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狼王妃》 001 凡尘初见(1) 传说凤凰乃是祥瑞之兆,得凤凰之泪可得永生容貌,得凤凰之血可得通天神力,得凤凰者便可坐拥天下。 而凤凰乃是天界灵兽,唯一形神俱在的神兽,妖魔二界纷纷觊觎其灵力。诸神为避免再发生世纪仙魔大战引发人间灾难,将日月之力注入望月珠内,以望月珠将拥有千年功力的凤凰灵力封印,并将化作人形的凤凰送往人间,告诫她一定要保自身平安,宁可玉石俱焚,也不要将血泪落入恶人之手- 公元前260年。 凡间正值长平战事,黎民疾苦,妖魔鬼怪也趁乱作恶,到凡间吸食人的精气以增加自身修为。百姓面临着战争与妖魔的双重威胁。 按说妖魔危害凡间,仙神理应相助。不为人界,也当是为了仙神二界着想,不可再让妖魔二界驰骋人间,壮大妖力。但仙魔大战之后,仙神二界无力干涉凡尘之事,众仙家只能目视着人间百姓处于危难,无能为力。 但也有些有能力的神,用着自己的方式帮助着百姓。 长平城内战火连天,被战争横扫过的街道本该尸横遍野、一片狼藉。而此刻虽不是尸横遍野,倒也算不上整洁,只是没有太多战争的痕迹。 屋外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百姓,个个灰头土脸、狼狈不堪,有个别脸色煞白更加难看的被安置在另一件简陋的屋子。说是屋子,不过就是临时搭的个棚罢了。 几个穿着与这个贫民窟不太相符的人,正在做的事在这贫民窟中虽是理所当然,但与他们的穿着打扮却更加格格不入。他们中有的人在用扇子煽火,时不时揭开炉盖子看看药熬得怎么样;有的人正帮着病人察看脉象,思考了一瞬,转身在地上用石头刻画了几下;有的人则在清点放成一排的篓子,看里面的草药是否足用。 一绿衣女子扶着一白衣少年缓缓走出,忙碌的几人均是朝他作了一揖,恭敬地唤了声“公子”,才继续手头的工作。 白衣少年沉默地扫视着四周,脸色一如他身穿的衣服,嘴唇也不见血色,似是患病在身。 绿衣女子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少年,眼眸始终低垂。 环视了一圈后,绿衣女子扶着少年在屋外石凳上坐下,旁边的石桌上不知何时放了一壶茶。绿衣女子手执茶壶沏了一杯,那茶水似乎还冒着热气。 “主人。”绿衣女子微微欠身将茶递给少年。 少年依旧沉默,他伸手接过茶杯却没有要喝的意思,只轻轻晃了晃,便放在了石桌上。 半晌,少年终于开口。“药可都够用?” 绿衣女子毕恭毕敬地回答,“是,主人。” “可有病情恶化之人?” “暂时没有,主人。但病人的病情稳定之后均为得到好转,恐怕不是药石可以帮助得了的了。” 白衣少年又是沉默。 是妖。 而且,是些乳臭未干的小妖。它们妖力不高,不易被察觉,却十分机敏。吸食了人的精元便能快速增加妖的修为,而人却因精元被吸食而体力尽失,虽不立即致死,但却也是间接地要了人命。 要帮助这些人恢复,只有往他们体内注入灵力。 少年微微叹了口气。此时以他的能力,一个两个倒也不成问题,可这被吸食精元的百姓何止是一个两个?光是被他救下安置在此处的便不止几十个了。 “此处虽设有结界,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少年终是将杯中凉掉了水泼在地上,自己重新沏了一杯,低头抿了一小口。“昨日救下的那两个女子……” “回主人,只是因在沙漠中徒步行走太久,又碰巧遇上了蜃造出的幻境。两位姑娘均只是体力不支,并无大碍。” 少年若有所思地晃了晃手中的杯子,仰头将杯中剩余的茶水饮尽。 这难民收容之所的前庭虽是有些残败景象,而后院却别有一番景致。 穿过几道门便是少年与他的随同居住之地。虽不奢华,但素雅。后院深处似有流水潺潺之声,又有树叶沙沙之声。若是白天前来,眼前景象定是会令人心生愉悦的吧。 忽而响起了一阵笛声。 白衣少年端坐在石头上,和着流水潺潺,与天地合奏。清风徐来,让人越发心旷神怡。笛声中竟不夹带着一丝多余的情感,不但不令人觉得乐曲干涩无趣,反倒令人落入了一个“空”字,天地万物,此时此刻都与那吹笛之人无关,与听者也无关。仿佛自己云游九霄之外,无拘无束。 似感到有人走近,笛声嘎然而止,接下来竟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手中的玉笛忽然发出光芒,落在地上,竟变成了白日那绿衣女子的模样。 绿衣女子一手执着玉笛护着少年,一手轻拍少年后背替他顺气。 “是何人?”绿衣女子警惕地望着少年背后无边的黑暗。 黑暗中,缓缓走出一剪倩影。分明是淡黄色的衣裳,却感觉四周都散发着金色的光。来人满脸歉意地望向女子,“抱歉,打搅了你们的雅兴。” 见到来人,绿衣女子渐渐放松了警惕,轻轻颔首算是行礼。“原来是竹姑娘。” 虚竹微微一笑,依旧是满脸歉意。 “已将近亥时,竹姑娘身体未愈,还是早些歇息。”绿衣女子一边说,一边缓缓站起。白衣少年此时已停止了咳嗽,但仍未起身。 “这位公子……可还好?”虚竹担心地问,“是我不好。明知以灵力奏曲是不可被人打搅的,否则弹奏之人会遭到反噬。” 绿衣女子微微觑眉,看了眼蹲坐在地上的白衣少年,“主人身体无碍,姑娘不必自责。” “笛音。”白衣少年轻轻唤了声。绿衣女子连忙扶起少年。 少年终于不再是背对着虚竹。借着微弱的月色,虚竹眼前的这张脸还有些模糊,只知道他的脸色很白。不是因为月光照射的那种白。 “在下江越。”少年微微欠身。 “虚竹。”虚竹回礼。 “竹姑娘,”江越礼节性一笑,“在下无事。姑娘不必多虑,还请姑娘回去休息。” “你受伤了。”虚竹好似没有听到江越的话,“虽然反噬得不是很厉害,但托置太久可不行。”虚竹一面说,一面扶着江越重新坐下,不等江越拒绝与笛音反应,便将自己的灵力注入江越体内,为其疗伤。 “竹姑娘!” “别说话。”虚竹又运力。 “感觉好些了吗?”虚竹收了力,扶住江越,解释道:“你们救了我和茶颜,我还没感谢你们呢,反倒因为我害你受了伤。” 笛音也扶住江越,看到他脸色好看了不少,轻轻舒了口气,同时心中也产生了困惑。“多谢竹姑娘。” “有劳姑娘了。”江越虽是如此说,但表情却未见丝毫变化,依旧如倾泻而下的月光,清冷淡漠。 虚竹倒也没想太多,微微一笑,“看您脸色好了不少,我也放心了。听了一曲如此动人的歌,我想我也能安然入睡了。”告别了二人,虚竹返回自己的房间。暗暗叹了口气,这附近,怕是很难找到梧桐树。 关上门,虚竹泄气地坐在榻上。看来化作了人形,还是得按照人的方式生存了。 002 凡尘初见(2) 当年仙魔大战,仙界大乱,魔界趁机诛杀了仙界拥有至高灵力的四大守护神兽——苍龙、白虎、朱雀、玄武。 四大神兽是仙界加派于人间的守护神,分别守护东南西北四方。二十八星宿也依据东南西北分为四象,象征着四大守护兽无尽的灵力。虽然四大神兽原身已灭,但暗藏在星宿中的星蕴之力却未彻底消失。虽还在缓缓重组聚合,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四个神兽的星蕴之力一定会在凡间寻找可以拥有它们的主人,共同完成它们的使命——拥护天下太平。 虚竹回忆着下凡时众仙家交代的种种。 她深知她拥有着怎样的使命,也知道仙界令她下凡的深层用意。 表面是为了保护她,在一定程度上也确实能够保护她。但最主要的恐怕不是这个。四大神兽之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种种,它们既相生又相克,无法融合却又无法分开,彼此之间还有着奇怪的联系——它们可以感应到彼此,而她却无法感应到它们。 但她却必须要找到它们。 所以,她通过天象判断它们的位置。 前几日,她观察到西方的七宿突生异象,似乎在缓慢地聚合,光芒也泛着微弱的白。但排列顺序似乎又有些紊乱。所以她和茶颜一路西行,误入了大漠之中。大漠中有一只叫蜃的灵兽,善于利用幻境将大漠中的人引入其中。她和茶颜莫名其妙地分散,加上众仙的再三叮咛,她不敢乱用灵力。尤其是在灵兽面前。 然后,她就莫名其妙地被救,莫名其妙地住在了这里。 虚竹望着窗外发了一晚上的呆。 “白虎……奎、娄、胃、昴……”嘴里嗫嚅着,一只手转着不知从哪儿顺手摘的一片叶子,另一只手托着腮,思考的样子。 门被推开,接着就是盘子碰撞桌面的声音,似乎还有水与壶碰撞的声音。 水……水? “茶颜?”虚竹猛地转身,看到来人正学她的样子托着腮坐在桌前。 茶颜见她回神,便把手放下,“想了一晚上吧?也不知道饿,也不知道渴。我刚刚看过了,这附近也就晨露能满足下你了。我可是太阳出来前就开始收集了,生怕这太阳一出啊,你可连晨露都没了。” 凤凰是何等尊贵之物,位列百鸟之首,非嫩竹不食,非梧桐不栖,非晨露不饮。 见虚竹没有动作,茶颜自己动手倒了一杯,“我嘛,不吃不喝倒也没什么问题,灵就这点儿好处。而你嘛……” “我也没问题。”虚竹说着,走到桌前坐下,把茶颜刚刚倒的一杯水喝下去,“才怪。” 茶颜白了她一眼,又给她倒了一杯。 茶颜是望月珠中的仙灵,拥有强大的灵力。她的使命就是保护虚竹,并帮助虚竹完成她的使命。 虚竹一连喝了好几杯晨露,舔了舔嘴唇,对茶颜笑得一脸无害,“我跟你说个事,你得先保证不生气。” 虽然茶颜是为守护虚竹而存在的,而虚竹对她更像妹妹对姐姐的那份敬重与依赖。 茶颜挑眉,“不是好事。” 虚竹“呵呵”干笑了两声,凑到茶颜耳边小声说了昨晚用灵力给江越疗伤的事情。说完,虚竹赶忙站了起来,举起双手认错:“我真不是故意,我保证只有这一次,不会有下次。” 茶颜面色有些凝重,可细想起来,虚竹做得也没有错。那日在大漠,她与虚竹走散。不知为何,她的灵力突然骤减,刚开始还能勉强维持清醒应付幻境,后来更是不省人事。二人都差点被蜃吞了,江越救了她们,她们理应报恩。虚竹做得的确是合情合理,但为什么,她总感觉有些奇怪? “茶颜?茶颜!”虚竹见茶颜半晌不说话,心里着急起来,“茶颜,你……你不会真生我气了吧?别呀,别这样。” 茶颜轻轻叹了口气,“下次别这样了。我们迷失的大漠离这里距离虽不远,可他们在这里行医,好端端地怎么会跑到大漠里还碰巧救了我们?虽然这样怀疑自己的救命恩人有点过分……” “竹姑娘。”茶颜说话间,笛音不知何时已到了房间门口,敲了敲门,轻轻唤道。“茶姑娘也在。这是一些膳食与药,二位姑娘身体未愈,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姑娘海涵。”将盘子放在桌子上,笛音的目光不经意地从茶壶扫过。微微欠身行礼,感觉到头顶一道扫视的目光,笛音缓缓抬头,与茶颜对视。 一个眉头微皱,一个面无表情。 茶颜心生困惑,倒也不管方才的话有没有被来人听到,直盯着笛音的眼神。 虚竹在桌下轻轻扯了下茶颜的衣袖,茶颜依旧直视着笛音,笛音也丝毫不回避地看着茶颜。 “你是灵?”茶颜终于问出了心底的困惑。 笛音颔首,“是的。姑娘不必多疑,我是主人玉笛中的仙灵。” 这样一来,茶颜心中的疑虑散去了几分,但仍是不解为何笛音能够在远在百里之外的大漠里救下她们。 笛音却好似看穿了她的不解,轻声回答:“笛声所能到达的地方,那里的灵我都能感应得到。”即便是很微弱,只要灵力不是很平稳,她也都能感应到,这是乐器中的仙灵拥有的特殊能力。 “好厉害的样子。”虚竹打破了二人对峙的僵局,“谢谢笛音姐姐送来的药和吃的,我们的身体都好得差不多了。你家公子现在怎么样?” 笛音终于避开茶颜的视线,垂眸回答虚竹,“谢姑娘关心,主人现在很好。如无事,笛音先行告退。”说罢,便离开了房间。 虚竹暗地松了口气,见茶颜依旧用审视的目光盯着笛音离去的背影,直至背影消失。她扯了扯茶颜的衣袖,“人都走了。” “她……不是人。”茶颜似自言自语。 “对呀,她是灵啊!”虚竹一头雾水,不知茶颜这话是从何说起。不过一听,又是实话。 茶颜心里暗自掂量了下,并没有打算告诉虚竹:即便是道行不浅的仙人,也无法从周身的物体之中将灵放出来为其所用。只有仙,或者神才可以。 003 凡尘初见(3) 自西周王朝衰败,诸侯纷争,战事不断。 齐、楚、秦、燕、赵、魏、韩乃是诸侯国中势力最强的七国。秦国居于西,一百多年前还在争霸中处于劣势。自秦献公立,秦国逐渐富强,秦军凶悍,百年来的征战,败仗可谓是屈指可数。七国实力更是此消彼长,争霸之战,弱肉强食。霸主们为了权势纷争,苦的却是百姓。 今朝秦赵长平之战,赵将为廉颇大将军,秦将为王龁大将军。秦军虽是凶悍,起初赵军败仗不断,但廉颇毕竟是老将军,遂命人修筑堡垒,坚守阵地。两军周旋已久,伤亡惨重。 凡间之事,仙神不可轻易插手。乾坤已定,万事万物各有命数,如强行扭转,会给自身招来毁灭之灾。 虚竹这几日甚是无趣,便与一些年长的百姓谈论战事。哪有女子关心这些事情,而多数男子又因着虚竹的女儿身不愿与她谈论,只听得个别老者说些片段。 她不解凡尘俗世,根本不明白为何要战争。她也不想明白,但她却不得不去了解这些血腥杀戮。白虎星象便是在这西方,神兽白虎亦是西方守护之神,恰这几日,星象发生异变。看样子,白虎的主人应该在西方出现了。白虎好战喜杀,它选择的主人可是将军? 虚竹蹲坐在石阶上,细细冥想。看着前庭流落的百姓,她心里十分不好受,但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她只想帮助他们。 笛音搀着江越在石阶不远处的石凳坐下,江越沏了杯茶,扫了眼虚竹的方向,抿茶,又向笛音低语了几句。 笛音轻轻点头,便走向虚竹,微微欠身,“竹姑娘。” 虚竹有些晃神,只听得笛音说了几句,具体是什么也未听清。她只站起来,跟着笛音走到了江越身旁的石凳上坐下,继续沉思。 江越拿了另一个杯子,倒了茶水放在虚竹面前,“看这几日姑娘似有心事,可是在挂念家人?” 虚竹没有说话,也没有喝茶,只静静地看着杯中映的一个小小的天。 今日阳光还不错,照在身上暖暖的,江越的脸色较前几日也好看不少,但还是很白。 江越也不催促,细细抿了口茶,好似刚才什么话也没说过。 “我没有家人。”好半天,虚竹才反应过来刚刚江越在跟她说话,不好意思地吐吐舌。 江越以为他方才的话戳中了虚竹的伤心处,手指微微僵硬,“竹姑娘?” “嗯?”虚竹朝他一笑,“哦,我没事,刚刚是在想一些事情,不好意思。” 看虚竹的笑并不是强颜欢笑,在她脸上似乎也找不到一丝伤心的痕迹,江越端着水杯的手便放松了些。他淡淡一笑,“你很关心此次战事?他们都是些平民百姓,受了凡间世俗影响,对女子略有偏见。你有何疑问便提出来吧。在下虽才学浅陋,但也许能替姑娘解答。” 有何疑问?虚竹也不知她心中有什么疑问,毕竟她初涉世事,什么都不懂,想知道的又太多。 见她许久未说话,江越也不急,静静抿了口茶。 虚竹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我想要问什么,想要知道什么。或许我想知道的,你会觉得无关紧要,或者根本无法给出答案。” 江越放下茶杯,笑了笑,“姑娘不说,怎么知道无关紧要?” “我想知道战争因何而起,有没有办法能让它终止?我听闻那些百姓说是为了权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能够干什么,我只是……”虚竹垂眸,“我看到现在这个局势,心里难受。” 她虽未离开这里半步,但茶颜却能通过镜子让她知道外面发生的。她以为她在这里看到的这些百姓已经是处境最糟糕的了,没想到还有更糟糕的。家园被毁,家人走散,饥不择食,竟然会掏了人的尸体吃。他们都是人啊!怎么会相残到这个地步?活着的人自相残杀,还要被妖吸食精元,死去的人也逃不过妖魔野兽的蚕食。这个地方已无法再容纳更多的人,就算能,江越的医术也只能救那些没有被妖吸食精元的人。 没有办法让战争终止吗? 江越淡淡地说,“待到分出胜负,战争自然会停下。”他表面上依旧是波澜不惊,可内心却引起了共鸣。他曾经恨自己的身份,明明有能力做,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怎样才算分出胜负?”虚竹不解,“难道……难道要一方把另一方全部……杀掉吗?”她不敢再想。如果白虎真的出现在兵将之中,那……就一定是了。 “凡间之事,姑娘还是不要干涉的好。”江越微微一笑,“树木枯荣有定,事情何时有转机冥冥中早已有定数。姑娘虽不是普通人,但也犯不着惹祸上身。” 冥冥中早已有定数。 她改变不了。 可是她被天下尊为祥瑞之兆,她本身就是为了太平盛世而生。 上一次的太平盛世,是多久之前呢?几千年了,那时轩辕黄帝与神农炎帝还在世。战争……杀戮……然后蚩尤被灭,炎帝归顺于黄帝,天下太平。 那也是她,第一次以原身面世。 虚竹轻轻叹了口气,又到了夜间。 她观看着天上的星象,已渐渐从前几日的异常变为正常,星蕴之力还未彻底聚合。 四大灵兽她都无法感应到,那么,就等着它们来找她吗? “茶颜,”虚竹唤了坐在旁边的人一声,两人坐在这树林间观看星象已经很久了。“茶颜,我刚刚想到,现在我虽帮不了他们,可是你能啊!” 茶颜似乎脸上还有困惑,虚竹的情绪变化可真快,刚才还深沉得像全天下都对不起她似的,现在又好像重罪赦免一样轻松。 她看着虚竹的笑颜,“这不是小事,你可要想好了。” 虚竹抿了抿嘴唇,“我呆在这里,不会有什么危险。江越大哥和笛音姐姐都不像坏人。还有这些百姓,都不是坏人。倒是你,如果你帮了他们,你要很久才能恢复的,你……你愿意吗?”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如果茶颜利用望月珠的灵力帮助被吸食精元的百姓恢复,光是需要帮助的百姓数量都会让茶颜灵力大损。而且那力量,是用来封印她的力量的,如果耗损太多…… “还是算了吧。”虚竹呼了口气,摇摇头,“能帮一时,也帮不了一世。我今早还听他们说治病须治本,我们还是想别的办法吧。” 茶颜却忽然拍拍她的额头,笑言:“可是我知道,能帮一个是一个。这不也是你行事的原则?” 004 刻琴相赠(1) 茶颜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毕竟她们有使命在身,要尽快离开这里。但她们大恩未报,如何离开得安心呢? 天边刚露出一点光,她便与虚竹一同来到前院。 虚竹抿了抿嘴唇,拉着茶颜的手,“茶颜,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吧。” 茶颜只朝她微微一笑,“我们在这里留的时间越长,欠江公子的就会越多。再说了,投我以桃,报之以李。既然江公子救了我们,我们理应为他分担点。” 她拍了拍虚竹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 这个时辰,太阳正在缓缓升起,月亮还未落下。日月同在,正是最佳时机。 虚竹深吸了一口气,把望月珠取出来。望月珠散发出光芒,起初微弱,渐渐却是笼罩了整个大院。 她闭上眼,便不再看。她知道茶颜此刻与望月珠一样,全身是光,也知道那些光会慢慢变成似萤火虫一样的星星点点。不,那不是光,那是茶颜的灵力,是望月珠的灵力。 那些灵力最后会去到那些被妖魔吸食了精元的百姓体内,然后百姓会恢复,茶颜会因损耗太多灵力而体力不支。 她不敢睁眼,她似乎看到了茶颜已经瘫坐在地上。 “茶颜!” 笛音不知何时出现,正扶着茶颜,将一粒药放入茶颜口中,又给她喂水。 还好,茶颜只是耗灵太多,并无大碍。 虚竹松了口气,赶忙走上前扶起茶颜,“笛音姐姐,你刚刚给她吃的什么?” “茯苓炼制的草药,有益心脾。”笛音看了她一眼,“也能帮助她恢复。” 茶颜脸色逐渐好转,笛音松手,走到江越的身旁,欲扶江越。江越轻轻抬手,示意她不用扶。 江越缓缓上前几步,对着茶颜和虚竹深深鞠了一躬,“二位姑娘不惜耗费自己的修为与灵力来帮助百姓,在下在此替黎民百姓谢过二位姑娘。”他扫了虚竹一眼,“笛音。” 笛音便走上前,扶着茶颜往后院走去。 前庭只剩江越虚竹二人,与那些还未清醒的百姓。 天已经朦朦亮。 江越淡淡地虚竹一眼,“姑娘可是准备离开方有此举?”他如果没看错,刚刚那必是仙界至宝望月珠。 “是准备告辞的。”虚竹坦言,“不过我想错了,茶颜现在被我害成……可能要再麻烦你几日了。” “你未伤她损她,何来害一说?”江越抬眼看天空,又看向虚竹,“这些难民,我会处理好的。姑娘能用自己的能力帮助这么多人是好事,但毕竟是凡间之事,以后不要这么做了。” 因望月珠之力骤减,封印也被弱化。江越已经很清楚的感应到虚竹体内的灵力,虽不知究竟有多强大,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是至纯之力。 江越忆起往事。 想来他也算是神祗后裔,本该拥有强大的神力。然因他终究与族人心中设想的首领不同,而他确也无心于带领氏族发扬光大。他想要离开氏族,用自己的方式去帮助人界,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神界。而他的族人,却一口咬定,他是氏族的叛徒。 于是,他被下了恶毒的诅咒,无法再驾驭他所拥有的神力。 他的族人恶狠狠地对他说:“既然你不齿于先祖大帝留给你的力量,那么就像蝼蚁一样在这世上苟延残喘吧!有一天你会相信,这世上许多事情,只有神能办到。” 只有神能办到吗?他抿唇含笑,似嘲讽。既然有那么多事情只有神才能办到,那么神,倒是用他的这份能力,做他该做的事情。 人们心中,神祗是至高无上的,是他们的信仰与力量。但若他们知道,他们心中的神,竟然会被一款条令所束缚,他们会作何感想? 神界不许插手任何凡间之事。 若是凡人知道了,还会日日祈求上苍的保佑吗? “主人。”笛音微微欠身,“竹姑娘可是能破主人身上咒语之人?” 江越沉默。 他身上的咒语是族人借神祗之力下的,哪能那么轻易破解? “主人,自竹姑娘那日夜里为您疗伤之后,您已好几日未发病了。” 江越淡淡地说:“竹姑娘的确不是普通人。”又是一阵沉默,“笛音,你可知道阴阳五行之说?” “是。”笛音答道,“古籍有云:‘五行者,金木水火土,更贵更贱,以知生死,以决成败。’” “五行所以相害相克者,天地之性。”江越凝着远方,“你可知,在仙神二界,有存在这样的联络吗?” 笛音微微颔首,“是。上古四大神兽,分属金木水火,地皇神农大神属土。” “我虽无法驾驭神力,但毕竟是拥有的。”江越说,“你可知五行相生的关系?” “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笛音虽对主人为何问这些有惑,但不敢多问,只回答。 那日他吹笛,以笛声稳定自己的法力。但虚竹突然出现,他的法力忽然有增加之势,所以才会突然猛烈咳嗽。 江越微微一笑,“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不明白吗?” “回主人,属下愚昧。” “也罢。”江越收回凝着远方的视线,“不明白也无事,有时明白得多了也未必是件好事。” 笛音悄悄看主人的侧面,只觉唇角微翘,似笑非笑。她虽跟随主人多年,在主人还在氏族的时候她便已经跟随主人,但主人的心思,她从来猜不透。 茶颜康复得很快。 虽然灵力并未完全恢复,但气色、面相上来看,均已无碍。 虚竹连连感叹江越医术之高,并问他看起来如此年轻,却拥有如此医术之时,江越只淡淡地笑,“久病方成医。” 茶颜的灵力越是恢复了,虚竹的封印便更强。而江越气色却越来越差,发病也变得频繁起来。 虚竹以为是因为替茶颜医治劳累过度,心中难安。 “江越大哥,你又生病了?是不是太累了?需不需要我帮你?”刚从茶颜的住房中出来,虚竹连忙问。 江越摇摇头,“无事。” “你说谎,你脸都难看成这样了。”虚竹看着江越隐忍地按着心口,轻抚他的后背替他顺气,“江越大哥,好点了吗?” “嗯,”江越苍白地笑了笑,“好些了。” 虚竹扶着江越就地坐下,手贴着他的后背。 “竹姑娘!”江越一惊,可又打断不得,只得任她将灵力注入自己体内。 他知道,为什么虚竹的灵力可以缓解他的病。但就是因为知道,所以他不得不怀疑虚竹的身份。可这个姑娘,看来也不像有心思之人,她的喜怒全写在脸上。 江越暗地叹息,心思如此澄明之人,在这乱世还有几个? “江越大哥,好些了吗?”虚竹收了力,忙询问道。 “好些了。”这次是真的好些了,脸色好看了不少。江越看到虚竹松了口气,微微一笑,“我知道茶颜不许你用灵力。她是真为你好,你下次别这样了。我的病不是一天两天,找到法子,自然就治好了。” 虚竹抿了抿唇,小声嘟囔:“可是你自己都说了,不是一天两天,哪能那么快找到法子?” 江越笑而不语。 虚竹又说:“你既会用草药,就一定知道什么草药可以缓解你的病。不治本,但也先把外症压下去。我几次见你咳嗽,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哦,对了,之前替人们熬药的时候,我听到他们说风栗壳可止咳,细辛可温肺,还有白果……” 江越淡笑着听她把所有能止咳平喘的草药说了一遍,“要是真像你说的把它们全熬在一起,那可不是救命了,而是要命。”想了一瞬,他又道:“不过,问题与方法并存。只要找到方法,我的病就能好了。” 虚竹吐了口气,凑到江越身边,“江越大哥,你还记得不记得你上次吹的那个曲子?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曲子,也不懂什么音乐,但我真是喜欢听。江越大哥,茶颜已经好了,我们就要离开了,你……你能不能……能不能……就当做送别吧!” 江越看着那双满含着期待的眼睛,点了点头,“好。” 005 刻琴相赠(2) 当年伏羲曾以千年桐木为琴身,天蚕丝为琴弦,玉石雕饰,制成上古神器伏羲琴。仙魔大战之中,伏羲琴被抛入九霄之外,不知所踪。 江越想到茶颜灵力尚未复原,虚竹又不知为何不能使用灵力,便暗下了决定。伏羲可制成力量无边的伏羲琴,而他虽不及伏羲,却也可以制琴以召唤仙灵护虚竹二人安危。 他淡淡地看了眼放在床边的玉笛,眼波微荡。只是今日已非当初,以他如今的神力召唤的仙灵,灵力当是不及笛音的十分之一。 三日来,江越几乎闭门不出。偶尔去察看一下茶颜的身体状况,其他事由皆让笛音处理。偶尔问起,笛音只说主人身体无事,只是尚有要事在身。 三日之后,玉琴制好。 以上好白玉为琴身,不饰以精致的雕刻,只在琴边上刻了几株精致的竹,稍稍夸张地放大了竹叶。 江越看了眼自己制的琴,不禁有些失笑。 族人向来以用草药与制乐器为傲,而他竟一点也想不到,要赠予虚竹的琴,可以以什么做装饰。 他看了眼窗外,已近午时。 轻抚整个琴身,玉琴渐渐泛起白色的光。再轻拨琴弦,白光逐渐散开,又聚合。一女子站在江越面前,面润如玉,无比精致,令人忍不住多看几眼,而江越却只是淡淡扫过。 女子向江越欠身施礼,“琴灵璃歌,见过主人。” 前庭树下,石桌前。 江越将玉琴赠予虚竹时,虚竹先是一脸不敢相信,然后是不知所措。 江越将琴放在桌子上,自己在桌前坐下,轻轻抚动琴弦。琴音温柔似水,令人心旷神怡。 虚竹仍然呆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早说过姑娘不是普通人,不知姑娘可听说过伏羲?”江越一边抚琴,一边淡淡地问道。 虚竹手都不知往何处放,只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知道。” “那,姑娘也知道伏羲琴了。”江越抬眼望向虚竹,“姑娘可是见我这琴不如伏羲琴,方如此反应?若是不喜欢,直说便是。” “没……没有,”虚竹局促地说,“我挺喜欢的……只……只是……”只是从来没有收过礼物,“不过,你送我琴做什么?我……我又没有帮上什么忙,而且本就是你救了我们,我们应该谢你才是。再说了,你如果是为了帮助百姓那件事的话,也该是送给茶颜。” 江越未说话,只轻轻抚琴,两人之间便只剩了琴声。 渐渐地,虚竹不再感到局促,再细细打量起琴身,她毫不掩饰对琴的喜爱。她坐到江越身旁,静静地听江越弹琴。 如此空灵的音,却还如一开始一般未夹带一丝感情,让人忍不住想通过琴声窥探弹琴之人的内心。 一曲毕。 江越将玉琴推放在虚竹面前,“收下吧。算来,茶颜该称你一声‘主人’。她现在灵力尚未复原,遇见危险时,恐怕无法护你周全。这琴的灵力虽不及伏羲琴,但也能护你安然。” “可……可……”虚竹吞吞吐吐,脸也涨得有些红,“我不会。”她只觉丢人,前几日还请人家吹笛,江越大哥准是把她当成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可实际上,她无一通。 “不会可以学。”江越说,“会有人教你的。” 虚竹便不再说话,心中虽有困惑,却不好开口,只静静看着琴。茶颜已经好了,再过两日就要离开了,可她竟然有一点不舍。千百年来,她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一个人,对人间之事也是一知半解。茶颜虽懂得较多,但她……江越说得没错,她毕竟是灵,若不是自己坚持,茶颜是要称她为“主人”的。 “江……江越大哥,”虚竹小声地问,“我们还会见面吗?” 江越淡淡一笑,“有缘之人,自会相见。不过听闻姑娘没有家人,可有去处?” “我……”虚竹又不知从何说起,“江越大哥,我不会说谎,也不想骗你。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说,现在我……我也不能告诉你。” “无事,”他凝向虚竹,“姑娘如此以诚待人,在下实在敬佩。但在下有一言相劝,”江越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十分认真,“行走世间,凡事还是小心为妙。关于自己的身世能力,能不说就不说。难免有人会利用姑娘如此的坦然与善良心生恶念。” 悲欢离合乃是人间常事,没有人能够永生相伴。 萍水相逢之人,若是有缘,自会再见。江越如是说,他心中了然,他与虚竹定会再次相见,而且,时间应该不长。 只是…… 再见时,虚竹还会如现在这般吗?一看她便是初入凡尘,不谙世事。实在是料想不到她究竟是何人,一个女子,竟然能拥有至纯至阳的灵力。既然有如此灵力,却又为何要被封印在体内?为何不得使用?为何仙界至宝望月珠会在她之手?望月珠的仙灵又为何会保护她?而她,又是为何事下凡? 关于这个女子,江越实在是想不透。疑点如此之多,他却不知是为何。只能断定那至纯至阳的灵力当是五行中的“火”,火生土,所以她的灵力能够暂时唤起他的神力,令加在他身上的诅咒短暂失去效用。 倘若有一天,她知道了他的故事,会不会怀疑他做的一切呢? 江越默然,眼神望向远处,“待她们二人离开之后,我们也离开此地。听闻秦国已用反间计令赵国弃用廉颇,这场战役必是秦国要赢。九黎曜也该现身了。” 他是在说给笛音听,也是说给自己听。九黎曜该现身了,他们该见面了。 提到那个名字,他的思绪又飘回了太古时期。涿鹿之争,炎黄二帝大败蚩尤,将其尸身分至五湖四海,以免其重聚祸害苍生。尽管是敌人,轩辕黄帝还是将蚩尤尊为“战神”。蚩尤虽死,可他的氏族并未消失。当年的战神之力虽被打散后封印于血腾印之中,但蚩尤部落野心勃勃,他似乎都能感应到战神之力解封后,九黎族的大肆厮杀,要把神农氏族和轩辕氏族尽数杀掉。 江越叹息,若是轩辕黄帝知道自己当年那一点点慈悲竟会令氏族与天下陷入如此境况,不知是如何感想? 006 苍龙入世(1) 虚竹与茶颜离开的时候,江越并未亲自相送,只让笛音打了招呼,安排了马车送二人离开长平城。 笛音告诉江越,虚竹与茶颜似乎是往秦国去的,江越便沉默不语。 许久,他说:“这世上能有纯阳之力的,也只有神兽朱雀了。” 朱雀是赤色凤鸟,五行属火,乃是南方守护神。虽是凤鸟,与神兽凤凰却不大相同。 笛音欲开口,却又犹豫了一瞬,轻声问:“主人可是在说竹姑娘?” 江越并未回答她的这个问题,许是默认了。四大神兽原身皆已被毁,唯留有还未聚合的星蕴之力。如果虚竹真是拥有朱雀星蕴之力的人,那么她拥有的纯阳之力,与茶颜不让她随意使用灵力便也说得通。但朱雀虽是四大神兽之一,却也是人间的守护神。仙界没有理由让望月珠的仙灵守护。 “倘若是一路安稳,璃歌恐怕不会现身。”江越淡淡地说,璃歌与笛音都是以他的神力召唤的,加上她们两个都是乐器中的仙灵,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联系。“虽然璃歌现在在竹姑娘身边,我还是不太放心。你偶尔也关注一下竹姑娘的安危,也告诉璃歌,无论如何不能够让竹姑娘再拿出望月珠来。” “是。” 如果不是朱雀,那么他的猜测应该就是了。 毕竟,她也算是个刚刚入世的孩子,与这人间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一般不知世事,一点也不避讳自己的身份。她断是不知这人间究竟有多险恶,竟然公然地用望月珠救人。若是她和九黎族的人遇上,让他们知晓了她的身份,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江越揉了揉眉心。虽然眼下这场战争将要结束了,可他心里清楚,一场更大的恶战正在慢慢靠近。 驾车七日,茶颜与虚竹方才踏入秦国领地。 虚竹掀开门帘,“要是以前用飞的,哪里需要这么长时间?”她嘟囔着望向驾车的茶颜,“我们能不能换做飞的?” 茶颜白了她一眼,将缰绳勒紧,“我们已经在秦国了,找个地方休息吧。” 虚竹望了望周围的环境,离进城只有一段距离了,天色也已不早,便说:“我们就在这附近找个地方住下吧。” “也好。”茶颜调转马头,向反方向驶去。马车由开始的平稳变得颠簸,周围的景色也由方才城外的萧瑟变得郁郁葱葱。 在树林深处,茶颜才将马车停住,对虚竹笑说:“比起凡人,我们要生存真是方便太多。没有盘缠,随便找个地方都能露宿。” 虚竹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打量周围,连连称赞:“茶颜你真厉害,能找到这么好的地方,有山有水,还有竹子!”她一脸崇拜地望向茶颜,“原来灵还有勘察地形的本领呀!” “笨丫头,”茶颜无语,指着某一方向说道:“那个方向就是我们之前驶过的大道。你坐在马车里面,不知道错过了多少美丽的风景。” “是吗?”虚竹恍然大悟,“那我下次也坐在外面。” 这时,天色忽然变暗,虚竹和茶颜同时警惕地背向对方靠拢,扫视周围。 空中属于白虎的星象忽然发出剧烈的光,完全排列重组,渐渐显现出了白虎图腾。 “白虎显像了!”虚竹一惊,想到如今的战事,心中猛地不安起来。四大神兽已有一个星蕴之力完全复原,其他三方的星象也有所感应似的闪着光。 可是,怎么会这么快?前几日排列依旧紊乱,今日却已完全重组。白虎选择的主人,究竟是什么人? 白虎的图腾正是显像最清晰之时,虚竹只觉整个西方的天都亮了,相对的东方的天空却是异常的黑。 异常的黑,衬得苍龙星象更加明亮。 忽然,青龙星象的光芒骤然聚集,然后急速下落。 虚竹和茶颜大吃一惊,望向东方一片死黑。虚竹来不及多想,就要一跃向空中飞去。茶颜立刻抓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她,“你要做什么?” “苍龙居然才选择主人,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东方星象总是毫无反应,虚竹握住茶颜的手,说:“你看吧,我们本来是为了找白虎的主人来的秦国,现在白虎一显像,苍龙也跟着出来了。怪不得说四大神兽之间有莫名的联系。”话说得似乎很轻松,但她握住茶颜的手却微微有些发抖。 “茶颜,”她冷静了一下,“我们必须分开一下了。我保证不会乱来的,我就去找一下苍龙的主人,你留在这里找白虎的下落吧。” 茶颜皱眉,“不行,我们现在已经到了秦国了,先找到白虎,自然就能找到苍龙还有其他两个神兽星蕴的下落了。” “可是现在……”虚竹望向天空渐渐淡去的白虎图腾,天色渐渐变成正常的黑,“选择主人的时候是最好找到他们的时候了,就像你说的,找到白虎就能知道苍龙的下落,可是我们找白虎已经找了一两个月了,除了猜测它的主人位于西方,我们什么线索也没有。” “那我也得和你一起去。”茶颜坚定地说,“既然目前苍龙比白虎好找,那我们就先一起去找苍龙吧。” 虚竹一拍自己的额头,“对哦,我们可以一起去找啊!干嘛要分开?要是分开了还要再会和。” 茶颜又翻了一记白眼,“现在去?” “嗯!”虚竹握住茶颜的胳膊,腾空而起,“好久没有享受自由地在空中飞翔的感觉了!茶颜,你说我们这样不比在地上驾马车快多了吗?要是驾马车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呢!” 茶颜看了眼虚竹握着自己胳膊的手,无奈地摇摇头,“要不是习惯了你这速度,我怕是要心跳骤停了。” “要不是灵力被封印了,还能更快!”虚竹一笑,速度又加快了些。 两人径直往方才苍龙落下的方向飞去,待到达的时候,也已经是第二日了。 两人在离进城不远的郊外落下,再步行到城门口。 然而一路上,两人只看到不少百姓从城中出来,却少有人与二人一样进城的。 二人觉得奇怪,便拉住了一个抱着包袱脚步匆忙的老人,“老人家,为何你们都这么着急出城?难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虚竹打量起眼前的老人,方才发现从里面出来的几乎都是粗布衣裳的贫苦百姓。 老人家紧紧抱着包袱,身体还在颤抖,“昨天夜里天降灾星,对紫薇帝星不利。现在又在打仗,我看我们赵国是保不住了!二位姑娘也赶紧离开这里吧!秦国官兵是出了名的凶狠,若是被他们碰到肯定是活不了了!”说罢,老人便赶紧挣脱虚竹的手,匆匆离去。 虚竹看了眼老人蹒跚的步伐,心中不由酸楚,“看来是这里了。”虚竹回过头,望向不远处城门上方的三个大字—— 邯郸城。 她叹了口气,说:“看来战争是要结束了。”江越说过,直到双方分出胜负,战争才会停止。 007 苍龙入世(2) 虚竹与茶颜一路打听昨日“灾星”降落的地方,半蒙半猜地来到一座阁楼前。 “呼——”虚竹舒了口气,站在松香阁前,“就是这里了。”前脚刚要踏进门,便被茶颜一把拽住,半拖到楼前两侧的石柱旁。 茶颜打探了下周围,对一脸困惑的虚竹说:“笨丫头,没听前面的路人说这地方不是女子可以随便进入的吗?” “不就是喝酒吃饭的地方吗?不过这苍龙选的主人为什么会到这里呢?而且都是昨晚上发生的事情了,那个人还在这里吗?”虚竹完全没有理解茶颜话中的意思,依旧好奇地望向松香阁门口。这里的普通百姓一个个都赶紧跑走了,街上也是一个人都没有,而这个松香阁却是一点也没受影响,依旧敞开了大门。现如今留在邯郸的大多是忠于赵国的士人,莫非苍龙的主人也是个当官的? 一旁的茶颜几乎是哭笑不得地看着虚竹,仙灵往往见多识广,再加上望月珠之前本是位于仙界书阁之中,仙家的书童们常在书阁中朗诵诗书、谈天说地。有顽皮的书童便也趁机谈论不知从哪听来的奇闻异事,所以她几乎是把神、仙、妖、魔、人五界摸了个透,只不过之前一直没有机会亲身体验。 “不管在不在这里,我们都要去打探一下虚实。不过……”茶颜尽力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平常一样,脸上却染上绯红,“你……你可知道太古有关于龙的传说,说龙生九子,却无一像龙。所以苍龙选主到这个地方,也还是比较……嗯……说得过去的。”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咦,你的脸怎么这样红?”虚竹虽是在这世间生活了千百年,却从未接触过世事,关于男女之事也毫无概念。而茶颜又是拐着弯讲的,她更是听得云里雾里。 茶颜的脸憋得通红,不知是给气的还是怎样。“算了,跟你说不清,你只管按我说的去做就是了。”说完,她摇身一变,便成了男儿模样。 她对虚竹比划了两下,虚竹便也变成了一副公子模样。茶颜满意地看着虚竹,解释道:“虽然这阁楼是比我听说的冷清了些,不过还是小心为妙。” 松香阁门口虽是冷清了些,但里面依旧与茶颜听闻的那般风花雪月。 走过阁楼的第三扇门,里面的场景几乎就与普通青楼一般了。刚踏入门,便有一阵刺鼻的香味扑鼻而来,接着就是一群浓妆艳抹、穿着艳丽的女子围了上来。 虚竹从未接触过如此场景,几乎是脑袋一嗡,又茫然又无措,只得双手拽住茶颜的衣袖,紧跟在她后面。 却未想过二人此时都是男儿装扮,恰好此时她的脸色稍稍有点发白,引得围上来的女子一下安静下来。一个站在前头的女子几乎是用鄙夷地口气说:“哟,看这小公子似是有龙阳之癖呀!不知来我们这,是看上哪位官爷了呢?” 有一人起了头,其余人便跟着说了起来。声音极其刺耳、说话也十分难听。 虚竹虽是听不懂何为龙阳之癖,但看他人的脸色,断是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好话。紧咬着嘴唇,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茶颜此时也有些懵了,只得伸出手替虚竹挡住人流。 “呀,今日来我这松香阁的官爷还真只有几个,姐姐妹妹们,我们来猜一猜这小公子相中的是哪一个呢?” “有什么可猜的,站在旁边的不就是吗?” “哟,瞧我这眼神,还真是怠慢了,二位里边请,有好酒好菜,上好的厢房!” “……” “……” 一阵一阵哄闹,虚竹和茶颜总算是得了清静了。 茶颜真恨不能当场咬舌自尽,虽然有所听闻,但毕竟是女儿,又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尴尬的情景。不过转念一想,她是灵啊!就算咬断了舌头也未必能死! “阿竹,你……你不会吓傻了吧?哎,怨我怨我,早知道就不扮成男子了,扮成个小丫头偷偷混进来,一了百了。”茶颜看着虚竹还在发白的脸,虽是假脸,但她依旧看到她额头渗出了一阵汗。 凡间真是可怕。 两人说话间,一个小厮端着盘子低着头,结结巴巴地说:“二、二位客官,我来给、给二位送点菜肴。”走到桌前,他一边颤抖着把饭菜放在桌子上,一边偷偷瞄了两人好几眼。 “呼——真是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虚竹终于缓过神来,一边大口呼气一边拍着自己胸脯。 送饭菜的小厮即便是听到外边那些流言了,竟还是一脸诧异地望着面前这个“公子”。见“他”竟也看向自己,还吐吐舌头对他笑,小厮受到惊吓般把端菜的黑碟子挡在自己身前,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厢房,“砰”地一声带上门。 门外那些女子见小厮出来,个个面带兴奋围了上来。因昨日被视作“不祥之兆”的流星陨落此处,今日门客已稀疏了不少。正愁无趣呢,这不,来了个乐子可寻。 小厮呲牙咧嘴神情怪异了小声说了几句,几个女子便捂着嘴不让自己尖叫出声。在一阵推搡下,小厮快步离开了人群。刚走没多远,便回身望了一眼几乎要把整个身子贴在门上的众女子,摇摇头,大步离去。 躲入一个房间,小厮贴着门紧紧按住胸口,大口呼吸。 待缓过来一些了,便小声嘟囔:“这个茶颜,刚说不会出歪主意了,又把我变成这副模样。”“他”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耸耸肩:“不过还不错,比之前那个强,行动又方便。” 她第一次见到凡间的女子,竟是这般大胆,难免会有点惊讶和适应不来。可是毕竟是在这世上活了这么多年,在天上飞的、在地上跑的,什么样的她没见过?这些奇怪的凡人哪里能把她唬傻?茶颜也太小看她了! 既然换了副皮囊,还是好好利用一下,不然都对不起今天这段令她不堪回首的经历了。于是,虚竹假借着送饭菜的名义,一间厢房一间厢房地搜寻着苍龙主人的下落。 她心里还想,若是找到这个人,日后一定要同他慢慢算今日这笔账。 昨日苍龙方才问世,三日之内便是最佳找寻时机。因神兽星蕴的力量与主人的躯体暂未结合,新选的主人身上会有图腾印记,而一般凡人也不能轻易见到。但这三日,也是这个人最危险的时候,星蕴之力与躯体相结合之时,神兽的记忆便也会与这个人的记忆相冲突。最终的结果便是这个人拥有两份记忆,同时也知道了自己的使命。所以星蕴之力的主人一般都不是普通人,也不可能是凡人。因为凡人的躯体根本无法容纳强大的星蕴之力。 今日恰因昨日“灾星”降临,松香阁生意惨淡。有客人的厢房仅有五间,还包括她们的那间。 轻轻敲了敲门,虚竹学着小厮的话说:“小二。” “进来。” 虚竹便忐忑地端着菜盘走进房间。 008 白虎现身(1) 一共四间房,虚竹一共敲了三间的门,却只有一间的主人让她进去了。而且最重要的是,见到对方并没有任何图腾的迹象,她几乎是从进去就低着头,也没注意对方一共多少人。只感到似乎一直有人在打量她,快要把她的头顶盯出一个洞来,她也不过是佯装镇定地放完饭菜,便准备离开。 一个男子却是拉住了她,饶有兴趣地模样,“说好给我这儿安排的姑娘,怎么还没来?” 虚竹脑袋一“嗡”,心里已经翻了无数个白眼了,脸上却依旧装着笑,“这就来,这就来。公子莫急,先尝尝饭菜如何吧。” “没有佳人相伴,再好的饭菜吃下去,也味如嚼蜡。”男子似是看穿了她一般,有意刁难。但虚竹依旧是皮笑肉不笑地说:“我这就去叫姑娘来。”说完,也不等男子回应,便一把甩开了男子的手,脚下生风似的跑开了。 男子脸上的笑渐渐由邪魅变为了冷笑,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心中却暗暗盘算了起来。他并未动手,面前的酒杯便已添满,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狭长的双眼半眯着,未见他动过分毫,人却已然消失不见。房内其他带着面具的随从也随之消失。 虚竹离开那个房间之后,松了口气,但立刻又泄气了。 其余两间房不是里面的客人粗暴地喝止了她,就是根本不理她。茶颜特意交代过,在这种地方如果里面的人没有回应,千万不要贸然进入。 她此时正躲在离最后一间房不远的地方偷看,不同于先前三间,这间门口还有带着刀的护卫看守。这样一来,即使她装作去送饭菜,门口的护卫也一定是亲自接过送进去了。 正愁着找一个什么样的借口混进去,耳朵忽然被人一把揪住,疼得她跳起来哇哇大叫。 “竟然在这儿偷懒!还不快给我干活去!”一个中年妇人好似要吃了她似的,揪着她就往外面扯。 “我我我我这就去干活,快松手!疼死我了!”虚竹赶紧去扯妇人的手,想到自己现在是“男的”,又赶紧收了回来。 妇人倒也不是蛮不讲理,听她喊疼,手便松了些,但语气依旧不变:“快干活去!” 虚竹疼得直咧嘴,又不敢大声叫,只得一脸讨好地说:“好姐姐,您轻点儿下手,我干活去就是。” 妇人这才半信半疑地松开手,虚竹立马捂住自己的滚烫的耳朵,委屈地动了动嘴唇,又没有发出声音。 “还不快去?”妇人见她老半天不动,又摆出一副凶狠的表情。 虚竹先是吓得往后一退,想到自己现在面对的困难,也顾不得耳朵疼不疼了,便说:“刚刚一个姑娘差我给那个厢房里的客人送饭呢!可我见着那门口有护卫,还带着刀,便思量着这房里啊究竟是什么人,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他们,给姐姐们招祸。”谢天谢地,幸好她的耳朵本来就已经很红了,不然撒个谎立马就会露馅。 妇人倒是没有留意她因为撒谎变红的另一只耳朵,就说:“还蛮聪明的嘛!也没有白白在这里混了这么久。那厢房里的确是个大人物,别人管他叫子楚,已经在我们这儿呆了快三天了。他以前是秦国在我们赵国的人质,现在不知是怎么着了,据说秦国的安国君好像挺看重他的,立了他做继承人。不过在我们赵国百姓眼中是顶可恨的了。” “秦国人?那为什么你们还把他当做贵客招待?”虚竹不解地问。 “刚说你没有白混。”妇人鄙夷地看了她一眼,继续说:“我们只是做生意的,只要是对我们有益的人都是贵客。” “哦,”虚竹一知半解,又问道:“安国君是秦国的什么人?为什么他的继承人会在赵国当人质?现在秦国和赵国在打仗,他们为什么在这里喝酒?……” 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妇人都有些不耐烦了,“怎么这么多问题?安国君就现在秦王的嫡长子,也就是未来的秦王,他的继承人自然也是未来的秦王了。里面还有一个人是一个大商人,名叫吕不韦,是安国君为他的继承人请的先生。” 虚竹算是知道为什么百姓老早就逃出城而他们却仍有心思在这里喝酒,原来本就是秦国的人。若是秦国胜了,那他们二人会不会被赵国的人杀死?转念一想,既然这二人尚身在赵国,秦国应该也不会太为难赵国。 “问题问完了没有?问完了就去干活!把饭菜送了就去看看其他地方有没有要帮忙的。”妇人不放心地盯了她好几眼,才离开。 虚竹这才深吸一口气,心里不停地暗示不要紧张不要紧张,管他什么大人物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端着菜还未走到门口,守门护卫便上前拦住她。 她朝着护卫笑了笑,“两位大哥,我是来给里面的客官送饭菜的。” 拦住她的护卫接过饭菜,“好了,饭菜我送进去就行了,你可以走了。” 果然!虚竹仍不死心地站着不动,护卫不耐烦了,便喝道:“还不快走!”虚竹只得悻悻离开,刚走不远,又躲进一个房间的门后偷看。 那护卫一手端着饭菜,一手敲了敲门,耳朵贴着门不知说了几句什么,门竟是从里面打开。 虚竹心里暗叫不好。她一定没有看错,那个房间分明是有结界,所以里面的情况她一点也看不到,里面的声音她也听不到。想到刚刚那个妇人说的话,里面的人既然是赵国的人质,那么这两个护卫大概就是赵国派来的了。表面是保护,实则应当是监视。也不知里面两个人是谁居然会法术,布下了这结界,让身为凡人的护卫既察觉不到,又无法监视到他们的一举一动。 回到自己厢房,虚竹变回自己的模样。茶颜见她回来,走上前询问情况。虚竹一五一十地全部交代清楚了,说:“我不知道怎么进去,只能回来找你了。” 茶颜微微皱眉,“你没看错吗?真的有结界?” “没看错,我眼睛瞪得可大了!”虚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不想此时耳朵又疼了起来,她又一脸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只觉得耳朵突然有些湿热的感觉,原来是自己手心的汗,“我刚刚碰到一个妇人,也不知是什么人,上来就揪着我的耳朵叫我去干活。我真是有苦难言,又是叫姐姐又是拍胸脯保证的,”她同情地看了一眼被茶颜用灵力定在一旁的小厮,“也不知这小兄弟究竟是怎么过的。” 茶颜翻了个白眼,虚竹总是能在讨论正事的时候把重点带偏,说一些毫不相干的事情。然后过了一会儿又莫名其妙地把重点扯回来。 “你倒是想想办法呀!”果不其然,见茶颜半天没理会她,虚竹又说起正事了,“我刚刚想了好多办法,硬闯肯定不行,要智取的话,我们无论变成什么样都会被结界识破,根本进也进不去。”虚竹鼓了鼓腮帮,眼睛轱辘一转,又立马把腮帮瘪了下去,兴奋地说:“既然我们进不去,就把他们引出来吧!” 茶颜挑眉,“头一次听你出主意,看来倒是长了不少见识。” “哪有?你尽出的些馊主意,不是害我被一群姐姐围着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就是被人捉起来揪耳朵,我可是怕了。要是你有主意也成,你自己去,我才不去呢。”虚竹一想到这半天的经历,便恨不得把这些遭遇全都在茶颜身上来一遍。 茶颜笑起来拍拍她的肩,“好了,什么主意?说来听听,不过说好,不准趁机捉弄我。” 009 白虎现身(2) 鬼鬼祟祟地躲在房间里面,从门缝和窗户眼儿偷偷摸摸察看对面厢房的情况,茶颜心中似乎是恨不得要将自己撕碎了。她怎么会指望虚竹那丫头出什么好主意呢?当虚竹神神秘秘地把她带进这里,还一本正经地说她的方法就是“等”的时候,她真是、恨不能、把虚竹扔到窗户外面去。 而虚竹居然还大言不惭地对她说:“这世上既不需要动脑也不需要费力又能达成目的的就是等了,多好的方法呀!也不见你夸我。” “谢天谢地,你自己就慢慢看吧!我再想想别的办法。”茶颜郁闷地坐在一旁,找来一面镜子,想通过灵术窥得房内,但依旧一无所获。 好厉害的结界! 茶颜无奈,只得放下镜子。其实虚竹的方法虽然是被动了点,但也是无可奈何之中的良计了。昨日苍龙入世选主,其他三大神兽的主人必然有所感应,说不定他们也找寻来了;妖魔二界一直想彻底毁灭四大神兽的星蕴之力,说不准也找过来了。如果此时她们贸然破坏结界,不仅可能会败露自己的身份,还会令苍龙的主人陷入危险。 所以,等待的确是目前来说最可靠的办法。 “茶颜茶颜!不好了!结界被破掉了!”虚竹忽然有些惊慌,如果是妖魔二界派来的人可就麻烦了! 茶颜立马站起来,走到门前看了一眼,便对虚竹说:“还不知他是敌是友,只能先混进去再见机行事了。” 房门忽的被推开,里面的人皆是一惊,只有吕不韦似是已有察觉一般,不慌不忙地吃着饭菜。 门口的两个护卫已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子楚连忙护住跪坐在他身旁的小厮打扮的人,一面安抚,一面警觉地盯着来人,“你可是赵王派来取我性命的?” 九黎曜并未理会他,只淡淡看着他护住的人。分明是个女子,因刻意穿着宽大,反而愈加显得娇小。九黎曜并不是好色之人,他的眼神未在女子脸上停留,反而是落在女子用手护住的微微隆起的腹部。 苍龙图腾!九黎曜的目光骤然收紧,脸上却依旧毫无表情。 吕不韦依旧是风云不惊地端起了茶杯,似是在等待一场闹剧该如何收场才不让人觉着刻意而为。 九黎曜并未显得有丝毫惊慌,眼中也没有子楚想象中的腾腾杀气,反而是一团浓重的墨,让人看不清里面究竟隐藏了什么。 正当双方以这种沉默又奇怪的方式对峙时,那个揪过虚竹耳朵的中年妇人携着小厮模样的虚竹走了进来。 中年妇人一面笑着给子楚赔礼,一面劝说九黎曜:“小公子,我早跟你说了,你说的那个姑娘没有在我们这楼里。难不成你怀疑我把你家姑娘藏起来了不成?” 虚竹只局促地站在妇人身后,耳朵不自然地红了起来。她大胆地扫视着这房间里的人,那个中年人应该就是吕不韦了,他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饮着茶吃着饭;年轻的那个应该是子楚,他的表情又刚进来时看到的凝重变为了释然,似乎全是一场误会;而子楚怀中护着的人…… 乍一看,虚竹也觉着是个男的,不禁吓了一跳。可待仔细打量,特别是注意到那人的腹部时,她才确定那是个女子。 是苍龙的图腾没错。 虚竹眯了眯眼,正准备细细去看女子的容貌时,中年妇人一把拍向她,凶狠地说:“一点小事也办不好!我白养了你这么久!还不快给这小公子准备好厢房,好生招待!” 她便也不敢多做声,只连连应着“是”,连拖带拽地把九黎曜给带了出去。 中年妇人又接连赔了好几个不是,直到子楚连连摆手说无事之后,才半低着头退了出去,把门也关上了。 待到确定门外之人都离开之后,子楚方才询问起从一开始就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的吕不韦,“先生,你如何看待此事?” 吕不韦用筷子往嘴里扔了块肉,嚼了几下便吞了下去。他一边继续拣菜,一边对子楚说:“一场闹剧,碰巧罢了。” “碰巧?”子楚有些怀疑,搂住身边人的手又紧了紧,“也不知赵王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以为战争一成定局,他便立刻会取我性命。” “尚且不会,”吕不韦喝了口茶,“你的命他现在还不敢动。你也无需草木皆兵,你的安全我自会保障。你暂且照看好赵姬的身子,刚才怕是受了些惊吓,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子楚看着怀中的赵姬,眼神由先前的担忧变成了宠溺。明知他来此地是为掩人耳目,赵姬非要跟来,也不顾腹中五个多月的胎儿。他与先生在这里谈论国事,一谈起来便是两三天,她便也呆了两三天,也未曾真正休息,真是苦了她了。 虚竹并未拉着九黎曜回厢房,而是绕了个弯儿,从松香阁的侧门准备出去,一看门口居然也有护卫,还有两辆马车,便又折了回去。 九黎曜哪里有耐心同她绕,一下把她的手甩开,“都已经帮到这个份上了,不打算用真面目视人吗?” 虚竹便变回自己模样,一脸不可思议,“你怎么知道我是变成那样的?你一眼就看出来啦?” 九黎曜并不想同她废话,扭头便想走,虚竹却一把扯住了他。 “做什么?你帮了我,是要谢礼不成?”九黎曜抽回了手臂,却再没有着急离开的意思。 虚竹忽视了他语气中极力克制住的不耐,认认真真地和他说:“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轻而易举地破了那么厉害的结界?看你模样,肯定不是要去杀人的。难道你、你……你是来……” “找苍龙。”九黎曜说,眸中似有打探,细看却又是一团墨黑,“你问我是谁,你又是谁?也是来找苍龙的?” “我……”虚竹一哽,“你耍赖,明明我先问你的,你要先回答我,然后我再回答你。” “我是白虎,”九黎曜说,“你可以不告诉我你是谁,但只要我想,我随时可以要了你的命!”言下之意便是,如果她胆敢做不利于他的事,他立刻取她性命。 虚竹被吓了一跳,不过不是因为后面那句,而是白虎的主人居然如此直截了当地对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说出自己的身份。 九黎曜见她未说话,以为她在质疑,便是一副“信不信随你”的表情,纵身一跃,便翻墙离开。 虚竹来不及多想,便向着九黎曜离开的方向追去。她信,怎么不信?他是白虎,前来寻找苍龙的下落才变得理所当然,而且光是那句“随时可以要了你的命”,她简直认定了那个人肯定是白虎的主人了。 感到身后有人跟着,九黎曜在一片空地上落下。 虚竹便也在他身后落下,不等九黎曜开口,她便说:“我信你。”她走到他面前,“我信你是白虎。” “你跟上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九黎曜淡漠地扫了她一眼,她的眼神清澈明亮,好似一潭水上微荡着涟漪般灵动。 虚竹摇摇头,“不仅是这个。我还要来兑现我的承诺。” “承诺?” “嗯!”虚竹重重点了下头,“我刚刚不是说,你回答我了我就会回答你吗?我是来回答你的。” 九黎曜冷哼了一声,他其实压根就没当回事,可看到虚竹眼中那一份执着后,他便也有了几分认真。 “我叫虚竹。”虚竹笑着介绍着自己,“好了,我回答你了,也算是履行我的诺言了。” “如此诺言,不履行也罢。”九黎曜表面上是不屑一顾,脑海里却暗暗把“虚竹”两个字过了一遍。可无论是他的记忆,还是白虎的记忆中,都没有这个名字。 “那可不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虚竹俏皮地吐吐舌,“我该回去了。不过白虎,下次我若要找你怎么办?” “要找我?”九黎曜眯了眯眼,“你说你叫虚竹,这只是名字。我问的是你的身份,而不是你的名字。” “我……”虚竹顿了顿,“你会知道的。但现在你真的真的要相信我,我绝对没有恶意,一丁点也没有,我发誓!”说着,似乎害怕他不信,郑重地举起了手。 九黎曜只看了她一眼,“我不叫白虎,我有自己的名字。” “是吗?那你叫什么?”虚竹问。 九黎曜看着她好奇眨眼睛的模样,心中忍不住微微扬了嘴唇,面上却依旧是淡漠,“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不过……”他故意拖长了音,引得虚竹忍不住向前倾了倾身子去听,而他却趁虚竹毫不留意的时候瞬移消失,只留下一句:“说不定下次见面,我就能告诉你了。” 010 坑杀赵军(1) 虚竹看着九黎曜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树林之中,不满地噘了下嘴。如果是在空中,无论多快的速度她都能追上,可是在地上…… 她轻轻吐了口气,“太小看我了,以为这样我就找不到你啦?”她往树林深处望了望,心里思量了下,双手合在嘴边,发出了一声长长的鸟鸣声—— 刹那间,原本安静的树林忽然响起了许多翅膀扑腾的声音,群鸟从树林深处向虚竹飞来,围绕着她打着圈。 虚竹伸出一只手,一只黄色羽翼的小鸟停在她的手上。虚竹微微一笑,那小鸟好似明白了什么似的,扑腾了两下翅膀,便朝着高空飞去。其它围着虚竹打圈儿的鸟也顺着那只黄鸟的方向飞,有的高有的低,不一会儿,就全消失在了虚竹的视线之中。 虚竹满意地望着远处,转身回去找茶颜。 茶颜不知从哪儿弄了个面纱戴着,虚竹问起,她只说感觉到松香阁内似有高手云集,她们现在的面貌越少人见到越好。虚竹想了一瞬,觉得有道理,便把茶颜手上为她准备的面纱也戴上。 猛然一想又觉不对,虚竹赶忙把刚戴上的面纱扯下来,拍了下茶颜的额头,“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越是遮挡,别人越是觉着你有鬼。” 茶颜没有反驳,只说:“你戴不戴上没关系,众仙在你下凡的时候便朝你施了法术,一般人无法记住你的样貌。” 虚竹便也由着她,详细地跟她说了白虎主人出现的事情,又说:“我已让灵鸟们跟去了,我们暂且安心等它们回来吧。” 茶颜点点头。凤凰乃是百鸟之首,连高傲的孔雀见了都要俯首称臣,其他鸟更是对虚竹唯命是从。灵鸟拥有打探情报、追查与密探的本领,又不易让人觉察,让它们去探,的确只需要等待它们带回来的消息了。 夜间,茶颜与虚竹又是找了一片树林,靠着树休息。 虚竹靠着梧桐坐在地上,手垂在两边时不时勾住地上的小草,心不在焉的样子。 茶颜见状便问:“看你凝神思考的模样,有什么可疑之处吗?” 虚竹点点头,“我在想,那个布下结界的是什么人。他既有法力,一定也知道了那女子腹中的孩子是苍龙选择的主人。” “你是担心那人会利用那孩子做文章?那人会是那孩子的父亲吗?” “倒不是担心那人会把孩子怎么样,苍龙不会这么不谨慎。那孩子的父亲大概就是子楚了,可子楚看起来并不像是布下结界的人,反倒那吕不韦,看上去像是今天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虚竹分析着,她已让灵鸟留意赵姬,虽然苍龙的星蕴之力能保那孩子安全,但难免有恶人会利用幼子做一些令人无法预料的事情。 茶颜若有所思,“如果说,子楚的父亲安国君是秦王的继承人,子楚又已经是安国君的继承人,那么子楚将来一定是秦王了。吕不韦既然是他的先生,日后在秦国的权势地位一定很高。子楚的孩子……那孩子……”茶颜忽然觉悟,“苍龙居然选了……” “不想了不想了,越想越乱。”虚竹摆了摆手,打断了茶颜,“这么多奇怪的地方,我们还是慢慢来吧。苍龙的事情还是等那孩子出生了再说,现在我们还是先想想白虎的问题吧。” “也好。”茶颜微微叹了口气,事情越来越不按照仙界所料想的发展,她能否帮助虚竹完成使命呢?而且虚竹现在,根本连她的使命是什么都还不完全清楚。 茶颜正有些发愁的时候,一波杂乱的琴音扰乱了她的思绪。虚竹便抚琴便对她说:“别想了别想了,老说这些事情怪闷的,来听我奏上一曲。”说罢,便还有模有样地“弹”了起来,一脸陶醉的样子,可实际上弹出的声音却…… 她皱眉看着抚琴的虚竹一脸无害地看着她,问道:“你哪里弄来这样好看的琴?” 虚竹又抚出一波琴音,“江越大哥送的,其实我觉得这琴应该是送给你。” 茶颜便明白了这琴的来历,淡笑说:“送礼哪有应该不应该的。是你做出的决定,我不过是按照你的意愿罢了。不过……”茶颜觑眉看着乱拨琴弦的虚竹,“江公子……没有教你弹?” “没有,他说会有人教我。”虚竹不理会茶颜的表情,继续装模做样的“弹琴”。那琴弦本是天蚕丝制成,琴身是通透的上等白玉,弦音本是清澈无比,让人心旷神怡,而虚竹这样乱弹却让人心生烦闷。 茶颜说:“你这样乱来,当心走火入魔。” “我没有用灵力驱动琴呀!”虚竹停下来,扬起嘴角:“那我试一下好了,说不定能像江越大哥那样弹出一曲好听的曲子。” “别!”茶颜还没来得及阻止,一个音波出来,整个琴都发着淡淡地白光,琴弦也自己动了起来,几个音下来,还真成了曲子。 虚竹吐吐舌,“虽然我很想这是我弹的,但并不是。” 茶颜无奈摇头,说:“教你弹琴的人要出现了,快过来。” 虚竹便站起来,让出了抚琴的位置。她刚起身,便有一白衣女子坐在琴前,若无旁人地抚着琴。虚竹“呀”了一声,可茶颜似乎不为所动,反而好似真正地听起曲子来。 很简短的几个音便停下,白衣女子起身向虚竹作揖,“琴灵璃歌,见过竹姑娘。” 琴灵…… 虚竹似觉茶颜有所反常,便不由自主地挡在茶颜身前,有些警觉地看着璃歌:“你叫璃歌?是江越大哥将你召唤出来保护我的?”如此厉害的灵,居然能以短短几个音便控制心神。 虚竹以为茶颜之所以不为所动,是因为被璃歌的琴声控制住了心神。 然而…… 茶颜走上前与虚竹并排而立,未理会方才虚竹的话,只朝璃歌回礼:“谢过江公子。” “你……你不是被……”虚竹一脸诧异地望了望茶颜,又望了望璃歌,这才猛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恍然大悟道:“我真是!忘了灵是不会被控制心神的。”于是,她又几分不好意思地朝璃歌吐舌,“抱歉……” 璃歌微微一笑,“竹姑娘见外了。我家主人吩咐过,要我好好照顾姑娘,并教姑娘弹奏这琴。”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011 坑杀赵军(2) 早晨,天还未亮透,茶颜去取了晨露回来,虚竹依旧坐在树下练琴。 有了璃歌的悉心教导,虚竹不再是乱抚一通,倒是有几分像样了。茶颜笑着摇头,走上前将晨露递给她,说:“你要是一直这样弹下去,还没能成曲子呢,自己反倒累了。” 虚竹接过晨露,饮了一口,“那我就不弹了,灵鸟应该快回来了。也不知那人跑了多远,灵鸟竟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回应。” 正说话间,一只黄色的灵鸟飞了回来,绕着虚竹靠着的树盘旋。虚竹伸出手,它便落在了虚竹的手上,喙动了几动,发出了几声鸣叫,茶颜也不懂它说的什么,可虚竹突然脸色大变。 她猛然站起,手上的鸟儿便应声起飞,绕着梧桐树盘旋。“白虎要大开杀戒了。”她说,脸上的担忧丝毫没有掩饰,“灵鸟说,白虎的主人在秦军的军队里,赵军已经败降,但秦国大将军白起依旧下令,将四十余万赵军……尽数坑杀……”她越说,声音越小,眼神中流露的担忧也越来越重。 茶颜已知此事刻不容缓,便朝着虚竹轻轻点了点头。 虚竹看了茶颜一眼,也轻轻回点了下头,抬头看盘旋的灵鸟。灵鸟似有感应,再盘旋了一个圈,便向着高空飞去。虚竹与茶颜紧随其后。 白虎虽喜杀好战,但决不会滥杀无辜,也不会将天界条例置之不理,干涉凡尘之事。 四十余万人…… 虚竹闭上眼睛,不敢再想。但她心里清楚不过,就算秦军有意留活口,但白虎出手,势必会……一个不留。 邯郸地处赵国南部,而长平位于西北,路程之远,比那日从秦国赶过来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灵鸟们能一段路一段路交替着带路与传达,而虚竹与茶颜却硬是要飞完整个路程。 行程刚过半时,引路的灵鸟与前来接洽的灵鸟叽叽喳喳了一会儿,接洽的灵鸟竟不顾虚竹,径直往地面飞去。 虚竹本以为已经到了,便也要降落,而引路的那只灵鸟用嘴啄了她的手,又摆了摆头。虚竹十分不解地看着它,它又飞了起来,绕着虚竹转圈儿。 过了一会儿,那只飞往地面的灵鸟又飞了回来,脚上抓了几片新鲜竹笋。虚竹伸出手,它便把竹笋放在了虚竹的手上,绕着虚竹飞。 虚竹明白了它们的用意,感动不已。微微笑着将竹笋放入怀中,说:“你们放心吧,我不饿。倒是你们从昨日午时便一直在帮我打探消息,有劳你们了。” 两只鸟儿飞到虚竹面前,使劲扑腾了几下翅膀,示意它们不辛苦,还有的是力气。