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为皇后 死入中宫》 第一章 冷宫未冷心先寒 萧萧黄叶怨黄鹂。 问辰宫内,夏音用手轻抚额头,容色憔悴。屏儿穿着青色宫装,侍立在身后,欲言又止。 夏音淡淡地一笑,开口问:“怎么了?” 屏儿低眉:“娘娘,外头冷。回玉翠轩吧。” 夏音应了一声,却没有起身,只是微微倾着脑袋看屏儿:“这满地的红叶,是不是很像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 屏儿没吱声,夏音也知道她不敢回答,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向玉碎轩走去。屏儿小跑着跟上,路过最后一株银杏树时,鬼使神差地回了头,暗暗心惊:娘娘眼中的落叶化成什么样她不知道,可在她眼里,红叶鳞鳞、张牙舞爪、枯色顿现,分明是一条困龙! 主仆两人回了玉碎轩,轩内自是暖洋洋的。夏音的另一个丫鬟节儿上前解了夏音的狐裘,夏音低声问:“怎么样?” 节儿微微抬头:“一切安好。” 夏音点头示意,微晃之际闻到一丝轻轻浅浅的香味,脸上浮出如这香气般淡淡的笑意:“阿容来过了?” 屏儿端着热的翡翠芙蓉羹,巧笑倩兮:“这般早开的梅花,也只有夏府有。夏侯真有心。” “这是自然,”节儿不动声色地用银针试了试芙蓉羹,见无异常才让屏儿递给夏音,“小公子最是宝贝小姐,白梅是小姐的最爱,能不巴巴地送过来吗?” 夏音尝了口芙蓉羹,并不插话,再要尝第二口,只听密室发出些异动,便把芙蓉羹搁在桌上,撇下两个丫鬟,独自进了内室。 外面的节儿向屏儿努努嘴:“定是又小公子来了,你去奉茶吧。”屏儿低头,急急地往茶水间去了。 内室里梅香萦萦,夏音伸手把墙上的一幅国色天香掀起来,画后的白墙松动,向内开出好大的一个黑洞,里面施施然走出个白袍的少年,见到夏音,眉目便一下子舒展开来:“阿姐,我来了。” 夏音把他从画后拉出:“下午不是才来过吗?” “下午你不在嘛。”少年朗笑,容色声音皆一派清明。 姐弟两个就着寒梅的两边坐了,屏儿把茶上上来,夏家的小公子夏容见茶中热气袅袅,连忙摆手:“我不喝这个。” 屏儿有些慌张,水媚的眼睛看向夏音,夏音知道夏容向来只喝冷茶,笑着吩咐:“你等茶冷了再端上来。” 屏儿作势要去拿茶杯,夏容连忙说不用,只是请屏儿去同归阁铺好暖子黑白棋,他要和夏音杀上一盘。屏儿应着退了出去,不一会,就回来请两位主子去同归阁下棋。 夏音和夏容在同归阁杀了个痛快,夏容见天色不早,只好从密道回去了。 夏音一个人仍坐在棋盘前,瞧着黑白分明的棋子发呆。节儿上来送热水,脸上显出几分不虞:“小姐莫要再等了。” 夏音自不肯承认自己是在等司徒南,瞥了节儿一眼。节儿清清喉咙,打趣自家小姐:“小姐可曾听过这样的诗句‘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夏音把手中的棋子一扔,啜了一口热的清水:“坏丫头!罢,入寝吧。”节儿笑嘻嘻地把夏音领回内室,麻利地开始卸妆。 才卸了一半,密道里又有动静,节儿通过铜镜也觉出夏音的几分高兴。侍在身后的屏儿恭恭敬敬地从密道里请出了来人。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大齐的帝王,夏音的夫君——司徒南。司徒南一袭暗紫的长袍,玉簪挽发,很是减龄。三十好几的人能只看成二十出头。 夏音微微偏头,嗔怪道:“皇上怎么现在来?” 节儿手中的木梳一梳梳到头,还带起几缕青丝,司徒南觉得暗香扑鼻,眼底一黯,上前取了节儿手中的梳子,缓缓道:“我来迟了。” 屏儿和节儿双双退出内室,屏儿本想去沏茶,却被节儿拉进屋里聊体己话。 内室里自然帝后和谐。司徒南细细把夏音的长发顺通,才环着夏音在床边坐了。 夏音先与司徒南玩笑了几句,不一会儿收敛了媚声媚色,做起正经的皇后娘娘:“西南怎么样了?” 司徒南皱眉:“好像有大动静,但要再看看。”似乎在大张旗鼓地找祁妃之子。那个妖妇,消失了还有这么许多事。 夏音冷笑:“怎么?我都被废冷宫了,西南王还不罢手?他不是以‘清君侧,除妖后’为名造的反吗?” 司徒南摇摇头:“阿音,自古以来造反的借口无外乎这个,西南王守旧得很,断不会有什么好玩的创新。” “林权呢?”夏音稍稍缓和了口气,问到权倾朝野的林相,“他可信是西南王用‘清君侧’逼得你不得不废了他,就像废了我一样?” 司徒南伸手又顺了顺夏音瀑布般的长发,低低地笑:“我没有废了你,阿音。” 夏音闻言抬起头凝视司徒南:“皇上,我在问林权呢。” 司徒南只好正色回答:“他手中的四个军师,买通了三个。最后一个,也快要倒戈了。” “三个?”夏音动了动身子,黑发就着香肩滑到胸前,氤氲了空气中的媚色,“皇上真是神通广大。” 司徒南仿佛又闻到了冷冷清清的梅花香,他不由拘了把秀发在手上:“都是夏容挖的墙角。” “阿容?”夏音闻言挺了挺身体,那一缕黑发从司徒南手中滑走,不带半分停留,“阿容现在有几分夏家家主的味道。” 司徒南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在房中环视一圈,果然案几上观音玉瓶中干干净净地插了枝白梅,枝尾开了两三朵,别致的黄蕊映得冷调的玉色瓣儿更加孤傲,心中一沉:“夏容来过了?” “怎么,你不来,还不准别人来?”夏音对着寒梅,想起了夏容小时候的模样,不由失笑,“这小子,挖了人家三个军师都不与我商量商量。” 司徒南把夏音圈在怀中:“阿音,你放心,我自会替你看护好夏家。” “那,谢主隆恩啦。”夏音微微挑眉,伸手摸了摸司徒南的俊脸,“快回去吧。让刘瑾给你添件外套。密道阴湿,你也找个人掌灯在前。” 司徒南放开夏音,神色掺杂几分不虞:“你赶我走?” 第一章 明月疑上紫薇花 夏音边摇头边用手去环司徒南的劲腰:“我自然舍不得你。”两个人静静相拥,一时间灯火烁妙,气氛正好。 桌上的白梅在火烛的灼烧下掉了一朵,白色的花瓣被熏得有些发黄,盈盈的黄蕊也有些低萎。司徒南放开夏音,走过去拿起落下的白梅,转头对夏音:“下次我给你送枝红的,白的到底太清冷。” 夏音点点头,送攥着白梅的司徒南从密道离开。 画着牡丹的画纸服服帖帖地靠在白色的墙上,夏音一时间觉得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要从白墙里蹦出来吓她一跳。定定神,真有些倦意,于是索性在床上躺了,不久入梦,梦中十里白梅,雪花和梅花齐飞。她的阿容不过十岁的光景,手中拿了枝红梅跌倒在她面前,嘴中还不断地叫:“阿姐,阿姐!”忽的,地上的阿容站起来了,这次却变了盈盈的小脸,干净秀气。夏音忍不住想去摸,夏盈却躲开了,一时间只是对着夏音痴痴地笑。夏音在梦中微笑,自己的还有阿容和盈盈呢,算不得孤家寡人,算不得…… 次日清晨夏音起身,觉得头疼,也没理会,只当是梦得太深了,还没有回缓过来。下床梳洗时瞥到夏容送来的那枝白梅。一夜之间,白梅全开了,很是热闹。夏音不由想起司徒南要送红梅来的事情,便吩咐节儿取苍玉浪水纹的瓶子先摆在案上。 和玉瓶一起过来的还有夏音的早膳,夏音一向胃口不大,草草用了几口。饭后,节儿铺纸磨墨,夏音决定谱首宫怨。可她这个皇后毕竟不是真的被废,兼司徒南昨日才来过,那有什么愁绪?夏音随手拨了拨涎音琴,绞尽脑汁写了几句,琴有悲音,情无悲意,自然不能相容。夏音想了想,还是弹了首前人的《汉宫秋月》。弹完节儿捧着宫折上前请批,夏音就坐在琴前批起宫折。 才拿起第一份,夏音就觉得心中有什么呼之欲出,不太太平。上这个折子的人是宫中的新司膳,写的东西无外乎劝皇后娘娘为陛下广纳妃嫔,词意缠绵。夏音看得笑出声,眼睛盯到最后的落款,是徐书雅。这不是皇帝宫中的侍女吗?怎么替了阿月?夏音疑惑地看向节儿。 节儿从不避讳,上前拿了夏音手中的宫折细细地看了一遍,暗暗心惊,还有人敢动小姐的人!还不知死活地劝小姐为姑爷纳妃? 夏音处理这种事情绝不含糊,她微勾嘴角耐人寻味地一笑:“这个徐书雅可真厉害,竟然能把我一手提上来的司膳挤掉。不论是哪里来的人,立即除掉。还有,去问一问李司正,她这个司正还要不要当了!”夏音按按太阳穴继续下令:“至于荟月,立即给我带过来。” 节儿领命而去。 夏音自己则在琴前继续看宫折,最后一份折子的内容到和第一份折子一样劲爆。李司正上的这道折子里清清楚楚地描绘了昨日晚上在她夫君宫殿发生的事。子时还差两刻,有两个御林军发现皇上的紫宸宫有异动,立即上报了司正,李司正不敢怠慢,但也不敢搜皇上的宫。于是亲自去见了皇帝身边的得力助手刘瑾。当时司徒南已经睡下,刘瑾大胆带了两个人进去,却见到了偷偷摸摸的荟月。荟月衣衫不整,神志不清,刘瑾把她架出来,惊动了司徒南。司徒南大怒,立即贬了荟月,指自己身边的一个宫女为新司膳。李司正不好阻拦,由此上了这道折子。 荟月去司徒南的宫中做什么?夏音不解。但很快节儿便来解惑了。 “小姐想来已看了李司正的折子,节儿去时,李司正真正审问荟月。荟月被收押,而荟月的贴身丫鬟受了刑,招了。” “招了什么?”夏音看向节儿。 节儿双眼一凝,半身冰霜:“勾引皇上!” 夏音自是不信,虽说荟月是她手底下最漂亮的女官,但心思从不在皇帝身上:“没成?” “没成。”节儿脸色略有好转。 “那不就得了,荟月不会做这样的事的,你让李司正好好查查。”夏音微笑,“那徐书雅呢?处理了没?” 节儿点头:“处理干净了,那请小姐示下,司膳一职如何定夺?” “让李司正看着办吧。”夏音不甚在意地摆摆手,“这不是大事。对了,你去告诉李司正,给本宫好好告诫底下蠢蠢欲动的女人,这个后宫能上龙床的只有我一个,妄想飞上枝头的人,以死谢罪吧。” 节儿方才收了一张黑脸,应声退下。 夏音又想了些朝堂后庭的事,自觉万事无虞,吩咐屏儿备上冷茶和果点,以待夏容。 下午时分,夏音一个人歪在贵妃榻上等夏容,约莫等了一个时辰,夏容姗姗来迟。 “阿姐。”夏容掀起绢画,眉目间笼了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夏音一时间也拿不准夏容的喜怒,只好问:“哪里去了?” “我去看了眼夏盈。”夏容轻声回答,眉目间的戾色更深了。 “夏盈怎么了?可是惹你生气了?”夏音细细地问,夏容一向不喜欢夏盈,她基本不安排两人见面,“她好歹是我的妹妹,你让她几分有何不可?昨日才夸你收了林权的三个军师呢。” 夏容拉着夏音久久不语,夏音被他看得发毛,微微挣扎了一下。夏容才开了口:“阿姐在宫中可好?” 这样没头没脑的问题叫夏音笑出声:“你一日来一回,亲眼见你姐姐在这问辰宫中过的好不快活,怎么由此一问?” 夏容看着夏音,见她顾盼神飞,眸中流光华彩,面庞中开出一丛丛的桃花,分外娇艳,心中不由叹气,岔开话题:“其实林权的最后一个军师,我也认识。” “听你语气还颇为惋惜?什么人能让你看得上眼?”夏音笑意盈盈,这待在冷宫还可以如此惬意,古今唯有夏音一人。 “是夏洒尘。” 令飘风兮先驱,使涷雨兮洒尘。典出九歌,必然的阴宣夏家的人。“是阴宣王的世子?” 第三章 谢家宝树夏家姓 夏容点头,一边讲,一边为夏音剥甜橙:“阴宣王夏玄云自恃与我们家同姓,有心把子辈往我这里推。夏洒尘是他最好的儿子,自然要放在最风光的地方。夏洒尘年少英才,喜欢上林权的女儿,一心一意地为林权做牛做马。”甜橙被剥开酸涩华丽的外衣,瓣瓣饱满的挺立在夏容手中,夏音看着甜橙被夏容修长的手指五马分尸,再一片一片地在白瓷盘中开出一朵花,也没听明白夏容在讲些什么。 夏容把瓷盘往夏音眼前一推:“林权老狐狸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虚虚实实、阴阴阳阳地作弄了夏洒尘好几回。夏洒尘便死心塌地的了。”夏容看着夏音优雅地吃甜橙,无奈地看看自己满是汁水的手:林权的手段夏洒尘平时未必看不清,只是爱令智昏罢了。 夏音心满意足吃完甜橙,见夏容对着自己的手发呆,连忙把自己的帕子丢过去,夏容缓缓地擦拭。 “这世上有情的人最好对付了。林权的女儿我有几分知道,每月必往问贪寺拜祭自己的母亲,你着人捉了她,必能收复夏洒尘。”夏音忙不迭地献计,“你若嫌阴宣太远,我还有个法子。我这里有她的几封书信,你送到夏家那小子手上,就说林归隐在我们手上,也不怕他不上当。” 夏容怔怔地擦完手:“阿姐对林权的这个女儿好似很了解。” 夏音笑了,大朵大朵的罂粟开在她的笑容里,夏容觉得自己的眼睛要被烧掉了。 “这是我本想为你选的妻子,阿容。” 夏容有些不敢置信,他以为夏音是不会让他娶妻的。他看着夏音说不出话来。 夏家的血脉传至夏容这一辈其实已经断了。现在的夏家有嫡出的夏音和庶出的夏盈,还有半个夏家人——养子夏容。 “我在你这里起誓过,今生今世,无妻无子。等你的孩子长大,我自然会把夏家全数归还。”夏容理清思路,脸上有些哀哀的,“夏音,我之前夺权,只是不想让夏盈得到夏家。如果是你的孩子,我怎么会……”夏容的声音更弱了:“若你还疑我……” 夏音怜悯地看着夏容:“阿容,在你心中我真的如此不近人情吗?我敢把夏家交给你,自然是信你。你孤身一人,我很心疼。” 你不心疼。还有,求你,求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还有,阿容。你那晚说的话,在我这里,不作数。”夏音轻轻地把白瓷盘往一推。瓷白晃眼,夏容觉得心被一千只蜜蜂扎着,很疼也很恶心。他恍惚想到这世间的一味人人避之的奇毒,名唤千蜂引。中了那样的毒,也该有如此之痛吧。 夏音站起来,恢复原本的笑意:“再晚些司徒南要过来,你先走吧。我把夏家交付给你,自然不会再要回来。林归隐是我为数不多看上的弟妹,你不愿抢夏洒尘的人,我便不再关心。” 夏容也慢慢地站了起来,神情虽不光风霁月,但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其他的,也请阿姐不必再关心了。” 夏音不答话,夏容便从密道离开了。 夏音对夏容向来强势,夏容从来顺多逆少。夏容这次忤逆让夏音不是很高兴,但夏容娶妻是关乎夏家未来的事,容不得夏容决定。思及,夏音懒懒地吩咐节儿把大齐的美人录拿来,再翻一次。 司徒南来的时候,正看见自家的小皇后对着画册发呆,自己进来了也不知道。于是上前去看,画上各色美人婷婷袅袅,晃花了司徒南的眼。他一下子环住夏音:“小醋坛子,要为朕选妃?” 夏音白了他一眼:“想得美。”挣开司徒南,往他前风华一站:“能配得上皇上君临天下的,也只有本宫的有凤来仪了吧。” 司徒南笑出声,翻了几页美人录,只觉得夏家的权势滔天,这养在深闺里的小姐还能如此详尽的探查到一切。一册之内只有两个人是做了标注的,一个是夏音亲自入局贬斥的林权之女林归隐,另一个是先帝宠臣庄嘉文之女庄露霜。暗暗留了心。 “怎么?你真要选?”夏音依偎过去,轻声问。 司徒南把夏音抱在怀中:“我早就选好了,不是吗?” 对。 想很早的一天里。月光下美人如雾,模模糊糊,他司徒南为了迷雾后的璀璨,立下誓言:“阿音若肯入宫,大齐后宫唯阿音一个皇后。” 而且,你一直做得很好。后宫再怎么宽广,你只有我一个,不曾招了其他的莺莺燕燕来迷人眼睛。夏音在司徒南的怀中甜蜜地想。 帝后腻歪着,又把话题往正事上去了。夏音念着司徒南的一心一意,不免想起传说要勾引司徒南的荟月。玩着司徒南的衣襟,漫不经心地提:“荟月可是真的引诱了你?” 司徒南摇头:“不是。” “那你何必针对她?”在夏音的后宫里,敢明目张胆欺负她的人的人只有司徒南。 司徒南顿了半天,把夏音的脸扳向自己,姿势太拗,夏音觉得不太好受:“怎么了?” “她太漂亮了。”司徒南认真的说。 哦~皇上,这个理由也太香艳了吧。 司徒南喜欢看着夏音的眼睛说话,夏音索性对着他的脸,坐在司徒南的腿上:“嗯,说说看。” “阿音,我是个正常的男人,也是个正常的皇帝。”司徒南认真的说,环着夏音的手紧了紧,“有时也会颓废地想为什么不能有别的女人呢?你不在身边,这样的想法就越强烈。这是我的错,但习惯地迁怒于别人。对不起,阿音。可我不想瞒你。” 饶是夏音见多识广,也不由感叹司徒南的直接直白直露。呦,皇帝陛下,你这不等于在说:媳妇,我屁股痒痒,你抽几鞭子呗? 第四章 千蜂痛煞皇后心 夏音回过神,对上司徒南深幽的眼睛,组织下语言,批复他:“阿南,我知道我做得过了。可惜我和别的一大群女人,你只可以选一个。幸好你从一开始就选了我,还一直站在我的身边,我相信你一定做得到。” 话毕,夏音靠了上去,红唇贴着司徒南的眼,缠绵地顺着他的鼻梁,最后对上他的唇。司徒南忍不住吻上去。 这一吻自然又长又火热。夏音气喘吁吁,眼神迷离。大齐的皇帝陛下则是双目燃火,久久不能平复。 “阿音。一定要看住我。一定要。”司徒南低低的声音狡猾地溜进夏音的耳朵。夏音觉得耳膜痒痒的,连带着心也痒痒的,忍不住回了一句:“自然。” 司徒南听得夏音娇娇娆娆的声音,哪里还等得了,一把抄起夏音抱回了内室。 一夜里被浪翻滚,龙吼凤吟,生生把冷宫暖成了春宵殿。 历代冷宫都是有名有姓的,以冷宫称之,不过是因为皇帝厌弃宫中的主子,带的后宫众人都不在意,无人来人往的热闹,自然勾一个冷字。可夏音的冷宫却是表里冷清凄惨,暗中聚焦了天下的眼光。 夏音与司徒南一度又一度的春风,能瞒得过远在西南的西南王,远在阴宣的林权,却瞒不过近在咫尺的夏容。 夏容得知司徒南留宿问辰宫,整个人都阴郁起来。入梅林散心又见了娇滴滴的夏盈,胸中的不满快要溢出来了。 夏家子弟在外人面前从不露半点颜色上的不虞,夏容慢慢地跺向想要摘梅花的夏盈。走到十来步远的时候忽然停了脚步,微微一笑,朗声道:“天寒地冻,你怎么出来了?” 夏盈吓了一跳,看到是夏容,小脸立马绽开微笑:“容哥哥!” “在下孑然一身,没有什么妹妹,请夏……姑娘慎言。”夏容的微笑还是如此完美。 夏盈生的温婉小巧,没姐姐夏音长的有攻击力,故而常袭一身的粉红色或柳芽绿。今天穿了一身松松的绿色,很是可爱。 “容哥哥为什么总是针对盈盈?盈盈哪里做得不好?”美人的眼泪将落未落,自然是风情万种。 夏容以前从不搭理夏盈,这次上前找存在感,就是打着好好整整夏盈的心思,故而笑道:“自然是因为你长的丑。” 夏盈笑得甜丝丝的:“容哥哥不必为盈盈担心,盈盈长的再丑,以后也是能有一个温温馨馨的家。可惜了哥哥的丰神俊朗,纵然有千万女子爱慕,怕也不能拥有自己所爱吧?” 这下戳中了夏容的痛楚,夏容深谙“说不过不可惜,打得过就可以了”的道理,面不改色地挥了挥手,夏盈头顶的一大片梅花颤抖起身子,把自己的洗澡水全部送了树下的夏盈。夏盈被冷水袭击,狼狈地直皱眉。 夏容笑了笑:“夏姑娘,你是夏家的人,你能不能嫁出去,不是我这个家主做得主吗?”说完,施施然走出了梅林。 夏盈的丫鬟早早用狐裘暖住了小姐的身子,夏盈匆匆忙忙回了屋子,反复检查自己的身体,检查无虞后,微微笑了:容哥哥,盈盈怎么可能嫁不出去呢? 夏容离了梅林,本想再入宫一次,但听节儿的意思,夏音还在为自己择妻,怕她重提这件事,便不往冷宫里去了。 在问辰宫中的夏皇后得了皇帝陛下的滋润,一时间神清气爽,便要弹琴。 屏儿为夏音取琴,夏音一身白衫,恍若仙子。 音起,炉香烟起。 自司徒南入了夏音的心,《高山流水》这一曲便是夏音的最爱。琴音嵩嵩,是山之高;琴声源源,是水之畅。曲中逍遥自在之处,为相知相许之意最好。 可惜夏音昨夜里累着了,今天又为了司徒南早早的醒,一曲悠长的《高山流水》很是力不从心。才弹了一小会就觉得手指很疲软,可那有夏音打算做完却半途而废的事情?夏音凭意念,生生地撑了下来。最后一个音落,已是满身冷汗,心也细细地疼起来。 屏儿发现夏音的异样,连忙要扶夏音回床上。 夏音不喜欢歪在床上的病美人,抚摸自己的心口,又觉得不太疼了,便唤屏儿不必了。伸手又来了曲《汉宫秋月》,以前没情绪弹不好这个曲,今日里心疼曲断不知为何有些伤心断肠的味道,正好弹一次。夏音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暗想:不会是乐极生悲吧? 琴声如雾,散在烟气中。夏音觉得身上犹如万千针刺的疼,身伤通心,软软的琴音无端悲了几分。曲行到平和之处,夏音更感心痛,微汗布面。小小一首《汉宫秋月》竟有如此神通!自己以前倒是小瞧了失宠的悲凉。夏音手中加紧,想快快结束这一曲。琴音时而阴沉,时而凄厉,最后张牙舞爪,十分狰狞。 节儿闻音入内,见小姐大汗淋漓,琴音和神态都有自决的意味,不免心惊,但见屏儿满脸惊恐,心一横,冲上去握了夏音的手,高声叫:“小姐!” 夏音被她一拉,心中的疼痛无处流溢,好如千蜂齐刺,惨叫一声,昏了过去。 夏音昏,天下混。 节儿以杨柳作鞭,一路杀至太医院。屏儿则慌慌张张地去请高堂上的司徒南。 太医与司徒南是一同到的。 垂帘,引线,把脉。太医们焦头烂额,权倾一时的夏皇后中的竟是千蜂引! 夏容也很快知道了消息,策马入宫如入无人之境。司徒南才刚刚与太医们讨论破解之法,转眼夏容已到夏音床前。 “谁动的手?”夏容从来宝贝这个姐姐,见夏音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火气冲天,张口便质问一边的司徒南。 司徒南定定站着,看了夏容好半天。夏容冷笑:“这个时候皇帝还要与臣计较什么劳什子的宫规礼仪吗?” 第五章 生生死死怨怨情 司徒南收回审视的目光,看向跪在地上的太医,皱眉:“你们先把解毒之法找出来。” 跪在首端的太医令颤颤巍巍地答:“启奏皇上,千蜂引说难解其实不难,只要以血换血即可。老臣虽才疏学浅,但也有七分把握就回娘娘。只是换血之人,换血之后必然要死,老臣不敢做主,还请皇上和夏侯定夺。” 太医令从来谨慎,敢说七分,必然有九分把握。夏容平了平波涛汹涌的心情,看向司徒南。司徒南则抿唇不说话。 “皇上以为谁最合适?”夏容挑眉嘲讽地问。 凭血缘亲近,夏盈自然是首当人选。 司徒南不理会夏容的挑衅,再次看向太医令,沉声问:“皇后能撑到什么时候?” 太医令俯身回答:“三天。” 三天,不短亦不长。对于夏音来说,三天救命,可谓太短;而对于下毒的人而言,三天变数太多,似乎又太长。夏音若醒,凭着她的生杀果决,抓到下毒之人,必是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司徒南不说话,屋里的其他人自然也不敢说话。只有夏容一个坐在床边微笑着开口:“皇上,我阿姐风华一生,要个小丫头的血续命,不是理所当然?若皇上不忍心,我们夏家有的是好医生,也有的是好杀手,求皇上别耽搁我阿姐的性命,让臣来救阿姐的命,如何?” 司徒南看向床上的夏音,面无血色的夏音悄无声息、一尘不染。司徒南不由想,如果夏音这时醒着,会不会要求夏盈的血为她续命? 夏容抬眉看司徒南,见他连这样的事还要摇摆许久,冷哼:“皇上犹豫什么?” 司徒南平静地看向夏容:“朕不好进夏府,劳烦夏卿为朕把夏盈请来。” 夏容看了眼夏音,又看向司徒南,心中计较,深觉救夏音重要,便火急火燎地去夏府捉夏盈。走出问辰宫,还带起一阵狂风,司徒南眸色暗淡。 司徒南待夏容出殿走远,神色微变,吩咐下面的人道:“问辰宫寒,你们先把皇后抬到殊途殿。皇后近身的事都由节儿和屏儿动手,外人如有形迹可疑的,一律杖杀。还有夏卿来了,先让他带着夏盈来紫宸宫。” 众人应声。司徒南一路送夏音到殊途殿,才抽身回了紫宸宫。 紫宸宫里,夏容带着夏盈已经到了。夏容神色不耐,夏盈却一直浅浅微笑,好似什么都不知道。 司徒南从侧殿拐进来,见到夏容和夏盈,不由一怔:“夏卿好速度。” 夏盈见皇帝进来,缓缓地跪下去:“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夏容瞥她一眼,不齿她的奴性,拱手回答:“解药我为皇上带来了,请皇上快快为我阿姐解毒。” 司徒南还没说话,跪在地上的夏盈先开了口:“皇上,姐姐对盈儿从来无微不至,盈儿为姐姐死,也是死得其所。皇上不必顾忌姐姐对夏盈的疼爱,只让盈儿有机会为姐姐做些事吧。”这段话说的戚戚哀哀,好不动人。 司徒南神色自若地示意夏盈先起来,夏盈缓缓站起来,粉粉的裙摆忽的收拢,在万物枯槁的时候散发出几分春意。 司徒南看向夏容:“夏卿,先让姜太医看看夏盈,如何?” “臣自然没有异议。”夏容冷静下来,看着这一对假惺惺地作戏。 姜太医应诏在殿外等候,刘瑾唤他进去,却见殿里除了皇帝和夏侯,还有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不由多看了几眼。 司徒南面沉如水:“你先给夏盈看看。” 姜太医见小姑娘站着,觉得挺尴尬的,用眼神询问司徒南,司徒南吩咐道:“赐座。” 刘瑾带着宫人好一番布置,夏容心系夏音,只恨速度太慢。 姜太医搭了搭夏盈的脉,甚为惊奇,又多看了夏盈几眼。夏盈微红的脸颊倒像是应征了他的猜测。姜太医在心中轻叹一声,跪下去回复司徒南:“皇上,这位……姑娘,有了身孕。” 夏盈闻言娇笑不已,对着还站着的夏容道:“容哥哥,我有心救姐姐,可上天偏偏不让我救!我肚子里这一个与姐姐关系密切,姐姐怎么舍得他死!夏盈一个人,为姐姐死无可厚非,但盈儿的孩子没有错,不能死。” 夏容瞥了她一眼,冲着姜太医道:“那她做不成解药了?” 姜太医不敢说话,可以自然是可以,但这样一尸两命未免也太残忍。 夏容从姜太医的神情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回身面对主座的司徒南:“既然可以,那么皇上下令动手吧。” 司徒南竟然微微地笑了:“夏卿,你在说什么?” 夏容看着司徒南眉目间的喜色,忽然明悟了:呵,蠢货!竟然在最后关头选择了夏盈! “夏卿,谋害皇嗣是大罪。夏家为朕修了律法,夏卿应该明白这罪该怎么罚。”司徒南见夏容面色不虞,不由神清气爽,想起辜负了的夏音,也不觉得太难受。夏家?哼!他的朝堂凭什么被一个外姓的家族把持? 夏容懒得理他,头也不回地要离开紫宸宫。司徒南哪里肯让他离开,慢条斯理地在他后面开口:“夏卿,你找得到阿音吗?” 夏容知道他必有反击,是拿夏音做筹码。但皇宫也是夏家为司徒家建的,皇宫的密道都姓夏,他有什么自信能藏得住阿音?夏容还是没回头。 夏容走后,刘瑾为司徒南颁布了旨意。皇后入冷宫,少不了主持的人,特封夏家的小女儿夏盈为恭妃,掌管后宫大权。此旨一出,世人哗然。皇上终于要对夏家,不,夏皇后出手了。 满宫夏卫,满朝夏臣的景象难道要歇一歇了吗? 第六章 辜负一曲总难唱 夏容没有出宫,直接找了掌管宫廷守卫大权的夏纯。简明扼要地向夏纯说清现状,给夏纯在天黑之前找到夏音的命令。夏纯不敢怠慢,立即行动。 这厢里风风火火大搜宫,殊途殿里的节儿已经发现了不对劲。小姐中毒在床,姑爷和小少爷竟没一个陪在身边。夏音十五岁做夏家的家主,二十岁做天下的皇后,节儿几乎寸步不离,有的是心计手段。 随口试探了下屏儿,敏锐地发现形势不容乐观。节儿思忖一番,吩咐着屏儿道:“我记得问辰宫小姐藏了一粒药丸,最是解毒的好手。如今别的人我也不放心,你可替我走一趟?”还详细地说了藏药的地点。 屏儿见节儿脸色郑重,怕真有这药丸,连忙要走,口中发誓不负娘娘的信任。