的前来辞别公孙教主。 司马元临去之时,拉着江浪之手,着实亲热,笑道:“这儿有几斤人参,几张貂皮,奉赠老弟,务请笑纳。江兄弟日后有暇,还望驾临关外,老哥哥要一尽地主之谊。”巴特尔、马超群也各有礼物相赠。 江浪推辞不掉,只好谢了。 司马元等别过江浪,即日北返,自回关外。 少林、武当、天山、峨眉、黄山等派众家英雄均各归心似箭,纷纷离去。 黄山派飞松道人率领罗丰、祁大年、晁杰等弟子告辞之时,将“白云剑“归还江浪,拍拍他肩膀,笑道:“敝派将于年底选立新任掌门人。老道吩咐过孩儿们,日后黄山有事,除了公孙教主之外,也可向江少侠请教。小兄弟,你可不能不给老道爷面子啊。哈哈!” 经“公孙白之乱”后,公孙教主即立律灵芸为副教主,会同众长老,率领水天教群雄继续退出江湖,豹隐南疆。五年后,律灵芸接任“水天教主”。 江湖上“水天一色,冷月无声”,水天教主是律灵芸,而冷月宫主,便是江浪了。 数年来江湖上太平无事,并无风波。 公孙教主归隐南海“侠隐岛”。 郑夫人带同一双儿女定居于姑苏虎丘。 江浪携阿依汗、花小怜、艾达娜跟公孙教主别过,带同梅鹤二女、郑夫人母子继续东返。一个月后,即从青龙镖局接了邓莲儿出来。 江浪携众女隐居姑苏贺家庄。众人或五湖泛舟,或虎丘闲游,或南海做客,过着消遥快活的日子。 且说那日初下伏牛山来,阿依汗正与花小怜、艾达娜指点山水,一转头间,却见丈夫笑嘻嘻的瞧着自己,神色甚是古怪,问道:“怎么啦?” 江浪快步上前,伸臂揽住娇妻肚腹隆起的腰肢,喜孜孜的道:“今儿是七月十二日。这是我江浪最快活的日子!” 阿依汗眼前一亮,一笑嫣然,脸上便似开了一朵花。 七月十二日,便是江浪与阿依汗洞房花烛的大喜日子。(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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