虚竹便笑了笑,说:“真的吗?那我们走吧。” 于是鸟儿又向着前方飞去,虚竹便立即跟上。 茶颜却是停顿了一会儿才追上去。方才目睹了虚竹与灵鸟的交谈,虽然她听不懂灵鸟的语言,但也知道灵鸟对虚竹的关切与尊敬。身为百鸟之首,本该与它们一样,无忧无虑才是,可虚竹偏偏…… 茶颜叹气,她也不太理解,为何仙界要将如此重任交由虚竹。仅仅因为,牵扯于其中的都是仙界的神兽吗? 将近长平城外时,因结界拦截,虚竹与茶颜被迫落地。 “好高的法力,竟然布下了这么多层结界!”虚竹皱眉,如此看来,白虎杀心已定,她似乎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 一定可以做什么的! 四十万条人命啊! 虚竹想也没想,便运功打向结界。茶颜惊骇,赶忙运功压制虚竹,阻止道:“你疯了?你这样会暴露自己的!” “不管了,人命关天。”说完,虚竹又运功,冲破茶颜的压制,继续破结界。 “不可以!”茶颜见阻止不了虚竹,便利用望月珠的灵力加固封印。挂在虚竹脖子上的望月珠闪了闪,虚竹便因内力骤然消失遭到结界的反噬,猛地后退几步,摔在了地上。 茶颜赶紧扶她起来,将内力输给她帮助她调理气息。 虚竹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抓住茶颜,“你为什么要阻止我?你难道不知道白虎它……如果他杀凡人干涉凡事,是触犯了天条!它是西方的守护之神啊怎么可以!”她此时无比着急,才会不管不顾地想要运功打破结界。她不是不知,白虎原就漠视天条定律,现在它附着于主人之身,更是会为非作歹。可四十万条人命,白虎作为神是如何下得去手的? “你冷静点!你现在去阻止他,就不是干涉凡事?不是违反天规?即便你过去与白虎交情不浅,可现在那个人不是白虎啊!他只是白虎的主人而已!”比起虚竹的慌乱,茶颜显得冷静了不少。她与四大神兽没有什么交集,感情也不如虚竹与它们的深厚,更是不知,为何虚竹会忽然间如此惊慌。 “我……”虚竹僵硬的身体慢慢软了下来,顺着茶颜的力缓缓滑坐在地上。茶颜便扶着她也蹲坐在地上,说:“你不是说了吗?这是秦国大将军下的令,白虎并没有干涉这件事情。你也说过白虎喜杀好战,他在这里杀那些已经下令处死的赵军也没什么不可。” 冷静下来的虚竹缓缓吸了口气,说:“我只是有点不好的预感,我虽感应不到白虎,但我方才与他碰面的时候,感觉到了他体内被压制住的另一股力量。白虎与其他三神兽最大的不同就是他的狂傲与不羁,在被封为西方之神前,不知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白虎的力量在四大神兽中是最强的,若它真正发力,仙界怕是无人能阻止。但他五行属金,按照五行相生相克的原理,我与朱雀都能压制他。但我感应到的他体内的另一股力量,不再有五行之力。虽然被很强的封印压制住了,但若是白虎与那股力量结合,再无人能压制他的时候,恐怕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茶颜算是明白了虚竹为何会那么慌乱,同时她自己心里也咯噔了一下。“被压制住的另一股力量?你真的感应到了?” 虚竹点了点头,说:“对,那股力量很强,封印更强,我只感应到了一瞬。在他的体内,我猜想一般人根本感应不到。” “你能感应到,是因为那时我不在你身边,所以望月珠对你的封印相对减弱。”茶颜说,当时因她还在松香阁内善后,没来得及跟上虚竹,因怕她有危险自己不能及时赶到,所以特意压制了自己的灵力,让虚竹的灵力得以增强。 “但真的只有一瞬,而且,特别微弱。我想就算我的封印完全解开了,我也不能完全感应得出来。”虚竹抬头看着那牢不可破的重重结界,垂下眼眸。她似乎感觉到那四十万无辜的赵军,惨死在那个人的杀戮之下,而她在结界外面,终究什么也不能做。 茶颜沉默。 如此看来,那封印定是比望月珠的封印要强太多,否则虚竹不会这么说。比望月珠还要强的封印,在她所知的范围内,实在是想不到几个。 她抬头看那重重结界,而结界内的一切她都无法探知。想必里面正是血腥杀戮吧?四十万人的鲜血,被这一重一重的结界拦截,她看不见,虚竹也看不见。她不能让虚竹打破这道结界不仅是因为保护她,不让她暴露身份,更是因为她不想让初下凡间的虚竹沾上杀戮的气息。若她强行冲破结界干涉此事,不但改变不了结局,反而会卷入其中。这样的她看起来似乎极度无情与残忍,但其实又有谁知道,她的内心和虚竹一样煎熬。 虚竹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她也是。 但她还是微笑着握住了虚竹的手,说:“你听好了,每个人阴阳有定,他们的生死早已写在生死簿上。何时生,何时故,都不是你我二人能改变的。白虎也改变不了。所以这四十万人……他们的阳寿尽了,我们帮不了他们……”她忽然就停住了嘴,不再说下去。说这些又有何用?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见死不救找一个心安理得的借口罢了。 “罢了。”茶颜叹了口气,站起来面对结界。是的,即便是神,心也是肉做的。即便是灵,她也是有感情的。如果她不知道,或许能图个心安理得,可既然知道了,她怎么能做到置之不理? “茶颜!”虚竹看到茶颜忽然运功去破结界,猛地站了起来,却又因起身过猛而眼前一黑,再一次跌坐在地上。 眼前好像被遮住了光,只看得见一片漆黑。虽然只有一瞬,可那一瞬,竟不是光明前的黑暗,而是……面对着血腥的杀戮时,无谓的一瞬间的逃避。 012 坑杀赵军(3) 结界破开时,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地面炸开,茶颜先是运功挡在虚竹前面,后来实在挡不住,便拉着虚竹往高空跃去,跨过了那股力量,落在了结界里面的地面。 刚开始,里面的环境与之前结界之外的并无两样,只是越往前走,绿色便越来越少,四周也越来越空旷,每一步路都会踏起漫漫尘土,虚竹与茶颜就这样沉默地跟在灵鸟的后面走了一路。 已到了长平城外的郊区,距离战场已经不远,虚竹停下了脚步,目视着远方。 没有看到刀光剑影,没有听到厮杀与呐喊,灵鸟不停地拍打着翅膀,除此之外,四周是一片死寂。 她不敢再往前走一步,似乎再走一步,便踏入了那横尸遍野的血腥土地,她的脸越发惨白。茶颜的脸色也有些凝重。 杀戮似乎已经结束了。那四十万赵国精兵已全部葬身沙场。 忽然,在高处盘旋的灵鸟冲向地面,落在虚竹的肩膀上,在她的耳边嘀咕了几声。虚竹的瞳孔骤然紧缩。 “怎么了?”茶颜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场景,面对如此杀伐,声音都有些颤抖。 虚竹倒是有几分冷静了,但她的眼神却是一团黑,似有些凝重。她说:“无事,你找个地方等我便是。” “不可!”茶颜拉住欲走的虚竹,“我和你一起。” 虚竹轻轻拉开茶颜的手,眼光却飘向远处,“他不会伤害我。白虎虽然生性残暴,但它永远都不会伤害我。所以你放心,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可是……”茶颜刚想说的话又吞进肚里,看着虚竹的表情,她知道她跟去也没有用,反而可能引起对方的疑心,“那你小心。” 虚竹点点头,便随着灵鸟往前走,一步一步走入血海的深处。 灵鸟说,多处地方虽然布满尸首,但周围却未染上一滴血。她随灵鸟走过的地方的确是如此,每具尸体身上未有一滴鲜血,只是面色煞白,看起来像是生病睡着的人。虽是滴血未沾,全身上下也未见伤口,但他们的身体却异常干枯,似血液被抽干。 没有伤口,血液是如何被抽出来的? 虚竹缓缓跨过一具又一具尸体,心也一点一点往下沉。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预感到了什么,才不愿让茶颜跟着前来。茶颜见多识广,恐怕是看到这种状况,立马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但她不愿茶颜知道。 她走了不知道多久,才看到了站在远处沙丘上的男子。那人似是知道她会来而特意在此等候,看样子,已经等待多时。 虚竹站在隔他不远不近的距离,目视着他。 九黎曜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过头来看向她。与虚竹的目光截然不同,他的眼中透着残忍。 见虚竹不再往前,他便纵身而起,飞跃了一具一具尸首,站在虚竹面前,手狠狠捏住虚竹的脖子,“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就不怕我杀了你?” 虚竹与他冷酷的眼眸对视,轻轻一笑,“你不会。” 九黎曜冷哼了一声,嘴角还有残存的血渍,使得他的整张脸看起来分外妖娆,“你要知道,我现在再用一点内力,你立刻就会去见阎罗王!” “我说了你不会杀我!”虚竹被他嘴角的血刺激到,眸光闪闪,“你不是有白虎的记忆吗?你一定能知道我是谁。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残忍?”食人血!他居然食人血!他不但杀了人,还吸食了人的血液,这与妖魔何异? 九黎曜看着虚竹的眼睛,此刻她眸中似有隐隐的泪,闪闪发光,心中忽然颤动了一下,手也不由自主地松了些。 她的眼神,很像是看着一位故人。却不是久别重逢的喜悦,而是物是人非的悲凉。但是他实在是想不起她是谁。 “没有为什么。”九黎曜最终还是松了手,转过身背对着她,“军令如山。” 虚竹这才注意到他的穿着居然是秦军的战服,瞪圆了眼睛,“你怎么会……怎么会是……” “怎么不会?”九黎曜转身,半眯着双眼,“你这个人有点奇怪,我与你素不相识,为何你对我有如此多的疑问?”他又伸出手捏住虚竹的下巴,恶狠狠地说:“快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接近我有何目的?” 虚竹被迫抬起头,眼神却丝毫没有闪躲。她再不刻意去隐藏,她知道这个人有白虎的记忆,他会知道她是谁。 果然,九黎曜眯了眯眼睛,松开了她,“居然是你。”神兽凤凰,他苦寻了这么多年,甚至曾经想要集结九黎神族之力攻上天庭夺得,此刻居然就站在他面前,而他的剑只要一出鞘,他便能…… “是我。”虚竹说,“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你还怀疑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吗?” 九黎曜的眼神中便多了一分探索,但转瞬又被一团墨黑掩盖。“别以为这样我就不会杀你。”他说,只要他的剑出鞘,只要他得到她的血,那么这千年来所受的罪都会终结,他可以一雪前耻,再也不必混迹在各种战争之中吸食战亡之人的血苟延残喘了! 九黎曜的手缓缓挪到了腰间的剑鞘旁。 虚竹丝毫没有察觉,也没有防备,她只在有些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那笑容不大,却让九黎曜准备拔剑的手猛地停下了。 那笑容,竟然这般毫无防备于他绽放,在那张苍白的脸蛋上,居然写满了坚定与信任。 “你不会杀我的,虽然刚刚来的路上我很痛心也很不解为什么你要这么残忍地吸食……但我相信白虎的眼光,我也相信你。”虚竹说,又朝九黎曜绽放了一个更大的笑。 九黎曜别过头,淡淡地说:“我与你萍水相逢,你为何要相信我?” “我也不知道,”虚竹诚实地说,“大概是直觉吧!我觉得你不是坏人。” “你也看到了,我杀了这么多人,你为何还觉得我不是坏人?”九黎曜遥望远方,看似漫不经心的样子,“你也要知道,我刚刚差一点就杀了你!” “赵军已败,将赵军败降军队尽数坑杀的命令是你下的吗?”虚竹没有回答九黎曜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他一个问题。 九黎曜说:“不是。” 虚竹便笑,虽然那笑还是有些苍白,“那就对了。你既身着士卒的战服,定无法干涉大将军下令。你刚刚也说了,军令如山,这四十万人虽是无辜,但……但也许这就是他们的命吧……”虚竹垂下眼眸,心中依旧有些无法释怀自己的见死不救,于是便长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下去。 “既然是命,那么你我都改变不了的,你又何必因此而介怀?”九黎曜淡淡地说,“既然我也已经知晓了你的身份,那么我们二人算扯平了。但下次,我希望你不要再多管闲事,否则我不会手软。” 虚竹又是笑,“哪有扯平?我并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却知道我的。” “你可以叫我曜。”九黎曜说,“日月星辰为曜的‘曜’。” “曜,我记住了。”虚竹这次的笑还有满足,看得九黎曜竟有片刻恍惚。他滞留片刻,便转身欲离去,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便头也不回地说:“不要再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了,无论任何人。” 说完,他便消失在遍地尸野之中。 虚竹这才收回了自己苍白的笑,望着四周一具又一具的死尸,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 题外话—— 历史上记载的长平之战于公元前260年九月以秦军的胜利告终。秦将原为王龁,赵将原为廉颇,王龁攻,廉颇受,战况长期未见进展。于是秦使反间计,让赵王将年事已高的廉颇替换成纸上谈兵的赵括,秦将秘密将王龁替换成白起。战况即刻反转,赵括被射杀,四十余万赵军败降,除200多名年龄尚小的兵卒,其余尽数被杀。 013 妖王无疆(1) 长平之争以赵国的大败告终。 在此之前,秦国国力强盛,赵国曾是唯一能与之匹敌的诸侯国。然长平之战后,赵国元气大损,又失数十万精兵,再无力与秦国抗衡。而秦国虽大获全胜,但也损失过万,短期内养精蓄锐,不再四处讨伐。而此战的大功臣白起将军,也被人间称为“战神”,诸侯国人皆是闻其名而丧胆。 夜间,依旧驻扎在长平城外的秦国军营正在高呼欢庆,军营外点起了篝火,众士兵皆席地而坐,吃着近几日捕获的猎物,喝着王上赏赐的酒,热闹非凡。 众人成吃喝得不亦乐乎,忽然一个将士双手端起碗站起,面对着坐在正中间的大将军白起,“兄弟们打了胜仗能平安归国,这要多谢大将军的排兵布阵。虽然许多兄弟没能活着回来,但我们知道,大将军日夜操劳,已经尽力将伤亡减到最小。我们都是些粗人,不会说话。这一碗酒,我敬将军!” “敬将军!” “干!” “……” 在一个人的带领下,其他将士皆起立,将碗举起敬白起。白起也站起,回敬了一下,端碗一饮而尽,又将碗倒置,示意他已干了这碗。 众将欢呼。 白起抬手示意大家坐下,自己却又倒了一碗酒,说:“我们能打赢这场仗,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在座的每一位都是大功臣!还有那些战死的兄弟们,是他们的鲜血换来了我们的平安,换来了战争的胜利,换来了国家的安宁。这一碗酒,我们一起敬那些为国捐躯的英雄豪杰!”说着,他将酒端过头顶,郑重地洒在了地上。 于是,一人、十人……大家都把酒洒在了地上,还有人偷偷抹了把眼角的泪光。王上只在乎战争的结果,而他们经历的是战争的整个过程。那些死去的战士,王上会慰问他们的家族,但不会记得他们。而大将军,是与他们一同经历了生死的人,他也许会记得那些死去的兄弟们。 九黎曜虽然混迹在秦军之中,却没有参与庆功,而是独自一人坐在离军营有些远,却又不太远的石头上,用一块上好的绸绢擦拭着自己的随身佩剑。 这时身后一小卒打扮的人走了过来,开口却是女子的声音。“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而不去庆功呢?”女子穿着男装,虽比真正男儿少了几分硬朗,却也比寻常女子多了几分豪情。 九黎曜停下手上的动作,随手将绢布扔在地上,“你明知故问。” 女子轻轻一笑,走上前拾起绢布,打量了片刻,说:“这可是秦王御赐的上好绸布,你就这么扔了?” 九黎曜冷笑,说:“沾上了剑上鲜血,再好的绸缎也变得肮脏了。” “是吗?”女子微微勾唇,走上前将九黎曜手中的剑拔出鞘,随意舞动了两下,“你这剑倒是蛮没有灵性的,我跟了你这么长时间,它居然还是不听我的使唤。” “它只听命于主人。”九黎曜张开手,剑便挣脱女子回到了他的手上。他将剑装回剑鞘,站起来,“尤惜,你今日话有点多。” “怎么?你不开心了?”尤惜盈盈一笑,将手搭在九黎曜的肩上,“那我闭嘴便是。” 九黎曜一动不动地站着,脸上也毫无表情。他淡淡地说:“不早了。” 尤惜便觉无趣地放开了他,站到了一旁抬头看天上的星象,“白虎和苍龙都出来了,玄武也该出来了吧?”但实际上,北方的玄武星象毫无反应。东南西北四方,只有白虎星象成功重新排列,也就是说,目前为止只有白虎的主人完整地获得了星蕴之力。 九黎曜并未说话,尤惜看着他,唇角勾起了一抹别有意味的笑。“我可要比你早些找到玄武。他若是帮了你,我就控制不了你了。”她语气很淡,话中却似有寒意渗出。尤惜伸出手,手掌上便有了一团小火,她又似笑得无害,说:“你放心,我是不会利用你做一些出格的事情的。谁叫……”她凑到九黎曜跟前,踮起脚将气吐到九黎曜脸上,“我这么喜欢你呢?” 她收回手掌,火焰便熄灭。四周便是一片漆黑,看不到九黎曜额顶渗出的一层薄汗。他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深夜,已将近丑时。 虚竹跟踪九黎曜混进了军营,此时也是小兵的打扮。她躲在帐篷后面,一边小心翼翼地探路,一边躲过那些巡视的士兵。 不过还好,战争已经结束,没有敌军来袭,巡视的士兵也有所松懈。 虚竹看到四周没有被发现的危险,便倚靠着帐篷旁的栏杆坐了下来,按了按胸口顺气。两个时辰前她便跟到了这里,但不知为何,有一瞬她感到自己的灵力在体内慢慢消散,于是晕厥了过去。茶颜没有跟过来,按理说她的灵力应该会加强才是,却莫名其妙地像是被人吸了去。 难道是玄武的主人也在这里出现了吗?水克火,只有玄武的力量才会如此削弱她体内火的力量。可夜观星象,玄武并未有完全重组的迹象。 莫非…… 虚竹擦了擦额角的汗,唇色略显苍白。看来今日不能在此地久留了,玄武未显像,那能让她灵力如此骤减的……是朱雀? 虚竹越觉得不太对劲,便来不及细想,只想着赶快离开,赶快去找茶颜。她看了看军营深处,又看了看在空中盘旋的灵鸟,思量了一下,转身就离开。 却不料她大意之下,走之前忘了探看四周是否有巡视之人,一个转身,正好让巡视的士兵碰了个正着。巡视的人大喊了一声“来人”,便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士兵。因是深夜,这个地方离将军的营地也还有些距离,所以防范较疏,人也不多。虚竹只得暗自庆幸自己不是惊动了千军万马。 小兵见她身着自己军营的衣服,面色难看,便问为首的一个人,“头儿,这小兄弟是我们的人吗?怎么好像有些面生?” 为首的人打量了虚竹一番,说道:“是我们的人,看样子好像还受了伤。”他抬了抬手,“把他带回营中,去请军医过来。” “可是头儿……”小兵的话还未说出口,便突然双目怒瞪,直挺挺地倒了过去。其他人大骇,正准备大喊,声音却全都卡在了喉咙里,接着全倒了下去。 虚竹惊诧不已,刚准备起身一探究竟,便觉手被人拉住,想看是何人所为,对方却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到了没有人的地方,那人才放缓了速度,松开了虚竹的手。 虚竹警惕地后退,“你是什么人?” “这——就是你对恩人的态度吗?”那人缓缓转过了身,声音邪魅,脸上戴着狰狞的银狼面具,似笑非笑地看着虚竹。 “你帮我,我自然会谢你。但你的方式,是不是太过狠毒了一点?”虚竹一改往日的温和开朗,语气中有几分质问,“你到底是谁?” “哈哈哈!——”那人竟仰天大笑,一时之间,群鸟惊起,“我这个人做事向来如此,只求结果,不问过程。”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他猛地伸手掐住虚竹的脖子,疼得虚竹皱起了眉头,双手下意识的想要掰开那人的手,可竟是一丝力气都用不上。 “你不是问我是谁吗?那我就告诉你——”那人的眼神变得可怕,好似一头饥饿的野狼捕食到了猎物。 虚竹想要运功将那人逼开,却又有了先前那种灵力骤减的感觉,眼前逐渐模糊,在本就漆黑的夜色中,只看得到银狼面具反射的月光。 她听到那人用极其狠毒的语气说:“要你命的人!” 014 妖王无疆(2) 虚竹勾起一抹淡淡的嘲弄,也不知来人究竟是谁,既然要她的命,为何还要救她?这样想来,她反倒是一点也不害怕了。 果不其然,那人松开了手,虚竹便一下瘫坐在了地上,一边大口呼吸,一边拍着胸口替自己顺气,“你们这些大男人,怎么都动不动就掐人家的脖子?”虚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天时间,已经被两个人掐过。 “你不怕我?”那人敛起了眼中的寒芒,似乎刚刚那个想要了眼前这个人的命的人不是他。 “为什么怕?”虚竹还喘着气,额头上又密布了层层汗珠,“你若是这么轻易要了我的命,刚刚为何还要多此一举的救我?” “真是个聪明的丫头!”那人诡异一笑,他的确不会这么快就要了她的命。“那你可知道,我们早就见过了?” 虚竹闻言便抬头细细打量起他来,“你戴着面具。” 那人便把面具摘下来,“那日无佳人相伴,饭菜虽可口,也味如嚼蜡。” “是、是你?”虚竹这才想起那日去松香阁假扮小厮的模样送饭时好像听过这句话,这张脸……她那天急着找苍龙的主人,没怎么注意到。 那人轻轻一笑,把面具重新戴上,“两次见你,都女扮男装。你这是什么癖好?” 虚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没有说话。忽然想到那日去松香阁的人大概都是为苍龙而去,再细看了那人的面具,银狼面具……银狼?虚竹又想到他处事的作风,杀人不眨眼,又想到他刚刚眼中的残暴与要杀她的举动…… 她忽然脸色发白,坐在地上艰难地往后挪了挪身子,“你、你是妖王无疆?!” 无疆又勾起了唇角,眼神中又有了那一抹残暴,“是啊!我说了你这小丫头挺聪明,想不到这么快就认出我了。” 虚竹心里一惊,难道她的身份…… “小姑娘,女扮男装可不是什么好癖好。你要真喜欢,不如跟我们一起修炼?你想成男子便成男子,想成女子便成女子,可好?”无疆看似笑得无害,实际上眼中却透着诡异。因为背着月光,又有面具遮挡,虚竹看不太清他脸上细微的表情,但听语气,似乎来者不善。 虚竹冷笑道:“难怪你要杀我,你知道我,并且从松香阁开始就跟踪我!” 无疆淡淡地笑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真是聪明!” 虚竹暗叫不好,表情却镇静自若,她泰然地说:“那你为何不杀了我?玄武还未完全重组,现在正是杀了我的好时机!”虚竹表面上说得无比自然,内心却怦怦在跳。她在赌,她料定无疆只是因为那日见到她才觉她身份可疑,她就是在引导无疆,暗示他,她是朱雀的主人。 而无疆只是露出一个深不可测的笑,虚竹看不到表情,却听得背脊发凉。 “你放心,”无疆好像在说一件十分寻常的事情,“我还不会杀你们中的任何一个。”说完,他便留下一阵诡异的笑声。 虚竹死死按住心口,额头的汗已顺着脸颊淌下。她伸出另一只手,白玉琴便出现在手上,不到一瞬,璃歌便现身。 虚竹虚弱地躺在璃歌怀中,轻声呢喃:“你去找……茶颜来……” 璃歌扶住虚竹,另一只手按在她肩上,往她体内灌输灵力,“竹姑娘,你体内灵力消耗得厉害,我先替你疗伤。” 虚竹只觉眼前发黑,眼睛半睁着看着天上的星象。 “竹姑娘,不如我先带你去别的地方疗养。等将你安置好了,再去寻茶姑娘?”璃歌见她实在虚弱得厉害,虽然自己已向她输送了不少灵力,但她的灵力仍未在体内凝聚,而是渐渐消散。 虚竹自己运功调理了下,将璃歌输送的真气稳住,“不必了,你直接去寻她便好。她若一直等不到我,会着急的。我就在此处等你们便可。” 璃歌便不再多言,只在虚竹周身施了法术,能让外人近不了她的身,也减缓了她体内灵力的流散速度。“竹姑娘若遇到危险,奏响主人刻赠的白玉琴便可。我速去速回。”璃歌快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虚竹看了看夜色深处,“你在那儿呆了许久了,出来吧。” 尤惜便一步一步走了出来。此时的她,依旧是一副士兵打扮。方才她体内属火的力量突然增加到她有些控制不住的程度,九黎曜便受到压制。为了不让九黎曜受内伤,她只得暂时远离军营。 “你刚刚听了多少?”虚竹看不太清来人的脸,但她却好像是在与认识很久的故人在交谈一般。 尤惜却依旧不冷不热地回答:“全听到了。” 虚竹垂下眼眸,“抱歉,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才会……” “没事,这样挺好。”尤惜勾了勾唇,“你也知道,按照金木水火土的顺序,在白虎苍龙依次显像之后,玄武的星象会排列重组,它的主人便会获得星蕴之力,然后再是朱雀。可现在奇怪了,玄武还未显像,我的星蕴之力却因为与你的火相吸而增强。”同相克,异相生。朱雀与凤凰同属火,二者势必不相融合,因此二者对峙时,强者会不自觉地吸走弱者的灵力,并压制弱者。虚竹体内的力量被封印,因此弱于尤惜的力量,才会灵力消散。 尤惜说:“你继续扮演‘朱雀的主人’,一来能替你掩饰身份,二来也能掩护我。我现在还不能暴露。” 虚竹点点头。 尤惜便说:“多谢。” “你不必谢我,”虚竹虚弱一笑,“现在天生异象,你要多加小心。” 尤惜却好似不太领情,亦或是知道自己再滞留下去,虚竹的灵力都会被她吸光。她只留下了一句:“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以后我们还是尽量少碰见的好。” 虚竹无奈一笑,白虎是如此,朱雀也是如此。二人真是相像得很。 她又抬头观天象,轻轻叹气。事情好似不再按照她所料想的那样发展了,如此下去,四大灵兽一日未重新集结,天下便一日不可完全安宁,她便永不可能完成她的使命。 璃歌给她输送的真气也逐渐耗尽,她便虚弱得快睁不开眼。完全合上双眼前,她好似回到了几千年前,那太平盛世,那时轩辕黄帝刚统一中原大地。 015 风暴前夕(1) 虚竹几乎完全失去了意识。 她躺在床上,只感觉似有人在她身边走来又走去,还有一双温暖的大手握住她的手,似乎是替她把脉。然后她听见有人说话,但她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隐隐约约知道与她现在的状况有关。 茶颜看到虚竹如此虚弱的身体,忍不住有些自责,因此是一言不发。 江越替虚竹把完脉,对笛音吩咐了些什么,笛音点了点头,便出门去了。 “茶姑娘不必太过自责,璃歌大致告诉我了。这并不是你的错。”江越淡淡地对茶颜说。 茶颜垂下眼眸,“是我失职。” “世事向来难料,谁又能提早知晓意外呢?”江越说。连神都无法预料的世事,区区仙灵又如何能知? 茶颜看了眼躺在床上意识模糊的虚竹,问:“她现在如何?” “性命无忧。只是因与朱雀的主人正面相遇,体内火属性的灵力消散,恐怕要很久才能恢复。”江越依旧云淡风轻地说着,但茶颜却忽然起了疑心。 “你知道朱雀?璃歌是你派的,那你也已经知道阿竹……”茶颜忽然想起那日用望月珠救人的时候,笛音与江越忽然出现,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敢问江公子究竟是何人?” 江越见她防范,也未介意,只微微一笑,“你也不必多虑,我自然是已经知晓竹姑娘的身份才特意让璃歌护她周全的。” “护她周全?”茶颜忽然冷笑,“这世上想要得到她的人多了去,不知江公子为何要护她?或者说——监视?” 茶颜已有些言语失敬,但江越依然笑得有礼,好似没有听见茶颜的质问,“我刚说世事难料,但现在我将你所需要知道的都告知你,若是再出现今日这样的意外,那便真是你的失职了。”说完,也不等茶颜做出回复,便告知了白虎主人九黎曜的身份。 “九黎神族?”茶颜惊诧,想到虚竹曾说感应到他体内的强大力量,“那时我还纳闷这世上怎么会有比望月珠更厉害的封印,原来是……”想到这里,茶颜觉得有些后怕,若是虚竹在与九黎曜正面相遇的时候…… 江越淡淡地说:“上古涿鹿之战时,轩辕黄帝借助九天玄女与诸神的力量,将战神蚩尤的元神分解,分别封印于五湖四海。而那股力量过于强大,虽然分散了,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重聚的可能。血腾印就是阻止力量重聚的封印。” “但战神之力不是被分散了吗?为何会被封印在一个人的体内?”茶颜提出疑问。 “这我也不知。”江越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虚竹,“大概是蚩尤的族人想要反抗,万里挑一挑出了九黎曜这么个能够承载战神之力的人,用了什么方法将战神之力重新转移到他的身上吧。”说完,江越便好似不想继续谈论下去,茶颜便也不再多问。 见茶颜不再说话,江越便说:“你留下好好照顾她。这周围设有结界,不会有什么危险。”然后,他便跨出了房门。 走了十来步,他便转身走进另一个房间。笛音似乎已在那里等候多时,见他进来,便向他行礼。 “如何?” “回主人,九黎曜已经离开了秦国军营。” 江越微微颔首,“很好,继续派人留意他的行踪。” “是。” “璃歌呢?” “璃歌她为竹姑娘疗伤时真气损耗过多,现在在琴内静养。”笛音微微低下了头,似请求:“望主人不要责罚她。” 江越似乎被笛音这个莫名其妙的“请求”逗笑了,他说:“我责罚她做什么?璃歌的体质本与你不同,不像你可以独立于介质之外。况且,这些事情的发生本就不是她可以阻止的。”算来,这也是由于他的身体与神力都大不如前,所以璃歌才无法脱离白玉琴太久。 笛音暗自松了口气。 “这几日可能会不太平。”江越又恢复了往常的清冷,“妖王无疆也已知晓了虚竹的存在,他和九黎曜都可能来犯。” 笛音请示道:“需要加派人手吗?” 江越摇摇头,“不必,他们若是来了,你告诉我便是。现在不宜大动干戈,因此千万不要与他们动手。” “是。” 果如江越所料,五日之内,九黎曜便只身来到此地。 笛音按照江越的吩咐,令大家不得与他动手,自己立刻通知了江越。 “主人,请让我与你一同前往。”笛音担忧九黎曜会对江越做出什么事情来,请求道。 江越摆了摆手,“他又不是第一天知晓我的存在,如果他想把我怎么样,何必等到现在?” 笛音依旧微微屈着身子,“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定是为了竹姑娘来犯,而主人您又……” 江越看了她一眼,笛音便立刻不再说话,只眼中有隐隐的请求。 江越叹了口气,道:“笛音,我的话你都不听了是吗?” “属下不敢。”笛音连忙低头。 江越淡淡地目视窗外,说道:“他既是一人前来,便只是想把有些东西捅破罢了。你去看看竹姑娘怎么样了,我去去就回。” 自与族人彻底翻脸之后,江越便与追随他的一干人等四处漂泊,四海为家。但这漂泊与凡人不同,他会法术,随便找个地方便能用法术造个房子,离开的时候又让它毫无痕迹地消失。 这样做,也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行踪。但他知道,自己的行踪一直曝露在九黎曜眼中,就像自己也一直知道九黎曜的行踪一样。 走出了结界,江越便径直向山顶行去。 山不算太高,但有些陡峭,若是用点法术不出一个时辰便能到达山顶,而江越却硬是徒步往上。 走了不到半个时辰,江越才到了离山脚不远的一片空地,有河水趟过,两岸也有并不算茂密的小树林。 江越稍作休息,便准备继续前行。这时一直尾随其后的人一跃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两人面对面而立,一个表情平淡,一个目光冰冷。千百年来,两人似乎是第一次如此正面对峙。 九黎曜勾起一抹嘲弄的笑,“你还挺有闲情雅致的,这时候居然还有心思爬山。” 江越轻轻一笑,似是与友人聊天一般,“是啊,不过这身体大不如前,才爬了百米高,便有些乏了。” “既然你早知道我的存在,我也不与你绕圈子了。”九黎曜敛起笑容,冷冷地看着江越,“我知道神兽凤凰现在在你那里,我也不想强夺,因为那迟早会是我的。只是我们已经装作不知道对方生活了这么多年,是不是该换种方式继续下去了?” “你想做敌,还是想做友?”江越淡淡地问,看似有些漫不经心。 “做友?”九黎曜冷哼一声,“不可能。” “那你是想做敌人了?”江越唇畔的笑容不知何时消失。 “哈哈!”九黎曜不屑地大笑,“江越,你以为自己还有那个能耐吗?虽然我们二人境遇相似,但毕竟现在我还是白虎的主人。” 江越淡然一笑,“你放心,只要你一日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也能一日不要那神力。”因为那神力本就是为牵制蚩尤而存在的,既然蚩尤的力量已经被封印,他也不想打破这样的生活,不想要回到神族被束缚。 “现在神兽凤凰在你那儿,破除诅咒不过是你一念之间的事情,我如何能够相信你?”九黎曜质问。其实他想要的,不过就是江越不利用虚竹解开氏族的诅咒先他一步恢复神力,他与族人已被压制多年,积怨已深。 江越并未回答他的问题,也未告知他自己并不知破除诅咒的方法,只提醒他:“现在乾坤颠覆,天生异象,作为白虎的主人,你应该多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做吧?” 016 风暴前夕(2) 昏迷九日之后,虚竹的意识才渐渐清醒。她缓缓睁开双眼,还不太适应光线,只隐隐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在忙碌。 “江越大哥?”虚竹惊讶地想要从榻上坐起。 江越见她醒来,连忙走到榻前扶她,关切地问:“感觉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虚竹慢慢地呼吸了几下,点点头。打探了下四周,她疑惑地看着江越,问:“我怎么会在这里?是你救了我?” “是璃歌告知我的。她与茶颜赶到时,你已经不省人事,茶颜替你输了好些真气都无用,便将你带到我这里来了。”江越淡淡地说,“你遇到了何人?为什么灵力会被反吸走呢?” “我、我……”虚竹没料到他会问,一时竟不知如何说。告诉他实情吗?可他是什么身份,能不能明白其中的玄机? 江越似是明白她,便笑说:“不好说就别说吧,你先安心养好身子,再过几日就能下榻了,到时多出去晒晒太阳。” 虚竹暗惊,想到他曾看到茶颜用望月珠救人,“江越大哥,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江越又是笑,温和地说:“知道与不知道有什么关系吗?”他忽然想起一事,“对了,你以前说过你没有家人,女儿家无依无靠可不太好,如果不嫌弃,便把我这儿当做家吧。” 虚竹整个人都愣在那里了。 ……家? 她发愣间,江越已笑着站起来,重新扶她躺下,“再休息一下,待会让茶颜陪你出去走走。”然后,他便径自走出去,留虚竹一个人怔怔躺着。 十日之后,虚竹身体的恢复速度减慢,茶颜便听从江越的建议,时常在正午时分扶着虚竹出来走动。 正午时分是一天之中阳气最旺的时候,虚竹的体质是至纯至阳的,这与凡人不同,而望月珠中的纯阳日之力也会在正午时分得到强化,因此对虚竹的灵力恢复有所帮助。 茶颜将望月珠内的纯阳之力输了些给虚竹,便扶她起来走动。 “茶颜,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四神兽之间是能够相互感应,它们的星蕴之力重组也应该是一个时间段内发生的事情。可距离苍龙入世已经快一个月了,玄武的星象怎么还没有半点反应呢?”虚竹问,如果玄武还未重组,朱雀便不可现身,更不可与她碰面。若是朱雀因为吸走了她体内的纯阳之力而在玄武之前获得了星蕴之力重新组合,那么顺序被破坏,五行之间的关系也会因此乱套。 往常,若是虚竹提出有意义的疑问,茶颜一定会用自己的毕生所学为其解答,而现在虚竹身体未愈,茶颜不想她把太多精力放在这些事情上。她有些敷衍地回答:“我也不知道,这四大神兽之间的牵连,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好了,你别想这些了,这些事情会有人处理好,你还是操心下自己吧!” 虚竹便不太情愿地闭上了嘴。 忽然想到一事,茶颜便严肃地说:“仙界送你下凡来是为护你周全,你不要总想着四神兽的事情。之前我一直纵容你,才将你害成这样。日后不许你再参与这些事情了。” 虚竹不知茶颜为何突然之间态度转变这么大,茫然地拉了拉她的袖子,“茶颜,你、你生我气了?” “不是,”茶颜摇头,“我知道你与它们感情深厚,但总这样意气用事不太妥。他们现在都不是你熟悉了解的四大神兽了,而是素不相识的人,只不过拥有了四神兽的力量而已。” 虚竹明白茶颜话中的意思,垂下眼眸。四大神兽原身已毁,元神已散,如今虽有望重组,但却如茶颜所说,他们都不是她熟悉的了,一切都变了。 轻叹了口气,虚竹对茶颜露出了一个微笑,“好吧,我答应你,以后我会尽力不再参与这些事情。我只完成自己的使命。” 茶颜便放心地点了点头。 但虚竹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她只说她尽力,没说一定做到。她也不一定能做到。茶颜不懂,这世上大概没人能懂,灵兽之间的那份深厚情谊,纯洁得如天山上的雪,也深厚得如天山上的雪。也许这份情谊,一直都只有她能知道了。 她将自己眸中的情绪隐藏了起来,留给茶颜一个大大的笑容。忍不住心中酸涩,白虎、苍龙、朱雀、玄武,我真的好想念和你们一起修炼时无忧无虑的日子。 待虚竹灵力恢复得差不多时,已经是冬日了。 由于所处位置还在赵国境内,地处北,所以早早地飘起了雪,天气寒冷,而结界之内依旧温暖如春。 茶颜看了结界内外截然不同的景,不禁微叹:看来冬季不能让虚竹出去了。凤凰所到之处,一派生机。 于是茶颜找了各种理由让虚竹留在这里,有些自己竟然都无法信服,而虚竹却被搪塞过去了。茶颜以为虚竹是因为听她的话而留下的,其实虚竹是因为江越。 因为江越说过,如果不嫌弃,就把这儿当作家吧。 虚竹从来都不知道家是什么,因为她一出生就与世界上的大多数生命与众不同,她没有父母,没有亲人,她也不知自己从何而来,未来会如何。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大概就是四大神兽了。而很久以前,她连这四个朋友都失去了。 所以,虚竹格外地珍惜与茶颜之间的关系。她下凡时,仙家只命茶颜护她周全,因此茶颜一直与她主仆相称。可她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关系,好似把两个离得很近的人硬生生隔开了。于是她努力地说服加上行动,茶颜才好不容易与她成了现在这似朋友般的关系。 现在,她除了茶颜,还有了江越大哥。江越大哥对她特别好,这段时间她一直寸步未离开结界,有时候璃歌会教她弹琴,偶尔事情较少,江越大哥会亲自来教她弹琴。 一日,她坐在树下温习璃歌教授的《黄鸟》。 《黄鸟》是百姓间流传的一首曲子,是《诗经》中的一篇,表达的是哀悼之情。江越从外归来,听到此曲,不禁微微皱眉。 交交黄鸟,止于棘。 谁从穆公?子车奄息。 维此奄息,百夫之特。 临其穴,惴惴其栗。 彼苍者天,歼我良人! 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虚竹大概不是特别了解曲中表达的情感,所以她弹出来的这首曲子,并无痛悼之意。一曲完,江越眉头舒展开,一如往常般面带微笑着走来。 “江越大哥。”虚竹见他,便朝他一笑。 江越微微颔首,“是璃歌教你弹的?” “嗯。”虚竹低头,轻抚琴声,补了一句:“是我非让她教我这首的。” “你知道这曲子是什么意思吗?”江越问她,“为什么非要学这首?这首曲子不适合现在弹奏的。” 虚竹垂下眼眸,轻声说:“我知道。昨日我让璃歌教我时,璃歌也是这么说的,说这曲子是秦人哀悼为先王殉葬的奴隶而作。” 江越于是知道了她的用意,“你还在耿耿于怀那日被坑杀的四十万精兵吗?” 虚竹不说话,双眼盯着琴弦。 江越微叹了口气,蹲下来语重心长地说:“小竹,你那并不叫见死不救。因为那日就算你破开了结界,那些人依旧会被坑杀。你之所以会自责,是因为你以为你自己能够改变那些人的命运,但其实不仅仅你,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改变不了那些人被杀的结局。” 虚竹抿了抿唇,“我知道。我怪我自己没能力,只能看着他们被杀死,看着……”看着白虎的主人吸食他们的血,却什么也做不了。 江越微微一笑,语气温和,“这并不是你的错,也没人会怪你什么。生死由命,他们应该也知自己落在了秦将白起的手中,下场便是如此。” “白起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会这么狠?”虚竹不解地望着江越,睫毛扑闪扑闪。 江越心里暗叹,面上却依然和如春风,“算了,你不需要知道这么多。我再教你首曲子吧。”小竹,你不必去了解人心究竟有多复杂,你只要简单快乐地做自己就好。 017 大年之夜(1) 就这样平静无忧地过了好几个月,虚竹这才想起似乎很久没有灵鸟来探了。她看了一眼四周,灵鸟穿不过这结界,但如果她出去,必定会被茶颜或者笛音她们发现。 于是,她每天做的事情除了跟着璃歌学琴,跟茶颜散步,有时候跟着其他人翻翻江越的医书竹简,还多了一件事情——想办法联系灵鸟,问问白虎苍龙的现况。虽然,她答应茶颜不再参与这些事情,只安静等待四大灵兽星蕴集结,她再以原身问世。 一日,虚竹故意蹲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抬头看着天,“好无聊哦!终于体会了一番被关在‘笼子’里的感觉啦!”她当然是故意说给茶颜听的,而且确保江越笛音他们都不在这里,她才敢这么说。 茶颜从她身后走来,她似早有预料般,回头对茶颜笑了一下,扮作一副与她商量的模样,说:“要不我们出去走走?你看这里面的太阳我都晒了几个月了,该换外面的晒晒了。” 茶颜看了她一眼,一副“你想都不要想”的表情,在她旁边蹲坐下。 虚竹泄气地鼓了鼓腮帮,眼睛骨碌一转,“茶颜,我记得我听你说过凡间不是有个什么大年吗?不让我出去,那你给我讲,我自己体会下就行。” “别打歪主意哦!”茶颜佯装警告地说,“其实就是凡间的一个祭祀活动,据说从商周时期才正式形成规模的,在大年初一这天祭天祭神祭祖。算时间……应该快了。” 因这是凡间的习俗,所以江越府中并没有任何要过年的迹象。茶颜只估摸着觉得应该就这几日了。 “那江越大哥为什么不用祭天祭祖?”虚竹好奇,“茶颜,你知道江越大哥到底是什么人吗?” 茶颜脸色微变,“我怎么会知道呢?” 虚竹没有察觉到茶颜有些不自然的神情,自顾自地思索了一下,说道:“其实知不知道也无所谓,他对我们这么好,他一定是好人!” 茶颜见她未多想,便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嗯,江公子的确是好人。听闻他每日忙碌,是为了帮助疾苦的百姓医治。江公子医术过人,只是……只是隐疾在身,因此笛音姑娘才日日不离左右。” “他说过,医者难自医的。”虚竹喃喃自语,“笛音姐姐这段时间看起来很是疲累,是不是因为帮助那些被妖吸食了精元的人们?” 茶颜点点头,“是的,被妖吸食了精元的人只能通过灵力恢复。” “哎,可惜我们都不能帮他们点什么。”虚竹有些过意不去地说,“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笛音姐姐会因为灵力消耗过多而生病的。” 茶颜感觉自己要被虚竹绕进一个圈子了,忽然想起最近这丫头机灵得很,便警觉起来,“你不会又想用望月珠救人吧?这次绝对不行,上次就是因为依了你,才暴露……才麻烦江公子那么多时日的。” “不用望月珠也可以帮他们啊!”虚竹期待地望着茶颜,等着她下一句回答。 不料茶颜却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白她一眼,直截了当地回绝她,“别想着混出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你那日亲口答应过我的。”她知道虚竹想出去找灵鸟询问关于四大神兽的事情,但九黎曜……她一想到便心惊。不行!绝对不能让虚竹再与他碰面! 茶颜向江越提到此事,想要请示他的意见。 江越只淡淡地说:“她不可能一直呆在这里面不出去。”况且就算她真能在这里一直呆着,外面的人也会想办法攻进来的。 “不知公子的意思是……” 江越似早有打算,缓缓开口:“她想出去,我带她出去便是。” 茶颜大惊:“万一碰到了九黎曜,他如果……”一向冷静的茶颜此刻竟然有些语无伦次,“血腾印一旦解开,后果不堪设想!” “血腾印哪有那么容易解开。”江越淡淡一笑,“你若不放心,可以偷偷跟去。你们下凡来,恐怕还没见过这凡间的大年节吧。” 于是,江越让笛音在城内寻了一个住处,只他们四人前往。 待到新住处时,虚竹先是四周逛了逛,发现并无结界,也就放心了些。不过茶颜总是与她寸步不离,她又该如何不被觉察地找到灵鸟呢? 大年三十时,江越提议出去走走,虚竹大叫好,被茶颜看了一眼,又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心中窃喜。只要出去,只要能短暂地独处,她就能和灵鸟联络了。 虚竹心中暗自思忖了下,上次见到苍龙图腾时,那孩子应该是四五个月的样子。按照人间历法算,现在已近元月,那孩子应该是要出世了。苍龙一出世,接着玄武、朱雀都会显像,那时她就可以和他们一起完成各自的使命了。 虚竹如此简单地想着,完成了这些事情之后,她就又可以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了。而茶颜却越发觉得事情的蹊跷:如果当真如此简单,为何仙界要如此大费周章?而且苍龙的主人还是个尚在腹中的婴孩啊! 大年节就是春节,又称度岁。这一日,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打扫、祭祀神佛、祭奠先祖,还有就是吃团年饭。 虽然长平之战战败让赵国举国都承受了不小的打击,但新岁将至,每个人都期盼着新的开始。 四人同行去往大街,虚竹与江越走在前,茶颜与笛音远远地跟在后面。 虚竹看着每户人家门口挂着红灯笼,虽然擦拭得十分仔细,但仍不难看出那灯笼的陈旧。她忽然想到战乱之后,国家国力衰弱,黎民百姓也会赋税加重,又想到城外驻扎的秦国士兵,心中不免有触动,“国家都已经那样了,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啊。” 走在她身侧的江越也点头道:“新岁意味着新的开始。” 虚竹又见几家门前挂着的大红灯笼上似有图案,便上前几步去观看。她轻轻移动着红灯笼,发现那图案竟是一条龙。她又去看另一只灯笼,手忍不住微微一颤。 江越扫了一眼灯笼上的凤凰图案,淡淡说道:“上古轩辕黄帝的部落图腾就是龙,百姓将龙图腾绘在灯笼上,以祷告上天期盼出现像黄帝一样的圣明君主,能给天下带来安宁。凤凰历来都是祥瑞的象征,挂在门口是希望瑞兆降临。” 虚竹心中竟是五味陈杂,慌乱间移开了视线。她在百姓心中竟有如此地位,而百姓若是知道现在的她对一切灾难祸患都无能为力,他们会不会对她感到失望至极?于是虚竹心中暗自下了决心,一定要让太平盛世重新出现在这片土地上。 “为何街上空无一人?大年节不是据说会很热闹的吗?”虚竹继续走着,看着无一人的街道。 江越解释道:“那是因为这片土地实际上已被秦国占领,但百姓都是赵国百姓。若是大肆庆祝,是对国家的不忠不义,若什么都不做,又会让秦国觉着这些百姓无心归附,恐会引来杀身之祸。” 虚竹便沉默不语。 江越又补充道:“不过再过几日,这街上应该会热闹些。说不定明日便会有人放爆竹以驱邪避煞。” 虚竹还是不说话,江越似知她心中所想,便也不再多说,只安静地走着。 走路间,虚竹偷偷地看了一眼江越的侧颜。比初见时没多大变化,依旧清冷如天上的皓月,但因他最近对她笑得多些,且说话时言语温和了不少,所以觉得他的面容也温暖了许多。只是和刚见时一样的苍白。 “江越大哥,你还没找到治好你病的方法吗?”虚竹忍不住问。 江越淡淡一笑,说:“没有。” 虚竹便轻轻“哦”了一声,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 江越见状,便笑着似安慰她道:“无事,这病并无大碍,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我早已习惯。” 虚竹知道他是在安慰她,便抬头给了他一个笑颜。 新春来临,一户人家屋檐下的鸟巢也似乎热闹了起来。但北方毕竟严寒,那鸟巢在外看似乎特别大,但其实里面的空间也不过能容纳下几只小燕子。 虚竹和江越从屋前走过时,那燕子探出头叽叽喳喳叫了几声。起初虚竹并没有觉察到什么,但猛地一想,她脚步顿了一顿。 “怎么了?”江越问她。 她看了江越一下,笑着说:“没事,只是觉得在这样寂静的小路上这样散步,感觉挺不错的。” 但其实她心里却在思索着什么。灵鸟将话传给了那几只燕子,让燕子再传递给了她。燕子就是普通的燕子,不像灵鸟,因此江越或者茶颜她们都感觉不到。灵鸟竟然想了这个方法传递消息给她,一定是有了什么状况。 她反复思索刚刚燕子那几声鸣叫,又联系起灵鸟的暗语,这才恍然大悟。 018 大年之夜(2) 夜过子时,便是新岁了。 虚竹回到房中,心情却久久未平复下来。灵鸟传递给她的消息是白虎的主人已在这附近,而怀有苍龙主人的赵姬如今似乎很是平静,只安静在家中等待着孩子出世。 虚竹想到那孩子的父亲子楚是秦国留在赵国的人质,如今秦国大获全胜,赵国真的还会容许他如此平静的生活下去吗? 子时时,门外忽然有爆竹炸响的声音。虚竹想到江越今日提起过凡间有放爆竹驱煞的习俗,觉得十分好奇,便推门去看。 “江越大哥,这算是惊……”她喜笑颜开地推开门,却忽然被人定住,一动不能动。 虚竹心惊,趁着房间里微弱地光亮看清了来人的脸后,她便放松下来。“曜,怎么是你?”她一动不能动地看着九黎曜,眼里满是笑意。 黑暗中,九黎曜只能感觉到虚竹的声音很是轻快,“嘘!”他示意虚竹噤声,虚竹便听话地闭上了嘴,想到若是被茶颜她们察觉了可不好。可是奇怪,茶颜这几日只要是她这边有一点点风吹草动,她立刻能出现在她面前。今日这么大的动静,她怎么反而一点反应也没有? 虚竹满肚子疑惑,此时却不能做声。待到爆竹声音消失之后,一团浓烟在院内炸开。九黎曜这才说了声“好了”,却不等她反应,就拽着她的胳膊往空中跃起。 落地后,虚竹方能动弹。她站稳了脚,不解地望向九黎曜,“你刚刚是施的什么法术?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九黎曜见她语气中竟一点害怕担心的意思都没有,心中莫名烦躁,拽着她胳膊的手用了用力,“你不知道害怕的吗?你知道你这样让我一点杀你的欲望都没有。”他又想起那日他欲出剑取她性命时她那毫无保留的纯粹的笑容,那是他一生中见过的最干净的事物。 “我不怕你,我说过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我的。”虚竹还是那句话,但她又想到茶颜说的话,面前的这个人不是白虎,不是白虎,只是拥有白虎的力量罢了。 九黎曜见她如此,手上的力度又加大了,疼得虚竹有些忍不住发出声音。最终,他还是松开了手,“刚刚用的是巫术。只会让他们陷入昏迷。” 虚竹“哦”了一声,似乎本就不是特别担心。 九黎曜便纳闷了,“你这个人倒是奇怪得很,你就一点不担心他们的安危?” 虚竹笑着摇头,“不是啊,因为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无辜的。” “哦?”九黎曜挑眉,“算上这次,你和我才见过三次面,你凭什么相信我?” 虚竹便笑而不语。 夜很黑,九黎曜却发觉黑夜越发衬得她的双眸闪闪发亮,璀璨如天上的辰星。他忍不住在心里掐了自己一把:九黎曜,你别忘了她现在在江越那里,稍不留神,她就会成为江越手中的利剑,反过来刺你! 想到自己多年来的隐忍生活,被封印折磨得死去活来之际不得不蚕食动物的鲜血来压制,还要混迹于各种战争吸食死人的鲜血,而且居然……居然还要被一个女人玩弄于鼓掌! 他想到尤惜在答应他施巫术助他将虚竹劫走时曾要他发誓暂时不伤虚竹一分,一个女人凭什么要命令他如此?而且,尤惜已经与虚竹认识了很久了?为什么要如此袒护她? “听尤惜说,你与妖王见过了。”九黎曜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尤惜?”虚竹满脑子寻找着这个名字,想到那日与无疆见面的时候那个一直在不远处的女子,“你是说朱雀的主人吗?” 虚竹的反应令他安心,看样子只是有过一面之缘,否则若是尤惜与她都倒帮江越,他就会永无翻身之日。 九黎曜轻点头,“是朱雀的主人,她叫尤惜。是上古巫族火神一族的祖巫。” 虚竹这才恍然大悟,看来他们是相识的了,怪不得他能用巫术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劫走。不过,他劫她来是要做什么?只是要来告诉她朱雀的主人? 于是两人又是一阵沉默。不同的是虚竹心里并无任何他想,只在思忖着什么时候才能和朱雀的主人见面而不被反噬,而九黎曜却在一念之间苦苦挣扎。 要放弃吗?可是江越的心思向来难猜,若是他先一步解开了诅咒,他和族人就会生生世世被压制。 要杀吗?且不说与尤惜的约定在前,他一贯残忍嗜血,可面对着虚竹,此刻竟然会下不了手。 虚竹丝毫没有察觉到九黎曜的杀机,还不停了问了关于尤惜的一些事情,时不时问起是否有玄武的下落。九黎曜瞳孔一缩,剑锋便从虚竹的脖颈间扫过。 没有伤到她。 虚竹愣愣地站在原地,她并没有闪躲,也不知为何九黎曜忽然与她把剑相向。她刚刚分明感觉到了浓浓的杀意,却依旧不可置信地望着九黎曜,勉强笑了一笑说:“你在试探我啊?” 九黎曜眼神一凝,更紧地握住了剑,朝四周望了望,“尤惜!你不要阻止我!” 虚竹这才有所感觉,更加不敢相信地望向九黎曜。 因为上次发生过那样的事情,所以茶颜对她的安全格外地注意。此次离开结界,她特意将封印加固,所以虚竹现在几乎一点灵力都没有,形同凡人。这也是为什么茶颜会对她形影不离的原因。 原来,刚刚不是他的刻意手下留情。 尤惜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虚竹身后,与九黎曜对视,声音清冷,“怎么?我只答应帮你劫她,并没有同意替你伤她性命。” 九黎曜半眯着双眸看着尤惜一步一步走到面前,她当着虚竹的面踮起脚在他耳畔轻声说:“曜,我是最了解你的人。你骗得过自己,但骗不了我!”虚竹没有觉察到,可她知道。如果九黎曜真的动了杀机,以她刚才的速度根本不可能将剑锋打偏。所以九黎曜是故意剑走偏锋,他根本没打算杀她! 说完话,尤惜缓缓转过身,目视着虚竹,借着月光,她十分刻意地想要记住虚竹的容颜。但眼前这个女孩子的脸,似乎不需要月亮的光,便觉明亮。果然是神兽凤凰! “我和你那日说的话,我可都记着的,你也别忘了。”尤惜冷冷地说,“你挺厉害的嘛!居然找到了不被反噬的方法。也好,这样我的星蕴之力也不会异常重聚了。” “我……没有忘。”虚竹还未从刚才的惊疑中恢复过来。想到九黎曜刚才是真的对她动了杀机,若不是尤惜出手相救,那她就已经…… 想到这,她慌乱地后退一步,有些踉跄地险些跌倒,九黎曜竟下意识往前一步,似想要扶她,但又很快停止了动作。 他方才的举动很是微妙,但尤惜却全看在了眼里。身为女子本能的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女子,日后她定要亲手了结! “你叫虚竹是吧。”尤惜的声音依旧冷如冰,“你别以为我这次救你,我们就是朋友了。人类的关系复杂得很,说不定以后,我们也是兵戎相向!” 虚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声音都在微微颤抖,“你们不是……的主人吗?为什么……”她的声音小如蚊蚁,尤惜与九黎曜却都听得异常清楚。 九黎曜刚欲开口,尤惜便先他一步说:“很简单。我们都只是它们的主人而已,只有神兽之间才会有你想象的那种情感,我们……”她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在黑暗中却未被察觉,“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019 天象异变(1) 那夜被施巫术之事,茶颜等人并未察觉。尤惜不愧是巫族的巫祖,巫术高到竟然连灵都未曾察觉到。 因此那夜发生的事情,只有虚竹、九黎曜、尤惜三人知道。虚竹对此事也绝口不提,之前嚷嚷着要到处去玩的她,现在却连玩的心思都没有了。 茶颜觉得奇怪,便问她:“你怎么了?之前不是一直说要出来晒外面的太阳吗?现在大年节迎新岁,这几日也算是热闹的了,你怎么反而垂头丧气的了?” 虚竹轻叹了口气,“我说了怕你生气。” 茶颜便知道她心中所想,“你又在想四大神兽的事情了?” 虚竹点点头,“算日子,苍龙是不是快出世了?”她好像在问茶颜,又好像在自言自语,“茶颜,你一直没有告诉过我,我下凡来要做的究竟是什么。先前我只自顾自地去找四大神兽星蕴之力的下落,我以为那是我的使命,可你说那是他们的事情,我只需要等待他们聚集就好。” 四大神兽星蕴之力聚齐的时候,他们的主人也会聚齐,这时天空未显像的凤凰图腾也会出现,还有五行属土的神农大帝。但茶颜真是不知,神农大帝早已仙逝多年,神农氏族也一直隐没,那个最终掌握乾坤的人究竟身在何处? 有太多太多的疑问扰乱了茶颜的思绪,她现在也不知如何向虚竹解释,只淡淡说:“等到苍龙出世那天,也许一切都会明了。”她没有说“一切都会了结”,是因为她知道不可能这么快了结,苍龙的主人还是个婴孩啊! 无言了半晌,虚竹轻声说:“灵鸟来报,赵姬还身在邯郸。茶颜,不如我们去邯郸吧。” “你……”茶颜有些气结,“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干涉他们的事情吗?” “我知道,但对不起。”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吐出来,“那孩子一出生肯定会招来妖王魔君,赵姬只是一介妇人。纵然吕不韦深藏不露,可他再厉害,又怎能敌过众多妖魔?” 于是,这次换做茶颜深深叹了口气,眼里有着深深的担忧,“那孩子出生,白虎和朱雀的主人肯定是会去的。可能连玄武的主人也会现身。他们都有可能会对你不利。更有妖王,虽说他当日扬言暂时不会伤你,但妖从来都不是说话算数的君子。至于魔君……”茶颜沉默了一瞬,“魔君是个难以捉摸的人,据说他从不干涉凡事,世间见他的人少之又少。不知他会不会将仙魔两界的战争卷入凡间。” “我们偷偷地去,我现在一点法力也没有,一定会寸步不离地跟着你……和江越大哥的。”虚竹小声地说。 茶颜却听得很是清楚,“你怎么知道江公子一定会去?” “我也不知道。”虚竹说,但她直觉江越大哥一定会去的,她总感觉江越大哥也是牵连其中的一个关键人物,可她不知,也从不问他关于他的身份。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人算不如天算。 这一日,虚竹等人刚准备从长平动身去邯郸,天突然暗了下来,还挂起了大风,继而还飘起了雪。 这雪实在大得有些诡异,方才还是晴空,如今四人却不得不再回屋中躲避。 虚竹惆怅地望着窗外,小声嘀咕:“要是我还有点法力就好了。”这样不管天下多大的雪,有她在的地方定会片雪不染。 “这雪来得奇怪,恐怕是苍龙已经要出世了。”江越也望着窗外黑压压的一片,只觉心底一阵堵,继而猛烈地咳嗽起来。 笛音赶忙替江越顺气,对茶颜说:“你帮我照看一下主人,我去拿药。”说完脚步匆忙,转身就走。 江越拉住她,面色苍白,“不用了。”他自己运气调整了下气息,淡淡说:“看来苍龙是出世了。”五行相克,苍龙属木,木克土。 “江越大哥,你别逞强啊,大不了我们不去就是了。”虚竹担心地看向江越越发苍白的脸,心底的不安感油然而生。 江越松开笛音的手,朝她笑笑,“无事,我们等等再去。不过这雪大得快要把这房子给埋了,茶颜姑娘,你可有法子让这周围的雪都化掉吗?” 茶颜点点头,“请给我一点时间。” 不出半个时辰,屋子四周便如纤尘不染般洁净。 望月珠的日之力原本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让普通的雪全化掉,但茶颜用了半个时辰,可见这雪绝不是普通的雪,它预兆着天象异变。接下来,还会出现很多的异象,喻意乾坤逆转,事情发展的本来顺序将会被打乱。 江越望了望黑透了的天,此刻东方苍龙之象渐渐重组。他凝了凝神,道:“那孩子自出生便获得了完整的星蕴之力,日后定不简单。” “我们现在还能去邯郸吗?”虚竹小声地问,眼中是无法隐藏的浓浓的担忧。天象异变!天象异变!她很想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能。”江越肯定地说,“不过需要你们的帮助。茶颜姑娘,你能让小竹替我过点灵力吗?” 茶颜没有多想,以为江越的用意在于不让她和笛音消耗真气以免遇不测时二人无法保全他们,便运功减弱了虚竹的封印。 于是虚竹的身边隐隐有了金色的光,她将手贴于江越的后背,将灵力过渡给他。 借着虚竹体内火属性的灵力,江越便运功将四人笼罩于结界之中,再一个动作时,四人的身影皆已在屋内消失。 在邯郸城内一座府邸外,四人安全着陆。 这是一招能够实现空间位移的法术,驱动它的人需要极其高深的修为与灵术,且它十分耗费驱动者的心神。四人方才站稳了脚,江越的身体便有些摇晃,虚竹和笛音连忙扶住了他。 笛音心中有说不出的感受。若是以前,以主人的法力可以任意驱动此法术,并且无论距离多远都能精准定位。而现在,主人不但要借助外力来驱动,还如此地伤神。 “这儿就是子楚的府邸。”江越此时一手按住胸口,抬头看着渐渐要重组完毕的苍龙星象,“角、亢、氐、房、心、尾、箕……”重组完毕,苍龙图腾渐渐显像,成一道光射入了府邸的某处,接着隐约从里面传来了婴孩的哭声。 “哈哈哈哈——”一声诡异的笑声响彻整个街道,因还是新岁节期间,加上天生异象,所以街上没有什么人。估摸着方才孩子接生,都是府上较有经验的婆子亲自动手。 妖王无疆带着一干戴有面具的人等站在了街道中央,与江越四人面对面而立,狰狞银狼面具下是一张充满玩味的脸。 “趁着这孩子刚刚出世,赶紧让他死掉的好,省得以后多事!”无疆目光直视着江越,表面上是在命令自己的属下,实则是故意说给他们四人听的。他看向江越身侧后的虚竹,勾起一抹笑,缓缓上前两步,“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上次本少主心软放过了你,这一次……不如本少主送你和那孩子一同下地狱?” “无疆!你休要狂言!”茶颜立刻护在虚竹身前,全身都在戒备。笛音也呈备战之姿,硝烟四起,大战一触即发。 江越却依旧淡漠清冷地望向府邸里面,面含微笑,“你精心策划多年,是不是该展示你的成果了?” 无疆唇畔的笑意越来越浓,却也越来越阴冷。二人就这样对峙着,一个淡如冰,一个冷如冰。 忽然,虚竹感觉自己的灵力在体内迅速散去,顿时眼睛发黑,望后退了一步,江越忙扶住她。不过还好茶颜早加固了封印,散去的只是方才释放的一点,所以黑了一瞬便恢复了。 她再看清楚时,九黎曜和尤惜已并列站于另一侧,与他们四人及无疆呈三足鼎立之势。 半晌后,无疆仰天大笑,似乎回答方才江越的话,“正巧了,朱雀和白虎都来了。既然如此,也是该让玄武与你们团聚了!” —— 题外话—— 历史上秦始皇嬴政的生辰是公元前259年初,也就是正月。不过也有记载说是正月底。在这里因剧情需要,所以稍有偏差。 020 天象异变(2) 除了江越和笛音,在场的人都惊诧不已。虚竹和茶颜更是面面相觑,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难道玄武…… 无疆满意地看着众人的反应,抬了抬手,“洛川,快出来见你的兄弟姐妹们。” 只见无疆身后的众妖都自觉让出了道,一个脸上未戴面具的人在他们之中格外突出。如此清秀的五官,看样子像是一介书生。怎么会? 洛川一步一步缓缓迈上前,站在无疆身侧后,微微勾起一笑。那笑看起来很是温润,但虚竹总感觉那笑下面隐藏了什么东西。 “无疆,你随便找了个小书生来糊弄我们吗?”尤惜轻蔑一笑。 “巫祖大人,此言差矣。”无疆脸上的笑越来越深,像一个无底的黑洞要将望着他的人都吸进去。 众人的脸色皆有些凝重,无疆在众人的目视之下,缓缓伸出手,割破了自己的手指,一抹殷红便出现在他的指腹。他笑得如暗夜罗刹,将指腹上缓缓溢出的鲜血轻轻一弹,鲜血便一滴一滴地往天上飞去,越飞越高,直飞往北方玄武的星象。 顷刻之间,暴风骤来,北方的天像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笛音与茶颜立刻运功护住虚竹和江越,九黎曜也赶忙护住了心神骤乱的尤惜。 无疆狂笑着看向北方如漩涡一样的天空,仰头一声狼啸—— 玄武星蕴便呈诡异的猩红色迅速显像,化作一束巨大的光注入了洛川体内。然后,洛川的身体在一瞬间被光束淹没,光刺得众人下意识伸手挡住双眼。 不一会儿,光束消失。再去看时,洛川已完全变了个模样,不再是那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原本清秀的五官也因有了邪气而变得可骇,他一袭深色衣服站在无疆旁边,浑身散发出来的妖气竟不比无疆少分毫。 众妖齐齐下跪,整齐有力地喊道:“恭贺少主,恭贺护法!”那声音却如一阵阵强波,狠狠冲撞了虚竹的心。 众人皆已惊呆,只有江越似早已知道,淡淡地目视着这一切的发生。 “如何?巫祖大人,”无疆笑得骇人,眼睛直视着因玄武之力而被克伤的尤惜,“现在你信了吗?” 尤惜脸色煞白,慌忙运功压制住体内不安的真气,借着九黎曜有力的双臂才勉强站稳了脚,苍白的唇勾起一抹冷笑,“既然玄武显像,那我也没什么好隐藏的了。” “哈哈哈哈哈——”无疆轻蔑大笑,“你真以为你和虚竹的那点小把戏能骗过我吗?”他把目光转向虚竹,“你可是很了解玄武的。怎么?还要继续编下去,说你是‘朱雀的主人’?” 虚竹的脸色骤变,原来他早就知道!玄武又称玄冥,能与冥界相同,知晓阴阳,通晓天命,世间之事,只有他不想知道的,没有他不能知道的! 看着无疆似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笑,虚竹忽然冷静下来,“你以为这样,你就能将他们赶尽杀绝了吗?我告诉你,不可能!” “我可没打算这么快送他们去死。”无疆脸上的笑容骤然变冷,刺得人连骨髓都是凉的,“我父亲已命为赌注策划的这一切,我还没想过要这么快结束!” 