出了殊途殿就往紫宸宫去。 节儿把屏儿无非三种考虑:一是皇上负了小姐,屏儿从殊途殿出去自然能让小公子发现这里;二是小公子负了小姐,殊途殿是皇上安排的,那就让皇上为小姐出气;三是两人都有异心,那她必然要安全护送小姐出宫,小姐常言狡兔三窟,天下如何没有能去的地方? 屏儿向司徒南复命,司徒南对夏音身边的人观察仔细,知道节儿一定起了疑。派人去问辰宫一搜,果然找到了黑黑的一枚药丸,连姜太医也分辨不出有何药理。司徒南也怕此药真医好夏音,让他之前所作的一切付之东流,命姜太医换颗相似的让屏儿送过去。 屏儿拿着药急冲冲地回殊途殿,节儿等了许久,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大。好不容易盼屏儿回来,不免问东问西。 屏儿生动地描绘了她如何到了问辰宫却被奴才侍卫拦在外面,又是如何差点魂断刀下;皇上又是如何急匆匆地赶到,又是如何闯进去为娘娘寻药。末了,还加了一句:“皇上忧心娘娘,只是夏侯不让皇上医救娘娘,反而要乘此机会杀主篡位呢!” 节儿听她说完,捏了捏手中的药,狠狠附和:“他夏容不过是夏家的养子,借着夏家的势力有什么好嚣张!待小姐醒来,还有他命活!” 屏儿见节儿说的横,觉得对着节儿的这一关算是过了,才想舒口气。没料到下一刻节儿便抽出袖子里黑红的鞭子劈了过去,屏儿头一歪,被打昏过去。 节儿走进殊途殿的内室,挑暖和的衣服裹了夏音好几层,又细心地包裹好夏音的头部。自己也不避讳什么宫规等级,批了件皇后制的灰狐裘,一同睡到床上。一只手抱着夏音,另一只擎着鞭子的手一挥,鞭子触动宫床雕花的蛟目,一声隆冬,两人沿着向下倾斜的床板滚了下去。 滚到底部,才见一条黑长的密道,节儿背起夏音在冷湿的密道里走了好一会,方才见了一堵被堵死的墙。节儿把夏音放下,用手在墙上摆弄一阵,墙竟然慢慢地开了。 节儿再次背好夏音,从容踏过,白墙在她身后缓缓合上。 这条密道通向的是夏音的云天阁,夏音十八岁嫁给司徒南,二十岁做了皇后方才让司徒南近身。在此其间,云天阁是夏音最爱去的地方,所以许多密道都通向这里。如不是而后一天在这里发生的那样的事,这必还是夏音的心头好。可惜……节儿想着,密道也到了头,再如入门时的一番摆弄,背着夏音总算到了安全的地方。 节儿把夏音安顿在云天阁的主卧,见天色微黯,匆匆地要到偏殿找诸葛千秋。可知才开了门,却见司徒南负手而立,笑着责备:“夏节,你可真是忠心。”这笑可是晃眼。 节儿真没想到司徒南一个外姓还能找到这里,抽出袖内的鞭子,鞭子好久不食血,有些蠢蠢欲动。 司徒南也不急,从他这个角度,刚能看到夏音卧在床上,既然是他先找到夏音,那夏容算是被攥在他手里,圆扁还不任他搓捏。 “夏节,朕绝不会让皇后死。朕所猜疑的只有夏容。”司徒南信誓旦旦,紫袍狂龙,好像真有这回事。 节儿挑眉,在后宫里收敛的狂傲一发不可收拾:“皇上以为能拦住我?” 司徒南到这种时候反而更是心平气和:“朕自然拦不住你,但朕的人已经往密道去了。密道与主卧相连,朕可以拦住皇后。”说罢,清风一笑。 夏节闻言立马回头,刚好看见有人揽着夏音,从床板滑下去,不由目眦尽裂,扑了上去。床板合得迅速,夏节终究晚了一步。 司徒南缓缓走进内室,对着要重启开关追去的夏节道:“你大可以追过去,可朕的暗卫不认得你,与你动手伤了皇后就不好了。” 节儿收了鞭子,神色暮然,跪在司徒南脚下:“奴婢只有跟在小姐身边才放心。” “你起来吧。朕要动的是夏容,怎么可能让皇后死?只是朕不想让夏容找到皇后,夏节你在此要为朕做其他的事。” 节儿俯首:“皇上保小姐无忧,奴婢自然也保皇上的事无忧。” 司徒南一切顺利,满意地离开云天阁,瞥到身后恭恭敬敬的夏节,还分出一份心来愧疚:到底是他负了夏音…… 辜负一词太过柔软美丽,夏音处事果决,遇到这种事情必然理解为背叛。可笑司徒南与夏音同床共枕十年,还明白不过来夏音。不过自古以来,同床异梦者不知几许,夏音遇见了这样一个夫君,倒也能是对她早年杀戮过重的报复。 司徒南的顺利便是夏容的不顺利,夏纯见屏儿从殊途殿出来,命着侍卫把殊途殿严密看守。不一会夏容便闯入殊途殿一顿好搜。见殊途殿实在没人,又亲自往殊途殿相通的各类密道细细地查了一遍,仍是一无所获。夏容不甘心,再要细查,夏节运鞭而来,带来夏音的消息。 —— 题外话—— 日更二千,么么哒 第七章 生死无惧愿你安 夏节把自己如何把夏音背到云天阁的事全数告知,隐了司徒南的事,只说自己放下夏音就来找他了。 夏容听罢,刻不容缓地飞身前往云天阁。夏容轻功卓绝,风姿灿然,夏节和夏纯都赶不上,不要说别人了。可这样的快,却成了夏容的催命符。 夏府里满园冷冷清清的白梅,开时只有一枝香了夏音的问辰宫,如今却要一起为夏容送葬了吗? 夏容在云天阁的内阁看到了正在悠闲啜茶的司徒南。司徒南心中算计了时间,口中叹:“阿音真有个好弟弟。” 夏容见此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怒极反笑:“她中毒只是个抓我的幌子?” “自然不是。”司徒南把茶杯搁在桌子上,“若是阿音要对付你,何须大费周章?刚才还夸你是个好弟弟,怎么这么快怀疑上自己的姐姐?” 最好只是个幌子!夏容心中只有一个夏音,哪里肯让她受一点委屈:“皇上要臣做什么?”无非是死。 司徒南笑了,君主之笑,可喜可怒,可憎可怨,变幻无常,如今这一末却是要人性命,不死不休:“夏卿要救自己心爱的姐姐,怎么反问朕要如何呢?” 夏容不说话,但司徒南知道他一定是答应了。司徒南在夏容临死终于胜了他一回,上位者的气势大开。脸上的笑染了几分真心:“听说夏卿在问贪寺求了一支帝王签?如今看来名噪一时的问贪寺也不过尔尔。” 夏容皱眉,不很想在此浪费时间,但司徒南得尽优势,只好匆匆回答:“得签非我所愿,我从未有不臣之心。” 司徒南心中冷笑,满朝夏臣,满宫夏卫,天下明里姓司徒,暗中姓夏,这夏容纵没有不臣之心,断也不会有为臣之心。 夏容心中想着夏音,觉得夏音十几年来的娇花照月、风姿绰约都是错付,不由叹:“我以为皇上明白得了我姐姐,就是得了夏家。” “夏卿说笑了,若得了阿音便是得了夏家,那今早的夏卿出入后宫怎么如此轻松?”司徒南撇撇嘴,不甚在意,“好了,阿音曾告诫朕,自古坏事在话多,朕送夏卿上路吧。” 司徒南回身动了动手,云天阁翻出几个暗格,夏容微微一笑,跟在司徒南身后。 天下大事,左不过阿姐;生死之惧,右不过夏音。 夏容为人,不过是夏音的影子。司徒南不明白这个,才要这样算计夏容,方他死才肯罢休。 夏容很快见到了夏音,他有满心的话说,但中毒的夏音听不见。夏容安慰自己,不急,等做了鬼,要交代的事再在夏音梦里与她一一说明。 司徒南见夏容看着夏音目光缠绵,心中还是在意,挥了挥手,有两个黑色劲装的男子抬上一屏风,阻隔了夏容的视线。夏容收回对夏音的凝视,转而看司徒南。目光里很有一番意犹未尽的意思。 “看来夏卿有事未了。” 夏容也不含糊:“我确有两个愿望。” 司徒南暗笑:“夏卿如此求人?” 夏容心里觉得好笑,但也认认真真地跪下,做出谦卑柔顺的姿态。司徒南抬手示意夏容起身。夏容仍是跪着,腰板却挺直,司徒南看着地上的夏容,看他这么傻这么天真地跪在自己面前,不由再叹:“还好夏卿只是阿音的弟弟。” 夏容完全不想听这个愚蠢的皇帝说什么了,提了要求:“你已选了夏盈,那早早让她知道吧,她的精彩绝艳被你困得太久了。” “的确,朕又不可能真的只有她一个。”司徒南轻笑,“都说谎话说的久了会变真,朕对夏音说了十几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却还是假。可见谎话成不了。” 夏容看了眼司徒南,顿时觉得这货更傻了,司徒南在她面前说了这么多谎,怕是只有这一条是真的吧:“皇上也知道我生性不喜欢夏盈,若夏盈生下儿子绝不能立为太子,绝不能继承大统。” 司徒南现下只有夏盈肚子里的一个孩子,但他身强体壮,以后还要广纳妃嫔,自然会有千千万万的子孙,夏盈这一个一定不会是最好的一个,安抚定夏容是最要紧的,于是也答应了:“朕答应爱卿。”司徒南伸手把夏容扶了起来,像是以往任何一次接见,这个至高无上的帝皇笑盈盈地把他曾经倚重的爱卿推向了深渊。 隔着屏风,换血很快开始了。 姜太医一双妙手一身医术的施展,活了不该活的人,死了不该死的人。 以血易血很成功。 司徒南一直在夏音的床前站着,神情晦暗难明。不知站了多久,有人进来报丧:“夏侯没了。” 夏容死了!他怀疑、憎恨的夏容死了!想他第一次见这个人,风姿卓越地站在夏音的身后,白衫耀人,目光如水。真是个好……情敌。 司徒南对着来人吩咐:“死要见尸,一定要死绝了再葬。”来人应声而去。司徒南愣了半响,回过头去看夏音,夏音依旧睡在那里,安详美丽,没有半分波动。司徒南忽然好想弄醒夏音,于是他缓缓俯身,贴在夏音的耳边轻轻地说:“阿音,夏容死了。” 床上安详的夏音微颤眼皮,一副将醒未醒的样子。司徒南发现了夏音的小小动作,不由再唤了一声:“夏音。” 夏音没有醒。她弟弟死了,可她没有醒。 司徒南忽然苦笑一声,重新在夏音身边坐下。现在不醒,也好。 也是,为夏音死的人千千万万,夏音一场好梦,又何必为一个夏容醒。 夏侯为国捐躯,举国大哀,连皇帝司徒南也以白带绑身示哀。夏府更是白梅花开十里,白幡翩翩。夏家右系公子夏纯继承夏家,转明为暗,夏家渐渐消失在朝堂之中。 一直被夏皇后打压的林权重回朝堂,力抗西南王的同时为司徒南血洗官僚,使得司徒南大权在握,显出皇家风范。 而从冷宫出来的夏皇后大有一病不起的迹象。言官广纳嫔妃的奏折若雪花般飞上司徒南的案头。司徒南假惺惺地推拒了,在朝堂上大谈夏音的种种好处,几次后也就同意在开春的时候选秀。上上下下顿时忙了起来。 第八章 一生一世一谎言 夏音醒的那个晚上,司徒南正和他新封的小妃子被浪翻滚,好不惬意。但一听夏音又有要醒的迹象,立马扔下娇滴滴的小妃子就往殊途殿去了。 夏音这次是真醒了,半个身子靠在床上,面容憔悴,但精神不错,夏节正在一件一件地汇报小半年来发生的事情。夏音显得很沉稳,一件一件仔细的听着,脸上却没有任何波动。无论是听到夏盈背叛了她,还是夏容死了,亦或是知道枕边的司徒南下了这么一盘大棋。夏节心里觉得不安,她隐隐猜到了夏音的选择,但又不太相信自己的判断。 司徒南赶到的时候夏音已经听完了,夏节出去为夏音煮食——夏音昏后一切事物皆由夏节主持。 夏音很平静地看着匆匆到来的司徒南,她血管里的红水叫嚣的厉害,可司徒南又怎么会知道。 司徒南对着又爱又恨的夏音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静静地看着她枯萎却依旧夺目的容颜。 “皇上走吧。凤印想来也不会在我这里。我很累,想睡了。”其实夏音一点也不想睡,满身夏容的鲜血叫嚣着支撑她的生命,它们很鲜活。 司徒南在夏音的床前坐下,注视夏音。夏音瘦的只剩皮包骨头,眼睛深陷在黑窝里,发色也被连日的折磨烧得枯黄。司徒南眼神迷离,问:“阿音,你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夏音觉得很好笑,问什么?背叛就是背叛,理由再好听也没用。有些事情发生了,难道还会因为理由好听而重新洗牌吗? 司徒南有些幽怨地吐着他的苦楚:“阿音,你没看好我。” 哦。 “阿音,你没有看好夏盈,竟敢沾染自己的姐夫。” 哦。 “阿音,你没有看好夏容,竟敢企图沾染皇位。” 哦。 “阿音,你没有看好夏家,竟敢权倾朝野地威胁帝王。” 哦。 “阿音,你没看好你自己,你怎么能这样贪心呢?权利、爱情你竟然要两全。” 哦。 司徒南盯着夏音一沉不变的神情,顿时觉得紧张起来,他忽然想起来他第一天手掌实权的站在高台上俯视他的子民们的心情:我为什么要对她低三下四!朕为什么要对夏音低三下四! “夏音!朕在和你说话!”厉声厉色。 “司徒南,我和夏容都在听。”夏音平静地回答。 夏容!呵呵,又是夏容!司徒南目眦尽裂地扑上去,压到夏音,夏音软的和棉花似的,一下子被他按在床上。 夏音任由司徒南在自己身上作死,觉得世界上再没有比司徒南更蠢的男人了。 司徒南到底还是没有得到夏音,因为武力值爆表的夏节回来了。 夏节的红鞭翻滚,司徒南很快狼狈地伏了法,被夏节压在夏音的床前。 夏音微微地笑,也不看司徒南,只是说:“皇上要拿这个身子做什么?它里面可是流淌着阿容的血啊。” 司徒南对着夏音真的只剩满腔恨意。旧时夏家权可涛天,他在这个女人面前低头无可厚非。如今呢!他的江山已全部收归他手中,她的情人死在他手中,而美艳不可方物的她也是他的。可还是要仰视这个女人。即使她美才色天下难寻,即使她聪明无可比拟,但她只是一个女人! 夏音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蹭了蹭,强压下体内狂躁的血珠子,漫不经心地看着半跪在地上的司徒南:“我呢,现在对活着已经没什么兴趣了。皇上的脸我看着讨厌,在我还活着的这几天里实在不想看到。夏节,送出去吧。” 夏节利索地把司徒南扔出去了。 寒风凛凛,司徒南站在殊途殿的门外,脸黑得滴水。他忽然想起,那晚他在云天阁外看见夏容站在夏音的门外,即使一身飘逸的白衫,可夏容却显得如此狼狈、如此落魄。如今的自己在死去的夏容眼里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呢? 司徒南又想起那晚的夏音,对着自己真当是笑靥如花,柔情似水。 刘瑾站在暗处看着他们大齐的皇帝,想着殿内的皇后娘娘,他心中一叹。自古痴情者大不知自己至痴,枉费了月老的一番心思。他轻轻摇摇头,拿着狐裘缓缓走上去为司徒南披好。 “她说她不想活了,这怎么可能呢?好死不如赖活,而且她还有那么多理由活下去。刘瑾,你说是吗?”司徒南凝望着殊途殿,问。 “老奴不知。”刘瑾恭敬地回答。 夏音如此敬重她的父亲,但当她父亲死掉的时候,她不是也活的好好的?没道理死了个无亲无故的夏容,她就会殉情,对吧? 司徒南在殊途殿门口站了站,直至殿内的火烛熄灭,才离开。 殊途殿内,烛火灭了,可主人都还亮着。 “谁让你救我的?”夏音冷冷的声音弥漫在空中,织成一道细细的网,朝夏节网了下去。 夏节乖乖地跪在地上,一向蛮横的红鞭对着夏音大气也不敢出:“对夏节而言,小姐是最重要的。” “夏家是这样教你的?” 夏节伏着脑袋,声音愈来愈低:“老主子教导:一切以夏家的前程为主。” “若我死了,夏容必反。你说是夏为国姓好,还是夏家转明为暗来得舒服?”夏音想说的狠一点,无奈没什么力气,只好用了个反问句。 夏节自然听出小姐语气中的颓意,有些担心地抬头,小心翼翼地问:“小姐,可要休息一会?” 夏音闭了闭眼睛,缓和了口气:“夏音第一,夏家第二吗?你和夏容那傻子一模一样……”长时间的沉默后,夏音再开口:“算了,你退下吧。” 夏节服侍着夏音躺下,才要退出去。忽然听夏音的声音飘渺而至:“节儿,你不能死。你要替我守着……” 守着吗?我会的。夏节有点心疼夏音起来。但她是阻止不了的。 世间万物,不过是来来往往忙忙碌碌。可笑这一点,谁都不清楚。争天下的耗费心机,屠戮哀怨;保平安的殚精竭虑,负重不堪。有谁是只是为了不想活才死的呢? —— 题外话—— 亲爱的读者们,么么哒!申明一下我更文的小规矩,日更2000,有事会向你们请假,然后厚着脸皮求抚摸求收藏求撒花求票票! 第九章 飞花无缘春始修 夏音又肆意地活了几天。 她去夏府看了看那十里白梅,春夏交接,这些梅花树郁郁葱葱,很是活泼。想它们在开花的时冷冷清清,却在这花落尽的时候热热闹闹。她从梅群中穿过,本意想回忆回忆以前美好时光,不料光顾着看热闹什么也没想起来。 还是在云天阁缅怀了下自己无法返回的青春。云天阁夜色里的自己最蠢的。她名不副实的弟弟和她名不副实的丈夫都向自己表明了心迹。她在月光的蛊惑下弃夏容选司徒南。可现在现实告诉她:夏音你这个傻子,选错了!不过夏音虽然恨自己眼睛看得不清楚,但后悔却一定没有。说实话,那个时候她对夏容没有爱,而且在之后漫长的十几年里也没有爱上夏容。至于现在呢?一个已死,一个将死,谁还考虑这问题。 殊途殿作为夏音称霸后宫的主要根据地,无疑是夏音最熟悉的地方。但她不太想回去,因为司徒南已经在殿门口当了好几天的门神了。呦!皇帝陛下,您能让您曾经的皇后开开心心地死吗? 最后,夏音不得已选择在云天阁死去。 云天阁有一株白梅,生得了无生机。 夏音把夏节留在皇宫里,自己躺到云天阁的主卧里。云天阁里只种了一枝白梅,还没到开花的时间。夏音的窗子对出去,便是这样一丛郁郁葱葱的凉意。 “不要闹了,让我去吧。”夏音对她满身的鲜血说。 夏容的鲜血奔腾而咆哮,不同意。 “生无可恋,活着有什么意思?死了便可包裹天地、禀授无形,成徐盈之源泉,徐清之浊水,不错吧?”夏音对管道里的液体讲起道理。 血液还是不肯。许是夏容不太喜欢道家的道理?夏音认真地想。 于是换了个思路劝她体内活蹦乱跳的血珠子们:“你们和夏容一样傻,我若死了,还可能和你们的主子做对鬼鸳鸯。活着连面都见不到,怎么培养感情?” 血珠子们稍稍消停了点,还有些许抗议的声音。 夏音想夏容到底有多爱自己啊,为何在自己一心求死之时,他的鲜血还能一力支撑着她残破的身躯走下去? “好了好了,不要闹了。再闹把你们放出去。”夏音威胁。 鲜血终于缄默了。 也不算很白活。夏音总结了一下自己的人生,闭眼了。 天地安静。 有时候,一人生则万物生,一人死则万物息。 夏音的葬礼很简单。司徒南把她的肉身锁在殊途殿里,灵前只有他一个人。司徒南哭得肝肠寸断。哭失去的,哭得到的;哭夏音,也哭自己。 夏盈挺着肚子想要祭拜,连白幡都没见到,就被刘瑾赶走了。 三天后,哭得差不多的司徒南从殊途殿里出来,脸上是有笑容的。 被德含和,缤纷葱茏。 有些春天,来的早,却开的迟。 —— 题外话—— 今天分两张更,因为第一卷结束了,所以放成两章,请谅解,么么哒! 第十章 天下因果往生知 夏音生前虽也救了不少人,但到底是杀戮大于救赎,下地狱也是正常不过的事。 但地狱却显得很不正常。或者说,是夏音从没有想过地狱竟然是这样的。 地狱里有很多很多的镜子,一面面高高大大,干净无尘。每一面镜子都叫往生镜,但每一面镜子对应都是不同的人。镜子里嬉笑怒骂,万般事情一一演绎;镜子前泪流满面,前因后果件件灵清。 领着夏音下地狱的小鬼叫稻谷,很是活泼,细细地与夏音讲了地狱里的规矩。原来地狱本不是惩罚恶人的地方,而是回忆往昔、计算善恶的处所。人在尘世里作恶也罢,作善也罢,到了地狱,便只有一面镜子。镜子里纷纷繁繁,要把这人的前世全部演绎一遍,让人明白今生的种种缘何而来。 “凡人都说我们这里险恶,我可不赞同,人间才叫险恶呢!”稻谷小眼睛小嘴巴小身板,说话时却偏偏要把这些都调动起来,夏音看得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我们这里可是看戏最好的地方!今日里我要来接你,生生要错过好一段大戏呢!”稻谷貌似有点生气。 夏音觉得稻谷可能在生气自己没有好好听他说话吧,于是微微弯腰,笑了笑:“什么戏呢?” 稻谷见夏音笑得神采飞扬,顿时有点看呆,嘴里的声音不由轻柔:“夏侯的前生。” 夏侯!大齐开国以来有两个夏侯,一个是夏成德,另一个便是夏容。 “那是谁呢?” “说起来也巧,是你今生的父亲。”稻谷急急忙忙回答,“夏侯可谓是波澜人物,几乎每一世都是好故事,我们这些小鬼很是爱看。” 是吗?夏音偏偏头,暗笑,父亲大人生前最恨戏子,不知在这里看自己演的红尘往事,有何感想? 稻谷见夏音有兴趣,又兴致勃勃地讲起来:“夏侯的魂魄从无到有,共历十一世,与你结缘的这第十二世便是最后一世。几乎只要他做的,便是做得最好。现在是可惜了……” 夏音的心微微沉:“可惜什么?” 稻谷快速看她一眼,低声道:“往生镜里显示,夏侯的十二世功过正好相抵,怕是要飞魂散魄。” 夏音沉默下来,稻谷自知失言,默默地走在夏音的前面。 走了好一会,却见满地的曼珠沙华一下子妖妖艳艳地开了出来,一下子血色天涯,红了夏音的眼。 “这是怎么回事?”夏音拍拍前面的稻谷。 回过头来稻谷也是一脸的呆楞:“我不知道……” 曼珠沙华开得愈来愈盛了,甚至有一株偷偷地从夏音的脚边缠了上来,开到夏音的眼前。 “快折了它!”稻谷急急的唤道。 夏音素手一弯,这朵曼珠沙华轻盈地落在夏音的手中。这朵小花没有在夏音的手中枯萎,反而开得更艳丽了。 稻谷伸手要把夏音手中的花掐死,那花却很有先知地飞到夏音的头上,用枝蔓紧紧地抱着夏音的髻,死活不松手。 夏音觉得有趣,也就随它去了:“它是活的?” 稻谷无不担忧地点点头:“是啊。这是彼岸花,花叶不相逢,人间嫌它寓意不好,故而只开在阴间。这花的确很漂亮,但在阴间久了,很多修炼成精,专食魂魄的精气。看来你头上的这一朵是赖上你了。” —— 题外话—— 第二章来了,这个是第二卷往生镜的第一章哦! 第十一章 彼岸花开故人归 “我会因它而死吗?”夏音摸摸发髻,头上的曼珠沙华用冰冷的花瓣触碰夏音的手指,夏音忽然觉得很心动。 稻谷疑惑:“死?哦!你说的是飞魂散魄吗?不会不会!”稻谷摇着他的小短手,“但有时候很很疼。曼珠沙华花不大,吸的精气不多,只是精气被吸的时候,你会很疼。很多花,就这样被主人抛弃了。” 疼?会有千蜂引那样疼吗?夏音想起夏容,他会在哪一面往生镜前看自己的悲欢离合呢?或许他正发现自己在前世做了许多恶,今生才遇见了夏音这个小妖怪吧。 夏音决定收了头上这朵曼珠沙华,稻谷有点担心,但见夏音执意,也不好说什么。 稻谷继续带着夏音向前走,路上路过许许多多的往生镜,也遇到了许许多多在镜前哭泣的人。夏音也不由好奇起来,自己的前世究竟如何? 又走了好一会,稻谷为夏音指了一面特别大的镜子。夏音走到镜子前,镜子显现出恬淡优雅的夏音。依旧是尘世里的模样,长长的黑发垂在脚踝处,一动一扬。只有发髻里安眠的曼珠沙华提醒着,这一切已全部消失,徒留幻相。 夏音依照稻谷的嘱咐,对着镜子念了一句:“前世风雨,今生迷梦。凡尘人夏音在此求一个了结。” 往生镜了无波澜。 夏音又念了一遍。 往生镜还是紧闭自己的嘴,不肯透露一丝一毫的消息。 稻谷本来远远的看着,见往生镜迟迟没有动静,走上前查看。 夏音回过头来看稻谷:“稻谷,这镜子不愿意理睬我。” 稻谷疑惑地摸了摸往生镜的镜面,镜面起了细小的波澜。镜子里的夏音慢慢地变小,缩在了镜子的右半边。稻谷看着往生镜里的动静,有些惊讶地看向夏音:“这是并蒂镜。您生前是皇后?” 夏音点点头,神情勉强,这是她死前最讨厌的身份了,故而一直没有提起。 稻谷的咪咪眼开了一条缝,有点郑重:“并蒂镜,唯有恩爱帝后二人一起照才能显出往生。冒昧问一句,您的夫君来了吗?” 恩爱帝后?有点好笑。夏音摇摇头。 “欸,您要等等了。”稻谷遗憾地说,“想必他不会来的很迟。” “他大概要很久才会来。”夏音慵懒地笑,“稻谷,除了看戏,地狱里还有其他的消遣没?” 应该没有吧。因为不久后稻谷带着夏音去看夏成德演的戏了。 夏成德看到夏音的时候很平静:“来了?” “父亲大人。”夏音温文施礼。 “这里哪来你的父亲。”夏成德瞥了眼夏音,冷冷地说。 那倒是,如今算来,都是前世的事了。 夏成德的往生镜里一直在演播故事。夏音比夏成德看得还要认真。至于稻谷更是看得尽兴,情到深处还随着镜里欢笑哭泣。 往生镜在讲故事的同时还用一种夏音不太看得懂的字标注何事可与何事相消,何事又可与何事相抵。夏成德从来不爱看这些戏,无聊之中觉得还不如教教夏音天文。夏音学得开心,不一会两人便找到了从前为人父为人女的感觉来。 夏成德死的不算早,夏音正好十六岁。十六年里,父女相处融洽,其实就是老狐狸很满意自己带了只小狐狸出来。不过夏成德死后,夏音吃了不少苦头,一是年龄还小,二是女子身份。无助不安的时候也会埋怨夏成德去的早。 如今都是死的人,反而更亲近了。 夏音问夏成德:“父亲可知道自己将要魂飞魄散了?” “那又如何?我历了十二世,世世立于人之巅峰。临了,还养了如此聪慧灵秀的女儿,有什么不满足?何惧?”夏成德笑了。 往生镜里在演他第十一世的故事,这一世夏成德是书生,狂狷的书生,生死为国,走前也有这样一句:“我历了这一世,功名利禄唾手可得。临了,还换个太平盛世,有什么不满足?何惧?”大笑赴死。 夏音看着夏成德,咬着下唇,想哭。 夏成德拍拍女儿的肩膀,嘴边含笑:“好歹也在乱世里走了一遭,你在这地狱,反而软了心。你看你头上的这花被你养得如此滋润,怕是受了不少痛吧?” 夏音摸了摸头上的曼珠沙华,努力笑笑:“还好。”应该没有千蜂引疼。 往生镜里开始演夏成德和夏音为父女的这一世,夏音与夏成德并肩而坐,看镜里风姿绰约的男子,如何在大齐叱咤风云。 看着看着,夏音觉出不对劲的地方来。她记得十岁那年,夏成德养了八岁的夏容,可镜子里却什么也没有。后来的一切缤纷,也没有夏容。 在十六岁那年,十四岁的夏容为她在云天阁种了一棵白梅。而后夏成德才为她种了一院的白梅。 那一枝白梅,也不见了。 夏音忽然觉得头疼,疼的有些受不了。像是脑袋里的许多东西非要走掉,可这些如此重要,她不许啊! “阿花,不许闹!”夏成德发现了女儿的不妥,呵斥曼珠沙华。 可委委屈屈的小花表示:不是我。 夏音已经疼得扑倒在夏成德怀里了。夏成德抱住自己的女儿,担心地瞪了曼珠沙华一眼。而一向胆小的曼珠沙华吓得直接从夏音的发髻里滚到地上。 稻谷和一干小鬼也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吵得夏音头更疼了。夏成德纵然奇才,此时也没办法。 “把她给我。”声音温温柔柔,而且很熟悉。 稻谷看到来人眼睛都直了,天哪!太微帝君!稻谷灵活的小身板一侧,在熙熙攘攘中让出一条路来。 夏成德看着停在自己面前,向自己伸手要夏音的男子,反而抱紧了手中的夏音。 “你再不把她给我,她就要忘记我了。”男子微微笑,笑容却流淌着浓厚的哀伤,“我实在不想被她忘记。” —— 题外话—— o(n_n)o哈哈~大家猜谁回来了? 第十二章章 天下谁人不识君 夏成德抱着夏音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把女儿放在这个男人手中。夏音一碰触到这个男人,疼痛立马减轻,满足地蜷在他怀里。 往生镜里风云变幻,夏成德的最后一世快要完结了。戏尽魂散,夏成德也要不见了。 被稻谷称作太微帝君的人,安抚好怀中的夏音,等她疼痛全散。 “你是谁?”夏成德问。 太微帝君反复确定夏音无事,这才舒心笑:“凡尘里,父亲为我取名夏容。”音容盈盈,秀色无尽。世间惑人之物,无外乎艳绝江山之容,莫过于倾城绝响之音。 夏容!夏成德的往生镜一阵抖动,像是在害怕。害怕什么呢?有些东西虽刻意遗忘,但痕迹永存。 太微帝君微微一笑,看向稻谷,稻谷明白过来,立马去请他的头头。夏音这时,却已经在太微帝君的怀里睡着了。睡颜恬淡,如静花卧水。 夏成德想把自家女儿抱回来,但见来人对夏音温柔似水,稍稍放了心:“公子与我孩儿可有什么瓜葛?” “我爱她,可她对我,不过是喜欢罢了。”太微轻叹。 夏成德狐疑地看着他,这样出色的男子,他生前竟然全无影响,不太可能:“公子名为夏容,可是我夏家的人?” 太微帝君笑笑,并不答话。