无疆的父亲就是上一任妖王雷霆。雷霆煞费苦心,才探知了星蕴之力重聚后的奥秘,誓死不能让妖界就此毁灭,于是习以最高禁术,在玄武择主之时将玄武的星蕴之力打乱重组后封印在洛川体内,使洛川多年来臣服于妖界,为妖界效忠。被打乱后的星蕴之力与原先的星蕴之力无异,只是雷霆以自己的血与千年功力混于其中,使玄武的星蕴之力成为强大且具有毁灭性的妖力! 这时,一直淡淡地目睹着一切的江越开口道:“雷霆一生机关算尽,却算掉了一个足以让他策划的一切都付诸东流的人。” “你胡说!这一切明明都布置得天衣无缝!今夜四大灵兽的星蕴之力便会重聚,一切都会假装按你们所预料的发展下去。”无疆阴狠地看着江越,又看向虚竹,笑得诡异,“我记得上次我说过不杀你,但时机一到,我绝不会手软!” 茶颜忽然冷笑一声,“无疆,你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不等无疆反应,茶颜继续说:“你以为还是婴孩的苍龙能够担此重任吗?要等时机来临,再等二十年吧!”她这时终于明白为何苍龙要选择一个尚在腹中的婴孩为主,想必江越说雷霆算掉的那个人就是鸿钧老祖,他是众仙之祖,虽从不过问除逍遥玩乐意外的一切事情,但他也是个懂得权衡轻重的人。大事面前,他绝不乱来。因此众仙与妖魔二界都忽视他的存在时,他却偷偷关注起乾坤来,所以连雷霆都应该没有预料到,他精心布下的局却终会毁在一个逆转的乾坤之中。 无疆的脸上这才出现了一抹异样,他望向江越,“你把之前的话说清楚!我父王算掉了何人?” 江越却淡淡一笑,“是何人已不重要。劝少主还是早些撤退,以免雷霆教主策划的一切毁灭太早。”他的语气很淡,眼神却有着不怒自威的震慑力,看得无疆竟然莫名有些心慌。 “洛川!他们说的可是真的?”无疆面具下的脸庞渐渐流露出了慌乱。 洛川沉思了一瞬,脸色凝重,“回少主,属下不知。” “废物!你的能力都是假的吗!?”无疆一掌将洛川扇开,身体因暴怒而颤抖。 “少主难道忘了吗?雷霆教主布局时,乾坤还未逆转。你们自以为玄武能力未变,实则他能预测的不过都是你们设想出来的一切罢了。”江越的语气依旧很淡,却听得无疆双眼怒瞪。 他竟然没有想到!父王!你聪明一世,怎会如此大意? 无疆敛起笑容,声音冰冷,“是我大意了。但这是唯一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 “是吗?”一直沉默不语的九黎曜忽然开口,“你以为你还会有机会卷土重来吗?”语毕剑出,电光火石间,九黎曜已经与无疆过了六招,招招必杀! 无疆躲过了九黎曜的杀势,一个旋身退到众妖之后,诡异冷笑:“拦住他!”既然计划已变,那就……杀! 只要杀了那孩子,让苍龙易主,神兽凤凰照样得现原形! “不要!”虚竹大骇,看着无疆转身跳入府邸之中,不顾一切地纵身跃了进去。 江越面色一凝,在笛音的掩护之下也跃入府邸,洛川也随江越跃入。茶颜在与众妖厮杀之间错过时机,待到她欲追进去时,府邸周身竟布下了重重结界,天色突然亮起来,但不是自然的亮,而是…… 几人同时抬头看天,看到东西北方的星蕴图腾都已然显像,南方的朱雀也渐渐重组。再看尤惜,她周身已燃起团团火焰,逼得众妖连连退后。 茶颜的脸色忽然十分凝重,按理说四大神兽的星蕴图腾出现后,中间会出现凤凰图腾。然后五灵兽归位,金木水火土组诛妖降魔阵,天下便能重新归于宁静。 而现在…… 021 天象异变(3) 虚竹一路跟随无疆,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偌大的府邸竟好似空无一人。夫人产子这样的大事,不应该府中上下忙里忙外的吗? 越觉得不对劲,虚竹便放慢了脚步,静心凝听周身的动静。她此时身在府邸大院,四面都是房间,却都黑压压一片,紧闭着大门。 她抬头看,竟只看得到一片漆黑,还有时隐时现的结界。 再看时,天竟忽然大亮,她听到对面的房中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她未多想,便上前推开门,只见赵姬一袭单衣半倚在榻上,几缕头发就着汗水凌乱地贴在脸上,手轻轻拍打着怀中的婴儿,面含淡淡的微笑。 虚竹怔怔在原地,似觉自己此举太过失礼,刚想赔礼道歉,赵姬却忽然抬头朝她笑,伸出一只手拍了拍榻沿,“你坐下,我们聊聊吧。” 虚竹心觉疑惑,仔细探看了周围,并无不对劲的地方。无疆跑到哪里去了?他不是要杀这个孩子的吗?心怀各种疑问,虚竹坐到了榻沿,全身上下都在戒备。 赵姬怀抱着的孩子忽然止住了哭,好奇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虚竹。赵姬轻轻一笑,“这孩子真是,看到标致姑娘就不哭了。” 虚竹看着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脸蛋,那孩子竟似欢喜地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伸出小手晃了晃。虚竹被孩子的可爱逗笑,想到这孩子竟是苍龙的主人,笑容不禁苦涩了几分。 “这孩子父亲尚不在身边,我私自做主给他取名为政。”赵姬宠溺地握着孩子的小手摩挲着自己的脸,“他父亲现在自身难保,我们一家人可能要很久才能团聚了。” 虚竹看到孩子脸上的天真无邪,心中不忍,“夫人放心,我们……一定会保护好这孩子的。” 赵姬盈盈一笑,“不劳姑娘费心。这孩子既是未来的太子、王上,他的安危牵扯了太多人的性命。” 见虚竹不语,赵姬又继续说道:“姑娘心中很是疑惑吧。不过无事,姑娘不解的,日后会有人一一告知姑娘的。”她抬起头,虚竹顿觉她脸上的光在慢慢消失,她的笑也在眼前慢慢模糊,耳边一阵嘈杂,她只在混沌中听到两个字,“……珍重。” 然后,她便又身处庭院之中,无疆狰狞的银狼面具在她眼前,她猝不及防地受了他一掌,连连后退。 是幻境。 虚竹捂住左心口,只觉嗓子里一阵腥甜。幸好是在幻境中,无疆刚刚那一掌的杀势才被化掉,否则她现在恐已毙命。 她看着无疆,无疆却好似看不见她一样,对着周围的空气大肆发狂,招招必杀。她连忙找了一处躲藏。 只听无疆对着四周咆哮,“苍龙!你躲在人类的身躯之中充什么好汉?这幻境算什么?你若是真想保那孩子平安,就赶紧自行了断!”说着,又是一招必杀,庭院的柱子被掌力击中,却毫发无伤。 虚竹恍然大悟。苍龙应该是受人指点,知道自己的选择会给那孩子招来如此祸患,因此它在用这种方式保护那孩子。可是,她刚刚看到的那一幕,究竟是幻境还是真实的呢? 她反复回想着方才在混沌中赵姬的那一番话,想要弄清楚她完整表达的是什么。这时她又看见洛川站在庭院一侧,眼光慢慢从无疆身上移开,似发现了她的存在。 苍龙的幻境对玄武应该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对其他神兽的主人也是。因此洛川看得她,她也看得到洛川。可无疆却既看不到她,也看不到洛川。而且洛川不能轻易出手破了苍龙的幻境,原因就是,苍龙属木,玄武属水,水生木,他一个不小心会让幻境加剧,说不定无疆就会在无休止的幻境之中走火入魔。 所以洛川是知道自己插不上手,才将目标转到她身上来吗?水克火,况且她现在也没有任何灵力,所以根本不是洛川的对手。 “你放心,妖王的目的只是活捉你。”洛川淡漠地说,做了出手之势,“来吧!冲破加在你身上的封印,打败我,否则你被活捉,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虚竹看到的洛川又是那个书生模样的他,她恍惚了一下,看到的却又变成了那个充满邪气的他,他快步上前,一掌劈下—— 速度之快,让虚竹来不及躲闪,只下意识地伸手护住自己。想起自己根本没有灵力,此举只是徒劳时,她自嘲一笑。却不想洛川竟在触碰到她的一瞬间被逼得向后退了几步。 她先是一愣,看着自己的双手,掌心分明呈现出了火红色。她有灵力?可望月珠的封印并没有丝毫减弱的意思。这时赵姬的话忽然清晰地响彻她的脑海:“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自行珍重!” 原来是苍龙。 虚竹欣慰一笑,是那个孩子帮了她。 木生火,她抚摸那孩子的时候,苍龙过了些灵力与她,从而让她体内新生了些许力量,使她可以勉强自保。但这灵力少之又少,方才抵挡了洛川的杀势,现已所剩无几。 洛川半眯双眼,冷哼了一声,运足了力又是一掌,虚竹只看见洛川的身形越来越大,她甚至都能清楚感觉到那股力量对自己的冲击,却又在一瞬间被化解了。 虚竹抬眼,看挡在她身前的江越化开了方才洛川的那一掌,有些愣神。江越大哥怎么也来了?他不是有隐疾在身吗?怎么会如此轻而易举地化解了洛川的攻势呢?她缓缓伸出手,轻贴江越的后背,却在离他后背几寸远的地方骤然握紧,心里“咯噔”了一下。 江越丝毫没有察觉到虚竹的反应,只淡淡地对洛川说:“赶紧带你们少主走,不然你们今日就要葬身此处。” 洛川捂住胸口,嗓子一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江越稍稍侧姿,正好将虚竹的视线挡住。洛川自知现在局势不利,只得将妖王打晕带走。 江越微微松了口气,转身面对虚竹,关切地问:“你有没有受伤?让我看看。”他拉过虚竹的手替她把脉,不料虚竹下意识地抽出了手。 江越的眉头轻轻往上提了一下,再看虚竹的眼神,他终是叹息道:“你迟早要知道。但你要相信我,无论我是谁,于你都是大哥。” 虚竹定定地望着江越,有一瞬竟似在看陌生人一般。他的身份现在只如隔了一层纱,只要她捅破便可知晓。可他的眼神并无异样啊,看她的时候还是那么温和,他还是她的江越大哥。 良久,虚竹笑了笑,“嗯,大哥。” 022 渐露端倪(1) 见江越与虚竹平安从府邸出来,茶颜与笛音也放下心来。然后府邸周身的结界消失,大街上众妖的尸首也一并消失,天空重归明亮,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九黎曜目视着江越,江越察觉到他的目光,朝他轻点了下头。于是,两人都忽然之间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尤惜看着身边的人突然消失在自己身侧,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她身法轻盈,茶颜还不及反应,她便已经站到了虚竹眼前。 虚竹也看着眼前的人。先前几次见面都是在夜间,她未曾看清过尤惜的脸,竟是绝美的冷艳。想到那日她女扮男装,自己在脑中想象了一下,应该是比寻常女子都要好看得多。 尤惜见虚竹盯着她看,有些不悦,开口说话的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冷,“现在玄武的下落已经了然,你的身份也已公之于众,你自己最好小心。” 虚竹听出了尤惜的语气虽然不太好,但言语之中却似有关心之意,便笑说:“我会的。” 尤惜冷扫了她一眼,“离曜远一点。”语气中分明含有警告之意,可虚竹却以为她还是出于关心,怕九黎曜伤害她,依旧笑言:“我以后不会再单独和他见的。” 尤惜也以为虚竹明白她话中的意思,眼中的锋芒淡了几分,道了声“珍重”,便一跃而起,消失在几人面前。 江越与九黎曜皆是负手而立于高处,风呼呼地吹着,二人并列而站于悬崖边,目视着低处的风景。 “那日在阴山,就没有领会到如此风景。”江越一如往常般,目光淡淡地望向远处。这里还不够高,不足以目视整个天下。 九黎曜勾起一抹嘲弄,“你很喜欢这样居高临下的感觉?” 江越便笑,“居高临下说不上,反倒有些高处不胜寒。喜欢这种感觉的人是你才对。” 九黎曜忽然眸光一凝,语气中也充满了质问:“江越,你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你既然早已知道无疆布下的这些局,也早已知晓乾坤已逆,为何还要深入这个局?”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依旧淡淡地目视前方,声音清冷,“我这一生,只想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从未想过步步为营。所以你无需怀疑我在算计什么。” 九黎曜便冷笑道:“分内的事情?将虚竹留在你身边禁锢她的自由,也是你分内的事情吗?” 江越不语。禁锢了她的自由吗?也许吧。如果这是暂时唯一能护她周全的办法,他愿意背负上禁锢她自由的罪名。 “江越,你做的最好和你说的一样。”九黎曜似在警告他。可是他这又是在做什么?是担心江越算计虚竹还是算计自己?是担心江越伤害虚竹还是日后威胁到自己?恐怕暂时连他自己都无法知道。 “你放心,”江越方才的沉默似都只是在思考,“鸿钧老祖指点苍龙选主,而后逆转乾坤。他曾对我说,有些人、有些事物的牺牲不可避免。” “这话什么意思?牺牲?不可避免?”九黎曜眯了眯双眼,上前一步,“是指的虚竹?还是另有其人?” 江越淡淡地说:“是不是她我不知道。但与她是脱不开关系的了。” “那你现在做的这些算什么?你打算亲自送她去牺牲吗?”九黎曜冷哼一声,“还是你想自己从中获利?” 江越也不恼,依旧面如春风,“曜,是你的终究会是你的,无需强求。我既已说了这一生只想做自己分内的事情,又怎会算计于你?” “哈哈哈!——”九黎曜冷笑几声,“你和黄帝都是一副德行,说的永远比做的好!蚩尤死后,被他尊为战神又能如何?他还不是将部落尽灭、然后自己一统中原吗?” “也许我们都是因为上一世没能活得像他一样,所以才有了这一世重来的机会。”江越淡笑,“不过很高兴,这一世你我能这样并肩畅谈。我不想打破现在的生活,我也希望你早日知晓你想要的是什么。”无论是这一世悬壶济世的他,还是上一世被尊为地皇的他,都厌恶纷争不断、战火连天的生活。因此上一世,涿鹿之争后,他自知大势已定,不想再讲无辜的百姓牵扯于战争之中,所以与黄帝的阪泉之战,他无心再战,让黄帝去做那个圣明的君主。事实证明,他也的确配拥有那个位置。 九黎曜定定地望向江越,只一瞬,又恢复了如冰的冷,不说话。 “我只希望,有朝一日若是你我兵戎相见,若是我不慎死在你的剑下,你也不要伤虚竹分毫。”江越说,对于她日后所要做出的牺牲,他能够补偿的,也许只有这么多了。虽然他与九黎曜现在的关系十分微妙,似敌似友,但若是九黎曜做出了承诺,他救一定会做到。 可九黎曜并没有立即答应他,而是质疑地望着他,问:“你究竟知道多少天机?鸿钧老祖告诉你的?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江越轻启唇齿,吐出两个字:“昆仑。”昆仑道长是昆仑镜的创造者,一直隐居于昆仑山的某处,能观宇宙、洞天机,却与鸿钧老祖一样,不喜过问世事,两人常在一起对弈饮酒。而千年来,就连西王母娘娘与玉皇大帝都难见他几次。 见九黎曜不语,江越又开口说:“无论你我如何改变,天命都不可逆。不管你能不能恢复成战神,我能不能再获神力,她都自有她的命数。” “她……会如何?”九黎曜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竟会问出如此问题。是因为若是她牺牲了,自己就永无可见天日之时了吗? 江越摇摇头,道:“这是天机,昆仑道长自己也不可能说破。鸿钧老祖只将他的原话转述给我,大部分都是我自己参悟的。” “你不说,我自有方法知道。”九黎曜狂傲一笑,“巧了,你刚说天命,我正好从不信命!说是什么物各有主、人各有命,我偏要逆天改命!” —— 题外话—— 跟着我收藏推荐评论三不误(自行脑补音乐),动动小手指,gogogo! 023 渐露端倪(2) 自苍龙出世之后,江越便在邯郸城找了一处安置下来。因战后秦赵关系十分敏感,为了不连累赵姬和刚出世的孩子,子楚随吕不韦藏匿了起来,躲避追杀。 于是,赵姬便带着孩子回了娘家。虚竹也令了灵鸟留意着那孩子和赵姬的安危,一有异动立刻通知她。 那日从子楚府邸出来后,虚竹心里隐约知道了江越的身份,虽然嘴上还是“江越大哥”地叫着,但举止上难免生疏了不少。江越微叹气,寻了一日将虚竹拉到一边,虚竹刚开始还假装往常一样碎碎念,但见江越一直一言不发,她便也住了嘴。 江越见她终于将心底的情绪表现在了脸上,便说:“这样才对了。小竹,你不是个擅长隐藏情绪的人。所以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别压在心里。有疑问就提出来吧,我回答你便是。” 虚竹几度开口,却又闭上了嘴。江越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也不催她,依旧眼神温和的目视着她,似乎像要将她心里最后的那点不安也融化。 终于,虚竹放下了在他面前的拘束,“江越大哥,我知道你不会用你的身份去压制人,否则你也不会一身布衣悬壶济世。但、但是我……” 江越温柔地望着她,“我之所以甘为布衣,就是因为不屑于那款款条令。所以你我之间只需像从前一样就好。” 虚竹抬眸看了他一瞬,又立刻低了下去。 “难道……”江越淡淡的目光似有一闪而过的惆怅,“你要称呼我为——神农大帝?以后都以类似于君臣的关系相处吗?” 虚竹便沉默不语,因为按理说,他们的确是应该那样相处。可刚刚他说,他不齿于那些条令。 “江越大哥……”她试探地呼唤,眸光直直地盯着他的眼底。江越的眼神依旧温和,如往常一样。虚竹这才放下了心底的最后那一缕担忧。 “我想知道,你既然是……那为什么会如此虚弱?你的身体究竟怎么了?”虚竹问出了心中最大的困惑。 江越淡淡地笑了笑,“这么跟你说吧。其实神农炎帝早已坐化九重天,而身为神,他的灵从未彻底消散,只要有一个合适的载体,他就永远不会真的死去。” 虚竹似懂非懂,“所以,你还是你,只是拥有了神农大帝的灵,是吗?” 江越笑点了下头,“算是吧。” “原来如此。”虚竹放松地笑了笑,又如从前一般,“江越大哥,你早这样说不就好了?” “怨我。”江越笑言。 两人终于戳破了隔阂,相视而笑了许久。虚竹忽然想起一事,便问他:“那日你和曜去了哪里?你们早就认识的吗?” “算是一位故人。”江越语气依旧很淡,眼神却缓缓飘向远处。不一会儿,他的视线又移了回来,“正想找机会和你说说关于他的事情。现在正好。” “关于他的事情?”虚竹疑惑。 “是啊。”江越虽是微笑,但眼底的温柔逐渐散去,语气虽然依旧平淡,但虚竹却感觉他的表情有了些许严肃,“小竹,你只要曜的全名是什么吗?” 虚竹摇摇头,“他只跟我说他叫‘曜’。” 江越便告诉她说:“他是九黎神族的人,全名九黎曜。九黎神族你应该知道,他算是那个族的首领。” “可九黎神族的人早就所剩无几了啊……”虚竹喃喃,想到那日九黎曜的剑锋指向她脖颈的那一刻,心中的震惊远大于先前的哀痛,“他体内封印的那股力量是……是战神蚩尤的力量?那么强的力量居然被封印得那么牢固,莫非是……血腾印?!” 江越看着她无比震惊的表情,只轻点了下头,“和我刚刚说的神农一样,蚩尤的身躯与元神虽被分散于五湖四海,但他的灵终究不灭。九黎神族正是为了将这股力量保存,所以才合族尽灭,所剩之人也命不久矣。” “难怪……”虚竹竟是缓缓闭上了眼,似有愧疚,“难怪他要隐匿于军队之中,难怪他要吸食人血……”原来是血腾印,那可是赔上了成千上万人的性命啊!全族为了保住这力量,以鲜血为祭,才将被分散的蚩尤元神聚集于一体,却终是敌不过黄帝联合诸神所设下了重重封印。亡灵不甘,日日侵蚀着封印,渐与封印合为一体,这就形成了血腾印,是迄今为止天下最毒,也是最厉害的封印。被封印者背负了亡灵的怨恨,日日需吸食人血,否则就要发狂成魔。而吸食的人血越多,亡灵的怨恨亦会加重,亦有可能发狂。一旦发狂,便会触动封印,被封印者又会遭到反噬,痛不欲生。 江越似不明白她在内疚什么,以为她是因为自己的大意而几度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差一点解开封印酿成大错。他只轻声说:“你日后小心便是。” 虚竹却连连摇了好几次头,嘴里喃喃:“难怪他想要杀了我……难怪……”不过她现在封印未解,就算杀了她也未必解得了血腾印。九黎曜日日如此生活,怕是杀了不少人,背负了更多的命债,亡灵的怨恨怕是更深了。那白虎呢?白虎择主前可曾有想过吗?一旦九黎曜的封印被解开,或者因封印而亡故,白虎连那仅存世间的星蕴之力也要完全消失,它就再也不可能恢复原身了。 “小竹?”江越见她神智似越来越乱,便唤她。他轻轻握住了她发颤的手,“难道——你是在因为九黎曜而愧疚?” 他竟看懂了她的情绪? 虚竹有些木然地抬头,“他日日痛不欲生,我却帮不了他。他就算杀了我,我现在也帮不了他啊!”她又开始恨自己的无能。 江越叹了口气,“你是在说白虎,还是在说九黎曜?” 虚竹不说话,身体只止不住地颤。 “小竹,他不是白虎,只是承载了白虎的力量而已。你还要把他当成白虎吗?”江越深凝着她,眼底却不带一丝异样的情绪,只如一汪深泉。 他不是白虎…… 虚竹用力摇头,“可就算他不是白虎,也已注定了白虎与他共生死。他与白虎已为一体,他的痛苦也是白虎的痛苦!” 江越哑然失笑。 他虽一贯认为,万物有灵皆有情。但他从未料想,神兽之间的情感竟会深至此,竟似比人类有过之而无不及。细想之下,大概人才是这世上,最无情的生物吧。 —— 题外话—— 好桑心的说,就没有人支持我嘛? 024 梦含天机(1) 虚竹发着愣,手便也有些不听大脑的使唤。一首曲子还未到一半,她已经错了七八个地方了。 一旁的茶颜便皱眉,“阿竹,你心事很重的样子。” 璃歌也缓缓将琴从虚竹手下抽出,“竹姑娘既心有杂念,那不妨先将其摒除,以免心神不灵,走火入魔。” 虚竹回神,抱歉一笑道:“璃歌姐姐,对不起了,又浪费了你的时间。” “无妨。”璃歌浅浅一笑,向二位行礼欲告退,“你们聊。” “璃歌姐姐,我有一事想要问。”虚竹叫住璃歌,“江越大哥的隐疾究竟是为何?他既有神灵护体,便应该无恶灵能伤他。” 璃歌低头言道:“主人若是想说,他会自己跟你说的。” 见璃歌离开,茶颜便问:“江公子究竟是何身份?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虚竹便摇头,“茶颜,我有别的事情要问你。有什么方法可以解开我身上的封印?” 茶颜脸色一沉,“你问这要做什么?” “你告诉我,我自然会告诉你。” 看到虚竹脸上极少出现的严肃与认真,茶颜也不再多问什么,只缓缓说道:“当初众仙合力将你体内的纯阳之力封印时,曾说过这世间唯有极阴能克纯阳,因此才将月的力量引入望月珠内压制你的纯阳之力。而我,就是那月的灵力化身的灵。” 虚竹的表情从极度的认真变为了恐惧,“那、那是不是说,如果解开了封印,极阴之力就会消失,你……你会……”她不敢再说下去。 茶颜点头。 虚竹便不再说话。 此刻她的内心是痛苦的。她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力量究竟是以何种方式被压制住,只知与望月珠有关。也不知为何茶颜能够让她被封存的力量收放自如,难道望月珠中的日之力就是她被封印的力量吗? 茶颜见虚竹不言,便故作轻松地笑,“你心里不是一直很反感自己的能力被压制吗?能重获自由应该很开心的。” 虚竹忽然伸手抱住她,轻声抽泣。望月珠中日月之力持恒才得以共存,那么她每每冲动之下想要冲破封印,茶颜是否会遭到反噬呢?她每次强压下自己爆发的力量时,是否痛苦却从来都一声不吭?如果她真的冲破了封印,茶颜是不是……会永远消失? 茶颜第一次见虚竹如此,有些不知所措,只轻拍着虚竹的后背,不知不觉自己眼中也含了泪水。朦朦雾气中,她看不清前方,却听得清虚竹在耳畔小声地问:“望月珠中的日之力就是我的纯阳之力吗?” 茶颜说:“是。所以只要你离开我,你的力量就会增加,我的力量便会削弱。虽然极阴克纯阳,但纯阳仍旧是这世上最强的力量。” 虚竹的抽泣声便变得更大,茶颜只感觉自己的肩上凉凉的,想到虚竹落的泪也会让她灵力流散,心疼不已,赶紧说道:“快别哭了,你再哭下去,我衣服要湿透了。” 虚竹不理会她,反而越哭越厉害。“我该怎么办啊?如果不冲破封印,曜就算把我的血吸干都没用,他还是会被毁灭,白虎也会随之消失。但冲破封印,你……你又会……” “你说什么?”茶颜握住虚竹的肩膀,将她从自己身上推开,“难道你要用你自己的血帮助九黎曜压制血腾印的反噬吗?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血腾印一旦解开,会生灵涂炭!” “但白虎如果消失,诛妖降魔阵永不可能组成。妖魔纵横,照样会危害苍生的!”茶颜这才看到虚竹脸上竟似新玉一般透亮。 她柔声道:“你别哭了。虽然你的眼泪会让你看起来更美,但你还是少哭的好。” 虚竹有些被茶颜的话逗笑,但心中依旧难受得紧。笑不过几秒,又哭丧着脸,“除了我的血,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压制住血腾印中亡灵的怨念吗?” “应该是没有。”因为这天下,没有比神兽凤凰的血更加纯粹且干净的了。它能净化一切怨念。 眼看虚竹最后一点点小小的幻想都破灭,茶颜于心不忍,但想到九黎曜可能会对虚竹不利,她又不得不狠下心道:“万物枯荣有定。你不要想着借助自己的身份和灵力去改变什么事情,该毁灭的迟早会毁灭,该消亡的迟早会消亡。只是……”茶颜的声音又柔了起来,眼中晶莹闪烁,她却没有将那句话说出来。 “只是什么?” 茶颜强笑着摇头,“没什么。” 似是一夜无眠。 虚竹躺在榻上,眼睛却目视着正上方。房间内未燃油灯,她只看见一片漆黑。就像她未来所要走的路一样。 忽然,一束光射了过来,她下意识地挡住了眼睛,忽觉不对,又立刻挪开了手。 果然,她现在已不在榻上,而是身处在另一个富丽堂皇的寝房。那房间竟大得她一眼都无法望到头,打量四周,发觉到处金碧辉煌。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地方,一时之间竟不知身在何处。 是传说中的宫殿吗? 可她自下凡以来,从未与凡间任何权贵打过照面。 她便留意起周身的环境。饰品繁多,还金光闪耀,但却更显得这殿内的压抑与空荡。她只觉自己想要赶快离开。可一转身,她发现了一排珠帘。珠帘后面似有一张小小的婴儿榻。 莫非是那孩子? 虚竹带着疑惑掀开珠帘,走到榻边,便发觉裹在襁褓中的婴儿确实是那孩子。起初那孩子是熟睡着的,见虚竹过来便缓缓睁开了眼,朝虚竹笑。 那笑竟不染纤尘,纯净得虚竹忘了挪开视线。寝宫中空无一人,只有她和襁褓中的孩子傻呵呵地笑着。 那孩子不过半个月大,还不会说话,只比刚出生时稍长开了些。 “你母亲说,你叫‘政’,是吗?”虚竹怜爱地抚摸着孩子的小脸。那孩子听到虚竹说话,只会“咿呀咿呀”地叫,似乎是在回应她。 虚竹似是忘了眼前这还是个出生不久的孩子,竟似与茶颜江越一般聊起天。“好孩子,上次谢谢你。不过你这次要见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那孩子依旧“咿咿呀呀”地叫,小手却不安分起来。他一会儿比划两下,一会儿揪住虚竹因为弯身顺势垂下的发丝,一会儿又似想要摇头,但全身都在跟着动。 虚竹很认真地看着那孩子的每一个动作,但毕竟是婴孩,她看了半天竟还是一头雾水。 见虚竹好似不动,孩子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只眼睛骨碌碌地转。先正着转了一下,又反转了一下。 这个很是微妙的动作,虚竹却好似懂了几分,结合了刚才他的动作,问:“你是在表达天道逆转,让我不要再干涉你们的事情吗?” 那孩子只手舞足蹈地朝她“咯咯”笑。 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虚竹又苦思冥想起来,那孩子也似乎在等待她的思考,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我实在想不到你想要告诉我什么。”虚竹想破了头,实在不知道这个看似通晓一切的孩子想要告诉她什么。 那孩子见虚竹想不出来,一瞬之间竟笑脸全无,吓得虚竹浑身一颤。忽然感觉手上有些湿润,还粘稠得很,似乎……空气中还弥漫着某种味道。 虚竹惊诧,抬起手,目视着满手的鲜血,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谁的血?是她的?还是那孩子的? 她再一低头,身前已空无一物。再抬眼,她面前是层层台阶,台阶之上有一把金色的大椅子,椅子装饰得很是精致,还似刻有龙的模样。 再扫视着四周,比方才的寝宫还要大,还要空荡,中间还有几根特别大的柱子,每一根柱子上都刻有龙。她便只身在里面行走,却发现怎么走也只是在原地打转。 苍龙,你到底是在暗示我什么?你到哪里去了?你说清楚,你说清楚! 大殿之上,似有一双眸在目视她。细看,那双眸竟与那个孩子的眸有七分相似,只褪去了婴孩的稚气。 虚竹远远注意看着那双隐在暗处的眸,却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觉他身着大袍,身份地位应该很是尊贵。 成人之后的政目视着大殿中央的虚竹,眸中一卷漆黑,却似有深不见底的哀痛。只一瞬,大殿之上的人便消失了,留他一人,万分孤寂。 虚竹,那时我只想告诉你尽早全身而退。因为这天下的事情,早应与你无关。你不需要背负那些不应由你背负的东西,那些由我来背负就可以了。可你不懂我的意思,也怨我无法表达清楚。你终是背负了不该背负的,拥有了不该拥有的,最后,你还是要全部都失去。 虚竹,我现在坐拥的江山是用你的泪和你的血换来的。可我宁愿,不要这天下。 —— 题外话—— 这里的最后一节是很久很久之后的情节了,放在这儿一是觉得还比较说得过去,能起到一个铺垫作用,二是怕大家看到后面忘了,三是怕我自己到后面被绕进去了。就酱,各种求支持啊! 025 梦含天机(2) 翌日清晨,茶颜端了晨露进门,发觉虚竹竟笔直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身上还有微弱的光。 大骇之下,她放下水壶,急急想要将灵力打入虚竹体内,不料灵力在接触到虚竹的身体时全部消散了。 这是怎么回事? 茶颜便走上前几步,想要探看虚竹究竟中了什么灵术。可她刚要靠近,虚竹身上的光就慢慢消失了,她的身体轻轻颤了下,不再似刚才的僵硬。 “阿竹?” 茶颜唤了她一声,她便缓缓张开了眼睛,看到茶颜担忧的脸。 她一脸茫然地坐起来,顿觉头痛欲裂,“我没事,不过好像做了一个好长的梦。”她扶住额头,轻声说道。 “梦?”茶颜皱眉,“你梦见了什么?在梦里见到了何人?你还记得不记得?” 虚竹看着茶颜一清早就如此严肃,不禁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你中了灵术。” “灵术?”虚竹放下手,“可我一直在这里,见过的人也就你们几个。是谁给我施的灵术?” “这个先不追究。你梦见了什么?”茶颜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梦见了什么? 虚竹忽觉大脑一片空白,她梦见了什么?为何一丁点都想不起来了? 见她此状,茶颜叹气,“果然不记得。” “这是什么秘术?梦到的内容会有怎么样嘛?” 茶颜沉思了一下,说:“我猜施灵术的人一定是想要暗示你什么。这个灵术就是通过梦境告知被施者某些过去或是未来发生的事情,我刚刚试探了下,给你施这个术的人法力很高。他也许在梦里暗含了天机,但你没能悟透。因此只能让你忘记,避免这个梦误导了你。” “暗含天机……”虚竹喃喃自语,“可我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照你这么说,这个梦应该很重要咯?” 茶颜点头,“你本就有此种本领。可因为被封印,所以对未来要发生的大事一点都不敏感。因此那个人才要提醒你。” 虚竹便不语,心里又是五味陈杂。这几日知道的东西太多了,她一下子还接受不过来。这次不知是谁又要告诉她什么,她既无法猜透,是因为自己接受不了,才刻意逃避的吗?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梦境重现的?” “有是有,不过……”茶颜迟疑了一下,“不知道对方愿不愿意帮忙。” 巫都。 一巫女来传报,跟门前的侍女说了几句什么,侍女便转身推开门,毕恭毕敬地对着纱帘后的人跪下,“巫祖大人。” 躺在榻上的尤惜缓缓睁开双眼,纱帘便被拉开。她缓缓从榻上下来,随后便有人拿来象征巫祖身份的紫色斗篷。 尤惜皱眉,“不必如此麻烦。” 巫女便捧着斗篷退下。 尤惜走到镜子前,简单地梳洗了一下,唇角含笑,却冰冷肆意。 不一会儿,一巫女便带着虚竹进来,朝尤惜行了一礼,“巫祖大人,人已带到。” 尤惜依旧目视着镜子整理鬓发,听到有人来报,只轻轻挥了下手,那人便退下了。连虚竹都觉得,尤惜的举止投足间,优雅与高贵尽显,还有冷艳。 “有事情就直接说吧。”尤惜一边将一支镀金的玉簪别在自己头上,一边说。 虚竹微微欠身,“我想请你帮个忙。” “哦?”尤惜似乎有了兴趣,视线从镜子挪到了虚竹身上,“何事竟让你亲自登门?” “我想请你帮忙,让我的梦境重现。”道明来意后,虚竹一直留意着尤惜的神情。虽才见过几次,但虚竹知道尤惜的性情实在难以捉摸,而且似乎对她心怀芥蒂。 果不其然,尤惜轻轻勾唇,“如果我不帮呢?” 虚竹便不言。如果尤惜实在不愿相助,那么她的确没有办法。总不能拿刀架在人家脖子上,逼着人家用秘术吧? “要我帮你可以,不过你这梦境似乎隐藏了天大的秘密,你就不怕被我抓了把柄?”尤惜挑眉冷笑。 虚竹便道:“并没有秘密可言。就算有,那也是你们应该知道的事情。” 虚竹口中的“你们”指的是四大神兽的主人,尤惜却以为她只指她与九黎曜。于是她唇角的冷笑更深,“好,那我便帮你。不过这个人情你得记着,日后我会找你还的。” 不愧是雷厉风行的巫祖大人。 方才才答应了虚竹,便立即命人准备了一番。此刻,她已将虚竹待到巫都的密境中。 虚竹探看了一下四周,发觉除了地面上镶着的一面镜子并无他物。 “这是往生镜,可以透过镜子看到来世今生。”尤惜走上前,“现在阵术都已布好,你只需在往生镜上滴上你的血,闭上双眼冥想,就可以看到你过去的梦境。”她又补了一句,“可千万,别想多了!” 虚竹并不在意她最后一句话中的刻薄之意,感谢地朝她欠了身,便走到往生镜前。 不知为何,她竟似有些紧张。于是她便紧了紧双手,深吸了一口气,而后伸出手,将一滴血滴在了往生镜上。 那滴血竟没有滴在镜面上,而是穿透了镜面,像是滴在了一汪水中,还听到了“滴答”一声,那镜子便慢慢地泛着光,从地面上抬了起来,立在了虚竹跟前。 虚竹看了一眼往生镜,又不自觉地握紧了拳。镜中浮现的并不是自己,而是昨日的梦境,既熟悉又陌生的情景。 她走进了偌大的房间,与藏有苍龙之力的婴孩嬉闹,他似乎暗示她什么,可她却不懂。然后她满手鲜血,然后便是大殿之上,空无一人的场景了。 因是藏有天机的梦,即便是用巫术重现,也现得残缺不全,只有零星的几个片段。 虚竹有些懊恼。方才画面跳得太快,即便她全神贯注地捕捉着每一个细节,但大脑依旧跟不上节拍。 她还是一无所获。 目睹了一切的尤惜微微眯了眯眼睛,心中掂量了一下,“你如果再看一次也不是不可,只需要你再滴一滴血。”她刚刚也没看明白,那个婴孩是苍龙的主人?生活在大殿之上?不过想来,那孩子是未来的王上,生活在宫廷中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虚竹却摇摇头,“不必了。这个秘术很耗人心神,不麻烦你了。”于是往生镜重新镶回了地面。 在镜子重新镶回地面的那声“哐当”声中,虚竹的大脑顷刻间又一片空白。而尤惜作为旁观者,本清晰地记下了那些场景,但而今也只剩模糊的印象了。 看来,是隐含了天机没错。 而且,虚竹也知道这个梦隐含了天机,竟然还敢当着她的面将梦境还原,她就不怕…… 忽然,她面若寒霜地对虚竹说:“既然没什么需要帮助的了,那你请回吧。” 虚竹也没多想,再一次头痛难忍的她强笑了下,“多谢了。” —— 题外话—— 今日第二更,求支持啊喂! 026 可曾怜悯(1) 虚竹刚欲离开密境,便因头痛眼前一黑,竟直直向前栽去。 “小心!”九黎曜下意识地接住她,可身在远处,即便速度再快,已只来得及扶住她的手臂,让她上半身不至于全部落地。 尤惜的脸顷刻间又寒了一个度。 虚竹没看见曜脸上那一瞬间浮现的关心之色,可她完完全全看在了眼底!这么多年来,她从未见过曜有过这样的神色。 九黎曜将虚竹扶起后,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漠,“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来找我。”不等虚竹回应,尤惜便冷声回答,“不过现在她要走了。来人,送客!” “慢着!”九黎曜冷声制止,前来送客的巫女便被喝得停住了脚步,不知该如何是好。 九黎曜缓缓走上前,“往生镜?”他半眯双眼看了眼尤惜,又转身面向虚竹,“你想要窥破天机?” “只是一个奇怪的梦。”虚竹的脸色有些苍白,虽然面上是笑着,可九黎曜分明感觉那笑容下有一丝警惕。 不觉心中冷笑,她果然还是不相信他了吗? 忽然想到一些事情,虚竹竟不顾尤惜与她的巫女还在,开口便问:“曜,你很恨江越大哥吗?” 九黎曜忽而觑眉,“他告诉你了?” 虚竹摇头,“他只告诉了我一部分,其他都是我自己知道的。”她朝九黎曜一笑,那笑如他第一次见时很像,毫无防备。 她不是已经知道了?一点都不怕他利用她的信任做出出格之事吗?上次他都差一点要杀了她,她为何还是对他没有一点防备? 有些人的牺牲不可避免。 他又想到了江越说的话,便用极淡的语气说道:“你知道了也好。以后离我、离他都远一点。我和他之间虽暂时没有兵戎相见,但多年积怨,指不定哪天就要大动干戈。恨?恐怕不止恨了。” 可他的语气中分明还有别的感情。 尤惜的眼神寒光流露,只一瞬间,九黎曜便感觉腰间一轻,再一看时,尤惜已拔剑指着虚竹。 “尤惜,你做什么?”九黎曜冷着脸问。 “呵!我做什么?”尤惜冷笑,“上次你不是要杀了她吗?算我多事,救她一命。现在这么好的机会,你难道要放过她?” “上次你既然救她,如今又为何要杀她?” “既然你上次要杀她,这一次为什么要放她走?”尤惜剑指虚竹,眼睛却直视九黎曜,“她已经知道了!就算为了帮白虎,她会自愿献出她的血。你不是等了几百年、隐忍了几百年吗?你不是恨着神农、恨着轩辕吗?如果哪一天你与江越兵戎相见,你有绝对的胜算吗?那就趁现在动手啊!” “住口!”九黎曜已失去耐心,但却丝毫没有夺剑之意。他的剑不会忤逆主人的意思,因此他一点也不担心尤惜会用纯钧剑伤到虚竹。 尤惜的笑意更加骇人,“你不忍心杀她是吗?我来!”说罢,她便一剑刺向虚竹,却不料纯钧剑忽然挣脱了她的手,她来不及反应,便因着剑脱手的惯性往前栽去。 虚竹急忙扶住她,尤惜却在刚站稳脚的时候便一脸厌恶地推开了她,“滚!” “够了!尤惜!”九黎曜沉声道,“虚竹,你走吧。希望你从此以后,不要再相信任何一个除了你以外的人!”然后,他一挥手,掌力便把虚竹逼退到了门外,不等虚竹反应,密境的门便紧紧地关上了。 尤惜心中的疑虑更加明确了,反倒冷静了下来,“曜,你说过纯钧剑上弑仙神,下斩妖魔,却唯独杀不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铸剑师欧阳冶子大师,另一个我想知道是谁!” 九黎曜似乎对她今日的举动很是不满,“反正不是你。” “九黎曜!”尤惜明白他的意思后,冷漠的笑容下更多的是凄凉,“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他以前说,铸剑师和持剑人所心爱之人是这世上纯钧剑无法斩杀的两个人。现在他说,那个人不是她! “我记得我只说我不会杀你,并没有说杀不了你!” 尤惜的眼睛被绝望侵占。她花费了多少心思与时光去讨好的男人,心中最爱之人竟然不是她吗?而且,从来都不是她?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骗得过自己,但你骗不过我!你喜欢上虚竹了!”尤惜忽然大声地说出了多日的疑虑,现在似觉已不再是疑虑了,眼睛瞬间晶莹,她却倔强地仰起头不让它落下。 第一次在战场上时,九黎曜就知道了她的身份,但他放过了她。那时她还不以为意,以为他只是在等更好的时机。但上次,他故意的剑走偏锋,与这次同自己大动干戈,作为女人,她能很清楚地感觉到,她心爱的男子对别的人动了情! 虽然尤惜将自己认为的事实说了出来,但她依旧抱有一点点幻想。只要曜不承认,那就当她说的都是胡扯的吧!只要曜自己没有察觉,那情愫总有一天会被扼杀,会彻底消失。只要他在自己身边,总有一天他会明白自己的付出的! 九黎曜果然没有承认,但她听了他的回答却更加地心痛。 他说,她背负了许多不属于她的东西。他对她,只是有些怜悯。 “怜悯?”尤惜冷笑,“你何曾怜悯过他人?你向来杀人不眨眼!她一句信你不滥杀无辜,你真以为自己是圣人了吗?” “尤惜!”九黎曜喝道,“天道既已逆,不相干的人置身事外有何不可?你休要再任性妄为!” “不相干的人?哈哈哈哈——”尤惜似是听到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她是灵兽凤凰呀,这天下大事,就算与你我不相干,于她,绝对!脱不了关系!天道逆转了又如何?既然江越已说她的牺牲不可避免,那么早一日晚一日又能如何?” 九黎曜的脸忽然冷得骇人,他伸出大手掐住尤惜的脖子,声音可怖,“你不要逼我!” 尤惜心中悲怆,唇角的笑意却不减。她可以让九黎曜动不了她分毫的,可她没有这么做。她用巫术加自己属火的灵力控制九黎曜,不过是不想九黎曜被血腾印的怨灵侵蚀罢了。可是她最爱的人,现在为了另一个人,掐住了她的咽喉,稍一用力,她便会一命呜呼。 她缓缓闭上眼,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九黎曜的手上。 “曜,你说你对她是怜悯吗?她与你相识才短短几个月,而我和你朝夕相处却已上百年!你对她都有你所谓的怜悯之心,对我,难道一点点都没有吗?” 027 可曾怜悯(2) 九黎曜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尤惜的眉头便皱起了几分。 “你需要我的怜悯吗?”九黎曜松开手,尤惜便瘫坐在地上。 望着负手而立背对于她的九黎曜,她笑意苍凉,“你对我可曾有过怜悯吗?” “你虽一直用巫术和朱雀的灵力压制我,但毕竟也是这么多年来与我相伴的唯一一人了。”九黎曜的声音不再似先前冰冷骇人,“尤惜,我们各退一步。你觉得如何?” “退?”尤惜缓缓站起来,“不可能。”她割破了自己的右手食指,在左手心画了一道符,嘴里默念了几句什么,九黎曜与她之间忽然有了一道鸿沟。 “尤惜,你做什么?!”九黎曜惊诧,如此高的秘术,她想做什么? 因启动秘术而耗散真气的尤惜诡秘一笑,又一运力,九黎曜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往前走去。“曜,你不妨自己去探查,早江越一步知晓天机,也好知道,什么事现在能做,什么事不能做!等你回来,你就再也不会说出‘各退一步’这样的话了!” 九黎曜的身体逐渐倒下,灵却穿过一道道鸿沟,走到了往生镜之上。 尤惜运功将气息稳住,呼吸却渐渐急促了起来。 曜,早在你我相识之时,我和你的命运就已紧紧相连!你退一步,我便进一步。今生今世,都会如此! 九黎曜的灵在尤惜强施的秘术之下,竟绕过了忘川河与奈何桥,畅通无阻地来到了阴曹地府。 尤惜把他送来这里要做什么?知晓天机? 生死簿! “难道尤惜是让我探看生死簿的吗?”可窥破天机的人,会遭到乾坤的重罚。尤惜这么做,究竟是为何? “来者何人——” 一声阴沉可怖的声音忽而响起。 九黎曜心知是谁,没有丝毫害怕之意,“九黎神族九黎曜参见阎罗王。” 黑暗之中,掌控万物生死的阎罗缓缓走来,脸上是大片的阴影。看得清他真面目的人,都是已亡之人。九黎曜是用秘术通往此地,因此看不清他的脸。 “既是神族之人,便当知擅闯地府是重罪!”阎罗的声音是不可抗拒的威严。 九黎曜依旧不为所惧,只淡淡道明来意,“神族既有神族的使命,本不该擅闯地府。然如今乾坤逆转,重任当前,未来之路不知该如何是好。事关天下兴亡,阎罗是依旧要固守着那一纸条例吗?” “乾坤有自行修复之力。虽已逆转,可它依旧会按照天道运行。” “我只想要探看神兽凤凰的生死簿。” 不想阎罗竟没有立即出口拒绝,而是沉思了一瞬,便说:“神兽凤凰拥有不死之身,它的生死不在我的掌控之下。” “不在掌控之下?”九黎曜有些惊异地觑眉,“那如何能知晓它的命运?” 阎罗沉声说:“无论它命运如何,它始终不会真正死去。它世世都会轮回。” 既然不会死,那她所牺牲的是何? “我还有一事相问。” “关天机之事,我无可奉告。其他的……既是巫族之人所施秘术,只要无关紧要,你问便是。” “我是否会破解血腾印的封印?” 阎罗沉默了半晌,九黎曜也只目视着黑暗里的轮廓,静静等待答案。 “……会。”九黎曜先是如蒙大赦,但转念又想,说明他的剑,最终还是会划破她的身体吗? “莫非这已不算天机?” “是。只要这世上有除了我的另一人知道,这件事就已经不算天机。” “还有谁知道?” “巫祖尤惜。” “尤惜?”九黎曜觑眉,“她如何能知道?” “以百年寿命为代价所启动的秘术,可将启动者与另一人的命运紧紧相连。” 九黎曜脸立刻沉了下去,“百年寿命?” 只听阎罗轻轻“嗯”了一声,九黎曜却感觉自己浑身都在颤抖。不是害怕,而是……气愤吗?可是他气愤什么?气愤尤惜做了这些却不告知他? 他想起尤惜说的那句“既然她的牺牲不可避免,那么早一日晚一日又能如何”,他当时不知为何尤惜如此笃定要做出牺牲的人是虚竹,但现在他明白了。 因为解开血腾印,只有虚竹的鲜血才可以。 “我不要与任何一人的命有瓜葛。”九黎曜寒着脸,“将我的寿命换与她的,此后我是我,她是她。” 可阎罗却拒绝了他的请求,只说了一句话,令他鹰眸微眯,由震惊到冷笑,再到释然。 他说,他的寿命早已不足百年,不能替换。 密境之中,往生镜前,尤惜早已面目惨白。额头上渗出的汗珠渐渐要大得从她额角落下,而她却一动不动,任由汗水冲花她精致的妆容。 她静看着躺在她身前的九黎曜,即便灵已然离体,可是她的曜,神情已然是那么冷峻,那么狂傲。 忽然,往生镜大亮,尤惜终是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喷出。 九黎曜神灵归位,渐渐苏醒。 “曜!”尤惜捂住胸口,嘴里还有腥甜,另一只手却想要去扶九黎曜起来。 不料九黎曜却比之前更加冷酷地甩开了她的手,这令她惊呆。 “阎罗没有告诉你吗?” “告诉我了,但那又如何?”九黎曜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但声音中终还是有一缕不忍,“尤惜,你这是何苦?” 尤惜便笑,唇畔好似开了一朵猩红色的花。“现在,你愿意给予我你的怜悯了吗?” 九黎曜沉默不语。 “曜,现在你还想要你我各退一步吗?”她竟然卑微到要用怜悯去留住一个男人了。 “我知道你可以破开你我之间的秘术。”九黎曜说,“你这百年寿命,浪费得不值。” “值不值我说了算!我早就活腻了!” “尤惜!”九黎曜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尤惜忽觉哪里不对劲,便拉过九黎曜的手紧紧握住。 忽然,她美眸大睁,泪瞬间充满眼眶,就要夺眶而出。“你……你竟然……”她用摄心术探晓了九黎曜的心事,知晓了他与阎罗之间的对话。 他的寿命,已经不足百年了吗? 她伸出手抱住了九黎曜,将头埋在他的肩上,“曜,你不要再管这些事情了。天下覆灭,于你我何干?我们一起找一个地方,度过这一生……” “不……”九黎曜狠了狠心,推开她,“尤惜,你赶紧解开秘术。否则你失去的不仅仅是百年寿命!” “我偏不!”尤惜冷笑,“不足百年吗?呵呵!我不信!我不相信!” “尤惜,这是命!”九黎曜的声音有些苦涩。 “命?曜,你从来都不是信命之人!只要你解开了血腾印,获得了战神蚩尤的神力,你就会一直活下去!”尤惜紧紧抓住了九黎曜的手,身体不停地颤抖。她狠狠咬住了自己的双唇,才让自己眼里的晶莹不落下来。 忽觉舌尖上一阵腥甜。 血…… 尤惜松开九黎曜的手,目光一凝,九黎曜忽觉心口一阵闷,晕了过去。她兀自站了起来,声音冰冷,眼底湿意浓浓,“曜,你狠不下心去做的事情,今后我都替你做!”她心里下了很大的决心,为了让曜继续长久地活下去,她不介意去当被世人唾弃的人! —— 题外话—— 等下还有一更bbb~在这里说一下,周一到周五一天2000+,因为有课啊什么的只有晚上有时间码字,双休两更保底咯,如果有存稿会依据情况加更。昨天点击率很给力啊所以今天加一更咯!么么哒! 028 两难抉择(1) 虚竹从巫都出来后,并未立刻回去。她飞了一段路程,最终因为眼前发黑而栽了下去。 于是,她索性就地休息。 “以后离我、离他都远一点!”九黎曜的话又在她脑海中回荡,还有那个空白的梦境,令她一下子陷入了沉思。方才因她从天上栽下来而跌落的白玉琴忽然泛起了光,再一看时,璃歌已笑意盈盈地坐在她身边。 “璃歌姐姐。”虚竹轻唤了她一声。 璃歌就笑,“你这心事重重的样子已经很多天了。那日从子楚家的府邸出来后你就一直这样。” “是吗?”虚竹依旧有些心不在焉。 璃歌见她如此,就用两只手的食指将她的唇角往上提了提,“小竹姑娘,还是无忧无虑比较适合你。” 虚竹怔怔地看着她。 璃歌继续说:“何必要为了一些已成必然或者还未发生的事情伤神呢?茶颜常跟我说,你很少不开心的。就算不开心,也只是一小会儿的事情。” “璃歌姐姐……” 璃歌依旧微笑着看着她。 虚竹笑了起来,“我明白了,璃歌姐姐。谢谢你!” “主人说得没错,你笑起来真是让人身心愉悦!”璃歌满意地看着虚竹的笑容。 不料虚竹面上忽然露出了些许羞涩,她有些不自然地低下了头。 璃歌也笑笑,不说话,而是拾起了白玉琴,轻轻抚动了琴弦。 因璃歌在身边,虚竹知道茶颜也不会太过于担心,因此休息了许久,待到夜间,她才惊觉天色已太晚。 “哎呀,我们好像耽误太久了!”虚竹面露难色。 璃歌站起身,“我们现在回去只怕也是不太方便,不如找个地方暂且歇歇脚。”这里离巫都还算不上太远,就算有危险,也应该是来自巫都的威胁。但尤惜是朱雀的主人,她不会拿虚竹怎么样。因此这里还算是比较安全的地带。 虚竹点头表示同意,吐吐舌表示对茶颜的不好意思,又要害她担心一场了。 不料二人刚起来,便有黑影拦住了去路。璃歌警惕起来,但定睛一看,竟然是巫祖大人尤惜。 夜色之下,加上尤惜穿着斗篷大衣,虚竹看不清尤惜苍白的脸,但也感觉到她此刻身体抱恙,便惊问:“尤惜,曜伤了你?” 尤惜不由嗤笑一声,“他没那个能耐!”如果她不愿意,谁人可以伤得了她?虚竹不谙世事,不懂尤惜语气中的情绪,而璃歌却是听出了一二。 “巫祖大人此刻应当不是来慰问竹姑娘安危的了。”璃歌挡在虚竹身前。 尤惜一声冷笑,“当然!”说毕,她拿出了巫祖权杖,权杖的光顷刻之间照亮了三人的脸。虚竹这才看见尤惜脸色难看,且眼神中暗藏了杀机。 “你是来杀我的吗?” “是!” “为了曜?” “……是!”尤惜咬牙说出了这个字,用权杖指着虚竹,“我知道我杀不了你。我只想取你的鲜血!” 鲜血? 虚竹似是知道了尤惜是为了解开九黎曜的血腾印,“尤惜,没用的!现在我形同凡人,你以为我的血能够解开他的封印吗?” “你骗我!” “我没骗你!”虚竹拼命地想要解释,“我也想要救他!他被血腾印侵蚀,白虎也会痛苦!但我现在真的无能为力!” “白虎?”尤惜明白了什么似的,嘴里喃喃:“原来,你只是为了白虎。”随即,她手举着权杖狠狠击地,“那你就解开你的封印!” 虚竹只觉心口被狠狠击了一棒,咬着牙从嘴里挤出了几个字,“我……不能……”因为她一旦冲破封印,茶颜,茶颜就会消失!但她又如何能看着白虎受到血腾印的折磨呢? “我会想办法,减轻血腾印亡灵的怨恨。”虚竹对上尤惜似在喷火的眸子,“我会想办法的,但你要给我时间。” 尤惜凄凉一笑,“你以为我没想过办法吗?我也想要给你时间,但是他——没那么多时间了!” 虚竹身体一震,“怎、怎么可能?他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说他……” “我比谁都希望他能一直好好的!”尤惜怒吼着打断她,“但……阎罗说,他的寿命早不足百年!”虽然不足百年,但也许也有大几十年的时间,可她决不能轻信那个“也许”,她要尽早确保曜能够万无一失…… 虚竹只感觉自己的脑袋“嗡”地一下全懵了。 不足……百年?那,白虎也会消失吗?不,不会的。白虎是西方之神,它是神啊,它怎么会消失?不会的…… 可她又想到了上古诸神,当年的盘古、伏羲、女娲、神农,而今却已只剩有神农的力量残存在江越大哥体内,即便是神,也逃不过一死吗? 璃歌见虚竹脸色发白,不再说话,轻侧过头对她说:“即是阎罗所说,那就是天命。天命不是你可以改变的。”她的语气极其轻,生怕一个字说重了会让面前这两根紧绷的弦一下子断裂。 尤惜将璃歌的话听得清清楚楚。那一字一句无疑像一把把剑刺入了她的心脏,可她依然强忍着内心的剧痛,“我要——逆、天、改、命!” 璃歌与九黎曜无瓜葛,与白虎也无甚牵连,因此比起尤惜和虚竹,她的态度十分淡漠冷静,“巫祖大人,阎罗所说不足百年,九十九年也是不足百年。九黎公子如今身体强健安康,您不妨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尤惜眸中的晶莹仿佛结成寒冰,“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依旧拥有九十九年的寿命,可血腾印一日不解,他这余下的九十九年里都要受到亡灵的折磨!随时随地都可能会走火入魔!那时候,你家主子会放过他吗?” “可就算解开了血腾印,那他也会成为众矢之的。”璃歌说。血腾印中虽亡灵无数,可怨念最大的,无非就是被压制的战神蚩尤的亡灵。若是解开血腾印,让蚩尤的灵重聚,那么九黎曜势必会被怨念所吞噬,变成更加残忍和具有毁灭性的恶魔! 尤惜的胸口剧烈起伏,“只要解开,没人能耐他何!只要他能好好活着!” “我……会想办法的。”虚竹沙哑着声音开口,“给我一点时间。但在我想到办法之间,不要再让他吸食血液了。他吸食的人血越多,亡灵的怨念会更重,他会……更痛苦!” “我如何能信你?” 虚竹深吸一口气,抬头,“白虎是西方之神,他不能消失。你……你是朱雀的主人,你不能成为天下人唾弃的……所以,我……”她缓缓闭上眼,“我尽力!” —— 题外话—— 第三更到了bbb~希望今天的收藏也能给我惊喜好吗?么么哒~ 029 两难抉择(2) 由于回来得比预料时间晚许多,茶颜担心得要死,竟出门准备去巫都寻人。 她前脚刚踏出门,便看到了璃歌回来,遂放下心来。但发觉虚竹不在,立即问:“阿竹去哪儿了?” “她遇到了点麻烦,心情郁闷得很。”璃歌望了望屋内,“我去告知主人。” “她在哪儿?我去找她。” 璃歌犹豫了一下,“可她……也行吧。”随即,她告知了茶颜虚竹的位置,待茶颜离开后,她立即回屋找江越。 江越知道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只微微皱了眉,随即淡淡地问:“小竹现在情况如何?” “回主人,竹姑娘情绪非常糟糕,属下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才来请示主人。”璃歌微低着头。 江越看了璃歌一眼,道:“璃歌,你倒是真关心她。这样我也放心了。”他站起身,一旁的笛音忙准备扶住他,他却微微摆手拒绝。行到窗前,看着窗外刚欲抽新芽的树,他说:“花开终有花谢时。小竹涉世未深,不足以勘破生死。” “难道,她真会冲破封印,亲手了结茶颜吗?” 江越摇摇头,“这世间的事情,谁又能知道?也许她会为了天下冲破封印去挽留白虎最后的足迹,也许她会为了茶颜放弃救九黎曜。” “可难道解开了血腾印,就真的能救得了九黎曜吗?” “难说。阎罗掌控万物的生死,他既已说出不足百年,那么除非改他手中的生死簿,否则无论如何九黎曜都过不了一百年。” “既然如此,巫祖大人为何还要取竹姑娘的血去解开血腾印?” 江越沉思了一瞬,“尤惜是聪明之人,她这么做也许只是想让曜在余下的时光里活得不那么痛苦。亦或者……”她身为巫祖,可能会有别的方法呢? 未等璃歌再开口,江越便说:“这件事情我也无力干涉。你只多留意点小竹的安危。” “是。” 茶颜去到璃歌所指的地方,却没有看到虚竹的影子。 她看着面前一株硕大的梧桐树,眼里似有悲伤,“罢了,你既不愿见我,说明你已有了决定。”她扫了一眼梧桐树的后面,便回头离开了。 躲在树后的虚竹则捂住口鼻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待茶颜走后,她便蹲坐在地上,“怎么办?我应该怎么办?”她的眼泪一滴滴落在地上,渗入土中,片刻间竟长出了好几株绿色的小草。 一袭白袍忽然挡住了她本就模糊的视线。 江越蹲下身子,轻轻抬起她的头,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温和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江越大哥……”虚竹吸了吸鼻子,哭得更加厉害。 江越见状,身体便往前移了点,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肩上,淡淡地说:“把压抑在心里的难过都哭出来,这样你会好受点。” 很久之后,虚竹才止住抽泣。慢慢抬起头,碰上江越温柔的目光,她慌乱垂下了依旧湿润的眼眸。 “小竹,生死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没有谁可以永远陪在你的身边。”江越轻声说。 虚竹抽噎了两下,“……我知道。” “我知道你很难抉择,但我必须要告诉你。”江越的语气忽而变得极度认真,“首先,你的封印总有一天会冲破,这是必然发生的事情。其次,既然阎罗已经判定了九黎曜的死期,那么就算他获得了战神的力量,他依旧逃不过。这也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虚竹怔怔地看着江越。 “所以,两件事情都是必然,你改变不了其中的任何一件,又何必为此难过呢?”江越淡淡地笑了笑,用手抚着虚竹的脸,“凡事顺其自然就好。” “顺其……自然?”虚竹凝视着江越的眸,看着他眸中映着的两个小小的自己。虽然她看不清自己的神情,但她知道,那个自己不快乐得很陌生。 她突然想到璃歌的话,又发觉自己和江越此时的举动有些亲密,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她有些不自然地低下了头,“我怕他们怨我。” “傻孩子,他们为何怨你?既是天命,就算要怨,也该怨那些见死不救的神仙。”江越如是说,目光却忽然凝了凝,“小竹,还有一件事情你必须弄清楚。无论是九黎曜、尤惜还是洛川,亦或是那个刚出生的婴孩,他们都只是白虎、朱雀、玄武和苍龙的主人而已。你不要因为混淆了他们而做出什么傻事来。” 这已经是第几次听到他人如此说了?茶颜好像也说过,可是她也是当耳边风。因为白虎它们都已经不在了,那么九黎曜他们承载了它们的力量与记忆,他们为何不能是它们呢? 承载了它们的力量…… 虚竹忽然眼前一亮,反抓住江越的手,“江越大哥,你不是承载了神农的力量吗?神农大帝五行属土,土生金。你或许能够帮助他呢?如果你可以帮到他,那我就不需要冲破封印了,茶颜也就不会消失了是吗?” 江越哑然失笑,合着他刚刚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多都白说了?可看着虚竹明亮的眼神,他实在不忍心再毁掉那份期待,“……原理是如此没错,但血腾印毕竟封印的不是白虎。” “可是,白虎也算是天神了。若是白虎的力量增强,或许能反压制住血腾印的亡灵呢?” “小竹,你想得太简单了,神并不是万能的。”江越再不忍,也不能让她如此幻想下去。希望破灭更加痛苦,与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让她有所期待。“若是白虎的力量能反压制住血腾印的亡灵,那这么多年九黎曜也不会受此痛苦。就算可以,我身体抱恙,怕是无法彻底压制,反而会激起亡灵更深的怨恨。况且……”他垂下眼眸不去看虚竹失望的眼神,“况且曜他肯定不愿接受别人的帮助,尤其是我。” 虚竹心中最后一点点希望都幻灭。她低下了头,静静地思索着。江越大哥说得一点没错,她想得太简单了。 可是,真的一点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够顺其自然了吗? —— 题外话—— 等等,不是一般更得多点击会更高?为何三更的点击不如两更呢? 030 两难抉择(3) 古人常说,祸不单行。 白虎那边,虚竹还未寻出合适的法子,日日闭门研讨仙界典籍,谁也不见。江越实在无奈得很,心知劝也劝不了,干脆由着她去了。偶尔会让璃歌把他的一些秘籍给虚竹送去。 可日日思索终不得其果,虚竹泄气极了。偏偏这时,又遇上邯郸变故。 那一日,大街上来了许多的官兵,挨家挨户地搜罗,大街小巷,一片哗然。 虚竹这才打开了关了大半个月的门,看着院子里竟也站满了官兵,笛音、茶颜都在各自招呼着那些官兵,而自己刚从房中出来,便立即有一干人等进去搜罗,不禁心生困惑,便去寻江越。 “江越大哥。”江越正在与为首的官兵谈论什么,见虚竹过来,便微微朝那官兵欠身,然后朝虚竹走了过去。 “江越大哥,这是怎么回事?这么多官兵来这里作甚?”虚竹疑惑地问。 江越淡淡地说:“赵国连齐抗秦,秦王大怒,要起兵攻破邯郸城。赵王惊怕之下,要找到人质子楚威胁秦国,但子楚早已不知去向,这才派了官兵满城搜索。” “既然是找子楚,为何要在寻常人家里如此搜罗?” “自然是担心子楚藏身在百姓家中了。不止邯郸城,邯郸周围的城也都加了官兵。子楚府上的人也全都被带走了。” 虚竹猛地一惊,“那孩子怎么办?” “你先别急,既然是人质,赵姬和那孩子肯定不会有生命危险,只可能会吃点儿苦头。”江越安慰她道。 “不是,如果他们真在赵军手里我还放得下心,可万一……”虚竹瞳孔收紧,下意识地就往门外跑去。万一被妖界或者是魔界的人带走了呢? 江越抓住了虚竹的胳膊,“别冲动。妖界要是想要下手,早就下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虚竹想到那日在子楚府内的重重幻境,连妖王都险象环生。那日吃了苦头,恐怕无疆是有所忌讳,才不敢上府夺人。 “府上的那些迷境,恐怕不是苍龙设下的。”虚竹如是说,想到在松香阁那极强的结界,难道那些迷境与结界都是吕不韦设下的?那吕不韦又是什么人呢?如果出了府,那孩子仅有苍龙的庇佑,而且对方还有能与之匹敌的玄武,妖王势必会对那孩子不利! 想到这里,虚竹竟狠狠甩开了江越的手,不顾江越微微惊诧的表情便向门口跑去,可她这一举动在官兵眼里显得十分可疑,于是为首的官兵立即下了命令:“拦住她!” 于是虚竹被举着长矛的官兵围住,无法前进半分。 为首的官兵走到虚竹面前,打量起她来。“小姑娘,官兵搜查的时候你偏要往外跑,你这不是自寻麻烦吗?”还好,这官兵还不是特别严苛的主儿,只是在这敏感时期,实在是马虎不得。 虚竹被官兵拦下,又没有灵力,也不能与他们动手,情急之下不知如何是好。 江越见状,赶紧大步上前解围。“官差大爷,方才我家娘子在同我闹矛盾才有此举动。引起如此大的误会当真对不住了。” 虚竹一下子僵在原地,愣愣地望向江越。 娘……娘子? 江越温和地对上她的目光,轻点了下头,语气极其轻柔地说:“好了,是我不对。你想上街去玩,等官爷散了再去可好?” 官兵头儿立即明白了,本来觉着小姑娘家怎么可能干出大事来,现在一明白,不禁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两声:“原来是小夫妻闹矛盾啊!误会!都是误会!既然少夫人想要去街上逛,直接去便是了。” “如此若是妨碍了官爷办差可如何是好?”江越依旧笑得有礼。 “不妨碍不妨碍!”官兵是个懂人情味的人,忙摆摆手吩咐手下散了,“这屋子搜查完了,没有什么可疑之处。我们这就走!” 官兵散去后,江越轻轻松了口气,见虚竹依旧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自己,不禁也有些尴尬,“方才我是想替你解围。” “……哦。”虚竹不自然地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那我去了。” 江越沉思了一瞬,“我们一起。” 邯郸怎么也算是赵国的京城了,听闻秦国要大破邯郸,这无疑是要灭赵的意思。赵王无奈惊怕之下方出带人质威胁这一下策。按说人质被抓到之后,应该由官兵押回宫内严加看管。而去往皇宫的路上,无论是正道还是密径,都没有任何可疑的人马。 灵鸟来报时,虚竹便知道自己并没有多虑,看来妖界真的不会轻易罢休。于是她便吩咐灵鸟以子楚府邸为圆心,方圆千里之内一点可疑的迹象都不能放过。 江越知道虚竹是心急过了头,无奈摇头道:“你让它们在去往皇宫的路径上倒过来搜寻试试。” 虚竹看了一眼江越,恍然大悟般,又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头。 江越便说:“欲速则不达。你太过心急,想不到也正常。” 果然,不一会儿灵鸟就回来了,虚竹眼睛一亮,“找到啦?” 灵鸟低低地打着旋儿,时不时发出几声鸣叫。虚竹的眸子便沉了沉,“带我们去。” 在与皇宫截然相反的路径上,无疆与洛川还有一干妖等似等候多时。身后便是关押着的赵姬和尚在襁褓的赵政。 见虚竹和江越过来,靠在石椅上闭目养神的无疆缓缓睁开了眼,“你们来了。”他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虚竹见到赵姬和赵政安然无损,松了一口气,“无疆,你想要做什么?” 无疆用手托着头,食指缓缓敲打着脸上的面具,似漫不经心,“我才知道,原来让你现原形还有另一个方法,而且这个方法比杀了赵政让苍龙易主来得更容易一些。” 虚竹抿了抿唇,看向站在石椅边的洛川。听无疆的话,他并不会对赵政和赵姬如何了,他只是想要利用他们做点什么而已。 如此,她倒也放心了些。只要不危害到赵政,那个无辜的孩子便好。 “虚竹,你考虑一下,反正都是要现原身的,早晚又如何?”无疆勾起一抹阴冷的笑,那笑刺得虚竹心中发麻。 又是逼她现原形,又是逼她在茶颜和赵政之间做出抉择吗?虚竹垂下眼眸,她已经很多天没有见过茶颜了。 “嗯,我也不着急,你慢慢想。”说完,无疆竟打了个哈欠,缓缓闭上了双眼。 虚竹紧紧握住了双手,看着被关押在他身后的赵姬母子。赵姬抱着孩子,脸上丝毫没有害怕之意,依旧怜爱地笑对着孩子。她忽然想起在府邸中,赵姬给她的暗示。那日,她也是如此笑对着那孩子的,那今日她是否会告诉自己该如何抉择? 她定定地看着赵姬,一时之间,仿佛只有她们三人存在。 赵姬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缓缓抬头,眸光含笑,却轻轻摇了摇头。 虚竹一惊。 赵姬是叫她不要担心她们母子吗? 她刚欲上前一步,一袭黑衣挡住了她的视线,将她和赵姬之间的联络硬生生隔开。一抬眸,洛川淡漠地看着她,说:“你不要想着硬来。