这时稻谷带着他的主人悯阎府君来了。 悯阎看到太微悠然的白色袍子,觉得头很疼,这家伙下了次凡,给他惹了多少麻烦,问题是,他还打不过他……心里吐槽,脸上却春风洋溢:“太微,你怎么来了?” “往生镜也会说谎话吗?”太微仍然注视着夏音,话,却是对悯阎讲的。 悯阎无语地看了眼本该飞魂散魄的夏成德,又看了眼畏畏缩缩的往生镜,最后把视线落在夏音身上。太微手腕轻轻一动,夏音的脸便埋入他怀里,悯阎见此更加无语了。 “快动手吧。”太微吩咐。 悯阎心中叹气,走到往生镜前,摆弄了好大的架势,说了不少咒语,往生镜痛苦地变形,圆滚滚的身子异常地消瘦下来,最后镜前只能容下夏成德一个。镜面久久不能平静,夏成德感同身受,开口安抚:“前世风雨,今生迷梦。已亡人夏成德在此求一个了结。”往生镜闻言快速地安静下来,镜中繁华又显,还是夏成德的最后一世。 这次有夏容。 夏成德在夏音十岁那年自觉不能再生,领养了个儿子,取名夏容。为了留住这个天资聪颖的养子,他放任夏容接近自己的两个女儿,甚至让庶女夏盈有意勾引养子夏容。可天意难料,夏容爱上的却是他亲自抚养视为继承人的夏音。在夏音十六岁时,他自觉命不久矣,把夏音配给了势力不显的太子司徒南。 十二世命终。 往生镜忙忙碌碌,把罪孽恩德再次计算。夏成德引来夏容,使人间帝后不合,大齐战火纷飞,罪孽未除,还要在历世。 太微见到结果,很是松了口气。在尘世里,他无能为力之处,都要给夏音补回来。夏音最敬重的就是她的父亲,断不能让她的所爱,从此灰飞烟灭。 悯阎让稻谷端来孟婆汤。夏成德心绪纷乱,加上夏音还没醒,不是很想喝。悯阎自然不敢得罪,微笑地为自己解围:“孟婆汤,嗯,的确凉了才好喝。” 一时间,大家都在等夏音醒过来。 夏音醒过来觉得气氛很是怪异。所有人都在看她,可抱着她的人却不怎么情愿让自己露出小脸来。 白梅冷霜,香自苦寒。 这味道很像夏容。 夏音在太微怀里小小的挣扎了一下,太微察觉,立马把夏音放下。 夏音站定,抬眼扫了身边的人。待看到夏成德,心微微一放。 “怎么了?”轻启朱唇,芳香四溢。太微听得这样的声音几乎要笑出声了。 夏成德先上前一步:“往生镜计算不妥当,我还有些孽债要偿。我虽不记得夏容,但现在好歹也知道了我与他之间的恩怨。你,还记得他吗?” “父亲说笑了,我怎么可能记不得夏容。”夏音微笑的看向太微,待完完整整看到了人,又忽然变了脸色。 太微遭此待遇,有些懵。想要说话,夏音已经不看他了,顿时哭笑不得。 悯阎从来没见过太微吃瘪,今日一见,心情大好,看向夏成德的眼神也好了起来:“夏侯吩咐完,应该上路了。”手一挥,稻谷连忙把差点被遗忘的孟婆汤端上来,凑到夏成德眼前。 夏成德瞥了一眼太微,抬手之间,汤已落肚。 夏音难过,但还是安慰自己,这总好过飞魂散魄。 往生镜的镜片哗得碎了一地。夏成德踩着亮闪闪的镜片,从容跨过,再无音讯。 夏音心情不好,连髻中的曼珠沙华也蔫耷耷的。 悯阎见多了这样的事,拍拍太微示意他安抚好美人心,领着一班小鬼功成身退。 太微看着夏音的颓废,动了动唇,叫出来的赫然是:“阿姐。” 夏音抬眼看这个很像夏容,又不是夏容的男人,皱眉问:“你是谁?” 太微的目光像苍白的火焰,而夏音在里面燃烧:“凡尘里,我是夏容。” 真是好笑。夏容从来只着白衫,大夏有“夏郎白衫,天骄而生”的美誉。眼前的人虽着青色,但外袍流光溢彩,且神色之间,全是薄幸,怎么会是夏容? 太微看出夏音眼中的鄙色,骨子里夏容的部分瞬间激发,对着爱之如命的夏音,没有分辨的分,只好老老实实地详细解释:“我本名太微。上古伏羲的第三代传人。围剿龙骨时不慎害死了司命老儿,被罚下凡来做一世的帝王,找回司命。但却遇见了你。” 夏音笑了,笑意中戾气甚盛:“你做神仙做了多少年?” 第十三章 风雨啸兮雨满楼 夏音笑了,笑意中戾气甚盛:“你做神仙做了多少年?” “十万年。”太微有些傲气地道。从古以来,长了十万年,还依旧如此鲜嫩可口的神仙,只有他太微一个。 夏容从他的神色里褪去了。这只神仙喊的“姐姐”,她凡夫俗子如何担待得起!夏音又笑问:“太微帝君,那你做夏容又做了多少年?” 太微愣住了,凡尘里的夏容,他才做了二十九年。 夏音放声长笑,姿色艳丽,举世无双:“您的姐姐,我又如何做得起?夏容已经不在了,您和我,都忘了他吧。” 天荒地老里的区区二十九年,纵然繁华无数迷人眼,那又如何?该寂寞的还是要寂寞,该离开的还是要离开。 即使不是刻意的遗忘,终有一天,谁还能清晰地说出他的一举一动,他的爱好憎恶呢? 夏音带着她的曼珠沙华走掉了。太微想留她,但想不出理由。 太微自己也觉得好笑,下掘三泉,上寻九天,他找到了夏音,却不能为她找到那个全心全意爱她的夏容。 夏音坐回到自己的往生镜前,等司徒南下来。快快结束这一世吧,我夏音好想喝那碗热气腾腾的孟婆汤。 在等司徒南的这段时间里,悯阎来看夏音。他带来个小小的瓶子,瓶子里的空气活蹦乱跳、色泽斑斓。 “这是太微让我带给你的。用这个精气养你的花,你便不会再痛。”悯阎把瓶子塞到夏音的手中。 夏音默不作声接过了。 悯阎细心地打量了夏音一番,见她的魂魄仍散发着淡淡的苦味,不由问:“你……还好吧?” 夏音把瓶子打开,头上的曼珠沙华顺着夏音的长发就滑了进去,在瓶子里好不惬意地游玩起来。夏音手捧曼珠沙华,头侧过去,向悯阎微微一笑:“再好不过了。不过,等人,很是寂寞。” 悯阎叹道:“他又下凡了,问安仙君替他送去忘情水,但他没有喝。”喝了又如何,忘情一事,全凭自我,若是还是残余思念,还会相见,还有纠缠,还是相恋。 曼珠沙华吸足了精气,从瓶子跳回到夏音的手上,夏音整个人转过来,面向悯阎。长发素服,静安祥瑞,像普世的观音:“自寻烦恼。” “十万年是什么呢?如果只是空白,又怎么比得上凡人的一生。”悯阎轻声道,“你不会等太久的,司徒南很快就来了。”你有痛苦,太微替你受;你有寂寞,太微为你解。可太微很苦,你能送糖吗? 夏音闻言,点点头,再也不作声了。 司徒南来的时候,瓶子里的精气刚刚吸完。 两个人既是夫妻,又是仇敌,彼此都不太想开口。司徒南脸上有明显的纵欲痕迹,身体也开始发福,但帝王的尊贵无敌、嚣张气焰要比以前更盛百倍。 “前世风雨,今生迷梦。凡尘人夏音(司徒南)在此求一个了结。”夏音声音飘渺,司徒南声音洪亮。 往生镜有片刻的呆愣,司徒南皱着眉瞪了它一眼,它才小心翼翼地开始讲故事。 乱世里倒真有这样一对夫妻,心狠手辣,排除异己,彼此却惺惺相惜,白首到老。最后的龙凤齐鸣的病床上,两个人携手而亡。 故事精彩,没有夏容。 “你让朕看这个?”司徒南首先发了话,“你以为没有夏容,朕就会爱你一生一世?”司徒南笑了,眉目间的煞气消散:“我原以为你定是恨我的。没想到,阿音,你深情至此。” 曼珠沙华沾了太微的仙气,已经可以单独在空中飞了,听得司徒南的话,不屑地用红色的汁水喷了他一脸。 司徒南哪里遭到过这样的待遇,生气地一抹脸,伸手要去捉曼珠沙华。阿花花瓣弯弯,往边上一躲,躲开了司徒南的袭击。司徒南来不及往回拉自己,跌倒在夏音的脚边。 夏音把阿花绑回髻上,心情愉悦地低头看司徒南狼狈的样子,盈盈而笑:“司徒南,就算在地狱,也是我俯视你。” 司徒南想要挣扎着爬起来,往生镜在此时却碎成了渣子,寒冷而明亮的碎片砸了司徒南一身。夏音毫不犹豫地从司徒南身上踩过去,学出父亲夏成德从容不迫的气度,跨过生死之界,再次。 司徒南一个人躺在往生镜前,说不出的狼狈。 赶来送孟婆汤的稻谷看着这一片狼藉,又火急火燎的去报告主子悯阎。悯阎了解情况,竟然露出微笑,温言细语地吩咐:“这汤,你便倒了,就算她喝了,还是忘不了。至于往生镜前的那头猪,阳寿未了,你替我送回凡间吧。” 稻谷唯唯诺诺地应下,转头把司徒南拍飞了。 大块劳我以生,息我以死。怨爱拖我至死,放我至生。 霜雪雨露,万物广博。 我夏音,回来了。 —— 题外话—— 地狱卷结束了!夏音要回到人间了,她遇见的会是物是人非,还是风景依旧? 第十四章 故人重重如花影 夏盈站在紫宸宫门口,宫外星月萧条,宫内灯火通明。 老太监步履稳健地从宫门出来。夏盈迎上去:“刘瑾,陛下不愿见本宫吗?” 刘瑾恭敬地答:“皇后娘娘请回吧。皇上翻了顺妃娘娘的牌子。” 夏盈现在贵为皇后,再悲伤也没有泪水肆意的资本,只能瞪大眼睛,不让眼泪流下来。站了半响,站得腿脚发麻,才低低地说:“本宫先回去了。” 无人相应。 夏盈坐上凤撵,由八个人抬着回天仪宫,路上遇见两人小轿抬着的顺妃。两个女人默默对视,相互憎恨,相互羡慕。 “走吧。”夏盈开口吩咐。人生漫漫,长得过的冰冷的夜么? 夏盈想起夏音,以前她做皇后时,后宫不是这样的。偌大的地方,只有她一个人;而小小的皇帝也是她一个人的。此时,不由恨起夏容,若掌夏家的人是她,司徒南还敢这样对她吗? 刘瑾送走夏盈,回紫宸殿为司徒南添灯。 司徒南近来喜欢上自言自语,刘瑾听得多,不免胆战心惊。 “她,会回来吗?” 刘瑾心中叹气,但脸上的表情却摆的端端正正,只当听不见。 又燃了一炷香的时间,刘瑾上前照例问安:“陛下,可要安寝了?” 这本是司徒南刚好要睡觉的时间,但今日的司徒南不想如此早的享受软香温床,只是又拿了本不太重要的折子,开始批示,手中龙飞凤舞,嘴上也不闲着:“今日是顺妃?” “正是顺妃娘娘。娘娘已经在外边等了一炷香了,外头到底冷,皇上可要招她进来?”刘瑾手中的拂尘微动,有点不安。 司徒南果然只是想把顺妃叫来在外面晾着。听闻刘瑾为徐屏儿抱屈,他口气不善地回道:“要她进来做什么?笨手笨脚,不知所谓。” 刘瑾不动声色地转换了话题,顺便表了表忠心:“皇上嫌娘娘手脚不灵活,自有老奴照顾着。老奴一心只为皇上。”司徒南大病而归,比较喜欢听顺心的话,刘瑾自然是迎合喜好,每日里总要表现一两回。 司徒南冷哼一声,心情明显舒畅了不少,又马不停蹄地看起奏折来。 夜深露重,徐屏儿站在寒风中不可避免地有些小病的症状。待她进入到紫宸殿时,已经小脸通红。 司徒南看到她病怏怏的样子就来气,早些时候怎么活蹦乱跳地毁了禁宫里的东西,见着自己就病来如山倒了?他晦气地摆摆手。徐屏儿来不及献媚讨好就被“请”了出去。 第二次送走寂寞的宫妃,刘瑾总算明白,前皇后永远是皇帝的逆鳞,这片要人命的小东西,不会因为宫中进了多少美人而褪减一分一毫的威力。 不过,母仪天下这个词,见识过前皇后的姿仪,再无人能及。 司徒南不接受徐屏儿,他还有大把大把的美人。有一个很受宠,是阴宣王夏玄云进贡上来的。说起阴宣王,虽然此人好钻营,但是却是大齐朝堂上唯一姓夏的臣子,在皇帝对夏家讳莫如深的时代,阴宣王可谓是献媚出了新高度。 见到阴宣王上供的美人,自然想起夏玄云,也连带着想起了夏玄云的儿子夏洒尘。自从大病之中迷迷糊糊见了夏音,司徒南对夏音的思念与日俱增,甚至有夏音要活过来的感觉。司徒南知道,如果夏音在世,断不会喜欢这样无“夏”的朝廷,于是动了要用夏洒尘的心思。反正也不是正经夏家的人,无碍。 阴宣王在司徒南下批的朱字中嗅到了满满的提拔之意,忙不迭的带着儿子回京“述职”。金銮殿上,公子夏洒尘真是出尘绝艳。 一步江山,一步美人。 深蓝长衫,木簪挽发,少年玉立。很像曾经的夏容,在前皇后的带领下,走入这权利的深涡。随着夏洒尘的步步高升,众臣子越发难猜司徒南的心思。阴森而果决的帝王,终于要直面“夏”姓了吗? 在金銮殿里站着的臣子里,有近六成是靠着对夏家落井下石的“功绩”上的位,对于皇帝忽然向“夏”字的示好万般惊恐。夏洒尘对此一清二楚,利用着臣子们慌不择路的心态,狠狠办了几个视功而骄的臣子。司徒南很满意,一来他也看这些乌合之众不爽很久了,二来夏洒尘的果断让他放下的疑心。他告诉自己这个少年像夏容,但仅仅只是像而已。 司徒南的心放下得太早了。 夏洒尘的确和曾经名动天下的夏容有关系。这个年轻人慧极早夭,身份成谜,不慎死去。再次醒来,在他身上落户的正是下凡来为自己的情爱寻一个因果的太微。太微久居高位,断不会忘了司徒南给的耻辱,该找回来的,他一点也不会手软。 只是,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因为他发现,自己将要迎娶的妻子,就是从地狱里回来的夏音。 夏音投身是悯阎花了好大的力气的得意之作。比如故意使绊子让稻谷的孟婆汤迟送到那么一会,比如偷偷让阿花把夏音引到夏洒尘的未婚妻林归隐身上,再比如说想方设法让自大的太微发现自己的未婚妻竟然要逃婚。 太微投身于夏洒尘身上,一切都很满意。夏洒尘的长相不俗,身世不俗,有个愚蠢好糊弄的爹更是不俗。太过世俗的便是有一个未过门的妻子,还是夏音本来要议给夏容的女人。一想到夏音那时罂粟般的微笑,太微就对夏洒尘爱得死去活来的女人生不出好感来。 但是,他可以不要女人,但却由不得女人不要他。 “你说她要逃婚?”太微的脸有些扭曲,很明显得不高兴了,“她有什么资格!”亏得夏洒尘倾心相付,这个女人有什么资格一拖再拖,最后竟然选择逃婚? 底下汇报的人冷汗泠泠,不知如何作答。 第十五章 见面相识亦相知 太微冷笑:“你去把她捉来,我倒要问问看她把夏洒尘到底当做什么?” 捉来?怎么捉?底下的人更是惶恐,不明白对于这个亲自求娶的妻子,主子的态度为什么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快点。”言简意赅,狂妄霸气。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但也只得领命而去。 夏音被太微的影卫带到夏府的时候,太微正在沐浴更衣。夏音站在门前等得有些气闷,但一到人间,她不由地谨遵夏成德的教导,在外人面前不露一丝一毫的情绪,只是端着脸一声不吭。一旁看着她的侍卫却开始担心,自己身娇体弱的未来主母能不能承受妖魔化主子的打击报复。 “让她进来。”门内有了响动。侍卫闻言,有条不紊地上前开门,领夏音进去。 他不是夏洒尘。这便是夏音第一眼见到太微所下的定义。 她是夏音。这是太微的追悔莫及。 夏音没有见过夏洒尘,但林归隐却暗藏了许多他的情意绵绵的诗作。以字度人,夏洒尘松生空谷,绝不是如此放荡不羁的人。眼前的人大开领口,毫不在意地显示自己俊美,全没有夏洒尘的正统。当然最让人怀疑的便是,他对林归隐的态度,对心爱之人无视到底吗? 夏音心中有波澜,不会表现在脸上,却能表现在阿花身上。 阿花对夏音不认同的人爽快地表示了鄙夷,太微自然能认出这朵吸了自己精气的彼岸花,当即也认出夏音来。 帝君大人这一刻很想四十五度仰望天空表达一下自己的忧伤。 “您想要对我说什么?”夏音学着京城大家闺秀小声的问。 耳聪目明的太微自然是听到了,身体不由一僵:欸,姑奶奶,我能告诉你,是发现你要逃婚,我自尊心受挫才想把你捉来吊打的吗? 不能说实话,只能编一个,编什么好呢?从不撒谎的太微头疼了。 夏音不知道夏洒尘的体内住了一个怎么样的怪物,但从他之前的所作所为中可以判定,这个新主人并不喜欢林归隐。这是让夏音最满意的认知,一场两头都不热的婚礼,如何举行?她无意于婚姻,更何况是不爱自己的男人。 “您怎么不说话了?”夏音故意提高了声线,刻意卖萌撒娇。 太微听得骨头都酥了半边,默默地想了许久,才跑题地开口:“你头上的花很生动。” 夏音羞涩地一笑,伸手扶了扶髻上的阿花,明是闻言娇羞,实是警告阿花不要太招摇。阿花得令,安静地蜷成一个红点,伏在黑发上。 夏音从没有这样对夏容笑过,太微自然也没有看到过。太微强压下脑海中叫嚣的夏容,不自然地道歉:“对不起。” 夏音微怔,但很快回过神来,装作惊恐的样子,连声说:“不敢当,不敢当。” 太微听着这话很不是滋味,夏音不是这样的,乱世里的夏音优雅自信、风华绝代,而不是小心翼翼在一个不熟悉的男人面前畏畏缩缩。只是太微帝君,你明不明白,每个女人都是一颗洋葱,在一层一层被剥开的时候,你的眼睛会疼。如果你真的流眼泪了,你会执意把也她打湿吗? “你在我面前不必如此。”太微尽量温柔,但语气稍显强硬。 夏音缓缓抬头,认真地注视了太微一番,觉得很奇怪,这个人给她一种雾里看花的朦胧感。可是,他又是如此干干脆脆地把自己摆在她面前,等她欣赏他,等她触碰他,甚至是等她摔碎他。 太微被夏音看得头皮发麻,不好意思地侧过头去,再次申明:“我……已经猜到你是谁了。你……实不必这样子……学着什么人。” 阿花用她柔软的花瓣儿轻拂夏音。夏音感受到了阿花的小动作,认真一想,明白过来,朱唇轻启,媚色将成:“原来是太微帝君。” 太微点点头,赶紧回答:“是我。” 原来是熟人,不,也不是很熟,但好过不知底细的对手。夏音心下放松了一些,但脸上还是没有多余的波动。 “为什么要逃婚?”太微尴尬地伸手把自己衣带绑了严实,长期处于上位的帝君大人,对于这样的小事表现得拙劣。为了转移夏音的注意力,太微抛出了其他问题。 夏音思索了一下,舍弃满腹的谎话,给出了她最担心的答案:“林权怀疑我。我已经受到四次暗杀了。” 太微这才想起林归隐有个十足狡猾的父亲,夏音与林归隐千差万别,那只狡猾地老狐狸怎么会毫无察觉?只是一时想不到是离魂重生所致。 “所以你扬言逃婚,只是个幌子?”这个认识让太微心情愉悦了不少,“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夏音一下子也想不出什么来,不过太微和她是同一类人,最怕的便是被发现不妥。太微主动亮明身份,也是好事,省的大家你猜我猜大家猜猜猜,猜出祸事来。 夏音这几天和林权斗智斗勇,斗得很累,也不想回去林家再遭罪,大大方方地表示要留下来安稳睡一宿。大喜过望的太微立即着人在他的麟端阁收拾出房间来。可怜太微的一众侍卫,一头雾水,不明白自家主子怎么又忽然变回以前的痴情种子了? 夏洒尘和林归隐本体还在世的时候,林权对夏洒尘防的很紧,夏洒尘一有机会便会把林归隐“偷”到自家的院子里培养培养感情。还好夏洒尘的信誉和忍耐力一等一,林权也知道不能把他惹毛,所以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的小插曲反倒为夏音提供了方便。 夏音与林权斗了几番,很吃力,于是成了麟云阁的常客。 太微回麟云阁睡觉的日子也愈来愈多。 夏音可以经常在麟云阁的某个角落遇见太微。这个满脸写着我就是来堵你,不满意咬我啊的男人,让夏音很是无奈。不过,太微帝君的风度和气魄,的确很养眼。 —— 题外话—— 昨天单天点击率过3000了,谢谢大家!!!谢谢阳光一束妹子!!! 第十六章 山雨欲来花先知(一) 夏音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浮世天下,强者居之。而太微之才可掌天下,司徒南怕是有难了,夏音满不在乎地摇摇头,继续欣赏太微舞剑。 太微的剑非常素朴,他的动作却异常华丽。 夏音看了会,冷哼道:“华而不实。” 于剑光中飞腾的太微闻言剑一偏,使出仙家的剑法,招招致命,杀人于行云流水间。夏音被剑花逼得后退了不少,太微回神收剑,向有些狼狈的夏音微微一笑。真可谓揽尽人间芳华。 夏音站直,目光清澈,赞许道:“流云空山之意,独我太微一人。” 太微在夕阳下笑:“阿音好眼光,这剑法,就叫流云。” “名字不错。”夏音粗略地评价。不过剑法的名字再好听,也是用来伤人的。 太微感到夏音的不快,两三步走到夏音的身边,关心:“是不是累了?我们回去吧。” 夏音点点头,两人并肩而归。 论外貌,一个是翩翩公子,一个是清秀佳人,很般配;论家室,一个肱骨之臣,一个是大家闺秀,很般配;论内里,一个是傲娇霸气的帝君大人,一个是红尘如梦的皇后娘娘,也很般配。月老仙君,您的红线已经牵起来了吗? 爱不爱夏音还不知道,但嫁不嫁她已经决定了。 “林归隐今年二十岁了。” 好明显的暗示啊……太微低头看夏音,想要看出她真实意图。夏音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飘渺样,这让太微有些生气。不过还好有阿花,这朵欢脱的曼珠沙华悄悄告诉太微夏音是真的在变相求婚。 “二月太早,三月还冷,四月杏花正好,你觉得如何?”她要嫁给我了,太微想,微笑着问。 “好。”夏音回答。 万家灯火,万亩春光。这大概是太微眼睛里最好的色彩了。 既然决定要成亲,便要适时减少见面的机会。 夏音收拾收拾,前脚刚回到林府,后面太微吹吹打打,把聘礼抬了过来。林权淡定地收下聘礼,和夏玄云定了日子。才送走夏玄云,他回头找了夏音。 夏音在房间里,拿了本《史记》细细地读,连林权进门也没发现。 林权打量着眼前的女子,樱唇微扇,玉容微红,袅娜娇弱,很有病西施的样子。许久之后,林权开口:“你是谁?” 夏音被吓了一下,抬头看到林权站在暗处,眼睛不太适应暗光之处,她还微微眨眼。 “我知道你不是一居。”一居是林归隐的字,是林权指着陶渊明的柴房墨菊图随口取的。 夏音低头再扫了几行《史记》,总算数完历史上不得善终的皇后。她心中微叹,抬头:“您猜到我是谁了吗?” 林权的声音从暗处传来,沙哑阴沉:“没有。但我本以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游戏。” “可惜你玩不下去了。”夏音笑,曼珠沙华却感知了她心中的不满,蔫了花瓣。 林权向前走了几步,在夏音眼前站定,取了她手中的《史记》,把书抱在胸前:“女子无才便是德,但你很聪明。” 从林权的嘴中听到这样的赞许,夏音还是有些欣慰的,不过说到聪明,实在比不上这个在朝中纵横的男人。她与夏家俱在的时候,还只能堪堪和他打个平手,她一走,他便又资材绝艳地回到朝廷回到京城了。 人在屋檐下,拍个马屁先:“您更聪明。” 林权动了动他的眉毛:“不敢当。只是有几个问题,还望姑娘解惑。” “请问。”对于林归隐的父亲,她还是愿意给几分尊重体面。 “第一,一居是回不来了吗?” 夏音站起来,在高大的父亲面前,林归隐显得小小的,但夏音却很抢眼。夏音故意扳着手指一一数:“闺房三次,花园三次,外出三次,在夏府还遇到一次。您刺杀了我十次,您的计划成功一次,我放水又成功了两次。最后要死绝了的身体,还不是由我掌控?” 林权闻言眼睛有些湿,夏音想要看得再清楚一点,但林权很快把那些晶莹的东西擦掉了。 “你……”林权欲言又止,这是心虚紊乱了。 夏音知道此时是乘胜追击的绝佳时机,缓缓开口:“您若想知道我是谁,我必不会相瞒。归隐小姐已经香消玉殒,这是事实。我借用了她的身体,自然是有恩报恩,她的死我会查出来,亲手替她解决掉。” 林权有些落魄地站了好一会,夏音一直在等他的回答。夏音知道他需要时间。 女儿醒来后性情有所变化,头上还多了朵妖艳诡异会动的花。到处有疑点,林权作为资深老狐狸,忍不住开始你躲我找的游戏。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可以用来玩的,在他刻意纵容下,夏音在林归隐的体内生了根,再难拔除了。 直到有一天,林权想通了其中的关卡。他对夏音的玩弄之心不出意外的变成了杀戮。他排了二十个班底刺杀她,想要换回自己的女儿。可惜附身之人太过聪明,不仅淡定躲过,甚至为了让他死心,安排了神奇的起死回生。 “不用了。”林权找回自己的舌头,目光深沉,“我自己女儿的仇我自己来报。一居是白莲花般的孩子,你篡夺了她的身体,也请安分点。你的夫君足可以保护你。”林权嗤笑,那个新的夏洒尘胸怀天下,估计也不是原装的吧。 “事我来查,人由你处置,如何?”夏音还是想还林归隐一份情,她对这个曾经会成为弟妹,现在又成为自己的女人还是很喜欢的。夏音杀戮太重,对于自己没有的慈悲良善不是说不渴望。所以前世才会溺爱春天一般夏盈,可惜,她保护到死的春天,竟然如此肮脏。 林权摇头,这个老是打太极的男人强硬地告诉夏音:“不必了。”他会亲自为一居报仇,这是他作为父亲的最后权力。 —— 题外话—— 捂脸飞过~~~~昨天的日点击上升到了四千!真爱你们,么么哒!厚脸皮求收藏求收藏!!! 第十七章 山雨欲来花先知(二) 夏音知道林权虽然不和女儿亲近,但还是亲生骨肉不是吗?她自然可以在关键时刻用把力。 “大人,小姐要用膳了。”门外传来丫鬟微雨的声音。 林权再度瞥了夏音一眼:“你是谁,我现在没兴趣。但林归隐是谁,请你好好了解一下。”说完,推门而出,吓傻了门口的小丫鬟。 微雨畏畏缩缩地进门,小声开口:“小姐,要用膳吗?” 夏音把声音放柔放轻:“好。”真是个娇羞胆小的姑娘。 其实成亲这事非常的麻烦。林权一头扎在自己女儿的死当中不可自拔,连朝政都懒得管。司徒南对林权本就是想用而不敢用,但现在有了夏洒尘自然是愿意把事情交给一个没有根基的后生。 太微一头政务,一头婚事忙得焦头烂额,恨死司徒南了。终于有一天,帝君大人爆发了。他连夜进宫,逼的司徒南从美人怀中挣扎出来,黑着脸见他。 司徒南心情不佳地看着底下的夏爱卿,没想到他的脸比自己的还黑。 “爱卿有什么事?”司徒南端出帝王的宽宏大量,心里则各种小九九。其实他还是蛮喜欢夏洒尘的“无理取闹”,这意味着这个臣子会有很多的把柄,要推翻很容易。不像夏容,处事滴水不漏,很难把控。 太微含泪控诉:“皇上不厚道。” 司徒南:“……” “皇上臣要娶妻了。”太微大义凛然,“臣实在不想累死案上,让一居守望门寡。”帝君大人,你确定夏音不想守? 司徒南好半天才想起来,林权的女儿字一居来着。他看着愤愤不平的夏爱卿,觉得自己确实有些不道德。司徒南从善如流地接话:“朕明白。朕会命皇后赐一批嫁妆给林小姐,至于林权的那一块你便交接给王子言吧。”王子言是纯臣。 太微对此表示满意,谢恩后翩翩而去。皇上大人,虽然我真的很想一把把你从皇位上拉下来,但现在您明显不是我人生的重点…… 司徒南在回春宵殿的路上想明白了夏洒尘的举动,这只小狐狸是在表诚心!司徒南对林权的疑心可以追溯到夏音的前世,如果夏洒尘带着林权的这部分权利娶林归隐,在外人眼里,不是又把权利交回到林权手中?夏洒尘知道不能让司徒南有疑心,所以还权于皇帝。司徒南对这个小伙子更满意了。 太微回府立马命人把府上的所有棘手的折子送到了王子言那里。径自去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照镜子的时候,嗯,的确比之前有黑眼圈的时候帅多了。 太微有了空,立马提了不少礼物,想去林府逛花园时“不小心”偷瞄夏音一眼。 其实帝君大人你想多了有没有……夏姑娘正在和她的嫁衣作斗争,她在你神清气爽的时候,累得快晕过去了。 好吧,实在是不想描绘夏音的一手烂剪裁。 林权正在看密报,一居身亡这件事很棘手,和夏洒尘有很大的关系。夏洒尘来访,林权决定刺探一番。 太微接手夏洒尘的身体是和夏洒尘的魂体签下协议的,不知为何夏洒尘最后毁了约,没有把拷贝后的记忆交付给太微。太微无奈,请悯阎追回的时候,夏洒尘已经果断地没入下一世了。 所以呢,林权和太微聊以前的事,完全是鸡同鸭讲。 太微用我知道你很着急,但我不记得了,好无奈啊的表情对着主位旁敲侧击声东击西还顺便杀鸡儆猴的林权。您是很厉害,但我是真的不知道啊,帝君大人无辜的大眼眨巴眨巴。 帝君大人,为什么您的仙风道骨一到人间就没有了尼? 入乡随俗是好习惯。帝君大人淡定表示。 林权在太微这里一点好处都没得到,很不开心,死死地把太微拦在主厅,不让他有机会进花园。就算里子不是我女儿了,但外边的壳子好歹是,你要见她?不把以前的事情讲清楚,免谈!这是林大人的傲娇想法。 太微着急,却对自己这个便宜丈人没有办法。夏姑娘,你有没有听到我的心声,快来前厅解解我的相思吧。 夏姑娘还在与细小刺人的针、乱成一团的线,还有大红布作斗争! 不过,微雨作为太微放在夏音身边的第一人,有义务为主人排忧解难。她担忧地皱眉看着自家未来夫人:“小姐,您不用休息一下吗?” 哦,微雨你太贴心了,夏音顺着微雨搭的楼梯滚了下来:“的确很累了,我到外面逛逛吧。” 微雨不动神色地把出了门的夏音引向与太微约定好的地方。额……在指定地点没有发现一心想见主母的主子大人。 夏音自然看出来微雨的意图,没有见到人,她便往旁的石凳上一坐,休闲地赏起花来。 微雨看了一眼懒得要死的夏音,跺跺脚往前厅救大人去了。 好个忠心的小丫头!在树上藏着的王子言赞叹道。想毕,飘飘然从天而降,还没来得及向夏音施一个骚包而又完满的礼,就被一个黑衣人扭打到一边去了。 夏音坐直身子看了一场好戏。 青衣的王子言和黑衣的阿雾打在一起,场景好不壮观。王子言是武举出身,有的是技巧;阿雾是暗卫出身,有的是狠劲。夏音不时喝个彩,看得很尽兴。只是手边没有茶……还没有瓜子…… 林权和太微赶到时,王子言已落了下风。老油条林大人断不会让年轻的朝廷命官在自己这里吃亏,于是用眼睛白了太微一眼。 太微等阿雾在王子言俊美的脸上划下浅浅的一刀,才慢条斯理地唤住了暗卫:“阿雾。” 阿雾迅速收手,咻的不见了。留下狼狈的王子言尴尬地站在树下。 “王大人今天不应该很忙吗?”太微微笑,等王子言向自己行礼。 王子言整整衣冠,微笑着向夏音鞠了一躬:“林小姐,在下失礼了。”温文尔雅,态度平和,很像一个人。 第十八章 纵有琴声纵无情 夏音微微一笑,转身离开。浅绿的裙摆微晃出一个优雅的弧度,看得王子言眸光一变。 太微不高兴,他今天怎么没有和夏音心有灵犀的穿一样的绿色呢?以后一定要让微雨打探好了再来。帝君大人,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将要在秀恩爱的路上拔足狂奔,一去不返了呢? 林权也不高兴,怎么那个女人一进自家女儿的身体,就招惹了那么多桃花?这倒是林权冤枉夏音了,这个王子言,他来还真不关她夏音什么事。 林权不喜欢夏洒尘体内野心勃勃的怪物,也不喜欢正直的有些过分的王子言。但现在对这两个毛头小子,他还必须笑脸相迎。 王子言恨夏洒尘,太微却喜欢这个还有些用处的纯臣。以天下为己任嘛,当然要多干点活! 所以在心情不好的两只面前,太微先开口问候:“王大人公务不多嘛,竟然有时间来偶遇美人。” 林权闻言深深地看了王子言一眼,王子言一僵,恢复佳公子的风度翩翩:“在下钦慕林大人家的花园久已,今日一见,果然不负所望。” 不负所望吗?不要以为我没有看到你盯着我们家夏音的背,幽怨地简直要盯出洞来!太微心中吐槽,眼睛却瞥向了林权,林大人则一脸深思。 “既然来了,那老夫就带着二位在花园里逛一逛,见些寻常人见不到的美景。”林权向前几步,用手比划了请。 王子言率先走了过去。林权看着他的背影,黑色的眸子清亮得吓人。 太微意味深长地一笑,也跟了过去。 三个人拐过丛一人高的灌木,消失了一上午。 中饭是夏音一个人吃的,吃的遗憾,她还兴致勃勃地想看一场唾沫横飞的好戏。结果那三个唱戏的人一起消失了。欸,夏妹子,你绝壁和稻谷小鬼学了坏习惯——把哪都当成您看戏的场子了呀。 夏音用完午膳,又被微雨幽怨的小眼神逼到绣架前去了。夏音索然无味地扎了一针又一针,忽然听到某些人的嗤笑:“丑……” 夏音眼皮也不抬,果断把手中的针扔了出去,细针在空中做了三百六十度的完美旋转,稳稳扎在他的领口。 “音音,你谋杀亲夫……” 音音是个什么玩意儿?夏音默默地把备用针取出,素手一横,这明晃晃的小东西没入太微的黑发里。 太微脸色不变,笑眯眯地对着夏音:“咦?为夫说错了吗?还是音音有了新欢,就不要我了?” 夏音想了很久,勉强把新欢和王子言等上号。看着面前这张写满了我在吃醋我在吃醋,求安慰求安慰的脸,夏音决定顺毛。 “你在说谁?”夏音淡定的问。 太微闻言彻底放心,看来那家伙的出场没有影响到夏音。于是,被顺毛的帝君大人愉快地把领口的针,狗腿地引完线,才把针还到夏音手中。 夏音把针在红色的布上一扎,脸上浮出淡淡的笑,但太微却觉得自己把她惹毛了。 果然。 夏音缓缓起身,抬头看微微俯身的太微,声色畅如流水:“帝君大人,您恃宠而骄了。” 寒天如冰,太微第一次觉得世界上还有他承受不了的冷。 太微望进夏音的一汪秋水里,秋波荡漾,倒映着自己的脸。夏音也不躲闪,她到如今,心中所思即为口中所讲,虽然不愿表露情绪,但已经很真实了。 “我不是夏容。但除了夏容,我太微就不能爱你了吗?” 阿花从夏音的头上跳下来,蹦到太微的手中。太微接住了这个小东西,想把它还给夏音。夏音没有伸手,只是笑看太微。 太微盯了夏音半响,才收手把阿花别在自己的衣襟上。阿花幽怨地吐着红雾,染艳了太微的胸口。 “可以。”夏音总算回答了太微的问题。太微却还是不高兴。 也是。这个世界轮回因果本由其掌控,现在却掌控了他。他忽然想起了问安仙君的忘情水,后悔当时没有喝。 可真的没有喝吗,还是喝了也忘不掉呢? 夏音怜悯地看了太微一眼,回去了。微雨从暗处冒出来,收了绣架。 太微愣了一愣,忽然赌气抢过微雨手中的血色绸布,一个横手,劈成两半。两半红布却依旧丝丝相连,叫唤出凄凉的声音。 夏音停下脚步,回头,看见猩红着眼睛的太微。实在忍不住,勾唇讽刺:“帝君大人,您活着的十万年里都没有人教过您礼节吗?我可记得夏容的二十九年里,还是会做个表面的样子。” 太微喝退吓傻了的微雨,踩过红绸,来到夏音面前。 “我莫名其妙!是我莫名其妙!”低吼出这两句,太微把夏音横打抱起,不顾夏音的挣扎,一路把她带回了卧室。 夏音在路上挣扎几下,知晓这个身体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太微,于是也不挣扎了。抬头看太微生气的脸,他到底对我是什么感情呢?夏姑娘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是想而不得的不甘心,是前生夏容的残余影响,还是他真的爱上她了? 我的傻姑娘,您又何必把太微和夏容分得如此明白,夏容的爱恨何尝不是太微的情仇? 太微步履稳健地把夏音抱进卧室,轻叹一声,把夏音安置在床上。忽然对上夏音水亮亮的眼睛,打好草稿的长篇大论都不见了。 “我爱你。” 这是太微心中净存的三个字。 音音,还满意吗? 夏音语遏。这三个字,把她带入一种漩涡里。四周的水纹一圈圈地绕住她,把她轻轻地往下拖。水汽亲吻了她的唇,淹没了她的脸颊,氤氲了她的眼睛。 夏音沉了下去。 太微当然不会傻到认为夏音已经爱上自己,但帝君大人借着夏音闪神的时刻,温柔地牵起夏音的手,语调低糜绚丽:“音音,你应该明白我的确不是夏容。可夏容却是我的一部分。你若实在要把我们分开,那我便再表一次白。” 太微在夏音的唇上印了一吻。 “音音,我们都爱你。” —— 题外话—— 水色在此承诺:如果日点击量超一万,加更!加更! 第十九章 洪水涛涛只没心 对夏音的感情于太微,的确不合适用二十九于十万相比。滔滔红水没心,只需顷刻。 这一局,太微单刀直入,而夏音溃不成军。 好半天,夏音才弱弱地说:“我试试看。” 一辈子,最完美的事,便是可以爱上自己夫君。携手同进,共数白头。 太微笑着亲亲夏音的额头,感谢夏音给自己一个机会,但这个机会,何尝不是夏音之幸。 两个人彼此确定了心意,太微往林府走得更勤。林权忙着研究王子言,没有功夫阻止太微,这让夏音太微这对未婚小夫妻有了更多的时间相处。 当时太微赌气撕了夏音绣了许久的嫁衣,毁了别人的劳动成果,自然要遭报应。 拿剑飞花的手,笔力透纸的手,现在和夏音一起拿着……针。 夏音再不济毕竟是学过刺绣的,太微在天上的时日要什么有什么,对此一窍不通。 夏音坐在太微的对面,看着太微笨手笨脚的样子,笑出声来:“你也有今天!” 太微手中的布一抖,这一针又绣歪了。 夏音忍不住笑得东倒西歪,太微拿这个小女子没办法,只好恨恨地再扎一针……呦,我的帝君大人,您扎到自己的手指了! 太微微恼,把手收进自己宽大的金丝盘玉袖里。夏音笑了个够,才又取针绣花。她也是金丝盘玉的袖子,长袖扫过绣架,被勾去了一丝金线,也勾起了太微的得意。音音到底还是听了自己,穿了与自己相配的这件。 音音这个两个字,念在太微嘴里,自然是动人婉转;但夏音总觉得太腻。所谓牵绊,到底还浅。 夏音不喜欢,太微也只敢在心里念,念得越多,柔软也越多。 太微只是看着夏音。夏音端坐在绣架前,缝针走线,并不温柔。反倒有掌控天下之意。 于是太微问夏音:“你想做皇后吗?” 夏音迅速地把最后一点小花瓣修好,抬头看太微:“谈不上想,只是以前习惯了。” 习惯了权倾朝野,习惯了众人朝拜,习惯了头有凤冠。于是做个普通的富家小姐,只能飞针走线,只能读书研磨,不习惯。 太微倾身把夏音从绣架后带到自己面前,双目相望:“只要你想,我便去做;若你不喜,我也逍遥。” 夏音略微思考,忽然开口:“你知道为什么夏容对上司徒南,是输?” 太微以为是争抢皇位之事,于是笑着道:“举生为卿,帝王浮云。” 夏音摇头。 太微的目光微凉。 “从女之事。”夏音叹口气,把太微的手从玉袖里拿出来,找到小小的针孔,为他吮吸。吸得太微眼睛闪亮火热。 夏音把口中的脏血吐出,才接了后面的句子:“我喜欢纵横,但更喜欢和人一起纵横。而那个人必不能是我所能纵横。” 太微听得模模糊糊,手却不由自主地擒住了夏音。 轻轻一拉。 他的唇印在夏音的唇上。 夏音觉得,自己被“纵横”了。 喜欢夏音,对于十万岁的太微而言,是很突兀的一件事。但突兀并不等于不会。太微表现得很自来熟。而且作为一个肆意妄为惯了的神仙,太微是没有禁忌的。想做就做。 好吧,夏音承认自己就是喜欢这个调子……被优秀的男人围困,尽力突破后,惊喜地发现自己的男人比自己想像的更强大了。 当然,夏音不喜欢做做不成的事。在太微一搅合后,手上翻飞如蝶,很快完成了今天微雨布置下来的任务。做完,便和太微一起到花园里逛逛。 三月里,万物渐渐繁华起来,虽然有些寒冷,但是胜在青描翠画的绒绒春色。 夏音和太微比肩而行,璧人成双。 太微一手把夏音护住,身子侧倾,牢牢保护住自己的未婚妻。 他们在赏景,有人在赏他们。 临园的窗里,王子言和林权本来在谈事情。王子言不经意从窗看出去,正好看见了秀恩爱两人组。林权无时不在关注这个后生的神态,自然也看到了。 “是小女和准女婿,如此作为到让王大人看笑话了。”林权笑眯眯的说,语气中尽是维护。 王子言木不做声地继续看。林权有些恼怒,尽力转移话题,可王子言就是不肯转移视线。 好半天,王子言才做声:“大人一定要把女儿嫁给夏洒尘吗?” 林权听这声音实在低落得不行,只好道:“小女自己择的夫君,是喜是悲全看她的造化。” 王子言闻言轻笑:“那为什么要等到林小姐二十岁了再嫁?” 林权不语,这当然是有缘故的,但这个缘故牵扯太大,林权不能说。 这时,太微已经和夏音远去了。 王子言把目光收回来,对着林权:“我很想做您的女婿。” 林权反应很快:“一切由小女自己做主。”一居身体里住着的灵魂,实在不是他可以掌控。 王子言只是笑笑。 之后林权渐渐发现,王子言那日的言语并不是在说笑。 朝会结束,司徒南把林权单独招进了宝华殿。 “爱卿,这可如何是好?”司徒南装得着急,“子言昨日向朕求娶你爱卿的女儿。” 林权低着头,声音很轻:“敢问皇上问过洒尘了吗?” 司徒南故作担忧:“朕怎么敢问他?这个小子还不把子言拆了!”心里却很高兴,王子言和夏洒尘皆是青年俊才,都是要培养起来做肱骨之臣的人,重臣有所不和,朝局稳定,利于皇权。 但目前的问题要解决,不能寒了臣子的心,做恶人的事,要让给林爱卿。 林权自然知道司徒南的用意,思虑片刻,回答:“臣只知道小女歆慕于洒尘。”这算是表了态了。 司徒南点点头:“还望爱卿叫子言明白。” 林权应下来。 第二十章 育人之天亦有命 王子言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在朝廷中和太微不亦乐乎地杠上了。司徒南领着群臣一起看天天看好戏,日子精彩了不少。 没有太微,夏音在绣阁里待得却是很闷。听说司徒南在京城造了座恬天庙,请了问贪寺的主持来坐镇,便起了去看看的心思。 林权派了轿子,夏音便带着微雨拜神去了。 这山的名字古怪,唤作年因山,是取自“年年因果总回轮”吗?司徒南不信鬼神,自然也不会信人道轮回一说。 轿子在山下停住,夏音需步行上山。走到一半,见一个瘦弱的和尚在那摇头晃脑地念念有词,见到夏音,还稀奇地咦了一声。 夏音扫他一眼,不理睬。 和尚却忙不迭地跑过来问礼:“您还好吧?” 看来是熟人,夏音停了脚步,在离和尚十步的地方福身:“大师。” 和尚笑着摇头:“不敢当,不敢当。” 夏音许久不用的脑子难得转了一回,明白了和尚的身份,只是在这样的人面前难免多做多错,便和和尚一起沉默。 沉默引来了小雨。 微雨打开随身的雨伞,遮住夏音,夏音微笑着拒绝了:“大师淋着雨,我怎么好独自躲在伞下?” 和尚开怀,赞道:“果然是皇后!” 微雨闻言脸色骤变,藏在树后的阿雾也开始骚动。 夏音面色不改,伸手接了滴雨在手掌,语气平和:“大师口无遮拦不减当年。”说的是当年夏容被指为真命天子之事。 和尚呵呵一笑:“和尚也奇怪,怎么一直泄露天机,却一直没死成呢!” “可是夏容死了。”这话带点恨意。和尚听罢有些意外。 夏音再瞥一眼和尚,吩咐:“下山吧。”微雨和阿雾收了杀人的气场,随着翩翩的夏音下山去了。 她比我更像神仙,和尚无奈地想,随即回了恬天庙。雨滴打在他的光头上,隐隐作痛。 夏音见了和尚,心情很差,夏容的死是刺,夏音不知道该恨谁,和尚被迁怒了。 太微到林府前听阿雾汇报了这事,觉得很棘手。夏容之死,是和尚的错或说是司徒南的错都不要紧,可夏容的消失呢?是不是算是自己的错?这样想着,太微忽然很想见到夏音,确定她的存在。匆匆赶到林府,看到的画面叫他大受打击。 夏音坐在窗前赏雨,雨里面站着的却是俊美的王子言。 其实夏音从太微哪里得知他没能继承夏洒尘的记忆,就知道王子言不简单。那天在花园里的巧遇实在是让人想入菲菲。 那绿色的衣衫,从天而降的优雅举止,不正是林归隐残存记忆里初见夏洒尘的那一刻? 王子言和那段消失的记忆有很大的关联,所以对林归隐的执着不难解释。 到底是生人,夏音见他来,也不愿讲话。言多必失,至理真言也。 不过太微来了,站得不远不近,让夏音莫名心安。 于是夏音开始说话:“您来了?” 王子言乌黑的眼眸盯在夏音的脸上,表情怪异,挣扎许久才道:“你是不是她?” “这话问得好笑。我若不是她,那你也不是他。”夏音微笑,这种带着罂粟芳香的微笑,让站在树下的太微觉得遍体冰凉。 王子言也浑身不自在,他知道自己是王子言,但无故多出来的这一份记忆,叫他无所适从。他是多么清晰的记得,“他夏洒尘”和“她林归隐”先是脉脉传情,再是依依不舍,最后生离死别。清晰地叫他以为,他便是“他”了。 夏音素白的手在空中挥舞了两下,太微意识到这是在叫自己,于是板着脸走了过去。夏音命令两个男人并排站好,对上王子言痛苦的眼睛,指着太微说:“你痛苦是因为你拿了他的东西。” 王子言的眼珠转向太微,太微严肃地看着他,像是要把他看出一个洞来。王子言真切地感受到夏音口中的“拿”,便是令人不齿的“偷”。 “是他的我又怎么偷的走!”王子言喃喃自语,控诉。 夏音伸手,把太微拉近床边,太微的手潮湿而冰凉。夏音微微一笑,在太微的手背上轻柔一吻,复而看向吃惊且忧郁的王子言,吐字清晰:“可你除了那段虚无缥缈的记忆,其他什么也没有。” 王子言瞳孔放大。他为这段记忆做了许许多多的事,如今看来,都是过往烟云,在一居这里什么都不算。他表现出强烈的不甘心。可夏音的意愿又是如此坚定。 太微自然小雨转晴,虽然还有恼人的水珠在敲打拉扯他的黑发。他身手敏捷把夏音的手放进窗户,对着夏音安抚一笑,毫不犹豫的关了窗。男人的事,他会解决。夏音感受到了太微的决心,安心地离开了是非之地。 对上雄心勃勃且外挂齐开的太微,王子言毫无胜算。 “之前不知道你的底牌是什么,我才与你周旋至今,现在我知道了,你便万劫不复吧。”太微高傲地说,他和夏音一样,喜欢先发制人。 王子言气的大笑:“在你眼里,你与她的过去如此不值一提吗!” 太微的脸上显露出古怪的微笑,嘲讽赤红着眼的王子言:“真是太可怜了?你以为我和她会没有以后吗?” 言下之意,以后自然会更好。 王子言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对着太微道:“那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吗?”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问得很急。 太微瞥了他一眼:“不知道又如何?” 王子言以为占了上风,神神秘秘地笑:“有他的记忆也不是全无好处嘛。” “哦。”太微无所谓的看了一眼王子言,长臂一挥,甩开了夏音的窗户。 王子言看出了太微离开的意图,上前拦住他:“你果真不在意?” —— 题外话—— 打滚求收藏!!!!今天早点更,么么哒!!!猜猜有没有二更呢? 第二十一章 共得馨彩红云归 太微打开王子言的手,撑着窗栏跳进夏音的闺房,朝外面淋雨的王子言微笑:“只要她喜欢,皇后自然也能给她当,这与身份何干?” 王子言大惊,看着太微潇洒地关上窗,只觉得身上凉意阵阵…… 王子言的失落自然不关太微的事。太微回屋见夏音懒懒地依在榻上,眼睛已经合上了。 可是夏音没有睡着。 太微微微一叹,注视着夏音:“我知道你怎么想了,我也会告诉你我怎么想。你想做皇后,我也想做皇帝。我做神仙做了十万来年,怎么肯向人卑躬屈膝,更何况是仇人!他欠夏容的,我会一一讨回来。” 夏音没有动。 太微握住了夏音的手,在她耳边轻轻问:“我们一个想做皇后,一个想做皇帝,是不是很般配?” 夏音还是没动。 太微觉得有些奇怪,仔细观察夏音,确定她没睡着。于是坏坏一笑,把自己的唇贴在夏音的唇上。 夏音终于睁了眼睛。 太微放开夏音,但仍然靠得很近,气息呼在夏音的脸上:“之前为什么不睁眼?” 夏音的低垂眼睑,闷闷地说:“还没准备好。” “看我还需要准备吗?”太微一怔。 夏音水汪汪的眼睛落在太微的瞳孔里,朱唇一开一合:“家父有言,于人前,一切无色。情随事变。” 太微顿了半响:“在人间我第一次见到你,便和你说过了,你不必学着别人,你只是你……” “习惯了。”夏音轻轻地说,“没有准备好,便不想看人。” 太微心疼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了被夏音遗弃很久的曼珠沙华:“要么,你先让它为你表达?” 夏音看着太微手中委委屈屈的阿花,深思片刻,点点头。 阿花和太微高兴坏了,太微把阿花重新戴回到夏音的发髻里。红得可以滴出血来的阿花,和夏音很般配。 夏音伸手抚摸这朵曼珠沙华,向太微一笑。 所谓岁月静好,便是你有微笑。 这对准帝后心情好,宫中那对半路出家的就没这样好的默契了。 夏盈再次夜探殊途殿被抓,司徒南毫不犹豫地让她在风里跪了两个时辰。夏盈所出的皇长子司徒越抱着母亲哭,却被司徒南扇了一巴掌。 顺妃徐屏儿则目不斜视地从皇后娘娘跟前走了好几趟。 惩罚结束,夏盈站都站不起来了。 几个嬷嬷把夏盈架到司徒南的脚下,夏盈整个人都在发抖。 司徒南冷笑着把旁人都喝退,无比嫌弃地踢了踢底下的夏盈:“看到了?” 夏盈说不出话,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以为要成红颜枯骨的人,还鲜活地躺在寒冰玉床上。她没死!她没死!她的鲜血还在滚滚流淌,她的面容依旧美艳无双,还有爱她的人,正在替她惩罚她! 司徒南也不管夏盈的反应,自顾自微笑:“你知道吗?我大病的那次见到阿音了,她在嘲笑我,在地狱里嘲笑我!”声线越走越诡异,使夏盈如履薄冰,“她死了,可她还是如此活泼,不是吗?” 夏盈挣扎着想抬头看司徒南,但她又不敢。 “她要回来了。”司徒南离了夏盈两步,站到高台上,声音简直在催命,“你想怎么死?” 夏盈绝望地抬头。泪眼朦胧中她记住了帝王的表情,高傲、欣喜、视死如归。 皇后娘娘回宫后大病,司徒南以怕传染为由把司徒越扔给默默无闻的全贵妃。 全贵妃和前皇后一起并称后宫两大奇迹。前皇后以其神传的故事、帝王的宠爱被虚化成仙子;而全贵妃以其无所查寻的踪迹、出神入化的红鞭被尊称为魔鬼。全贵妃非常讨厌皇后,但不会像顺妃一样处处给皇后下绊子。全贵妃也非常讨厌皇帝,故而从不在司徒南面前晃悠。一个妃子,位子再高,没有皇帝的宠幸,不会成为嫔妃的眼中钉。 自从和未婚夫一起定下了人生目标,夏音开始着手收回夏家的势力。夏家的东西,牵一发而动全身,隐藏在暗处的夏纯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夏纯自领着夏家退出朝堂,便一直呆在京城边陲的小镇里。这次查出两个“暗子”的叛变,让他马不停蹄的赶回了京师。等着他的自然是夏音太微准夫妇。 夏纯知道夏洒尘和林归隐都是不好惹的角色,权衡之下选择绕开两个人,太微哪里舍得放他走,淡定地把人捉到打包,送到了林府。 林权是最早看见夏纯的人,也是夏音故意让林权看到的。 夏纯最善布局,尤善暗子,夏成德在世时曾经称赞:“乱世江岸,混沌织网,唯纯得鱼。”世人狡猾,掩藏的秘密数不胜数,但这样一层层被包裹好的东西,在夏纯这里,唾手可得。林权和夏纯交过手,明白此人的阴险可怖,此时却被夏洒尘像垃圾一样扔在自己面前,不免有些吃惊。 “是夏公子?”他上前把夏纯的绳索解开,努力端出微笑。心中却暗骂夏洒尘的不厚道。 夏纯自然不会以为林权这个能耐把自己捉来,不过最近的林府滴水不进倒是事实,冷哼一声反问:“你主子呢?” 林权的主子,不好说。 夏纯见林权不说话,自己找了张凳子坐下,悠闲地看着林权。 “辛辛苦苦请我来一趟,有事就说吧。”微雨上了茶,夏纯啜了一口,满脸微笑地问。 林权愣了愣,开口:“道还真有一事相求。” “说。”夏纯又喝了一口茶水,脸上的微笑更深了。 “夏洒尘的身世。不知夏公子可曾探查到什么?”林权也不扭捏,有人送上门,老狐狸自然不客气。 夏纯想了想:“告诉你可以,不过我要先问过一个人。” 林权怔住,如今的夏纯执掌夏家,还有什么人还要他如此小心翼翼?正想着,门外传来脚步声。 “问我吗?”夏音推门而入,带进来满室华彩,满屋馨香。 第二十二章 清元归处有笛声 微雨和阿雾都站到夏音的身后,夏音春风拂笑意:“锦元,我回来了。” 织丝为锦,纯气清元,是为夏纯。 夏纯在夏音的注视下缓缓跪地,郑重一拜。 一居体内住得是谁,他现在还不明白吗?林权觉得头疼,竟是夏音那个煞神! 夏音把夏纯扶起,别有用意地问:“茶如何?” 夏纯退后两步,把微雨上的茶拿在手中,假装陶醉地闻了闻:“思之如狂啊。”夏纯在宫里的探子在紫宸宫记录下了司徒南对夏音要回来的言论,夏纯本以为是司徒南想夏音想傻了,如此看来倒还是那个呆子有感觉。 夏音和夏纯相认简洁快速,夏纯心想终于可以动手把宫中的司徒南大卸八块,还夏家一个辉煌了。夏音把夏洒尘体内住着的那位也介绍了一番。当然没说是太微,只是说是夏容也回来了。 夏纯还猥琐地表示没想到让夏容捡了个便宜,上辈子苦苦不得的东西,这辈子就这样轻易地定下了。 夏音对于这个话题自然笑而不语。 林权心情复杂地看着夏音和自己的下属在自己面前神情自若地聊着各种机密,比如夏容,比如夺位……还有对司徒南一口一个傻子是怎么回事? 夏纯事无巨细地问了夏音的近况,满意地看向林权,微微一笑。 林权被他笑得头皮发麻,转过眼去。 夏音此时向林权摊牌就是为了林权一个态度。林权在朝堂上作风诡异,说他不忠于司徒南,他又和司徒南联手整垮了夏家;说他对司徒南忠心耿耿,他又频繁向西南王示好。西南王司徒代叛乱,在司徒南眼里简直大卸八块不为过,可就是林权拼死筹谋保了性命,被软禁在皇宫里。林权大好仕途,为这一桩原本不该相关的事毁的渣渣也不剩了。 不过在这种时候生存,没有仕途没关系,有脑子就行。 夏纯仍和夏音谈笑风生,话题从夏容渐渐转向林权。 “阿夏,你这个便宜爹爹倒是选的好。”在市井里混得多,夏纯满口俚语,林权听着很不舒服。 夏音拈花一笑:“林大人是不愿意的。不过,我倒是愿意做个孝顺的女儿。”这是在示好了,夏音顶着林归隐的容貌,对着林权微微而笑的样子很有杀伤力。 不过林权很快恢复的神智,拒绝:“你永远不可能成为一居。” 我也不想成为林归隐,夏音敛眉,心底笑。温和的一居,能带给身边的人暖暖的善意。可夏音不一样,就算她一心向善,也绝对是普天同乐的恩惠。做过皇后,心境到底不同。 夏纯知道林权的弱点其实并不在于林归隐,但他不说。他还有些疑虑,倒不是在夏音身上。夏成德特制的王欢茶,只教了夏音一个。可是夏洒尘体内的那个,和夏容天差地别,他怕夏音像从前一般遇见司徒南一般,被迷惑了。 手握情报而不言,是夏家家训里的大忌。夏音不知道夏纯对着太微的弯弯绕绕,本着自己事情自己解决的情怀,对林权道:“我夏音不稀罕报仇,但也不想碌碌无为地在绣阁里待一辈子。林大人效忠于谁,对我来说不重要。只是,林大人你可知道,为后也是一居的梦想?” 林权闻言如遭五雷轰顶,之前查出来的片片段段集合起来,织了一张大网。 “他是……他竟然是!”林权语无伦次地喊。 夏音露出林归隐式的春风笑容回答林权:“您猜对了。” 夏纯眼皮一跳,不知是喜是悲。原来他们是知道的。 夏洒尘身上背负的秘密,还有林归隐的死,夏音继承了一居的记忆,早早解开。只是她现在身边的两个男人,一个为人父而被假女儿所迷惑,另一个为人夫又不想让做妻子的劳心劳力,她便一直没有说。现在她想走到前面来,才开了口。 林权自遇到夏音,人生不断受到打击。他深知今天不答应是一定走不出去了,还好他所谋求的和夏音并不冲突,于是表示自己绝对中立。 夏纯对这个中立是不满意的,但夏音不表态,他也无法反驳回去。林权有些踉跄地走了出去。 可笑,可笑。 无人不冤,有情皆虐。 爱情也好,亲情也罢,人间往事苍苍,太微这个清心寡欲了十万年的神仙都受不住,更不要说常人了。 神仙与人相比,最大的优点是清心寡欲,最大的缺点也是清心寡欲。太微为了成仙,在为神之初便把自己的凡尘忘了个干净,如今和夏音一同在人道中甜蜜,偶尔也会想自己怎么就会去做神仙。 太微知道夏音同时搞定了夏纯和林权,怕她一时劳心劳力,故而在府上收拾了两个夏音最近爱吃的菜去林府犒劳夏音。 还没入夏音的闺阁,便听里面谈笑风生,好不热闹。顿时有些吃醋,夏纯毕竟跟了夏音这么久,没对她动过心思,太微还真不信。 推门而入,夏音正笑着对夏纯说着地狱里的事。夏纯微微笑着听,唇下的一撇小胡子一耸一耸。这场景看得太微笑起来:这已是个老匹夫了。 夏音看见太微进来,也不招呼,只是继续和夏纯讲话,太微蹭过去,挨在夏音身边坐下,和夏纯端了相同的神情,期待地看着夏音。夏音被他这样一看,反而不想说了。地狱里的事情,太微一定比她更知道,她没有班门弄斧的兴趣。 夏纯自太微进来就在用余光瞄他,看了这几秒,便确定这不是夏容。夏容和夏洒尘是相似物种。