稍不留神,她们母子俩都会立即毙命!” —— 题外话—— 卷一到此结束啦,下一更起便是第二卷了。第二卷名为“梨花欲谢恐难禁”,此句出自李清照的《浣溪沙》。第一卷名“早岁那知世事艰”出自陆游《书愤五首》。今日接到消息称9月22日本文会在古代小说站之免费小说推荐,在此谢过编辑大大,另明天中午如果有时间会加更一章。 031 今非昔能比 闻洛川此言,虚竹便知无论如何自己都硬来不得,于是冷笑道:“堂堂妖界少主,竟然会用威胁如此俗套的方式达到自己的目的吗?” 无疆听后,竟是连眼睛都未睁开,“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你时就说过,我办事只求结果,过程如何无所谓。你若是想拖延时间等帮手也行,我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虚竹气得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江越在她身后一直留心观察着无疆的神情,他那疲惫的模样似不是刻意装出来的,虽有面具遮住,但只要仔细去看,依旧可以窥得面具下的神色。 于是,他便轻启唇齿,“少主似乎很是疲倦,可是为了力挽狂澜不让教主的苦心都白费吗?” 他说话不带重点,因此不知道的人都听得一头雾水,而无疆却是猛地睁开了双眼。对上江越那双平静的眸,他冷冷一笑,“是啊!既然你都已经看出来了,那也别想要玩什么花样了。你们的小心思,可都是在玄武的算计之中!” 这样一说,虚竹便弄清楚了。原来无疆又想了什么法子让玄武的通天之术回到正轨吗?那可是鸿钧老祖亲自设下的局,连雷霆都被卷入其中,无疆怎么可能如此简单地便破了他的局? 江越知道虚竹心中有所困惑,便轻声在虚竹耳边说:“这是心理战术,他其实是在虚张声势。” “可是他的确料到我们会来这里找他,而且……”而且看穿了她想要来硬的小心思。 江越微微勾唇,“那只是根据种种表象推理出来的而已,只要你逆着他们的思维,便能令他们措手不及。”他方才根据无疆的神情可以大概推测,无疆的确是耗费了许多心神想要恢复玄武的通天灵术,但毕竟年轻气盛,方才急于放出狠言,应该是有些心虚才是。 逆着他们的思维吗? 虚竹看了看无疆,又看了看洛川,静静地思索起来。无疆刚刚说,他只求结果,不问过程。他要的结果应该就是活捉自己,虽然不知道他想要利用自己做什么。他或许没有精心布置过程,但洛川肯定花费了些心思的。他方才那么快切断自己与赵姬的联络是为何?仅仅因为知道她会给自己暗示吗?不对,如果他知道赵姬会给她暗示,那么为了万无一失,他怎么可能让赵姬清醒地被关押在这里呢? 虚竹忽然眼前一亮,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 可她现在并没有灵力在身,如何才破得了洛川设的这个局? 那个赵姬一定是假的了。所以她给的暗示,实则是在引导自己入洛川的局。方才若不是江越的提示,她可能就已经入局了。假赵姬叫她不要硬攻吗?可除了硬攻,她便只能等待外援,所以洛川实际上是要…… 想到这里,虚竹赶紧侧头对江越说,“江越大哥,能不能告诉笛音,千万不要让茶颜过来?” 江越一下就明白了她的用意,轻轻颔首。 洛川大概知道自己不会不顾与茶颜的感情,所以他才设了这个局。当然茶颜也不会不顾自己的使命,所以她一旦过来,洛川定会使什么法子逼她自行了断。而那时候自己兴许沉浸在悲痛之中,封印的力量一时半会儿也恢复不了。然后,根据水克火的原理,洛川定有法子活捉她。 虚竹暗自心惊,实在料想不到人心居然难测到这种地步。竟会为了自己的目的,机关算尽到如此地步吗? 见虚竹与江越迟迟没有动静,而探子也未报来有任何外援,洛川轻轻皱眉,“你们是不是考虑太久了?” 虚竹上前几步,对着无疆说道:“我考虑清楚了。” 无疆又换了个姿势,似笑非笑,“说来听听。我可知道你这小丫头机灵得很,不知你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 虚竹轻轻一笑,“那就是——”她忽而一跃而起,往外围飞去。“三十六计,逃为上计!” “小竹,不可!”江越一惊,就赶紧要追过去,不料自己却忽然动弹不得。 是巫术!小竹还是中计了! 无疆满意地看着虚竹离开的方向,自己也径自站了起来,“巫祖大人设了一场好局啊!该你陪他们玩玩了!”说罢,他便追着虚竹去了。 尤惜这才缓缓从天而落,站在江越眼前。 江越轻勾唇角,笑得云淡风轻,“看来小竹还是想得太简单了,毕竟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语气中似有责备,但更多却是宠溺。 尤惜一袭紫袍,冷艳高贵,唇角更是勾起一抹嘲弄,“她若真如此简单,恐怕还入不了我这个局。” “曜知道你为他付出这么多,不知是感动还是会如何。” 江越淡淡一语,却戳到了尤惜的痛处。她冷声说:“他若不爱我,也别想去爱别人!” “尤惜。”江越忽而唤道,“何苦如此执念?你既已是朱雀挑选的主人,就该担负不同的责任。” 尤惜缄默不语。 “小竹既然答应你她会尽力,你为何还要算计于她?” “她会尽力?”尤惜冷笑,“她尽力只是留下白虎的星蕴之力罢了,而我,是为了留下曜的命!” 如果血腾印解开,九黎曜便会成为六亲不认的战神,白虎的星蕴之力也会因此而消失在这世上。虚竹纠结于此,便是因为如果不解血腾印,九黎曜的寿命一旦终止,白虎便会消失,而解血腾印,白虎同样会消失。既然白虎的结局已定,为何她还要挣扎着想要留下白虎而不选择先保全九黎曜? 尤惜眸中隐含了杀机,“既然她迟迟拿不定主意,那么我来帮她便可!” 江越轻轻一笑,“可这世界上没有谁能代替谁做任何决定!”他身后渐有了光,然后他便迎着尤惜似刀锋一样的目光,泰然自若地走上前。 尤惜后退一步,伸出右手,权杖便握在手中。她用权杖指着江越,“江越,别想着冲破这秘术了!你以为你还是昔日的神农吗?” 江越站定脚步,“是啊!可你不也不是昔日的尤惜了吗?” —— 题外话—— 宝贝们动动手指头哈~么么哒! 032 我愿意帮助你 飞行毕竟是虚竹的本能,所以她疾驰而上,速度之快也无甚奇怪。然而无疆竟也是轻功了得,与虚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竟还有要缩短的趋势。 “虚竹,你逃不过我的手掌心的!”无疆阴冷一笑,伸手要将虚竹钳制住。 虚竹一惊,一个漂亮的翻腾避开了无疆的掌力,速度却也因此而减慢。待她再准备逃命时,她却已经被无疆的法力给定住,动弹不得。 无疆将虚竹的身体侧过来面对自己,眼里满是戏谑,“聪明的孩子,最终还是败在自己的聪明之下了!” 虚竹直视着无疆的双眸,没有丝毫害怕,“既然你已占上风,何不立即杀了我?一了百了!” “我可不想那么快杀你。而且,就算你要死,也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虚竹抿唇不语。 无疆半眯双眼,一个瞬间便站在虚竹面前,掌力钳住她的脖子,令她动弹不得。“虚竹,你知道今日这局是谁设下的吗?” 虚竹仰着头,淡淡一笑,“如果是玄武,那已经刺激不到我了。” “如果——是朱雀呢?”无疆笑得骇人,“虚竹啊,我真为你感到可惜!你拥有这么聪明的头脑,为何偏偏要有一双不会看人的眼睛?” 虚竹痛苦地呼吸着,“你……说清楚!” “怎么办?我忽然之间不是那么想说了。”无疆不再用掌力钳制她,而是用右手狠狠捏住了她的脖子,“虚竹,冲破你的封印!否则你会死在我手上的!” “你……休想!”虚竹决然一笑,竟缓缓合上了眼睛。这时天上来自四面的灵鸟盘旋而飞,它们凄厉地嘶鸣着,都直直向着无疆撞去。 一只、两只……无疆起初用左手攻击它们,但后来越来越多,无疆单手挡不了它们,便动杀机,“找死!” 他伸手钳制住一只飞过来的小黄鸟,眼看那黄鸟在他的掌心要灰飞烟灭,左手却忽然被什么击中,那黄鸟便趁机逃离了掌心。而后,群鸟都被一股内力挡开,令它们靠近不了,只拼命地扑打着翅膀,嘶叫着。 无疆满意一笑,看着终于用内力的虚竹,右手以极快的速度松开她的脖子,换捏住她的肩膀,往地面上落去,“很好!你终于肯听话了!” 却不料,虚竹将群鸟隔开之后,竟自行将灵力全部封回自己体内。“……茶颜……不要……不要……”她知道刚才是茶颜在压制自己的内力,才将她的灵力释放出来。若是茶颜再拼命压制下去,她的封印会因抵挡不住自己的力量而被冲破,茶颜就会…… 落地之后,虚竹便看到了茶颜和璃歌。 “不要……不要……”虚竹拼命摇头,眼里尽是雾气。而无疆已经将她身体各个穴位全都封死,她动弹不得。 无疆笑意森森地看着茶颜,“啧啧,来得真快!” “不……不要……” 茶颜眼看着虚竹因为方才呼吸不畅而发紫的唇,面露心疼之色,声音干涩却狠心决绝:“小竹,这一天总要到的!” “不……”虚竹挣不开无疆的钳制,只能无助地哭喊,“你现在让我冲破封印,你想要害死我吗?你想要天下都陪葬吗?” 茶颜不理会她,眸中含着眼泪,运功要将自己的灵神散去。“我已经守护不了你了,以后,你得自己守护自己!” “不!——” …… 滴、答。 滴、答。 虚竹滚烫的热泪滴在了无疆的手上,无疆身体巨震,松开了虚竹,满脸欣喜地望着自己手上的泪。“凤凰泪!是凤凰泪!”他颤抖着双手,咧着嘴大笑起来,摘下了自己的面具,胡乱在脸上涂抹着。 虚竹不再受无疆的钳制,立即将刚刚要冲破的灵力压回去,茶颜便觉一股热流往上涌,鲜血从唇角渗出,璃歌赶紧扶住了她,替她顺气。 “茶颜!”虚竹擦了擦眼泪,赶紧回到茶颜身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茶颜虚弱地笑了笑,嘴里轻声嗫嚅着什么。 虚竹颤声对璃歌说:“江越大哥、江越大哥呢?” “主人现在还在和巫祖大人周旋,脱不开身。”璃歌沉声道,“笛音去帮主人了。” “……”茶颜好似在说什么,但她声音过于微弱,虚竹什么也听不见,只干着急地落泪,“都怪我没用!都怪我笨!我……” 茶颜轻勾住了虚竹的衣角,“……” 虚竹便安静下来,俯下身去听茶颜的话。 “……当心……无……疆……” 虚竹这才猛然想起无疆还在身后,她猛一回头,顿时骇得整个人都僵住了。 方才太心急于茶颜的伤势,没有留意摘下面具的无疆。他的脸…… 无疆似乎觉察到了虚竹惊诧的目光,抬眸怒视她,“如何?你也觉得我很难看?也开始害怕我了吗?”他站起身,仰天一声长啸—— 虚竹只觉心脉要被震碎,赶紧护住自己的心脉,也护住了茶颜和璃歌。她对璃歌说:“璃歌姐姐,茶颜就拜托你了。” “那你呢?” “我……”虚竹看了一眼茶颜,“她成了这个样子,封印自然也就削弱了。你放心,我会没事的。” 虚竹便朝无疆缓缓走去。 无疆眼锋一凝,再一次伸手钳制住虚竹的肩膀,“你为什么还要靠近我!我的计划又一次落败了,你为什么不趁机逃走?!”他脸上丑陋的疤痕也因为他情绪的波动而在脸上肆意地律动着,好似在嘲笑他。 可虚竹心里却五味陈杂着。原来这世间,每个人都有他的苦衷,神也好,妖也罢。她终是知道了为何无疆要以面具示人,为何他要逼自己现原身后活捉了自己。 现在她面前这个钳制着她的妖王少主,此刻却像是一个秘密被人窥破后羞耻不堪的孩子。 虚竹忽然想到方才他将自己流在他手上的泪涂抹在脸上,“无疆,我的泪不是为你而流,所以它没用的。我再帮你想别的办法,你不要再……” “你是在怜悯我?可怜我?”无疆粗暴地打断了虚竹的话,“我不需要!” “我不是在可怜你。”虚竹说,但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解释,犹豫了半晌,只问道:“你想要得到我,只是为了修复你的容貌吗?” “……”无疆竟一时无言。 “如果是的话,我愿意帮助你。” 无疆的眼里浮现了一丝惊讶,但瞬间又被阴狠替代,“如果——不是呢?” —— 题外话—— 听说今天古代言情站会重磅推荐,所以我要加更吗?嗯,看情况哈!大虐将至,但本姑娘才疏学浅,对人物的情绪拿捏很不到位,所以会有许多不足之处,还希望大家能够多多提出宝贵意见,让我日后能写出让大家满意的作品! 033 不能喝妖血 虚竹抿紧嘴唇不说话,无疆则是一脸戏谑地等待她的答案。 许久,虚竹吐出几个字,“那我宁愿死!” 无疆愕然。竟然不是杀了他而是宁愿自己死吗? 忽然,无疆眼锋一紧,快速将面具戴上,然后,便感觉脖子上一阵冰凉。 “不要!”虚竹心急之下将剑锋打偏,但剑只是避开了无疆的要害,依旧架在了无疆的脖子上。 无疆和九黎曜都一脸惊诧地望着虚竹。 “你为何要救我?”无疆脸上竟丝毫没有被剑架在脖子上的惊怕,银狼面具也掩盖不住他此刻的困惑和惊讶。 虚竹望向同样一脸愕然的九黎曜,“别杀他。” 九黎曜丝毫没有要放过无疆的意思,眼眸凝视着虚竹,但实际全身都在警惕。只要无疆一动,纯钧剑立刻就要划破无疆脖子上的大动脉。 “你为何要救我?!”无疆加大了声音,又问了一遍。 虚竹依旧没有回答他,而是避开了他的眼锋,看向周围。江越与笛音应该是在九黎曜的帮助下脱的身,尤惜已不见踪迹,洛川等人见到少主竟被人如此挟着,亦不敢轻举妄动。如果是别人他们倒是不担心,但那人是九黎曜! 忽而感觉到一道有些炙热的目光盯着自己,虚竹回过头看向无疆。 无疆终是不耐,不顾自己已是刀俎上的鱼肉,双手狠狠抓住了虚竹的肩膀,竟似要将她捏碎一般,与此同时,他的脖子触到了剑锋,一滴滴鲜血顺着纯钧剑淌了下来。 “本少主的话从来只说一次,而我今日已问你两遍,难道你要让我说第三遍?!” 虚竹极其冷静地迎上他的目光,“你之前救我,这算我还你的。” 然后,换无疆自嘲冷笑,松开了的双手竟微微颤抖。 而此时,九黎曜却被无疆的鲜血刺激到,胸前一阵闷热,眼内忽然泛起了猩红—— “小竹!小心!”江越不顾自己的身体,瞬移到了虚竹身前,将虚竹带到一边。 “江越大哥,曜他——” “少主!”洛川大骇地看着忽然要发狂的九黎曜,气急之下竟不顾一切地要去救无疆。九黎曜只微微侧了一下眸,洛川便在瞬间被抵挡在外,他运功相抵,眼内竟也开始有了异样的紫色,而他的身后竟也有了紫色的玄武图腾。 虚竹惊诧地看着这一切,“这、这是怎么回事?” “玄武被妖魔化了。”江越沉声道。这妖力比先前来得更猛,应该是尤惜一手促成的吧。 “不……不要……”虚竹颤着声音,浑身都止不住地抖了起来。怎么会这样?不是只是蕴藏了妖力而已吗?怎么现在已经……彻底被妖化了? 九黎曜与洛川对峙期间,无疆抓住了九黎曜分身的时机避开了纯钧剑,一个旋身退到一边,而脖子上的鲜血却飞溅了几滴在九黎曜的脸上。 无疆冷冷一笑,伸手去擦拭自己脖子上的伤。纯钧剑所伤到的地方没有那么快彻底痊愈,但毕竟是妖身,很快血液便止住了。 血滴在九黎曜的脸庞上,血腥味在他鼻尖萦绕,他眼里的猩红欲加泛滥。 “血……”他不再刻意抵挡洛川的攻击,而用了极强的气场将一切隔绝开外,谁都无法近他的身。他伸出舌尖轻轻舔舐了唇边的鲜血,猩红骤然吞噬了他的整个眼眸,纯钧剑整个也泛起了猩红色。 “啊!——” 一声怒吼之下,所有人都被震得后退几步,璃歌与笛音更是拼命护住了本就命悬一线的茶颜,唇角都溢出了一丝鲜血。 虚竹扶住了脚步渐不稳的江越,惊问:“江越大哥,你受伤了?” 江越稳住心脉,淡笑道:“不碍事。” 怎么办?茶颜危在旦夕,璃歌和笛音又依然受了伤,江越大哥现在也不知伤势如何,曜又偏偏在此刻被亡灵侵蚀而发狂! “江越大哥,你们先离开!” 江越沉默一瞬,“不可!” “可是你们都已经受伤了!”虚竹急得大喊,再不顾江越的拒绝,对着天空发出了一声凤鸣—— 此次飞来的竟是几只金翅大鹏,它们在距地面不远的地方竟化作一团烟在璃歌三人的脚下,而后三人便腾空而起。 “拜托你们了。”虚竹轻抚了下大鹏鸟的头。大鹏鸟亦是轻点了下头,便载着三人离开了。 “主人!” “竹姑娘!” 笛音和璃歌皆是一惊,却无奈大鹏鸟越飞越高,她们只得看着虚竹和江越的身形越来越小,却无能为力。 “茶颜拜托你们照顾了!”虚竹拽下脖子上的望月珠,将它往上一抛。望月珠便发着光往空中飞去,落到璃歌面前。 璃歌伸手接住了望月珠,咬咬唇,郑重地向虚竹点了下头。 空中还有一只盘旋着的大鹏鸟迟迟未能落地,虚竹这才意识到受了伤的江越居然还在阻止大鹏鸟靠近他! “江越大哥!”虚竹惊叫道。 江越的唇色渐渐发白,“小竹,难道你也要赶我走吗?”看着他如此坚定的眼神,虚竹想要狠心让他离开,可她却也意识到,如果自己非要逼他离开,他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来。 虚竹眼中含着泪,让大鹏鸟离开了,自己扶着江越缓缓坐下。 江越阻止了准备运力替他疗伤的虚竹,“你不必在我身上浪费内力。等下无论发生了什么,你只管护住你自己。” 纯钧剑上的血已经凝固,九黎曜眼里的猩红却未淡去半分。他一手提着剑,一边缓缓地迈向离他最近的无疆。 妖王的血…… 无疆眼看着他的目标变成了自己,竟无丝毫闪躲之意,唇边渐渐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 突然,九黎曜目光一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举起了纯钧剑,刺向了无疆—— “不!”虚竹惊得站了起来。惊魂未定之下,却看见纯钧剑居然没有刺中无疆,而是—— “尤惜!” 虚竹愣愣地看着替无疆挡住九黎曜一剑的尤惜,那剑本是冲着无疆的心脏去的,现在却刺入了尤惜的左肩。 尤惜一脸决绝却冷漠的笑着,她如今已经试验出了那日九黎曜的话绝非假话。他不是杀不了她。 “曜……”她艰难启齿,“曜,你不可以……吸他的血……你会……更痛苦……” 紫色衣裳已被血染成了深黑色,尤惜的脸色亦是一片惨白。加上虚竹封印弱化,她的灵力亦被反吸走了。 而尤惜的血并未让九黎曜清醒半分,他只微微皱了下眉,便毫不犹豫地将剑抽出—— 血便从伤口溢出。 尤惜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直向后退了几步。而被她所“救”的无疆却没有半点扶她的意思,反而也往后退了几步。 尤惜稳住了自己的步伐,才没有向后栽去。她捂住左肩,另一只手随意地擦拭了下嘴角的猩红,“今天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能让你喝妖的血!” —— 题外话—— 重磅推荐了哟!十分感谢编辑大大,因此加上一更,顺便求个支持~ 034 何苦逼自己 此刻失去理智的九黎曜已不耐,他轻启唇齿,却好似宣告了尤惜的死命—— “那我成全你便是!”说着,他便将剑甩起而后又接住,换了一个更方便用力的方式握住了剑。 “我死而无憾!”尤惜决然地闭上了双眼,一颗颗泪顺着脸颊滑落。 她的命,要结束在他手上了。 然而,那一剑却迟迟未落在她身上。 虚竹在九黎曜重新举剑的那一刻已不顾江越的阻止,瞬移挡在了尤惜面前。但她也知道,她大意不得,即便现在她还未彻底冲破封印。 无疆与江越皆是一惊,已然来不及挡在虚竹面前,便同时运力想要将纯钧剑的剑锋打偏。 然而,在纯钧剑即将要刺到虚竹身体的那一刻,却忽然猛地挣脱了九黎曜的手,往它处飞去,直直穿透了一颗树。而九黎曜也因为剑挣脱产生的震力往后退了几步。 虚竹抓住机会,将九黎曜控制住,“曜,醒醒!” 九黎曜的身体如被火焰灼伤般疼痛,却动弹不得,猩红的双眼怒视着虚竹。 “……白虎,白虎!是我!”虚竹有些焦急地唤道,但又不敢过于用力,以免克伤了白虎。 尤惜睁开双眼,见虚竹在纯钧剑下竟毫发未损,并控制住了九黎曜,顷刻之间,所有她以为的假象都没摧毁,所有她的疑虑都变成了事实—— 即便曜不肯承认。 可纯钧剑是不会骗人的,它伤不了虚竹,是因为它不会忤逆主人的心。 她只觉自己左半边身体都麻木了,浑身也使不上一点儿力气。但她不知哪里来的劲,一把推开了虚竹。 虚竹毫无防备,竟差点栽到了地上,幸好江越及时护住她。而九黎曜也因为倾注体内的灵力被突然斩断而吐了一口鲜血。 虚竹不可置信地望着尤惜,“你想要害死他吗?” 尤惜摇摇晃晃地走上前扶住九黎曜,用所剩无几的灵力帮助稳住他的心脉,“想害死他的是你!”看着因为被虚竹的火克伤而短暂昏迷的九黎曜,尤惜本就惨白的脸上浮出了更加苍白的笑意。 “尤惜!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尤惜冷笑,“我宁愿这样死去,也不需要你来怜悯我!” 虚竹深吸了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她压低了声音对尤惜说:“尤惜,不管我以前做错了什么让你如此讨厌我,但现在请你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哈哈哈——”尤惜不屑地大笑,唇边的殷红更衬得她分外冷艳,“虚竹,你别再假惺惺了!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我尤惜、和他九黎曜,还是为了朱雀和白虎?” “我……”虚竹竟一时语塞。 “你看吧!你答不上来是吗?那你何不收起你的假好心?”尤惜笑得令虚竹心头发麻,尤其她接下来说的话,更是让虚竹如同被判了死刑一般难受—— “我告诉你好了,我今天就是死在这里,也要废了我身上的星蕴之力!” “不要!——” 虚竹看着尤惜的掌上聚集了她所剩的力量,就要劈在她自己身上。而虚竹却感觉那一掌是要打在她身上一般惧怕。 幸好,那一掌终归还是没打在尤惜的身上。 不过—— 虚竹的神经骤然紧绷,看着握住尤惜的手的无疆,“无疆,你想要做什么?” “小丫头,我这可是在帮你。”无疆诡秘一笑,甩开了尤惜的手,又打了一个响指,“洛川。” 虚竹瞪大了眼睛看着无疆,又看着洛川。 无疆好似故意放慢了语气一般,缓缓说道:“哎呀,我好像忘了告诉你,巫祖大人可是说无论以任何条件为代价,甘愿用巫族秘术妖化玄武,使玄武的通天之力重新恢复。你知道她要做的是什么吗?”他看着虚竹的表情,心中竟忽然有了一丝不忍,终是没有把真相全部说出来,“她说……” 还未等无疆自行住嘴,江越便赶紧捧住了虚竹的头,用灵术让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他在她耳边轻声说:“小竹,不要想这些事情了。你今日承受的够多了!” 虚竹只觉眼前的一切都像波浪一样在晃动,她拼命摇头,竟破开了江越的灵术,“长痛不如短痛!既然都已经知晓了一半,那么全知道也无妨。”她大口地呼吸着,使劲让眼里的晶莹不会落下来。 她大概猜到了。是尤惜不信她会甘愿牺牲白虎和茶颜而保住九黎曜的命,所以,她要来强行令她冲破封印。简单来说,她的目的与无疆是一样的!她与妖达成了共识,并且一起来设计她! 那么,她是如何算准了自己会中计的呢? 虚竹凄凉淡笑。因为朱雀和玄武,都对她再了解不过了!越是熟悉的人越是深知戳哪里会痛。 了悟了许多之后,她决然淡笑,缓缓合上了双眼,掌心运力,“与其让朱雀堕入妖道,不如……”她猛然睁眼,睫毛因湿润还愈发乌黑光亮,“我亲手了结了它!” 她掌心用力,却不是将内力打入尤惜的体内,而是反将她体内属于朱雀的力量吸出来。 如此之人,不配拥有朱雀的灵力!她不配去玷污朱雀身为南方之神的尊号! 可是,虚竹的眼角却止不住地有眼泪掉下来。 因为,一旦连这星蕴之力消失了,朱雀便永远地从这世上消失了!永远! 想到这里,她心中竟软了下来,手里的力道渐渐放松。而正是她这一刻的心软,却酿成了之后难以挽回的大错! 洛川以玄武之力,将火的灵力包于其中,然后全打入了虚竹的体内。 太过强大的朱雀之力本与她体内的火就不相容,加上玄武的水,虚竹感觉几股不相容的力量在体内相互排斥,胸口好似要炸开一般,一股腥甜往上蔓延。 “噗——”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虚竹脚上失力,完全依靠着江越的双臂才站稳。 江越扶她坐下,腾出一只手在虚竹背后的各个穴位游走,又赶紧护住了她的心脉。他紧紧拥着她的双肩,“你这又是何苦?既然狠不下心,又何必逼着自己去做?” 虚竹却靠在他肩头,双眸半睁不睁地看了他一眼,似想要告诉他没事,却又无法发出声音。想要朝他笑,唇角却如何也勾不起来。 另一边的尤惜也因为体内力量流失而晕厥了过去,洛川向无疆请示了一下,便将尤惜打横抱着先行离开了。 对方均已受了重伤,少主的安危也已无人能威胁到。洛川看了一眼抱在怀中的尤惜,唇畔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而方才短暂昏迷的九黎曜此时却已经清醒了过来,眼中的那抹猩红淡去,看向虚竹的眼神竟隐含着一丝丝柔情。 江越想起了纯钧剑在刺向虚竹的那一刻,自己本就有疾病在身,加上受了伤,所以万不可能弹开那么强力的剑锋。而无疆即便有心救虚竹,两人的力量相加,况且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也根本不可能让纯钧剑弹出那么远。 他微微眯了眼,双手更加用力地拥住了虚竹的肩。 —— 题外话—— 我要泪奔了,收藏已经吃了几天零蛋了/(ㄒoㄒ)/~~求抱抱求安慰~ 035 从来都不是圣人 九黎曜留意到江越这轻微的动作,眼里的柔情一瞬即散。他缓缓起身,站在江越和虚竹身前,下垂的手一张开,插在树上的纯钧剑便晃了晃,离开了树重新回到他的手上。 无疆看着他此刻的举动,不禁笑道:“你以为你现在还能打得过我?” 九黎曜不言。想到上次他能在短时间内反应过来并与自己过上十多招,想来功夫肯定不在他之下,而如今自己又受伤了。 半晌,他淡淡开口,“尽我所能。” 无疆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可惜了,本少主今日并不想与你过招。”他将目光移向了江越怀中意识模糊的虚竹,眸子眯了眯,似暗含了些许别的情愫。 九黎曜注意到了无疆的目光,侧了侧身,挡住了无疆的视线。 无疆却微微一笑,指着九黎曜身后,“我只要她!” “不可能。” “是吗?”无疆的笑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阴狠,“九黎曜,你以为事到如今你还能保护得了她?尤惜为了你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严格说来,今日的这局面可都是因你而起!” 九黎曜握剑的手紧了紧,不说话。 而靠着江越肩膀的虚竹却轻轻抬手勾了勾江越的衣袖,“苍……龙……”她微微扯了扯唇角,“他不会害我……” 江越便皱眉,“小竹,怎么事到如今你还是如此轻易相信别人?” 站在前面的九黎曜闻言后身体微微一僵。 虚竹朝江越摇摇头,艰难地抬手。她将一只手的手指放在嘴里,发出了一声鸣叫—— 江越惊骇,“不可以!”她现在既已身受重伤,又没有望月珠护体,怎能如此轻易信于他人? 两只大鹏鸟盘旋在了几人头顶,虚竹微微一笑,闭上了双眼。 如果不这样,他们三人都走不了。曜已被她克伤,而江越大哥也已受了伤。既然无疆要的是她,那么……她去便是! 无疆表情复杂地望着虚竹,不知她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竟能如此柔软,如此轻易地就相信了一个万恶不赦、并且三番两次加害于她的人吗? 虚竹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挣开了江越,大鹏鸟便急速下落将江越带走。 “小竹!”江越急火攻心,心里只想着虚竹的安危,不停地发力想要打破大鹏鸟背上的结界。 大鹏鸟发出了痛苦的嘶鸣,身体也颠颤了几下。 江越这才清醒了些。他知道自己和九黎曜现在就算加起来也敌不过无疆,小竹也必定不想他们两个再有所牺牲,才用了这权宜之计。 可是无疆,当真不会伤害她吗? 虚竹半支着身体躺在地上,抬眼与九黎曜对视。 这一次,他眼中的情愫竟没有丝毫的隐藏,而虚竹却一点也没看懂。他半蹲下身体欲扶她,虚竹却缓缓摇头,只轻言了句:“不要伤害它!” 而后,另一只大鹏鸟也飞下来将九黎曜的身体托起,却在九黎曜力量的压制下迟迟未飞起来。 虚竹轻轻皱眉,对上九黎曜清冷的目光。他说:“你若是不想这鸟死在我剑下,就跟我一起走!” 虚竹微惊地看着九黎曜,他的纯钧剑抵着大鹏鸟的头。而大鹏鸟也发出了阵阵哀鸣。 她心疼且愧疚地看着大鹏鸟,却没有力气抬手去轻抚它的羽翼。这一举一动,九黎曜全看在了眼里。 虚竹缓缓抬头,轻声对九黎曜说:“曜,我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跟你说过,我信你,你一定不会滥杀无辜。” 九黎曜的身体僵住,只看到虚竹对他虚弱一笑,而那笑已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他耳边的风声呼呼地吹着,好似要把眼前他想要拼命抓住的东西都吹散。 “虚竹!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圣人,也从未想过要去做圣人!”九黎曜狠下心,运力震碎了大鹏鸟背上的结界,大鹏鸟发出一声长长的哀鸣,扇动翅膀的速度立即慢了下来。九黎曜趁机一跃,重新回到了地面。 虚竹轻叹了口气,以肘用力缓缓挪动着身体面朝无疆,“无疆,我已答应帮你,希望你不要再为难任何人。” 无疆看向她的眼神很复杂,“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多关心下你自己的安危么?” 虚竹虚弱地笑了笑,不再说话,头缓缓地靠在了放在地上的手臂上。 无疆深深地叹了口气,赶在九黎曜落地之前将虚竹打横抱起,一个飞跃,正好与刚落地的九黎曜擦肩而过。 九黎曜怒喝一声:“无疆!有能耐你冲着我来!” 无疆抱着虚竹,淡淡嘲弄:“现在是你没那个能耐!”他一跃而上,身影消失在了空中,九黎曜万分惊怒之下往上跃去。 周围本是零星的小树,如今却个个变得巨大,生生地将九黎曜的视线阻断。九黎曜握着的纯钧剑忽然发狠,他几个旋身,隔空劈向周围的树,树的枝桠立刻断裂。然而他的视线刚明朗了不过几秒,树的枝桠重新长了出来,再一次将他圈禁在黑暗之中。 九黎曜本就有伤在身,加上这树妖实在难缠得很,他的唇色渐渐发青,额头已是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他用剑撑着自己的身体,半跪在地,另一只手捂着剧痛的左胸口,唇边是一抹自嘲而绝望的笑。 妖界。 洛川负手而立,身后的榻上是面色虚弱、尚在昏迷的尤惜。 上次的伤势还未痊愈,尤惜又一次地用了禁术将他的力量妖化。虽然在与江越周旋的时候并没有动手,后来九黎曜出现尤惜落荒而逃,并没有和九黎曜动手。但是替无疆挡的那一剑,以及后来虚竹险打散朱雀的星蕴之力……这些,都足以要了尤惜的命! 忽然有小妖来报。 洛川淡淡地问了句:“何事?” 小妖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拱过头顶,“启禀护法,少主已平安归来。” 洛川并没有露出惊讶之色,因他是确定了局势之后才请示先行离开的。而且无疆有八成的可能把虚竹带了回来。 “少主可有受伤?” “回护法,少主无碍。只是少主带回一女子,似重伤在身。” 洛川微勾唇角。果不其然,以虚竹的性格,明知道江越和九黎曜若是与无疆硬拼会落个两败俱伤,干脆牺牲自己做权益之计。 “我知道了。你去准备准备,等下我就去恭贺少主!” “……是!” —— 题外话—— 啦啦啦周五咯周五咯~ 036 绝不饶你阳奉阴违 妖殿之上,无疆慵懒地靠坐在大椅上,半眯着双眼,神色似乎很是疲惫,眼睛更是有些不悦地看着单膝跪在殿下的洛川。 半晌后,他缓缓开口,低低的嗓音透着淡淡的不悦,“洛川,你最近翅膀长硬了。” 洛川跪在地上,神色却没有丝毫慌乱,“不知少主所言为何?” 无疆冷哼了一声,并未回答他的问题。他向来不喜欢解释。 “你打算把尤惜怎么办?”无疆随口问,“看你这样子,似乎有所打算。大概是不会把尤惜交给我来处置了。” “区区一介巫祖,怎能劳少主费心?” 无疆便似笑非笑:“你不会是想和她联手,倒打本少主一耙吧?” 洛川便低头不言。 无疆也不再探他的口风,语气也平淡了不少,“说吧,有何事?” “敢问少主打算如何处置赵姬母子?若是那赵政长大,掌握了苍龙的力量,怕是会……” “本少主自有打算。”无疆勾唇,接下一言便点破了洛川的心思,语气阴狠:“你若是想着要借苍龙的力量帮尤惜疗伤,趁早还是死了这条心!本少主可以饶你办事不利,但绝不会饶你阳奉阴违!” 妖界禁宫。 禁宫,顾名思义就是妖界的禁地。这里戒备森严,机关重重,还有无疆亲自设下的结界。结界将禁宫内外彻底隔绝,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虚竹就被安置在里面,由无疆身边的人照看。当然,更多的是无疆亲自照顾。 这一日,距离将虚竹带回来已经有了六日,而虚竹依旧未清醒。 坐在榻沿上的无疆望着榻上的虚竹,不禁微微皱眉。自己尚且命悬一线,为何还要拼死压制自己的内力?难道是为了茶颜? 无疆又想到了那日的种种。 她竟然直视着自己脸上的伤疤而未露出丝毫害怕或是厌恶之意,而是真诚地告诉他,她愿意帮助他。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可笑的人?竟然会对威胁到自己生命的敌人心软,还要帮助自己的敌人? 看到她紧闭的双眸,无疆竟忍不住伸出手抚摸,并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说:“你若再不醒来,我便要令这天下替你陪葬!” 而榻上的人儿依旧双眸紧闭,只是眉梢微微地提了一下。 无疆叹息,“命人把赵姬……还有那孩子带来。” “是。” 不一会儿,下属便一个押着赵姬,一个抱着孩子来到了虚竹的榻前。 无疆看了母子二人一眼,“把孩子给她,你们都退下。” “是。” 赵姬终于重新抱回了孩子,心中踏实了不少,赶紧察看了孩子是否一切都正常。 “孩子无事,这你放心。”无疆勾着唇笑道,眼里尽是玩味。 赵姬作为一介妇人,面对妖王时自然没有那么淡定,却也比无疆想象得要冷静许多。她抱紧了孩子,“你想要做什么?” “怎么你们都喜欢问这样的问题?”无疆想到虚竹似乎也经常问他这个问题,他便不再说多余的话,回归正题:“我想借你儿子一用。” 赵姬警惕地后退了一步,似嘲弄地说:“少主竟会说‘借用’一词?我还以为你只会强夺了去。” “赵姬,趁我有耐心。”无疆的笑意淡去,眼神中流露出了丝丝冷意,赵姬竟看得打了个寒颤,慌忙挪开了视线。 她这才注意到榻上的人。 先前只顾着防备无疆了,加上他的身体挡着,她没有太注意榻上躺着的是何人。如今看得清了,她皱起了眉头,嘴唇微张,却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无疆似察觉到她的疑虑,开口道:“她被玄武和朱雀反噬的力量所伤,自己又死活不肯释放自己的内力。” 赵姬这才明白无疆让人带她们母子前来的用意,眼里浮出一丝惊诧与疑虑,“你想要救她还是想要让她恢复了之后利用她?”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你只需要把孩子给我就好!”无疆已然失去耐心,赵姬也自然不是他的对上,简短的两个动作,孩子已在无疆怀中,赵姬也因失了重心摔在地上。 “政儿!”赵姬气急,“你不要伤他!” 无疆嘲弄地看了赵姬一眼,“你以为你阻止得了我?” “你!……”赵姬顾不得身体的疼痛,站起来要去和无疆拼命。而无疆只是微微抬了下眸,她便弹开好几米,再一次摔在了地上。 无疆不屑地扫了她一眼,将目光放在怀中的孩子身上,脑中却忽然浮现了虚竹说的话—— “我已答应帮你,希望你不要再为难任何人。” 想到这里,他竟长长叹了口气,“罢了,我不会伤他,只借他灵力一用。”语毕,他便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将从孩子身上借的灵力注入虚竹体内。 赵姬胆战心惊地看着这一幕,发现无疆的确没有伤孩子分毫,而是已自己的身体作为介质将孩子体内溢满的苍龙之力注给虚竹,这样既不会伤到孩子也能够帮助虚竹恢复,只是…… 赵姬看着无疆的额头上已有汗珠渗出,不禁心生感慨,同时也有了许多疑虑。 莫非,这妖王真的只是想要救虚竹的命? 良久之后,无疆因体力不支,单膝着了地。一只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扶着榻,大口地喘着气。 这种秘术,最耗神的便是中介之人。 见到孩子安然无恙,赵姬虽是放心了些,可见到他仍在无疆手里,她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孩子在陌生人怀中也未哭喊,而是手舞足蹈地发出了“咿呀”的声音,这会儿竟然还露出了笑脸。 无疆注意到了孩子的表情,便赶紧看向虚竹,并伸出一只手来探她的脉象。一瞬后,无疆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笑意,他站起身,走向赵姬,然后附身将孩子递还给她。 “你们母子失踪多日,应该有人要寻来才是,可我这儿竟然到现在都没有一点动静。”无疆居高临下地看着赵姬,他的语气是在怀疑什么吗? 赵姬的心忽然颤了颤,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发抖。 “罢了,吕不韦是什么身份我还不清楚吗?”无疆邪笑,看得赵姬都以为方才那个替虚竹疗伤的人不是他,虽然同是面具遮挡,但眼前的这个无疆比方才那个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无疆摆了摆手,便立即有人进来。 “好生看管他们母子,一旦有人冲他们而来,立即通知我!” —— 题外话—— 今天周六咯,理论上两更,第一更到! 037 我信你 虚竹醒来时又已过了两日。 只觉浑身无力。睁开眼时,竟看到无疆坐在榻沿,无面具遮挡的颜甚是骇人,而虚竹只是微惊他为何在此。 看到虚竹醒来后的反应,无疆挑眉,“吓到了?” “嗯。” “是不是觉得我这个样子很可怕?或者是——很丑?” “不是。”虚竹坦言,“我没想到,你竟然会救我。” 这下,换无疆微惊,继而又淡淡地说:“本少主最不喜欠人情。” 虚竹支起身子要坐起,无疆欲扶她,虚竹却避开了他的双手。 “你不是说你不怕的吗?”无疆微微握紧了被晾在空中的手,良久后,才不甘地放了下去。 虚竹起身后,一手按着心口,一手撑着身体,缓缓说道:“无疆,就算你救了我,就算我答应了帮你,我也不会因此而冲破封印。我只能想别的方法帮你。” 无疆抿唇不语,眉宇间流露出微微的不悦。一瞬后,他才问道:“你是因为那个仙灵而死活不肯的吗?江越、九黎曜、就算不包括我还有这世间的许多人,都需要你的帮助。而你就为了那个终将要消散的仙灵统统不管不顾?” 无疆的语气没有一丝咄咄逼人之意,但虚竹听出了些许端倪,微微皱眉,但转而一想,江越大哥五行属土,而尤惜现在又与她为敌,所以能帮助江越大哥的似乎只有她了。 “虚竹,你若是为了男子要负天下我倒不觉奇怪,可你偏偏是为了一个灵。”无疆说道,语气中的情绪分毫未流露出来,虚竹也听不出来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虚竹抿紧了嘴唇,将他话语的重点全放在了“负天下”这三个字上。是啊,如果到了必要的时期她还是不愿冲破封印,那么她真是负了天下人。想到大年时在邯郸街上看到的灯笼,她心里又不安了起来。 难道无疆的意思是,现在时机已到? “洛川都跟你说过什么?你能否告诉我?”虚竹忽而问,但其实她心里没底得很。她不知无疆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无疆没料到她会将话题转得如此之快,愣了一瞬后,反而问道:“虚竹,如果我说现在我想要得到你只是为了恢复我的容颜,你是否会信我?” 虚竹也没想到他会忽然问她这个问题,脑中快速闪过那日无疆为了遮挡自己脸上的伤疤而不是先去躲避九黎曜的杀势,心里有了答案,便反问:“你希望我信,还是不信?” “信也好,不信也罢。”无疆淡淡苦笑,“但虚竹,现在在这妖殿之中,你能信的只有我。” 虚竹便不言,看了一眼无疆脸上的伤疤之外,心里泛起了淡淡的疑惑。按说妖的容颜痊愈能力极好,就算是他脖子上纯钧剑留下的伤也已经淡得快要看不清,为何偏偏脸上的伤如此之深呢? “你……你能不能跟我说你脸上的伤是为何?这样我也好想办法帮你。”虚竹暗想自己跟着江越也学了不少东西,那些记载着各种灵丹妙药的竹简她闲时也翻阅过几次,若是能以药石之力,她或许能帮上些忙。 不料无疆竟长吁了一口气,露出了苦涩的表情。那个表情与他的身份竟如此不相配,有一瞬间虚竹产生了眼前这个人并不是妖王的幻觉。 “这个伤生来就有。”无疆将头转向别处,视线落到了一个小角落里,“我父王偷学禁术谋划了一切,而那禁术是要付出代价的。父王遭反噬而亡,而作为他唯一血脉的我,自然也免不了……” 事情大致就是这样的。那一次逆天将玄武之力引入洛川体内时,雷霆身亡也只是将自己的修为与玄武的星蕴之力混为一体,而雷霆的妻与尚在腹中的无疆都遭到了反噬。无疆一生下来便带有丑陋的疤痕,而他的母亲,更是从他出生起便病魔缠身,不久也离世了。 因此,无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雷霆所做的一切白费。所以当他知道玄武通晓阴阳的本领有所误差时,不惜任何代价要将玄武彻底妖化。然而天赐良机,巫祖尤惜竟亲自找上门要与他们合作,令虚竹的步步心思都在掌控之中,设下了一个看似天衣无缝的局! 而这个局,最终居然还是差点败在了他的手中? 虚竹听无疆淡淡地讲述了一些事情之后,便陷入了沉思。如此而来的伤疤,真的只有珍贵的凤凰泪可以帮助复原了。可是,她怎么会为无疆流泪呢? 无疆好似知道了她的为难,淡淡地说:“没有关系。这个疤痕跟着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无疆的这个语气,竟然令虚竹想到了江越。 当问及江越的病情时,江越回答的好像跟这个言语上相差无几。 “可我记得第一日见你时,你没带面具,脸上也……” “也什么?”无疆一下子起了兴,有些玩味地问道。 “也……呃,也无异样。”虚竹有些尴尬地吞了吞口水。其实那日她并没有注意他的长相,只记得他似乎没带面具。她是猜测的,以他如此高傲的身份,他怎么会允许外人看到他真实的长相? 无疆甚是无趣地耸了肩,一瞬后,他脸上的疤痕便消失了。 “你、你……” “是法术。”被法术修复过的脸似玉刻般精致,分外妖娆,看得虚竹不禁愣在那里,有些口不择言地问了句:“你究竟是男是女?” 无疆失笑,一瞬后脸又恢复如常,他立即将面具戴上。虚竹这才觉察到,无疆有伤在身,所以法术无法维持他的容颜太久。 “你……你是为了救我受的伤?”因为依稀记得,那日无疆只是脖子上被曜伤到了,并未受内伤。 无疆勾起一抹邪笑,他并没有回答虚竹的这个问题,而是回答了上一个。“低阶层的妖没有性别之分,而我嘛……啧啧,你希望本少主是什么性别?” 虚竹只觉脸一黑,“要是将你的脸修复了,做女妖一定会祸害终生。身为一只狼妖长得如此好看,你让狐妖怎么活?” “哈哈哈——”无疆爽朗大笑,可笑着笑着,笑颜下忽然有了几分酸涩,但他很快将它收了起来。他忽然极度认真地凝视着虚竹,“虚竹,若是我不做这妖王,你可愿随我一起隐居避世?” 虚竹没料到他话风转得这样快,问出的还是这样的问题,一瞬间竟不知如何回答,只淡淡说道:“但你还是妖王。” 无疆忽而脸色一变,“你嫌我丑还是害怕我?” “从我第一日见你,我就说过不怕你哦。”虚竹故意俏皮一笑,让无疆知道她并非安慰他,“我只是不能背离这天下苍生。” “呵呵!你现在连封印都不愿冲破,如何去匡顾天下?”无疆笑意转冷。 虚竹抿了抿唇,垂下了眼眸,“你们都说得没错,茶颜她……终归是要离去的,我不能、也不会因为这些而负了天下……” “够了虚竹!”无疆忽然打断了她,双手用力地握住她的肩膀,并强迫她看着自己的双眼,“若是女子要有如此宽广的胸怀,要男子有何用?若是让你承担起这天下兴衰,要诸神有何用?你不该背负起这些不该背负的东西!否则你会万劫不复!” 虚竹一脸错愕地看着他,却又万分坚定地说:“我心甘情愿!” 无疆万分无奈,手上的力轻了些。凝视了许久之后,他微微垂下了头,“罢了。”他离开榻沿,负手立在一旁,“我以为你醒来后第一件事是问我苍龙的下落。” 因为是背对着的,所以虚竹看不清他的表情,从语气中也判断不了什么。她说:“无疆,你不是问我‘如果你说你得到我只是为了恢复容颜而并非想要天下,我是否会信你’吗?”她轻轻扬起了唇角,“我信你。” —— 题外话—— 求收藏啊喂!求推荐啊喂!本姑娘快要哭晕了! 038 你还真怕我逃了呀 虽说茶颜差点一命呜呼,然而有了望月珠以及江越妙手回春的医术,三日后茶颜便已醒过来,只是身体虚弱得很,不能下床行走。 她醒来的第一句话,自然就是询问虚竹的去向以及安危。 江越沉默了一瞬,道:“她被无疆带走了。” 茶颜只觉心口一紧,脸色立刻一片灰白。 江越赶紧稳住她的心神,继而又说:“你既感觉不到异样,说明小竹暂时还是安全的。我们几人均已受了伤,现在也硬夺不得。” 茶颜只淡淡地看着天花板,“我时日快到,日后她的安危恐要烦请公子多加留意了。” 江越没想到她会突然如此说,愣了一瞬后对她说:“保护她本就是我的天职。” “我果然没有猜错。”茶颜扯出了一个自以为很大的笑容,这世间能召唤仙灵的人为数不多,她老早就怀疑了的。“可如今您已抱恙在身,如何能护她周全?” “我自有方法。”江越道,“你好生调养身体,现在妄动不得。如今她在无疆手中,无疆也许暂不会伤她,可尤惜被洛川带走,大概现也在妖殿内。” 茶颜缓缓闭上了眼睛,一瞬后又睁开。她将手中的望月珠递给江越,“我恐怕没有与她再会的时日了。有些话,就拜托您转达于她。” 妖殿禁宫。 虚竹自那日与无疆谈过之后,便不再刻意压制自己体内的力量。封印冲破似乎就像捅破一层纸那样简单,而她现在却也不能去做。 原因很简单,她现在身在妖殿之中,四周都在虎视眈眈。虽然她说她信无疆,但她却信不得其他人。就如无疆所说,这妖殿之上,她能信的只有他一个。 这是不是很可笑的事情呢?至少在她看来,是有点的。也许在外人看来,还是荒唐的。 无疆身为一介妖王,现在却好像日日清闲得很,时不时出现在这禁宫里。她起初以为他可能会做些什么,但实际上他只是来和她说说话,似乎怕她闷着。 “既然怕我闷着,就放我回去呀。日日在这里面对着这些无趣的东西,我哪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虚竹坐在榻上没好气地说。她可是最讨厌被束缚的,如今这样与被囚在牢里有什么区别? 无疆却打趣她,“不如你每天面对我如何?也好对症下药。” 虚竹白他一眼,“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赵姬和赵政送回家去?真要等到吕不韦来要人?”她不太清楚吕不韦到底是什么来头,也只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但那日在松香阁见到他,她着实地印象深刻。 “我要是等到吕不韦亲自来要人,可能要等到下一任妖王上任。”无疆说道,可他一点都没有夸张。吕不韦在凡间的身份是大商人,商人是最精明的了,连妖有时都会甘拜下风的那种精明。况且吕不韦还不是普通人,他若是想要人,哪里会拖置这么长时间? 虚竹便不言。她知道洛川事事都向无疆报备,因此无疆知道的定比她详细,也比她多。 “要不,你放我走,顺便我也把她们母子捎回家?” “休想!”无疆笑,语气中却未见阴狠之气。过了一会后,他说道:“虚竹,现在洛川似有谋逆之心。此人承载了我父王的千年修为,再加上玄武的星蕴之力,他的力量亦不容小觑。” “可他不是在你的控制之下?”虚竹刚说出口,立即反应了过来,“他想借尤惜之力挣脱你的控制?”应该是了,能破得了妖界的秘术的,这世上恐只有她尤惜一人。 “他被妖界俘虏压制多年,内心积怨也已很深。加上他本身野心就很大……”无疆顿了顿,竟似不解自己为何要心系她的安危,但嘴上还是说了句:“你不要因为他是玄武的主人,就轻信于他。” 虚竹看着眼前和之前判若两人的无疆,愣了一会儿后,拍了无疆的肩膀一下,“你当我傻啊?你不是老说我聪明吗?这算哪门子聪明啊?” 无疆因为她这个举动,身体整个都僵硬了一瞬,看到她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时,他才轻咳一声,“聪明与单纯并不冲突。” “嗯?” “没什么。”无疆收起了眼底微漾的情愫,淡淡地问:“你当初是为何信九黎曜?如今又是为何信我?” “我也不知道。”虚竹摇摇头,“天生的本领。” “本领?” “也不算本领。”虚竹思考了一瞬,“也算是本领。只是现在我还被封印着,所以感觉不太强烈。但我觉得你和曜都不会是危害于世的人。” 无疆被她一句“也算”“也不算”弄得一头雾水,只将重心放在了最后一句上,心里微微悸动着,接着又深叹了口气,“你还真是头一个觉得我不是坏人的人。” “错!”虚竹纠正他,“第一,你不是人。第二,我也不是人。” 无疆无奈地摇摇头,眼里似有宠溺,“要是一直都能这样,该有多好。” “嗯?” “没什么。”无疆看了看天色,站起了身,“你好好养好身体,等你身子康复之后,我再……让你回去。”虚竹刚要窃喜,他却顿了顿,转身望向虚竹,似笑非笑,“不过要是我这么快放你回去,我的属下会不会觉着我脑子磕着了?” “不会不会。他们要是这么觉得,他们才真是脑子被磕着了。”虚竹担心他改变主意,赶紧说道。她实在不想要在这个地方继续待下去了,茶颜、江越大哥还有曜,他们都还有伤在身,说不准他们正在想着如何救她呢? “是吗?”那就是吧。他想了想,又叮嘱道:“我这几日可能不会再来,你若是无聊也得给我乖乖呆着。” 虚竹脸一黑,“你这禁宫结界,我哪能那么容易打开?你还怕我逃了不成?” “不是……”无疆刚欲解释,却又将到嘴边的话收回,不禁自嘲,难道要告诉她自己是担心她的安危才如此的吗?但虚竹的性子他也清楚,她断不可能乖乖呆在这里等他回来,于是狠了狠心,眼光一凝。 虚竹愕然地看着自己身上多出来的绳索以及被捆绑的手脚,“你还真怕我逃了呀?” “嗯,真怕。”无疆将被绳索束起来的虚竹安置到榻上,眼里闪过一丝心疼。他俯下身,凑近她的脸,而她却不自然地避开。 无疆勾起一抹自嘲,站直了身子,“这绳子你挣不开,但也不会伤了你。没办法,你的小心思太多了,为了你的安全,你……就凑合吧!” 语毕,他竟挥一挥衣袖,转身就离去,留虚竹一人在榻上,脸蛋儿都气得通红。 —— 题外话—— 风格转换一下,略轻松。因为后面会很沉重,呃,至少我这么认为。因为今儿个是中秋啦,祝大家伙儿节日快乐! 039 虚竹被带走 洛川知道无疆已经对自己起了疑心,或者说,他从来都没有真正信任过他。 因此他虽然按计划将虚竹“活捉”了回来,却没有继续按计划使她破封印。甚至,是将她藏匿了起来,不让任何人靠近。 洛川冷笑,不让他靠近,他偏要。 当然凭他自己的力量当然不行,他要先把尤惜救醒。 他看了榻上那为了一个男人连命都豁出去了的女人,心里不知道是悲悯多一些还是同情多一些。毕竟她一切都是为了九黎曜,而她身上那一剑却是九黎曜亲手刺下去的。 洛川摇了摇头,问属下道:“少主已经出发了?” “回护法,少主这几日的行踪未知,只知道他已经几日未去过禁宫了。” “是吗?”洛川冷冷一笑,果真对自己起疑心了。“赵姬母子呢?” “少主命人带走了。” “少主那日带回来的女子呢?” “应该还在禁宫内。” 洛川闻言后,心中有了思量,“吩咐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没有?” “回……护法,您要妖的内丹做什么?” “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洛川似乎不悦。 “可没有少主的吩咐,我们进不去禁妖阁,更别说取到内丹了。” 洛川微微眯了眯眼,空气中忽然泛起了一丝血腥味。单膝跪在地上的小妖忽然感觉呼吸一滞,接着便瞪大了眼睛望着洛川,终是没有把憋在嘴边的话说出来。 洛川掏出了小妖的内丹,握在手里把玩了一下,不屑道:“如此道行,一个怎么满足得了?” 自无疆外出办事起,妖殿内便由洛川掌管。 可无疆才外出不到三日,已频频有小妖失踪,众妖不禁惶恐。虽说护法的道行不及少主,但怎么着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并且又有了雷霆教主的修为,在他的庇护之下还能失踪这么多人,对方实在是可怕得很。 而有小妖问到是否要传书给少主禀报此时,洛川只轻轻挑眉,嘴上却说:“少主事多繁忙,此等小事我自会处理,就不必劳驾少主了。” 于是小妖也不再多问。 待到七日之时。 禁宫内。 虽说无疆将虚竹的手足都束缚住,但还是吩咐了信得过的人照料她。 妖十二是个顶老实的小妖,向来是少主说一她不说二的妖,所以无疆命她每日照看虚竹,陪她解闷,同样为了避免意外,妖十二也被禁足于禁宫中。 这日,妖十二同往常一样坐在虚竹的榻沿陪虚竹说话。可她老实巴拉的,虚竹又因为被囚禁烦闷不已,所以只要虚竹不说话,她基本也是闭着嘴的。只是有时候给虚竹扇扇风,倒倒水。 可虚竹已经六日滴水未进了,妖十二害怕得紧,便好言相劝:“姑娘,你这样下去身体会坏掉的!就算不吃饭,也得喝点水。” 虚竹没好气地说:“你要真怕我身体坏掉,就想个办法让我离开这里。” 妖十二一听,赶忙皮笑肉不笑地道:“这可不行。我要是有这个能耐,我也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更何况我还没这个能耐。” 虚竹早已在心里把无疆骂了个千万遍,可光骂也没有办法。她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个小妖,这几日相处下来,觉着她挺老实的,实在不忍心让她为难。 眼珠子骨碌一转,虚竹躺在榻上微微支起头,“其实我口挺渴的。” 妖十二一听,赶紧端来水。 虚竹却摇摇头,妖十二便是一头雾水,“渴为什么不喝呀?”她以为虚竹怕水里下毒,便自己喝了一口,“你看,没事的。”妖十二把自己喝过的杯子放在一边,又拿了个新的杯子。 “十二,你知道我的身份吧?” “嗯,每天听着议论呢,当然知道了。”妖十二重新倒了一杯水,眼里是盖不住的欣喜,“所以少主派我来照看你的时候,我可是偷着乐呢!” “既然知道,那你该了解我的习惯呀!” “什么习惯?” “……”虚竹觉着脖子支着特别累,干脆躺下,“你是什么妖?” “……山鸡。”妖十七没想到虚竹会忽然跳转话题,但仍然老实地答道。 “这样哦。”虚竹想了想,“你叫妖十二,是不是还有妖十三、十四、十五……”她一连串说了好多个,最后数得累了,干脆不说了。 妖十二倒是性子好得很,竟然一直听她数到了一百二十六,然后默默地点了下头。 “……”虚竹无言。其实她就是太无聊了,随便问问的,没想到还真有。 妖十二默默地补了一句:“其实我们这儿好几千号妖,都差不多是这样叫的。少主最烦记名字了,索性把我们名字都改了。” 虚竹翻了个白眼,嘴里嘀咕:“也没见有多好记。” 妖十二没有听到,依旧自顾自地说:“这禁宫外面看守的是小四姐姐和十七妹妹。小四姐姐是只孔雀,十七妹妹是……”说着说着,她竟然晕晕乎乎了起来,“不行了……好困……” 虚竹见妖十二竟忽然睡过去,赶紧支起脖子“喂”了几声,而妖十二依旧混混沌沌的闭着眼,嘴里也不知道含含糊糊说些什么,但虚竹发觉不对,凑近一看,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巫术! 禁宫大门忽然打开,扔进来两只手脚和她一样被束起来的小妖,想必就是妖小四和妖十七了。唯一不同的就是她们的嘴巴也被封起来了,只发出了“嗯嗯啊啊”的声音。 虚竹的脸色骤然一变,却无奈自己手脚也被束住,再一次将无疆骂了个千万遍。 “来都来了,不准备见我?” 洛川和尤惜便从妖小四和妖十七身后走了进来。 “少主对你还真是上心,竟派了几个道行如此深的下属保护你。”洛川唇角是一抹无比阴冷的笑。 虚竹冷静一笑,“我果然没有低估你们。”无论是实力,还是野心。想必无疆也是察觉到了洛川的野心,才将她禁足于此。因为妖界之中,的确只有这里是最安全的。 见虚竹手脚被束如刀俎上的鱼肉一般躺在榻上,面上却依旧平静,尤惜也冷笑道:“我也没有低估你。都大难当头了,还能这么冷静。” 虚竹暗下叹了一口气,若不是这该死的无疆将她的手脚束缚住,她兴许还能逃走。可现在…… “有什么话我们日后再聊。”洛川凝目间,虚竹忽然觉得有水滴在身上的感觉,却不觉冷,反而觉得如火灼一般。那一滴滴水好似一根根刺一样刺入她的身体,她却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呻吟。 不一会儿,虚竹额上便密布了好几层汗珠,接着她便缓缓闭上了眼睛。 “坚持了挺久。” 洛川闻言,面色一凝,“带走!” —— 题外话—— 阿拉啦啦啦大家给点鼓励什么的呗~推荐啊收藏啊评论都可以的哈~ 040 这儿是南海 晨亮时,茶颜忽觉望月珠有反应,便赶紧取了出来。一看,本是碧蓝的珠子,此刻却呈火红色。 茶颜猛地从榻上坐起,只觉胸口一阵闷。 她走到门前,将门拉开,便看见几只灵鸟似已在门前盘旋多时,见她出来,赶紧都俯冲了下来,用喙使劲拽她的衣袖。 灵鸟叽叽喳喳地想要表达什么,可茶颜却一句都听不懂。她只知道,现在虚竹出事了! 茶颜学着虚竹的样子伸出一只手,让灵鸟落在她的手上。她焦急地问:“你们知道她的下落啊?是否身在妖殿内?” 灵鸟拍拍翅膀,一边叫一边又摇摇头。 茶颜还是不太能理解灵鸟想要传达的是什么,索性拿出了火红色的望月珠,将它握于手心,闭上眼冥想。 她应该能感应到虚竹的气息才对。 就算她不能,望月珠也应该能感应到才对。 茶颜猛地睁开眼,看着望月珠的光越来越异样,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她试图运力弱化封印,却感觉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压制了她,令她无法自行运力。她再看天空,如今是晨亮时,按说黎明破晓,东方应该会有光亮才对,而现在,天依旧是黑压压的一片。 南海的海底也是黑压压的一片,而关押虚竹的地方却被一块很大的空间隔开了海水。 在天上可谓尊者的鸟禽到了海底,也不过是要任人鱼肉的罢了。至少,虚竹现在就是这样。她的手脚依旧被束着,躺在地上,双眸紧闭。 海波泛起的光时不时映在她的脸上,苍白得骇人。 作为在天上飞的灵兽,水无疑是她的命门。再加上她本身属火性,如今身在南海海底,身上的灵力更是一点儿也施展不出来。 她似乎陷入了梦境。 梦里,是火红的一片。一团团大火,烧透了半边的天。 突然感觉脖子上一丝微凉,然后有灼热的液体溢出,不一会儿她的整个脖子都有一种黏稠的感觉,但身体却感觉不到一点儿疼痛。 她忽然猛地睁开眼睛,上一秒出现在脑海里的火焰似乎预示了什么。而下一秒,梦却如同上一次一般,在她脑海中被磨灭得干干净净。 “啧,这么快就醒了。”蹲在她身旁的是尤惜,她手上拿了一把小小的匕首,还有一个精致的瓶子。海底太黑,她只知道瓶子里的液体似乎是深色的。 虚竹看了她一眼,继续闭上了眼,“如果你捉我只是想要取我的血,那么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是吗?” 尤惜微微勾唇,站起身将手中的瓶子递给了身后的人,盯着虚竹看了半晌,然后一字一句地说:“如果,我的目的是——要你的命呢?”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 她的命,连掌管天下生死的阎罗都不敢夺了去。所以即便杀了她,她的灵无处可去,自然而然地会重回体内。 尤惜闻言,不怒反笑,“我自然知道我取不了你的命。我也没想过要取。但是我知道,你有太多的东西看得比你的生命都重要,所以,这样你是不是会更痛苦?” 言下之意其实是,她并没有想让她死,只是想让她痛苦而已。 虚竹轻轻叹了口气,重新睁开眼。在黑暗的海底,她的眸竟似更黑,黑得不见底。但谁也看不清她的眼里究竟藏了什么。 “尤惜,你很恨我?” “何止是恨?”尤惜勾唇,“可惜这世上没有那么个词让我来形容我的恨意了。” “为什么?”她问,“仅仅是因为曜?” 提到了这个敏感的字眼,尤惜的脸色骤然一变。她迅速蹲下身子掐住了虚竹的脖子,将她的头死死地按在地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因为黑,没人能看清她极度失态的表情。一手能遮半边天的巫祖大人,几时这么不冷静过? 感觉到她是真的动怒,虚竹反而笑了。看来是了,尤惜将九黎曜刺她那一剑的恨意全都发泄在她身上了。可惜她的身体在这万丈之深的海底已经麻木得感受不到一丁点儿疼痛了,她脖子上的那道伤痊恢复得也特别慢,此时因为尤惜的力度,又开始缓缓淌着血。 许久后,尤惜才松手。然后她竟然笑了,很凄凉的笑,听得虚竹心里都有些难过。 她手上沾满了虚竹的血,她将手放在鼻子前嗅了嗅,似乎有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还好海底很黑,没人能看见。 没有人理解她的心情,被深爱的人刺了一剑究竟会有多痛。虽然刺在她身上的第一剑不是冲着她去的,但他拔剑时的无情与作势在刺下来的那一瞬—— 她感觉她的心,真的痛得快要死了。有一瞬,她竟然会想,死在他剑下也好,未尝不是一种解脱。至少,她成为了他剑下的亡灵,会与血腾印融为一体,深深地烙在他的身上。她想折磨他便折磨他,虽然也许她不会舍得。 但那一剑,却终究没有刺到她身上。谁能够理解呢?那比刺在身上了更痛。 那把能够轻易要了她的命的剑,那把她陪在曜身边多年却无法驯服的剑,那把忠诚至极永远都不会忤逆自己主人的剑,那把这世上仅仅杀不了两个人的剑……竟然在触碰到另一个女人的身体时,硬生生将自己的杀势逼退,甚至不惜反噬到自己的主人。 她以为他无情,那么她也心安得一点,至少他对每个人都是这样。但是他,竟然是有情的吗? “好香甜的血啊……”尤惜深嗅着手上的血腥味,甚至伸出舌尖舔舐,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满足感,但眸底却是深不见底的绝望。 虚竹一惊,难道尤惜她已经—— 尤惜站起身,脸上的笑意骇人,“虚竹,你放心,我身上的星蕴之力已经废掉了。朱雀不会再染上这些邪恶肮脏的东西,但是——它也从这世上,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虚竹的脑袋“嗡”的一声。 它从这世上,彻彻底底地消失了!彻彻底底!消失了! “怎么?你不是说我不配吗?不是想要亲手了结了它吗?现在我顺了你的心意,你是不是要感谢我呢? “啊,忘了。以前还在天上的时候,你和朱雀可是要好得很。不对,你和四大神兽都要好得很…… “可惜了,朱雀消失了,玄武妖化了,白虎日日受着折磨……” “够了!”虚竹厉声喝了一句,拼命地压制住正在心口膨胀的痛苦。 尤惜听到虚竹此刻的语气已与之前大不相同,知道戳到了她的痛处,便勾唇:“对了,你知道这儿是哪里吗? “这儿是——南海!” 041 茶颜尽(1) 南海……是朱雀的守护之地。失去了朱雀,整个南方今后当如何?生灵涂炭吗? 虚竹咬着唇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过分颤抖,她强装镇定地说:“我替它……谢谢你。”然而一滴晶莹却悄然滑落。 尤惜见没有看到自己满意的反应,眼中寒意骤升,转而又化作了唇边笑,“虚竹,你好狠的心!” 虚竹抿唇不言,合上了那双比海底更深更黑的眸。 “既然连朱雀的消失都无动于衷,那么你肯定也不会关乎茶颜的死活了。”尤惜故意漫不经心地说,实则双眸紧锁着虚竹的脸颊,似乎想要透过黑暗看到她脸上的痛苦,这样她的心里也许会好受一点。 这一次,虚竹如了她的愿,猛然睁开了双眼,似乎想要从地上坐起,奈何浑身无力加手脚被束缚,竟只是上半身弹了一下,又重重地摔了下去。 虚竹盯着尤惜,眼里竟也有了寒意,透过黑暗,尤惜都能感觉到被盯得有些发麻。 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尤惜,今日你不杀了我,日后别想我会放过你!” “哈哈哈哈——”尤惜大笑,她早就料到了虚竹定会如是说,所以她才取了虚竹的血。“恐怕,日后你不放过的不止我一人了。” “……说清楚!” 尤惜极其耐心地蹲下身子,凑到虚竹眼前,似乎想要把她所有的痛苦尽收眼底,“在这深不见底的海下,你的灵力除了被望月珠封印之外,还被这片南海遏制住了。所以茶颜已经无法自行散灵,你也无法自行冲破封印。简单来说,茶颜需要借助外力散灵。”她十分满意地盯着虚竹渐渐露出害怕的神情,伸手揪住了她的衣领,笑言:“虚竹,你猜猜,那个为了你而杀了茶颜的人会是谁呢?江越?还是——曜?亦或者,无疆?” 虚竹浑身都在发抖,脖子上已干掉的血让她有几分难受。她怒视着尤惜,几乎是吼着说道:“你卑鄙!” “无所谓卑鄙不卑鄙了,只要让你痛苦,曜也会痛苦。而一举让你们都痛苦,就是我现在最大的快乐!”尤惜如是说,为了曜,她早已不惜成为被天下唾弃的人,而曜,竟然也唾弃她,那么现在,她有什么怕的呢? 无疆在亲送赵姬母子回去的途中,已感觉到有人扰动了禁宫的结界,不禁面色一凝,但又不得不先将苍龙送还给吕不韦。 当然,不是送回府,而是子楚和吕不韦藏身的地方,在秦国。 子楚见到安全的赵姬,又见到已出生几个月的赵政,不禁泪眼朦胧,颤抖着接过孩子细细打量,又伸手搂过赵姬,“让你受苦了。” 赵姬温婉一笑,摇摇头,“我给这孩子取名为政,你看如何?” 赵姬的家族也算得上是达官贵人了,因此赵姬自然不同于那些目不识丁的普通女子,如今取的这个字也是极得子楚心意的,连连称赞:“好字!政儿,快快谢过你娘亲。”赵政在子楚的怀中咯咯地笑着,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子楚身后的吕不韦。 “先生。”子楚双手将孩子递给吕不韦看,吕不韦撩了撩长长的胡须,也是连连点头,“政儿这面容倒是随了他娘亲,长得怪伶俐的。” 子楚微微一笑,恭敬地对吕不韦说:“日后政儿还得劳烦先生亲教了。” 吕不韦爽朗一笑,“八字还没一撇呢!拜师的事哪里需要说得这么早?待你登基为王,政儿自有好的先生来教。” 子楚刚想要说什么,吕不韦却摆了摆手:“你们夫妻分别了大半年,这孩子怕是与你也生疏得很。你们慢聊,老夫先行告退。” 吕不韦走了几步,便折了个身,人影便不见。再看到他时,已是与无疆对立而站,周遭之景也与方才府中截然不同。 是密境。 无疆似笑非笑,“你这盘棋准备下到什么时候?连本少主都成了这盘上的一颗子了。” “哪里?少主青年有为,老夫才是那颗子。”吕不韦亦是皮笑肉不笑。两人谈话间未有拐弯抹角,皆是字字一针见血,似是相互利用又相互算计。 “魔君打算何时现身?”无疆唇边的笑意变冷,环着双手,却又看似漫不经心,“又打算坐收渔翁之利?” 吕不韦微微欠身,却似乎没有谦卑之意。他淡淡地说:“老夫以为,魔界的事情少主还要莫要关心的好。” 无疆敛起了笑意,一字一句道:“烦你转告魔君,本少主均已按照约定去做,希望他日后不要做过河拆桥之事!” 无疆自吕不韦那里离开之后不久,便有小妖来报,说巫祖尤惜恩将仇报,伤了护法洛川,大破禁宫,伤了妖十二等人,劫走了虚竹。 无疆冷笑,果然不出所料。