而现在这个夏洒尘和以往判若两人。 “夏公子。”见夏音失了说话的兴致,夏纯先起身向太微微微鞠躬。太微哪里肯受,微笑着拱手行了个大礼:“久闻夏前辈大名,先是小生行礼才对。”夏前辈这几个字咬得有些重。夏音听在耳里,不由嗤笑。 第二十三章 以节立身身难安 夏纯笑着摸了把小胡子,对着夏音道:“这个本是掩人耳目用的,现在要重出江湖,自然要去掉。” “不不不,夏前辈的胡子长得仙风道骨,用来骗人再好不过,何必要修掉?”太微连忙接口,截了夏音刚要出口的“好”字。 夏音转念一想,回答夏纯:“这样也好。” 夏纯这下有些欲哭无泪,太微这招釜底抽薪也是用的有水平。 太微和夏纯你来我往开始互相攻讦,夏音吃着太微带来的点心,看得不亦乐乎。以前夏容和夏纯可谓是鱼水相逢,知根知底,如今换了太微,大有要摆台子唱戏的趋势。夏音明白夏纯的困惑,但太微的事情实在不能说,也只好让夏纯重新认识所谓的“夏容”。 等夏音把糕点吃完,觉得太微和夏纯也差不多了,微笑着开口:“你们对司徒南的寿宴有什么看法?” 司徒南……两个男人都皱起眉头,一致对外:“没空理他!” 夏音:“……” “不过司徒南还是有点本事的,竟然能感知你回来了。”夏纯的眉为了夏音身边的男人们,皱得更深了。 太微闻言轻轻看了夏音一眼,夏音纹丝不动:“他也是有点能耐。” 夏音抬手拂了拂头发:“给他安排个假的夏音吧,你们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三个人沉默了一会,对世间万物最为了解的夏纯先发话:“宫里有个全贵妃娘娘。” 夏节。 全贵妃,夏节。 夏音稍稍思索了一会,回答:“好。” 太微想起以前一直站在夏音身后的女子,从不耀眼,从不擅自出头。可夏音想到的是挥舞红鞭的夏节,鲜衣怒马的夏节,曾经向她承诺要好好活下去的夏节,把自己囚禁在宫中的夏节。夏音倒是很想见见她。 “夏节会猜到的。”太微跟了一句。 夏音点头,算是回应太微。 本来就该早早地告诉夏节的,只是皇宫大院守卫严密,夏音一时还探不进去。夏家优势互补,夏音不会的,夏纯会。夏音告诉夏纯想见夏节一面,夏纯同意了。他也需要一个认识夏容来对眼前的太微全方位鉴定。 全贵妃是浩浩荡荡出的宫门,却只身上了年因山。 年因山中只有夏音。 微雨杏花,苦中带着丝丝的凉意,夏音穿了一身的正红,火色斜阳。林归隐的袅袅婷婷被肃杀在夏音手中的剑。 “夏节。”夏音微笑。 全贵妃缓缓地除下身上的绸缎锦袍,抽出了腰上别上的红鞭。 夏节轻抚手中的剑,开口:“我是不相信你是她的。她走得如此决绝,怎么会轻易回来?” 夏音把剑抬起,傲娇地说:“动手吧。” 一时间红鞭翻滚,剑光闪耀。夏音越打越头疼,夏节越打越兴奋。 这妮子,怎么会变得这么可怕!夏音手中的剑一偏,差点被夏节扫去一节发,发起狠来用了前些日子向太微讨教的流云剑法,反攻了回去。 夏节自然是更兴奋了,红鞭在空中连打出几朵烟花,耀得她双目赤红。夏音反而冷静了下来,反手一个剑花缠住了红蛇。吐口气,缓缓道:“我不想打了。” 夏节古怪地一笑,夏音以为她不依,还要打个过瘾。正准备接招,不料夏节把她张牙舞爪的赤龙收回去了。 夏音把剑也收好,站定,等待夏节说话。 夏节微微抬头,语调微微上扬:“这些话我是对林归隐说的。我是当朝的贵妃,有权这样倨傲地说话,对吧,林小姐?” 夏音点点头,俏皮地俯身作揖:“民女谨遵娘娘懿旨。” 四月,是花开的日子。夏节伸手拂了拂发间的花瓣,拿一瓣在手上,猩红的手指甲划过花瓣的纹理,花瓣就此被撕成两半。 “林小姐,你认不认识夏皇后?” 夏音摇摇头:“一居不曾入宫,怎么可能见过皇后娘娘?”夏音也从发鬓里找了瓣完整的花瓣出来,轻轻地点在了夏节的眉目间。名花倾国两相欢,夏节的妖娆反而因此消退了不少。夏音用林归隐特有的软绵声音问:“那贵妃一定知道她吧?不如对一居说说吧。” “我再也没见过像她这么任性的人!”夏节气呼呼地说,显出高位嫔妃特有的傲气,“要是当时是现在这样就好了,我一定命令她不许死。像她那样的女子,怎么能没人压在她头上呢?最过分的是那个坏蛋,还不许我陪她死……” 白色花瓣从夏节的眉间掉落了。 “可我回来了。”夏音接过掉落的花瓣,微微笑,“而且我要嫁人了。” 夏节睁大眼睛,但还是郑重地跪地行叩拜大礼:“夏节拜见夏主。” 夏音笑眯眯地扶起了夏节,凑在夏节的耳边轻轻说:“阿节,我要嫁给阿容了。” 小公子!小公子!夏节的世界崩塌了……不是说相处这么久还不成,是绝对不可能的吧! “小公子呢?” “阿节变笨了。你说呢?”夏音挥挥手,微雨带着一群婢女从杏花树下转了出来,她手中捧着一件浅红的衣裙,衣襟上绣着白梅。 婢女们有条不紊地支起了纱幔,围住了夏音和夏节,微雨进来为夏节更衣。夏节慵懒的伸出胳膊,任由微雨为她宽衣解带,又罩上新衣。 “原来是夏洒尘,老实说,我觉得他并不是小公子。”夏节挑眉。微雨理裙摆纹线的手一抖,不得不再理一次。 夏音在两米开外欣赏夏节的美丽,口中回道:“是与不是,又如何呢?我喜欢,也希望你不讨厌。” 夏节把头上的簪子拔了个精光,一头长发垂落下来,素手一捋,向夏音抛个媚眼:“怎么样?是个祸国妖妃的样子吧?” 夏音笑着捶她:“我在你心中,是个狐媚子吗?” “可不是,水红的衣裙荡漾得人心都酥了,亏好我是个女的。”夏节的眼睛盯在夏音头上装死的曼珠沙华上,“你这个花漂亮,和你很般配。只是多少有些肃杀,和林归隐不大相符。”说罢,要去拿曼珠沙华。 夏音下意识退后一步,避开了夏节:“这花有毒,你莫要碰。” 第二十四章 芳蕊甘味芳心毒 “也是,你的事如今不该我插手。我这次假扮你,你还有什么要嘱咐?”夏节从微雨的脑袋上取了枝素色的珍珠发簪。又利索地绾了个小髻,再用抢来的簪子固定好。 夏音看着微雨和婢女们如潮水般退下,向夏节微笑:“你知道该如何做的。”夏节闻言冷哼一声,带着一身的寒梅香,下山去了。 宫里面司徒南在拜月阁等夏节。 月凉如水。司徒南等得寂寞。 夏节回来的时候身上没有红鞭。浅红的衣裳,像一轮小小的日。 “你来了?见到她了吗?”司徒南急急地问。 夏节不说话。 很快,司徒南的眼睛就被一轮小小的太阳灼伤了,鼻子又被冷梅香迷倒了,还有那一头乌黑长发的触感,很夏音。 “她让你做她?”沙哑的声音,微微颤抖。像是黑夜里狂风里的一只蝶,恍恍惚惚,茫然四顾,雨雾难存。 夏节冷声道:“是的。现在我才是夏音,皇上。” 万物变化之时,莫失莫忘;大化安定之时,天下恒昌。 司徒南,你还不知足吗?夺取了最艳丽的夏音,诱惑了最单纯的夏盈,还腐蚀了最忠心的夏节。你有什么不满足? 当晚,司徒南夜宿拜月宫。举宫哗然。 “夏节真是厉害。”夏纯得到情报,忍不住叹一句。在他身边做绣活的妻子徐宜皱眉回答:“毕竟是夏皇后调教出来的人。你现在对皇宫里的事关注太多了,我有些担心,是不是要出什么事了?” “出事?”夏纯暗笑,也是,跟着夏音这样的主子,能不出事吗?还不一定出得都是好事。想起夏音,又不免为夏音即将到来的婚事头疼。真要让夏家的主子嫁给那个来路不明的小子?再瞥一眼徐宜手中的大红嫁衣,夏纯决定再试探夏洒尘一次。 太微也不知有人要算计自己,婚期越来越近,他要忙的事情太多了。第一,去接妻子的夏玄云回来了,夏府的一把手不是他了;第二,夏洒尘的母亲在京城表现得很奇怪,让他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也被换了芯子。最后一点,也是最让他头疼的一点,他发现自己的仙气在慢慢地消散。他很可能做不成神仙了。 太微从没想过在凡间,他是会被同化的,被那些庸庸碌碌的小人们同化。失去自己的仙气,失去自己的信仰,失去自己长长久久的寂寞。 本来为自己和夏音安排的路是在人间合合满满地度过一生,寿终正寝后再把夏音度成神仙,两个人便可在这无垠岁月里相濡以沫,执手相伴。可现在看来,他等不了这么久了。他要尽快取回自己的心头血。 夏音把绣嫁衣的活推给了别人,自己每天只要选选发饰用具,听听新的情报,再接待接待几个不速之客,日子过的很是逍遥。 开心,日子就过得快,过得快的后果是明天就是成婚的日子了! 夏家和林家都是井然有序的忙忙碌碌。夏音被林权请来的十全夫人从头念到尾,各种三从四德各种克己守礼,听得夏音昏头昏脑,心中暗暗唾弃起公报私仇的林权来。林权自己也来看过夏音一回,但只看了几眼,就匆匆走了。夏音猜这个老头大概是躲去哭了。 为报林归隐的仇,他耗费了太多心思,如今看来很是有几分疲态。 铺天盖地的红色,洋洋洒洒,火热火热,看得夏音有些口干舌燥。独自坐在床上等天亮的夏音忽然就担心起来。担心太微的为人,担心太微的神仙身份,担心太微的纵横天下的景愿。也开始担心自己。担心自己的任性,担心自己的霸道,担心自己的心狠手辣,担心自己虚无缥缈的一生。 在发髻里的曼珠沙华感知了夏音的悲观,挣脱了红玛瑙的束缚,飞到夏音的手上,红色的花丝轻轻触碰夏音的虎口。夏音张开被碰触的手,任由这朵小花在手中游荡。葱管似的手指点点阿花的小脑袋:“怎么了?” 阿花在她手心里爬了个字。 愁里秋心,桃中初黄。 是个心字。 世人皆言: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初心的这个心。到底是指什么?指的是人之初性本善的无知无畏,还是历经沧桑的依旧澄明?若是一个在弱肉强食的理念下生活了一辈子的人忽然心存虔诚,算不算初心方始?像太微这样的神仙也不免会为爱所困,为怨所累。那这个世界上还有纯白的物种吗? 曼珠沙华一直在关注夏音的情绪变化,夏音有这样的想法,也不是它地狱里的一朵无叶花能解决。只好悻悻地回到夏音的脑袋上,一动不动地做个装饰品。 夏音就要没时间想东想西了,因为天已经亮了。 司徒南拉拢夏洒尘,是特地为林家和夏家赐了婚的。婚期也是他定的,就定在司徒南寿宴的前三天。 他还来参加了喜宴。 看着夏音走过红地毯,走到别的男人身边。或许是错觉,或许他们真是天生一对,夏音走掉的时候,他有强大的预感,他要失去他的夏音了,永远地失去。这个春天,微苦的人生和涩涩的爱恋,都要化成春泥更护花了。不是吗? 半个世界的喜庆声音,半个世界的大红颜色。半个世界的悲悯梵音,半个世界的灰色无奈。 夏音,你回来了,可你认得家在哪里吗? 物换星移几度秋,不急相思,不及愁。 夏音的忐忑被满天的爆竹炸得不见了,坐在八抬大轿上的她,用一种虔诚地心态,祈求一个圆满。爱情的圆满,人生的圆满,或者说是天下苍生的圆满。 太微骑着雪白的神驹在前头领路,脸上流露着世俗男儿的欢喜。隐在人群里的悯阎看得直摇头,大呼不好。 世人之毒,毒在同化。 这个神仙凡人齐保护的婚礼进行的很顺利,夏音与太微行三拜之礼,林家和夏家的长辈也都出席了宴会。更何况一身便服的皇帝亲自来参加,特赐夏音三品问安夫人。阴宣夏家和林家一时间风头无二,其他世家难以相比。 从此是凤凰栖梧桐,祈木绕双生。夏果林里红,夏叶自芬芳。梁音久不绝,白日天微光。明月升潮里,照得四海同。 第二十五章 戏里腻姿多情盼 第二天夏音睁眼,正巧对上太微乌黑的眼眸。两相无语地默默看了一会,太微微笑着抚摸夏音的长发,轻声呼唤:“该起来了。” 夏音轻轻嗯了一声,老脸却通红了个遍。 太微把夏音拉了起来,暧昧地为她穿衣打扮,半分也不假人之手,看得丫鬟们啧啧称赞。回到自己大本营的微雨得瑟地看着那几个夏洒尘身边所谓的大丫鬟,心里暗自为夏音高兴。夏音容色秀丽端庄,新婚后还增一抹媚色,比得丫鬟们纷纷以袖遮面,遮掩起早起折腾的浓妆。 到后来,夏音的一张面皮已经红得可以滴花汁了。 早点用了一些,夏音随着太微到前厅拜见父母。阴宣王夏玄云是早被夏音查了个遍的,爱好习惯等等全在掌握之中,对付起来不在话下。只是夏洒尘的母亲余王妃则表现得耐人寻味。她是用太后见皇后的礼召见的夏音。 夏音从容淡定地合了余王妃想做太后的心。 一场见面,时间拖得虽然长,但夏音不觉得累。太微在书房等了半天,手中虽然拿着本正经书,但什么都没看进去。夏音一回来就迎了上去,关切地问:“怎么样?” 夏音不客气地斜他一眼,连发中的曼珠沙华都鄙视地动了动它美美的红花瓣。 太微傻笑着把夏音揽在怀里,长吁一口气:“是为夫多虑了。” 婚后生活自是甜蜜,可是司徒南并不想他们太开心,皇帝寿宴本来是不必请夏音太微的,但司徒南硬是下旨让太微带夏音上殿赴宴。 太微淡定表示刚定制了一套青竹银丝的夫妻装,正好可以炫耀炫耀。 寿宴上,你来我往,杯盘交错,好不热闹。遍地金丝银毯,灼耀生光;通体的翠玉绸丝,柔腻曳姿。 夏音跟在太微后,两个人皆是青色的长衫,一副神仙眷侣的样子。 司徒南左边坐着夏盈,右边坐着夏节,下面又有一堆花枝招展的妃子。可惜没有一个有夏音的仙子风骨,妖精色媚。 这是夏音第一次在公开场合露面,林归隐弱柳拂风娇花照月,夏音附上了身,便是磐石作底,坚毅苦媚。楚楚动人加上微微的媚色。可真是艳压群芳,叫人移不开眼。坐在上头的司徒南也看呆了。 司徒南喜欢可怜之体,却欣赏坚毅之心。如此这般的林归隐是他心中最好。 太微不善地掂量着来势汹汹的色狼眼神,把夏音不等声色地把拉在身边,两件青色的衣衫交相辉映,更加惹眼。 夏节身着鎏金的暗红宫衣,神色凌厉,比夏盈还要像皇后娘娘。 “臣夏洒尘携妻子拜见皇上。祝皇上寿与天齐,万代无疆。”两个人从容不迫地下拜,司徒南微眯眼睛,笑道:“快起身。这是家宴,用不着如此大礼。”夏音起身时步履微颠,太微扶了她一把,两个人相视一笑,羡煞旁人。只有司徒南在高台上眼神微冷。夏节感受到了司徒南的不悦,在底下悄悄地握了他的手。另一边的夏盈自然看到了全贵妃的小动作,不由暗恨夏音怎么带出了这样的小妖精。 夏盈不甘被忽视,端起酒杯,提手向司徒南示意,只见素手浩腕上绣了朵红梅。司徒南似乎没有看见,只是微微点头回应,没有想和自家皇后娘娘喝上一杯的兴致。夏节也看见了那妖娆的花朵,不由在心中冷笑。脸上不显露,只是温和对着下方的太微道:“尚书大人带问安夫人就坐吧,夫人娇弱,不要被累着。” 太微点头应和,把夏音的手执在自己手里,夏音觉得掌心温热,心也温暖起来,顺从地跟着太微列席。 大殿内歌舞四起,主殿台硝烟弥漫。各色妃子争奇斗艳,恨不得全部贴到司徒南的鼻子上。夏音本来还有些兴致地看看,看着看着就觉得索然无味,身处这样的后宫,还真累啊。这是她自上辈子中毒第一次见夏盈,如今看这个小妹妹,恍如隔世。原来着粉带绿的娇俏姑娘,如今披着厚重的绫罗绸缎,画着浓墨重彩的妆;原来在梅花树下笑语盈盈的温柔安静,如今也变成了高堂之上的咄咄逼人。 夏音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太微低头看自己的小妻子,把桌上的梅花糕给夏音夹了一块,叮嘱道:“音音,你吃点吧。就算看戏,也是要有力气的。” 夏音尝了口梅花糕,糕点甜甜的滋味萦绕在她的口中,一层层地加重,最后慢慢氤氲成苦味。她于灯火中抬头看太微:“这一切对你来说,只是看戏吗?” 太微愣住了,在皇宫里他整个人都显得虚无缥缈,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夏音:“音音,难道你不是吗?” 夏音低下头,好久没有说话。最后忽然对太微说:“我先出去一下,如果半个时辰后我还没有回来,记得到殊途殿找我。”太微望着夏音,本想阻止,却被夏音接下来的话堵住了。夏音:“我有些前世的事要处理。你不便在场。”闻此言,太微才放开拉着夏音的手,对她道:“早去早回。” 夏音抽手离开了。 夏音一个人悄然离殿,随身只有一个不问声响的阿雾。夏节注意到了夏音的离开,也派了一个丫鬟随着去,只是夏音走得很快,这个丫鬟没多久就跟丢了,只是回来禀告说去了殊途殿的方向。夏节微微皱眉,也没说什么,喝退了亲信。 夏音浑然不觉,只是自顾自地前进。对于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皇宫,夏音感慨万千,却什么也不能显露,匆匆地往殊途殿走。 殊途殿是后宫里变动最大的一处地方。夏音眼神复杂地看着身前高大难攀的灰墙,通进去唯一的小门是必须弯腰才能进的。夏音袅袅婷婷地走过去,轻轻叩了叩门,门吱呀开了,夏音毫不犹豫地挪了进去。阿雾在外面直皱眉,这么高的墙他飞不进去,一时间也不知是回去告诉太微,还是留在这里观察动静。 第二十六章 造化钟分两面旗 夏音进门后见到的是漫天的白幡,烈火烧在炭盆里,红白相间,像是书里描绘的地狱。饶是在地狱里待惯了的阿花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夏音自然也觉得冷飕飕的。一墙之隔,宛若人间地狱。 从白幡中慢慢跺出来一个人,长发垂到脚踝,头上斜斜地插了一支筷子,眉目清丽含情,嘴角微勾:“这里不许进,你出去吧。” 夏音愣了愣,最后在殊途殿守着的竟然是最美丽的荟月。不过她随即回过神来,微微福身:“叨扰娘娘了,我这就出去。” “什么娘娘?我可不是什么娘娘。”荟月冷笑,语调清淡,“你不是宫里的人。” 夏音大大方方地回答:“妾身是夏洒尘的妻子。”话安稳,人却不安稳。阿花在一直在抖动,夏音用心音问缘故,阿花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林归隐?”荟月挑起白幡,认认真真地审视了夏音,嘟囔道:“到也算配得起小公子。” 夏音听清了她的话,笑起来,问:“这里不是夏皇后的故居吗?” 荟月惊讶地看向夏音:“你第一次来皇宫,怎么会知道?” “很难猜吗?这里高墙白幡,明显是皇宫里的禁忌,除了已故的夏皇后,谁还有这样的能耐?”夏音回答。阿花这时候缓过劲来,对着夏音低声死命地喊:“快进去!快进去!” 夏音精神恍惚了一下,只听荟月下了逐客令:“你还有几分聪明,既然知道是禁忌,就快快离开。别打扰她。” 夏音伸手安抚头顶的曼珠沙华,朝着荟月深深一拜:“这位姑娘,我既然来了,能不能拜祭下夏皇后?” 荟月讶异:“你与她无亲无故,何必要拜她?她不喜欢死后的排场,你有心,在心里记得她就够了。”说着便向门口移了两步,做出请客出门的姿势。 阿花在夏音的头顶再也忍不住,挣脱出夏音的发髻,冲进殊途殿。荟月觉得眼一花,什么东西擦着她的脸颊就过去了,不由惊叫一声。夏音乘着她出神,也飞快跟过去。荟月回神去追的时候,夏音已经在殿内了。 阿花静静地附在死的夏音躯体上,死的这个夏音面目如生,似乎只是睡着了。夏音不敢置信地望着水晶棺材里的“自己”。 “里面的这个人是谁?”夏音拔高声音问荟月,荟月被她的音调震得整个人都轰响起来,下意识回答:“躺着的不就是夏皇后吗?” “躺着的才是夏音。”一道声音从荟月身后传来,直击夏音的耳膜,“而你,什么也不是。” 从荟月身后走出的人,一身暗红宫衣,鎏金的裙摆在黑色的大理石上划开涟漪,耀伤了夏音的眼睛。 “全贵妃。”荟月喊出了来人的身份。 全贵妃,十全十美的贵妃娘娘,也曾经是夏家最有气节的丫鬟。 “荟月,你先出去。我和问安夫人有些话要说。”夏节中气十足地吩咐荟月,荟月不甘心地看了夏节好几眼,才默默退了出去。 夏节慢慢走到失神的夏音面前,把这个曾经的主子扶住,几乎是挟持般地把她架到棺木前,长长的指甲扣着夏音的脸,逼迫她看着棺木内的睡美人:“你看着她,再想想你自己,你有资格说自己是她吗?” 夏音坚毅,但架不住林归隐的身子孱弱,眼泪竟然不要命地往下掉,打湿了夏节的手。夏节厌弃地放开夏音的小脸,慢条斯理地拿了方帕子拭手:“你看看自己哭的一塌糊涂的样子,这是名动天下的夏后吗!” 夏音想反击,无奈泪水太多,说不出来,只好听夏节的胡言乱语。 “一个名字,在世俗眼里,承载着一个人身份相貌和品质。你现在有的是林归隐弱不禁风的体格,问安夫人的身份,只能站在夏洒尘身后的命格。”夏节冷笑,“纵然有夏音的记忆,你也再配不上这两个字。” 夏音无奈地擦干净脸上的雨水。这时候的阿花吸足了精气,回头偷看夏音和夏节,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渡到夏音的发髻里,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做一朵名副其实的珠花。 “我知道自己是谁。”夏音微颤的声音显得这句话微不足道。 夏节拿出她随身的红鞭,使劲地往地上甩了几甩,鞭浪翻滚,腥味肆意,夏音闻这味道直想吐。 “年因山上,我让你几分,只是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主子。如今我认清了人,再不会手软。”夏节恨恨道,“你假作夏音,扰了夏纯心神,使我不得不服侍司徒南这个仇人。我今日必将你鞭笞成末,痕迹难留!” 夏音见夏节神色狠辣,知道这次是动真格。夏节从小学的就是怎么杀人,自十五岁带到自己身边就没有失手过,暗暗留了十万个小心。环顾四周,见棺木下有一把昆仑伞,从容踏过去,把伞抓在手里。 夏节见夏音拿了这么一个武器,不由嗤笑。反手一挥,惊涛骇浪冲着夏音精致的脸呼啸而来。夏音侧身一避,感觉身子轻松不少。 脚踩莲花,衣走五行,夏音借着昆仑伞的坚固,有条不紊地开启了防御工程。她和太微有半个时辰之约,能拖则拖,不必和夏节正面冲突。 夏节久攻不下,心里着急,红鞭的力道加紧,布阵却疏忽了一个生门。夏音看出破绽,在生门里喘息,以言语回敬夏节:“认不认主,都是你自己的判断;献不献身,也是你自己的决定。你现在反怨我,不过是后悔了要找个埋怨的对象。”夏音手中的昆仑伞一斜,伞边如刃,竟将夏节的红鞭削去一节。 夏节和红鞭生死相依,这会被夏音断了一节,好像夏节自己的手臂被砍掉一样。夏节杀红了眼,鞭法大涨。夏音揣度她是要从右侧攻进来,不料在逼近夏音的最后一刻,夏节生生改了方向,硬是不顾自己也会被鞭子打伤,找准夏音防守薄弱的左边打了进去。夏音手腕回转补救的时候夏节的声音已经在她耳边了。 第二十七章 相爱时难恨亦难 “你想想,你和现在的王子言有什么区别!” 你和偷了夏洒尘记忆的王子言有什么区别! 夏音,你和执迷不悟的王子言有什么区别! 夏音愣住了,红鞭如蛇,缠绕住夏音的脖子……不,是林归隐的脖子。细腻白皙,一碰就破。这是林归隐的东西! 红蛇缠身,魂出九天。夏音感受到自己的眼眶红了,随即便是大把大把的泪花。泪水顺着脸颊,浸润到夏音的脖子里,凉凉的。夏音手一松,昆仑伞掉在地上,引起巨大的声响。夏音似乎被这一声吸进去了。 她夏音,在地狱,和太微只见了一面。 和太微许下誓言的是林归隐,和太微嬉笑怒骂的是林归隐,和太微颠鸾倒凤的,亦是林归隐!她自诩夏音,却不过只存了夏音一丝虚无缥缈的记忆! 夏音闭上眼睛,有珍珠慢慢地滑下来。这次落泪的,是真的夏音。 “夏节,你敢干什么!”一句爆喝,太微踢门而入,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夏音。 脸色晦暗不明的司徒南和一脸恐慌的荟月随后而进。 夏节被太微一掌挥倒在一边,司徒南走到她跟前,把红鞭从她手中取出,淡定吩咐荟月:“你把外边的火盆拿来。”荟月连忙去取了火盆,端到司徒南眼前。 司徒南再次吩咐:“荟月,你先出去,朕和朕的老朋友有点话要讲。”荟月不是很甘心,但咬咬下唇,乖乖出去了。 太微把夏音抱在怀里,仔细地检查她的伤势。左手有鞭子的擦痕,右肩的衣衫已经被打烂了。至于脖子最是惨不忍睹,紫红的一圈,似乎稍稍用力就可以折断似的。殊途殿仙气四溢,太微连忙把流转到自己身上的力量转移到夏音身上。夏音感受到太微的温度,虽然疼得昏死过去,但素手死死抓住他青色的衣角,怎么都不肯放。 司徒南瞥了眼夏音和太微,转头认真处理夏节。 红鞭在司徒南手中也是恹恹的。 “后宫妃子不得擅入殊途殿,这你不知道吗?”司徒南坐到死去夏音的棺木边,开口问夏节。 夏节挣扎着站起来,骄傲地对着司徒南说:“这是我夏音的地方。司徒南,我凭什么不能来?” 司徒南面无表情地挥鞭,打折了夏节的傲骨,夏节狼狈倒地。司徒南居高看着趴在地上的夏节:“你觉得她让你做她,你就有资格和她相提并论了吗?” 夏节再次从地上艰难地站起来,她似乎想平视司徒南,但做不到。夏节一手撑着楠木柱,对着司徒南喊道:“司徒南!林归隐不是夏音!她不是!” “她的确不是。”司徒南注视着夏节的歇斯底里,平静地回答,“我的夏音睡在我一点一滴雕琢出来的水晶棺木里。” 说罢,司徒南把夏节的鞭子扔进燃烧的火盆里。夏节目眦尽裂地扑上去,可被司徒南单手挡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爱之如命的红鞭葬身火海。 待得红鞭的最后一寸被烧干净,司徒南收回手,冷漠地对泪流满面的夏节说:“林归隐不是她,那你便更不是。” 此时太微已经为夏音疗了伤,抱着夏音要出殊途殿。 司徒南快他们一步,拦了太微。如水的目光,直直盯着夏音。太微不快地微动手臂,把夏音的脸转到自己怀里。 “你不是夏容。”司徒南收回温柔的目光,抛向太微的自然不是含情脉脉,而是刀风剑雨了。 太微点点头,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司徒南看了看仙气氤氲的水晶棺木,问:“为什么不把她的灵魂导回到她自己的身体里?” 殊途殿的仙气笼罩了太微,涂抹得青袍隐隐发白:“不需要。” “是吗?”司徒南微笑,“夏爱卿,你有没有问过自己你喜欢到底是本真的夏音,还是被林归隐弱化的夏音?” 司徒南如愿以偿看到太微脸色微变,他让开身,亲自为抱着夏音的太微打开殊途殿的门:“我知道,如果是夏容,对于这个问题一定不会犹豫。” 太微抱着夏音的手紧了紧,随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司徒南则把夏节扔了出门,自己一个人在殊途殿待了一晚上。 夏音这次伤的重,在床上昏迷了一个多月,太微一直守着他,什么也不肯做。夏玄云难得靠谱了回,默默为太微善后。只是夏洒尘的母亲颇有不满,向夏音房里的莺莺燕燕暗示了好几回。一个颇有姿色的小丫头受了蛊惑爬上太微的床,太微连床带人的扔了出去。夏玄云知道了这个消息,狠狠责骂了余王妃,还直接把太微房里除了微雨外的丫鬟遣了个干净。 夏音每次大病初醒,都是了无生气的。 太微被夏音空洞的眼神吓了个半死,慌乱之间竟把悯阎招在床边随时待命。悯阎脸色难看地守着,担心太微这次是真的回不去了。 好在夏音回魂得快,开口第一句问的便是:“我是谁?” 太微神色复杂地看了夏音半天,挥退房里忙碌的众人,神经紧张的太微忍不住把头埋在夏音的玉颈里,轻轻地,温柔地告诉夏音:“你是夏音。” 夏音温婉地展出一个笑:“太微都不是夏容,我怎么可能是夏音。” 太微抬头盯着夏音的眼睛,太微的眼里燃火,夏音的眼里结冰。太微伸手合拢夏音的眼睛,唇凑到夏音的耳边:“呐,我们彼此都看不见对方了,夏音你告诉我,我是谁?” 太微感受夏音的睫毛在他的掌心里微颤。那一下一下如蝴蝶翅膀的扇动,把太微的心扇得也一抖一抖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夏音的声音越加弱了。 其实站在床边做守护神的悯阎一直皱眉,太微现在是人不一定感受的到,但他却切切实实得感受到夏音气息的微妙变化。