尤惜伤了洛川?呵,当他无疆是傻子不成? 正思索着自己该去找洛川要人呢还是去给江越通风报信,洛川却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面色有些苍白。 “啧,护法,听说你被巫祖大人给伤了,看样子伤得不轻。”无疆漫不经心地把弄手指,又扶了下脸上的面具。 洛川却是双手抱拳微微躬身,“属下办事不利。” “无事儿,你也不是第一次有、心把事情搞砸了。”无疆故意在“有心”上停了下,看到洛川微顿了表情,他挥了挥衣袍,大步离开,“行了,把力气养足了。等会儿将功补过,本少主可以考虑从轻处置你。” 很奇怪,无疆竟然是直接用脚走的,没有用一丝丝灵力。但洛川却是很清楚他的用意何在,也迈着步子跟在他的后面。 忽然,一声“铿锵”,无疆稍稍侧脸,纯钧剑从他脸边呼啸而过。 “啧啧,曜,恢复得挺快。”无疆稍稍整了下衣冠,又活动了下脖子。他转而深看了一眼洛川,勾唇笑道:“喏,将功补过。” 洛川却是微微迟疑了下,并没有立即上前。 此时,九黎曜却已站在了无疆身前,手握着纯钧剑,“你离开妖界起,我就一直在跟踪你。” 无疆笑,“我知道。” “无疆,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他眯了眯眼,握着剑的手紧了紧。他自然知道以无疆的功力定能察觉到他的存在,但他迟迟未露面,是因为发现无疆挟着赵姬母子。 无疆微微勾唇,“你猜。” 于是双方便陷入了沉默的僵局。 此时已近午时,按说正是太阳高高挂的时刻。但此刻,天空依旧是一片黑。 无疆抬头看了眼天空,正午时快到了,便对九黎曜说了句:“换个地方,有人等了很久了。”语毕,三人便消失,转到了另一处。 —— 题外话—— 今天台风来了,沿海的朋友们一定要注意安全。嗯我也得承认一下,我现在有点卡文。并不是完全没有思绪,而是思绪有点乱,所以更新的进度会放缓。希望大家能够理解也能够支持,谢谢大家! 042 茶颜尽(2) 是山顶。 山不高,但风很大。 而且,似乎是一座离海也很近的山,因为风里夹杂着海的腥味。 江越等人已在此处等候多时。无疆派人来报信,说如果要救虚竹,就赶到这里。 “主人,您真觉得妖王的话可信吗?人是他带走的,他却又来说要救人。”等了许久,笛音一是担心江越的身体,二是隐隐觉得不对劲。 江越看着远方。虽然天是黑压压的一片,而海的某一处却有着隐隐欲现的光。他知道,那里就是关押虚竹的地方。 他回过头,回答笛音的话:“他犯不着如此费心思。若他真想设计我们,早在劫小竹走的那天就动手了。” 笛音敛下了眼眸,璃歌和茶颜去往南海探看了,此处仅有他们主仆二人。 过了一会儿,无疆、洛川和九黎曜到了。 江越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 无疆却勾唇,“看来,你们也没有办法救她了。” 江越抿唇不语。在这南海之上,处处都设有防护。他知道那是巫都的人,而且知道虚竹的命门的,除了诸神,也就四大神兽了。 九黎曜眉间已染上不悦,“你知道我向来喜欢用剑来解决问题。” “自然知道。”无疆看向远方,心似乎沉沉的,有说不出来的感受。他故意忽视了九黎曜眼中渐渐腾起的杀意,往前走了一步,“我今日来没有别的目的,我也答应过她不会为难任何人,因此你们没必要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戒备心理。还有,曜——”他笑看九黎曜,“今日你要用剑解决的事情可多了。” 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哦,不,洛川知道得不全,无疆知道大概,江越猜测到了几分,九黎曜也有所预料了。 他虽然喜欢用剑解决问题,但这不代表他不会思考。他心思虽然没有江越缜密,但也能知道大概。海上的巨浪彻底掩盖了虚竹的气息,不是无疆带她来的,那无疆是如何知道的呢?他不是不想让虚竹冲破封印,他只是不想做那个日后可能要被虚竹憎恶的人。所以,他用这一招算什么?借刀杀人吗? 九黎曜唇边泛起了冷笑,连无疆都不愿意去做的恶人,那么,他来做。 海底。 尤惜听到下属来报之后,唇角的笑意很深,“来了。” 虚竹静静地躺着,合着眼。脸上没有喜怒,没有悲欢,看起来竟毫无生气。再加上脖子伤口上流淌的血已经浸染了胸前的衣物,看起来竟有些狼狈。 狼狈吗?在尤惜眼里,不及她所希望看到的万分之一。想到没多久之后虚竹就要从这里出去了,日后能劫持她的机会定是少之又少,她的目光不禁寒了些许。 以前,她只要曜活下去,现在,她也想要曜活下去,但是是痛苦地活下去。不是身体上的痛苦,那种痛苦他已经习惯了。而是,心痛苦。 虚竹的意识快要在海底消磨殆尽了,浑身都是火燎般的疼痛,但她觉得那疼痛感越来越弱,她周遭也安静得可怕。 难道,她是要死了吗?这样也好,这样茶颜也不用散灵,而她,也会进入轮回,而后重生。 “嗖”地一声,一条鞭子狠甩在自己身上,血也缓缓淌了出来,她终于有了一丁点的意识。她不必睁眼,也知道握着鞭子的人是尤惜。她该有多恨啊!才会用这么大的力气,将她的意识都打回来了点。 头上听到的是尤惜冰冷的声音,“你这样出去的话,曜才会痛!我才会快乐!”说着,又是几鞭子甩了下来,虚竹的手、腿上还有背上的衣服皆已破开,甚至看得清里面已是皮开肉绽,而可笑的是其实她一点儿疼痛都感觉不到。 她轻轻笑了笑,但其实她的唇角并没有动多少,“如果……这样你能泄恨……那倒也无妨了……” 闻言,尤惜的手却是颤了一下,刚欲挥出去的鞭子猛地被她拽了回来。她的额头已有了汗意,她清楚自己方才的力道,再加上这鞭子本就有毒性,若是换做别人挨了方才这么多下,恐怕已经死了好几回了。 可是海底偏偏遏制了毒素在虚竹体内的蔓延,也推迟了她的痛觉。 “你……”尤惜握紧了鞭子,忽然猛地将它甩了出去,“罢了,我忽然不是那么想一次性把恨发泄完。” 虚竹便不再说话了,事实上,她也没有力气再说话了。身上的诸多伤痕都淌着血,她的意识是真的快要彻底消失了。 而岸边的山顶,九黎曜已然持剑面对着茶颜而站。他的眼里是深不见底的海,一如那片海一样。 江越自不会亲自动手,如今无疆也不会。而洛川……这本就是尤惜和他设的一场好戏,他自然也是不会了。 而如果他再迟疑,虚竹在海底的时间越长,她回来的机会就会越渺茫。 “动手吧。”茶颜深凝了下手中的望月珠,火红色的望月珠在手中似乎十分烫,那光芒也灼伤了她的眼,还有,周围几人的眼。 璃歌缓缓别过了头,不去看。 九黎曜微微闭了下眼,握紧了手中的剑。纯钧剑忽然放出光芒,刺向茶颜。那光芒将小小的山顶照得十分明亮,而茶颜在这光芒下的眼,却是噙有泪的;但她的唇角,却含有笑意。 “照顾她……”这是茶颜说的最后三个字。 风很大,这三个字似乎要随着风散落了。光芒淡去,黑暗重新笼罩了山顶时,茶颜的灵神均已散尽,只剩下火红色的望月珠,“叮”的一声落在了岩石地上。 茶颜散去的神灵随着巨大的海风旋转着,越来越高,越来越大,然后突然转了方向往地面击去,击向了望月珠—— 望月珠顷刻间爆出的光,将周围几人震得退后了好几米,风也骤然大了好几个度,众人赶紧运功护住自己的身体。然后望月珠缓缓上升,升到了海平面以上,火红色的,好似天上的太阳。 海也被映得通红透亮,海面上原来那个只泛着隐隐约约光芒的地方,此刻却突然旋起了巨大的漩涡,巨浪滔天,好似要把四周的一切都吸入漩涡之中,望月珠就在这个时候缓缓向漩涡落下。 —— 题外话—— 害怕这里有看不懂的亲,所以再解释一下。在海底虚竹的灵力被遏制,因此茶颜无法自行散灵帮助虚竹冲破封印,必须借助外力。而这也是尤惜设的一个局,她想的是曜一定会因此被虚竹所恨。那么问题来了,虚竹会恨他吗?尤惜又会有何下场呢? 043 开始就错了 海底已被搅得翻天覆地。 在滔天的巨浪之中,尤惜看到了一束巨大的光芒将虚竹覆盖,唇角不禁勾起了一丝冷笑。她不再继续纠缠下去,而是纵身想要跃离漩涡,却又被巨大的风浪给挡住。 她跃了几下,却终是被围在了飓风之中,寸步难行。 如此大的风浪,以她的轻功竟然都无法离开这里了吗?眼看着巨浪要吞噬了自己,她却依然镇定地一动不动。 忽然感觉胳臂上一紧,而身子一轻,巨浪只来得及从她耳畔呼啸而过。 她冷笑,耳边亦是清冷的声音,“你料准我会救你。” 尤惜没有侧头也知道是解开封印了的虚竹,“刚刚抽你那几十鞭子,我看你也不会让我舒服地死在巨浪之中。” 耳边竟然传来了轻轻的叹息声,接着尤惜便听到:“尤惜,刚刚那几十鞭子算是让你泄恨了。这样,我报复你的时候才更不会手软。” 山顶上虽然没有大浪来袭,风的威力也不容小觑。几人皆是用了七成功力才勉强站住了脚,眼睛不约而同地望着海的那边。 每个人的眼神都不一样,因为每个人的心中所想都不一样。 他们看见,海面突生了好几尺高的巨浪,巨浪持续了许久,而后,一只金色的凤凰从中飞出。 是的,金色,尊贵无比的金色。它从海底飞出来的那一刻,竟有百鸟不顾巨浪而飞来,纷纷朝它的方向盘旋,却又始终隔了一段距离。 各种鸟,美丽的鸟,它们携着各种颜色的光在天边汇聚,一只一只,竟排列得十分整齐。 百鸟朝凤的场景莫过于此般。而这时,黑压压的天边终于有了一丝破晓的阳光。哦不,太阳早就升起来了,只不过被遮蔽得太牢固,才老让人觉得是在晚上。 而江越细看了一瞬,眼神却渐渐凝重了起来。因为,那不是凤凰的真身,只是图腾而已。图腾中央依旧是化作人形的她,虽然离得很远,但在金黄色的图腾下,身上的猩红格外刺眼。 无疆也注意到了虚竹身上触目惊心的血迹,双手的指骨捏得咯咯作响,眼神再瞟向洛川时,似恨不得杀了他,但同时也恨不得杀了他自己。 离山顶还有一段距离时,虚竹手一蓄力,将尤惜往下推去。而自己也借着相对产生的力飞得更高,而唇色却愈发苍白。 尤惜本可以纵身一跃稳稳落地,但她看到九黎曜的眼神时,忽然很想知道,如果自己这样落下去,他会不会出手接住自己呢?但只一瞬,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不禁自嘲,而后纵身一跃稳稳站在了地上,站在了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而洛川见到虚竹要飞离,心中的计划即将要落空时,也不顾无疆是否下令,急急挥出了水网。 水网,顾名思义就是水织成的网子,是他,准确来说是玄武特有的法器。 若是以前,他这一网定能将虚竹困死。而如今的虚竹,却已经是解开了封印的神兽凤凰,兼具了风神与火神的力量。她转过身,只轻轻张了手臂,身后的凤凰图腾便是张开了翅膀,然后,水网在距离她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蒸发得无影无踪了。 虚竹连看都没朝地面看一眼,继续转身飞去。 “混账!你做什么?!”无疆一怒之下一掌拍向洛川,洛川猝不及防,中了一掌,唇边隐隐有血渗出。 洛川此时并不着急反抗,也没有丝毫认罪之意。他淡淡地看了一眼离得有些距离的尤惜,虽然很远,但她唇畔那嘲弄与挑衅的笑,一丝不落地落在他的眼里。 他微微眯了眯眼,刻意歪曲了无疆的意思,双手抱拳道:“属下办事不利!这就将凤凰神兽带回来见您!”说罢,他不等无疆回复,便几跃上天。 “洛川!你要造反吗?”无疆捏紧了双手,正欲上前堵截,而洛川却冷不丁来了句:“属下定将她活捉,不伤她分毫!” 然后,无疆便站定了脚,踯躅了好几秒。人,都是有私心的。纵使他莫名其妙地不想要虚竹受伤害,但是他也知道虚竹于他、于整个妖界的意义。 “洛川是怎么样的人,少主再清楚不过了。以他的野心,少主真能信得过他?” 江越一语点醒了无疆,无疆恨恨地看了江越一眼,再看时洛川竟已在很远的地方追上了虚竹,不由心里一紧,再欲追去时,却发现整个山顶竟被设下了结界。 他震怒之下,运力要劈开结界。九黎曜见到虚竹被洛川追上,心中自然有些许紧张,也要运力劈开结界。而在远处的尤惜却忽然瞬移上前拦住了九黎曜。 九黎曜不悦,“让开!” 尤惜却依旧站在他眼前,张开双臂,“我不准你去救她!” 九黎曜微微觑眉,终是对上了尤惜倔强却又暗藏了伤痛的眸子,想到她那白白浪费的百年寿命以及为自己做的一些事情,一时之间竟有些心软,没有强行让她走开。他淡淡地看着尤惜,说:“尤惜,负你伤你的人是我,于她何干?” 尤惜冷笑,指着九黎曜的心口:“与她有没有关系,你自己心里清楚!” 九黎曜不再解释,眼眸黑得像一团墨,“尤惜,不要一错再错。” 尤惜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声音沙哑又带有不甘:“我已被你刺过一剑,这么多年对你的控制折磨也算了了。可曜,你当真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吗?你知道我为何以百年寿命为牺牲将你我的命运紧密相连?如果不是这百年寿命,我大概就不会是朱雀的主人,就不会在你被血腾印控制的时候反控制住你。” “有些事,从一开始就错了。”九黎曜听完她的话,心中没有一点儿感觉是假的。但此时不知天那边的情况如何,无疆一人依然无法打破这道虚竹以至纯至阳之力所设下的结界。而他却也因忽然想到了些什么,暂且放弃了打破结界去帮助虚竹的念头。 如果虚竹知道茶颜是在纯钧剑下散灵而亡,不知会作何感想。或者说,她已经知道了,所以才不愿意面对的吗? 而另一边,江越丝毫没有要破封印的意思。笛音向来是主人不动她不动,因此也没有一点儿动静。反倒是璃歌有点儿按捺不住,她小心地问:“主人,不去帮助竹姑娘吗?” 江越看着天边一片金黄,语气极淡:“她应该是有意而为,否则洛川不可能追得上她。” “可她有伤在身。” 江越眸子沉了沉,不言。璃歌便不再多问,只心中难安得很。她与茶颜算是交集交多的了,茶颜散灵,她多少会有些难过。但灵,向来看淡生死,所以她也没有那么伤心,只是想要遵照茶颜的嘱托,照顾虚竹。 半晌,江越才开口,“他说得没错。有些事,从一开始就错了。错得一塌糊涂。” —— 题外话—— 祝大家国庆节快乐!这里是一只正在赶飞机的呃……小姑娘。话说回来,这个文目前有点卡了,所以进度缓一缓,如有断更希望大家体谅。另,国庆期间可能不会加更。么么大家! 044 洛川的双重人格 虚竹与洛川面对面站立于空中,巨大的羽翼将两人裹在一个不大不小的空间内。 当然,这个做法只是为了防止外界的干涉。因为她不能保证群鸟或者江越他们会过来插上一脚。 “你故意的。”洛川目视着虚竹,率先打破了沉默。 虚竹的身上还有着斑斑血迹,而脸上却已是新妆一般的光彩熠熠,只是那面容深处,藏了一抹本不属于她的清冷。她淡淡开口:“计划落空,所以要恼羞成怒了是吗?” 洛川闻言,不怒反笑道:“是啊!可奇怪的是现在我一点也不恼。” “那你要抓我回去复命了?” “本来是想。”洛川的面容不知为何收起了几分戾气,他思考了一瞬后,转移了话题:“虚竹,如果你是想走,就走得干脆一些。” 看到洛川突如其来的巨大反差,虚竹轻轻皱眉,盯着洛川的眼神也从戒备到了探索。 “我是说……”从他的神情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痕迹,此时虚竹眼中的他一如初见他时那副书生面孔,却只短短一瞬。 虚竹疑惑地看他挣扎了两个回合,心中明白了几分,暗自不可思议。她迅速运力,用自己的灵力帮助压制洛川体内的妖气,好让他把没能说完的话说完。 洛川的额上有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深看了虚竹一眼,笑了笑。那笑不似之前夹带了那么多情绪,很纯粹,看得虚竹恍惚了一瞬,脱口而出:“玄武?”说完,她也不知自己所云为何。 洛川却欣慰一笑:“是啊,虚竹。是我。” 虚竹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只静静看着他。 “你若是决定了要走,就走得彻底一些。不要再相信任何人,不要为任何人驻留。你要知道……这世上的每一个人接近你都有可能怀了歹意……”洛川深喘了口气,这时虚竹的手也微微颤抖了一下,唇色开始发白。她知道自己快要压制不住洛川的妖气了。 于是,洛川赶在最后一刻强调了一句:“记住……是所有人……所有……”然后,他的面容在虚竹眼前一炸,又恢复成了那个阴冷的妖界护法。 虚竹反应迟钝了一瞬,差点受了洛川的掌力。幸好是在羽翼之中,所以那掌力虽然很重,但却伤不了她多少。她只觉一瞬气闷,似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心口。 洛川,居然有两面人性? 她脑中又闪过了一面他刚刚的话,“这世上每个人接近你都可能怀了歹意。” 分神间,洛川又向她抛出了水网。这次是近距离的,因此自然没有上一次那么好化解。虚竹狠点了下脚尖,跃到洛川身后,几挥手将水网斩破。 “洛川,你还说你没有恼羞成怒。生气中的人做事就像你现在这般,不经过大脑思考。”虚竹退到了一个安全的距离,然后说道。 洛川回过头,唇边笑意森冷,“我以为这天底下,只有我能够通晓别人的心思,这还是头一次被别人算计了去。” 虚竹知道他口中的别人是尤惜。他计划落空的一个原因就是,大概尤惜没有按照约定的那般直接将她活捉,让他失了抓住她的最好时机。 可是尤惜,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虚竹甚是不解,但此时此刻容不得她继续思考下去。因此她轻轻一笑,手上多出了一把绳索。是无疆先前拿来捆她的。 “你……” 虚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洛川周身绕了一圈,洛川还不及反应,那绳索便已经缠在自己身上了。他忽然一动不能动,忍不住咬牙怒吼:“做什么?快把我放开!”这绳索可是妖界的宝贝,不是那么轻易能够挣脱开来的,再加上虚竹用了灵力,即便这会儿是无疆自己被捆住,一时半会儿也脱不了身。 虚竹满意地牵着线的另一头,唇角勾笑,又伸手拍了拍洛川的肩头,“就算是我为你们少主做了一件好事。”语毕,她掌心蓄力,狠狠一推,洛川便在怒火与惊愕之下向地面坠去。 虚竹看了一瞬后,只觉头晕目眩。心中翻涌着各种情绪,她咬咬牙,一跃向云中天飞去。 而在虚竹飞离的那一刻,地上的结界便自然而然的消失了。但此时无疆想要再追上去已经毫无意义,因为那个身影早已消失在天际之间。 不一会儿,洛川便回来复命。不难看见他额上的汗珠,无疆眯了眯眼:“你就是这么将功补过的吗?” 洛川不言。他不是不知道无疆对他起了疑心,可眼下的情景,他势必打不过无疆,也还没有完全摆脱无疆的控制。因此只要无疆不撕破脸,他也不想要把话说破。 还好,无疆今天并不是急着想要将洛川如何。他只瞪了洛川一眼,便将视线落在了江越的身上,眼睛微微眯了一瞬后,沉声说了句:“我们走!”便踏风而去。语气中,似有些许不甘。 自虚竹的身影消失在天际,江越便有些心神不灵了。此时无疆与洛川离开,他才收回远在天际的视线,淡淡扫了一眼似乎还在对峙的尤惜和九黎曜,便也对笛音和璃歌道:“我们也走吧。”虚竹大概是不想今日的局面到达不可挽回的地步才决然离开的。解开了封印的她,对方才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有着巨大的利用价值。 而九黎曜却在这时不再理会尤惜,开口道:“江越,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声音很冷,也很低沉。 江越站住了脚步,却丝毫没有转身停留许久的意思。“这个问题,似乎不久以前你就问过了。” 是不久以前,那苍龙出世的那个时刻。那时他说:此生我只做自己分内之时,从未想过要步步为营。 那么今日的局面又要如何解释呢?身为神祗的神农大帝岂料不到? 九黎曜的眼里又染上了骇人的寒意,他扫了江越一眼,“没有步步为营是为最好。否则机关算尽,结果把自己也算计了进去。” 江越淡笑:“曜,你在担心什么?试问一句,就算我能够通过她来破除了我身上的诅咒,你的剑——又是否能够刺入她的身体呢?” 九黎曜身体微微一僵,而尤惜此时也像是被戳中的痛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所以,我们还是都做好自己的本分事就好。”江越未再停留,轻轻挥袖,人已经不见,只留下了一阵风。 —— 题外话—— 好吧断更不是我的作风噢哈哈所以还是把预留明天的一章发上来了,求收藏啊! 045 蚀心血咒 九黎曜跟尤惜来到了巫都。他只是觉得,有些事情拖置太久也不好,是时候要有个交代了。 他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去打量巫都,也没有打算花费太多的时间来解决这些琐碎之事。他只想尽快处理好一些事情,这样他才可以放心地去寻虚竹,然后…… 他哑然,然后什么呢?告诉她茶颜是自己所杀?还是去奢求她的原谅呢?那个女子,拥有这世上最干净纯粹的一切,并且把她的赤诚信任保留地给了自己。那么她,是否会愿意原谅他?毕竟他杀害的也许是这世上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了。 九黎曜坐在椅子上,思绪飘得很远,几乎满脑子都是关于虚竹的。又想到她身上的斑斑血迹,心会揪得生疼。 直到,尤惜把一个精致的密封了的瓶子“哐啷”一声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他才回过神来。然而,当他看到了那个杯子时,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想要上前掐住尤惜的脖子。 但是他忍住了。因为他知道自己来是要做什么,如果他真那么做了,那么事情可能就会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了。 转移了视线,努力平息了自己的怒气后,九黎曜沙哑开口:“尤惜,你知不知道有几个瞬间我恨不能杀了你?” 尤惜便笑:“恨不能?曜,你可是亲手把剑刺入了我身体的人,你竟然说不能吗?”左肩上的伤口似乎要成了她的痛,虽然伤口已然痊愈,但疤痕依旧。那是她最爱的人留下的,离心脏的位置很近,所以每每提及,连心口都是痛的。 九黎曜的唇抿成了一条线,良久他才开口:“事实上,那天你完全可以用以往的方式来阻止我。” “那么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用朱雀的力量来压制你吗?”尤惜问他,却似乎没有想要等他的回答,自顾自地说道:“我只是想试探一下你的心思罢了。”她的笑容有些苦,“曜,我说过你能骗过自己,但骗不过我。” 九黎曜便沉默不语了。他知道尤惜对他说过多次这样的话,但这一次,似乎是她最平静的一次了。 他说:“尤惜,收手吧。” 她笑:“休想!” 见他不语,尤惜又恶狠狠地补充了句:“曜,因是你种下的,这果,你也得亲口品尝!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就要为这份心思付出相应的代价!” 九黎曜的唇畔渐渐勾起了一丝冷笑,尤惜不是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事实上,这么多年的相处,他几乎都是这个表情。 “尤惜,你应该知道一件事情。”九黎曜开口,“今日我来许还能同你静下来谈判,他日,我恐怕就没有这么多的耐心了。” “所以呢?”尤惜反问。 九黎曜便说:“你是个聪明人,并且你也很了解我。” 尤惜的眸底蔓延了一丝阴冷的笑意,“既然你说了解,那我就看看我到底够不够了解你吧。”语毕,她便揭开了桌上瓶子的盖子,一股血腥味便蔓延开来,深深刺激到了九黎曜的嗅觉。 “这可是虚竹的血。”尤惜冷笑着将瓶子握在手中,“曜,就算你不爱我,也别想着能去爱别人。”她仰头,将瓶子里的血一饮而尽,有溢出来的血顺着她的下巴滑落,滴在了胸前的衣服上。 那一抹殷红却好似滴在了九黎曜的眼里,荡起了几圈涟漪后,他的双眼便染上了猩红,心口也跟着难耐了起来。 “血……”那是虚竹的血,那是凤凰的血!他盯着尤惜的红唇,那上面还有残留的血。 那一点点血,就能净化多少亡灵的怨气,也许,还能解开血腾印,让他多年来的痛苦全部一扫而空,从此便能一雪前耻。他渴望得到凤凰的血,但是他却从未想过要去对虚竹下手。因为即使吸食了她的血,只要她没有死,她的灵就会抗拒他,而且,是那种歇斯底里的抗拒。 “不……”他努力保持着自己的身体,猛地站起身来,连连后退。被所爱之人抗拒甚至怨恨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他想,应该不会比被血腾印折磨更难受吧? 这个想法刚刚在他的大脑中萌芽,他的理智便渐渐被吞噬。他看到面前的人在笑,她唇角的殷红也荡漾开来。 尤惜缓缓上前,故意将身体凑近了九黎曜,说话的气息中就夹带着浓浓的血腥味。“曜,难道——你不想要喝这世上最纯净而珍贵的血吗?”她将脸也凑了上去,唇上的血腥味充斥了他的鼻息。只要他一低头,他便可以品尝到那鲜血的滋味了。 尤惜见他迟迟没有动作,心下五味陈杂,更多的自然是愤怒了。多年的积怨,竟然比不过刚刚萌生的爱意吗?于是,她不管不顾,主动攀住了九黎曜的脖子,将唇贴了上去。她从来都不是光明磊落之人,也不是心地善良的女子。她想要达到的目的,无论用何种方式,只要达到了就好。 因此,为了斩断日后虚竹与九黎曜的牵连,她一点也不介意牺牲自己的什么。何况她觉得这也算不上牺牲。既然她得不到他的心,那么……她能不能得到他的人? 血的味道在唇边荡漾开来,九黎曜的大脑轰地一下炸开,他伸出舌尖舔舐了一下,血腥味刺激到了他舌尖的味蕾,然后他的理智便全部被吞没了。 血…… 是凤凰的血…… 他的唇顺着血的味道,落在了尤惜的下巴,而后又到了脖子…… 而尤惜在整个过程中都死死握住了搭在他脖子上的双手,手指甲刺得手心生疼。 “曜……”尤惜将身子贴紧了九黎曜,生怕他的理智会回到他的大脑,于是她尽量主动地去诱惑他。 毕竟,他是个正常的男人,而此时头脑又不是清醒得很。 他的身体在她的诱惑之下,一点一点起了反应。他终于化被动为主动,吻不再是单纯地去吮吸她唇上残留的血。 “虚竹……”他在她耳边轻喃,唤的却是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尤惜的身体猛地一颤,睁开双眼,眼里尽是不甘与震怒。而大脑处于混沌之中的九黎曜哪里看得到她异样的情绪,吻轻轻落在了她的眼角,咸咸的感觉在他舌尖蔓延。 他的动作渐渐变得猛烈,变成了最原始的索取。尤惜的意识也在这个时候渐渐散漫了,她只下意识地拥紧了他,拥紧了这个她最爱的人。 于是,两人缠绵着渐渐往榻上挪去…… 046 毒性发作 那日虚竹飞离南海还不远,就因内力不支加上受伤,跌落了下来。 跌落的位置很危险,因为旁边就是溪流,甚至她昏迷的时候,溪流的水浸湿了她的衣角,让她的小腿与脚踝附近都有些许凉意。 如果再偏一点,她的状况可能就会非常糟糕了,因为现在她的情况,随意的溪或者湖泊都可能要了她的命。这是她临近昏迷前做的最后一点挣扎,尽力地不让自己落入水中。 她是想要保护自己的。可如今,她紧紧闭着双眸,脸直接压在了有些尖锐的石子上,手上、腿上、背部都有皮开肉绽的鞭伤,脖子上还有一道刀痕,浑身都有干涸的血迹,腿上的血因为溪流水的浸湿而化开,甚至染红了一小片水域。敏感的动物隔了几里远都能嗅到她身上的血腥味,何况妖呢? 所以,待到太阳的光不再那么强烈时,一些小妖便跑了出来,一面吸嗅着空气中的血腥味,一面缓缓地靠近虚竹。 它们呲牙咧嘴的模样甚是骇人,尤其是那一副发现了猎物的神情。因为它们道行没有高深到可以化作人形的地步,所以它们大多数的面孔都是狰狞的。 它们用着人类听不懂的语言交流着,大概是嗅到了这血的味道的与众不同,因此圆圆的大眼睛中透着毫不掩饰的狂喜。 只要吃掉眼前不远的这个“女子”,它们就可以得到通天神力了吗?甚至可以比妖王少主更为厉害? 想到这里,它们手舞足蹈,继而又争先恐后地向虚竹奔去。在这过程中,它们也有不停打斗,生怕对方会抢走了自己看中的猎物,又生怕会有人与自己分享似的。因此到最后其实是,谁也没能真正靠近不省人事的虚竹,它们都互相厮打在了一起。 但人群中总会有一个尤其机灵,妖群中也是。在它们厮打之时,有一只瘦如枯树的山妖,额头上还绑了藤叶,大概正是因为它的身材,所以才能从厮打在一块的妖中挣脱出来。它快速地跑到了虚竹的身边,趁着大家不注意,扛起来就跑。 因为跑得着急,它也并没有在意虚竹的感受。因为那个力度与它双手的不注意而触到了伤口,虚竹在疼痛中竟恢复了一丝意识。 她缓缓睁开眼,下意识地动了几下,那只抱着她的妖便面露了惶恐,接着又以更快的速度要逃跑。而这时厮打着的群妖也发现了它这个准备独享的落跑者,一个个又立刻追了上来。 “放开……”虚竹的声音小如蚊蝇,在群妖的嘈杂吵闹声之中根本起不到一点作用。她微微叹了口气,发出了轻微的鸣叫声。 于是很快便有救兵来到。群鸟从各方飞来,扑腾着翅膀,对着那些未成人形的小妖一顿狂挠。一些个道行极浅的小昆虫妖很快就招架不住,一个两个都变成了原形,落荒而逃。 而道行稍高一点的被灵鸟们死死缠住,想抓却抓不到,想打也打不到,气得它们大发牢骚,一通乱打。 那个扛着虚竹的山妖更惨,因它双手扛着虚竹,所以回击起来十分不便。而灵鸟身体轻巧,已在它的脸上抓了好几条伤痕。山妖道行本不浅,被几只小鸟儿挠成这样,一怒之下,它便把扛起的虚竹扔到了一边,准备与灵鸟一绝高下。 被扔到一边的虚竹吃痛地皱起了眉头,眼前也模糊不已,时不时发黑。身上才恢复一点的伤口又有些裂开了,渗出了不少血。那血便又刺激到了妖的嗅觉神经,它们的双眼都红了。 于是,灵鸟也有点要招架不住它们,只得退回到虚竹的身边,里里外外围成好几个个圈子,将她圈在中间,形成了几道屏障。 身上的疼痛感多少令虚竹清醒了些,她一手撑着自己的身体,一手指着那只山妖:“你还不住手!”她用尽了力气去吼,其实那山妖也才刚刚听到而已。 山妖见她如此,定是知道她手无缚鸡之力,加上发红了双眼已经证明它作为妖的本质已经全暴露出来,另些个道行一般的妖也是如此,一点一点地向虚竹靠近。 虚竹便深吸了几口气,看着绕着自己盘旋着的鸟,又想到了牺牲的茶颜,心口隐隐作痛。她再不能让任何无辜的生命为了她而牺牲! 因此,她不管不顾身上的伤。身后又出现了那只硕大的凤凰图腾,金黄色的,它正优雅地扇着翅膀,从扇的频率来看却不难看出它在愤怒。 众妖顿了顿脚步,许是没想到对方竟然是神兽凤凰。有些个妖便打起了退堂鼓,面面相觑后便后退了几步。而以山妖为首的几只妖却是越发的兴奋,也不知它们是否知道以它们的道行与凤凰交战可能会送命。它们眼中流露出的渴望令虚竹微微皱眉,原来连妖都可以为了贪欲而不顾一切,甚至牺牲自己的生命。 虚竹的唇与她的脸色都白得骇人,身上各处的伤也因为她的运力而再度裂开,衣裳早已濡湿一片,嘴边也渐渐有了鲜血。背后的凤凰图腾虽然用力扇动了翅膀,却也只引来了不大的风,顶多逼得那些妖退后了几步。 完了。 虚竹捂着胸口,一手支着身子。身后的凤凰图腾骤然消失,她的身体变得绵软无力。许是鞭子上的毒开始发作了。 小妖见她不再动作,忍不住龇牙咧嘴,好像在说“原来神兽凤凰也不过如此”,然后继续嚣张地大步上前,要将虚竹变为腹中之物。 虚竹浑身一点儿力气也使不上,隔着群鸟的几道屏障,她只感觉黑压压的一片在朝她靠近。许是刚才落荒而逃的小妖见她无力反抗,才又折回来的吧。 那么,她真的要葬身妖腹之中吗?这日后要传出去,岂不成了世人的笑柄? 忽而一声低低的狼啸—— 众妖皆是一惊,此刻天色又忽然黑了不少,它们各自东张西望,脸上似乎也露出了惊慌。 是少主! 它们见到眼前出现的无疆,此刻的他是一头浑身银白色的狼,凶狠地望着它们,似乎要把它们都吞进肚里。 银狼只朝它们咆哮了几声,便恢复成了人的模样。虚竹只看到他的背影,但能够感觉得到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暴戾之气。她不由得为那些妖担忧了起来。 无疆的眸子好似一道刀锋,微眯的瞬间,已有几只小妖灰飞烟灭。 虚竹一惊,想要说话却因喉中卡了什么东西,刚一开口便一口乌黑的血喷了出来。群鸟惊骇得乱飞了起来,不停扑腾着翅膀,不再是一道道严密的屏障。 而无疆也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回头看到虚竹的模样,惊了好一瞬,再不顾那些他欲怒杀掉的小妖,赶紧大步上前,化开了灵鸟的防护,伸手将虚竹拥在自己怀中。 —— 题外话—— 各种求支持! 047 死不了 杵在原地的小妖们误以为少主也想要喝那凤凰的血,心中虽然有不甘,但也只能压下去,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虚竹。 无疆让虚竹靠在自己的肩头,心头好似被剜去了一块肉。怀中的人脸色惨白,与发黑的唇色成了强烈的对比,眼中布满了血丝,额头上是因痛苦而渗出的汗。 “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让你受这么大的苦。”无疆无比自责,只得拥紧了虚竹,试图用自己的内力压制虚竹体内的毒素。 虚竹却制止了他。她努力地摇摇头,轻声说:“没用的。”似感到无疆深觑的眉头,她又接着补充了一句:“你放心,我死不了。” 这样一来,无疆的眉头皱得更深。 关于不死凤凰,似乎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流传,从未有人真正知道。无论妖王、魔君,他们通过各种渠道打听,也没能知道为什么凤凰能够永存于世。 所以,无疆没好气地丢了一句:“死不了也得丢掉半条命!”他小心翼翼地将虚竹打横抱起,低头在她耳侧轻声说:“虚竹,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 那些觊觎虚竹已久的小妖自然听不到无疆的话,但它们也感觉到少主并没有要喝虚竹的血的意思。虽然心中困惑良多,但看到无疆抱起虚竹起身的那一刻,它们又好似明白了几分:难道少主是要带回去慢慢享用吗? 无疆好似对它们的所想了然于心,眼神已不同于方才,语气也透着他作为妖王的威严:“这次我饶了你们,赶紧退下!” 众妖吓得一抖,一哄而散。而那只山妖十分不甘地捏紧了双拳,在眼神触到无疆的视线时,不由一骇,赶紧低头退下了。 而此时,怀中的人却忽然挣扎了起来,无疆赶紧探看她的脸色,唇色比刚才又深了一个度! “该死的女人!”无疆低声咒骂了一句,心中更是愧疚与心疼。当然,鬼都知道他口中的那个女人是尤惜。他没有料想到,尤惜居然能下这么毒的手! 他疼惜地望着虚竹,“就算赔上我这条命,我也一定不能再让你受苦。” 虚竹却在挣扎中努力地扯出一个笑颜,她轻声问:“无疆,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看到的吗?”她的声音极轻,语气也极淡,却让无疆的身体猛然一僵。 他失笑,果然是个聪明的女子。 于是,他不再说话,只是胳臂收紧了下,又小心地避开了她的伤口。 另一边,江越深闭着双眼倚着榻,手指又节律地敲了敲,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淡然,但眉梢有不易察觉的轻皱。 他自然是知晓虚竹被尤惜下了阴毒,所以虚竹虽解开了封印,却依旧没有露真身。 “主人。”在一边站了许久的璃歌终于有些耐不住性子,在给身旁的笛音递了许多眼色暗示未果后,她终于决定问了出口:“让妖王带走竹姑娘,真的安全吗?” 江越似早就知道她会这么问,连眼睛都没有睁便回答:“只要无疆不伤她,她就是安全的。” “……”璃歌噎了一下,“可竹姑娘身负了伤,而且还中了毒。” 江越似乎有些疲倦了,抿紧了嘴唇不再说话。笛音见他如此,便朝璃歌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道:“主人已经派人去查解毒的法子了。” 璃歌闻言,心里踏实了些许,但依旧困惑的是,既然已经去找解毒了法子了,说明主人是有心想要救竹姑娘的,那为何还要让妖王带走? 璃歌又欲开口问,却被笛音的一个眼神制止了。她看着笛音,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这时,却听见江越轻轻叹了口气,再一看他,他已经睁开了双眼。 笛音赶紧扶他起来,又轻轻顺了下他的后背。自上次与巫祖尤惜正面交锋后,江越的身子便一直不太好。那日尤惜是刻意设巫术缠他,而他不顾自己的身体强破巫术,受了严重的内伤,一直未彻底痊愈。 而坐起来的江越,却迟迟未有下一个动作,甚至,连话都没有说一句,只淡淡地目视着前方。璃歌顺着他的眼神望去,是当初他亲手雕刻然后赠给虚竹的白玉琴,一直以来虚竹都是随身携带着。可自从那日从巫都窥梦回来,虚竹便很少再随身将琴携着了,她便一直呆在主人的身边了。 笛音没有去看白玉琴,她的视线一直在江越的身上。一直以来,她心中的主人都淡然得要命,喜怒不见于形,也从未听过他换种情绪说话。他是她心中岿然不动的神,可今天,她竟然在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丝什么异样的情愫。 笛音觉得肯定是自己看错了。因为只是一瞬,江越的眼神又恢复如常。好似方才是轻轻荡起了一圈涟漪。 “巫都的毒一定没有那么容易解的。”江越沉吟了片刻,眼神凝了凝,对笛音吩咐了几句什么。不料一向对江越唯命是从的笛音竟然在露出了惊愕之色后出言违抗江越的命令,“主人,属下不能替您这么做。” “笛音,你从不会忤逆我的。这一次,我希望也一样。” 笛音低下头,咬了咬唇,“属下愿意接受一切处罚。” 江越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即使你违抗我的命令遭受了处罚,该你去做的你还是要去做。” 笛音便不说话,但依旧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流露出了隐隐了的倔强。 璃歌见状,心中有了几分不解,但随即透过笛音的态度猜到了几分,同样有些愕然,接着也低下头替笛音请命:“主人,万万不可这样做!” “你们两个心灵相通,要一起抗命吗?”江越亦态度坚决,语气却依旧不咸不淡。 “望主人三思。” 江越看了看笛音,又看了看璃歌,“我已经思考过了,但凡是为了天下,我也义不容辞。”他又看了一眼笛音和璃歌,问:“怎么?难道要我亲自去?” 笛音深知自己一定无法让主人改变主意,大脑飞速运转之下她想到了一个缓兵之计,于是开口道:“主人,不如我们先将竹姑娘带回来,这样可以避免许多意外。” 江越却还是摇摇头,“你们以为尤惜真的只是算计了小竹吗?”其实她从头至尾的目的都不是想要虚竹的命,而是替九黎曜扫清障碍,当然,包括他。 笛音还想再说什么,而江越却似不耐地打断她:“最迟三天,我要见到神农鼎。” 048 要神农鼎做什么 神农鼎是神农氏族世代看守的法宝,是由神农大帝亲手传下来的。神农鼎中蕴藏的无尽神力,与神农大帝本尊也息息相关。 相传,神农大帝曾用神农鼎炼制过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奇药,用以救助百姓。神农大帝本尊仙逝之后,他的灵便与神农鼎有过短暂的合二为一。直到再次转世,灵附着于江越的身体,神农鼎便与江越有了脱不开的关系。 本来,江越可以随心所欲地使用神农鼎。但因为氏族之人对他的偏见,或者说他对神祗的抵触,导致族人对他下了恶毒的诅咒,连神农之力都未得完全。所以此时他擅自使用神农鼎,无疑是犯了禁忌的。 因此,笛音与璃歌才会忤逆他的意思。 按照族人的诅咒,犯禁是会受到神祗的惩罚的,因他对神祗不恭,而后又出尔反尔地动用神祗的力量。具体的惩罚是什么,笛音与璃歌,甚至江越自己恐怕都不太清楚。而任谁都能想到,得罪神祗的下场有多惨。 而江越却说,哪有那么可怕?毕竟是神又不是妖魔,怎么着也会仁慈些。 但他越是这么说,笛音越觉得不对劲。因此她与璃歌回到神农族的部落之后,并没有真的打算要取回神农鼎,而是在想一个权宜之计,能够打消江越的念头。 镇守神农鼎的地方是个不大起眼的山洞,一般人大概连洞口都不知道在哪里。而若是不小心进了洞的人,亦会在洞口看到一堆森森白骨与石头上血红的两个大字之后落荒而逃。 石头上写着“禁地”二字。 对于这个地方,江越常用来嘲讽的一句话便是:“不知这禁地与妖洞的区别在哪里。旁人若见了非要耻笑了去。”是的,作为神祗部落的禁地,这个地方显得多么不合适。即使,这个门口的设置只是为了防止他人逾越而已。 笛音与璃歌不动声色地跨过了一堆白骨,前脚刚落地,便感应到了前方牢不可破的结界。但二人一点都不担心进不去,她们反而担心,若是她们真进去了该如何是好。 再往前几步便能破开结界进去了,璃歌停了脚步问道:“你真要去取神农鼎吗?” 笛音反问:“你不想救竹姑娘了吗?” “想,但是——”璃歌咬咬嘴唇,“我不能让主人冒这个险。” “我和你一样。”笛音淡淡地说了一句,又轻轻叹了口气,“但是我也不能违抗主人的命令。” 璃歌听出了点什么,“你想怎么做?” 笛音并没有解释的意思,而是运力打向了结界。 “你疯了!?”璃歌大惊,随即又明白了笛音的用意,声音转低:“笛音,你可记住了,待会儿出了事情不准你说让我先走之类的话,听到没有?” 笛音没有回答她,又是一掌劈向了结界。璃歌也没有再说什么,全身呈备战之姿。 禁地的结界是当年江越亲自以神农的力量设下的,能够解开的自然也只有他一人。来此之前他将进入禁地的令牌交给了笛音,目的自然是能够在不被太多人察觉的情况下取神农鼎一用,这样可以省掉很多麻烦。 而笛音如今没有用令牌,反而强破结界,无疑会惊动部落里的人,他们定会前来阻止,而这就是笛音想要达到的。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便有一大波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了二人身后,璃歌立刻上前几步,挡在了笛音面前。 为首的一个人也算是氏族中与江越差不多年龄的了,一袭白衣,比江越少了几分清冷。但因为璃歌是江越离开氏族后召唤的灵,所以他与璃歌并不认识,只沉声呵斥:“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禁地!” 璃歌没有说话,反倒身后的笛音开了口,却答非所问:“我们只想借神农鼎一用。” “没门儿!”男子觑起剑眉,扬起手,身后的人便将璃歌与笛音的去路全都堵死,大有活捉之意。 而笛音却缓缓转过身,当她的脸完整地映在男子的瞳孔时,男子面露了惊讶之色,但很快又从容不迫地对身后的人吩咐道:“押下去。但别惊动其他人,我亲自来审。” 显然,周身的人都迟疑了一下,似乎对这个男子下达的命令有一丝不解,但也没说什么,都照做了。而璃歌也不是傻子,她自然看得出这个男子是有意偏袒。 想必,他已经知道她们的来路了。 虽然男子用了“审”这个字,但除了将二人关入天牢之中,他的所作所为似乎都与这个字没有丝毫关联。 首先,他命人在牢中备了茶水,然后备了几块座垫,三人面对面坐下,周围不再有任何多余一人。如果不是身处牢中,任何人看了都以为他们是在叙旧聊天。 事实上,他们的确算得上是叙旧。 男子亲自为她们二人添了茶。 笛音一言不发,反倒是璃歌不知他们是个什么意思,唯一得出的结论就是,他们两个认识,而且,眼前这个男子和主人也认识。 沉默了许久,久到她面前的茶都凉了,而眼前的男子依旧自顾自地喝茶添茶,时不时还把她们面前的凉茶倒掉,再添上新的。 见笛音还是没有说话的意思,璃歌终于忍不住:“说是审人,你们两个是在密境传音吗?” 密境传音就是隔空说话,旁人是听不到也察觉不到的。 男子轻轻笑了笑,伸手将璃歌面前的凉茶换掉,“这,不正是你们所希望的吗?”他又转脸看向笛音,“笛音,有你的,连江越的命令都敢忤逆了。” 笛音没有反驳,只淡说了句:“既然要做戏,就做得像一点。” 男子没有恼,只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似笑非笑:“你怎么知道今天能够碰到我?如果碰到的是其他认识你的人,你可吃不了兜着走。连带的,江越也会被拖累。” 璃歌只似懂非懂地听着男子的话,又看向笛音。笛音敛了下眸子,隐藏了一点什么,轻声说:“我没想过会碰到你。” 这下,男子有些愣了,接着神情严肃了些:“所以如果没有碰到我,你是打算……”他试探性地问,没有把话说完,因为他知道笛音知道他要表达什么。 笛音连思考都没有,干脆地回答:“是。” 男子的面容转冷,接着又大笑,语气似嘲讽:“看来他离开了这里的日子并没有好过,竟会沦落到要你牺牲自己来保全他。”这话听在笛音和璃歌的耳里都很不舒服,但她们知道也反驳不得。 “他要神农鼎做什么?”男子正色问道,眼神不经意地撇了笛音一下,“既然你都不小心让我知道了,那么你就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否则我可不保证一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而露了破绽。” 笛音的眉头隐隐皱了一下,璃歌悄悄扫她一眼,发现她掩藏于袖中的手不知何时已攥紧了膝上的布料。这样一来,璃歌心里也有些没底了,因为她一直以为事情的发展都在笛音的预料之中。 这时一道清冽平淡的声音自三人头顶传来。 “云绛,你问的问题有点多了。” —— 题外话—— 国庆小长假快要结束了,朋友们作业做完了吗?反正我没有做完,o(n_n)o哈哈~ 049 一人不顾,何以顾天下 是江越。 笛音不必抬头都知道,心里更是“咯噔”了一下。 云绛没有太惊讶他的到来,身体往一边挪了挪,不知从哪儿又多弄了个座垫放着,冲着江越努了努嘴。 江越却并没有要坐下的意思,只用淡淡的口吻道:“该走了。” 笛音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抬眼道:“主人,你不可以……”却被江越冷冽的眼锋一扫,将剩下的话都吞回了肚里。 江越从来没有用过这样冰冷的眼神看过任何人,看来,是真的有所动怒了。 璃歌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但毕竟她也算是笛音的“帮凶”了,因此不太敢说话。反倒云绛做起了和事佬,劝说道:“既然都来了,喝杯茶再走。” 不料江越却冷哼一声,“一杯茶的时间,你以为我还走得了吗?”果不其然,他的话刚落音,立刻就有人将整个牢房围得水泄不通。 云绛眸光一凝,立刻起身与来人面对面而立,神态却依旧放松,“反正走不了,就一起叙旧吧。” 这次为首的人,是一位老者,应该是族里的尊者了。尊者见到江越之后,微微皱眉,看门见山地问道:“你已离开我族多年,何故要来夺走神农鼎?” 原来,江越早就将笛音和璃歌的心思看穿,所以紧跟而来。趁着云绛将两人带走,众人警惕放松的时候,轻而易举地拿到了神农鼎。但神农鼎毕竟是镇族之宝,它一旦离位,族人立刻就会知道。这也是江越为何一拿到神农鼎就立刻来天牢的原因。 但是,面对尊者的质问,江越并没有打算解释太多,只说了一句:“本就是我的东西,我用一下又何妨?” 因为对氏族一直都抱有莫大的偏见,因此江越在回答尊者的时候语气似乎比平时偏激了些。于是,尊者被他的这个语气激怒,但毕竟是长者,很快将怒气压了一压,低声道:“你今日若留下神农鼎,我权当一切都没发生!” 江越却轻轻笑了,再说话似有嘲讽:“原来神族也会用威胁这个手段的吗?”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尊者不耐极了,但碍于面前的这个人始终是神农神灵的背负者,他虽为长者,但也不能做出太过激的事情。 江越看了一眼尊者,一字一句道:“做你们做不到的事情。” 于是,这一句话成功的激起了众多的不满,双方剑拔弩张,势同水火,似乎下一秒就要爆发一场恶战。 这时云绛发了话,试图将降到冰点的气氛回温。他轻声对江越说:“越,你要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其实以他对江越的了解,没有把握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他之所以这么问,不过是试探一下江越的决心,同时让江越把自己的坚决摆给尊者看罢了。然后,他才能有办法帮助江越脱身。 江越微微眯了眼没有说话,云绛很快明白了点什么,压低声音对尊者说:“尊者,你让其他人都离开吧。” 尊者微微皱眉,但照做了。他摆了摆手,吩咐道:“都在门口候着。” 于是一干人等退到了门外。其实就算他们不退到门口,即便尊者下达了命令活捉江越,他们也未必有那个能耐和胆量。即便江越被下了狠毒的诅咒,但他身为神农神灵的承载者,这时不争的事实,从某个角度来讲,他就是神农。 江越见人都退了出去,对身后的笛音和璃歌低喝道:“你们也出去!” 许是从未见过江越用这种语气对她们说话,璃歌和笛音皆吓了一下,尤其是笛音,狠狠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双手也攥得紧紧的,似乎很不情愿,但又不得不照做。 牢房内便只剩下了江越、云绛和尊者三个人。 尊者这才又开口,眉眼间尽是严苛,但语气比方才舒缓了不少,“说吧,到底是为了什么你才不顾后果地这么做?” “为了一个人。”江越不知是故意还是怎的,总之尊者和云绛听了之后皆露出了惊愕的神情,尤其尊者,指着他的鼻子大声喝道:“简直胡闹!” 云绛张了张嘴,脸上也尽是惊讶之色。半晌后,他才幽幽问道:“不是普通人吧?” 江越没有做声,尊者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会错意了,脸上闪过几分尴尬,把注意力全集中到江越的回答上面了。 见他没做声,尊者便开口:“如果是凡人,你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 江越微微勾唇:“若是我对条令规章有所畏惧,现在又怎么会站在这里呢?”见尊者脸色一沉,他才开口,语气极淡态度却极坚决:“总之,神农鼎我今天必须带走。” 云绛是了解江越的,知道江越从不胡来。听他这么一说,他心里倒有了几分底了,赶在尊者发怒之前将不着痕迹地将他拦住,对江越说:“我只问你一个问题。”见江越并没有不耐的神情,他才继续道:“当初你是为了所谓的天下道义而不耻于此,如今却又为了你口中的一个人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么,天下和那一个人究竟谁更重要?” 云绛是聪明的,他知道江越肯定不会正面回答那个人是谁,于是他采用了旁敲侧击的方法来确定,江越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是值还是不值。 不料,江越只是淡淡一句:“一人不顾,何以顾天下?” “混账!”尊者怒喝,脚下蹒跚了几步,云绛赶紧扶住了尊者,试图抚平他的情绪:“尊者,您消消气。”转而他又目视着江越,神情不再像之前,也染上了寒意,“江越,如果你说这番话只是想刺激族人的话,你大可不必。”不管江越的话多么令人产生歧义,他还是相信自己是了解江越的,所以他压根没觉得江越可能是为了一个女人,甚至是令他动了凡心的女人。 江越没再理会,只形式上朝尊者鞠了一躬,淡淡地说:“七天后,神农鼎会如期归还。一切后果,我自行承担。我还是那句话,规矩是死的,但人是活的。这世上许多事情不是只有神才能做得到。”说完,他看了云绛一眼,径自离开了。 他知道他说完这番话,云绛对他的坚决已了然于心,为了少许多麻烦,他会自行替他将一切都摆平。 —— 题外话—— 明天一大早返校咯~大家开学愉快哈!(⊙v⊙)嗯,另,求支持!求收藏啊! 050 愿不愿意跟我走 不知云绛用了什么法子,总之江越从牢房出来、再到离开部落的大门,都不再有一人阻挡,甚至连暗地里跟踪的人都没有。 不过江越并不觉得奇怪。云绛与他早年交好,虽比他小不少,但这个人聪颖与能干是他十分看好的。如果神农神力不是在他身上的话,他觉得云绛会是很好的人选。 他离开部落后,抬头看了一下天色,不禁叹了一口气,接下来的一路都一言不发,笛音和璃歌跟在后面也一言不发。 等到了晚上,江越的身子开始变得虚弱,便无法再继续赶路。赶到氏族禁地已耗费了他大量的灵力,因此太阳刚一落山,他便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这咳嗽比之前的都要猛烈得多,笛音吓坏了,赶忙上前欲扶,岂料江越竟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的手。 笛音愣了一下,知道他还在生气,腿一软便跪了下来,道:“主人,是我不好,您怎么处罚我都可以,但千万别折磨自己!” 璃歌也跪在了笛音旁边。 江越看着并排跪着的两人,一时之间思绪杂乱不已,好半天后,他才调理好气息,将咳嗽压了下去。他再扫了一眼地上的两人,她们脸上的担忧之色褪去,但依旧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不禁有些无奈,伸手将二人扶起。 “你们巴不得把我气死?”他扶起两人之后,才缓缓擦拭了下额角的汗。 笛音咬唇不说话,璃歌听到了江越的这句话后,小心地问了句:“主人,您不生气了吗?” “气。”江越似真非真。 于是璃歌也不说话了,只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其实江越并没有生气,她们的举动也着实在自己的预料之中。灵向来都是忠心护主的,何况笛音跟在身边多年?所以她想要如此阻止他取神农鼎也不是不可原谅,只是…… 江越微微皱了眉。 璃歌偷偷扫了他一眼,舔了舔嘴唇,问:“您是在……气什么呢?”话毕,璃歌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发誓她刚刚那句话完全没有经过大脑,她只是不想气氛这么压抑下去,虽说她也犯错了,但严格意义上来讲,笛音是主谋,她是从犯,所以她觉得这个场合,一些话由她来说会比较合适。 许是被璃歌的话逗到了,江越唇畔含笑,浅浅的不易察觉,说:“气你们怎么犯了个这么蠢的错误。”是很愚蠢,笛音自己也这么觉得,因为她在做了之后才想到,是自己太心急了,忘了主人心如明镜,心思又缜密得紧,她这点小把戏怎么可能得逞?反而还令事情更加糟糕了,所以主人越是不生气,她反而越愧疚。 而璃歌却没有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江越却不打算多解释,只说:“下次要犯错,记得犯个聪明点的,至少外人看起来是。” 璃歌刚要偷偷松一口气,便听到不知何处幽幽地来了句:“得,原来我是外人呀!” 是云绛。 他跟出来了。 江越没有太惊讶,就像云绛看到他突然出现在牢房时一样。而笛音和璃歌却多少警觉了起来,以为他是要来阻拦江越的。 看着两姑娘警惕地盯着自己,云绛尴尬地摸了摸鼻头,解释道:“你们放心,我不是来请你们回去的。”末了,又补充了一句:“也不是来取神农鼎的。” 可两姑娘还是盯着自己,盯得云绛头皮发麻。他求助似的看了江越一眼,江越微微摇了摇头,似无奈,便道:“你自己说吧。” 于是,云绛也有些无奈地解释:“我可是废了老大劲才把他们劝回去的,这不?条件就是我亲自来盯,并且七天后把神农鼎带回去。” 江越的脸上没有太大的起伏,只淡淡地扔下一句:“别添乱就成。”气得云绛站在原地,大有扑上去把江越的喉咙咬断之势。 无疆把虚竹带走之后,一刻也没有停止找解毒的方法。 他没把虚竹带回妖殿,而是带到了九霄阁,他修炼的地方。虽然洛川在那天之后似乎不知所踪,但他总是要给妖界一个交代的。如此事关重大的角色两次带回去却又没有下一步动作,难免会有人说闲话,或者不服。 他把妖十二也带了出来,还有妖小四。 原因很简单,人多好办事。这样他就不会在照顾虚竹和找药制药等事情中分身不暇了。 这天,虚竹的气色看上去很好,除了唇色有些乌青之外,其他并无异常,乍一看竟不像重伤之人。 无疆连连感叹:“痊愈得真快。” 而虚竹对无疆的各种搭话都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回复,最后趁着他说话的间隙,问道:“无疆,你又打算关我多久?” 无疆愕然,脸色也渐渐垮了下来,“你非要用‘关’这个词吗?” “不然用囚禁吗?”虚竹依旧没好气。 无疆以为她是因为自己当时的私心害了她而生气,无奈摇头:“我只是想帮你。”然后他沉默了。 虚竹也沉默了。她的确知道了那日的事情与无疆脱不了关系的,人难免会有私心。所以当她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并不是没有感到难受或者痛恨,只是她冷静了,因为无疆身为妖王,他做的不过就是他坐在这个位置该做的,而且,她知道,他对她已经算是最大限度的纵容了。 于是,良久后,虚竹开口:“无疆,你别误会,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也不恨……不那么恨你。” 无疆愣了一瞬,才缓缓开口,似苦笑:“虚竹,这个时候我宁愿你说你痛恨我,恨不得杀死我。” “我是恨你,但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本分的事情。这是你该做的……所以,你不必觉得对不起我。”虚竹在说话的时候有过一瞬的迟疑,虽然她很快调整了自己,但还是落在了无疆的眼里。 无疆的黑眸便染上了一丝沉痛,很淡。他伸手抓住虚竹的双肩,轻轻地让她面对着自己,“虚竹,你要记得我说过,女子并不需要这么博大的胸怀。你不必逼自己原谅伤害过你的人,包括……我。” 虚竹轻轻拉开了无疆的手,不留痕迹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我没有逼自己,也没有原不原谅。我只是不想仇恨这个词绊住我的双脚,毕竟……”她轻叹了口气,“因为恨,曜和尤惜,都过得不好。” “他们过得好不好于你何干?”无疆沉声道,“你只要顾好你自己就可以了。” “可无疆,你忘了吗?我的身份,注定了我永远不可能只顾自己。” 她的云淡风轻令他多少有些恼火了,“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他扶额轻叹,良久后唇上又染上了讥笑:“仙界得有多窝囊,才会让你来收拾这么个烂摊子?” “什么?”虚竹的眉毛轻轻往上提了下,“仙神二界有明文条例规定,不允许干涉凡事。但我不同,我与凡间息息相关,不受这纸条令的束缚。” “是吗?”无疆忽而笑道,接着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再一次扳过虚竹的身体,让她面对着自己,银狼面具与瞳仁里都折射出了一个小小的她。他抬起她的下巴,认真地问:“如果我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等你的毒解掉、天下亦太平之后,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 题外话—— 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051 勾销不掉了 越界的感情向来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一来,各界都有明文规定。二来,会遭受众人非议,自然而然地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当然,仙界是勒令禁止有人动凡心的。就连王母娘娘的女儿犯了这个错误,都要被剔除仙籍贬为凡人。 还有嫦娥,她日日承受的相思之苦,虽然虚竹未曾体会过,但想到她夜夜独自一人在广寒宫起舞,陪伴她的只不过是一只玉兔,那是何等的孤寂呢? 所以,在下凡的时候她便没有想过去触碰那个可怕的名叫“感情”的东西。事实上,仙家也叮嘱过,千万不要动了凡心。看,对于她来说,这应该是几率很小的事情吧,毕竟她又不是什么婀娜多姿的仙女,可仙家还是叮嘱了好几遍。这足以说明,仙界有多忌讳这件事情了。 所以,当无疆问她,愿不愿意跟他走的时候,她虽然有些慌乱有些闪躲,但她还是被迫凝视着他的眸子,然后笑说,如果你修炼成仙,我倒是可以考虑同你一起回天庭。 她当然只是一句玩笑话,既婉拒了无疆,又不那么伤和气。当然,这是她认为的。 事实其实是,无疆好几天都没有和她说太多话,眼神也岑凉了些许。不过虚竹没觉得奇怪,她可不会因为无疆对她稍微好了一点就忘了他是妖王,是冷酷残暴的妖王。 而这段时间,她当然想过离开这里。但她的心思似乎很容易便被无疆看穿了,他没表现出太多的情绪,只告诉她,再等等,等毒清理干净了再走也不迟。 于是她苦笑,尤惜下的毒岂是那么轻易好解的?她之所以看起来这么安好,是因为她用的内力去压制,实际上毒早就侵入她的体内了,她又吐过几次乌血,只不过无疆没有看到。她知道如果无疆看到了的话,她就别想着这么快离开了。 可是,她却越来越觉得体内的毒快要压制不住了。因为好几次她都感觉自己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量,而被压制在身体里的毒好似侵蚀了她的每一根血管,似乎随时随地都会令她的血管爆裂开来。 她知道再在九霄阁待下去,无疆准能看出破绽来。 所以这一天,她故作轻松地又问了一句:“我已经差不多好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走?”她学聪明了,没像上次一样问要关她到什么时候。 而无疆的脸色却似乎很沉重,“到手了的猎物,你以为我还会放走吗?” 虚竹愣了一下,从他刚刚的语气似乎不难知道他此刻是真正在以“妖王”的身份在说话。但她很快反应过来,笑道:“你不会。” 她不是在回答无疆的问题,这一点无疆也心知肚明。她的意思是,她知道无疆不会把她怎么样。 无疆叹了口气:“虚竹,我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过你,这样对妖界不利。” 虚竹何尝不知道?身为妖王的无疆,对她算是仁至义尽的了。沉默了片刻,她说道:“要不这次我走了之后,我们以往的恩恩怨怨都一笔勾销。以后,你也不必为难……” 她未说完的话被无疆突如其来的吻封住。 这一刻虚竹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待反应过来时,无疆已经放开了她。她只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与无疆留在耳畔的一句:“不,销不掉了。” 只一瞬,无疆便站直了身子。银狼面具下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眸中暗藏了情愫,虽然很快便消失了。 虚竹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反倒是无疆,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说了句:“是我不好,等会来接你的人到了,我会让你离开。”说完,无疆便离开了。 而虚竹站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来,来接她的人? 自江越从氏族取回神农鼎之后,两天之内他竟没有任何动静。甚至,连药草都不曾碰过。 这多少令旁人有些纳闷,说好的救人呢?说好的七天呢? 第二天夜里,笛音虽然知道自己要做的可能会引起江越的排斥,她还是做了。 因为,她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江越牺牲。 “主人。”笛音看着正在摆弄眼前的神农鼎的江越,轻声唤了一句。 神农鼎自然是经过封印的,而能解开封印的自然也就江越一人了。但解开封印意味着什么,江越心里清楚,笛音心里也十分清楚。 江越听到了笛音的唤声,似乎猜到了她想要说什么,在她开口前便道:“笛音,愚蠢的错误,我不希望你再犯一次。” 他是指妄想改变他的决定。 笛音心里明白得很,但她还是咬牙问道:“主人,我不会。我只是想问您一个问题。” “问吧。”他轻轻擦拭了一下神农鼎上的灰尘,眼眸深不见底。 “我之前有问过您,竹姑娘是否是破您身上诅咒之人,您当时回答的是这个人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小姑娘……”笛音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不再去看江越的神情。那时候,江越可能还没有彻底明白虚竹的身份,又或者,因为她不知道,所以江越才这么说。可现在,他都知道了,而且虚竹身上的封印都解了,所以,她鼓足勇气,“现在,我还是这个问题。那么您的回答呢?” 笛音已经做好了承担一切可怕后果的打算了。 果不其然,江越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神情却依旧如往常一般,“你要知道你问出这个问题后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笛音便咬唇不语。 “笛音,你跟在我身边的时间最长了,你从来不会多嘴,也不会像现在一样尽做些虎口拔牙的事情。”江越微微挑眉,看向笛音,“还是,你觉得我给你的权利太多,所以想干涉我的事情来了?嗯?” 笛音赶忙低头认罪,“属下不敢。” “那么以后,我希望你还是同从前一样。无论我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你照做就好。”江越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疲倦了。 从头到尾,他的语气都很淡,与平时无异,可笛音硬是听得冒了一身的冷汗。江越从来没有如此明确地跟她说过这些话,当然,也因为一直以来她都对他言听计从,这好像也是第一次她这么大胆子忤逆他的意思。 见到了江越的倦容,笛音便微微欠身,以示自己离开了。平时她都会说:“属下告退,主人早些休息。”可今天声音卡在喉咙里,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还没走到门口,江越叫住了她。她有一瞬的欣喜,而江越却说:“最迟明晚,尤惜会过来找我。你知道怎么做。” 笛音有些失落,但很快收起了情绪,点头道:“我明白了。” “还有,”江越起身将桌上的油灯吹灭,回了榻上,语气还是那么清淡,“不该有的情绪,趁早收起来吧。” —— 题外话—— 有吻戏咯!(⊙v⊙)!话说回来,这个文本来男主安排是江越的,现在……好像……一个两个的都在抢他的风头啊! 052 以命抵命 第二日,也就是江越取回神农鼎的第三日,果不出所料,尤惜身着便服亲自来访。 她的打扮与先前有所不同,衣裳的颜色不再是深紫色,而是浅粉色,妆容也只是稍加粉饰了些,不再浓妆艳抹。当然,最大的不同可能是她梳的头发了。 “来了。”江越坐在桌前,抿了一口茶水,将杯子放下,然后指着对面的椅子,“坐。” 尤惜冷哼了一声,便走到椅子前坐下,江越又给她沏了一杯茶。 