太微心心念念的夏音正在消散。 夏音说了两个我不知道就再没有声息,太微把手放开才发现夏音已经睡着了。睡梦中的夏音恬静温和,像一朵白梅花。 “我做了十万年的神仙,形体变幻不下亿次,可我终究会回到太微这个身份里。为什么她之前潇洒自在,现在却拘泥于肉体的颜色?” 第二十八章 戏外明月一抹凉 悯阎知道太微在问自己,于是回答这个被凡间打磨的不像样的神仙:“因为以前的你只在戏外。” 太微默然为夏音掖好被角,在夏音毫无血色的唇上轻轻一点。然后带悯阎去了暗室。 关上暗室的门,太微抽出一张画像,仔细地把它铺展开来。画卷一寸寸显现出来,是夏音一袭大红猩猩毡从满天白梅中走出来的模样。 “还是夏容刚回到我身体的时候,我还没有完全融化他的记忆。对于他遗失心头血一事,我很是恼怒,便质问过他。他蜷在我的心底什么都不肯说。他越不说我越要知道,于是让狂简催眠了我。我在房间里等夏容出来,告诉他,我只能给他一个晚上的时间了却心愿。他最后还是忍不住,画了这幅画。” 太微微笑。 悯阎也在观画。画中人栩栩如生,笑意盎然,还是夏音没出阁时的打扮。 “夏容记忆是我接收得最痛苦的一次。因为他完全记不得自己是太微,也完全没有按计划走。”太微专注地看着画上的夏音,声音变得柔和且含糊,“可我又很高兴,因为这样的女子,我也是一定会喜欢上的。” “我保存了十万年的白纸,被夏容这个小子写上了一个名字。” 夏是夏天的夏,音是音容的音。 便是这两个字。 悯阎叹息一声,他在往生镜里看到过许许多多的故事,太微的这个故事在他眼里也不算很离奇。只是这样的故事,太微他何尝见过?一旦相遇,必无可避;一旦相念,万古成灰。自己一手把夏音推到这个寂寞的神仙身边,究竟对不对? “在尘世里爱人,要包容她的容貌身份,要包容她的家族势力,要包容她的爱憎情仇。但他们看不见前世,看不见来生;既不知道灵魂生生不息,轮转不停,也不知道经世夙愿司命会予以补偿。他们经历的一生,对于你太微来说,只是一个轻而易举的法术,一场随时可停的游戏。”悯阎替太微把画卷收起来,“心头血就在殊途殿内。太微,你该结束这个游戏了。” 太微从悯阎手中夺回画卷,小心翼翼藏好。 悯阎无奈地看着太微,开口:“这是夏容的爱,不是你的。” “可我就是夏容!”太微气急败坏地吼。 “可画下这个夏音的时候,夏容还不是你。”悯阎一改之前的温和语气,冷淡回答。说完便扬长而去。 爱是一种责任,不是任性妄为的我就喜欢你。夏容可以只为夏音,但太微不可以。 太微在暗室里理了理思绪,出来时外面已经闹翻了天。他第一反应就是往夏音的房间去。果然,余王妃正在那里端坐,林权也被请来了,脸色铁青地站在下面。 太微才进去,林权就冷笑着道:“我是来接一居回家的。我们林家的女儿由不得外人欺负。” 林权语气不善,太微本想开口安抚,不料余王妃抢先答话:“这样的儿媳我还不要呢。入门才几天就一病不起,还闹出这样的事情。” 这个话说的不像样,太微头疼地喊了一声:“母亲,一居是我的妻子,永远都是。我希望你能好好待她。”真是弄不清母亲,夏音拜见她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说变就变。 余王妃示意身后一个眉清目秀的丫鬟,那丫鬟把一纸书捧上来。“你倒是看看你的一居干了什么好事!” 太微皱着眉看了一圈,原来是一封无名信。大概意思是林归隐在皇帝寿辰这晚私自入殊途殿意图勾引皇帝,被全贵妃发现这才被打个半死。 “这是哪里来的?”夏府层层防卫,怎么可能有人能把怎么不堪的东西送进来。 余王妃连眉毛也没抬:“我知道你不信,但夏家的媳妇不能有一丝污点。何况她若规行矩步,怎么会有人中伤她!” 林权也看了这张纸,只觉得荒唐。她夏音要个司徒南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怎么轮得到夏节来管。 太微也不知道怎么和这个蛮横的老太太说明,但这个事情不处理好,夏音又是要受伤。凡间的事真是纷繁复杂,难道就不能只有对错吗。 “亲家公!”这时,便从门外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叫喊。林权老狐狸脸色一变,说不上好坏。 余王妃知道自己丈夫是拼了命也会保护这个儿媳,她本想在他来之前赶出这个小妖精,可惜还是迟了。不过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女子,还是换了温温柔柔的笑,迎出门:“王爷您来了。” 夏玄云看都不看她一眼,径自向林权走去:“亲家公今天怎么有空来夏府?可是巧,我刚得了皇上赏赐的美酒,一起尝尝!”说着,把林权的肩一把笼住,带着他要往外面去。 林权板着脸回复夏玄云的热情:“我女儿生死未卜,我实在没有心情。” “亲家公放心!我这个小儿虽然顽劣,但对儿媳绝对是……没话说啊!” 太微无奈又感激地看着自家便宜老爹。 夏玄云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转头黑脸骂:“你这小子还在这里做什么?赶紧去陪你媳妇!”转念又想起了老是坏事的余王妃。对着余王妃身后那个眉清目秀的小丫头也是一阵训:“怀玉,还不快把夫人扶走?这么没眼色,看不出我要和亲家公单独叙叙旧吗?” 太微得令,连忙入内室看夏音去了。 夏音睡得不安稳,眉头叩得死死的。太微抚平了好几次,但夏音就是锁眉难解。太微思索一番,脱了衣服也睡到床榻上,松松地把夏音抱在怀里,仙气氤氲,希望给夏音带来好梦。夏音挣扎了一下,随后堕入沉梦里。 太微细细打量夏音,在林归隐身上的夏音,显得格外娇小可怜。他努力回想了夏音本身的容貌,那样明艳夺目。她更喜欢自己原本的相貌身份吗?太微问自己。她更喜欢原来的夏容吗? 第二十九章 卧红为聘始嫁君 太微忽然不敢确定,夏容真是只是他的一部分吗? 抱着夏音太微的神智也开始迷糊起来,逐渐进入梦乡。 睡醒已经是深夜了,太微发现夏音已不在怀中,不由大骇,着着中衣一顿好找。在小耳房守夜的微雨听动静也起来。只见自家公子独立寒宵,背影很是落寞。再顺着少爷的目光锁在定睛一看,是少夫人穿着大红色的锦袍赤着脚在黑夜里跳舞。虽是夏天,夜里到底露重霜寒。微雨想了想,到室内取了两人保暖的衣服和少夫人的鞋子,偷偷放在公子的身后,然后施施然到小厨房炖鸡汤去了。 夏音跳得这支舞叫卧红,是夏音跳得最好的一支。着正红的衣裳,批一头乌黑的发,衣带轻旋,一步一开花,舞到最后,白地红花接连天地。 雪里卧红,应该在满天白色的地方跳的。可能在夏音的眼里,现在天下皆白吧。 夏音跳得很认真,许久不跳生疏了,便会在同一处跳好几遍。太微想起来,这个舞夏音曾在老皇帝的宴会上跳过一次,也就是那次宴会,老皇帝下旨把夏音赐给了司徒南。 好不容易跳完,夏音回头刚好看见微风中的太微。她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下子撞进太微的怀里。太微抱住自己的宝贝,发现夏音有点烧了,伸手想摸自己的斗篷,才后知后绝发现自己也只穿了单薄的衣服。 夏音咯咯一笑,挣开太微的手,转到他身后。把太微的衣服拿在手里,狠狠地抖开,再轻轻为太微穿上。然后自己在太微面前站定,伸开双手。 太微也把夏音的衣服抖开,用衣服裹着夏音把她横打抱起。一手抱着夏音,一手提着夏音的绣花鞋,大步走到回廊里就着不低不高栏杆,把夏音放在上面。夏音的手环着太微的脖子扭扭捏捏地不肯放。太微虎着脸哄:“乖,让我给你把鞋子穿好。” 夏音乖乖点头,把手放开。太微才帮夏音把鞋子穿上。夏音一直歪着头看太微忙活。太微一抬头便撞进她的眼睛里。 “怎么了?”太微轻轻问。 夏音利索地从栏杆上跳下来,太微则从地上站起来。 夏音深吸一口气,向太微一福身:“这位公子,你刚才是看小女的舞蹈看呆了吗?” 太微眼眸中光影相敛,最后做出一副不屑的样子:“从没见过这么差的舞蹈,才驻足看看是何方神圣。”这是真话,在皇帝寿宴上的那一次舞,夏音在夏成德的高压政策下足足练了一年,如今却跳也跳不顺了。 夏音叹了口气:“可惜了。公子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还以为公子仰慕于我。”夏音垂目,又轻轻哼了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太微心漏跳一拍。 夏音在太微身前站得直直的,微笑:“小女名唤夏音,夏是夏天的夏,音是音容的音,不知公子叫什么?家住哪里?小女虽身无长物,但有卧红一舞——嗯,就是刚才的那一支。若以此为聘,公子愿意嫁给我吗?”眉眼弯弯,小脸藏在衣服里,玉莹莹的。 “愿意。”太微再也忍不住把这个小小的人儿圈在怀里。 夏音在胸前闷笑,手指使劲戳戳太微的胸肌:“公子公子,你还没有告诉我名字呢!” “在下太微,是个一贫如洗的神仙。唯胸怀大志,身系天下,不知姑娘可愿和我一同受苦?” 夏音使劲点点头,怕太微看不见还连声说了好几个嗯。 两个人相视一笑。 这番折腾了许久,夏音饿了,吵着要吃东西。帝君大人没有做饭的手艺,正在头疼,贴心的微雨就把吃的喝的都端上来了。 两个人腻腻歪歪地就吃起来,微雨大功告成就不打扰他们夫妇秀恩爱了。 既然灵魂的存在超越生死,那么又何必纠结形体的朝夕改变呢?能完全控制夏家的只有我夏音,能制出王饮茶的只有我夏音,能和太微做眷侣的也只有我夏音! 一朝情定,千古不悔;你若不负,我必相随。 第二天清晨,太微精神抖擞地去上朝,夏音恹恹地躺在床上。 微雨进来,一五一十地报告了夏音昏睡时的大小事宜,重点说明了余王妃的事。司徒南的母妃早逝,夏音没有和婆婆斗过法,但也明白做媳妇是要适当示弱的。想起余王妃“当太后”的癖好,命微雨把库房里一对仿宋朝太后制的琉璃簪给余王妃送过去。本以为会讨一个好,没想到余王妃把礼物甩了出来。夏音如今认定自己是夏音,哪里肯受气,不再理睬这个无理取闹的女人。 太微早朝过后回来,见夏音整个人还埋在床上,不由好笑。正要上前叫醒这个小懒猪,进门的微雨连忙阻止。 “少爷,少夫人才刚刚躺上去,不要惊扰了。” 太微点点头。离开了房间,到书房里去了。 夏音昨晚又是跳舞又是被太微折腾,早上又生了气,加上身体还没有大好,不由整个人都懒怠了起来。于是吃完早点决定睡个回笼觉。结果这场梦并不是夏音要做,而是有人请夏音来做的。 梦中是仙家福地,鹤鸣猿啼,桃芳柳绿。绒绒的草坪上站了个人,夏音觉得很眼熟。那人转过身来——果然是熟人。 “悯阎府君。”夏音淡淡地打了个招呼。 悯阎微笑:“本想乘着你昨日里昏迷和你见一面,不料你清醒得如此早。” 夏音颔首:“父亲教我要当断则断,我认定自己是夏音,便不会在迷雾中不可自拔。好歹也是死过一次的人,总不能见识和他们一样短浅。” 悯阎讶异。这个夏音果然好本事。 “悯阎府君背着太微找我,必然有要事吧?” 悯阎点头:“的确有些事情要和你讲清楚。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当初我渡你入世,不仅是心疼帝君一个人,还是要你帮他做一件事。但现在帝君为了你一再拖延去回心头血的日子,这叫我很担心。” “心头血?”夏音忽然记起来,第一次见面太微介绍自己时曾说夏容是由他的心头血铸成,如今夏容早已不在,怎么?心头血还没有取回去? “当日你中千蜂引,夏容为你换血续命,那血便是帝君的心头血。”悯阎叹口气,“那血在你的本体里翻滚,它们受到夏容执念的封印,只有你回到那具身体里才能解封。”那些血珠子只认得夏音和夏容,连太微的话都不肯听了。 “你也知道,如今皇宫里风起云涌,黑涛暗起,太微不舍得把你放进去。可是太微他……”悯阎愣了一下。 夏音微微皱眉。 “他正在被世间的俗气同化,保不准再也不能回到天上了。” 夏音盯着自己的手仔细地看,好半天没有说话。 悯阎撑不住,先开了口:“你不愿意?” 夏音瞄他一眼,问:“我还能再回到林归隐的身体里吗?” “可以。”悯阎不动声色地回答。 夏音随便笑笑:“好啊,你准备吧,我随时待命。”悯阎没想到夏音答应的如此快。 “你答应的事一定要做到,林归隐的身份是世间唯一能站在他身边的身份,这个我绝不能丢。如果出了意外,你就等着吧。”夏音飞快地说,“现在我要回去了,劳烦你送一程。” 第三十章 前路风雪可白头 悯阎眸光一黯,手一挥,夏音便醒了。 “夫君下朝了吗?” 微雨守在床边,闻言立即回答:“少爷在书房里。少夫人可要微雨去把少爷唤来?” “好的。” 太微知道夏音找他,忙不迭地就过来了。进门见夏音正在梳妆,黑发垂到地面,微雨正在一层一层为夏音做小髻。 这样的事太微不会做,但不妨碍他指手画脚,微雨听着他的要求简直头都大了。夏音微微一笑:“你先下去吧,我自己来。”微雨如聆仙音,高兴地离开了。 “自己笨手笨脚还要胡乱指挥人家。”夏音白了太微一眼,嘟囔道。 帝君大人自诩无所不能,怎么受得了这样的评价,于是拿起梳子,兴致勃勃地开始他的妻奴之旅。 夏音看着手忙脚乱的太微,忽然问:“你想过不做神仙的日子吗?” 正在和一撮没有疏通的头发奋斗的太微帝君老老实实回答:“没有。” 夏音被太微扯得头皮有些疼,微微偏头以减轻痛苦:“可悯阎说你要做不成神仙了。你不想想自己的后路吗?” 太微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告诉你了?你可千万别听信他的鬼话。我若被同化成凡人,那便再修一次仙,虽不记得当时是怎么做到的,但有过一次经历,再来要好很多吧。” 夏音回头直视太微。 太微吧唧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我希望你能和我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你愿意陪我一起修仙吗?” “咦?不是说修仙要断情绝欲的吗?我在不是打扰你静修?”夏音疑惑地问。 太微忍不住亲亲夏音的唇。笑道:“神仙之所以是神仙,是因为心怀天下,所以上苍才赋予他能力。我们只是上苍选中的用来保护黎民的使者,并不能主宰人的生命。贤德的皇后皇帝最后都成为了神仙眷侣,这是因为他们不仅爱彼此,也爱着天下苍生。” “音音。你之前虽然聪明智慧,看事情也通透,但你并没有成为神仙。因为在那一世里,你最大的关注就是夏家,可夏只是百家中的一家。”太微认真地分析。 夏音汗颜,的确如此。在那个时候,有利于夏家的事她都不会拒绝。包括一开始嫁给司徒南,或后来的一死了之。 太微把夏音的头摆正继续摧残夏音的头发。 “音音,你愿意吗?” 愿意吗?这种好事,怎么可能不愿意。况且一路还都有你。 “做了神仙,你手指一点,我的头发就梳好了,对不对?”镜子里显出夏音面无表情的样子。 太微手一抖,轻轻答:“对。” “那好,这个神仙我做定了!” 帝君大人,你夫人是有多嫌弃您的手艺啊。能靠法术吃饭的人就不要和微雨这种靠手艺吃饭的小丫头抢生意了啊! 虽然约定了太微一起修仙,但从悯阎那里打探出来的消息则是修仙耗时太长,太浪费太微的时间了。夏音决定还是到自己原本的身体里走一遭。太微哪里舍得娇妻独自回去面对如狼似虎的司徒南,就是不肯松口。 悯阎没办法,把计划完完整整地写了下来交给太微看,太微点了几处大呼不好,都是要和司徒南接触的地方。悯阎暗道,这灵魂来去颇费力气,转换太快夏音不一定熬得住,但一旦夏音要在那具身体停留就免不了要和司徒南接触。 夏音知道这要冒一定风险,但太微十万年的仙血,怎能白白浪费在肮脏的皇宫里。 和帝君大人打口水仗是要打好草稿的,夏音和悯阎接了次头,悯阎对着纸上的计划赞叹不已。到底是帝君心尖上的女子,想到这里自己不免有些心虚。 闺房小床,大概是最适合妻子劝解丈夫的地方了。 “太微,你还记得我曾经和你讲的话吗?”夏音的声音软软的。 太微在床上躺的舒爽,闻言如临大敌,不知道夏音打算和他翻哪一笔旧账,只好小心翼翼地问:“那一句?” “我希望能和我的夫君一起纵横天下。你还记得吗?” 哪能不记得,那可是好不容易的交心啊。“嗯?” 夏音翻身依在太微怀里,太微一把捞住自己不安分的小妻子:“那你觉得我们离这个现实还有多远?” “嗯……如果宫变要三四年的部署,如果把这江山一寸寸打下来,那要十来年。” “这样的事是不是会弄得民不聊生,人心惶惶?”夏音轻声细语地问。 太微愣了一下,随即说:“动乱是为了长久的和平。司徒南在朝堂上引臣子们乱斗,而且起用的都是些有大毛病好控制的臣子,这些臣子往往顾重私利。昨日里又要新立名目缴税,王子言阻止,才把他们的提议压了下来。” 夏音奇道:“不是他税收的越重,你才越得民心吗?”你干嘛要急巴巴地为他的江山添砖加瓦呢? 太微闻言,狠狠地揉了揉夏音的秀发:“你呀,怎么就没有沾染你夫君的一点仙气呢?我要为天下负责,怎么能钻营于这样的事。况且现在不为民,以后会有人出来为我说话吗?” 夏音痴痴一笑。用手环住太微的腰身:“那如果你收回了你的心头血呢?要几年?” 长久的沉默后,太微回答:“一年足已。” “而且几乎都不会有伤亡,对不对?”夏音接口道。 太微又使劲揉揉夏音的脑袋,夏音愤愤地抬头。 “不要再玩我的头发了。”夏音打掉太微的手认真说,“说实话我很是向往你手指轻轻一点,我的头发就梳好的生活啊。” 太微:“……” 夏音再接再厉:“我那时可说要和你一起纵横的。你要我成神成仙,总要让我做出些功绩。我可受不了一辈子在你身后面。” 太微化爪为梳,理起刚刚被自己蹂躏的头发。 夏音被顺毛,继续侃侃而谈:“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我想去。我作为夏音时死的非常不负责任,留下许多不妥,如今也有个机会去摆平。司徒南这个人我最为了解,他实在是不敢把我怎么样的。况且后宫里有多少女人会替我阻止他的亲近?你不用太操心啦。嗯?”说完还凑上去亲亲太微的下巴。 太微低头看这个小女人,明白她想为自己排忧解难的心。他不希望夏音回去不仅是因为吃司徒南的醋,而是此番回去夏音很可能会再次见到夏容,见到真正的夏容。司徒南蠢事做尽,夏音断没有回头的可能。可夏容不同,这个男人对夏音痴心一片,就连自己也望尘莫及,夏音凡人肉心,会不感动吗? 夏音不知道太微的顾虑,还以为他始终对司徒南耿耿于怀:“你可以让悯阎跟着我,这样我总不会出事了吧?” 太微对上夏音期盼的眼睛,不由自主叹了口气:“你去吧,不过要注意安全。”哎,夏容这个结还是要她自己解开的才好。 夏音微笑。 “太微,我想用一颗温柔的心,重新去见他们一次。心有执念,心有所恨,大概很难和你一样成为普度众生的神仙吧。” “音音,只要不脱离于世,便会有爱恨情仇。六根太净的人往往无情。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不必再勉强自己。” 夜深灯灭,两个人相拥而眠。 鸾与凤,隐于朝;一朝鸣,九州动。前路迷离,风雪可白头。 —— 题外话—— 隐于朝这卷已经结束了,明天进入下一卷白头吟。 第三十一章 才出明月云又遮 灯火通明,烛耀青天,白幡四动,魂归本体。 夏音从自己的身体里醒来的时候,司徒南正守在殊途殿内。见她微动一根毛发就激动半天,夏音被光亮刺得睁不开眼睛,所以第一句便是:“太亮了。” 司徒南连忙让人把室内的灯全灭了。 夏音这时感觉好多了。体内的血珠子为了迎接她回来费了好多心血,一直在她体内闹腾,夏音在林归隐偏寒的体质里待了这么久,忽然燥热起来,还是有些不习惯。 司徒南见夏音虽然睁着眼,但一动不动,很是担心,轻声叫唤:“阿音。” 夏音转动眼珠,看到司徒南期盼的脸。 “皇上?”声音沙哑且轻。司徒南似乎看到了很久以前的场景,每一个清晨,阿音都是这样在自己身边醒来的。 “虽说这棺材是水晶做的,但毕竟是棺材,我实在不想再躺下去了。” 司徒南猛然回神,要上前扶起夏音,夏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手。司徒南明白了夏音的意思,回头唤:“荟月,你来扶起阿音。” 荟月早已泪流满面,闻言飞快上前,用手烫烫夏音的脸颊,手心里一片温热,哭得更是热烈。夏音回来,荟月是第一个为她哭的人,不由感动地拍拍她的手:“没事了,先把我扶起来吧。” 荟月领命,颤颤巍巍地把夏音从棺木里扶出来。 夏音自觉不能动,但身体里的血珠子们好不容易可以舒展筋骨,哪里舍得放夏音回去呆坐着。于是就出现了夏音在殊途殿里乱逛,后面跟着以司徒南为首的一众人。荟月的眼泪来不及擦干,司徒南的狂喜还来不及收敛。所幸的是殊途殿人少,他们都还来得及整理自己的情绪。 夏音被血珠子推动着走,一圈看下来,殊途殿也没什么大变动,只是白幡太多走几步就要被糊一脸,很难受。夏音刚想让人把这些东西都撤了,忽然思考到自己也没打算在这里活几天,何必兴师动众,这些玩意就让他们飘着罢。 “好了,你们都给我停下来!”夏音命令身体里不安分的小家伙们。鲜血得令,体贴地沉寂下去。 夏音回头打量身后的一众人,发现还有几个是叫得出名字的,剩下即使叫不出名字也很眼熟。于是淡定吩咐:“把水晶棺材抬到右偏殿,主殿的主卧给我收拾干净。荟月你的双飞蝴蝶羹最适合大病初愈的人,给我烧一碗过来。”众人听命而去,荟月一步三回头,最后还是消失了。白幡里,这剩下夏音和司徒南。 “皇上快离开吧。”夏音开门见山,“虽说是死了一回,但还是不想看见你。”看司徒南的样子,怕是早就知道自己会在此时回来,不如现在把事情挑明,省的而后费力。不过夏音似乎忘记了司徒南不是太微,对于他并不适合于掏心掏肺的大实话。 “阿音,你来了还会走吗?” 夏音挑眉:“当然会。你不是已经知道我现在的身份了吗?”一别几年,连夏节都能被你俘获,当真是好本事。 司徒南没有答话。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的夏音,就算是回到了原本的身体里,还是带着别的男人在她身上留的痕迹。 “我十六岁嫁给你,你用了整整四年,直到我二十岁才得到了我。那还是在你完璧的时候。”夏音微勾嘴角,似笑非笑,音如鬼魅,“你现在这么脏,这么老,你还有几年的时间能耗在我身上?” 司徒南的脸色骤变,夏音也不理睬他,转身入殿。白幡随风而动,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为司徒南哭,也像为夏音哭。 做回了原来的夏音,身边没有夏节徐屏两个丫鬟还是不顺的。荟月虽然忠心,但她培养出来是做女官的,不是贴身丫头的。 悯阎一直守在夏音的身边,对夏音激怒司徒南颇为不满。夏音却不以为然。自己从太微那里得了三天的日子彻底和过去告别,怎么想都不够用,忙得要死,分给司徒南的就这么几秒,不来几句狠话,怎么对得起自己错付的年华。 前皇后重生,第一个知道是作为现皇后夏盈。可巧,夏音第一个找的就是这个妹妹。 夏音去见夏盈时,夏盈正在为自己的儿子缝小衣服,神情专注。阳光铺撒在她脸上,还原了几分夏音记忆时的模样。 夏盈感受到夏音的接近,抬头看自己的姐姐:“为了去殊途殿看你,我失去了我儿子。他现在在夏节那里,也不知道吃睡如何,晚上是不是又蹬被子了?早起有没有像在我这里那样非要喝一小口的羊奶?” 夏音微笑:“已死之人有什么好看的。” 夏盈继续绣衣服上的小龙:“十五岁那年,父亲大人要你御前献舞,我陪你练了整整一年的卧红。我们明明跳的一样好看,可你可以在坤元殿跳给天下人看,可我只能一个人在院子里孤独地跳给自己。” 夏音没有说话。夏盈有自己的故事要讲,她不会打断。 “父亲大人为栓住夏容,命我勾引他。他不是喜欢你吗?为什么父亲大人要我去做那样无耻的事?就因为你是嫡我是庶?” “不过这件事教会了我如何去勾引一个男人。”夏盈把金线贴在唇上,似咬非咬地一拉,粉唇微微裂开,有血珠沁出来,润的唇色满春。 夏盈用满是秋水的眼睛看夏音:“这就是我勾引姐夫的第一步。” 夏音取了手帕,亲自为夏盈抹去了血痕,但新的血珠又冒出来了。夏盈躲开夏音再次伸过来的手,把夏音的帕子抢在手中:“这就像是男人欲望,是擦不干的。” “姐夫越喜欢我,我就越恨你。姐姐。” “怎么父亲大人交给你的任务永远比我容易?夏容喜欢你,我不在乎,因为他是我永远得不到的人。可姐夫呢、我明明可以拥有他,明明是可以。为什么不能把他让给我!” “我不喜欢夏家,你要把夏家补偿给夏容我没意见。可你有没有想过,在我勾引他失败后,他作为家主会给我怎么样的生活!” —— 题外话—— 新的一章来了!!!嗯嗯,建了一个qq群,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加~群号119440300,群名芙蓉一号。 第三十二章 雪羡梅香梅羡雪 “我讨厌夏容一脸厌恶不懈地看着我,我讨厌只有在黑暗阴冷的时候才能偷偷见到姐夫,我讨厌看见你表现很了解我却不能给我一丝一毫我所真正在意的东西的样子。我讨厌那一切!” 夏盈的手在抖,夏音无言地握住。 “姐姐,我本不想你死的,真的不想你死的。”夏盈开始流泪。一滴,两滴,晶莹,美丽。她好久好久没有哭过了,皇后啊,不是要打下牙往肚子里吞的角色吗? “可为什么你的死,让我觉得开心?我是不是很坏很坏?我是不是丧心病狂?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到最后声音哽咽。 夏音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夏盈一辈子做的最大的坏事就是勾引了司徒南,这个比起她夏音前世的所作所为真是小巫见大巫。 “盈盈,”夏音叹了口气,“我们其实是相互羡慕的。” “我十五岁做家主,一生伐戮,死因在我的人不下数万,我希望我的妹妹可以看不见这些东西。我也并不知为何阿容会讨厌你。是我失察了。” “你现在坐在自己想要的位置上,开心吗?” 夏盈把小衣服抓回到手上,开始缝缝补补:“原本不开心,有了越儿一切都好了。我不该去你的殊途殿,为了你失去我的越儿,真是最大的罪过。不过也好,皇上说你回来不会放过我的,越儿在夏节那里,也算是有个娘亲。”说到这里,夏盈停下来了,眼睛里都是惶恐:“你不会要杀越儿吧?” 还等不及夏音的话,她便扑倒在地上,连声叫:“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夏音把她扶起来,轻声安慰:“不会的,不会的。” “不会就好,不会就好。越儿无辜,越儿无辜啊。” 夏音认真看了看夏盈哭红的脸蛋,彻底找回做姐姐的感觉,道:“你我姐妹一场,从小一起长大。你做的事虽然伤我,但岁月无痕,我现在也没有恨到要你性命。司徒越无辜我明白,我承诺绝不会动他。” “以往的,从此一切一笔勾。你再不是我的妹妹。” 夏盈好像没有听见似得,还是在做司徒越的小衣裳。夏音看她最后一眼,转头离开。 悯阎浮在半空中,皱着眉道:“你原谅她了?” 夏音端端正正走着皇后惯有的步子:“没有。” “她这样的人惯于作戏,今天的这一场未必不是做给你看的。” 夏音微笑着回答悯阎:“我本来疑惑为什么地狱里没有惩罚人的种种,现在我倒是认同稻谷说的话。哪还有比人间更地狱的地方?她真心爱司徒越,只要司徒越不在他身边一日,她便度日如年。她说她失去司徒越是因为我,这不是对她最大的惩罚吗?” 悯阎顿悟。 这时从前面过来两个小宫女,见到夏音惶恐地下跪,但又不知如何称呼这位死而复生的皇后娘娘。夏音也不在意,挥挥手就让她们退下了。 小宫女们走远了,夏音才侧头问悯阎:“血珠子们很安分啊,要不要早点让太微来取了去?” 悯阎思索了一下,道:“你确定它们真的会听帝君的话?” 夏音奇道:“太微的仙血何止千千万,心头血不过是其中一部分,我只要令他们乖乖地回到太微的体内,其他的血自会融化了它们。” 悯阎苦笑:“这是帝君告诉你的?” “我猜的。不是这样吗?”夏音脚下一偏,气息不稳地问。 “你在林归隐体内待得时间不长,她的无知你到学了不少。”悯阎飞得稍稍快了一步,停下来回头看夏音,“神仙只有一滴血。” “一滴血?”夏音吃惊,懊恼自己怎么就没有问问清楚。 悯阎道:“夏容独自去问贪寺向无量法师求得帝王签时就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只是为你一再退让。最后以对你的执念为封印把鲜血封在你身体里。只有你能指挥它们。太微早些时候来取过,不料夏容的执念太过强大,血珠子虽然被强制取出,但一直在太微体内作乱,太微没有办法只好把它们重新输回到你的体内。” “夏容一生的执念,是对我的可遇而不可求吗?”夏音皱眉,“只有了却他的愿望才能换得封印的解除吗?” 悯阎悲哀:“你还是小看了你这个有名无实的弟弟,他的执念便是你的平安喜乐,和不和他在一起并不重要。我让你来,就是要他看见,你过得很好。” “可我和太微在一起,不是更能让他知道我过得好吗?” 悯阎忽然飘了下来,止住了夏音的脚步:“夏音,他只认识那个在梅林里一袭红袍的姑娘,可他并不认识林归隐。” 夏音脑袋轰的一炸。满天烟花,满地白梅。 阿容,你若还在,还在哪里? 旁晚时分,夏音和荟月在院子里为白幡上色,荟月要画了一枝红的海棠,而夏音要画了一枝干枯的树枝。 两个人正画的起劲,一个着宫女装的姑娘背着小小的包袱进门来。 是夏节。 夏音把笔放下,对着她说:“出去。” 夏节把包袱放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夏节拜见家主。” “我已经把夏家送给林归隐了。你去拜她吧。”夏音微笑。 夏节自然不肯起。 “你也不必如此。因果轮回,我未必有资格让你受苦。”夏音见她倔强,但手下的白梅还没有画完,她不想离开,于是开口赶她,“你设计夏盈闯进殊途殿夺了她最爱的孩子,不就是在为我惩罚她吗?你现在在这里,夏盈不正好有借口把儿子接回去?你快快回去吧!” 夏节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又跪了会,才回去了。 夏音没有看她,画海棠的荟月愤愤不平,又不敢讲话。 夏音笑着瞥她一眼:“你有话就说吧。” 荟月放下画了一半的画,指着门口夏节远去的背影道:“夏节夏节,亏老爷把最有节气的名字赏给了她!她倒好,奴才爬上主子的床,这还有脸来见您。” —— 题外话—— 亲们可以微博@水色芙蓉会开花!!!么么哒! 第三十三章 木樨花落未成言 夏音笑盈盈地把大红色的笔又放回到荟月手中:“月美人消消气,何必和她动气,免得削了自己的容颜。” 荟月还是气不过。又骂了好一会才动笔。 夏音看着荟月天下无双的脸,感叹起以往的事,那时荟月是唯一一个司徒南承认动了心的女人,但现在却只有她还坚守着纯洁的底线。世事无常,此言不虚。 荟月画完自己的海棠,夏音还在画树枝,于是凑过去看。发现树枝的样子是梅枝的样子,就问:“白幡如覆盖苍穹的雪,为何只有梅枝,没有梅呢?” 夏音换了枝黄色的笔,笑吟:“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白梅。”荟月惊叹,“家主是在思念小公子吗?” 夏音敛眉,似乎在自嘲:“是呀,我很想念他。” 半空中的悯阎无言地看着夏音。 夏音在幡布上点白梅的蕊。暗淡的黄色,就如夏音的心情。 荟月安静了一会,忽然对夏音说:“家主,本来这些事情轮不到我来管,只是现在能向你说这些话的也只有我了。我便冒犯说一说。” 夏音有些惊讶,没想到一向置身事外的荟月会说这样的话。 “你说。” 荟月还是有些紧张,好在夏音如今平和了许多,她也渐渐放的开:“家主之前一直致力于夏家的权倾朝野,小公子却一直避免夏家的过于壮大。夏家作为本朝的开国元勋,一直处于权力的鼎峰。老爷也好,家主也好,都在极力避免胜盛久必亡的自然规律。老爷年幼中毒,天下皆知活不过四十;家主为女子,后又嫁于皇家。对于皇室来说都不是威胁,可是小公子呢?他一不是夏家本家人,二又年轻气盛,谁能保证他不想成为天下之主呢?” 夏音听到这里,很想反驳,阿容他是绝对不会反叛的。 荟月似乎了解夏音的意思,继续分析:“家主保证小公子能不反叛,可皇上却不能保证。更何况小公子喜欢的人是家主。一个强大的对手,不仅胸怀天下,还觊觎他的妻子,皇上能安心吗?” 夏音垂目,继续画白梅的黄蕊。一点一黄,笔透芬芳。 空气一下子安静,荟月一个激灵,发现自己说的太多,于是默默转身换了一面白幡,打算画幅花好月圆。 可笑。荟月都分析出来的事情,自己会不知道吗? 夏音一笔一笔地描绘她心中的白梅花。 阿容,你真的喜欢白梅吗?还是仅仅因为我喜欢,你的身上一直有这样冷清的香味?泪水在眼里慢慢凝聚。最后打到白幡的一点黄蕊上,浅浅地晕开来,果真像一朵白梅。 阿容,我真的认识你吗? 两个人在院子里画了好些画,荟月把各种彩色花卉一一描绘;夏音则一幡一幡地画她的白梅。一时间,院里经纬分明,一边开的热闹,一边开的寂寞,一边展望春日,一边缅怀冬天。 日下西楼,想画也不大看得清了,夏音和荟月收笔,回房,不久便熄灯。 等殊途殿的灯灭光了,司徒南才敢踏进这里。 只是他身后还跟了一个人,月光下这个人的脑袋姗姗发亮,光秃秃的。正是年因山上的那个道破天机的和尚。 “这些梅枝真漂亮。”和尚小声赞叹,随手捞了一把,正好捞到夏音最开始画的那一幅。他仔细看了看,难过地说:“可惜只画了一朵梅花。” 司徒南凉凉地瞥他一眼。 和尚放下手中的画,脸色变得正经:“我知道。” 司徒南微微皱眉。 “皇上放心,这事我绝对会做到。”和尚再三保证。 司徒南点头:“你在外面吧。我先进去看看。” 和尚应了一声。司徒南也不管他,自己轻悄悄地入了主卧。 “出去!”夏音满身的鲜血闻得司徒南的气息就沸腾起来,夏音的满心恼怒化成一句爆喝。 荟月在侧殿里听见了响动,想过来看看,却被和尚截了路。 司徒南平静地走到夏音的床前。夏音用狐裘一裹,直起身来。 “我有些话要说。”黑暗中,司徒南的声音微有哽咽。 夏音不耐烦地说:“快说!” “我知道你不会再爱我。也知道你不会让我再触碰你。我大错难改,但也不甘与你从此陌路。”在黑暗中,司徒南的眼睛闪闪发亮,“求你从此在我能看见的地方生活,我绝不来打扰你,好不好?” 夏音皮笑肉不笑地问:“什么地方才算您能看见的地方?” 司徒南愣了一下:“我不知道。” “天下每一寸土地都是你的,你有什么看不到?我在哪里你看不到?”夏音反击道。 司徒南面容扭曲,好半天才说:“只要你只是你。” “我从来都是我。”夏音答道。 司徒南闻言诡异地扯起嘴角,黑暗中夏音听见他的轻笑声。 然后进来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的司徒南就离开了。 夏音一个人坐在曾经熟悉的床上,顿时觉得有什么事情她没有考虑周全。但她怎么想都想不出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等司徒南离开,荟月也被放了进来。这个小小的丫鬟,扑到夏音身上,反反复复地检查,小声地絮叨:“没事吧,没事吧。” 夏音哭笑不得,连声说:“没事没事。” 荟月这才放心下来,非要在夏音的床下打地铺。夏音不舍得,让她一同在床上睡了。 两人都睡不着。半响,荟月先说话:“家主你变了。” “嗯?”夏音懒懒地应了一声。 “要是以往,我断不可能和你一起抵足而眠。” 夏音微笑:“你觉得我变的好还是坏?” “我也不知道。但对于我来说是好的。”荟月傻兮兮地笑,“我和夏节从十岁斗到十五岁,为的就是家主身边亲如亲人的这个位子。我现在有机会,很开心。” 夏音转身看这个绝色的女子:“为什么想到我身边来?” —— 题外话—— 微博@水色芙蓉会开花,和作者大大分享读书心得~~~~~可以得到水色的古风手作哦~ 第三十四章 待得夏去无春音 “因为家主是用心地爱着我们呀。”荟月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家主你用心地爱着夏家,爱着夏家的每个人。有谁不向往这个呢?” “那我现在不爱夏家了吗?” “不是不是。”荟月也转过身来,微弱的光铺撒在夏音的脸上,“感觉家主要爱护的东西更多了。” “你怎么感觉?” “第六感吧。”荟月认真地说,“他们说越漂亮的女人第六感就越强烈。” 两个人又安静了一会。 荟月激动得还是睡不着,拼命找共同话题,结果悲哀地发现她们好像还有一个关于司徒南曾经喜欢她的话题…… “家主你还记得紫宸宫的事吗?”提出来的时候,可谓是小心到极点。 夏音想了想,好像有这么一回事,于是有虚无缥缈地嗯了一声。 荟月立马就紧张了:“长得好看不是我的错。” “当然不是你的错。这是上苍送你最好的东西,荟月。”夏音安抚道。 荟月还要再说话。悯阎在半空听这么一个小丫头叽叽喳喳,扰人清闲,大手一挥催眠了荟月。夏音也没想到荟月如此健谈,看她睡得香甜,也安心睡去了。 第二天大早,荟月和夏音都起来。夏音让荟月把以前夏家安在皇宫的明子都聚集起来。荟月愉快地忙活去了。 夏音则一个人在殊途殿整理自己“生前”的东西。一些手稿,虽然泛黄,但还有几句夏音看着满意。一把古琴,虽然光鲜如新,但她不会再用它弹高山流水了。还有那套水红色的舞衣,她用她跳过卧红。不过,她现在还有别的衣服,也可以穿来跳。 卧红,卧红,这可是她现在唯一的嫁妆啊。夏音甜蜜地想起太微,嘴角弯弯,眉眼也弯弯。 夏音才收拾了一个内室,荟月就蹦蹦跳跳地进来告诉夏音,人都到了。 夏音出门看,人不算多,也不算少。夏节也站在里面。今天她没有穿宫女装,只是挑了一件颜色款式相近的衣服。 荟月走在夏音的前面,煞有介事地公布:“夏家家主到——”尾音拖得长长。 夏音做皇后也没这么张扬,只好笑看荟月一眼。荟月吐舌,躲到夏音身后。夏节看得清清楚楚,心有些疼。 “我之前走的匆忙,没有给你们一一做主。如今我回来了,你们有什么委屈,有什么夙愿都可以提出来。” 这番话说的动人,但没什么人敢相信。因此也没人站出来。 荟月见下面没人说话,第一个跳出来:“我我我!” “你说。”夏音板脸想吓退荟月。 “我想出宫。”荟月哪里是吓大的,淡定地开口。 夏音:“准。” 有个荟月出头,几个大胆的也纷纷说出自己的要求,基本上是要求出宫的。一时间宫里闹哄哄的。 “嫔妾有个小小的要求不知可否提出?”门外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为首的一个慢条斯理地问。 夏音眯眼看来人,真是好笑,皇后贵妃见她都不敢有这样大的排场,她小小一个顺妃竟然敢如此招摇。 “顺妃娘娘有什么要求?难不成是回来服侍我们家主一次?”荟月站在夏音前面,微笑反击。 徐屏儿恼怒,荟月又笑:“娘娘若不是这个要求,那别进来了。皇上的禁令可还没有撤销。” “你少狐假虎威。”徐屏儿愤恨道,中了荟月的激将法,独自冲了进来。 荟月还要说话,一边的夏节抽出一淡紫的鞭子,劈头盖脸地打过去。徐萍儿顿时毁了容,吓得昏过去。门外的一大片推推搡搡进来两个,把徐萍儿抬了出去。 夏音恍若未闻地继续和一帮“老人”叙旧。众人都说了要求,荟月又一一记录,夏音能帮的都大了勾,不能帮的再三道歉。不一会就中午了。 夏音便留大家吃饭,也无人敢不从。酒席上热热闹闹,荟月为夏音挡酒挡得晕乎乎。夏音见她实在连站都成问题,于是让人扶她下去休息。 夏节不动声色地跟上来,熟练地为夏音处理各种事物。夏音虽然肉体上轻松了,但心却比荟月在身边要累。 等最后一个夏家人从此甩掉夏家的包袱,从容退下,夏音回头问夏节:“你想要什么?” 夏节把最后一个字写完,抬头看夕阳里的夏音。 夏音还年轻,还美丽,还昭气蓬勃。她的灵魂和她的肉体身份,如此相合。 “只要夏音还是夏音,不是什么林归隐,不是什么问安夫人。只是……夏音。” 把自己困在这具身体里的意思吗? 夏音叹道:“无能为力。” 我不要再做那个只爱夏家的夏音了,我会努力成为为百家姓奋斗的夏音。 夏节把桌子上的东西整理干净。无言地离开了。 晚饭后,夏音安顿好半醒不醒的荟月,自己一个人从密道往云天阁去了。密道被修缮得华丽,每个拐角都站了两个侍卫。见到夏音都毕恭毕敬地行礼。 夏音从容地走过。 快到云天阁的时候,一直跟在夏音身边的悯阎好像感知了什么,但只是皱眉,没有开口提醒夏音。 密道正逢尽头,云天阁咫尺天涯。夏音停住脚步:“太微那里准备好了吗?” “帝君已安排妥当。” 夏音微笑着推开密道的门,门外阳光正好。 纵然这个世界有黑暗,谁能料到它在普照的太阳背后呢? 太微在云天阁等得着急,到了夏容熟悉的地方,他体内夏容的部分总是蠢蠢欲动地要出来吞噬他。 而当他看见夏音后,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夏音从密室里转出来,素白的衣裳,像一朵白梅。他忽然想起夏容为夏音画的那张画,里面的夏音和现在一模一样。 “太微。”叫唤他一声,但并没有很激动的冲上去,虽然她想她,但用夏音的本尊触碰他,总是觉得怪怪的。 太微点点头,向悯阎使了个颜色。 输血正式开始。 太微徒手画出集血阵,空气中流光敛紫好不漂亮。夏音第一次看见太微做法,一时间有些看呆。悯阎催促道:“你快安抚!” 第三十五章 心里心外两相欺 夏音急急回神,想她“死前”与血珠们的交流方法,凝神吐声:“夏音如今该有的全部都有了,你们受阿容之托护我至今,如今阿容也回到了该去的地方,你们也该回去和他团聚。” 血珠们哪里肯听,在夏音的身体里游走集结,对抗太微的阵法。夏音被它们的横冲直撞弄的头疼,安抚道:“我的夫君就在对面,他有了你们才能更好地保护我不是吗?” 血珠子还是不依。 这时的太微感觉也不好起来,自己身体里暗流涌动,有股新生的力量在对抗他仙力的外输。不仅如此,此屋似乎被下了结界,他想再改变阵法以应对变化却是不行了。 悯阎感受到太微的压力,长袖一挥,显出真身来,跺到太微身后为他渡气。悯阎从地狱出来,散出来的仙气略带点黑色,流窜待夏音这里,在夏音的眉间划了一道伤痕。 夏音低低叫唤一声,太微和体内的暗流都是一顿。太微分神吩咐悯阎:“你住手。”体内的真气乘此时打开一道裂缝,慢慢地溢出来。太微强忍着痛苦把这道金黄色的光压下去。悯阎见他辛苦,更不肯收手。夏音又被黑流伤了几道,眉目也沁出几分苦涩。 太微哪里舍得夏音受伤,叫喊出声:“悯阎你快罢手!” 悯阎就是不松手,空气中的黑雾弥漫地更强烈了。 夏音努力安定下自己的情绪,断断续续地说:“阿容……阿容就是太……太微……你们……不知道吗?” 最后几个字用尽了夏音最后的力气,眼见夏音承受不住仙家两大家的仙气要昏过去。太微的体内忽然爆发出耀目的金光,属于太微的紫光缩成一团,被金光逼了出去。悯阎见此焦急地呼了一声:“帝君!” 夏音体内的鲜血从夏音被悯阎仙气划伤的眉间伤口涌出来,直直地蹦向太微,在夏音和太微之间搭起血桥。夏音微微睁眼看见悯阎吃惊悲哀的表情。 真好……它们还是回到他身上去了。 金光渐渐温和,有一层静静地铺在夏音的身上。夏音感到这层金光慢慢地沁入自己的身体,驱散了体内的黑色。虽然一直在失血,但她却感觉不到疼痛。 悯阎从袖内祭出紫辰盒,把流散的紫光聚敛到盒子里,回头看了夏音一眼,面无表情地离开了这里。 夏音的血还在源源不断地输出去。随着血量的减少,夏音的脸色越来越白。悯阎呢?怎么还不动手把自己的灵魂牵引出来? “够了!你要把她吸干吗!”一声爆喝,云天阁的门碎成一滴渣渣。年因山的那个无量和尚从门外飞进来,手举大刀,一刀断了两个人之间的血桥。 太微这时候才意识到夏音的问题,连忙收了功,上前扶住夏音。夏音气若游丝地软在太微的怀里。 和尚连忙为夏音把脉,道:“她需要输血。” 太微二话不说就伸出了自己的胳膊。和尚刚要施法取血,门外又走进来一个紫衣的司徒南:“这次不能用你的。” 太微见到司徒南,全身都警戒起来。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和尚见两人不分上下,僵持下去要出事情,连忙打圆场:“不如你们一人一半吧。夏音这个身体支撑不了多久。你们快决定。” 司徒南闻言立马伸出手:“就这样吧。” 太微虽然有心阻止,但在夏音危急存亡时刻,还是忍一忍。 和尚在两个人的手腕上各刺一刀,手掌相合立于胸前,嘴中念念有词。太微和司徒南的鲜血慢慢流淌出来,融合在一起,在和尚的指尖转了一圈,空气中延伸出一条透明的管道,鲜血顺着它又慢慢流到夏音的眉心。太微一手乖乖伸着让和尚取血,另一只手则运气为夏音减轻痛苦。 司徒南本来只是看着夏音,见太微有所动作看向太微,嘴角微勾:“我们聊聊吧。” 太微不理睬他,继续运功为夏音保驾护航。 “你也不想夏音回去吧。”司徒南自顾自说,反正太微是一定听得见,“不如我们联手吧。” 太微斜斜地看他一眼,还是不说话。 “阿音不会原谅我的。这点我很清楚。但我希望能看见她,一直都能。”司徒南表现得怅然若失,“这是你欠我的。若不是你的无端出现,我和阿音该是多么美满的一对夫妻。” 太微还是没开口。司徒南却知道他是答应了。 和尚速度快,夏音血色渐渐恢复。和尚见夏音幽幽转醒,于是就断了血桥。 “你们三个人各有损伤,今日不宜再动干戈。和尚这次做一回主,你们停战三天,修养好了再说如何?” 司徒南点头应允。 太微默默抱起夏音,往云天阁的主殿走去。 夏音躲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眼神迷离地问:“去哪里?” 太微温柔地低诉:“你失血过多,我抱你到床上休息一会。” “为什么悯阎不把我送回到林归隐的身体上去?”夏音糯糯地问。 “你魂体太弱,还不适合。”太微安慰道。 夏音嗯了一声,在太微怀中睡过去。太微抱着轻如鸿毛的夏音走到床前,却舍不得撒手,又抱了好一阵子。 夏音睡得不舒服,叮咛一声,太微连忙把夏音放在床上。注视良久,才在她额头轻触一下。 云天阁里外三层,层层包围。连误闯的蜜蜂都被暗卫斩于刀下,夏音没有噪音相侵,睡得安稳。 —— 题外话—— 读者大大们~~~~微博@水色芙蓉会开花,好不好???? 第三十六章 人说夏容你可知 留在夏音体内的三分之一仙血彼此窃窃私语,最后做出决定,彼此相拥团成一颗小球,蜷进了夏音的魂体。 夏音醒来的时候觉得天地都变了,感官变得异常清晰,她似乎什么都能听见。临近秋天,该落的都落下来了,该开的也该开了。夏音独自坐在床上,感受万物的清晰和悲凉。它们都在哭啊,哭一种力量的消散,哭一个未来的消亡。 接下来的三天里,太微和司徒南像是说好似的,必有一个陪在夏音身边。夏音讨厌司徒南,对着太微撒娇一定要回去。太微也不说能不能,只是一贯地推。夏音猜测有什么内情,但太微一直不肯说她也没有办法。 三天后夏音忍不住了,叫了太微和司徒南两个人在云天阁的主殿会客厅等她。 太微和司徒南都早早到了,丫鬟们上了茶,退了个一干二净。夏音也迟迟不来。 “你说阿音找我们有什么事?”司徒南先啜了一口茶水,绿茶烟气袅袅。 太微摇摇头,没有碰桌子上的茶。 两个人无言对坐。 等茶水都凉了,夏音才出来。 一袭烟柳青色,白色的束腰把夏音玲珑窈窕的身材塑出来。长发披肩,温婉柔和,青竹发簪,雅致清丽——这都是林归隐的爱好。 随夏音出来的还有一众水色宫装的丫鬟,训练有素地在夏音身后忙活起来。 夏音一个人迤逦地站着。司徒南和太微都没办法开口。 夏音交代的事情终于做完,丫鬟们如鱼贯出,彼此相视,都发现了其他人眼中的血丝。 这样大的仗势,夏音要做选择了。而且选择的结果一目了然。司徒南微叹一口气,眼中燃出火光:阿音,这次不是你能选择的了的。 夏音身后是一片用木框框起来的大好江山,红日铺照,峰峦叠嶂,鸟栖鹤鸣,松高柏翠。这次的颜色用的略浅,夏音的柳青色袅袅在前,整幅绣画便染上了淡淡的一层青色。别的还好,只是那一轮红日,不免有些孤寂。 “我夫君给了我三天的时间了断过去。可如今算下来,已有五天,我失约于夫君,实在是大错。”夏音缓缓开口。 声音温和却听得司徒南两个胆战心惊。太微用手碰了碰桌子上冷掉的茶,最后还是收回了手。 “司徒南,我与你少年夫妻,彼此扶持到坐稳皇位也实属不易。只是我当时为你做了那么都心狠手辣的事,你看着感觉如何?”夏音一字一句冷静地说,仿佛在说别人的事。当年为了司徒南坐稳江山,夏音手上沾满鲜血,天下对她这个皇后娘娘恨之如骨却不敢不从。 司徒南心中一顿,这个事不好说。他的确有一段时间很讨厌夏音的无情,可慢慢就习惯了。他不是那种明知道是为自己好,还要矫情符不符合道德的人。只是……他到底有些怕夏音为了夏容做出些什么来。夏音太宠这个对她觊觎已久的弟弟了。 “阿音。你也说我们一路走来实属不易,那后来为什么要轻易放弃?”放弃自己的生命,放弃他们共同打造的王国,放弃……他。 听他还是情意绵绵地叫自己阿音,夏音放冷了声音:“我只是为了夏家。我是你的皇后,若你没有稳固的朝政,我如何安心做皇后?夏家如何安心权倾朝野?” 司徒南一愣,随即道:“你口口声声说只为夏家,那夏容死后,夏家无主,你又如何忍心一死了之?”说到底,这个皇帝心心念念百般放不下的还是夏音的死,那次为了夏容的死亡。 “阿容身死,夏家依例是要交予夏盈。可是谁会服夏盈?夏家迟早分崩离析。我死后为了稳固夏家,你必然会立夏盈为后。皇后不得同时兼任夏家家主,那新家主就是锦元。锦元善隐,夏家没了我和阿容,隐是最好的保全方法。”夏音从容分析,站了一会觉得累,便转到屏风后面坐了。 夏音坐在屏风后面,司徒南和太微都看不清夏音的表情。 司徒南摸摸自己的心口,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司徒南,你现在有夏盈有夏节,就不要再贪心了。夏家给你的够多了。”夏音勾唇,“你出去吧。” 司徒南只觉得全身都是寒气。他定睛看那副刺绣,却才发现刺绣上有一排小小的字:纵天不予人和,我自予之。对着这话咀嚼一番,苦笑一声,从门而出。 夏音待他走出,用手用力一拍。两个宫女要进来。太微却阻止道:“我明白,不用她们了。”这话对着夏音说,下一句对着门外的丫鬟:“你们回去睡吧。”丫鬟们不敢吭声,夏音淡淡的声音传出来:“你们先去吧。”众丫鬟如释重负,都散了去。只有一个司徒南没人敢叫他。独立在这扇门后,孤独寂寞。 太微上前几步,扶着这幅大好江山一转,绣画的背面展示出来,似乎没什么不同,只是一般的双面绣。 “你还会死吗?”夏音轻声问,感情较之之前,柔和许多。 太微用深幽的眼眸看她,不说话。 夏音微叹:“冷茶好喝吗?” 太微微微缩目,口中哽咽:“你知道我是谁了?” “他用你的身份来见我,我第一眼就认出了。你用他的身份接近我,我难道会认不出?阿容,没想到,你也会骗我。”语气浮着淡淡的忧伤。 太微……不……是夏容。当时太微摆阵取血,夏容乘他内忧外患,取得了夏洒尘这具身体的主导权,生生把太微的魂体逼了出去。悯阎就是为了这个顾不上夏音的。 “他到云天阁来,我怎么能不醒。他要你从此魂飞魄散,我又怎么能不醒。阿姐,他到底是神仙,爱着你也不过是爱着沧海一粟罢了。”夏容似乎有些恼火。 夏音平静道:“他不知道悯阎交给他的禁术会让我灰飞湮灭。” 第三十七章 清流不似在山中 “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阿姐,你现在学会自欺欺人了!”夏容觉得愤愤不平。 夏音站起来,眉宇间拢着一层愁:“你在他体内蛰伏了这么久,还不明白我的幸福吗?” 夏容冷静下来,想上前又不敢,只好说实话:“阿姐,你在变,我也在变。我知道你幸福,可我与太微又有什么区别。你喜欢他,为什么还不喜欢我。” “我从没有把他当成你,你又有什么资格成为他?”夏音微笑起来,像是满天的罂粟压进她的眸子,迷人而有毒。夏容不敢听接下来的话。 “阿容,你说到底只是他的一部分,我已见识过他完整的人格,为什么要来单单爱他不完美的一部分?” 一字一句,像紧箍咒,死死缠着夏容。夏容忽然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和太微分享这段记忆?自己为什么要给太微看到夏音的机会? “可是……可是……”夏容想了想,不免有些咬牙切齿,“阿姐!如果……如果他只有我这部分是爱你的呢?” 夏音看着激动的夏容,似乎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亦或许她明明是明白的,但她不愿深想下去。 “他在没有我的时候,何谈爱你?阿姐,他喜欢你,亲近你,照顾你,只是我借他的身体他的能力!那些事都是我在做!我在做!”这些话,接近咆哮。 山雨磅礴而来,打湿了门外寂寞的一个人。 夏音明明在屋内,却也如置雨中。 有雨打在她的青丝上,一滴滴浸润她乌黑的长发;有雨打在她的眉睫上,滑落在她的眼角冲淡泪水的咸;还有雨打在她的青衣上,褪浅了那一寸寸青色,减退了她一寸寸的相思。 被夏音留下照看林归隐的曼珠沙华从雨里一路闯过来,拼命敲着窗,可惜里面伤心的人没听见。 夏音低着头承受着雨滴的捶打,声音淡淡的:“你和司徒南想怎么样?” “阿姐。你还做夏音,好不好?” 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她还有的选择吗? 曼珠沙华在外面等了好久,不见夏音出来,它一朵花又没有这样大的气力推窗而入,一咬牙,重新飞回去找了夏纯。 夏音不知道曼珠沙华的焦急,在主殿又待了好长时间。夏容见她不说话,自己也不敢说。一直默默等在一边。 光微人散。 夏音终于站起来,开门出去。回到卧室就病倒了。 这一病来势汹汹,如刚下的那一场雨。 荟月被带到云天阁照顾夏音。见到夏音满脸潮红的样子,荟月着实吓了一跳,不明白之前还好端端的人为什么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夏音在梦里沉沉浮浮,梦见夏府的十里白梅被大火烧得干干净净,她一个人在火外哭,她越哭火烧的越大,最后从火里走出来一个人。夏音知道他是太微,但不敢看他。然后这个人就离开了。 凡间的火怎么敢烧他呢?夏音看着他的青衫将要消失在火焰中,不由抹去眼泪,火势也小了些。夏音追赶上去,拉住他的衣角,问:“带我出去好不好?” 那人回头看夏音,嘴里吐出冰冷的两个字:“不好。” 