而尤惜只是晃了晃茶杯,没有要喝的意思。 江越见状,便挑眉问道:“怎么?怕我下毒?” 尤惜微怔了一下,随即勾起一抹不屑的笑,将茶水饮尽,“啪”的一声将杯子放下,“江越,你又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是。”江越极其礼貌地替尤惜添茶,眼睛不经意地扫了一下尤惜,唇畔含笑:“蚀心血咒都用上了,尤惜,你对曜还真是用情至深。” 尤惜的眸光骤然变冷,语气也不再那么客气,“少废话,你既然已经拿到了神农鼎,就说明你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江越,你是个明白人,跟明白人打交道最轻松了。” “是吗?”江越依旧淡笑,“尤惜,你也是个聪明人,可如今怎么尽做些糊涂事?” “我不需要你来说教。”尤惜冷笑,“按照我给虚竹下毒的时间和用量,你已经没时间和我废话了。” 江越似无奈地摇摇头,轻叹道:“我神农鼎都拿来了,你还担心我不会入你的套吗?” 尤惜冷嗤了一声,将一个瓶子放在了桌子上,不肖问,江越也知道,那瓶子里估摸着就是解药了,但是未炼制好的。 他把瓶子取过来,打开来放在鼻前晃了一下,眉头微微提了下,“你在里面加了曜的血。” “对,我只是想让虚竹尝尝我曾经的痛苦。爱上一个讨厌、甚至痛恨自己的人,她应该也不会太好受吧?”尤惜如是说,表情极其阴冷。 江越将瓶子盖上后放好,眉目间也染上了一层寒霜,“尤惜,你做的不要太过了。” “彼此彼此,我只不过是想得到本来就属于我的,顺便帮曜拿回本就属于他的。”尤惜哂笑了下,轻轻挑眉,“江越,你现在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沉默了一瞬后,江越轻轻吐出了一个字:“好。” 到了第六日,也就是无疆对虚竹说,等来接她的人到了,他就会放她走的那一天。 事实上,到了这一天,虚竹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不适了,除了时而觉得浑身都轻飘飘的,时而又觉得有些胀痛。但就是这个感觉,实际上暗示她随时都可能血管爆裂,然后灰飞烟灭。 虽然她用心隐瞒,但无疆还是看在了眼里,因此他才不得不同意江越的要求。作为妖王,他其实是失败的。妖界这么大,可他却连救一个人的方法都找不到。 江越来的时候,无疆并没有直接带他去找虚竹,而是在门外相对而立,他说:“都说巫族之毒天下无人能解,就连仙界太上老君炼制的灵丹妙药也无济于事。” 江越自然听得明白无疆话里的意思,淡笑着吐出三个字:“神农鼎。” 无疆轻轻皱眉,“就算是神农鼎,你不知道解药该如何炼制,就能如何?”其实他知道,他的这番话有些钻牛角尖了。神农鼎可以炼制出天下奇药,为神界神器,江越既然都取出了神农鼎,那么说明,他的确是有办法的了? 见江越并没有要过多解释的意思,无疆便开口,似真非真,“江越,在别的事情上我们是敌人,但在虚竹这件事情上,我们算同盟。” 同盟? 一个是堂堂妖界少主,一个是神祗之身。妖和神竟然能为同盟? 但江越并没有怀疑无疆的话的真实性,作为妖界少主,在这件事情上他完全可以采用别的方法。他的目的就是得到虚竹,而不是救虚竹。所以他大可以在这段时间里将虚竹妖化,或者利用她壮大妖界。 所以,江越只问了无疆一个问题:“如果我没有找你,你也没有找到任何方法,那么你打算如何救她?” 无疆盯着江越平静的眸子,唇畔染上一抹淡笑,“以命抵命。” “我明白了。”江越微怔了一下,便不再纠结于无疆的回答,也没有继续跟他耗费时间的打算,淡淡地提醒他道:“时间不多了。”他便绕过无疆自行往前走去。 “我只有一个要求。” 江越的脚步顿了顿,等着无疆的下文。 良久,都没有回声。他正准备继续提步离开的时候,无疆的声音才从空气中飘来。 “我要确定她安然无事之后,才能让你带走。” 虽然江越已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当看到榻上几乎没了生气的虚竹时,他的心还是莫名地抽痛了一下。 无疆说,那日把她带回来的时候,那个样子,让我差一点就疯了。 江越没有看到,他也没有去想象。因为她从南海海底飞回来的时候,她身上触目惊心的血迹就已经刺激了他的眼。 “主人。”准备好了一切之后,笛音静静地站在江越身后,等候吩咐。 可江越并没有做声,似乎在犹豫着什么,笛音张了张嘴,又识趣地闭上了。她想到那日晚上主人对她说的话,眸子黯了黯。 在她的命和她的快乐之间,他似乎只能选择她的命了。 想到这里,江越有些失笑了。他怎么会在这两个选择之间踯躅不定呢?她的命关乎了整个天下啊! “开始吧。”江越淡淡地说。 可这三个字,却如同千斤锤,狠狠砸到了笛音的心头,她却不能反抗,只能咬咬牙:“是。” 江越轻轻将虚竹抱放到了事先准备的浴桶之中,里面的水浸湿了她的衣裳。本就只着了单衣,此刻一湿,身形反而被勾勒了出来。再加上水散发出的热气,虚竹在水下的身躯若隐若现,江越的身体便微微一僵,随即又佯装镇定地将她安置好。 深深吸了一口气,江越在浴桶前方几米处站定,将神农鼎取出来。 散着光的神农鼎便缓缓上移,直至虚竹的头顶,慢慢旋转,发出的光渐渐笼罩了整个浴桶。这时,江越将尤惜给他的药瓶取了出来。瓶子上还有他的余温,他紧紧捏了捏瓶身,将瓶子打开,然后抬手。 手中的瓶子便自行向神农鼎移去,待到鼎口时,瓶子便化掉,化作了粉末融入到了鼎中。 然后,光芒越来越强烈。 江越运力注入了神农鼎中,渐渐地浴桶中冒的热气越来越重,虚竹的眉头也轻轻皱起。但她没有睁眼。 在一旁的笛音和璃歌这个时候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只得在一边干着急。尤其是笛音,嘴唇都要被自己咬破了。 缓缓旋转着的神农鼎周身忽然有亮晶晶的粉末下落,那是炼制好了的药粉,落在了浴桶之中。而后虚竹痛苦地哼了一声,仰起头叫了一声。 整个浴桶的光变成了强烈的金黄色,虚竹满脸都是汗,头发也浸湿了。而一直操纵着这一切的江越此刻也是脸色煞白。 “啊!——” 一声长长地叫声,光芒熄灭,江越再撑不住,单膝跪在了地上,一手扶着心口大口喘着气。笛音赶紧上前搀扶,脸色吓得异常苍白。 璃歌欲靠近虚竹,但被一束光震开了好几步,下意识地拥手挡住了自己的双眼。再一看时,虚竹的脸色已恢复了红润,只不过原本纯净的热水,此刻都化作了乌黑的血水,连她身上单薄的里衣都被染得猩红。 053 我是被你掐的 虚竹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人是璃歌。 在治疗她之前,江越让璃歌点了迷香,让虚竹沉睡了过去。因为治疗的过程极其痛苦,或许沉睡能够减轻一点她的痛苦。 璃歌见虚竹醒来,先是松了口气,“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然后赶紧触碰她的手和脸颊,脸色缓了下来,“体温也恢复正常了,天知道你在血水里的时候身体有多烫。” 璃歌一点儿也没夸张。解了毒相当于又将虚竹体内的灵力释放了一次,她是火属性的,所以身体很烫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这是……哪儿呀?”虚竹刚醒来,声音还很轻,头也有些昏昏沉沉的。 见她准备坐起来,璃歌赶紧扶起她,回答道:“我们已经从九霄阁出来了,这儿是主人家里。”说着,她还朝门外努努嘴,“妖王派人护送你回来的,说什么一定要等你醒了才能回去复命。”把虚竹安置好后,璃歌便去门口了。 不一会儿,妖十二就进来了。看到虚竹醒了,她也松了口气,“我终于可以回去复命了。”说着,她逃也似的离开。天知道她呆在这儿有多憋屈,因为她是妖,所以这儿的人都对她心存芥蒂似的,来来回回都不给她好脸色看。 “十二,”虚竹叫住了她,犹豫了片刻,她问:“你家少主有没有叫你带话给我?” “啊,差点忘了。”妖十二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有些尴尬地往回走,刻意不去看璃歌的眼神,“少主说,以后他在你面前就只有妖王的身份了。” 这话璃歌听得云里雾里的,妖十二一看到璃歌的脸色,赶紧摆摆手解释道:“少主真是这么说的!我……我也觉得奇怪,这……他本来就是妖王啊……”最后一句,妖十二是小声嘀咕着说的。 “我明白了。”虚竹苍白地笑了笑,“你可以回去了。” 妖十二一听,头立刻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脚底抹油欲开溜。 “哦,对了。” 妖十二又停下了脚步,心里郁闷万分,什么话不能一次性说完吗?当然,她只敢在心里抱怨,表面上还是毕恭毕敬地等候虚竹的吩咐。 虚竹顿了一下,轻声道:“你告诉他,不管以后再见面是什么身份,我答应过他的,我一定尽力。” 妖十二离开后不久,虚竹便想下榻出去走走。 还未下榻,虚竹便觉自己现在的身体已经恢复,毒素竟然也排得干干净净,便惊问:“璃歌,你们用的什么法子给我解的毒?” 璃歌心下一惊,一时语塞,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虚竹见状,心里明白了几分,皱眉抓住了璃歌,急问:“江越大哥怎么样了?” “主人他……”话还没说出口,璃歌的眼眶有些红。 虚竹便赶紧甩开了璃歌的手,往门外冲去。 不会的,不会的,江越大哥不会有事的,不会…… 璃歌被虚竹大力一甩,身体踉跄了几下才站稳,也顾不得疼了,赶紧追出去,对着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每个房间乱串的虚竹喊道:“竹姑娘,主人在后院呢!” 虚竹刚欲推开门的手倏然停下,一个瞬间,她的人影便消失了。 璃歌知道她是往后院去了,不禁叹了口气,皱着眉揉了揉先前被虚竹用力抓过的地方,红了一大片。她用手指轻轻碰了下,滚烫,又马上缩了回去。 无奈地摇摇头,璃歌又往后院赶去。 江越和云绛正在后院对弈,笛音安静地站在江越身后,似在看棋,又似不是。 落了一子之后,云绛抬眼扫了一眼江越苍白的脸,眉头轻轻觑了一下,问:“你身体真没事?” 江越连头都没抬一下,凝着棋盘不到一瞬,落下一子,“无事。”可他每隔一会儿就会忍不住轻咳。虽然咳嗽得没有之前厉害,但却比之前每次都频繁了许多。 当然,云绛不知道他之前的状况,但笛音是清楚的,这也是为什么她要守在这儿的原因。 云绛见他执意,便也不多说什么,拿了一颗棋子后却半天没有落下。 江越也不急,眼睛淡淡地扫了一眼云绛,又落回了棋盘,“尊者给你规定的时期快到了。”言下之意便是他该回去了。 云绛自然懂他的意思,剑眉一觑,轻落一子后便道:“我是担心你。” 江越便不说话,只在他落子之后快速地落了一子,似乎他的这一步是在他的预料之中。 云绛刚要再说点什么,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还携着一阵风,速度之快,竟让云绛直到看清了来人后才反应过来。 “江越大哥!”虚竹直扑向江越,满脸都是焦急。而江越被她突如其来的这么个举动惊到了,身子有些僵硬,但没推开她,任由她抱着自己。 笛音脸色一变,云绛看着这一幕也有些尴尬,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虚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松开了江越,但还是抓住了他的胳臂四处看了看,“江越大哥,你有没有事情?身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怎么……” 虚竹噼里啪啦连说了一大堆,江越有些哭笑不得,便无奈地拍了拍她的手,道:“小竹,我没事。” 被打断的虚竹先是一愣,盯着江越看了半天,“没事?”她反反复复确认了一遍,见江越的脸色虽然苍白了些,但与之前似乎无异。她想到璃歌之前的反应,似不信:“真的没事?” “真的。”江越淡笑,握着她的手让她坐到了旁边的一个石凳上。 这时,璃歌才喘着气地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对着云绛行了一礼,再对江越说道:“主、主人。”然后,再无下文。 江越静看着虚竹一脸困惑地望着他,又望向璃歌,问:“这怎么回事儿啊?” 璃歌也被问得一头雾水,顺了口气才缓缓说道:“竹姑娘,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就跑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 想到璃歌说的的确是事实,再看江越不像是有事的人,而且如果有事,笛音怎么可能云淡风轻地站在江越身后呢?虚竹有些尴尬地舔了舔唇,声音也变小了,“可是……我刚刚明明看到你都快哭了……我还以为……” 璃歌更是哭笑不得,无奈道:“竹姑娘,我是被你给掐的……” 说着,还掳起了袖子,手臂上渐渐都有了淤青,看得虚竹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 题外话—— 哭晕了的我……各种求安慰啊…… 054 对弈叙旧 两个时辰前。 江越毫无生色地躺在榻上,笛音和璃歌在一旁担心得要死,连泪都没空流。 而云绛则紧皱着眉头坐在榻边,探了一下江越的脉搏后,轻叹:“你们也别想多了,他还有些时日。只要还有时间,我们就一起想办法。” 笛音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看到云绛的脸色也很苍白,眉眼间尽是疲倦。想到他刚刚替江越疗伤时也耗费了不少真气,只得暂时把心中所想压了下去。 她其实很想告诉云绛,江越逃避的那个问题。那个问题的答案她大概猜到了,但是这个节骨眼上她不好多说什么。 最后,她艰难地吐出了一句话:“主人……还会醒吗?” 云绛说:“会。”因为氏族的诅咒终究是恶毒的,它不会折磨一个没知觉的死人,因为死人是感觉不到痛苦的。所以,江越一定会醒过来,在他余下的时光里接受神灵的处罚。 但他没有说。 不知过了多久,江越睁开了眼。 身体有些麻木,五识还未完全复原,但他听到了周围似乎有松口气的声音。 “感觉如何?”有人扶他,并如此问他。 是云绛。 他轻扯出一个苍白的微笑,说:“还死不了。”其实他和云绛都心知肚明,他已经算是在鬼门关前踌躇着的人了。 “主人。”笛音和璃歌都很焦急,他听到她们说:“您已经昏睡了三天了。” 他没有太意外,因为他从决定要用神农鼎的那一刻起便知晓自己的下场。他只问:“小竹呢?” 云绛的眉头便觑了起来。而笛音心中也好受不到哪里去,却不能表现出来,“还没醒,不过毒已经排干净了,身体也恢复得很快。” 他揉着胸口的位置,深吸了几口气后轻吐了三个字:“带我去。” “江越!” 笛音刚要说什么,便听到云绛厉喝了一声。虽说吓了她一颤,但也感激于他在此刻如此。他和她想的似乎是一样的。 云绛的不悦已经写在了脸上,可前几日判若两人,他揪住江越的衣领却刻意地放轻了力道,嘴里说出的话极其有威慑力,“你可以不要命,但你不能置天下不顾!” 江越却轻轻笑了,他说:“你以为事到如今,我的命还系得住这个天下吗?” 云绛微微一怔。 江越轻叹:“和原来都不一样了。” 江越还是去了虚竹的房间。 进了房间之后,他便示意笛音和璃歌出去了。他和云绛单独在房间内,看着榻上双目紧闭的人。 云绛也顺着江越的眼神盯了半晌,然后开口:“为了她,你连命都不要?” “你想到哪里去了?”江越淡笑着坐在了榻沿,伸手替虚竹把了脉,原本微觑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他重新站起,然后说:“你知道她的身份了。” “但我更想知道你想要做什么。” 江越的目光游离,唇畔不知何时染上了一丝寂寥。良久后,他才说:“是我错了。所以对于她的牺牲,我要尽我所能地补偿。” “什么?”云绛轻觑了下眉头,“补偿?” “是,补偿。”江越意外地又重复了一遍强调,他说:“我和她的身份决定了这一层关系。而她在关键时刻没能全身而退,是我的失误。” 在确定天象异变之后,他便知道了她的牺牲断然难免。但在苍龙出世之夜,他才慢慢察觉到事情露出了端倪。难道他悟错了鸿钧老祖的暗示吗?鸿钧老祖说的那个要牺牲的不是她?所以在苍龙托梦给她暗示的时候,他对她施以灵术。 但那个时候,或许是她可以全身而退的时候呢?她却因为他的灵术而没能参悟到天机,甚至连梦境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所以……”江越又开口,“云绛,日后她的安危就要交由你了。” 云绛不悦:“你说的都是些什么鬼话?什么交由我?她的命自是由仙界掌控,于你又有多大的干系?什么补偿不补偿的?她要真心怀了天下,那些所谓的牺牲在她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何必要你逞英雄?” 沉默了一瞬后,江越便说:“云绛啊,她是风神与火神的化身,你说她的命该由谁来操控呢?” 云绛便不语了。 倒是江越忽然朝门外走去,还轻声落下一句:“云绛,这么多天也没正式叙旧,不如我们来下一盘棋如何?” 云绛轻叹一声后,将脸上的愁云敛去,大步追上了江越的步伐。 笛音已经在后院设好了棋盘,待到江越和云绛入座之后她便退到了一边。 江越扫了一眼棋盘后,并没有着急落子,而是对云绛说:“你先。” “还是你先吧。”云绛不急不缓地喝了口茶。 江越便淡笑,压低了声音,“云绛,你真以为我只是单纯地和你下一盘棋吗?”然后他又恢复了原本的声音,道:“大局为重。” 云绛明白了他的意思,一咬牙,将一粒白子放在了棋盘上。 紧跟着,江越便落下了黑子,不说话。 几个来回后,棋盘上的黑子数量已经比白子多了两倍之多。落子前,云绛悄然抬眼看了江越一眼,发觉他的眉目间竟一点起伏都没有,刚要落下一子,便听到江越似笑非笑的声音:“仔细考虑。” 旁人听起来,以为江越只是单纯地对云绛的棋表态。而云绛却知道,江越更深一层的意思是什么。 他忽然将棋子放到了棋盘外,觑眉道:“江越,我可不想收拾你的烂摊子,你有什么事情自己做不就好了?干嘛非要拖我下水?” 江越不怒反笑,“你拿神农鼎向族人复命的时候应该不是这么说的吧?不然他们怎么会同意再让你回来?” 云绛一时语塞。 江越昏迷了三天,在他昏迷的时候,他不得不先将神农鼎送回氏族禁地。本来尊者与族人极其反对他再离开氏族,因为他们都知道,触犯了神祗的江越将不再拥有承载神灵之力的资格,而他,是被族人给予了重托的人选。 虽然事实上,他对这些个并没有兴趣。他也认为,江越的机智与谋略才是担此重任的不二人选,而且江越已经布好了局,他一不清二不楚,才不想去淌这浑水。但江越还在昏迷之中,云绛不得不顺着尊者的意思,说他得看着江越,不能让神农的神灵再出意外。所以,尊者才给他宽限了一段时间。 江越这只老狐狸,在昏迷中竟然都能如此清楚! 咬咬牙,云绛将棋子落在了另外一个位置后,目视着江越:“我最多当个替补,所以,你最好不要有事!” “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关心我。”江越轻笑,又落下一子。 云绛轻轻觑眉:“你身体真的无事?”说着,又是一颗棋子。 “无事。” 又是几个来回后,白子的数量渐渐和黑子持平。江越的唇畔有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 题外话—— 这几天忙着学校的各种事情,只能尽量不断更。么么大家,希望大家能够支持啊! 055 只是旧疾复发 虚竹坐在椅子上,恨不能把头缩到胸腔里去。 江越笑着想要安慰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虚竹偷偷扫了他一眼后,赌气似的从凳子上站起来。 “小竹。”见她要离开,江越忙叫住她,轻咳了两声后道:“坐下吧。” 虚竹见他敛去了笑意,便知道他要说正事了,虽然心里闹着别扭,但还是听话地坐下了。 “咳——”云绛咳了一下以宣告自己的存在,笑对虚竹说:“小妹妹,我是云绛。跟他……”他指了一下江越,“一起的。” 虚竹似懂非懂,想了想后问:“所以,你也是神农氏族的人?” 云绛点头。 “相互了解的事情留在之后吧。”江越一手拿着杯子,荡了荡里面茶水,轻抿,“小竹,身体感觉怎么样了?” “恢复得差不多——”虚竹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问:“江越大哥,你是用什么方法治好我的?巫族的毒可不是这么好解的,之前无疆……” 云绛赶忙解围:“哎呀,我们族呢就是用药这方面特别厉害,不过具体怎么解你的毒……”他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是我们族的机密。” “是吗?”虽然虚竹还有些不解,但也不好再问什么。 江越扫了云绛一眼后,轻轻将茶杯放下,“你还记得秦国的白起大将军吗?” 沉思了一瞬后,虚竹说:“记得。”四十万条生命啊!她曾从那尸横遍野的地方走过,她永远忘不掉那个下达这个命令的人的名字,也永远忘不掉…… 心里忽然猛地一颤。她竟然想到了九黎曜?是啊,在那遍地只有尸体的地方走过时,九黎曜是她碰到的第一个有生命气息的人。 她看到他似乎站在一个沙丘上等她。 他说,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她说,你不会。 …… “小竹?” “嗯?”虚竹这才发觉自己走神了,抱歉地对上江越的眸子。在眸底,她似乎看到了一抹担忧。 江越见她如此,便说:“你的身体真的没事情?” “我没事。”虚竹摇头,“江越大哥,有什么事情你就直接说吧。我没问题。”她知道江越反反复复确定她的身体无事,一方面是出于对她的关心,另一方面可能是出了什么事情需要她的吧? “还是不要勉强的好。”江越如是说,但虚竹依旧坚定地说自己没事,他便不好再多说什么,“你还记得邯郸的变故吗?秦国要起兵攻破邯郸,但大将军白起却忽然大病缠身。” 虚竹并没有表现出别的什么情绪来,只轻声说:“人间常说因果报应,他坑杀了那么多人,这算不算是对他的惩罚?” “这只是一件小事情。”江越知道虚竹对白起坑杀赵军一事怀记在心,“那日你被无疆带走之后,可有见过赵政?” 这才察觉到不太对劲的虚竹想了许久后,才开口:“没有……可是无疆会对他怎么样吗?我……” “赵政已经安全回府,他们一家都安全团聚了。”江越说,“是无疆亲自送回去的,在你被尤惜绑到南海的时候。” 虚竹心里“咯噔”一下,隐隐约约有了不好的预感。她想到了之前在松香阁的那股强大的力量,还有那坚固的结界。她是见过子楚的,子楚看起来并不像是如此厉害的人。那么……那日在包房内的,只有赵姬和吕不韦了。 想到这儿,虚竹的声音都有些颤栗了,“无疆亲自送……是因为吕不韦吗?吕不韦究竟是什么人?”她心里不好的预感愈来愈强烈。 是妖吗?不大可能,无疆就是妖中之王,妖界中恐怕没有一人能让他亲自将到了手中的猎物完璧归还的。不可能是仙,也不可能是神,那么,只有…… 虚竹的瞳仁猛然一缩,“难道是和魔界有关的人?!”话一说出口,她越发觉得就是如此。苍龙选主那么大的事情,妖王无疆都亲自到场了,而魔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魔界也是觊觎这天下的一股势力,却到如今都没有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有过正面交锋。 看到江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对,虚竹心中便了然,但心情却异常沉重。 江越似乎看穿了虚竹的心思似的,安慰她道:“赵政暂且是安全的,至少魔界应该不会置他于死地。” 虚竹沉默了,目光缥缈,谁都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良久后,她才开口:“所以,你怀疑这是魔界布的一个局吗?整个人界都入了这个局,包括现在争霸的七个诸侯国,甚至……连妖界和我们都入了这个局?” “不知道。”江越敛了下眸子,神情也似有几分沉重,“所以我才反复确认你的身体是否恢复。因为,一旦你的身体出现问题而我们的猜想又坐实了的话,你会再一次陷入危险。对方不是妖,而是魔。现在五行缺火,你身上的担子欲加沉重,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再出任何意外了。” “我明白了。”虚竹轻叹了口气,“我会去把事情弄清楚。” 江越听她如此说了之后,又看着云绛补充了一句:“你们一起去。” “什么?” 虚竹和云绛同时发出了有些惊讶的叫声,尤其是云绛,像盯什么似的盯着江越,嘴巴张了张不知道想说什么,半天后才憋出一句:“……行!我去!” 虚竹心中便又有了困惑,她看着江越苍白的脸,问:“江越大哥,你的身体是不是……” “只是旧疾复发了。”江越淡笑着化开了虚竹的担忧之色,见虚竹还准备问什么,他忙不着痕迹地阻止了她,对着璃歌吩咐道:“你也和他们一起。记住,你们这一次是要和魔界打交道,万事都要小心为妙。” 璃歌知道江越如此是有意支开虚竹,咬了咬唇:“是。” 虚竹还是没死心地望着江越,“江越大哥,你如果旧疾复发,我可以帮你啊!” “不必了。”江越淡淡地说,“我自己会处理好,然后尽快和你们会合,放心吧。” —— 题外话—— 感觉这段时间状态不是很好,这些个对话啊什么的都不是空穴来风的哦,都对后面的情节有一定的暗示作用。不过可能我没有表达得很好。要不我做一下新文预热吧,新文已经在筹划构思之中了,为现代系列文,暂定两部,为花季浅蓝系列,第一部名暂定《许我半世安然》。至于内容就不透漏咯! 056 不愿易主 夜。 转眼之间,已是初夏时节。 轻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流水的声音潺潺,加上偶从林间传来的清脆的鸟鸣声,回荡在空旷的夜间。 还有笛与琴的合鸣,在这微风习习的夏夜,简直令人心旷神怡。 纵使白昼杂事缠身,到了夜间,也该好好静下来,愉悦自己的身心。 吹笛的是笛音,奏琴的是璃歌,虚竹和江越坐在一旁不远处的石头上,仰头看着天上的星空。 “我第一次来凡间的时候看星星,就不小心被带入了沙漠之中,还差点儿被蜃给吞了。”她半支着脸,似在回想,“转眼之间就过了这么长时间了啊!”她看了一眼天上的月,弯弯的,散发着清冷的光,不知怎的她突然就感伤起来,手探入衣裳之中,触到一抹沁凉。 是望月珠。 她掏出那颗久久不愿去触碰的珠子,冰蓝色,在月色下,越发显得冰冷。 江越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轻拍了下她的肩膀,不言。 虚竹的身体却微微颤抖了一下,另一只手反握住搭在肩上的手,惊问:“江越大哥,你的手怎么这样凉?” 手上忽然覆过一层温暖,江越的心微微颤了一下,笑容也有了几分僵硬。他本是想用自己的手传递一点温暖给虚竹的,却忘了自己已是待死之身。 “没事。”他云淡风轻地解释,试图抽回手,却发觉自己似乎有些贪恋覆在手上的温暖,“旧疾复发的时候就是这样。” 虚竹闻言,便将江越的手带入自己的另一只手中,两只小手捧住的江越的大手,试图让江越的手变暖。 冰冷的望月珠夹在了三只手间,也渐渐有了温度。但却一半暖,一半凉。 “小竹。”江越的另一只手也覆上了虚竹的手,冰凉,“小竹,没用的。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样,我都习惯了。” 手背上的凉忽然刺痛了虚竹的心,她微微颤抖了一下,眉头竟倏然皱起。 江越见状,赶忙放开她的手,一手握着她的手腕,一手替她把脉,眸光中忽而染上了一抹凝重。 该死!他竟然忘了蚀心血咒! 蚀心血咒中掺了九黎曜的血,也就是说,只要虚竹接触到除了九黎曜以外的异性后,她都会被血咒反噬。 果不其然,虚竹挣开了江越,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心脏,大口地喘气。 笛声和琴声都嘎然而止。 江越知道了原由之后,也不好再靠近虚竹,只唤道:“璃歌,扶她回去休息吧。身子未痊愈的人,在夜风中坐不得久。” “是。”璃歌赶忙上前将虚竹搀起来。 走了几步之后,虚竹忽然回头叫了声江越大哥,然后敛下了眸,轻声说:“你现在旧疾缠身,所以我方才没有说。我想以后,也能……和你一起合奏……”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心跳越来越快,按住胸口的手加大了力度,一时间竟差点儿晕厥了过去。 江越见状,忙低喝了一声:“璃歌!” 璃歌忙扶着虚竹离开了。 笛音也上前欲扶起仍坐在石头上的江越,见江越的目光仍看着虚竹离开的方向,半轻声提醒道:“主人,您才是身子未痊愈的人,地上凉,我还是扶您起来吧。” 江越这才收回了视线,想着虚竹刚才的话,心里莫名地烦闷了起来,也未过多理会笛音的话。 “主人。”笛音依旧保持着想要扶他的姿势。 良久,江越才轻叹了一口,说道:“笛音,把玉笛给我。” 笛音怔了一下后,将玉笛呈上,又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主人,你现在不能以灵力度曲。” 江越拿过玉笛,却没有要吹的意思,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玉笛身,又在笛孔上徘徊了几秒。 笛音看着江越的动作,心中甚是不解,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心里泛起了一丝丝不好的预感。 半晌后,江越开口:“笛音,你还想要继续留在神农身边吗?” “什么?”笛音心里“咯噔”了一下,不好的预感欲加强烈。 “云绛是个不错的人,你和他也认识许久了。”江越淡淡地补充道,将意思表达得更加明确。 笛音便明白了江越的意思,慌忙跪了下来,伸手拽起江越的胳膊,“主人,属下不愿易主!属下只认您一个主人!” “笛音。”江越轻声唤道,伸手拍了拍笛音的手,“易主是为了让你继续活下去。” 笛音咬唇道:“但我愿意结束我的生命。” “笛音!”江越无奈,“你这是何苦?” “主人,易主是件麻烦事,会造成更大的牺牲。何必要为了保全我一条命而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呢?”笛音反驳。 轻叹了口气后,江越缓缓站起,“你胆子越来越大了,三番两次忤逆我的命令。” 笛音也从地上站起,眼里是抹不去的倔强,“属下绝不是愚忠之人,如果要在保主人平安和服从命令之间做出选择,属下宁可选前者。” 闻言后的江越脸色一变,眸中染上了几许凉意。他盯着笛音,似在盯一个陌生人。许久后他才用冷冽的声音道:“既然你还认我为主人,就应当知道自己应该要担当的亦是天下之责。” 笛音没有像从前一样低头认错,今夜,她大胆地反驳了江越的命令,就像如今她说:“主人,您是这世上仅存的神了。您的命不就系着这天下吗?” 双眼微眯了一瞬后,江越反而笑了,他没有再同笛音争论下去,而是将玉笛放回了笛音手中,拂袖而去。 “主人!”笛音蓦地反应了过来,急忙要追了过去。 却不料江越轻挥了几下袖子,便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之中。 愣愣地站在原地的笛音终于忍不住落下了眼泪,手中的玉笛还残留着他的余温。泪水“滴答滴答”地砸在了玉笛上,玉笛便散发着微弱的绿光。 江越的话在她耳边荡起:“笛音,你要清楚一件事情,你应该要服从的人是神农,而不是我江越。” —— 题外话—— 其实竹姑娘这边还要很久才会完结,哎呀呀安然姑娘不着急出来哦!求支持! 057 你这个疯女人 巫都。 床榻上又是一番萎靡凌乱的景象。 天色已不早,尤惜淡淡地扫了一眼卧在另一侧的九黎曜,他的双眸仍然紧闭着,剑眉还微微觑着。 伸出手指轻抚了一下九黎曜英挺的鼻梁,尤惜的唇畔渐渐有了笑意,那笑融入眼中,却渐有寒意。 又轻抚了一下自己脖子上的伤,她的笑意更冷了。 已经是第六次了,只需要最后一次,曜就会彻彻底底了断了对虚竹的感情,他的身心就会完完全全属于自己。即便他现在仍只是在巫咒的作用下才要的她,即便他被巫咒折磨得疲惫不堪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地要和她拉近距离,但这都不重要了。 因为,只差一步,他就会自愿地拥她入怀。 想到这儿,尤惜忽然笑得有些悲凉。 原来,爱一个人真的可以卑微到这个份上。出卖自己的心和身体,只为了他那颗不属于她的心。 榻上的九黎曜忽然动了下眉梢,尤惜见状,赶忙掀开被子下了床,有些慌乱地将自己的衣服都穿上。 于是,九黎曜睁眼的瞬间,床边已空,他看了一眼坐在梳妆镜前的尤惜,被子下的手缓缓伸手触碰了一下她躺过的地方,还是热的。 他面无表情地下了床,拿过了散落在地上的衣服。 梳妆台前的尤惜一直透过镜子盯着九黎曜的表情,可从他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一丝异样的情绪,和前几次一样,就像是去了凡人口中的青楼一样,快活过了还会扔下银子的那种。 咬着唇,待九黎曜洗漱好从内室出来后,她倏地一下站起,捏紧了双拳,“九黎曜,你把我当什么了?!” 九黎曜扫了她一眼,毫无粉饰的她似乎比浓妆艳抹后的更加能撩拨人心。他是会心动的吧?但是一想到她做的事情,他心中便莫名地烦躁! 把她当成什么了? 沉思了一瞬后,九黎曜才缓缓开口,嗓音低沉:“尤惜,我不希望我们以后以这种方式相处。就算你给我下了咒,你也应该清楚——我不爱你!” “我不爱你”这四个字像四把尖刀一样剜着尤惜的心,她愤怒得嘴唇都在颤抖,双手的指甲嵌入了掌心,生疼,却一点也不及她的心。 “既然不爱我,为什么要跟我上床?”她近乎是吼出来的。 九黎曜的口吻却依然平淡,平淡得有些冷意,“这个问题,我想你是知道答案的。”话一出口,尤惜的身体猛地一颤,而九黎曜依然平静地看着她,她亦与他对视。 尤惜这才看见,他看似波澜不惊的眼底,似乎藏了一抹厌恶与鄙夷,甚至还有怜悯。 她爱一个人,竟爱得如此不堪吗? “尤惜。”这一次,是九黎曜先开口,“把咒解开。” 尤惜不料他会如此决绝,咬牙切齿:“你休想!” “把咒解开!”九黎曜不耐地冷喝,大手覆上她弱小的双肩,力度之大近乎要将她捏碎,“尤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只要我再和你上一次床蚀心血咒就彻底形成了是吗?你用这样的方式得到我的心,不觉得自己可怜?” 尤惜听到他的话,一字一句,反反复复在脑中炸开,她的神情由一开始的惊愕变得淡然,亦一字一句地说道:“只要能得到你的心,什么方法——无所谓!” 九黎曜愈加愤怒地看着她,大手的力度令她止不住一声闷哼,而始作俑者九黎曜却毫不留情地对她说:“尤惜,你这个疯女人!”话毕,他大手一甩,尤惜的身体便如同蝴蝶一样飘了出去,又重重地甩在了地上,肩膀亦狠狠地磕在了梳妆台的一角。 又是左肩。 又是他用剑刺过的地方。 一瞬间,愤怒、悲痛充斥了她的内心,渐渐吞噬了她的理智。这段时间来使用了不少禁书,已让她在消耗了寿命的基础上渐渐堕入魔道,她的眼睛变成了深紫色。 “九黎曜,我人就在这里,你爱,也得爱,不爱,也得爱!”她恨恨地说,原本未经粉饰的素颜如今也变得妖艳,鲜红的唇微启,念了一段不知名的咒语后,她朝九黎曜施了法,九黎曜便动弹不得。 “尤惜!”九黎曜惊怒,气急之下也不顾一切地要冲破血腾印,眼睛也变得无比猩红,身后却隐隐现出了白虎的图腾。 浑身银白的白虎双眼也似染上了怒火,不停地咆哮着,形成了强大的气场。 一时之间,两股巨大的力量相互对峙,相持不下。 * 另一边,虚竹、璃歌和云绛已经开始了探察敌情的漫漫之路。 事实上,他们住的地方离邯郸城并不算太远。但云绛却执意不肯用飞的,说是什么他最差的就是轻功。然后虚竹提议能不能用空间转移的法术,他又找借口说那个法术很耗心神,要去的地方又说不准是敌军的巢穴,去了不是自寻死路吗?于是,他们便用了最原始的赶路方式,用走的! 但是,在走的过程中又是状况百出。 路过树林时,云绛指着各种草药向虚竹详细介绍着它的成分与用途,有几种比较罕见,云绛竟拉着她和璃歌满大林子地找,好不容易找了几棵后,他又一拍额头后说,忘了今天的主要任务不是找草药了。 路过街道时,他又时不时地装作有探子似的东躲西藏,弄得虚竹莫名其妙,他就说,人多眼杂,指不准这些个百姓里面混迹着妖啊魔的呢?虚竹忍无可忍时,就会淡淡地戳破他的谎话说,你快把人家摊子上的小玩意翻遍了。 路过装潢得好一点的人家时,他又忙绕道而行,说许久没来过凡间,不小心开罪了这些个权贵了都没个大官啊什么替他撑腰。 …… 最后,几人是天未亮就出发,快到午时也没能走得离出发地有多远,可偏偏云绛还说自己肚子饿了,理所当然地进了一家酒楼坐下。 “小二!”云绛抬起手招呼了声,样子很是熟练,一点都不像是他口中的许久未来凡间! 小二应了一声后,便忙热情地赶过来招呼。 想到他一上午的可恶行径,害得自己又花了力气又浪费了时间,还没能走完全程十分之一的路程,虚竹恨得一拍桌,咬牙切齿道:“云绛,你不能太过分!” 云绛正忙着和小二打招呼,顾不得理会她,等小二走之后他才赔笑着问:“不好意思啊,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点,我请客,怎么样?” 小二都走了才问,点什么啊点? 虚竹自然看出他是纯心故意,也懒得理会他,看了一眼同样无奈至极的璃歌,拉了她一把后说:“我们出去玩玩呗!” 璃歌知道她从未见过市集,又想到了大年夜前她表现出来的好玩模样,再加上自己呆在这儿也有些闷得慌,便点点头。 见两人起身,云绛忙说:“干嘛去啊你们?” 虚竹白他一眼,“吃你的饭吧!我们总不能在这儿干坐着吧?” 云绛这才想起了什么似的,抱歉地摸摸鼻头,“我忘了你们俩不吃这些东西。” 虚竹不理会他,牵着璃歌离开了茶楼,云绛在身后喊了句:“别走远了啊!”她也假装没听见。 看着虚竹和璃歌出了门,云绛脸上的神色骤然消失,平淡得与方才判若两人。 —— 题外话—— 求各家姑娘的关注!求!关!注!(泪奔ing) 058 白虎发怒了 虽然虚竹看到满大街都摆满了各种小玩意时两眼有一瞬的放光,但很快她又泄了气似的闷闷不乐。 璃歌在一旁觉得奇怪,便问:“在生云绛的气吗?” 虚竹不说话,走到一个小摊前。小摊的主人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头发已是白发夹黑发,牙齿也已稀疏,而他的摊点却别出心裁地是竹编的小玩意,虚竹看了很是喜欢。 璃歌见状,便淡笑着不语。她知道,虚竹对着竹子有着莫名的情感,这种情感她说不上是什么,但应该就同人和粮食的差不多,或者还要更深一些。 轻拿起了一个竹编的小鸟,虚竹笑了笑,眉间的阴云也淡去了不少,她这才回答起璃歌的问题:“我可没闲功夫生他的气。” 璃歌愣了一下后,又笑道:“虽然我跟他那个人不熟,但听笛音说,其实这个人还算挺好相处的。他和主人的交情不浅,上次若不是他帮忙,还不知道后果会怎么样呢!” “上次?什么忙?”虚竹摆弄着小鸟的翅膀,好奇地问。 璃歌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心里暗掐了自己一把,大脑飞速运转后说了句:“救你的药的秘方,可是他弄到的。” 虚竹也没有多想,只将手里的小鸟儿放下,“所以,我更不能生他气了。一来他和将越大哥交好,二来他也算是我的恩人了。”然后她便轻声唤了正低头编着竹子的老爷爷,笑盈盈地说:“我想要这个。”她指了下摆弄了许久的小鸟。 璃歌见虚竹没有起疑心,便轻轻松了口气,又见虚竹当真对这只竹编的鸟儿爱不释手,眼里也染上了些许笑意,但更多的却是担心。 她和虚竹的感情虽然不错,可毕竟江越是她的主人。不知情的虚竹不知道,可她和笛音,还有云绛都清楚,江越让她出来,一方面是弄清楚一些有蹊跷的事情,另一方面,是为了支开虚竹吧?所以,她心里大概知道,主人昨日里说的晚点回合,怕是兑现不了了。 想到这里,她的眼中便有了湿意。 直到虚竹拿着手在她面前晃了老半天,她才回过神来,迅速将泪意敛起。 “想什么呢?都快哭了。”虚竹见到她眼里的泪后,忙问。 看着她眼里的担忧之色,璃歌笑了笑,“没事,只是上午被折磨得够呛,有些累了。” “是吗?”显然,虚竹是不太相信的。虽然她察言观色的眼光没有到达炉火纯青的地步,但她明显地感觉到了璃歌方才的情绪至少有一瞬是悲伤的。 怕虚竹起疑心后多问,璃歌忙说:“你刚刚叫我干什么?我差点儿打盹了,你说的话我都没听见呢。” 虚竹便也不多说什么,只有些为难地拉着璃歌的手,“我……没有盘缠……” “嗯?”璃歌这才反应过来在人间停留不久的虚竹并不知道钱财交易这回事儿,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摸了摸自己的身上后,璃歌便露出了尴尬之色。 见状后,虚竹先是微微长大了嘴,脸上也浮现出了尴尬的神情,只得对着老人家赔笑道:“不好意思啊老爷爷,我们……都没带盘缠……” 老人家便哼哼两声,继续低着头编织手头上的玩意儿。 璃歌和虚竹对视一眼后,灰溜溜地准备离开,走了几步后虚竹却忽然定住了脚步。 璃歌见她面色怔怔,忙问:“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她赶紧把虚竹扶到一边,想到昨日夜里虚竹忽然莫名其妙地心口闷痛,又莫名其妙地好了起来,以为她又是因为这个。 “璃歌……”虚竹目光游离,没有焦点,眉头也微微觑了起来,“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啊?”璃歌又被问得一头雾水,不过她当然没有傻到说这集市上到处都是声音,不知指的是哪一种声音。神兽凤凰是有能够预知未来一些事情的能力的,所以虚竹能听到的那些声音,她断然是听不到的。 虚竹沉默了一阵,似乎在确认自己听到的是什么。不一会儿她便瞪大了双眼,无比肯定地说:“我没听错!是白虎的声音!” 因是在市集,虚竹的声音虽然大了些,但还好只是引来了周围比较近的人的围观,璃歌抱歉地对他们笑了笑后,拉着虚竹拐到了一个比较僻静的巷子里。 “是白虎的咆哮声……”她的表情忽然凝重了起来,声音也有些颤抖,“白虎发怒了才会发出如此可怖的咆哮声,它这一叫,估计三界都不得安宁了。” 白虎是仙界的兽,所以仙界必定能够听到它怒叫的声音;它是守护之神,保卫人间,斩妖除魔,所以妖魔二界也能够听得到。 如此一来,岂不是将三界的目光都引了过去吗? 璃歌却还是有些不解,“白虎为什么会忽然发怒?”她知道虚竹是因为这个而有些慌乱之后,心里反而放松了些许。只要是和四大神兽相关联的不好的事情,总能让虚竹连说话的声音都颤抖。 沉思了一瞬后,虚竹便开口:“白虎的原身不在,因此它应该是和主人共命运的。可能真正发怒的是九黎曜,白虎只是被主人的情绪带动了。”提到九黎曜的名字后,她的心口又莫名地开始闷痛了起来,但只有一瞬,她眉头都还未来得及觑,闷痛的感觉就消失了。 所以璃歌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轻声安抚她道:“没什么好担心的。九黎曜的性格本来就有些冲,谁人没有个情绪呢?” “不,不是这样的。”虚竹下意识地出口反驳,“在震怒的情况下,很有可能触动血腾印。血腾印的力量加上白虎发怒后的力量足以磨灭九黎曜的理智,说不定……他会大开杀戒!”话说出口之后,虚竹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也不顾自己还身处在许多人的目光之下了,嘴唇轻轻窸窣了几下,巷子的高处便有几只鸟盘旋而来,叽叽喳喳几声后,便又飞离了去。 天知道璃歌有多感激那几只聪明的鸟儿,幸好它们没有落下来,不然在这大集市上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们回去找云绛吧,估摸着他也该吃完了。”璃歌提议,就是生怕虚竹再一个着急之下会腾空而起。 虚竹沉默了一会儿后,“嗯”了一声,璃歌便悄悄舒了口气,忙拉着虚竹往茶楼处返回。 —— 题外话——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剧情又要打破我原先的设定了(事实上我差点卡文),嗯!么么大家! 059 只有你可以救他 “什么?已经走了?”虚竹不可置信地抓着店小二,又问了一遍。 店小二虽然态度有些不佳,但毕竟面对着的是两个姑娘,也只好耐着性子解释道:“那位客官的菜上上来的时候,他人就已经不在了。” 想来这也是店小二此刻不太耐烦的原因,人家厨房辛辛苦苦做出来一桌子好菜,结果点菜的人却不在了。幸好现在正是吃饭的时候,那一桌子菜也不会浪费吧? 从茶楼出来之后,虚竹越发觉得不对劲。又联想到这一个上午他找的各种走走停停的借口,现在看来怎么都像是在拖延时间。 良久后,虚竹开口:“璃歌,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啊?” 璃歌心惊了一下,忙笑道:“怎么会?” “可我总觉得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越想越奇怪。”虚竹狐疑地看着璃歌,“你和云绛不是一伙的吗?” 璃歌只觉得冤枉,“竹姑娘,现在是他把我们俩扔这儿了,不是我和他把你扔这儿了。” “说得好像也是。”虚竹拍了拍额头,心里莫名烦闷,摆了摆手后便说:“算了,随便他吧!少了他的那些鬼名堂,我们的行程可以很快的。” “可是,不去找他了吗?” 虚竹径自离开,边走边说:“一个大男人,还怕丢了不成?” 璃歌忙跟上。 暗处,却有一双眸子盯着她们离去的背影。 待确定她们离开后,云绛才慢慢从隐匿的地方走出来,身后还站着笛音。 * 不久之前。 云绛对着为了摆脱他而疾步走出茶楼的两姑娘的背影喊了句:“别走远了啊!” 目送着两人离去之后,云绛便起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也是一个僻静的小巷,很狭窄,不太能透光。他却一眼就看到了隐在阴影之中的影子。 是笛音。 见到他来了之后,笛音并不惊讶,反而自行坦白:“我一路上都跟着你们的。” 云绛便笑,这笑却与之前的截然不同,不再是玩世不恭的样子,“笛音小姑娘,你这是不打自招了?” 笛音便不语。 昨夜她几乎称得上是被江越逐走了,江越离开后,她便一直在他的门外徘徊。可他竟在门外也设了结界,她知道,他是铁了心要赶她走。 云绛见到笛音之后,再加上自己对江越的了解,忍不住为笛音打抱不平:“至于吗?都被赶出来了还心心念念啊?” 笛音抿了抿唇,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云绛,求求你帮帮主人。”她微躬着身子,姿态卑微却诚恳。 云绛见状,忙扶她站直了身体,眉头轻觑:“神族的诅咒,我也没有办法。不过……”他知道笛音既然说出了口,肯定是有了方法,便接着问:“难道你知道什么办法?” 笛音咬着唇,点点头。 “看来,是他不让你说了。”云绛的眼神和江越的很像,尤其在没有光透过的时候,看得笛音有一瞬的恍惚。 “这个方法很危险?或者,需要人牺牲?”云绛没有察觉到笛音眼中一闪而过的眷恋。 笛音回过神,却依旧不说话。她稍稍侧了下身,视线越过云绛的肩膀,落在了不远处茶楼前的虚竹和璃歌身上。 云绛顺着笛音的目光看去,眉梢轻轻抖了一下,又看向笛音:“她?” 笛音依旧只是点头。 云绛便似恍悟一般,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眉眼里有了几分轻松,“看来我想得的确没错,这世上最毒的诅咒也只有这世上的至纯至阳之力能够破解。” * 灵鸟还未归来,虚竹和璃歌漫无目的地走着。尤其是虚竹,此刻内心好像在一团火上煎熬着,一边是苍龙,一边是白虎。朱雀已经不在,五行缺一,火的位置她可以替补,但剩下的几个千万不要再出事情。 暗自丈量了一下孰轻孰重后,心脏又有了闷痛的感觉。 虚竹紧紧皱起了眉头,伸手握住璃歌的臂膀,说:“我感觉事情不对劲,我得去找九黎曜。” 璃歌见她脸色突然苍白,急忙反手握住了虚竹,“不可以!” 伸手使劲按住了心口,虚竹的唇色渐渐发白,握住璃歌的手也欲加用力,一瞬之后才缓缓松开。 “身体又不舒服了吗?”璃歌见她的脸色似乎好了一些,才小心问道。 虚竹只是无力地摇摇头,这时一只灵鸟盘旋而来,她缓缓伸手,灵鸟便落在了她的手上,轻啄她的手指,鸣叫了几声。 璃歌不清楚它传达了什么意思,只感觉虚竹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紧跟着灵鸟扑腾着翅膀盘旋而起,璃歌一个没反应过来,虚竹便猛地推开了她,一个腾空—— 不知虚竹是为何情绪忽然如此激动,这也是璃歌始料未及的,因此她毫无防备,踉跄了几步,肩膀便被一人扶住。她回头,惊叫:“笛音?” 再看空中,虚竹已被云绛打横抱着落了地。 璃歌此时顾不得去思考,赶忙上前察看虚竹的状况。 “她怎么样?” 云绛将虚竹扶稳后便拉开了与她的距离,面色凝重,道:“她不知为何受了内伤。”又对笛音吩咐,“她在排斥我的靠近,只能你来给她简单疗伤。” 笛音也疑惑了,扶着虚竹准备给她度灵力,虚竹却忽然阻止了她。 “竹姑娘?” 虚竹没理会笛音,自行调理了气息之后才说:“我没事。”又惊疑地看着她,“你怎么会在这里?江越大哥呢?” 笛音还没开口,云绛便冷声说:“江越快不行了。” “什么?”虚竹还没从上一个消息中缓过神来,一时间犹如五雷轰顶,唇齿艰难地动了动,问:“什么叫……快不行了?” “一时间说不清楚,总之你现在得跟我们回去。”云绛似乎并不想在这个时刻花费时间向虚竹解释。 “可是我……”虚竹的胸口快要炸开,喉咙也难受得发紧,“曜和尤惜在巫都大打出手,我……”她一时间承受不来这么多。 “你帮不了他们。”云绛微眯了下双眼,似不耐,“虚竹,你要搞清楚状况,别人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插手,你也不一定能帮上忙。但江越,他是为了你才成这个样子的,也只有你可以救他!” —— 题外话—— 卷二梨花欲谢恐难禁也快结束了,马上进入第三卷,那啥,秦始皇是不是该来个隆重的登场? 060 破坏神族法阵 众人返回,但江越并没有呆在原来的房子里。 虚竹现在心如乱麻,大脑亦是一团乱,连最基本的思索能力都几乎没有了。 看到空空如也的房子,云绛觑眉,笛音和璃歌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他会去哪里呢? 虚竹想问,但她现在难受得紧,心口又是剧烈的闷痛感。璃歌却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轻握住她的手后说:“主人在知道自己的下场之后应该就有所计划了。” 那么,既然是有计划的避开他们,要去哪里找才好呢? 一阵沉默后,云绛开口:“他应该是在去氏族的路上。”不会错的,江越要回到氏族接受神祗的裁决,将体内的神灵之力交出后肉身任由氏族处置。 “我们快去找他。”话一落音,他看了三人一眼,用了氏族秘术将四人位移。 事实上他亦是一个极其有头脑的人,越是在这个时候,他却越发冷静。只可惜,虚竹现在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分析他的目的了。 * 四人赶到的时候,江越已经在氏族的大祠堂准备接受最后的裁决了。他紧闭着双眸,脸色煞白地坐在法阵中央。周围坐镇的长者不知在施什么咒,只觉江越的脸色越发难看。 “主人!”笛音和璃歌心里皆是一颤,双眼瞬间就模糊了。 耗神过多的云绛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体了,大步上前。笛音和璃歌也赶紧跟上,而虚竹却愣愣地杵在原地,目光紧紧盯着法阵中央的江越。 “尊者。”云绛走到尊者面前行了个礼。 尊者正柱着拐杖观望着坐在法阵中央的江越,见到云绛之后眼里似有些许不悦,不过很快便收了起来,捋了捋胡子后说:“你来得正好,裁决之后,他的肉身便会灰飞烟灭,到时候神灵之力就可以转到你身上来了。” “尊者!”云绛没料到事情竟然发展得这么快,但见尊者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他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肯定说服不了他,便赶紧后退一步,冲着后面的虚竹喊道:“快想办法阻止阵法!” 虚竹不是没看到坐在法阵中央的江越的脸色苍白得像雪一样。法阵周围都是神农氏族的长者,他们在作法召唤神祗对江越进行审判和裁决。而她,从一开始进来到现在,已经惊得一丝情绪都没有了,活像个木头人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云绛的话却适时地提醒了她,现在在场的能出手阻止法阵继续的人只有她,因为只有她不是神农氏族的人。想必这也是云绛带她来的原因吧。 于是,她作法打断了神祗的召唤,几名坐镇的长者均遭内力反噬,江越也倏地皱起眉头,身体摇摇晃晃了几下。 无奈,云绛等人都无法靠近阵法中央,而虚竹却可以。她借助自身的灵力几下越过了障碍,适时扶住了差点倒下的江越。 他的身体冰冷,刺得虚竹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她赶紧把他拥紧,用自己的身体温暖他的身体。 “放肆!”虚竹的动作十分快,待尊者完全反应过来时,法阵已经被打断,虚竹已经坐在了法阵中央,他气得狠狠噔了下拐杖,要亲自上前去捉拿那个破坏了法阵的人。 “尊者!”云绛赶忙挡住了他,“尊者,江越他现在还没有到被裁决的时间,您不能——” “云绛啊!不管什么时候裁决他,他都是注定了要死的人!这是氏族对他的惩罚啊!”尊者虽然气愤云绛带人来阻止的法阵,但碍于他日后会是神灵的载体,也不好对他怎么样,只好将满腔的怒气发在了破坏法阵的虚竹身上,“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把已经被请出来的神农大神又请了回去!老夫今日非要活捉了你不可!” “尊者!不可以!” 尊者却再不由着他,把云绛推开后,他大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云绛,你让我好生失望!” “尊者!” 法阵中央,虚竹轻触了江越冰冷的脸颊,试图用自己火的灵力唤起他体内土的灵力,却惊觉江越此刻竟然在排斥她的内力! 然后,她抬头,便看到头发花白了的老人向她袭来,还有坐镇的长者,大有活捉她之势。一急之下,她也顾不得太多,凤凰图腾一下子显了出来,后背亦展出了长长的翅膀,将她和江越护在羽翼之下。 云绛、笛音和璃歌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而尊者看到图腾之后,便知道了对方究竟是何人。就算是因为氏族内部行事被扰乱,他也断不能出手伤了天界视为珍宝的神兽凤凰,而见尊者都忌讳三分,其他长者出手间更是小心翼翼。 却奈何,他们完全近不了虚竹的神。火红的羽翼甚至逼得他们连连后退。 尊者大骇:“你既是凰鸟,便应知晓天有天条,族有族规。江越他触犯了神灵,即便你今日将他带走,不过三日,他也会自行灰飞烟灭!到时神农大神的神灵不知归处,会降大罪在我族头上,而你也会遭受天界重罚!” 法阵中央的虚竹听得一清二楚,她也深知,尊者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不过三日,江越还是会死,而他变成这样,是因为她! 看了一眼江越的脸颊之后,闷痛的感觉又侵蚀了她的心脏。她顾不得疼痛,咬着牙对尊者说:“所有的后果,无论是什么惩罚,我都欣然接受。他既然是因为我而触犯了神灵,我便不能置他于不顾!” 闻言后的尊者面目表情极度惊讶,又是愤然,“你、你们竟然——” “尊者,抱歉,他日我定亲自登门任凭处置!”虚竹抬眼,法阵中央的凤凰图腾连带着她和江越两人都消失不见。云绛见状,趁着尊者和其他长者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赶忙拉着笛音和璃歌离开了。 尊者气得胡须都在抖,眼前一黑差点栽到了地上,幸好有眼疾手快的人将他搀住。 有人小心翼翼地上前请示道:“尊者,要把他们捉回来吗?” 捉回来?怕是不太容易。但他们还奢望江越能够活下去吗?氏族的诅咒他是知道的,当年下咒的时候他是以长者身份参与的。诅咒一旦被下了,族人亦无法解开。所以最后的裁决和审判都已经不重要了,江越,还是注定要灰飞烟灭。 “罢了,都是命定了的结果,不需要我们再劳心劳力。”尊者无力地摆摆手,往祠堂外走去,“派人盯着他们,一定不能让神农神灵出意外。一旦江越魂散,立刻通知这边布阵引灵!” —— 题外话—— 第二卷到此结束,三十章。第三卷:物是人非事事休。 061 是魔君的命令 妖殿。 无疆慵懒地倚靠于座椅之上,闭着双目。台阶下是单膝跪地汇报情况的探子。 藏匿于各界的探子无非都是探报一些各界比较隐秘的动向,但近期来似乎都平静无比,探子在汇报的过程中时不时小心地察看无疆的脸色,见他始终未有一丝情绪起伏,连眼睛都未睁开过,甚至都会怀疑他是否听得睡着了。 但,即便怀疑,探子也不敢多问,只硬着头皮说完。 “……神界神农大神显像的时候被人为阻断……神农神灵的载体江越在接受最后的裁决时被神兽凤凰挟走了……” 这时,无疆的眉头倏地一觑,猛地睁眼问:“说什么?” 探子一个激灵,立马重复:“江越在神农族接受裁决,即将要灰飞烟灭的一刻虚竹与神农族的人大打出手,劫走了江越……”见无疆的脸色忽然铁青,探子害怕地吞了吞口水。 “继续盯着她!”半晌后,无疆冷声命令。 探子虽不知道无疆口中的那个人具体指谁,是江越还是虚竹?但是他见无疆的脸色不大好,只好应了声“是”,然后又继续汇报其它的消息。 而无疆听闻虚竹在氏族劫人之后,心里烦躁极了,探子之后说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他还要继续关注她的安危还是,按照他的计划进行呢?如果他继续关注她的安危,于理说不过去;如果他设计于她,他似乎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正烦躁得紧,无疆的双手都下意识攥紧。 “报!”一只小妖匆匆闯了进来。 无疆脸色一沉,双目喷着怒火。 小妖见状后腿一软便跪了下来,但实在又是要紧事,只得颤声道:“报、报告少主,魔界堂主步青云来了,说是要见少主……怎么拦都拦不住……” 无疆双眸一眯,抬手一挥,那小妖便觉身子一轻,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墙上,却大气都不敢出,身上的疼也只能忍着。谁叫他倒霉,偏偏赶上少主发怒的时候? “属、属下该死!”他跪在地上掌自己的嘴,低着头瑟瑟发抖。 那一声声清脆的巴掌着实让无疆烦闷不已,他一咬牙:“还不快滚!当心我杀了你!” 小妖连忙磕了个头后连滚带爬地跑了,而跪在另一边的探子不知如何是好,要退下吧,少主没下命令,要留下吧,少主正值气头上,指不准会拿他开刀。不过话说回来,他实在不知道少主这气是从何而来。当然,他只敢在心里这么想。 “你还不快滚?”无疆不耐地冷喝。 探子如蒙大赦,赶紧也退下了。而殿上的其他小妖也都识趣的退下。 很快,妖殿之上,只有无疆一人。 无疆心里的烦闷无处可去,便一掌蓄力狠狠拍向了座椅的扶手。却忘了这座椅用的是上好的桐木,即便隔了一层虎皮,他的手心仍然震得生疼。不过这一疼,反倒刺得他冷静了几分。 一女子一袭黑衣,幽幽而至,言语间夹带着几分揶揄:“哟!谁惹得少主这么大火气啊?” 是步青云。 无疆目光一凝,唇畔勾起一抹冷笑,丝毫未挪动自己的身体,道:“三堂主大驾光临,看来是你们魔君按捺不住了吧?” 步青云轻轻一笑,对无疆的态度也不恼,只把玩起自己的手指,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道:“的确是有些按捺不住了。听闻巫族和九黎神族那边的关系也闹得不大好,神兽凤凰又开罪了神农神灵。啧啧,这形势对你我可是极好!” 无疆闻言后,勾起了一抹阴冷的笑,还夹带着一丝嘲讽,“三堂主,我以为你理解什么叫做杀一儆百。四阁主可是活生生的例子啊!你是要步他的后尘么?” 步青云脸色一变,但嘴上仍不饶人:“朱雀阁办事不利,魔君灭了他们实不为过。敢问少主,你这是在担心我?”虽然是反问,但有着明显的戏谑之意。 魔界下特设四个部门,分别为朱雀阁、白虎堂、苍龙道和玄武门。之所以要用仙界四大灵兽命名,是与他们的职责有关。他们的职责,就是负责将四大灵兽的残余力量剿灭干净。 秋枫是朱雀阁的阁主,负责盯巫族那边。但他还未来得及出手,或者说,事情的发展超乎他的预料,他没想到朱雀最后会是在妖界无疆的设计之下消失,而魔君便定他办事不利之罪,再加上朱雀已灭,留着日益强大的朱雀阁反倒成了祸患,便以此为由削了他阁主之职,朱雀阁的势力被连根拔起。秋枫在魔界的地位也下降,直至现在却下落不明。 而无疆的意思,无非就是暗指了魔君过河拆桥。魔君的心狠手辣,魔界上下无一人不知。而这个无疆也不是个省事的主儿,魔君想铲除他,但也碍于暂时需要妖界的帮助而迟迟未能动手。 无疆听到步青云的话之后,淡淡地来了句:“嗯,担心你。不过狡兔还没死呢,走狗怎么会被烹呢?所以暂时你还不必担心魔君会拿你如何。”这话他既是在说步青云,也像是在说他自己。 他很清楚,他搅乱了魔君的一个计划,就是除掉玄武。之前洛川是妖界护法,魔界三番几次想要动他,就被无疆阻止了,说玄武已被妖化,不足以威胁大局。而魔界明上说“一日不除,他日必成祸患”,实则是担心被妖化的玄武彻底为妖界所用后对魔界不利。而现在,洛川也已经下落不明。他既有通晓天下事理的本领,便能预算以后的事情。既然不能为他所用,必然要杀他才能绝后患。但是他现在快把六界翻遍了,洛川就如人间蒸发了一般! 步青云自然听出了无疆的话里暗骂她是走狗,脸色一变。但碍于此时不便于他计较,步青云压了压不满的情绪,清了清嗓子:“堂堂妖界少主,就是如此待客的吗?难不成要我站着和你说话?” “哦,忘了。”无疆故作抱歉的样子,令步青云恨得牙痒痒,只见他打了个响指,立马就有椅子出现在她身后。 步青云坐下后,调整下自己的情绪后,将魔君的意思传达给他:“现在江越将死,只要在他魂散之时破坏从他体内散出的神农神灵,那么神界会少一员,五行亦会缺一。至于白虎,我自有安排。到时候五行缺二,区区一个玄武便不足为患。最重要的便只剩下那只鸟了。”她聪明地略过了剿灭白虎的详细过程,事实上,她也是担心被无疆摆一道,重蹈了秋枫的覆辙。 无疆知道她口中的鸟指的是神兽凤凰,眉头一觑,冷着声音道:“我好像没说要和你商量的吧?” “我没和你商量,只是转达魔君的意思。”步青云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自然要在口舌上讨点好,便说:“说白了,这是魔君的命令。” “呵!命令?”无疆怒极反笑,又将这个令他着实不舒服的词重复了一遍。 他无疆平生最恨的就是任人摆布。 步青云亦冷笑,“对,命令。” —— 题外话—— 魔界要露出端倪了!哦哦哦!求收藏哟!新文那边希望大家能赏个脸哦!另,明日起定时发布时间改为早8点,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062 保他因祸得福 …… “你当真准备好了么?”尊者再次确认。 江越一脸苍白,神情淡然言语却坚定,“尊者,您请便。” 尊者重叹了口气后,柱着拐杖的手忍不住轻颤了下,“你有什么后事,就一并说了吧。老夫一定尽力帮你办到。” 江越淡笑着说:“无他事。只想这神农之力,莫要除了云绛之外的人夺了去。” 尊者微微皱眉,“云绛那孩子虽机敏睿智,但谁人看不出来他无心于此?如此之人恐难担此大任,我们也不能强人所难。” “那日我与他对弈,已经有所试探。他虽生性顽劣,但并非不分是非轻重之人。”江越并未过多解释,言语平淡却不怒自威,“他,绝对能胜任。” …… 看着空空的祠堂,年事已高的尊者接二连三地叹着气,自言自语地说:“希望神灵莫要怪罪于他。这孩子虽有大逆不道之举,但着实心系天下。望大神,还是能保他此次能因祸得福!” * 从法阵上劫走了江越之后,云绛又施法将几人转移至一个安全的地方—— 不周山脚下。 这是虚竹提议的。因为这儿离仙界很近,灵气充足,如此一来若是有何状况发生,她也好回仙界请求援助。 此时此刻,江越的状况不太乐观。云绛连续两次施行了空间转移的秘术,耗神过多,于是璃歌和笛音大费周章地用灵力造出了一块地方供四人容身,撑起了结界。 虚竹多次试图用内力帮助江越,奈何江越不停地排斥她的内力,她强行灌入,却猛遭反噬,心口一滞,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一旁的云绛不好上前,倒是璃歌和笛音迅速扶住了她,三人却皆是一脸焦急,云绛的眸光还有些许沉重。 虚竹按住自己的心口以缓解不适,抬手轻轻擦拭了嘴角后问云绛:“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云绛沉默地将江越扶好躺下,看着他灰白的脸和紧闭的眼,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云绛……”虚竹本不想催促,可江越只剩下两天的时间就要灰飞烟灭,她不能坐视不管! 良久后,云绛才开口:“如果猜得不错,应当是巫族的咒术——蚀心血咒。”应该就是了,江越取回神农鼎之后,巫祖尤惜曾来过,虽然他不曾与尤惜打过照面,但他亲眼见到那药是尤惜给的。能够解巫族之毒的人少之又少,再加上那日尤惜的装扮,他不难猜到那人就是巫祖。 虚竹听闻后愣了一瞬后,问:“什么是蚀心血咒?” “是很古老的咒术,具体我也不大清楚。”云绛坦诚交代,“只知道施咒的人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出卖自己的身心来钳制住被施咒者的身心。” 虚竹还是一头雾水地看着云绛,云绛的脸上多少有些尴尬。一旁的笛音看不下去,便接到:“是情咒。” “嗯?” 笛音想了想后,从容不迫地道出了自己所知道的:“如果施咒者是巫祖大人,被施咒者是你,那么她一定是取了你的血作引。但你们二人皆是女子,所以我猜测被施咒的还有一个男子。” 虚竹一知半解,虽觉得匪夷所思,但笛音毕竟跟在江越身边多年,阅历之广甚至可能是胜过……茶颜的。于是,她叹了口气后轻问:“所以这个咒会有什么迹象吗?” “除了那个男子,你无法亲近于任何一个男子,无法用你的灵力去帮助任何一个男子。”笛音开口,眼里浮出了一抹惊恨,料想不到堂堂巫祖竟然如此阴狠。 “所以……”虚竹大致弄明白了,“我现在根本救不了他……”怪不得她自清醒后会无故心口闷痛,原来又是尤惜!想到那日在海底她用一把匕首划破了她的脖颈,想必她早已计划好了吧?那么,她不肖想就知道,笛音口中的那个男子就是九黎曜了。尤惜对九黎曜的感情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了,她这么做的话,一来可以如她所愿地获得九黎曜的身心,二来可以帮九黎曜排除各方的威胁。她这一招一石二鸟,用得可真狠! “怎么才能破除蚀心血咒?”虚竹迫不及待地问。 笛音便沉默了。和巫族的毒一样,巫族的咒术也只有她们内部的人才知晓如何能解。而且笛音没有告诉虚竹的是,在血咒的作用之下,她会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九黎曜,甚至可能会像尤惜那样疯狂。她也不敢告诉虚竹。 见笛音沉默,云绛也露出一副沉重的样子,结果便不得而知了。她看了一眼脸色近乎透明的江越,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触碰,而心口火燎般的疼痛却令她收了手。 良久后,她开口:“我要回天庭。” “什么?”三人皆是一惊。 虚竹却好似下定了决心,站起来坚定地说:“太上老君的九转还魂丹。” 云绛先是皱眉,紧接着明白了什么似的,“还魂丹虽不能救他性命,但至少可以拖一段时间。”如果是外力所致危及性命,那么还魂丹可谓能起死回生的奇丹妙药,但江越却是因为神界的诅咒而落得如此,还魂丹也只能暂时保他灵魂不散。 “可是……”璃歌欲言又止。 虚竹看了她一眼,无比肯定地说:“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安全回来。” 三人都想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他们是劫了人出来,已经惊动了神农氏族上下,断不可能取得神农鼎。况且唯一能够用神农鼎的人正是需要被救助的人。因此,似乎只能让虚竹去冒这个险了。 “事不宜迟,你多加小心。”云绛知道现在不得不如此,只得有些愧疚地看着虚竹。也对,他身为男子,却只能让女子去冒险。 虚竹似知道云绛心中所想,故轻松一笑,“天庭可不是人人都能上去的,就算是大神乱闯,可能都过不了南天门。”敛了下眸子,她最后看了一眼江越,咬唇道:“两天内,你们也一定要想别的办法,万一……万一我……”她实在没能把这个万一说出来。 璃歌赶忙打断她:“竹姑娘,你刚说一定安全回来,就要说到做到。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看到璃歌似乎眼中含着泪,虚竹也忍不住湿了眼眶,重重地点了下头,哑声道:“一定。” 笛音朝着虚竹深深鞠了一躬,未等虚竹反应过来,她便道:“若能救主人一命,笛音愿誓死为姑娘效命!” 云绛是个大男人,虽然说这一去吧是有些冒险,但见到这样的离别场景自然有些无语。忍不住打断:“你们接下来是不是要准备抱头痛哭再挥泪作别了?” 云绛这话虽说有些煞风景,但好歹也缓和了下沉重压抑的离别气氛。他叹了口气,轻拍了下虚竹弱小的肩膀,道:“你多保重。” 063 窃取还魂丹 因只剩两天时间,于是道过珍重之后,虚竹便飞回了天庭。 而妖界和魔界几乎同时得到了这个消息,但因为虚竹从不周山出发,到达天庭极快,所以待魔界知晓之时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虚竹留在凡间,方便他们盯她的一举一动,她的每一步都走在他们的计划之中,想要将她打入网中简直易如反掌,而此时虚竹回了仙界,他们便再难动她! 除非,他们再攻仙界。但显然,现在这个方法行不通。 于是魔界决定静观其变,同时在暗中派了人手盯江越那边。 而九黎曜与尤惜,自上次对峙之后两败俱伤。九黎曜隐于已残败多年的神族之内,心底五味陈杂。 他是九黎神族仅剩的唯一一人,承载了全族的希望!可他如今……却依旧解不了血腾印! 以前解不了,是因为神兽凤凰隐于天,他单枪匹马无法攻下;如今解不了,是因为他下不去手,他的剑,无法弑杀他心爱之人! 连他自己都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对一只化作人形的神兽动情? 可每每忆起她的笑颜,忆起她坚定地说她信他时,他的心,似乎总觉得满满的。多年来他习惯孤身一人,所以,他并不强求她在身边,反而,她在身边会令她更加危险。 但近来,在蚀心血咒的蚕食之下,他渐渐记不清虚竹的笑颜,心也开始空了起来。另一张女人的脸便与虚竹的脸交替浮现在脑海。 尤惜…… 九黎曜眸光一沉,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他知道尤惜在他身上下了咒,所以才刻意避她不见。若是再碰她一次,日后他手中的寒剑必定会刺入虚竹的心口! * 从南天门到炼丹房,虚竹几乎都是遁行。她虽在仙界成长,但对天庭的路数并不算熟悉,又不可依靠灵鸟,只得靠着自己的直觉和观察力来判断炼丹房的方向。不过,近来妖魔二界未生事端,仙界虽戒备森严,但明显警惕性有所下降。 兜了三个圈子,虚竹发觉自己还在原地打转,不禁心生郁闷地倚着墙坐了下来。如此下去断然不是办法,她只有不到两天的时间。况且,天上一天,地下一年,她必须速战速决! 看着各处守着的天兵,虚竹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心生一计,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摇身一变,变作了天兵的模样。而后,她大摇大摆地向守在附近的天兵走去,向为首的人行礼:“头儿。” 果不其然,那几个天兵见了她都不禁皱眉呵斥:“你是哪里的?还不快去自己的岗位守着?!” 虚竹便说:“我是守炼丹房的。刚刚上面差我去办点事儿。”她的态度很是恭敬,可天晓得她的心其实在怦怦乱跳。 几个天兵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皱眉:“那你往这边走干什么?炼丹房不是在西南方位的吗?” 虚竹闻言后,心中一喜,面上却依旧平静,“近来戒备森严,我来向你们探报一声,以面引起误会。”说罢,她便向为首的人行了一礼,往西南方位行去。 而剩下的一个天兵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说:“头儿,我觉着这个人有些可疑。要不,我们派人盯着些?” 虚竹知晓自己已走出他们的视线后,暗暗加快了步伐。 这些天兵天将是四大天王亲自操练,都不是吃素的,他们的眼力、洞察力都好得要命。即便她刚刚那番说辞有些道理,但他们难免会生疑。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她仍然只有那四个字——速战速决! 在去炼丹房的路上,好几个岔路口她又险些迷路,于是不得不故技重施,终于摸清了炼丹房的方向。 行到炼丹房前,她现是松了口气,随即又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她刚刚一路走来只怕是引起了不少天兵的注意,一旦惊动上头可就麻烦了。 在炼丹房门口观察了不到一瞬,虚竹便变成了一个仙童的模样,依旧是昂首挺胸地走着。她才不会笨到鬼鬼祟祟地走,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吗? 走到门前,她没有立刻推开大门,而是在门口驻足偷听了一会儿,确定了这个时刻炼丹房里没有太多人,才推门进去,并快速地掩好了门。 若不是时间如此急迫,她断然会从长计议。比如探路,比如弄清楚这个时间段哪儿人多。不过她还是很幸运的,因为这一路上来人都很少,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在炼丹房里,因为她的进入,炼丹炉里的三昧真火猛地燃烧了起来,吓得虚竹浑身一颤。忘了这三昧真火与她的火是相通的了,她有些汗颜,只希望太上老君这个时候没有在炼丹炉里放什么灵丹妙药,否则刚刚突然往上窜的火力,怕是把这仙丹都给弄坏了。 “九转还魂丹在哪儿啊……”虚竹在贮藏仙丹的暗格前发起了愁,好几百号暗格,且无一有标示,总不能教她一个一个找吧?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虚竹心里“咯噔”一下,但不好贸然回头,只继续佯装在找药的样子仰着头。她现在只希望来人不要是太上老君。 “你在干什么呢?又去偷懒了是不是?” 一声童稚的声音,却让虚竹好生安心。炼丹房里最不缺的就是灵丹妙药,其次就是仙童了。因为炼丹是个繁重的活儿。 “哦,我在把老君刚炼的药放回暗格呢!”虚竹镇定地说,隐在袖子下的手缓缓抬至腰间,手掌摊平,掌心便出现了一个小瓶子。 虚竹是背对着仙童的,所以仙童对虚竹的小动作一无所知,语气不悦,倒是上来帮忙了,“真是个糊涂虫!又不知道该放哪里了吧?老君教导的时候又不仔细听,干活的时候又干不好……” 仙童走上前来,稚气的小脸上写满了不耐烦,“什么药?我来放。” 对于这小童子的脾气,虚竹有些汗颜,但发作不得,只说:“九转还魂丹。” 仙童夺过虚竹手中的瓶子,往另一侧走了几步,打开了一个很隐秘的暗格,将瓶子放了进去,一边放还不忘数落她一番:“九转还魂丹是顶珍贵的药材了,得九九八十一天才能炼好这一颗,所以放置的地方也就隐秘些……” 虚竹正愣神听着,并未察觉到仙童忽然浮现出惊疑的神情。她想着毕竟小孩子的心思不如大人缜密,况且她现在扮成童子的模样,应该不会被察觉出来。 岂料,那仙童扶着暗格的手微微滞了一下,双眼写满了疑惑地看着她,“奇怪,我怎么记得近来老君好像没有炼还魂丹?” —— 题外话—— 求支持啊各种的! 064 押入天牢 虚竹的心立马“咯噔”了一下,藏于袖下的手暗暗攥紧,全身呈戒备之姿。 仙童将刚放进去的瓶子又拿了出来,放在鼻子边嗅了嗅后,皱起眉头,虚竹的心也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儿。 谁料,仙童竟狠狠瞪了她一眼,在她错愕间,仙童劈头盖脸地骂了起来:“笨死了!这明明不是九转还魂丹!” “……”虚竹偷偷松了一口气后,故作疑惑地问:“那、那这是什么呀?该放哪儿?你跟我说,我来放就好。” 仙童又闻了半晌,虚竹的神经再一次紧绷。那药是笛音她们炼制的让她调理身体的药,与仙丹的气味应该大不相同。这小仙童虽然心思单纯,但这样下去难保她不会露出马脚。而且…… 虚竹敛下了眸子,抬起手来快速击向仙童的脖子,仙童还未反应过来,一声闷哼就昏了过去,虚竹赶忙接住了她。 “对不住了,我不想伤害你,可我的时间不多了……”虚竹小心地将仙童安置在一边,看着他稚嫩的脸蛋儿,心下愧疚不已,暗暗下定决心:等她救了人,一定回来领罪! 安置好仙童后,虚竹快速打开了装了还魂丹的暗格,将一个精致的小瓶子拿了出来,摇了摇,确定瓶子不是空的之后倒了一粒出来藏入袖中,再轻轻一捏,手上的瓶子全部化为了粉末。她的另一只手探入衣袖,轻托出了一只藏在袖中的灵鸟,心下不忍极了,却强迫自己讲粉末全部灌入了鸟肚里,轻抚了娇小的鸟身后,愧疚地说:“拜托了。” 灵鸟扑腾了两下翅膀之后便从后窗飞离了。 看着小小的点儿渐渐消失在云中,虚竹的心情依然久久未能平复。虽然她知道南天门内可能不会有人发现它的存在,出了南天门之后自有其他鸟群接应,再往下自是云绛他们,路途不长,但她还是担心得紧。 她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因为江越目前的情况,实在容不得一丁点儿意外发生。 她最后看了一眼被她打晕的仙童后,咬咬唇,起身欲离去,门外却忽然传来了又急又密地步伐声,虚竹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大门便被推开,紧接着是一声稚嫩却十分焦急的声音—— “不好了!有魔界的人混入……”又是一个小仙童,话还在嘴边,却因着看到炼丹房内的一幕之后硬生生将话吞回了肚里。再开口,已变成了:“他……睡着了?” 虚竹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呃……啊,是啊,我刚准备叫他来着……” 小仙童的脸立马沉了下去,快跑上前将地上“睡着”的仙童扯住,狠狠摇了几下,“快醒醒!大事不好啦!你快醒醒啊!” 虚竹心里又是一声“咯噔”,忍不住哀嚎:看来她今天注定要栽这个小童子身上了? 由于她本身下手就不重,再加上常年在炼丹房内的仙童或多或少懂点医术,轻点了几个穴位之后那地上的仙童便迷迷糊糊醒过来了,虚竹暗叫不好,立马大步开溜—— “站住!”身后传来一声童稚的厉喝声,明明是小孩子的声音,却偏偏听着十分有威信,虚竹都忍不住顿了下脚,才惊觉不对劲,又提速离开。 岂料,炼丹房外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被包围了,她立马脚底生根,呆站在原地。 她大脑飞速运转:刚刚那个小仙童说有魔界的人混入,想必这消息散步得飞快,那些她旁敲侧击问路而接触过的天兵天将肯定怀疑她,遂迅速包围了这里。 想到这儿,虚竹目光一凛。她,是遭人设计了吗?还是,魔界的人混入这一消息本就不是空穴来风? 她现在依然是仙童模样,所以她还在思考着如何才能脱身,不料身后立马传来了一声:“快!捉住她!她偷仙丹了!” 率领天兵的将领竟然是托塔李天王的二子木吒,听闻炼丹房内传来的惊叫之后立刻抬手,天兵天将立马将虚竹围住。 木吒身着银色铠甲,几步上前后沉声问道:“他——说的可是真?” 见到是木吒太子之后,虚竹反而冷静了下来,开口:“木吒太子,我——”她忽然面色一凝,有妖气! 而木吒也好似感觉到了,手里紧握地枪迅速出击,一下刺向了虚竹的脖颈,虚竹猛地一惊,迅速片头,那枪的利处便划破了她的衣领—— 她瞪大了双目微喘了口气,却见木吒缓缓收回了枪。还未彻底回过神来,只听到他命令道:“把里面的人都抓起来!” “是!”于是一众天兵便迅速入内,不一会儿便将里面的仙童抓了出来。 嗯?虚竹在惊吓中脑子有些短路,难道不应该是抓她吗? 而趁着她分心的一瞬,木吒忽然手掌蓄力,虚竹再反应过来时那一掌已经打向她,然而她却没有感觉丝毫疼痛,只有些错愕地看着神情逐渐了然的木吒,听他轻吐了几个字:“竟然是你。” 虚竹愕然,低头扫视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方才惊觉木吒已然识破她的装束。 木吒的视线却没有继续停留在她身上,她亦顺着他的视线往身后看去,眉头不经意间扭成了一团。那个被她打晕的仙童一脸无辜地被带了出来,怒瞪她,“木吒太子,就是她!她假扮成童子的模样欺骗我,还把我打晕了!” 木吒的眉梢便颤动了一下,沉声道:“大胆孽畜!竟敢私自闯入天庭,还擅闯炼丹房!” 虚竹一惊,身后已有天兵将她的肩膀和手扣住,使她挣脱不得。 “押入天牢!听后王母娘娘发落!” “是!” 而暗处,那名后来闯进去的仙童看着虚竹被众多天兵押走后,眸中闪过了一丝与他稚嫩的脸庞极其不相符合的情绪,深沉不已,却暗含情愫。 * 天牢。 虚竹的手脚被沉重的铁链束缚着,整个人疲惫地倚靠在冰冷的墙面,眼前亦是冰冷沉重的栏杆,还布有重重结界。 她冷静地想着,她兴许是真被人暗算了。可那人的目的是什么?仅仅是让她被囚禁在天牢里吗?还是阻止她救江越? 还有那股妖气…… 因为身在天庭,她一直神经紧绷没有感觉到竟有一股强大的妖气。木吒的法力那么高强,一定也感觉到了,捉拿了她之后,想必就去追着那股妖气了吧? 不过,那个小仙童明明说是魔界的人混了进来。而且,她觉着那个小仙童也不太对劲,因为天兵进去的时候,他似乎逃跑了。但是,区区一个仙童能够在重重叠叠、训练有素的天兵天将的包围圈中逃出去还不被察觉吗? 当然是不可能的。因此,她肯定,那仙童是人假扮的。而假扮仙童的那个人,估摸着就是陷害她的人。 这个时候,在戒备森严的天牢,竟然传来了脚步声。 而且,从声音上判断,只有一个人。 虚竹的眉头便深深皱起。 因为天牢的重重结界都需要看守天牢的将领的令牌才能打开,而那令牌定不会假手他人。所以无论什么情况下,无论何人来天牢,都一定会有将领亲自引路,所以很少有在天牢中孤身行走的。 于是她抬眼望去,眼神顿时凉了不少。 待来人站在牢房外,隔着重重结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时,她被镣铐的双手不由攥紧,“无疆,真是你。” —— 题外话—— 又快到重头戏了噢!求支持!我之前有看过一条微博,大概意思呢就是说古代那些街头卖艺的人,如果没有君子的话他们就都活不下去。因为君子在驻足观看了之后会给他们盘缠,让他们能够赖以生存。所以大家一定要多多支持你们所喜爱的作者,哪怕是随口的一句小评论都能给作者很大的鼓励,尤其是新手! 065 求你 天庭的牢房虽不如人间的阴暗潮湿,但走过一条长长的幽径,那不见底的黑暗依然令无疆五味陈杂。包括现在虚竹看着他的眼眸,透着从未有过的凉意。 许久以来,无论是初相识亦或是敌对时,或者,是他要杀她时,她都未曾用过如此冰冷的眼神看过他。那眼神,几乎要冷过他脸上的银狼面具,直直刺入他的眼。 她的眸,似乎比这牢房还要黑。而无疆宁可觉得,是因为这牢房的凉才衬得她眼眸冰冷。可他的心,还是没由来地刺痛了一下。 无疆站立于结界外,背脊僵直,漆黑的眸透过冰冷的栏杆凝着她,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她说的“真是你”而不是“竟是你”。 “你是何时知晓是我的?”半晌后,他竟然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虚竹冷笑,“你那顷刻之间冲出来的妖气出卖了你。试问,这世间能有几个妖胆敢孤身闯入天庭并且呆在天兵天将的眼皮子底下呢?无疆,你为什么要再一次暗算我?!”最后一句,她近乎咬牙切齿。 对于她的聪明,他从未吝啬过夸赞。是,本来以他的功力完全不会露陷,可当他在炼丹房内看到木吒看她的眼神中似有杀气,他惊怒之下才差点露出了马脚。 他只轻叹了口气,道:“虚竹,我也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在这儿你被关押着,虽然苦了些,但至少是安全的。”他刻意不去看她那被镣铐住的双手双脚,那粗重的铁链,怕是铐在八尺男儿的身上都会觉沉重不堪,又何况她呢? “又是为了我好是吗?上一次是禁宫,你把我囚禁,美其名曰为我好,可是你们设计杀害了茶颜!还有在九霄阁,你也说为了我好,可是现在江越大哥却命悬一线!无疆,你口中的为我好就是这样的吗?”虚竹俨然已经失去了判断是非的理智。遭人暗算,她自不会恼,但这暗算她的人竟算得上是她所信任的人! 无疆自然听出了她的反常,皱眉问:“你说这番话可有经过大脑?虚竹,你今日实在太不冷静!一点都不像你!”虽然呵斥了几句,但他的心也着实被虚竹中伤了,因此不等她开口便道:“我没那么多时间同你吵架了。虚竹,这段时间你千万不要想着出来,否则你必死无疑!” 必死无疑! 这四个字如铁锤一般重重地砸在了虚竹的心口,她的心又猛地开始颤栗,继而闷痛了起来。只一瞬,她的脸色便煞白,往常她能用手按住缓解些许,奈何而今双手被缚,她倏地握紧了双拳,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无疆自是发觉了她的反常,不由心口一紧,上前一步却被猛地弹开,后退了好几米,站定后的他焦急地问:“虚竹!你怎么样?!” 虚竹闭着眼绷紧了四肢,手和脚便被铁链死死勒住,生疼。可她却觉得如此能够缓解心口的疼痛,遂越发用力,直至血液从手腕和脚腕渗出,刺痛了无疆的双眼。 无疆惊痛之下,拿出令牌将天牢的门打开,冲了进去将虚竹的穴位封住,不再让她伤害自己。再看到她煞白的脸,以及被咬破了的唇,他眼里泛过一抹痛,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了她的脸、她的唇,“虚竹,我该拿你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如何才能护你周全?” 手脚与心口的疼痛虽苍白了虚竹的脸,却多少恢复了些她的理智。 无疆的声音有些颤抖,语气中有无奈、亦有心疼,还有她听不懂的眷恋。但她知道无疆如是说是真为了她。 “无疆,我……求你!”她缓缓吐出这几个字,抬眸看向无疆,黑眸中尽是祈求之意。 无疆凝着她的眸,伸手缓缓挑起她的下巴,“你——为了谁?” 她不语。 “难道,是为了江越?” 她依旧不语。 无疆却知她多日行踪,心下明白他说得对,登时心口如炸裂般疼痛,似有一股火焰在往上冒,他只觉喉咙发热,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长指微颤着摩挲着她发白的唇,温柔地拭去她唇边的血渍。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他一低头就可以再一次吻上她的唇。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真的这么做了。他轻吻着虚竹的唇角,一丝血腥味便在舌尖蔓延。胸口的炙热感渐渐蔓延至全身,他的吻亦逐渐粗鲁而霸道,竟忘了,虚竹的四肢还被枷锁束缚着。 虚竹不是不想挣扎,只是穴位均被封住,她几乎一动不能动。她不是没试着狠狠咬住无疆的嘴唇,可无疆即便满口血腥,却顶多一声闷哼,紧接着又贴了上来。 她渐渐放弃,任由他发泄。在蚀心血咒的作用之下,她的心口疼得要炸开,浑身血液似在逆流,她感觉自己快要死过去。 无疆的呼吸声渐渐沉重,吻亦逐渐从唇角挪至别处,直至一股咸味夹杂着血腥的味道入口,刺激了他的味蕾,他才猛然警觉,放开了虚竹。 她竟然哭了。 这是她,第二次在他面前落泪。 第一次,他掐着她的脖子,逼她冲破封印,她因为不舍与茶颜的情谊而落下了眼泪。那时,他欣喜,可她却说,没有用,因为她的眼泪不是为他而落,那一滴滴晶莹里面没有一丝对他的感情! 这一次,他捏着她的下巴,狠狠地亲吻着她,她挣扎反抗无果,落下了泪。那么这一次,她又是为了谁?那一滴滴滚烫的泪中,又承载了对谁的感情? 他无奈抬手,再一次欲擦拭掉虚竹唇边的血渍。这一次的血,是他的,是被她咬的。原来,再温顺的动物,一旦被逼急了也会露出凶残的一面。 可是,他竟把她逼急了吗?她未曾对任何人流露的这一面,竟在这般情况下呈现在他的面前。 他眼中有痛,一动不动地凝着她晶莹的眸,睫毛着还沾有一抹潮湿。 他问她,“你爱他?” 她本渐无生气的眼忽然紧缩了一下,很微妙的表情,却被近距离的无疆尽收眼底。 虚竹已渐没了意识,她的声音几乎从腹部挤出,“我……只当他是……大哥……” 无疆这才惊觉她的脸色比方才更加苍白,长发已被汗水沾湿,黏糊地贴在她的脸上。她渐渐合上了眼,身体渐渐软了下来。 她的身体冰冷,捏住她下巴的手被这刺人的触感骇得松开,无疆赶忙扶住她的身体,眼神中慌乱尽显,“虚竹?虚竹!你不要吓我!我带你出去!我带你回妖界,哪怕丢了我的性命我也一定不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066 宁可化作飞灰 无疆悲痛至极,更是自责不已。他立即一掌蓄力,原本坚不可摧的铁链硬是被他捏得粉碎,只是他的手也被扎伤,可他顾不得自己,只牢牢地将虚竹冰冷的身体抱在怀里。 他一手将她的头靠在怀中,一手紧揽住她的肩膀,轻声在她耳边呢喃:“对不起……虚竹,对不起。我这就带你走!” 说着,他便将虚竹打横一抱。忽然感觉身后有人,他警觉地挺直了背脊。 “少主若是想这畜生活着走出这大牢,还是趁早把人放下。” 隔着面具,都能感到无疆面色登时铁青,眼神透着恐怖狰狞的杀气,“步青云!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步青云先是一愣,随后讽刺一笑,“好,算我言辞失敬,我道歉!不过这……这丫头你还真要放下,她中了蚀心血咒,你再抱个一炷香的时间,她就会灰、飞、烟、灭!” “你给我住嘴!”无疆怒喝一声,震得铁门“哐哐”作响。 很显然,他不相信步青云的话。 若是之前,步青云自然会一副“爱信不信”的样子,可这一次,她却罕见地收起了那副令他厌恶的笑脸,认真道:“无疆,我字字属实!魔君还想留着她的命呢!我可是豁出自己的性命都不能让她死在这牢里。” 无疆面色一凝,几度狐疑地看着她。 步青云见他还是不信,有些急了,便道:“你以为我如何单枪匹马闯入天庭的?又是如何走进这天牢的?无疆,你不会以为你无缘无故就能安然无恙地呆在天牢里面这么久吧?我可是亲自去找了巫祖尤惜,要了几道咒符!她亲自给虚竹下的咒,她亦不想要虚竹留在天庭,所以才答应和我做交易……” 无疆却依然无动于衷,从他的脸色上根本看不出来什么。 步青云万般无奈,只得退让:“这边动静很大,天兵天将很快就要包围过来。无疆,你要如何才能信我?” “与魔界的人做交易,脑子不是被驴踢了就是被猪给拱了。”无疆不咸不淡地来了这一句,步青云一时间脸色青白。 “你不要太过分!”步青云压低了声音怒吼,听到了细碎却厚重的脚步声后,她的眼神中露出焦急:“快把她给我!你想看她死吗?” 无疆的身体猛地一震,再看向步青云,她脸上的焦急之色无一点作假,犹豫了片刻后,他将怀中的虚竹的脚放在地上,让步青云扶着。 趁步青云去扶虚竹的时间,无疆的大手迅速落在了步青云背部的几个穴位处,步青云一惊。 “你……” 无疆站在步青云身后,一手握住她的肩膀,似笑非笑:“放心,你只管走就是了。”他的手,掐按在步青云的死穴处,只要他指尖蓄力,步青云便能立即毙命。方才他点的几道穴,不过是封住了她的内力,让她无法耍诈。 步青云咬牙切齿:“无疆!算你狠!” 待走到天牢大门处,天兵天将便将三人团团围住。 无疆的唇角只勾起一抹不明深意的笑,他与站于天兵之首的木吒对视,眼含挑衅之意。 * 距离江越魂散,只剩不到四个时辰。 笛音与璃歌站在不周山脚眺望天边,已是望眼欲穿,心急如焚。 云绛虽站在门外,看似淡然自若,但他的心也如同在火上烧灼一般。 如果虚竹能安然归来,那自是最好。可万一,她有了意外该如何? 想到这里,云绛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不让自己再去想这些不好的。 许久,天边飞来一只金黄色的小鸟儿,叽叽喳喳了几声,被结界挡在了外面,久久盘旋。 云绛微微皱眉。 可璃歌见到,双眸一亮,忙打开了一处结界让灵鸟飞了进来,颤声道:“是灵鸟!是竹姑娘让它回来的。” 云绛这才舒展了眉心,大步上前,“虚竹既让它归来,必是带了什么消息给我们。可……”他的面容浮现出了一抹为难,“你们有谁……能听懂鸟语么?” 话一出口,璃歌和笛音皆是一怔,随即瞪了他一眼。云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再说话。 而云绛用词虽是不正经,可话却说得十分在理。笛音和璃歌捧着那只小鸟,皆犯了愁。她们两人……还真无法和一只鸟交谈,这可如何是好? 见她俩为难,云绛反倒乐了,不过现在也不是他幸灾乐祸的时候,他才不会那么讨打。他只清了清嗓子,道:“我们回屋里琢磨琢磨吧。” “好……” 璃歌一个字还没吐完,便惊觉手中忽然灼热,似放了一块燃烧的碳似的,可她断然不敢将手里的鸟扔出去,只忍着痛看着它渐渐缩成一团,再燃烧…… “它……”笛音和云绛皆看呆。 一只小小的生命,顷刻之间化作了灰烬。而那灰烬中分明掺杂了点什么,待火光消失,原先被虚竹一掌化成粉末了瓶子缓缓复原,完好地呈现在璃歌的手上。 “这是……” 云绛立即将瓶子拿起,打开后放在鼻子前闻了闻,浮现喜悦之色:“九转还魂丹!” 笛音与璃歌皆喜悦得差点叫出声来。 方才还似在谷底的心,顷刻之间便回到了云端。璃歌和笛音的眼角皆含有泪水,对着璃歌手中的那团小小的灰烬,三人心里竟都有说不出的滋味。 “云公子,快把仙丹给主人吃下吧!”笛音提醒云绛。 云绛回过神,赶忙大步走进了屋子里。而璃歌依然望着手中渐渐消散的灰烬怔愣失神。 笛音亦知她心中所感,便不多语,轻扬手,唤起了一阵柔风,将璃歌手里的灰吹散,四处向空中飘去。 笛音说:“它是喜自由的。宁可化作飞灰,也不厚葬黄土。” 璃歌点头,不作回答,径自往屋中走去。笛音叹了口气,亦跟上。 床榻上,服用了九转还魂丹的江越脸色渐有好转,但还是苍白得可怕,只不像先前那般透明,但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云绛站在榻沿,又轻叹了口气,“九转还魂丹只能再争取七日时间。” 刚刚喜悦的火焰,迅速地又被扑灭了。虽然知道还魂丹无法留住主人的命,可璃歌和笛音何尝没有报着一丝侥幸在心里呢? 忽然想起一事,璃歌猛抬头,眼里露出了深深的担忧与害怕,“竹姑娘为何没有亲自送来仙丹?为何用如此极端的方法将仙丹送至?莫非她……出了意外?” 067 很快就如你所愿 无疆利用步青云的符咒脱身之后,便将虚竹强抢了过来,伸手解开了步青云的穴位。 他抱着虚竹,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冷声道:“现在,你可以走了。” 步青云对他这种过河拆桥的做法似乎见怪不怪,扫视了一眼虚竹苍白的脸,“无疆,你可别高兴得太早。她现在身中蚀心血咒,即便在你手中,对你而言,也是一无是处!” “是否有用处,还犯不着你来管。”无疆说完这句,便一个腾身,消失在了步青云的视线之中。 好个无疆!先是透漏她混入天庭之事,再坐收了个渔翁之利! 步青云垂在腿边的双手不由攥紧。待松开时,她脸上的不甘已由一抹阴冷替代。 * 九霄阁。 无疆将虚竹安置在榻上,又命人叫来了妖十二替虚竹清理伤口,自己不再踏入寝房半步。 蚀心血咒他是知道的,虽然步青云的话向来不可信,但这一次,他觉得她没有欺骗他的必要。如果没有蚀心血咒,步青云就算是拼了命也不会让虚竹再被他带走。 妖十二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连无疆的影子都没看到。 一边给虚竹清理伤口,妖十二一边纳闷:受伤的位置又不是什么私密处,少主对这个女子向来上心,为何不亲自处理,非要大老远把她给唤过来呢? 当然,她只敢在心里这么想,手上还是照做了。她看着榻上虚竹苍白透明的脸,唇上还有血渍,可却愈发衬得她的脸色惨白。妖十二不禁心生怜悯,她三次见到这个女子都是这般模样,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 处理好伤口之后,妖十二便退了出去,留虚竹一人在寝房之中。 待门合上之后,榻上的女子轻轻睁开了双眸。许是脸色异样的苍白,衬得她的瞳孔黑得深邃。 妖十二从寝房出来,将一些清理了伤口的东西都处理好后,无疆忽然站在了她面前。 她吓得一哆嗦,“少、少主!” 无疆皱眉地看着妖十二一副大白天了见到鬼的样子,似不悦,但这不是他重点关心的事情。他问:“她怎么样?” “啊?”妖十二吞了口口水压压惊,方知无疆口中的“她”指谁,“回少主,竹姑娘还未清醒。不过……”她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无疆的神情,只见他薄唇抿成一条线,“您为何不亲自去看看……” 无疆看着寝房的方向,下巴绷紧,嘴上却似漫不经心:“十二,我最近对你太好了是吗?” 妖十二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赶忙撇撇嘴,道:“属下多嘴了。” 而事实上,妖十二等小妖,都是无疆十分信得过的人。无疆格外重视他们,所以在无疆面前妖十二说话间才不会那么忌惮,因为即便她说了不大好听的话,无疆顶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退下吧。”无疆收回视线,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在天庭那么一折腾,实在是耗损了不少真气。幸亏有步青云那道来自巫族的符咒,他们才得以脱身。 而原计划中,他只是想让虚竹被关押起来。但不知为什么,脚步不由自主地就往关押她的地方挪去。他告诉自己,只去看一眼,不让她发现,看一眼就走。 可是,当他看到她被铁链束在牢中狼狈不堪的模样时,他竟忘了走上前去会带来什么后果。 她知道是他,而且,早就知道是他耍的诈。 他知道除了他的探子之外,魔界也时刻盯着虚竹的一举一动。她回天庭如此大的动作,怕是魔界那边也得到了消息。即便是秘密潜入,魔界依然担心她会不小心出了意外,然后就被扣留在天上了。当然,魔界当心的不是她的安危,他们只要虚竹能在他们的监管范围之内。步青云那天也说了,这个时期正是出击的好时机,他们断然不能让虚竹被留在天庭。 所以,步青云才偷偷潜入天庭。 而他,是知道魔界心思的。所以,他不能让虚竹回到人间。虽然在天牢中会受些皮肉之苦,可至少能避免魔界可能对她造成的伤害不是吗? 可是,原本不想要伤害她的他,却在天牢中差点要了她的命。 想到这里,无疆的眼眸中泛过一抹杀气。 尤惜! 那个恶毒的女人,竟然给虚竹下了蚀心血咒。若不是步青云的提醒,怕是虚竹已然灰飞烟灭。 蚀心血咒…… 那么,如果解开了这个血咒,在虚竹心中,他和其他几人,孰轻孰重? * 整整过了三个时辰,无疆只偶尔在寝房门前转悠,未踏入房中半步。 妖十二端着东西准备来给虚竹换药清理的时候,见到无疆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背脊僵直,不禁微叹了口气,上前道:“少主,您还是歇会儿吧。” 无疆看了一眼妖十二,再看了一眼她拿着的东西,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 半晌后,他只对妖十二吩咐:“她醒了再叫我。”然后,他就离开了。 妖十二觉着少主今日十分奇怪,看了看无疆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紧闭着的寝房门。少主对竹姑娘的上心,傻子都能看得出来,何况她是少主亲信的人呢?如果少主对那个姑娘不上心,怕是这姑娘早就沦为世纪大战的牺牲品了吧? 妖十二叹气摇头后,上前轻轻推开了寝房门,将手中端着的热水放在一边后,目光放在了床榻上。 还没醒吗? 妖十二简单地准备了一下,净了手便上前欲替虚竹清理伤口,掀开被子的一角之后,她惊骇得手中的东西全落在地上,而她亦顾不得收拾残局,赶忙跑了出去,大喊着:“少主!少主!竹姑娘不见了!” * 巫都。 自上次与九黎曜对峙之后的尤惜已然大伤,不便于下榻见客。于是便命人在寝房中设了桌椅,她简单装点了一下,慵懒地侧倚在榻上,隔着几层纱帘看着坐在不远处的步青云。 她率先开口:“听说她被无疆带走了。” 步青云优雅地倚着座椅扶手,唇畔勾笑,“不过,很快就会如你所愿。” 两个女人之间,似乎是在闲聊,但空气中总有莫名的压抑的气味。 尤惜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后,漫不经心地说道:“三堂主还没告知我你的目的是什么。我帮你如此之多,若是你们反过来将我一军该如何?” 步青云勾起一抹笑,几分嘲弄道:“巫祖大人岂是如此粗心大意之人?既然敢做交易,就说明你没有被反将一军的打算。” 尤惜便冷笑,轻招了招手,唤来了一个小巫女,“吩咐你们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都办好了。” 尤惜闻言,便放松地闭上了眸子,轻启红唇:“三堂主可以放心地下去候着了,待会儿,就有一场好戏。” 068 必须死一个 虚竹苍白着脸站在巫都的门口,颇有耐心地等着巫女去通传。 她的手腕和腿上的伤好得还算挺快,只是蚀心血咒造成的强大反噬力让她受了很重的内伤。不过,比上营救江越,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呢? 逃出九霄阁时,她便召来了灵鸟。灵鸟告知她,九转还魂丹已然送到。她的心便忽然一紧,垂下了眸子遮挡住了愧疚之意。 因为不能让意外发生,她利用了那只灵鸟的性命。 但一想到江越服用了九转还魂丹后亦只能拖置几日时间,她便立刻赶来了巫都。 说实话,此刻她当真恨透了里面那个女人。她的心是用什么做的?如此狠毒吗?亦或者,她究竟有多恨她才会设计令她陷入如此境地? 正恍惚间,一袭紫衣不急不缓地飘入了她的视线,不肖抬眸,她也知道那人是尤惜。 显然,尤惜的脸是经过浓妆粉饰的,虽惊艳,却依旧挡不住她的病态。虚竹联想到前两日她与九黎曜大打出手,想必就是那时候受的伤。那,九黎曜是否也受了很重的伤呢? 虚竹敛了下眸子,开口道:“尤惜,你究竟想怎么样?” 尤惜故作怔愣了一下,缓缓笑道:“什么想怎么样?虚竹,我可是跟你说过的,我不会让你死,我只想让你痛苦而已。” “你让我一人痛苦就够了!”虚竹忽然大喝道,明眸中隐着愤怒,“尤惜,从茶颜到江越,这两件事情都与你脱不了干系!你要折磨我甚至要杀了我都可以!但你为什么要伤害他们?” 看着虚竹愤怒的模样,尤惜忽而心情大好,艳丽的红唇勾了勾,她道:“因为你不懂,但我知道,杀了他们比杀了你,更能让你痛苦!”她满意地看着虚竹的神情,忽然想起一事似的,“啊!忘了跟你说,你知道你身上的蚀心血咒是谁下的吗?是江越!” “你、你胡说!” “小妹妹,这事儿我可不会乱说。”尤惜上前轻挑起虚竹的下巴,勾起阴冷的笑意,“江越为了解你身上的毒取出了神农鼎炼药,而那药中却混入了九黎曜的鲜血。虚竹,还有谁人能把九黎曜的血喂入你口中形成血咒呢?莫非你更愿意相信——是无疆所为吗?” “啊!不过话说回来,江越还真是舍己为人。他明知道如此一来,你对于他便一无是处,他还是愿意赔了自己的命,改变他接近你的初衷……虚竹,你猜我说的这些话,是不是真的呢?” 一股愤怒在虚竹幽暗的眸中翻腾,她掌心蓄力,猛地击开了尤惜,挣脱了她的桎梏。尤惜似乎是猝不及防地中了掌,唇边溢出了一丝鲜血。她冷笑着没有擦拭,而是站直了身子对虚竹说:“还想救他?嗯,也对。要是他魂散,岂不是死无对证了?” “尤惜,你真是个十足的疯子!”虚竹咬牙切齿,天知道她现在恨不得一把火烧了这巫都! “疯就疯吧!你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尤惜状似无所谓地说,“虚竹,我告诉你好了,想要解蚀心血咒?很简单,杀了我!”话毕,她的掌力便如雷霆之势朝虚竹挥去。 虚竹许是没有料到尤惜的攻势如此之快,想要全身而退断然已不可能,因此她只得立即侧身避开了要害位置,身体受了尤惜一掌后,血液在胸腔翻腾,她一眯眸子,一掌击向了尤惜的心脏位置,两人皆踉跄后退了好几步,吐出一口鲜血。 尤惜捂着心脏位置,笑得诡秘,唇畔的鲜血犹如红色的曼陀罗一般妖艳绽放。她冷笑:“别以为你手下留情,我就会感激你!” 虚竹的内伤本就未愈,此刻又受了很重一掌,登时两眼发黑,大脑空白。她努力地维持着清醒的意识,伸手封住了自己的几道穴位缓解疼痛的蔓延,对尤惜说:“你非要逼我杀了你么?” 尤惜笑:“对!” “尤惜,你别以为我不敢!我恨透了你!所以我才不想让你这么痛快地死去!”虚竹咬牙喝道,唇齿间尽是血的味道。 尤惜唇畔的笑渐渐染入了眼底,“虚竹,现在可由不得你!我和江越必须死一个!怎么?难道你会为了折磨我而让江越死去吗?” “你!——”虚竹稳了稳自己的情绪,身后凤凰图显,一团火焰在她周身燃烧,她的双眼亦染上了赤色火光。 尤惜见状,眼底的笑越发阴冷,作势要与虚竹决一死战。可她却在与虚竹掌风相触的时刻,眼里闪过一丝精光,猛然收回了掌力。 于是,当虚竹惊觉她的退让时猛然收手,却依旧压不住强大的力量。那股蓄积了凤凰之力的掌重重地击在了尤惜身上,而强制受掌又让她受了反噬,她重重地跌落在了地上,一口血几乎是喷涌而出,而她的眼却忽然有了化不开的阴冷笑意,盯得虚竹后背一阵凉。 虚竹亦在猛然受掌的时候遭到了反噬,可伤势确实不如尤惜的重。她刚刚那一掌可以打得尤惜灰飞烟灭的,可她却不知为何尤惜收了手,她也下意识地收了手。 “尤惜!” 这一声低沉的怒喝声,震得虚竹的心脏生疼。她忽然就知道了尤惜为何要逼她杀了她,她应该是早就料到她会来找她的吗? 满地的殷红刺痛了虚竹的双眼,地上的血有她的,也有尤惜的。她不知道九黎曜能否在意地上的血是谁的,但她知道,那血一定会刺激到他,刺激他体内的血腾印! 果不其然,九黎曜满目通红地大步走过来,却是扶起了地上的尤惜,对于同样负伤的她却连看都没看一眼。 虚竹形容不清楚她现在心里的感觉,只觉得心脏被剖开,里面灌入了沸腾的水,疼得快要炸开。但很奇怪,为什么她的心会疼到这个地步?她明明…… 双眼蓦地瞪大! “尤惜!你卑鄙!”虚竹明白过来,怒火中烧。她分明就是在利用血和她的死刺激九黎曜的理智,这样会有两个后果,第一,九黎曜被血腾印控制,怒极之下拔剑对她,这样既有可能解开血腾印,又能解了尤惜的心头之恨! 第二,那便是…… 尤惜唇畔的血未凝固,而她的唇恰涂成了妖娆的红,一时之间,竟分不清她唇上的究竟是血还是口红。 而那红,恰恰刺入了九黎曜的眼。 他的大脑都被那一片片的猩红刺激得一片空白,此刻他的眼里只有尤惜唇上的红。怀中的尤惜软软地倚着他的臂膀,不再像之前一样,令他厌恶甚至痛恨。 原来,她也只是一个女人! 这样想着,他竟然伸手,带着一丝怜惜和眷念轻抚着尤惜的脸,而后竟轻压下了脸,吻住了尤惜的红唇! 看到这一幕后,似有什么东西在虚竹的心口炸开,她感觉左胸口好似空了,又好似有什么东西流淌了出来,灼热了她的心脏。 069 你要走了吗 虚竹怔愣的看着在地上亲吻的两人,顷刻之间面如死灰,豆大的泪珠亦不争气地滚落了下来,与唇中的血腥味搅和在一起,苦涩极了。 她真是笨死了!她就是个十足的笨蛋!所以,这痛楚都是咎由自取! 她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相信那个城府深重的女人?她怎么会三番两次被陷害还不知悔改? 想到这里,她双手紧了紧,缓缓走上前。裙角和鞋底都染上了猩红的血。 察觉到她的靠近,九黎曜抬起眼。那眸子里透着从未有过的冷冽与决绝,像一根根无形的针,狠狠刺入了她的心脏。 她却依旧故作镇定地将藏于袖中的一颗九转还魂丹掏了出来,递上前。 这是在她把瓶子溶入灵鸟身体前倒出来的一颗,她起先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灵鸟被阻,那么兵分两路希望自然会大一些。如今,江越已然服用了还魂丹,那么现在的这一颗本已经无用了吗?她却要拿出来救刚刚她恨不得杀死的人! 九黎曜看了还魂丹一眼,伸手狠狠地将它打掉。虚竹始料未及,手一颤,还魂丹便掉在了地上,滚入了血泊之中,顷刻之间便化为了乌有。 “你——”虚竹愕然惊痛。 九黎曜紧揽着尤惜的肩膀,“杀了人再救他还魂可比打人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可恨无耻得多!”他冷冽的声线刺入了她的骨髓,虚竹浑身猛地一颤,僵硬地看着九黎曜唇边残留的尤惜的血渍。 再看尤惜,她的眼睛还未合上,正用胜利者的姿态看着她。 听到九黎曜如是说后,虚竹后退了一步,压低了自己的声音道:“九黎曜,蚀心血咒已经彻底形成了,你大可以趁现在给我一剑,否则我一定要一把火烧了这巫都!”语气中透着的亦是虚竹自己都觉得陌生的狠心决绝。 她本不是不谙世事的啊,可发生的这一切都逼着她明白。她知道九黎曜手中的剑以往近不了她的身是因为他对她的感情,所以尤惜才恨她入骨。而现在,蚀心血咒形成了,她明白了,九黎曜对她的感情已然不复存在,所以,他的剑随时可以刺穿她的心口! 也多谢了尤惜精心布下的这个局,逼着她短时间之类明白了这么多! 九黎曜轻抚着尤惜的脸,声音却如恶魔撒旦一般狰狞可怖,“你以为我杀不了你吗?” “曜……”怀中的尤惜适时地发出了声音,眼睛半睁不睁地看着九黎曜,红唇扬起一个弧度,“我爱你……” 顷刻间,九黎曜的心似有千万只蜈蚣缠上,这种异样的感觉他也说不上来是为何,眉头轻轻抽了一下,他终于对尤惜扬起了千年来的第一抹笑! 虽然知道是在血咒的作用之下,尤惜还是满足地笑了,她轻声说:“曜……你要好好活下去……”她缓缓闭上了眼,眼角还有一滴还未来得及落下的晶莹。九黎曜怜惜地伸手替她擦去,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了一枚轻吻。 而后,尤惜的身体在九黎曜的怀中,缓缓化作了乌有。 整个过程,九黎曜都未曾落下一滴泪。哪怕在蚀心血咒的作用之下,他心痛得要命,但他却仍旧没有恋人死去那样的悲痛。 反而虚竹,却愈发觉得不对劲,但此时此刻她来不及多想,因为九黎曜刚才站起身的时刻,纯钧剑已经握在了他手中,剑身通红! 九黎曜的眸子凝着她,早已没有了昔日的感情,犹如盯着一个陌生的人,又犹如盯着一个仇人。 而虚竹看着他的眸,却暗藏了深沉的痛。 该死的蚀心血咒!她感觉不到身体的痛,只能感觉到莫名的心痛! 这种要命的沉默使得空气都凝固了,叫人窒息。 许是念在昔日相识的情谊,九黎曜缓缓开口,声音沉冷至极,“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虚竹扯了扯唇角,丝毫不回避他的目光,刻意忽视了心痛感,“你不会以为,我会站在这里任你宰割吧?” 九黎曜固然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扬了扬手中的剑,“试一试就知道了。”接着他目光一凛,纯钧剑便刺了出去! 虚竹却没有躲避的意思,她一瞬不瞬地盯着飞速靠近的剑锋,大脑飞速思考:如果尤惜死了,但蚀心血咒还没有解开,那么解咒的方法究竟为何?如果尤惜没有死,她故意上演诈死这一出,为的就是什么?如果她真的没有死,那么如何才能令她现身呢? 她的怀疑不是没有原由的。像尤惜那么高傲的人,怎么会让自己如此轻易地死在她所痛恨的人手中呢?她那么爱九黎曜,怎么会在九黎曜刚开始对她有所回应的时候选择离去呢? 思考间,剑锋已偏,正好擦着她的脖颈而过,她的脖子都感觉到了剑身的冰冷,亦感觉到了一股灼热的刺痛感。 纯钧剑轻轻划破了她的脖子,却刻意避开了大动脉。一滴滴血滴在了纯钧剑身,纯钧剑泛起了诡异的猩红色。 虚竹猛地抬头,是血腾印! 尤惜的目的,是解开血腾印吗?她曾说过九黎曜的寿命不足百年,因此拼了命地要助他解开血腾印,先是逼她冲破封印,再是让九黎曜对她的感情化为泡影…… 可是,血腾印一旦解开,白虎就会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 想到这儿,虚竹的眼眶忽然微润,脖子上的伤对于她来说已经不算什么。她感觉到身体里的血都在往脖子上的伤口处涌,她眼前却什么也没有,没有九黎曜的脸,没有纯钧剑,只有一片漆黑。 漆黑之中,一头银白色的雄虎朝她走了过来。雄虎很是健硕,但她依旧要半蹲下身子才能与它平视,她轻抚着白虎的头部,发觉它的眼睛里也藏了一丝似乎人类才会有的情绪。 “白虎……”虚竹的手颤了颤,“你要走了吗?” 白虎凝着她的眸,轻点了下头。昔日的西方之神,凶狠的百兽之王,如今却温顺地在她的抚摸之下,似感伤,似别离。 它轻轻蹭了蹭虚竹的手,便挣脱了她的抚摸。好似在告诉她,它是王,它的头是不能随便碰的。 虚竹愣愣地看着它头上的那个“王”字,视线一瞬间就模糊了。 她还是忍不住伸手想要去触摸那个字,即便知道白虎不喜欢任何人碰它的头,可她依旧忍不住缓缓伸出了手。 可她还没有触碰到白虎的皮毛,便感觉手指一阵灼热的疼痛感。她下意识地收回了手,却发现在她和白虎之间忽然有了一道燃烧的烈火。 准确地说,是白虎的周围燃烧着烈火,将白虎圈在中间。而它却一动不动,只盯着她,眼里有诸多不舍。 她知道,如果白虎能化作人形,一定是特别高大威猛的。它此刻一定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对她说,可它却只能站在火圈之中任由身体渐渐被火侵蚀…… 它的身体渐渐燃烧起来,可它的眼睛却还是盯着她。 虚竹大骇,眼泪奔涌而出,“不!——” 白虎,却在团团火焰之中连飞灰都不剩。 070 最毒妇人心 虚竹猛然惊醒,避开剑锋后退了一步,看着九黎曜猩红的双目。 而她的眸中,是噙着泪的。她伸手握住了纯钧剑身,闭上眼缓缓挪动着双手—— 十指都被划破,纯钧剑身已然猩红,而九黎曜的周身也渐渐燃烧起了团团烈火。 虚竹的双手都被鲜血染红,唇色苍白,额头亦挂着豆大的汗珠。她忽然一掌蓄力,击中了九黎曜的心脏位置,九黎曜猝不及防地往后跌了几步,松开了纯钧剑。 而剑刃却在虚竹的手中,在九黎曜松手的那一瞬,剑锋猛地往上一翘,虚竹的眉头因掌心的疼痛而拧成了一团。 纯钧剑通体都染上了她的血。 九黎曜亦惊诧地望着她,直至她手握着纯钧剑,决绝地刺入了他的心口—— 他不可置信。 虚竹大口喘着气以缓解心口的疼痛,并没有立即将剑拔出。她的手不停地流着血,却没有一滴滴在了地上。每一滴血都顺着剑身,缓缓输向了九黎曜心口的位置。 如果是其他人看来,会以为虚竹要杀了九黎曜。而知道的人却明白,虚竹,是在解九黎曜的血腾印。 “九黎曜……”不知是因失血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虚竹的声音都在颤抖,她决然地凝着九黎曜的眸,淡笑道:“你一定要记得,我亲手杀了白虎换来你的战神之力!这天下……你一定……不要让我失望!”语毕,她将剑狠狠抽出,身体无力地向后跌去,纯钧剑沾满了她的血,亦跌在了地上。 而九黎曜,眼神已由方才的惊愕变为了凶残,他心口忽然爆发出万丈红光,通红的血腾印显出了本象后,却在一点、一点地瓦解。 来自四面八方的强大的力量忽然灌入他的体内,他身体难耐,仰头一声怒吼,震得六界都不得安宁—— * 尚在不周山处的云绛察觉到了天象的异变,原本守在江越榻边的他立即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战神出世,天下硝烟四起。 云绛的目光异常凝重。看来虚竹,的确是遇到意外了吗? 笛音和璃歌也觉察到了。 她们早就觉得虚竹可能遭遇了不测,而没有任何口信的她们定不可贸然去寻,再加上刚服用了还魂丹的江越气息虽然有了,但却十分微弱,需要三人不定时地输力维持。 而且,这三人中,云绛因两次动用位移秘术而大耗了真气,笛音和璃歌得维护周身的结界,谁也分不出力去寻找虚竹,更别说帮助她了。 第一次,云绛感觉如此无力。他能做的事情,竟然只有等待。 而在这乾坤骤变、阴影笼罩大地的时刻,江越,缓缓睁开了双眼。 * 因体力不支加上失血过多而跌躺在血泊之中的虚竹已是狼狈不堪,她大口大口地呼着气,眼神却不知看向了某一处,用现在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喊道:“尤惜!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你还要装死到什么时候?!” 明显地感觉到,已经浑身战甲的九黎曜身体猛地一震,异常俊冷的脸颊上泛起了一丝困惑与惊疑。 有脚步声传来,很快很急促,但很快又消失了。 而后,一黑衣女子缓缓落在了她和九黎曜之间,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望过去,是一张有些陌生的女人脸。 虚竹脸色一沉,“你是谁?” 步青云一手拿着孔雀羽毛折扇,半掩着面容,似娇笑,“魔界白虎堂堂主,步青云是也。” 听到“魔界”二字的虚竹,心下不由一紧。她很想问为什么魔界会有白虎堂?为什么魔界的人会在巫族现身?为什么…… 可她现在仅能维持住自己的一丝理智。 而步青云轻扇了扇手中的孔雀羽翼,“聪明的小姑娘,尤惜确实没有死。可我的任务,只是让白虎消失,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管。现在我的任务完成啦!我先告辞——”她一边说一边走着,然后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折了回来,笑眯眯地对虚竹说:“忘了说,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然后,她便如她的名字一样,化作一缕青云消失不见。 九黎曜却有些愕然:尤惜没有死? 他见步青云已然消失,便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在地上的虚竹,下巴紧绷,“尤惜没有死?” 听到这个问题的虚竹冷笑,笑得却有些凄楚,“怎么?难道你很希望她死吗?” “回答我!”九黎曜厉喝一声,双拳蓦地攥紧。 虚竹只觉淡淡无奈,苦笑:“九黎曜,你知不知道理智两个字如何写?她‘死’的时候我不是和你都在场吗?我该如何回答你?” 她的声音极弱,在这异常安静的环境下,他却听得十分清楚! 忽然,一段女声飘了过来,是尤惜的声音,千真万确! “我没死,你们很失望?” * 约一刻钟前。 尤惜在九黎曜的怀中缓缓合上了眼,身躯也在顷刻间化作了乌有。 而这个过程中,九黎曜始终没有过激的情绪表达。 密境中的一双眼,看得清清楚楚。 是步青云。她身处密境之中,能看清外面发生的一切,而外面的人却感应不到她的存在。这亦是巫族的一个秘术。 而九黎曜怀中的“尤惜”化为灰烬后,真正的尤惜却缓缓在她身后出现,似飞灰重聚似的快速化作了人形。 她的脸色依旧不好看,却不似方才那样惨白。并且,她的手中还拿着一只烧焦了的木偶。 步青云打量了尤惜半晌之后,不由鼓掌,“高招!” 尤惜将木偶轻轻一捏,化作了真正的灰烬之后找了一处坐下,“夸我的话我就收下了。” “都说最毒妇人心啊,这话当真不假。我真想把巫祖大人的心掏出来看看,究竟有多毒呢!”淡淡的语气中却有着深深的嘲讽。 尤惜也不恼,将视线放在了外面九黎曜的身上,唇角和额头上都还有他的嘴唇的温度。她不以为意地看了步青云一眼,半晌后,只说:“方法是什么不重要,只要目的达到就好。” 她看到九黎曜的纯钧剑毫不犹豫地刺向了虚竹,唇角的笑意不禁扩大,而当察觉剑并没有如她所愿地刺进虚竹的心脏或者喉咙,只象征性地划伤了虚竹的脖子时,她攥紧了双手,不由皱眉。 步青云也看到了,故意在一旁煽风点火:“看来这蚀心血咒也不过如此,他——还是下不去手啊!” 尤惜的脸色一变,一抹阴冷扫过。袖中攥紧了手缓缓松了下来,她故作镇静道:“总而言之,白虎我已经帮你解决掉了。我们——合作愉快!” 071 你的命是用我的命救的 虚竹半撑起身子,看着负手而立的尤惜之后,一抹凉意在眼底化开。 她淡笑:“那么,你可以告诉我如何才能解开蚀心血咒了吗?”话刚说完,她的下巴倏地被人捏住,她抬眸,对上尤惜冰凉的眼。 尤惜冷笑:“虚竹,你爱上江越了?女人可不能这么朝三暮四的,你心里只需要装着曜就好。” “他的心已经是你的了……你又何必草木皆兵?”对于她是否爱上江越这个问题,她始终避而不答。爱吗?她不清楚。 尤惜的手缓缓从她的脸颊滑落,她没有去看身后的九黎曜,因为她暂时还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她说:“既然你这么想解蚀心血咒,我也不妨告诉你。”她侧身打了个响指,一掌击向了虚竹的左肩,虚竹闷哼一声,又是一口鲜血吐出来,她的双眼已然模模糊糊看不清面前人的脸,只感觉本跌落在地上的纯钧剑好像又回到了九黎曜的手中,而那剑的剑锋正朝着她心口的位置刺过来—— “除非你死!” 她心下一惊,剑锋的寒意离她愈来愈近,空气中迅速弥漫开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有粘稠的血液滴在她的手上,却不是她的。因为她没有感觉到疼痛。 她木然地伸手去擦拭,手却触到了一尊坚硬的胸膛,还有锋利的剑刃。 “虚竹……没事了……”是男人颤抖却温柔的声音,他的大手轻抚上了她的脸,擦拭着她额角的汗。 她的鼻腔间充斥着血腥味,刺激着她的大脑,眼泪近乎奔涌而出,她立即从地上坐起,扶住眼前为她挡了一剑的人,嘶声喊道:“无疆!——” 纯钧剑正好插入了他心口的位置,虚竹恰巧能够看见他胸口露出的半截带血的剑刃! 他半跪在地上,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抚摸着虚竹的脸,眼中尽是怜惜,“别怕……没事的……” 虚竹泪如雨下,颤着手轻轻握住他抚在自己脸上的手。 而握剑的尤惜忽然拔出了剑,剑锋再一次朝着她刺了过来—— “够了!”这一次握住剑刃的人,是九黎曜。 尤惜有些震怒地看着九黎曜,喝道:“你给我放开!你在我身上刺的那一剑,我今日一定要刺到她身上!” 九黎曜死命握住剑刃,血很快染红了他的手,他的心口又有了异样的感觉,满目猩红,一掌劈向了尤惜—— 尤惜猝不及防地退了好几步,纯钧剑“铿锵”一声跌在了地上,她不可置信地看向九黎曜,“你……” 九黎曜却捂着心口,满脸痛苦地半跪在了地上,粗喘着。 而一旁的无疆,在尤惜拔剑的那一刻闷哼了一声,健壮的身体直直往前栽去,原本被虚竹握住的手倏然掉落。 虚竹的心忽然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感觉正有什么东西迅速远离了她的心口位置。她赶忙扶起跌躺在地的无疆,将他抱在怀里,一手按住他的心口试图阻止血液的涌流,却根本无济于事! “无疆……不可以……不可以……”她失声地哭喊着,眼泪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滑落,“滴答”“滴答”地落在了无疆的银狼面具上。 无疆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大手无力地抬了起来。虚竹见状,慌忙握住了他的手,将脸紧紧贴住了他的额头。 “虚竹你……是为了我而哭的吗……”他自以为声音很大,其实却十分微弱。但在这安静的地方,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得清楚。 虚竹却没能回答他,只慌乱地哭喊:“不……不要……”她的手上沾满了他的血,衣服上也殷红了一片。而她握住的他的手,此刻也都是黏稠的感觉。 她知道,纯钧剑上能斩仙神,下能除妖魔,被纯钧剑穿过了心脏的位置,即便是无疆,即便他是妖王,他也万万不可能保住性命! 她紧紧抱着无疆,却又怕令他的血流失得更快。她的身体无助地颤抖着,哭问:“无疆,无疆你快告诉我,怎么才能救你?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为了我死!我不要!不要!……” 无疆感到了她滚烫的泪滴在了面具上,有些亦透过缝隙落在他的脸上。他只觉脸上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他欣喜,因为虚竹的眼泪,是为他而流! “你终于……为我流泪了……”他唇畔的笑意,都是满足的。哪怕今日要命丧黄泉,他亦觉得此生足矣! 虚竹却根本无心听他说这些,猛然想到了什么后,慌忙伸出了自己的左手,递到无疆面前,“你喝我的血!你喝我的血能保命!快啊!喝我的血……” 无疆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迟迟没有张口咬下去。他这一剑中的是心脏的位置,连同内丹都已被剑刺破,即便是他喝干了她的血,他也已难以续命。 可是,他贪婪于她此刻对他的慌张与温柔,他轻轻勾了已失去血色的唇,“虚竹……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回答我……咳咳……”他咳出了血,吓坏了虚竹。 虚竹赶紧说:“有什么问题以后再问,我以后一定回答你!不管多少我都回答你!” “不……以后就……没机会了……呢……”此刻的无疆像是一个倔强的孩子,闭着眼躺在虚竹的怀中,轻声问:“虚竹……你一共……落过几次眼泪……回答我……回答我……” “四、四次,加上这一次都只有四次。”她赶忙回答,手却悄然握住了无疆的手,一边回答他的问题分散他的注意力,一边将自己体内所剩无几的内力传输给他。 无疆听到答案之后,竟知足地笑了。四次,竟有三次都是在他面前,竟有一次是完完全全因为他。 他又问:“那……有几个人……吻过你的唇……” 当然,他此时的声音十分微弱,虚竹几乎是把耳朵贴到他唇上才听清楚。 若是平时,这个问题肯定让虚竹十分难堪,而此刻她顾不得害臊,只还是有几分忸怩地道:“只、只有你一个……” 无疆便不语了。可谁人能知道,此刻他的心脏虽然剧烈疼痛,却似有一丝暖流划过。很奇妙的,他似乎就没有那么疼了。他还很想问她那个他问过两次的问题,可他怕他太过贪心,怕她还是说她不愿意。 他忽然用力反握住了虚竹的手,阻断了她对自己传送内力。他知道,她现在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而他已经半边身子入了棺材,不需要她再浪费这些内力。 “无、无疆……”突如其来的恐惧充斥着虚竹的内心,她愣愣地看着闭着双眸的无疆。 他轻声说:“虚竹……我曾说过,我做事情向来只求结果,至于过程怎么样并不重要。而我做了这么多伤害你的事情,包括……让你在南海海底以及天牢中受的这些苦……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好好的活着……答应我……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虚竹泣不成声。 “你的命是我救的……所以,你的命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记住……你以后不要再轻易地相信任何一个人……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 “虚竹……”无疆再无力继续说下去,而虚竹愈发用力地抱紧了他的身体。 他还想告诉她,他虽深爱着她的善良,但他却希望她有时能够狠心一点,这样才可以保护自己。 他还想告诉她,如果那个问题她说了愿意,他真的会放弃妖王的位置带她隐匿江湖。 他还想告诉她…… 可是现在,都没有机会了不是吗? “无疆?” 无疆在她怀中,已一动不动。 虚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置身于了莫大的黑暗之中,她颤着双手,轻轻揭开了无疆的银狼面具,一张绝美的容颜出现在她面前。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无疆的真实面容。不,应该是第一次。上一次是法术,而这一次,是真真正正完完全全修复好了的面容。 眼前绝美的男子,安静地闭着眼,煞白的脸色与唇色显得他已毫无生气。 “无疆?”她又试图着唤了他一句。 恐惧蔓延了她的全身,她正要伸手去轻触无疆的脸颊时,手却忽然被牢牢握住,而后便感觉唇上一软。 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这一次,无疆许是体力不支,只在她唇上停留了片刻,身体便重重跌了下来。 虚竹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感觉无疆的身体愈来愈轻,轻到她感觉不到他的重量,然后,一瞬之间,无疆的身体便散去,银狼面具“哐当”一声掉在了血泊之中,而后是虚竹声嘶力竭的喊声。 “不!——” —— 题外话—— 无疆:我怎么被写死了?本姑娘:因为你威胁到了男主的地位,他们集体要求你退场。 072 依然无法爱你 第一次看着身边重要之人在眼前逝去,那种痛苦和绝望是她一生都无法忘记的。 那一天,她清楚的记得。 尤惜诈死,九黎曜用剑划破了她的喉咙,她以血喂剑解开了血腾印,白虎从这个世上永远地消失了,而尤惜终于得偿所愿,她却还是想杀了她。她拾起了九黎曜的纯钧剑要将它刺入她的身体,而那把剑最后却穿过了无疆的心脏…… 满地的血,有她的、有尤惜的,更多的却是无疆心口处的。 她亦是满身的血,有她的,也有无疆的。 当无疆最后一次吻过她的唇,当他的身体彻彻底底地化作灰烬时,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哭喊得那么歇斯底里。 她想,这也应该是最后一次。 她答应过帮无疆的,她的确已经帮了,却是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而她欠无疆的,怕是永远都还不清了,永远,都还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虚竹终于从血泊中站起。她的脸颊上亦沾上了血,虽不妖娆,却惊艳,那是她自己都陌生的模样,更别提尤惜和九黎曜看到时多么惊讶了。 九黎曜已站在一侧,面目有些许苍白,毕竟是以凡人之躯承载了神灵之力。 而尤惜亦极其冷静地看着她,眼眸幽暗,她不知道那双眸子里藏了什么,但她此刻却恨不能把她的双眼剜出来。 半晌之后,她才冷冷开口:“你们已得偿所愿,我该恭喜你们。” 她浑身是血的模样,以及她口中说出的那句话,那般疏离的语气,深深撞击了九黎曜的心。她不知道吗?方才她为无疆那般撕心裂肺地哭泣时,蚀心血咒便有所冲破了。 那么,她应该是讨厌他、甚至憎恨他的吧? 尤惜虽是被她这般陌生的模样惊了一瞬,但很快恢复了一贯的模样,冷笑:“无疆的死刺激到你了?竟让你差点冲破了蚀心血咒!”说着,她便伸出手来划破了手指,血滴在地面上,发出“滴答”的声音。 虚竹顿觉眼前一黑,拼命稳住了步伐之后惊问:“你要做什么?!” “尤惜!”九黎曜亦感觉到了异样,喝了尤惜一嗓子。 尤惜看了九黎曜一瞬,眼神里有说不出的凄楚,她说:“我已经做到如此地步,不如一错到底。曜,我只想要你的心。”说着,她便用滴血的手指画下一道符,那符在尤惜的咒语之下渐渐有了反应。 九黎曜伸手击了尤惜一掌,而那掌却在靠近尤惜的时候就被化掉了。 虚竹惊大了双眼,一急之下发功在她与二人之间划过了一条火界。 这一举动不仅让九黎曜和尤惜惊呆了,虚竹自己也惊呆了。但出于自我保护,她不得不这么做! “虚竹!你可知你若是一把火烧了巫都,可是犯了大忌吗?”九黎曜厉喝一声,手执着剑节节后退,尤惜站在九黎曜的身后,手里的符咒被硬生生化为了灰烬。 内力大损的虚竹又吐出了一口鲜血,决然一笑,“我已犯下可诛灭我身的罪行,还怕多触一条禁忌吗?”语毕,她苍白的脸便在火红的光之中消失。 大火阻断了尤惜和九黎曜追赶她的路,九黎曜只能眼睁睁看着虚竹离开,心都揪做了一团。 察觉到异常的尤惜立刻拉住他的胳膊,“曜!你不可以!” 九黎曜冷漠地抽回了手,眼里尽是肃杀的冷意,他说:“尤惜,战神蚩尤的元神会渐渐侵蚀我的肉身,让我完全与之合一。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我说过,我想要你的心,还有你好好地活下去。”尤惜说,眼里满是凄然。 九黎曜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一字一句道:“尤惜,如果我早知道会发生今天这样的局面,我也宁可当初住进这里的人是你。” “你——”尤惜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说,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现在……”他一笑,手拿过剑,在尤惜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狠狠刺入了自己的心口。 “九黎曜!”尤惜惊愕,呆呆地看着刺入了他心口的纯钧剑,脸色煞白,“因为你心里现在装的是我,所以你宁可不要心脏吗?!” 刺入胸膛的纯钧剑发出了极度异常的光,九黎曜满额都是汗,口里也是一股血腥味,他抬头,“不,因为即便在蚀心血咒下,我——依然无法爱上你!” * 自察觉战神出世之后,璃歌便一直守在了结界之外。她有预感,虚竹必定是出了事情,但是她也相信,虚竹一定会回来的。 傍晚时分,天界边残雪如血。 忽然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紧接着一道金光闪过,虚竹整个人跌落在了地上,浑身是血,脸色煞白。 璃歌愕然,赶紧扶住虚竹,脸上尽是担忧之色,却因不知她伤到了哪儿而不敢贸然挪动,只焦急地问:“竹姑娘,你不要吓我!你怎么了?”几滴眼泪滴在虚竹身上,晕开了干涸在衣裳上的血。只是那血,不知是她的,还是无疆的。 虚竹在璃歌怀里,努力地睁开眼睛,“我……没事。”她努力挤出了一点声音后,便察觉到天边忽然涌来了黑压压的一片。 璃歌也察觉到了,抬眼看去,顿觉脑中嗡的一震。 是托塔李天王李靖!亲自率领了众多的天兵天将! 璃歌倒抽了一口冷气,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虚竹忽然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袖。 她忙将虚竹扶了起来,内心却忐忑难安。 李靖察觉到了虚竹身上刺目的猩红,挥了挥手中的军旗,示意天兵天将原地候命,而自己则缓缓落地,站在了虚竹面前。 “孽畜!想不到你竟会犯下如此大罪!”李靖看着虚竹煞白的脸色之后,似不忍继续责骂下去,声音也放缓了几分,“你速与我等回天,若有冤屈,也好让众上仙替你做主。” “天王……”虚竹艰难地发出了声音,眼里满是祈求。她推开了璃歌的手,跪在了李靖面前。 这一举动,让璃歌和李靖皆是一震! 李靖皱眉看着虚竹跪在他面前,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他以为她是遭受了莫大的冤屈,便说:“若有冤屈,天庭自会为你做主。”他听木吒说了,虚竹是被妖王带走的。 谁知,虚竹却摇头,“不,没有人冤枉我……我会随你上天领罚。” “竹姑娘……”璃歌的眼睛迅速湿了。她虽不知虚竹究竟在天庭还发生了些什么,但她知道,光是解封了血腾印这一条罪状就可置她于死地,何况她还私闯天庭,窃取仙丹呢? 李靖也有些愣了,“既然如此,我等必要将你捉拿归案。”说着,他便拿出了铁链,要将虚竹的手脚困住。 “不……”虚竹依旧摇头,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拽住了李靖的衣角,似恳求:“我再做完最后一件事情,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李靖皱眉。天条在上,他自然不可徇私枉法。 虚竹也知道李靖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连自己的亲生儿子哪吒都不会心软放过,更何况她呢? 她愈加拽紧李靖的衣角,“天王……是我犯下了弥天大错,我罪不容诛……但是,这天下黎民是无辜的,我只希望我最后能做一件事情弥补我的过错,我会回天庭领所有的惩罚!” —— 题外话—— 艾玛,不造为嘛写到李天王之后好想笑……原设明明是十分严肃悲情的场景啊。 073 我认罪 在虚竹的苦苦恳求之下,李靖方才松口给她一点时间,但他现在断不能回去复命。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他率领天兵守在结界之外。 只一炷香的时间。 璃歌赶紧扶着虚竹进了屋子,并告诉她,主人已经醒过来了。 云绛得知虚竹回来了,赶紧出门来接应,在看到虚竹一身鲜血狼狈不堪的时候惊住了,赶紧上前握住她的手,探了一下她的脉搏,不禁脸色一变。 虚竹却反挣脱他的手,在他开口之前问道:“江越大哥怎么样了?” 云绛见状后只说:“他醒了。”然后赶紧吩咐璃歌去拿一些补血止血的药,自己则把虚竹扶到一旁坐下,要帮她疗伤。 虚竹却阻止了他。 云绛皱眉:“你这样会没命的!” “你放心,我死不了。”虚竹轻声说,“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救他的命?” 云绛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沉默了半晌后才说:“你……你先去看看他吧。具体该怎么做,我也不清楚。” * 江越的房间内。 空气中始终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桌子上是炼制的各种奇丹妙药,还有虚竹从天庭窃取而来的还魂丹。 笛音安静地站立在一旁,低着头,狠狠咬着嘴唇。 江越则靠在榻上,似在闭目养神,面色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眉眼之间,却流露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冷冽之气。 虚竹在璃歌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她已换去了一身血衣,服用了几颗丹药。但当她看到江越的脸色时,心里没由来地“咯噔”了一下。 她还没说话,江越便睁眼看着她,眼神里,昔日的柔和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肃冷,看得一旁的璃歌都忍不住身子微颤。 见他醒来,虚竹自然是高兴的,因此下意识地就要上前,嘴里喊着:“江越大哥,你怎么……” “孽畜!还不跪下!” 江越的一声冷喝,让虚竹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到了嘴边的话也吞了回去。她看着江越,不可置信。 她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江越会如此待她。可是,他是神祗之神,而她的确只是天界的一只兽而已。江越如此对她,实在不为过,但为何,她却心痛了? 因为他曾说,无论他是谁,他都是她的大哥吗? 因为他曾说,如果不介意,就把他的住处当做家吗? 虚竹愣愣地站在原地,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强颜欢笑:“你……” 江越坐起了身子,苍白的棱角令虚竹感到格外的陌生。他用严肃的语气道:“你可知你犯下了滔天大错?”说着,他便一抬手,虚竹顿觉膝盖被什么穿过,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虚竹愣了,璃歌愣了,笛音也愣了。 虽然江越自醒来过后,的确让她们觉得有些许陌生。但他自醒来后并没有说过一句话,因此,在面临江越突如其来的转变后,璃歌和笛音都呆在了原地。 “主人……”璃歌和笛音欲求情,却被江越一个冷硬的眼神制止了。以前的江越,亦是不怒自威,一个眼神能让她们把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吞回肚子里,可今日,他眼里的冷,似乎是渗入了眼底的。 虚竹已经反应了过来。在今日承受了如此重的打击之后,她觉得,她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害怕的了。 她直视着江越的眼,声音亦清冷:“我认罪!但,你若要处罚我,亦要先顾好自己的身子才可。” 许是没想到虚竹竟然承认得如此干脆,笛音和璃歌又愣了,却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而这个时候,云绛却没有在房间里,按说房间里这么大的动静,他也应该听得到不是吗? 江越微微眯眼:“你,认何罪?” “我全认。”虚竹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更冷的却是心脏,她把背挺得僵直,看了一眼江越后,咬牙:“触犯神灵、私闯天庭、窃取丹药、解血腾印、火烧巫都!” 江越的眼底闪过一抹异样的情绪,但很快,便被他掩盖住了,他问:“为何火烧巫都?” 虚竹咬唇,沉默不语,眼底憋着泪意。她不知,昔日里对她倍加关怀的江越为何今日如此反常,可他于她,的确是高高在上和不可逾越的,他既以用了神祗的身份待她,那么她也不得反抗! 但,李天王守在结界之外,她只有仅仅一炷香的时间! “说!”见她迟迟不语,江越又是一声厉喝。 虚竹挺直了背脊,却半天无法说出一个确切的理由来。因为,她恨尤惜吗?在南海底时,是尤惜折磨她,取了她的鲜血下了巫咒,还设计杀害了茶颜;在巫都时,亦是尤惜,用巫术蒙蔽了九黎曜的双眼,让巫术彻底形成,让九黎曜的剑划破了她的身体,解开了血腾印,犯下滔天重罪;是尤惜,一剑刺穿了无疆的心口,让无疆顷刻之间魂飞魄散! 因为,她恨尤惜,所以才想要不顾一切地火烧了她的巢穴吗? 原来,恨的力量如此强大,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因为恨一个人做出如此冲动的事情。巫族是独立于六界之外的存在,与冥界相通,与神界相连,亦正亦邪。她火烧了巫都,无疑是破坏了天下以来六界与巫族和平共处的状态! 半晌后,虚竹开口:“我恨尤惜。”她抬头看向一直很有耐心等她开口的江越,她亦心知如果她不说出个确切的理由来,江越兴许会一直如此跟她耗下去。一炷香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了。 她直视着江越的眼,一字一句道:“我恨她,所以才想要烧了巫都。这个理由够不够?” 江越面色一凝,笛音和璃歌的脸色皆变得十分难看。 虚竹不等江越开口,便继续说:“因为她,朱雀形灭,白虎消散,茶颜散灵。还有无疆,易是因她而死。试问,这还不足以构成我恨她的原因吗?” 众人眼波皆是一震。他们都未曾想到的是,无疆竟然已经……死了吗? “江越大哥!”虚竹忽然叫道,眼神里却透着凄楚与决绝,“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她想起了在巫都时,尤惜说的话。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她刻意没有去看江越的神情,开口说道:“从你我初相识时,你救了我,再到后来,你许我一个家……你对我的千万般好,我都感激不尽。可是,你对我的这些,都是……有目的的吗?” —— 题外话—— 因为发觉了仙侠文并不是很受欢迎,所以想说……哎,我还是会死皮赖脸地把这个文写完的。 074 生无可恋 从初下凡尘时,他费心救下了在沙漠中昏迷的她,在她离别之时亲自刻琴相赠。再后来见面,亦是因为她灵力骤减而晕倒,他派在她身边保护她的璃歌再把她呆到了他的面前,他又一次救助了她。 他说,如果不嫌弃,就把我这儿当作家吧。 他时常手把手亲自教她抚琴,教了她一首又一首的曲子。 在大年之夜,他遂了她的愿,让她上街闲逛,他亦陪同左右。 在苍龙出世之时,他追入了府邸,替她挡下了洛川的掌力,带她出了险境。 他的身份被她知晓,原本他应该是高高在上的啊!他却对她说,无论我是谁,于你都是大哥。 于是,她真的就当他是大哥啊!真的就当他是这世上除了茶颜之外最重要的人。 再后来,因她身陷险境,他一次又一次地不顾自身的身体,受了一次又一次内伤。 到为了解她之毒,犯氏族之忌,动用了神农鼎,导致如今险些魂散…… 她却因为尤惜的一番话而质问他,他做的这些,可是有目的的吗? 她承认自己很无耻,很过分,很忘恩负义。但是,她却还是这样问了。 虚竹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原以为江越会生气,或至少说她不识好人心,忘恩负义之类的,可江越竟然沉默了。 这要死的沉默,竟然令虚竹心里真的没了底,不好的预感也油然而生。 良久后,江越开口,声音冷冽,只一个字:“是。” 对于虚竹而言,这无疑是当头一棒。她又问:“你的目的,是破除你身上的诅咒吗?” “是。” “那么,”她深吸了一口气,“这么久以来发生的事情,可有你的算计?” “有。”江越依旧只一个字。可这一个字,却似千斤一般,重重地砸在了虚竹的心口,生疼,还有隐隐的闷痛。 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在嗡嗡作响,张了张嘴,好半晌却没能问出一个字来。 “为什么?”她问。 江越本不想过多解释,但思考了一瞬之后,狠下心道:“因为很早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许多现在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和将来还会发生的事情。我也知道,你的牺牲不可避免。” 虚竹想起了苍龙出世的那天,他会知道无疆的精心策划,他会在无疆的计划失败之后说,他一生机关算尽,却算掉了一个最重要的人。 原来,他早知道! 她早该想到了不是吗?他是神祗之身啊!轩辕黄帝的灵神已不在世,五行属土的神农大帝就该是大地的主宰者。鸿钧老祖费力逆转了乾坤,必定会知会于他。 “我的……牺牲?”她愣住。 “对,你的牺牲。”江越眼底的寒冰似化去,可虚竹却宁愿他一如方才冷漠的样子。因为他现在这个模样,再加上他云淡风轻地说出的那番话,更令她崩溃不已。 他说:“我之所以对你好,是因为要弥补日后你所要做出的牺牲,这是神的义务所在。而如今,我能做的都已经尽力。”他不是没有看到她眸中含着的泪,可他刻意不去看。 他知道,虚竹为了他所犯下的那几条罪状,每一条翻出来都足以让天庭下令废了她。纵然她是命系天下的神兽凤凰,但,天例条款是死的,众仙不可能因为她而破坏了法令,这样对仙界的未来都是大不利! 所以,他想让虚竹明白,他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而她现在想要为他做的,是多么可笑多么不值得! “我知道了。”如他所料,虚竹已是一脸决然。 她跪在地上,背脊依旧挺得僵直。她本就是尊贵的出身,位列百鸟之首,无论何时她都不能以卑微的姿态视人。所以,她随跪着,可她的气势却依然不容小觑。 一炷香的时间,已过了一大半。 她缓缓开口:“我下凡来,虽是奉了王母之命,却也是带着目的的。我与四大神兽向来交好,他们原身尽毁,唯独留下了那神秘的星蕴之力。我以为他们的主人会与他们一样,但是,我错了。”她苍白的脸上绽放出了一抹淡然的笑,“现在,白虎与朱雀形神俱灭,玄武已堕妖道,苍龙的主人依旧是个婴孩。我视为至亲之人的茶颜灵已散去,望月珠已无所用处。真心待我好的无疆也为了救我魂飞魄散,最后,我以为我还剩下你……”她说着,声线决绝,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匕首。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之中,她,决绝地将匕首,刺向了自己的左胸口——心脏的位置! “竹姑娘!” 鲜血再一次染红了她的衣襟,她终有些支撑不住,一手撑着地面,可她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 血滴在了冰冷的地面,触目惊心的猩红再一次刺痛了江越的眼。 虚竹将匕首扔向一边,左胸口渐渐放出金色的光芒。 那是她的心脏,一颗晶莹剔透得如金色宝石般的心脏。 因为她的不死之身,所以即便她把心脏剜去,她亦不会死亡。但这样,她似乎就感觉不到心痛了呢。 那么,那道蚀心血咒,是不是也就彻底解开了? 而她的心脏,蕴含了她的至纯至阳之力,富有无限的生机。若是将她的心脏换上,江越,似乎也能继续活下去。 “小竹!”江越终是不忍,所有的伪装都卸了下来,眼里是毫不遮掩的心疼与痛苦。 他欲下床扶她,却被她用灵力定住。 璃歌和笛音也纷纷被她的灵力隔开了,她的周身,燃起了熊熊烈火,直直地烧向江越的身体。 “主人!”笛音气急,却奈何近不了他的身。 虚竹的眼睛变得通红,眼泪一滴滴落下。她将自己的心脏捧在手心,干净的,甚至不染一丝血渍。 火焰,可置江越于死地。可她的心,却能让他重生。而她,兼具了风神与火神的力量的她,亦能以火神祝融的名义破除神农氏族强加在江越身上的诅咒。 …… “你先去看看他吧,具体怎么做,我也不是很清楚。” “你的意思是,你知道大概能如何吗?” “嗯。”云绛点头,眼里泛起一抹为难,“可是,需要你做出的牺牲,可能会很大。” 虚竹就笑,“我的命是他救的。再说了,理论上,他是神,而我,是臣服于他的。” 云绛便不再藏着掖着,虽然他不希望虚竹如此牺牲,但大局为重。再者,虚竹也不会付出她的性命。天下为重,他这样对自己说。 于是,他开口,吐出四个字:“浴火而生。” …… 浴火而生,是神兽凤凰的一项绝技。集香木而焚,然后在死灰中复活。但过程极其痛苦。 虚竹自然是知道浴火而生的原理的,她知道江越断然不能是集香木自焚。但她是何其聪明,在得知江越如此是因为氏族的诅咒之后,她便知晓了如何能够将他置之死地而后生。 火焰是为虚竹所控制的,只在江越周身的范围内燃烧。她知道江越此刻的身体是极度痛苦的,可他竟然咬着牙,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只不过,他的眼神似不停地告诫她,要她停下。 因为,私自滥用神祗的名义去冲撞另一个神祗,罪加一等。 虚竹怎么会不明白呢?她虽然拥有火神祝融与风神风后的力量,却不代表她拥有他们的权利。 在愈烧愈旺的火焰中,虚竹只决然淡笑:“将我欠你的都还给你,你我再不相欠,你无须再做你所谓的补偿。而我——”她一字一句,“我亦生无可恋!” 075 行刑 五行之中,火生土。火神祝融与地皇神农亦曾是这样的关系。然,天道逆转,神界衰竭,火神祝融形散之后,力量与风后的合为一体,融入了神兽凤凰体内。 于是,虚竹与江越的关系,堪比祝融与神农的关系。 在熊熊烈火之中,江越亦觉自己皮肉焦灼,有那么一段时间觉得自己身轻如燕。而虚竹那颗晶莹剔透的心脏却好似化作了一池清泉,灌入了他的体内,待火焰褪去之后,他觉得仍旧有一股热流在自己的胸腔之内。 他的脸色恢复了正常,不再煞白如纸。他伸手,亦觉得自己的力量全然回归。 他,又恢复了神祗的力量。可是,有得必有失,他,又失去了什么? 火焰熄灭之后,房间内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竟没有丝毫烈火燃烧过的印记,就连虚竹方才跪过的地方,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来,仿佛她从来没有来过。 一时间,江越竟有些茫然。若不是胸腔内一腾腾的涌起的热流,他都要认为方才的一切都不过是他的一场梦。 在梦里,他的句句话语都如一把把尖刀,刺痛了她,也剜伤了自己。他生气,因为她竟会因为想逆改已经命定了的结局接二连三的犯下大错,而他的身份,注定了他要惩处她,才不负众生不负天下。 所以,他生气,气她,更气自己。 刚刚她跪在地上的模样,那副决然,竟会让他的心骤然揪在一起。原来,他竟……动了凡心? 江越欲起身,却因腿部酸痛而跌在床上,笛音与璃歌这才能够上前搀扶,“主人,神灵之力才回到您身上不久,还得要适应些时日才好。” “她呢?”江越问。 “她……”笛音咬了咬嘴唇,与璃歌对视了一眼。江越这才发现,两人的脸上都布满了泪痕。 刚刚那场大火之后,他有一段时间的意识是空白的!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吗? “她呢?”江越提高了音量,又问了一边。 璃歌吸了吸鼻子,低着头道:“主人,竹姑娘被带回天庭了,李天王亲自率领了天兵天将来将她捉拿归案,说要押入天牢,待王母亲自会审。” * 天牢,似乎比上一次被关进来,还要来得死寂冷清。 明明才过了几天的时间而已。 层层结界内,虚竹毫无生气地被束缚在铁架上,耷拉着头。她的双手和双脚再一次被沉重的铁链镣铐着,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左胸口裂开的大窟窿似乎快要愈合,血渍也已经干了,而里面也空了一大块。 从此以后,她便没有心了。 没有心的人,是感觉不到痛的。 她再也不会恨了,不会恨尤惜对她做了那么多残忍的事情;可是连带的,她也不会爱了。 无疆问过她,尤惜也问过她,她爱江越吗?她是真的不知道啊!不知道他们所定义的爱是否与她所认为的一样,她还无从考证这个问题,她便再也不能爱了。 心脏的剜除与大量的失血虽然没有让她失去性命,而她却在天牢的重刑之中失去了原本就有些薄弱的意识。在天牢里的每一刻,她的眼睛都是紧闭着的。 直到有脚步声传来,她竟然听到了,虽然很微弱。 与上一次的脚步声不同,这一次她很明显地听了出来,来的人有好几个,他们身上战甲相碰,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上次来的人是无疆,这次来的人是天兵天将;无疆来可能是为了救她,而天兵天将来,却可能是为了押她上刑场。 天庭已经传开了,对于她的审判。条条罪状,都足以让她被废仙身,永生永世不得轮回。但因为如今,天下仍旧未太平,留她还有用处,但如若不以儆效尤,天庭的条例,便成为了一纸空文。 因此,她被判了如下刑罚—— 被栓于刑场之顶,引万钧之雷霆于其身,废除三成功力,并贬下凡尘。待天下归顺之后召回再审。 当为首的将领宣读了对她的判决之后,她终于缓缓睁开了眼。没有哀怨,没有凄楚,只有一份类似于勘破了生死的宁静,与决然。 * 刑场,虚竹浑身被铁链所束,雷公与电母作为行刑者位居于刑场中央,三人皆位于法场上空。 雷公电母居高临下地看着被锁在铁链中的虚竹,拉着铁链另一端的手紧了紧,相互对视了一眼后,眼底竟划过了一丝不忍。 众仙皆站立于刑场下方,仰着头看着空中的三人。不得不说,当被天界视为至宝的神兽凤凰触犯了天条都遭受了如此重罚的时候,杀一儆百的效果便是立竿见影的了。 有号角与鼓声鸣响,三声后,李靖一声令下:“行刑!”手中的旗帜便重重地向下一挥,旗帜在大风中呼呼作响。 顷刻之间,法场之上便天昏地暗。 而雷公电母,却面面相觑,迟迟未能动手。 李靖微微皱眉,地上的仙家与天兵也感到了不对经。 虚竹亦感受到了雷公电母似乎对她亦怀有恻隐之心,如果是以前,她会感动的。而现在,她连心都没有了,又怎么会感动? 缓缓抬眸,清澈的眸子凝着铁链另一侧的雷公与电母,没有一丝感情。她看着他们,嘴唇里吐出了有力的两个字:“行刑!”铁链感应到了她的力量,狠狠地摇曳着,雷公电母赶紧握紧了手中的铁链,咬咬牙—— 轰隆—— 轰隆—— 虚竹亦缓缓合上了双眼,唇畔竟染上了一丝笑,是淡然。 * 轰隆—— 轰隆—— 凡间,亦从天边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雷鸣。不信神的人没当回事,而信奉神灵的百姓都当是老天爷发怒了,纷纷在家里设起了香案以慰藉神灵。 而奇怪的是,刚有电闪雷鸣,雨,却一滴都未曾落下。 屋檐下,白衣男子负手而立。他的面容已不再有苍白的病态,眉宇之间未有丝毫戾气,而微微皱眉的时候,却有着不怒自威的尊贵。 他看着天边雷声传来的方向,眼底闪过了一丝痛楚,那“轰隆”的一声,似乎连他的心都跟着猛颤了一下。 “主人。”身后,是笛音恭敬而充满担忧的叫唤。自从竹姑娘离开,主人便时常如此站着,有时是站在窗前,有时是站在屋下,有时是站在庭院。他的眼,始终看着一个方向,她知道,那是通往仙界的地方。 听到笛音的叫唤后,江越缓缓敛了眸,眼睛却依旧看着那边,开口却说:“王母不会留她在天庭,所以,我们也不必自找麻烦地上法场劫她。” 076 梦境再现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 笛音是站在江越身后的,看不到他眼里的落寞与痛楚,因此当她听到江越用如此淡然的语气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眼底多出了一分愕然。她自然知道越界劫法场是多么重的罪行,可是,竹姑娘不也曾为了他劫过神界的法场吗? 然而,她不能开口。她深知,主人的安危高于一切。只是他那一句“自找麻烦”,她听起来都觉得刺耳,如果是竹姑娘亲耳听到了,想必会心寒至极的吧? 江越没有回头,却好像知晓了她的心思一般,淡淡开口:“你忘了,她已经没有心了。” * 酷刑施完之后,虚竹已进入重度昏迷状态,再一次被押入了天牢,等待清醒之后再贬落凡尘。 然至少七日之内,她形同凡人,毫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脸贴着冰冷的地面,毫无生气。凌乱的发丝就着汗水贴合在脸颊上,双眸紧紧地闭着,垂在一旁的小手轻颤了两下。 见到这一幕后,江越的心被揪得生疼。他打开了天牢的大门,走进牢房,蹲在虚竹身前,伸手轻轻将她的发丝拨于耳后,看着她的身躯越来越透明,快要显出凤凰真身。 “小竹,我们回家。”他将她的手握于掌心,冰凉刺骨。她的身体也很轻,抱在怀里,跟不存在似的。 * 自无疆死后,天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直未曾真正露面的魔界忽然大举攻下妖界,神龙无首的众妖臣服于魔君,而原本垂死挣扎的妖十二等一干人最终亦不得不拜服于魔界。 “看来,目标可以彻底放在那只鸟儿身上了。”魔君一袭黑衣,负手而立,仰着头观看着天象,唇角有一丝霸气狂狷又诡秘的笑。 站在他身后的,是白虎堂堂主步青云和玄武门门主秋夜。听到魔君此句话后,两人皆露出了笑,俯首恭贺道:“恭喜魔君,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哈哈哈哈哈——” 魔君仰天一笑,方圆百里顷刻之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他缓缓低头,那笑意丝毫未入眼,反而染上了一抹肃杀和血腥的味道。 “给吕不韦个信,叫他想个法子把那只鸟儿从神农氏族里给引出来。”魔君微微眯了眼,眸子如同深不见底的海。 * 神农氏族。 自江越恢复了神力之后,他便再次回到了这个如果可以,他情愿永远也不回来的地方。可他必须再次肩负起守护天下的责任,以神祗的身份。况且,有了这个身份,他上天庭把虚竹带回来便显得理所当然了些,日后要做什么也会名正言顺。 虚竹也被他带回了氏族。这样一来,本就对他心存芥蒂的族人愈加对他不满,幸亏有尊者和云绛替他压着,让他可以专心去整治尚处于昏迷状态的虚竹。 她已经昏迷了好长好长的时间,长到江越都数不过有多少个日子了。 江越日日守在她身边,不会说太多的话,也不会做太多的事情,就是一言不发的看着她,眼底有化不开的柔情。 族人质疑他,说他不配坐在这个受天下人拥护的位置,因为他动了凡心。 他记得他当时的回答,那么的坚定。他说,我拥有神祗的灵,动的却是凡人的心。这有何不可? 他把那些坚定的话都说给了外人听,却把带刺的语言留给了他所爱之人。 他自己都觉得可笑啊,若说以往,动凡心的神或仙也不是没有,只是,他们深爱的对象都是凡人。而他的,却是神兽。 * 虚竹当真昏睡了好长好长的时间,榻上的她眸子闭合成了一条线,长长的睫毛却轻颤了一下,不知是风吹的还是如何。 她不知道自己是昏睡着的,因为她置身梦境,却仿若现实。 又是那个梦,和不久以前一样,却又不一样。 她又置身于那个富丽堂皇的大殿,空无一人,只有一把高高在上的龙椅,冰冷刺目。 她站在柱子后面,轻轻皱眉,刚欲提步出去,却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喊声—— “参见王上!” 她吓了一跳,好半天才平复了呼吸,侧头偷瞄。 原本空无一人的大殿,此刻却沾满了穿着华贵的人,看模样,应当是当官的人。 虚竹见到这些人身上的衣襟,还有他们刚刚口中喊出来的语句,以及她置身的这座宫殿。不难想到,这里是宫殿。 可是,她为什么会在皇宫之中呢?是哪国的宫殿?这个王上又是什么人? 满腹的疑问,却被一道略显童稚的声音打断。 她一惊,侧过头悄悄看了大殿的上方,不由呼吸一滞—— 坐在龙椅上的,竟然是个十来岁的孩童!而且那孩子的眼眸,她觉得格外的熟悉,以及…… 他身后,竟然有着隐隐若现的苍龙图腾! 一时间,她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苍龙的主人不还是个婴孩吗?为何转眼之间已经这么大了? 是梦吧。 虚竹这样想着,可是却有一双手轻轻绕过她的发鬓,捂住了她的嘴,她惊诧,想要动手挣脱时,却听到那人在她耳边示意她噤声,她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便只得由着那个人将她从暗处带离了大殿。 * 离开了大殿,又七拐八拐的到了一处别院,那人也放开了虚竹。 虚竹回头想看看对方是何人,却对上了一双笑意盈盈的眼,不由得一怔。 “璃歌?”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璃歌轻轻一笑,却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别院。 “璃歌!”虚竹赶忙想要喊住她,却无奈一个转身,璃歌便消失在了别院。 这是怎么回事? 她怔愣地站在原地,大脑像一堆浆糊,混乱不已。 她是在做梦吗?好像是的,否则她怎么会置身这里?可是如果是做梦,为什么刚刚发生的这些就像真的一样,包括璃歌捂住她的嘴巴时,那触感不像是假的。 正苦思不得解的时候,忽然那道童稚声又响起—— “竹姐姐。” 她一惊,回头,却看到身着龙袍的嬴政立于她身后,如水般清澈却又如海般不见底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凝着她。 077 寒棺里的人 少年只有十岁出头的模样,眉宇间却已有了帝王的英气与俊朗,他身着龙袍,头束玉带,举止投足之间,丝毫未有童稚之气。 虚竹打量了他好一会儿,才问:“你认识我?”她记得她见过几次他,都是在似真非真的梦境之中,而且,那时他都尚在襁褓。 少年轻轻一笑,“是啊,我们见过很多次了。”他小步上前,眸间融进了笑意。 虚竹这才发觉,身为王上的他身后竟无一兵一卒,甚至连个宦官宫女都没有,不由有几分困惑。 少年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竹姐姐,我知道你不是坏人,所以才不让他们跟着的。” 少年的声音还没有低沉到不怒自威,略微的童稚却让虚竹的眉梢微微舒展。可惜她现在已经是一个没有心的人了,否则她一定也能心生温暖吧? “你是有话要跟我说吧?”虚竹轻声说,并拉着少年让他站在台阶上。她始终比少年高出一个头,少年看她的时候要微微仰起头。而台阶的高度刚好能够让她可以与他平视,多少会更加符合礼数。 少年倒也不太在意这些个细节,他看着虚竹,竟轻叹了一口气。 虚竹觉得奇怪,秀眉轻轻一挑,却见少年的黑眸一瞬不瞬地凝着她,似一团墨,带着与他的年龄不符合的淡淡哀伤与寂寥。 她轻轻皱眉,却听得他轻声开口:“竹姐姐,现在我帮不了你,而你却可以帮我,也可以帮你自己。” 他就这么云淡风轻却又隐晦地说出了这么一段话,凝着虚竹的眼里隐着一丝丝请求。 虚竹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想我怎么帮你?” 他却说:“你会知道的,跟我来。”说完,他便伸手拉过虚竹的手,带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 她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只任由他拉着自己,却不成想,竟通往了密境。 “这是……”虚竹皱起眉头,少年却忽然猛地甩开了他的手,眼里有隐隐的猩红色。虚竹一惊,却下意识地扶住他,他却依旧推开了她,自己将体内突然上窜的魔气压了下去。 那一瞬,他身后的苍龙图腾竟隐隐若现,但却越来越弱,看得虚竹蓦地睁大了双眼,问:“苍龙的力量被削弱了?”她看向少年,“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少年有些难耐地压住了自己的胸口,虚竹见状赶紧想要运力帮助他,却发现自己的力量竟然使不出来分毫。 少年握住了她的手,对她说:“竹姐姐,你别在我身上浪费力气。” 虚竹皱眉:“你到底想要告诉我什么?就不能一次性说清楚吗?”她想起上一次她那个隐含了天机的梦境还未完全解开便从她脑海中消失了,兴许当时她解开了这个梦,茶颜和无疆都不会牺牲。 “你不要心急,该你知道的你都会知道。”少年也不恼,此刻的他,完全就是一个邻家的小少年模样,丝毫没有帝王的架子,他轻声说:“竹姐姐,我刚跟你说过,我们见过很多次了。是很、多、次。”他特地将“很多”强调了一下,怕她还是不了解,便抓住她的手,在她的手心写了几个字。 思考了片刻后,虚竹瞪大了双眼,丝毫不掩饰她的惊讶,“你、你是……”少年却示意她噤了声。 “你见过吕不韦的吧?他现在独揽了秦国大权,他的身份是魔界苍龙道的道主,他……”少年按住胸口,深深吸了口气,强压下眼里泛起了猩红,“他的目标是让苍龙消失!” 虚竹的身子骤然一震,“什么?” 少年却来不及向她解释太多,只说:“竹姐姐,你一定要记得,当年的轩辕神族并没有完全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一道电光闪过,眼前的一切骤然崩塌,黑暗侵袭而来,强光接踵而至。 虚竹下意识地伸出手挡住眼睛,却顿觉大脑一片空白。 * 再次醒来,却发觉已然身处于一个不见光的地方,周围的空气亦是刺骨般的寒冷。 虚竹警惕地挪动步伐,却发现脚隔着鞋底踏在着青石面上,凉意却从脚心遍布了全身。她依旧使不上一点儿灵力,不知是因为尚未恢复还是因处于梦境之中。 周围都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她却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更别说发出声音了。 忽然传来了一声石门打开了声音,很沉重粗噶,令她背脊发凉,紧跟着似有淡淡的光透了过来。 她转过身,大脑里回想着刚刚石门发出声音的方向,缓缓顺着那股淡淡的光挪了过去。 越靠近那点光,她的身体便越觉得凉,她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冷颤,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终于挪进了石门之中,她冷得浑身都在发抖,便环着双手试图温暖自己。 “轰隆”一声,石门猛地关上,她骇得浑身一颤,身子却愈觉得冷。 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只有某一处有着极淡的光。 吸了吸鼻子后,虚竹便朝着那光走去,并伸出一只手来摸索着前进,寒意沿着背脊骨爬上了后脑勺,冷,竟然是从胸腔里散发出来的。 手触到了一片冰凉,刺骨的冷令她猛地一缩手,暗室周围却忽然燃起了火把。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有危险,可她下意识地扫视了周围,却发现除了墙壁上微微跳跃的火光之外,竟没有任何人或异物。微弱的火温暖不了冰凉的空气,紧接着她把视线放回到刚刚伸手触到的冰凉上,身体猛然一震,险些尖叫出声—— 竟是一具寒棺! 她猛地后退了几步,接着微弱的光想要看清这周围。 这似乎是一个很深很深的洞,通过四周密不透风的程度以及刚刚石门之外的温度可以判断,而且这个洞很大很大,又因为遍地只有那一具寒棺而愈发显得空旷。 寒棺之下是一张很大很大的冰床,散发着幽幽蓝光。虚竹这才知道了室内温度如此之低的原因。 只是,这里是哪里?为何会存放着一具寒棺?寒棺里的人,又是谁? 平复了一下情绪之后,她又挪着步子上前,双脚踏上了冰床之后,她看清了寒棺里面的人,顿时感觉一股凉意从脚底慢慢往上,蔓延至全身。瞳孔也猛地缩小,双眼蓦地睁大,她下意识后退一步,身子却险些跌倒—— 寒棺里躺着的人,竟然是她自己! 078 用天下补偿你 虚竹倒抽了一口凉气,许多疑惑轰地在大脑里炸开。 如果里面躺着的那个人是她,那么她现在算是怎么回事?孤魂?或者是野鬼吗?如果里面的那个人不是她,那么,她是谁?和她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长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脸?又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她刚想再一次上前探个究竟,却听到了沉重有力的脚步声。周围都是被厚厚的石墙密封着的,回音很大,因此有人来了她听得格外清楚。 猛地一惊后,她的第一反应自然是要找地方躲起来,可这块地方却该死的空旷,除了冰棺之外,没有任何东西,更别说可以让她藏身! 石门“轰隆”一声打开,虚竹却出奇地冷静了,不再想着要去闪躲。既来之,则安之。更何况,她要是真躲起来了,如何去弄清楚她的困惑呢? 门打开后,感觉周围又明亮了些许,许是来人亦是打着火把来的。她僵直地站在原地,站在寒棺旁,没有转过身,甚至连脚步都没挪动一下。 沉重的脚步声渐渐向她靠近,她深吸一口气,准备接受质问或者更残酷的事情。 岂料,对方竟直接忽视了她,径自走到寒棺的另一侧,刚好落在了她的视线范围内。那个人看上去年纪已经不小,离得近或许还能看到眼角的暗纹。他身穿着黑色龙袍,头戴着冕旒,一串串的玉帘将他的容貌挡去了些许。 虚竹身体一震。 眼前这个人无论是眉眼或是举止之间,尽显帝王风范。虽然被岁月打磨得恰到好处,可她不难看出,这个人是——嬴政! 他…… 虚竹惊大了双眼,意识到了他可能根本看不到她后,便缓缓上前,企图看到更多他的神情。有珠帘遮蔽,他的神情显得越发的疏离。虚竹发现,这个时候,她是看不懂他的。 嬴政缓缓抬起手,另一只手小心地拉过袖子,轻轻触摸着寒光,隔着层层坚硬的冰轻抚寒棺中的女子的脸颊,眼底是一团黑。 “这天下是你的血肉换来的,你若不肯醒来,我便用这天下来补偿你……” 他的动作分明是带有一丝柔情的,他说话的语气亦不见一丝起伏。许是在这冰冷的地下有着回音,使得他的话听起来竟不寒而栗。 虚竹震惊地望着他,脑中回响着他刚刚说的话,呆若木鸡。 而这时,嬴政竟也抬头,似看着她,又似穿过了她看向别处。而她和他就这么奇怪地对视着,或者说,算不上对视,因为他的视线似乎真的没有落在她的身上。 过了许久之后,寒棺消失了,嬴政也消失了。她的视线不再昏暗,正常的光线却也令她一时之间适应不过来。 她睁开了双眼,顿觉自己的身体已然麻木,许是躺了太久太久了。 这一次,她是真的醒过来了。 * 神农氏族外,九黎曜和江越面对面而立,他们的身后,都是各自的族人。 千百年来,九黎神族苦于蚩尤的战神之力被血腾印压制,族人为解血腾印尽数牺牲。如今,血腾印已解,神族之力复原。而被压制多年的族人哪里会善罢甘休?积压多年的怨气无处发泄,野心也随着战神之力的回归而迅速膨胀。而轩辕神族不知所踪,他们便把这怨气发泄在了神农神族身上。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两方的族人都剑拔弩张,而为首的江越和九黎曜却似乎没有丝毫要动手的迹象。 一直以来,许是性格使然,两人一直都是难为知己难为敌的关系,不是敌人,亦不是朋友。而今两人所处的位置,却使得两人不得不有所冲突。 “你……”九黎曜率先开口,也只说了一个“你”字,后半截话怎么也吐不出来。他想问什么?你的神力恢复了?如何恢复的?是因为虚竹吗?她如何了?……太多太多了,他有太多太多的疑问,以至于他不知道第一句话应该先问什么。 江越似乎明了他心中所想,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她现在还昏迷着,身体已无碍。只是……”前半句让九黎曜的眉心稍有舒缓,可江越话锋一转,他的眉头又倏地皱起。 江越说,她没有心了。 闻言后的九黎曜抿紧了薄唇,鹰一般的黑眸里迸发出了些许寒气,他没有开口问,他在江越解释,什么叫做没有心了?而实际上,他却感觉背脊僵直,不好的预感在心底蔓延。 蚀心血咒莫名其妙地被解开了,起初,他以为是尤惜想开了。可后来他听说,尤惜将自己关在巫都里面修炼,未曾迈出过一步,心底便泛起淡淡的困惑。照那时尤惜的身体状况来说,她的伤势亦是不轻的,而且那时她开口便是咄咄逼人,哪会那么轻易地解开她废了这么大力气设下的咒术呢? 只是过了半晌,江越也未曾开口多说一句话,眉间隐隐若现的寂寥与疲倦一毫不差地落入了九黎曜的眼里,他的双拳倏然攥紧,“江越!你把她……” “她没有了心反而是好事,不是吗?”将眼底所有的情绪都掩起,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笑意,“至少,她不会恨你,也不会恨我,更不会恨尤惜……虽然少了很多快乐,但也至少不会痛苦。”他嘴上这样说,似乎在安慰自己,然而事实上,心口那股闷闷的痛感却未曾减轻分毫。 九黎曜的背脊一僵,攥紧的双拳微微松开。 是啊,如果她还有心,该有多恨他啊!他手里的剑,杀了茶颜,杀了无疆,还划破了她的身体,让她犯下了天下之禁。他听说了,天庭判她的种种罪状,她无一狡辩,统统都认了。 “可是……”他声音沙哑,“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剥夺了她的快乐!”他想起了她那令他沉迷其中的笑容,所以,从今以后,他都再也见不到了吗? 江越似乎并不想跟他继续这个话题,他开口,云淡风轻:“如果你今天带人攻过来是想要带她走,我想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我从来都不在乎她在哪里。”九黎曜忽然说,“我只想她快乐。” —— 题外话—— 剧情全面升级~虚竹成为了一个没有心的人,她到底昏迷了多长的时间?醒来后她又会去哪里?做什么? 079 物是人非 只想她快乐…… 这样的话从他这样一个双手沾满了鲜血的人口里说出来,自己都不由得觉得有几分讽刺。他是想让她快乐,可是他,可曾带给过她一分一毫的快乐吗? 而意外的,这样一句话却也让江越沉默了。 直到—— “你们都错了,自始至终,我都没有选择快乐的权利。” 两人皆目光一滞,看向声音的主人。 是虚竹。 她缓缓地从天而落,气色已复原,依旧是一袭黄色的襦裙,一头黑丝,身后的凤凰图腾扬着金色的羽翼。只是她的脸上,没有分毫的表情。 落地之后,她便跪地朝着两人施了一记大礼,没有说话,也没有等两人从错愕震惊中反应过来,便站起了身。 “你……”九黎曜凝着她,不可置信地望着她没有一丝情感的眸子。此时此刻,他情愿她是恨着他的,情愿她拿着剑架在他脖子上,也不想要她是现在这个样子,陌生的……让他感到痛心。 虚竹朝他轻点了下头,再看了江越一眼,不带一丝感情的。然后,她便转身,朝着天际飞去。 速度之快,两人都没反应过来。 九黎曜想要追上去,江越却冷声道:“别追了。”天知道,她昏迷的这段时间以来,他每天都在想她若是醒了他该如何去面对她,面对她忽然大变的性情。而今天,她终于醒了,却一句话都没有同他说。 而两人身后的人却不是那么地沉得住气,在见到虚竹的那一刻便已经炸开了锅。 传闻,得凤凰者可得天下,如今凤凰原身已不再藏匿于世间,竟如此明目张胆地站在了两族人的面前,双方都想要先对方一步俘虏它。 可无奈,双方的领导人并没有下令,九黎神族的人本就野心膨胀,如今更是沉不住气,站在九黎曜身后不远的几人几次想要请示他,却都被他锋利的眼神给逼退了。 “我们撤!”盯了江越半晌之后,九黎曜才忽然下了这样一个命令。族人虽极度不甘,可也不能忤逆他的命令,只好悻悻离开。 * 虚竹不知要去往何处,忽觉身后有人紧随,便转换了方向并刻意放缓了速度,又挑了一处僻静的树林里落地。 在她脚尖点地的同时,身后紧随的人也落了地上,树叶儿打着旋儿沙沙作响,她没回头,身后的人便也不曾上前。 “不知阁下是何人?竟有如此了得的轻功。”虚竹转过身,轻声开口,打破了这沉默。 身后的人一身夜袭黑衣,浑身上下只露了一双眼睛出来。从身形上判断,应该是个相当魁梧的男儿,能够在空中追上她并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不变,说明他应该是个极其厉害的角色。可是他现在站在她面前,她竟然感觉不到他身上的灵力。 那人见她回头,眼神骤然变得锋利,一个瞬移便上前袭击,虚竹反应够快,避开了他的第一波攻击之后,亦毫不客气地还手。 于是,两人在小树林里展开了激烈的打斗,一时间尘土飞扬,树叶纷纷飘落。 那人没有用灵力,两人纯手过招,就像江湖上的武林侠客一样。而虚竹毕竟是女子,纯手打几个回合便处于了下风,于是她便顾不得什么道义,使了灵力将那人逼得后退了几步。 “你想活捉我?”虚竹眯了眯眼。 锋利的眼神褪去,那人竟朝着虚竹作了一揖,随后开口:“活捉不敢,但请姑娘随我走一趟。” “你是什么人?”虚竹警惕地看着他。 那人只看着她,眸子如一汪清潭,不像大海般深不可测。但在他的眸子里,虚竹还是看不到一丝别的讯息。 两人对视了许久,一动不动,除了微风拂过的声音之外,树林内一片安静。 “你总能告诉我,我随你去要干什么吧?”许久后虚竹再开口,语气中似乎有妥协的成分在内。 那人知道自己强掳她不得,只好再开口,压低了声音说:“那人只说,你必须见他。而且就算你今日不见,日后定会找他。” * 妖界。 虚竹万万没有想到,那人竟会带她来这里。自无疆死后,妖界似乎已然臣服于魔君,派了人长期驻守于此,一旦发现有不忠,立杀。 踏入妖殿大门之后,虚竹浑身都戒备着。莫非这人是魔界派来的?可魔界若想要得到她,直接强行掠夺便可,为何单单派一个不会用灵力的人来“请”她?而且这个人浑身上下似乎一点儿灵力都没有,更别说有妖气了。 带着满腹的疑问,虚竹跟在那人后面,穿过了妖殿的侧堂之后,直通往后面的禁殿。 禁殿原来只有无疆才能打开,可如今,妖界易主,昔日的禁殿也已不再。时隔多日,虚竹再站在禁殿大门之前的时候,忍不住轻轻皱起眉头。物是人非,说的大抵就是如此吧。 大门打开后,一张熟悉的面孔迎了上来。在看见虚竹之后,那面孔先是微惊,随即红了眼眶,“竹姑娘……” 虚竹见到妖十二之后,警惕放下了些许,但还是没有立即迎上前,而是停了脚步,静静地看着她。 无疆是为救她而死,她相信整个妖界都该知道了。所以刚刚那人带着她穿过妖殿的时候,她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下一秒会遭偷袭。 踏进门后,禁殿的门立即被紧紧地关上了。那黑衣人也停下了脚步不再往前,妖十二亦只看着她不说话,一时之间虚竹还真想不到,有谁想要见她非要在这个地方。 “虚竹,好久不见了。”正苦思不得解时,一道不算陌生的嗓音将她的视线引了过去。她见到那声音的主人之后,满腹的疑问了然了些许,却也增添了心的困惑。 竟是许久未有消息的洛川。 虚竹想到当初在南海海上与他的对峙,想到他的亦正亦邪,想到他也曾是妖界的护法,想到他体内有着雷霆的妖力,那么他身处于此便也说得过去,可为何,他要呆在禁殿之中?又为何突然要见她? 080 洛川的野心 洛川知道她心中的困惑肯定不少,便对妖十二说了几句什么,随即妖十二便离开了。他走到禁殿侧房的椅子前,对着虚竹说了声:“坐。” 虚竹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想来他如此大费周章,应当不是为了取她的性命,便也就依他坐下了。那黑衣人站在他身后,不一会儿,妖十二便端了一个盘子上来。 盘子上盖着一块黑色布,可见装着的东西并不是茶水,这一点虚竹并没有感到奇怪。因为洛川怕是不会当她是客人。 “看门见山吧。”虚竹开口,“这段日子虽然不见你,但以你的能力,怕是发生的一切都没能逃过你的眼睛吧?” 将盘子放在桌上之后,妖十二便也站在了一旁。洛川并没有着急把黑色布掀开,而是轻轻一笑,说:“的确如你所言。” “看来我对你而言还有着不小的利用价值。”虚竹看了黑布一眼,“那么,洛川,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无疆已经死了,你的野心也绝不是区区一个妖界。” “跟聪明人打交道向来都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洛川勾唇,“这样吧,我们先解决了你的困惑再来讨论这件事情,如何?” 虚竹沉默。 而洛川的语气虽然像是在询问她的意见,但实则他没等她开口,便说:“你见过步青云了,她说她是魔界白虎堂的堂主。难道你不奇怪?为什么魔界会有一个‘白虎堂’?” “我猜想,既然会有白虎堂,那么也一定有和朱雀、玄武、苍龙有关的吧?”虚竹不咸不淡地说了句。 “的确。”洛川说,“还有朱雀阁、玄武门和苍龙道。他们的领头人是魔界的四大护法,亦是魔君的左右臂膀。而他们存在的目的就是彻底浇灭四大灵神的星蕴之力,让天下失去神的庇佑。” “你已经知道的步青云就是白虎堂的堂主,她的职责便是让九黎曜身负的星蕴之力彻底消失。除此之外,她作为魔君的得力干将,下一个目标可能就是开始剿灭几个挡道的神族了。九黎神族和神农神族自然是首当其冲的,不过这并不是一件容易事。而意外的,妖界失了主心骨,魔君正好坐收了这渔翁之利,这让他离他一统千秋的目标又更近了一步。不过……”洛川顿了一下后,压低了声音道:“他在此之前,必然要先得到你的不死之身。” 在这世上,万事万物都会有终期。即便是魔君,他的寿命也是有限的。作为一个野心极度膨胀的魔王,他自然不愿在自己完成了霸业之后便草草易主,为他人做了嫁衣。所以,他想要得到凤凰的不死之身借以炼化,让自己的魔性与凤凰的身躯相结合,得到永生。 默了一会后,虚竹开口:“朱雀的星蕴之力消失似乎是被你设计的,莫非你既是妖界的护法,又是魔界朱雀阁的人?” 她的怀疑不无道理,但她未曾了解这其中的玄机,因此这个怀疑变成了无稽之谈。 洛川也沉默了片刻,才说:“朱雀阁因为未能亲自剿灭朱雀的星蕴之力,整个阁的人都被魔君杀掉了。除了……”他抬眸,“朱雀阁的阁主。” “可现在妖界明明已然臣服于魔君,你却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跟我聊天。再者,你身上的玄武之力也是魔界所觊觎的,你如今却身在虎穴。洛川,你究竟是太有本事了还是,你又在谋划着什么?我又在你的棋盘上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秋枫。”洛川忽然开口,他身后的那名黑衣男子便上前一步,微微欠了下身。 虚竹微微眯眼,打量起这个名为“秋枫”的男子。 洛川继续说:“秋枫,就是朱雀阁的阁主。” 虚竹身体微僵,眼前的男子依旧是一袭黑衣,只露了一双清潭般的眸子。他没有看她,因此她依旧无法从他的眼神里探获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良久,她开口:“魔界派来镇守妖界的是何人?”不可能是步青云了,那个女子她虽只见过一次,但却也知道她绝非等闲之辈,能联合巫族设计她和白虎的人,若是知道洛川身处于此,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可对于魔界,她只是略知一二,如果非要她来猜测的话,她觉得可能就是玄武门的人了。可是玄武门的人既然在此,洛川岂不是在自投罗网吗?或者,洛川已经与玄武门达成了某种协议,方才保留了玄武的力量? 很快,洛川的一席话便坐实了她的猜测。来妖界镇守的,的确是玄武门的人。而玄武门的门主,竟是秋枫的同胞兄弟,秋夜。 当年朱雀阁被魔君围剿之时,秋枫死里逃生,为了保住性命不惜自废功力,让他的踪迹无处可寻。而事实上,他又不甘心作为一个废人苟且偷生,这时,通晓一切的洛川便找到了他,借由自身的妖力帮助秋枫,让他的筋脉全部重新连接,虽然没能让他恢复功力,却也不至于成为废人。秋枫与秋夜感情向来不错,虽然在魔君面前,二人皆有过大义灭亲的经历,但毕竟血浓于水,秋枫“死”后,秋夜虽表面看上去无异,但实则内心恨透了魔君,却无奈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够扳倒他。 秋夜的叛变之心虽然隐藏得极好,但自然是逃不过洛川的。因此当魔界要求让秋夜来镇守妖界的时候,洛川便带着秋枫潜回了妖界,与秋夜达成了协议,秘密圈留了一部分当年无疆培养出来死忠于妖界的人,其中包含了妖十二一干人等,假装臣服魔界而保留了性命,实则却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虚竹不由得冷笑:“洛川啊洛川,你这一盘棋还真是下得大,整整一个妖界满足不了你,你还要借助外力扳倒魔界吗?” “野心,是每个人都会拥有的。”洛川也笑,只是他的笑也丝毫未入眼。解释完了这些事情之后,洛川的身子轻轻往前探,低声问:“那么现在,我们开始商量正事,如何?” 081 遗漏的事情 虚竹打从一开始就知晓洛川这个人就像一匹吃不饱的狼,胃口会越吃越大。稍微尝到了点甜头后,便会一鼓作气。 她冷冷地看着他,说:“你想让我和你合作?尤惜没有利用价值了还是,你现在已经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了?” “那倒不是。”洛川敛起了笑意,“虚竹,你要搞清楚状况,现在你可是单枪匹马没有任何依靠。你还妄想着仙界或者神族可以帮助你或者保护你吗?不可能的。现在你同我合作,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沉默了半晌之后,虚竹开口:“你想要什么?还有,我又能得到什么?” 见她有松口之意,洛川便满意地坐直了身子,将桌子上的黑布掀开,露出一个精致的八卦罗盘。 罗盘上有着金、木、水、火、土五个字,其中金木水火分别位于东南西北方,土位于正中央。而白虎的消失已经让金的方位灵力完全缺失,朱雀的火由凤凰的力量顶着,却也弱了不少。正中央的八卦图力量也有些许微弱,虚竹知道,受其他神兽灵力的影响,玄武的通天之力被严重削弱了。 洛川轻挥了下手,罗盘中央的八卦便开始转动,然后出现了一副副景象。 先是似很高的山峰,周围缭绕着白云与雾气,虚竹还没来得及判断是什么山,画面却又一转,变成了白茫茫一片,紧接着又是一转,出现了一个石洞,里面有一块地方正在放光,而发光体的两侧赫然写着两竖行字—— 气清观宇宙,静灵洞天机。 再一转,罗盘上的画面便消失,八卦也停止了转动。 虚竹回想着刚刚看到的景象,抬头警惕地望着洛川,眼神犀利而冷漠。她完全没有顾及洛川因为施礼而略微有些急的呼吸,开口便质问:“你想得到天机镜?” 天机镜,又名昆仑镜,是上古十大神器之一。为神界老前辈昆仑老人所有。天机镜,顾名思义,便是可以窥得天机的镜子。但窥探者须心思空明不怀有丝毫恶念,否则便会被吸入镜中,进入另一重界永世不得出来。 洛川并没有着急矢口否认,而是装作商量的语气道:“你知道白虎与朱雀都消失了,苍龙和玄武也存在不了多久。难道,你对这天下的未来一点都不担心?” “别一副好像很伟大的样子。”虚竹冷声道,“洛川,你想都别想!”说完,她起身便要走。还不等洛川开口阻拦,一直沉默的妖十二便伸出双手挡住了她的路。 虚竹微怔。 “竹姑娘,少主是为了你死的!”妖十二声音有些哽咽,却依旧饱含了激动的情绪。 呼吸滞了片刻之后,虚竹开口:“十二,我想你搞错了。无疆为我而死与要求我去盗天机镜,这是两码事。” “这不是两码事情!整个妖界都是少主和教主的心血,现在妖界无主,少主无后,难道要让他们二人的心血都毁于一旦吗?竹姑娘,算我求求你,就算看在少主三番五次救你于危难之间,你就答应护法吧!”妖十二急得都快哭了。 虚竹感觉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她知道妖十二是个老实人,心思特单纯的那种。这种人不会骗人,因此虚竹并不担心妖十二会伤害她。但是同样的,这种人却极度容易被骗,正如现在,妖十二竟然是相信洛川的吗?她难道不知道洛川有多么地痛恨无疆吗? 似乎知晓她心中顾忌,洛川这才开口:“你放心,我对无疆和雷霆的东西并不感兴趣。到时,妖十二亦或者无疆生前所信任的人都可以成为妖王。” “你要的是什么?洛川,我一直都不清楚,你的老底究竟是什么?”虚竹回过头来质问。 洛川却似乎不愿解释,只开口:“只要你拿到了天机镜,你想知道的一切自然会知道,不想知道的也都会知道。” “就算我帮你拿到了天机镜,你也窥探不到天机,反而会因此丧命!”虚竹字字珠玑。 “谁说我要窥探天机了?”洛川勾唇,望着虚竹的眼里多了一抹阴冷,“这世上能够窥得天机而不被天机镜反吸入的人,恐怕只有你了。” “我?”虚竹皱眉。 “一个没有心的人,再合适不过。”洛川肯定地说道,他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虚竹会拒绝,反而自信她最终一定会同意,无论出于什么原因。 “就算我知道了什么,你怎么肯定我一定会告诉你?”说实话,面对洛川这势在必得的神情让她挺不舒服的。 这一次,洛川没有立即回答她,甚至都没有抬眼看她,而是低着头沉思。 而虚竹也没打算等他回答,又问道:“而且,洛川,你别忘了,自古以来邪不压正!”说完,她便绕过了妖十二快速地离开了。 “护法!”妖十二急红了眼。 “放心吧。”洛川沉默良久后才开口,似有些漫不经心,“她会去的。” * 一路离开妖界,路上似乎都畅通无阻。虚竹知道洛川的志在必得,他一定算准了她的心思,所以才没有派人阻拦,甚至连跟踪都没有。 不得不说,洛川的确是戳中了她心中所想。她确实是有太多太多的疑问了,从刚来凡间时便有。原以为随着时间的增加,这些问题都会逐个解决,岂料,这些疑问竟然像滚雪球一样,越堆越多。 所以,她可能的确是漏掉了一些事情。不只是她,可能许多人,包括仙界、神界,甚至妖界、魔界还有巫族的人都漏掉了一些事情。四大神兽已有两位缺失,莫不成这天下失去了众神的庇佑之后,确确实实要落入魔手了?如果真想让太平盛世重现的话,莫非…… 脑中闪过了昏迷时的梦境,她忽然睁大了双眼。 她记得,苍龙的主人嬴政在梦中也是一个亦正亦邪的人,这点和洛川一样,不过洛川邪的那一面是妖,而嬴政是魔。可他又同时是轩辕氏的人,但是据她所知,他的父亲子楚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而已! 082 魔君墨琉光 突然脑光乍现,紧跟着一道白光闪过,虚竹没反应过来,避犹不及,被飞过来的剑伤了手臂。 而对方似乎并不满足于仅仅划伤她的胳膊,紧跟着剑又直直地朝她的身体击了过来。 她一个旋身闪过,胳膊却因着运力而淌出了血。她赶紧捂住了自己的伤口,不让过多的血腥味散发出来。这地方离妖界并不算远,万一引来了一些小妖倒也罢,只是要是惊动了魔界的人,事情就麻烦了。 不过…… 她凝了凝神,眼睛看向剑的方向,它往不远处飞了过去,击到了一棵树,那树便应声而倒。然后,它又转了个弯朝着她刺了过来。 剑锋在她的瞳仁中一点一点放大,紧跟着耳边又传来了另一把剑刺破空气的声音,虚竹不由纳闷,她今天是犯了太岁吗?一个两个的都挑了今天要她的命。 大脑中飞速算计了一下两把剑的速度和距离,然后,她往右一旋,那剑便擦着她的腰身而过,与迎面而来的剑相对峙了起来,挡住了它的攻势。 其中一把剑她认得,是九黎曜的贴身佩剑,纯钧剑。而另一把,从造型上来看,和纯钧剑有异曲同工之妙,但细看起来,两把剑又完全不同。她猜想,这两把剑可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趁着两把剑相对峙的空档,虚竹的眼快速扫过了周围,浑身充满了警觉。 却突然,一面网子撒了过来,可她完全没有感应到,直到身体被禁锢其中才反应过来,不由暗惊对方的实力强大。她知道,现在在这里的除了她,还有九黎曜,还有一拨人,就是撒网的人。 “又见面了——”一道并不算陌生的女声响起,虚竹转身望去,竟是那日在巫都时见过的女子。她仍旧一身黑衣,手执孔雀尾扇半掩着面,缓缓而来。 她叫步青云,魔界的人,虚竹记得。 等等,步青云来了,九黎曜也在场。步青云是白虎堂的堂主,而九黎曜曾是白虎的主人,那么…… 思考间,步青云已踱着步子上了前,轻轻挑起她的下巴,笑得妖娆:“九黎曜,你舍不得动的人,可愿由我来代劳?” 这时,原本在与另一把剑抗衡的纯钧剑忽然朝这边刺了过来,虚竹猛地瞪大了眸,而另一把剑却以同样的速度横扫了过来,硬生生将纯钧剑的剑锋逼退,未伤到步青云半分。 纯钧剑是铸剑大师欧阳冶子所铸造,他所铸造的剑融入了天地灵气与主人的内力,自是天下无人可敌,如果说这世上能有另一把剑的力量可以盖得过纯钧剑,那么这把剑必定也是出自欧阳冶子之手。 所以…… “湛卢剑。”虚竹看着那把剑,轻启了唇齿。没有错的,那是失踪多年的“天下第一剑”——湛卢剑!湛卢剑是欧阳冶子铸造的第一把剑,竟然,在这个时刻出现了! “哟,不错呀!”步青云丝毫没有在意背后的剑锋,勾起唇轻拍着手掌,“那么,你猜,这把剑现在的主人是谁呢?” “肯定不是你。”虚竹懒得和她周旋,“你想做什么?直接一点。”她现在被法网禁锢,对方功力明显在她之上,所以她挣脱不得。但是她能感应到步青云的功力虽不在她之下,却也不可能强出她那么多。由此便可知,那人必定是和步青云一伙儿的了,而且,八成就是湛卢剑的主人。 步青云见她如此,也不恼,轻轻扇了两下孔雀尾扇,装似怜惜地轻抚着上面的羽翼,说:“我这把扇子已经有了些年头,该换了。不过,我不想用孔雀的尾巴了。” 傻子都能听出她话里的意思。 虚竹冷笑道:“步青云,你最好还是先请示你主子的意思。”她看了一下不断发出铿锵声的两把剑,“顺便提醒你一句,你主子快撑不住了。” 话刚落音,纯钧剑便已经破开了湛卢剑的防守,直直地向步青云刺了过来。而亏得虚竹的提醒,步青云反应极快,避开了剑锋,纯钧剑便刺向了虚竹,却未伤到她,只将禁锢她的法网刺破。 虚竹重获自由,立刻拉开了与步青云的距离。 这时,一直隐于暗处拼剑的两道暗影也显了身,他们的剑也回到了相应的主人那里。一个是九黎曜,这是虚竹早先就知道了的,虽然不知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另一道…… 虚竹半眯着双眼,眸中染上了凝重之意,眉宇间却未显丝毫慌乱。 那人与步青云一样,一袭玄色大衣,半边脸隐于黑色帽檐之下,但看上去比步青云的要华贵得多。如此可以判断,那人的身份一定高于步青云。但步青云在魔界已是列于堂主之位,能比她身份还要高的人有几个呢?于是,她心中便了了,后退了一步后道:“难得魔君亲自现身。” 那人也不惊讶,单从露出来的薄唇上判断不得他的喜怒,只见他的脸微微朝步青云一转,步青云的身躯便飞了出去。 “属下该死!”步青云跪在地上叩头。虽不明所以,但引得魔君发怒,她认错必定是正确的举动。 “你,的确该死。”魔君慢悠悠地说,声音清冽,听得虚竹有一丝愣怔。莫非,这魔君亦是少年人? 魔君并没有过多纠结于步青云出言不逊的问题上,缓缓向前走了两步。九黎曜立刻挡在了虚竹面前,但与此同时,他也拉开了和她的距离。 “怕什么?我又吃不了她。”魔君停了脚步,声音玩味:“九黎曜,咱俩可都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你是不是考虑一下和魔界结盟?毕竟你们九黎神族,也算不得是神界的人了。” “闭嘴!”九黎曜冷喝了一声,“墨琉光,你终于不再隐于暗处了。” “自然。在暗处呆太久了,我这身子骨也受不了。再来,我太久不出现,你们忘了我怎么办?”墨琉光慵懒地耸了耸肩,故作惊讶道:“哎?今天就你一个人吗?神农和轩辕都不在?可惜了,我还打算大开杀戒,结果连观众都没有来齐。” 083 终 仙魔大战再一次掀起。 伴随着妖王魂飞魄散,妖界乱做一团。魔君墨琉光趁机大肆侵略妖界。 人间战争不断,让魔界有机可乘。 眼看着天界被笼罩在阴霾之中,虚竹终于不得不按照洛川的意思去盗来了天机镜,窥得了天机。 天机镜曰:以凤凰至纯至阳之力方可净化世间的魔气,代价是她将失去所有灵力,只余一具空壳,如行尸走肉一般活在这世间。 虚竹思考再三,自己本是戴罪之身,且天下为大。 天机镜中的镜灵佩服她的勇气与舍己为人的魄力,告诉她目前还不能,要等苍龙的主人坐上至高之位时,在他的帮助下才可如此。 于是,数年以后,嬴政坐上了秦王的位置,借助凤凰之力横扫天下,净化邪灵,虚竹的身体被嬴政冰封于寒棺之中,并隐匿于深宫,不再拥有任何法力与灵气。 江越因逆天而行被废了神祗之身,经历三生三世生死病痛。 在这期间,九黎曜命数已尽,九黎神族自此消失世间,而与他命数相依存的尤惜也在不久后散尽了灵。 自此,四大灵兽的星蕴之力彻底消失世间,人间失了神的庇佑。 而象征祥瑞之兆的灵兽凤凰将她的所有存留在了世间,保得人间安详。 (完) ———— 原谅我用这种不负责任的方式来结了这个文,说实话,我也很苦恼。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总之我自己是热爱写作的,并且很想对自己的每一个文负责任。 为什么会这样对待这个文呢?是这样的,大家看到了这个文是第一本,当时对许多东西都不太了解,仅仅因为一时兴起而写了这个文。写到中间的时候我也十分的烦恼,因为并不知道任何市场啊规矩之类的东西,这就导致了开篇的第一个文数据惨不忍睹,但是同时,我也学到了不少。 我想,大概在这样物欲横流的世界,想要坚持自己太不容易。写文是一件很痛并快乐着的事情,因为喜欢,因为对文中的每个人物都有感情,所以在体会这个过程的时候,是快乐的。但,写文也是痛苦的。有时候灵感堵塞,或者遇到事情扎堆来的时候,坐在电脑前恨不能把电脑给砸了。 但我想说,虽然不知道我能坚持多久,但我喜欢的故事我会继续写下去。 在这个时刻说这些很讽刺是吗?嗯,我要告诉大家的是,《倾世狼王妃》这个故事还没有开始,如果某一天我灵感突现,我会把它留在我的电脑里。这本古言就当我在作者生涯上的一个劣迹,证明我曾经是多么冲动又不负责任的一个人。 如果你看到了这里,觉得很生气,我感到很抱歉,也很感谢你能够看下去。 如果以后《倾世狼王妃》真正的故事,也就是原计划更改以后的文写出来了,我大概不会再放上来。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这个故事我想讲给自己,还有真正期待的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