夏音松了手,那人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好在大火是停息了。夏音走在那些梅树的中间找什么,找来找去什么也没找到。夏音明知道怎么出这丛梅树,但她就是不愿意出去。 她想起她上一次死的时候,这些梅树都是郁郁葱葱,她现在也要等它们长出新叶来。 夏音在梦境里不可自拔,急的外面的人不知如何是好。 司徒南在夏音的耳边扬言要把她所有在乎的人都杀尽,夏容则不断叫唤着阿姐,荟月也时时偷偷对床抹泪。可夏音都无动于衷。似乎大家都明白还有一个名字也许可以把夏音召唤回来,可没有人提。 直到有一天,夏纯秘密探进来,交给荟月一张纸条。荟月看得仔细。虽然不明白这些话有什么用处,但还是挑了个夏容和司徒南都在的日子哭给夏音听。 “家主,你自己的生死自己掌握,可是你知不知道,一居已有了身孕!” 此言一出,司徒南赶紧去捂荟月的嘴,示意人把荟月拖下去。荟月口中还是叫嚷着林归隐怀有身孕的事。 夏音,动了。 她的眉毛先动,然后是手指,然后是脑袋,最后利索地睁了眼:“让她说!”这话虽没有气力,但阴寒的很。 荟月挣脱出桎梏,跪到夏音面前:“表公子来报,夏洒尘的妻子林归隐前日里昏迷不醒,近几日有太医问诊,发现已有一个月的身孕。可惜林归隐迟迟不醒,虽然有人参吊着,长此以往,肚子里的孩子恐怕保不住。” 夏音转目去看立在一边的夏容:“夏公子可从来没提起过啊。” 夏容蜷起拳头,不知如何回答。 夏音闭了闭眼睛,感觉自己思路清晰了才又睁眼:“荟月,你把其他人都请出去。然后把无量大师请过来。” 说完又闭上眼睛,她现在要韬光养晦,她绝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无辜地死掉! 司徒南和夏容面面相觑,但谁也不敢惹此时的夏音。 和尚被请过来了。荟月要出去,夏音却让她留下来。 在荟月地搀扶下,夏音从床上起来。噗通跪在和尚的面前,连磕三个头:“请大师把我送回去。” 和尚连忙去扶她,夏音不肯起。 和尚挠头,面露难色:“皇后娘娘,不是我不肯,只是和尚先前答应过别人。实在不能帮你。” 夏音就在地上转了个方向,对准司徒南磕了三个头,再转过来向夏容磕了三个头。两个人都想避开,可司徒南没来得及。 “我知道你们想我做夏音,我做便是。只是求你们每日让我做两个时辰的林归隐,直到我的孩子平安出世。此后,我夏音再不回林归隐的身体!” 夏容脸色复杂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阿姐,偏头去看司徒南,司徒南抿唇不语,显然是不愿意。 荟月听到这里,明白个大半,也随夏音跪在地上。 —— 题外话—— 心情低落地求收藏。 第三十八章 慈母心上有千针 无量是司徒南的属下,对夏音的禁令也是他下的。他不松口,那孩子只能是胎死腹中。夏音觉得头昏眼花,但咬牙在地上坚持。荟月发现主子的不妥,微微移过去让夏音靠在自己身上。 司徒南看夏音紧咬嘴唇,不肯服输,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额头上也冒出细细的汗。心里也泛起绞痛。可是他与阿音还没有过孩子,凭什么要阿音为别的男人生儿育女。 夏音自觉吃不消了,那孩子没有母亲一日她便心急如焚一日,怎么能放弃。于是再向司徒南的方向一拜,威胁道:“司徒南。你若不愿意,那便夏音与一居一起消失。” 司徒南心头一凛,开口道:“只能一个时辰。” 夏音如今也顾不得和司徒南讨价还价,马上答应下来。 荟月把软倒在地上的夏音扶到床上,夏音迫不及待地要和尚做第一次法。夏容低声劝阻,夏音横他一眼,夏容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司徒南见此情景拂袖而去,荟月猜皇上大概会有九个月不会来打扰家主的生活了。 和尚叹气,在夏音迫切的眼睛下做法。夏音一心要回去,魂体才出躯壳,就倏忽不见。和尚惊了一跳,暗道夏音果然是慈母心切。随即施法保护夏音的躯体。 夏容本想守在这个夏音身边,荟月上前拜道:“这里有我在,绝不会让家主有任何风险。夏大人还是去府上看看情况吧。” 夏容只好过去了。 自从夏容掌控了夏洒尘的身体,第一次进入夏音与太微的麟云阁。夏音上了林归隐的身体,第一件事就是爬起来吃饭。 余王妃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一听怀孕的媳妇醒过来正常吃饭了,很是高兴,让小厨房流水似地把东西送过来。夏音面色苍白的端坐在那里,微雨给她夹什么她就吃什么。有时候明明咽不下去,还强迫自己吃。 夏容在门口看了半天,忍不住走进来心疼道:“不喜欢就别吃了。” 夏音看都不看她,继续往嘴里塞东西。夏容拗不过夏音,只好作陪在一边。 大约吃了半个时辰,微雨建言吃太多也对自己的孩子不利,夏音才放下筷子。微雨上前翻夏音的手,因之前死死捏着筷子夏音的手已经掐出紫色。 吃过饭,夏音也不知道要干什么,一双水露露的大眼睛直直盯着微雨。 微雨被她看得哭笑不得,一边为她上药,一边细声细气地安慰:“少夫人太紧张了。孩子会感受到母亲的紧张,他也会不安的。少夫人且宽心,小少爷健康着呢。” 这时,阿雾带着夏纯和他的夫人徐宜进来。夏纯扫了眼一边站立的夏容,对夏音拱手道:“家主,这是我的夫人,名唤徐宜。略懂医术,也有生产经验。家主身边少个这样的人,有她在,我也放心些。” 徐宜缓缓走出,向夏音行大拜礼。 夏音恍惚了一下,好像自己的嫁衣就是她代为刺绣,连忙让微雨扶她起来。 徐宜刚走到夏音身边,夏音微颤的声音就袭击了她的耳膜:“我现在很紧张,微雨说紧张对孩子不好,我该怎么办?” 徐宜愣了一下,细观夏音。夏音此时薄柳难熬大雪,娇花不堪重霜,可怜楚楚色,坚毅慈母心。不由放柔了声音:“夫人可有平常喜好?” 微雨替夏音答:“我家夫人最喜欢看书。抚琴和跳舞也都是好的。” 徐宜微笑道:“你替你家夫人拿本书来。” 微雨领命而去。又有小丫鬟上前摆桌布灯,夏音看着眼前的一群人,心情烦躁起来。徐宜善观人意,连忙推了这些小丫头,亲自为夏音做事。 夏纯和夏容在一边看着徐宜软声细语地安抚下夏音,心头都一松。 “你和我出来。”夏纯小声对夏容吩咐。夏容再看夏音一眼,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房间。 走到一处隐蔽处,夏容自觉不必再往前,对夏纯唤:“锦元……” 夏纯微笑转身,夏容看着他的笑,却生生打了个寒战:“锦元你怎么……” 夏纯反手折了一枝桂,轻嗅一下,冷声道:“快要入冬了,家主一个人,你不心疼她冷吗?” “锦元,我……”夏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意犹未尽之后,还有几分埋怨。 夏纯把桂枝推到夏容的手中,夏容急匆匆地握了。 “你有苦我也知道。不过我之前是站在家主那边,现在也是。”夏纯习惯性地摸了摸还没有剪掉的胡子,离开了。 夏容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原本以为回来后……一切会是他的。 桂枝上稀稀落落的桂花还有丝余香,夏容则在想夏府的白梅怕是要开了。 夏容握着桂枝出了会神,回去时,夏音的神体已经被召唤回去了。微雨急的不行,徐宜也吓得懵。夫人好好地在看书,一下子就歪倒在榻上,怎么唤都唤不醒了。林归隐头上的那枝曼珠沙华倒是知道点真相,可它又能告诉谁? 夏容把林归隐的身体安稳地抱回到床上,吩咐微雨和徐宜:“夫……一居病重,每日只能醒另一个时辰,你们在这一个时辰里陪好了就是。” 两个人心中疑惑,但也只能称是。 夏容口中含着夫人两个字,怎么也喊不出口。他注视了会林归隐病怏怏的样子,最终还是不能把她和夏音对上等号。于是整顿整顿决定入宫,到了宫门才听刘瑾说司徒南下了旨要夏爱卿好好照顾妻子,不必往来与皇宫和云天阁。夏容满目悲凉,回去守着林归隐的躯壳。 夏音从林归隐处回来,发现自己已入了殊途殿。荟月正为她张罗吃食。只是夏音想着自己的孩子,胃口全无。 荟月走到夏音身边,把筷子递到她手里:“家主,我请教无量大师听说魂体来往颇为费神。你现在要兼顾两个身体,还是吃点。” 夏音听她的话,粗粗吃了几口。 —— 题外话—— 微博关注@水色芙蓉会开花,和水色互动,么么哒! 第三十九章 雪梅并作十分春 荟月半蹲下来,微微仰头看夏音:“家主,我虽不完全明白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家主还记得那天晚上我们夜谈的话吗?家主要守护的人更多了,家主你自己要变得更强大。” 夏音闻言,看了荟月好半天,才又举筷认真地吃了些许。最后荟月收拾残局时,脸上是带笑的。 饭后,夏音一个人坐在飘满白梅的院子里,静静地思考。想得越多越冷静,回屋时吩咐荟月去拿些关于育儿孕妇的书来。荟月立马去取。两个人就着暖黄的灯光看起来,窗外倏忽过去个黑影,大概是放心不下夏音的故人。 夏音在两个身体之间来往,虽有荟月徐宜贴心照料,但还是损了精神。和尚心疼这位母亲,每每来去都尽量拖延时间,好让她与自己的孩子多相处。 院子里的白幡被司徒南叫人全取了下来。夏音把几本孕妇的书看得倒背如流,于其他事情兴致缺缺。 夏音的状况是忽然变好的,但那丝奇怪的快乐,只有荟月徐宜近身伺候的人才发觉的了。荟月敏锐地发现内室多出来个紫色的盒子,既不像是木做的,也不像是钢做的。她怕有问题还特意提醒过夏音,夏音淡定道:“这是之前父亲送给我,说是有定魂的功效,我忽然想起来,就拿出来摆着了。” 荟月点头应着,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老爷何时赠给家主这样的东西。 夏音愈发喜欢一个人呆在房间里。荟月虽然担心,但夏音的精神却一日好于一日,甚至有时还和荟月一起在墙上涂鸦。不过曾经画白梅的夏音,如今下笔都是郁郁葱葱的一片绿。殊途殿里,有了一个爱画大红大紫花朵的荟月,又加一个爱画青翠苍山的夏音,不复之前的阴阳两隔。 这边徐宜则尽心尽力地照顾林归隐。她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丈夫甘于拜在这位夫人的脚下,但只要是丈夫吩咐的,她便努力完美地完成任务。 夏音在林归隐的身体里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和尚召唤夏音回来时开始渐渐觉察出阻力。母子连心,孩子也不愿母亲的离开。 宫里的夏节去看了夏音,夏音见她,命令起来绝不含糊:“我有些东西要送到林归隐那里,借下你的名。” 夏节没有动。 “怎么?我现在还不算夏音?”夏音冷笑。 夏节缓缓跪下:“恭迎家主。” “这话你在年因山已经说过了。”夏音亲自动手整理起来,嗯,这本医学古籍要送给徐宜,这对玉坠子要送给微雨阿雾,还有…… 夏音把东西打了个包,推给夏节:“这是命令。你快替我送过去。”夏节无声地拿走了。 这些东西自然是被司徒南检查过才送往夏府,只说是全贵妃的恩赐。徐宜把东西拿回家给夏纯看,夏纯一眼就认出是夏音的东西,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再三叮嘱徐宜要好好照顾夏音。又打听了赏赐的情况,得知竟然有一份是送到夏玄云那里的,不由大骇,连忙往夏府赶去。 徐宜看着自家丈夫的行色匆匆,心里更担心了,可是要起大风浪了? 夏音又整理了几次东西,借着夏节、夏盈甚至是顺妃的名义全部赏去了夏府。次数多了,司徒南疑心也重。派夏节来问情况。 夏音那时正在和荟月一起画画。古琴过于沉寂徐宜已经不准她碰了,古籍过于繁琐徐宜也不准她看,跳舞什么的更是想都不用想。夏音便开始作画。 夏节拐弯抹角地提了这个事,夏音懒懒看她一眼,道:“若我生个女儿,这些便是嫁妆;若我生个儿子,这些便是聘礼。” 夏节没有说话,静静地立在夏音身后。 夏音搁笔,叹一声:“你如今养着司徒越,也该明白我的心情。我生下那孩子后,还能见他吗?总是先要打点好,借你们的名义为他撑腰。” 夏节曾拨弄过余王妃和林归隐的关系,此时不免心虚。应声去了。司徒南听这个汇报,肯定是不开心的。对着堆积如山的奏折想着要不要等林归隐那里的事毕了,为夏音抱养一个自己的孩子。 夏音越发大胆,索性让荟月把之前夏家人的心愿本拿出来一一为她们实现。许多人被遣出宫,这些人需一一调查搜身,也需从别处调派人来补上,宫里一时间大乱。如今宫里当家作主的是夏节,夏节忙得团团转,因是那日夏音与夏家人见面她是在场的,也没有多心。 别人忙,夏音却是清闲。脸上还时常露出几分微笑。她习惯了两处奔波的日子,有份牵绊挂念,她也有事做。 把荟月指使出去,夏音一个人回到小闺房。旁的人看不见,但夏音却能看得见,床前站着一位青衫的神仙,见她进来,便是风华绝代的微微一笑。 “娘子。”这厮学着戏文里拱手,开口轻唤。 夏音瞥他一眼,说不出的风流娇嗔:“怎么来了?” 太微上前想揽自家小娘子,无奈没有具体的形体,只好看着夏音从他的神体缓缓踏过,坐到床上去。 “想娘子了。”太微也坐到床上,贴着夏音。虽然不能相触,但近靠点总是好的。 “怎么样了?”夏音问,脸上表现的不在意,但心里是很高兴的。之前太微受集血阵的反噬,被悯阎带回去疗伤,如今他回来了。 纵然她有伤心为难,纵然她有疑惑不解,但他现在回来了,在她身边,很多事情她愿意慢慢等,慢慢听他说明。 “我同夏纯一起秘密收编了西南王的暗藏军队。虽然只有一千人,但个个都是精英。只是名字一直取不好,你觉得呢?” 夏音从容道:“我前些日子练你教我的流云剑法,觉得这剑法大有问题。这剑法虽然霸气,但急攻难守,如果要长时间对战,必然要多人配合。你书房可不止一把剑吧?” 真是太聪明了,太微觉得自家的小娘子真是越看越爱:“流云是有配套的刀法,矛法和枪法的。” “那便四个人一组,剑、刀、矛、枪相互配合。你这只军队就唤作流云吧。” 第四十章 今生今世月长好 这时荟月在外面敲门:“家主,无量大师来了。” 怎么这样早?太微自觉地变做一条细细的链子,缠在夏音手上。他本来是从不愿变成死物的,只是在夏音这里,什么不能破例? 夏音歪了歪发髻,奔出门:“大师,你来了。” 和尚双手合十,向着夏音一拜:“听说昨日去的太医说问安夫人的脉象不稳,您一定心急,所以和尚早早来了。” 夏音泫然欲泣:“谢大师。” “不必。”和尚叹道。 夏音让开,让和尚进门,和尚向里踏了几步,忽然回头看门框里站倚的夏音。门框微漾,夏音歪在里面,像一幅山水泼墨画,一时鬼迷心窍,问:“皇后娘娘,您恨过皇上吗?” “恨?”夏音从画里走出来,从神仙化为凡人,“怎么可能没有。本来是要一起度过余生的人,忽然变的陌生了,不恨吗?” “陌生?当年皇上做的事,和尚我也有所耳闻。可是皇上是这么狠的人,娘娘不是一早知道?为什么会惊讶?” 夏音闻言惊讶地看向和尚,微愣后反驳道:“我知道他狠,却不知道他会对我狠。” 这话说的悲凉,和尚不知如何回答。 夏音手上的链子略略变宽,还在夏音的腕上磨蹭了几下。可惜他没有实体,夏音感受不到他的安慰。 “我们还是赶紧施法吧。”夏音自己躺好在床上,催促道,“对他再恨,也没有我的孩子要紧。” 和尚点头,默不作声地开始做法,倏忽之间,夏音就消失了。夏音手上的链子不安地扭了扭,忽然觉得自己藏得好没道理,在和尚面前现出真身来,匆匆打了个招呼:“书廿,我去追媳妇了,你在这里守好。” 和尚先是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太微就不见了,只好苦笑着摇摇头,一个人守在夏音的身边。 那个说夏音胎像不稳的太医是夏家的人,林归隐好的很。夏音从床上爬起来,会先由微雨徐宜陪着小小散会步,再是夏府所有大厨争向出风头的孕少奶奶的一日一餐,最后听听早教,和肚子里的孩子做做互动。 从头到尾都有人紧紧看着,太微跟在一边,但夏音几乎没有空理睬他,不免露出几分颓废来。夏音感受到他的情绪,轻轻坐到凳子上,支使微雨和徐宜离开,然后朝着半空中的太微帝君微微一笑。 帝君大人受宠若惊地飘下来,站到夏音面前。夏音轻轻拍拍自己的肚子,似乎在自言自语:“孩子,让你爹爹听听你的存在好不好?” 太微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很是手足无措。夏音笑看他,眼神温柔的滴出水来。太微半跪在夏音的脚下,微颤着把耳朵贴在夏音的肚子上。温和的仙气慢慢氤氲了夏音隆起来的肚子,又渐渐渗透进去。孩子似乎被这仙气沐浴着很舒适,在夏音的肚子里动了动。太微感受到了小家伙的动静,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猛得抬起头来看夏音。夏音眼中也是水汪汪的一片。两个人相视良久,四周纵然喧嚣,独此处宁静。 窗外的夏容看着夏音对一团空气微笑,不免叹一声,苦涩布满了眼睛。但还是舍不得离开。这是夏音啊,一身红衣艳绝天下的夏音啊。他为什么总是离她这么远呢? 这次和尚给夏音留的时间特别长,夏音有些疑惑,也有些担心。她感激和尚的求情,但他之前的所作所为明显是司徒南的走狗,她对他放心不下。 太微淡定道:“书廿也是有苦衷的,他本性纯良,不会害你。” 书廿?夏音疑惑地扬眉。 读出夏音内心的太微解释:“无量就是书廿,书廿和我一样,也是神仙。无量是他在人家的化身。” 难怪有这么大的本事。夏音轻轻点头。 这天,夏音一直在自己的身体待到夕阳西下,第一次怀着孩子在夏府见到月亮。夏音躺在院子里的贵妃椅上,惬意非常。结果遇见了余王妃。 余王妃的心情是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夏音刚嫁进来,对夏音好得不得了;出了勾引司徒南的一事,又拼命要把她赶走;一听夏音怀了孕,躲在屋子里算了几个时辰,算定这个孩子一定是自己的孙子,不是偷人来的野杂种,才又对夏音好起来。 夏音勉力和余王妃交谈几句,余王妃和她才谈得欢乐起来,夏音忽然感觉和尚在召唤她回去。虽然留念,但还是抵不过强大的神力,无奈离去。 余王妃所见便是自家媳妇和她谈着谈着晕了,虽然知道媳妇有怪病,但如今发生在自己眼前,觉得很不舒服。尤其是媳妇身边的那个丫鬟回头看她的那一眼,似乎在埋怨她做了什么似得。心里不顺,回去发了一大趟脾气。 夏容一直关注夏音,他是知道婆媳不和对夏音绝没有好处。于是赶到余王妃的房间里好一顿劝。夏容在夏成德那里也算是寄人篱下,这点小伎俩还是游刃有余,余王妃哪里是他的对手。被劝的心花怒放,似乎忘怀了对夏音的种种不满。 夏容从余王妃的房间里出来,还是不放心。回自己的房间,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写了几叠的婆媳相处注意事项。自己做了封面,打孔,穿线,完成一本书的工程。完成时,天已微微泛亮。虽已入冬,夏府还是郁郁葱葱,早晨也有些许鸟儿唤的欢乐。夏容找了个盒子把书装进去,想想还是到院子里折了枝谢了的木樨,用那木樨的枝刻了枚很丑的书签,再用红梅络穿好。把书签放进盒子后,盒子才被盖上。夏容拿大红的绸子把盒子包得严实,提着盒子出了门。 夏府之外严寒萧索,民不聊生。司徒南小瞧了这场灾难,也小瞧了夏音的男人。 夏容拐了几个弯,一路上也遇见了几个衣裳褴褛的乞讨人,但都只是匆匆掠过,一个人到了夏纯的藏身之处。 入冬后徐宜整夜整夜地陪夏音,不回来。夏纯独自对着各种密信忙得焦头烂额,见到夏容,微有些吃惊。 第四十一章 愿成广厦千万间 “我很忙,你有话赶紧说。”夏纯微微皱眉,手里刷刷刷写着不停。 夏容把红盒子放在桌子上:“你帮我送。” 夏纯看了一眼,回答:“好。” 夏容站了一会,夏纯根本没工夫理他。他自觉无趣,转身要走。 夏纯到底和他有些感情:“你过来。” 夏容转过来,走到夏纯身边。 夏纯把一封密信递给夏容:“你若空,帮着我些。” 夏容拿过来细细看了,原来是云广那边的饥荒。云广的都督唐志丰是死忠的保皇派,实力强大且难劝服。可在这样大的问题上却犯了迷糊,竟然选择隐而不报,自然惹得云广百姓怨声载道。夏容思索后写了应对之法。 截取云广来的奏折,帮唐志丰把云广的饥荒瞒下来。民若长时间看不到希望,自然有的上头苦头吃。一片大乱才是和唐志丰谈判的最好机会。一旦这边要开仓振民,民心所向,云广自然拿下。而且唐志丰瞒而不报,会与司徒南嫌隙渐生。 这个方法的确是最快,但太狠。前期要死的人太多。 夏纯沉吟半晌,对夏容道“你不妨等一等。” 闻言夏容失笑:“我还不打算走。” 夏纯吹了口暗哨,从一边跃出个暗卫,夏纯便把密信重新封好交给他,吩咐:“给你家主子送过去,告诉他人命关天,请他务必尽快答复。” 暗卫领命而去。夏纯又开始忙活,不再让夏容单独处理事件,而只是把自己的处理方案拿给夏容评鉴。 夏容看了一会,心中疑惑颇深,但也不显露,只是挑了几处小错和夏纯说了。夏纯笑笑,依着他的意思改了。 不一会暗卫回来了,恭敬地呈上了太微的批复。 夏纯和夏容一起看的,太微简洁地写了两点,一是他已经命人入宫告知司云广灾荒徒南的严重性,二他已命人快马加鞭去云广让他在云广大小势力以个人名义赈灾,力求能保一个是一个。 夏容不由惊骇,他不明白为什么太微要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夏纯微笑着解释:“我一开始也不喜欢他,他有什么资格娶走我们家主?家主虽一直和我说他是你,我怎么也不信。前些日子,司徒南下令加收人头税,他到处奔走力劝。只是司徒南那个时候已经知道林归隐就是夏音,哪里肯相信他。他深入民间做了大量的调查,写了万言分析,连同解决方案全部送给了王子言。” “王子言是他的政敌也是情敌,可朝廷上下能做这件事的只有王子言。家主如今这个丈夫,能屈能伸,为民请命时万死不辞,为民思虑时殚精竭虑。有雄才伟略,也有胸怀天下。家主选择了他,不是一种进步吗?” 夏容苦笑,太微是神仙,爱民是他的本分,可爱夏音呢?他心里放了这么多东西,夏音在他心里到底占了几分? “锦元,他……爱阿姐吗?” 夏纯微微一顿,忽然哈哈大笑:“夏容,不是生死为她才算做爱。他站在家主的上面,还在努力地拉家主上去,这不算爱吗?” 夏容落寞地垂目,好半天才低声道:“我知道了。” 夏纯看他低落,也不好继续说下去,叹一句:“你也在此为她做点事情吧。” 两个人埋头处理起事情来,夏容摸索了一下,发现太微的思路很简单,能为民做的,都要做下去。有事可做的时候,时间如过溪骏马,一纵即过。夏容抬头时,太阳已经摇摇地坠下去了。 夏纯把最后一件事情写成帛书让暗卫带走,对着夏容笑道:“若不是你,我今天之内很难完成任务。” 夏容和他一起整理书桌,好像回到了从前两个人一起努力为夏家打拼的日子。 “锦元。你说,神仙也能有情爱吗?”夏容轻声问。 “呵……神仙的事情你我凡人怎么会知道?”夏纯不知道夏容为什么冒出这样一句,敷衍地回答。 对,他是活了十万年的神仙,而我只有一介凡人的眼界,怎能相提并论? 两个人一同用饭,讨论时局,很久才散。夏容走时,夏纯问:“你明天还来吗?” “自然。” 微雨清风尧尧,吾心无处可安。骄阳晴空英英,吾意无人可安。问青鸟,何时归;问吾心,何时灭。 归,也不归。 夏容加入太微的队伍,无疑如虎添翼。司徒南对这只明显不安好心的队伍疑心越发重,只是他之前只用了一个夏音便把夏家打散,如今夏音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他就不相信这些个人会弃夏音不顾。 这样想着,司徒南最怕夏音哪里出问题,他不过去,便让夏节一日三次的跑。夏音不太想见到她,夏节也不太愿意过去。于是两个人阳奉阴违地想了个招。就是荟月每日把夏音写好的起居注写过去,夏节就按着上面的禀报。夏节也不傻,偷偷叫人核对过,发现夏音诚不欺她,渐渐放心,也就专心于后宫的各种事物。 夏音现在最大的秘密就是太微这个飘来飘去没有定性的神仙。他脱离了夏洒尘的身体,做事反而更加方便,只是不能碰触夏音。 比如说……这个时候。 屏风内水声哗哗,屏风上美人风姿卓越的摇曳。不久后,美人从木桶中亭亭而出,随便披了件衣服就从屏风后面转出来。 雪肌盈雪,乌发承露。一双美目顾盼流转,媚态横生。 “怎么来了?”夏音微微皱眉,看向太微。 太微对夏音这个冷淡的态度感到不满意:“我不能来?” 回答她的是夏音的一个白眼。夏音从容穿过太微的魂体,坐到床上,要拭干她的湿发。 太微情不自禁地想上前摸一摸,诶呦,帝君大人你一个魂体,打算用什么摸?果然透明的手穿过夏音的头发。帝君摸不着媳妇,显得很失落。 夏音抬头看他:“很想触碰我?” 委委屈屈地点点头。 “现在,你还抢不过夏容吗?”夏音问。 “怎么会。”傲娇的帝君大人回答。 夏音定定地看着他:“那为什么不抢?因为我?” 太微低低叹了一句:“音音,夏容有恩于你。我……不会让他消失的。” “我相信你。”婉转莺啼,黄鹂出谷。 太微半蹲下来,注视夏音:“音音,还记得我表白时说的话吗?” 夏音点点头。 太微微笑:“那个时候,我以为我就是夏容,夏容就是我。可后来我才发现并不是。” 夏音点点头。 太微继续他的微笑:“的确是因为夏容,我才发现这个世界上有你。可是音音,我还是爱你。” 第四十二章 今夏梁燕有归音 夏音深黑的眼睛看着他,没开口,她要等他说完。 “有很多人都不相信我爱你。锦元以为我是因为你掌管着夏家于我登基有利才和你在一起;夏容以为他在我体内我才和你在一起;司徒南以为我爱的不是纯粹的夏音而是坚强一点的林归隐。” “可是他们都想错了。” 虽然不需要呼吸,但太微还是忍不住吸一口气。 “也许他们执迷于一具躯体,一种身份,一份回忆。可我不会。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是有轮回,是有灵魂。你在名叫夏音的躯体内也好,还是名叫林归隐的躯体内也罢,我只认准现在在我眼前的这个人。那个会跳卧红的夏音。” 太微想执夏音的手,夏音愣了一下,配合他把手抬起来,贴到虚无缥缈的太微的脸上。夏音的眼眶微湿,想哭。 “如今,夏容不需要我来代表了。那我只表白我的一份。” “音音,太微爱你。” 夏音忽然想起第一次看见太微的时候,这个神仙傲气地站在自己面前。一袭青衣,仙气袅袅。和阿容长得一模一样,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个不是阿容。她又想起来,在人间,他们第一次相遇,他满目惊喜和后悔,表白了本该瞒得死死的身份。或许还有他在夏府,制造了一次次的偶遇,惹得她心动,想嫁给他。 她向他求过婚,但没有说过爱。她知道太微在等他说三个字。但她想多赏他几个。于是帝君受到的是夏音的娇嗔:“都老夫老妻了,还说这么肉麻!” 太微笑:“音音喜欢听。” 夏音决定再赏他个白眼。 不过……甜言蜜语什么的,她才不会承认她喜欢听。 至于阿容,就交给太微去办吧。 太微虽然不能触碰夏音,但胜在想她了就可以立即见到。夏音在两个身体穿梭,努力养肥肚子里那个小家伙。据悯阎说,这是个男孩子。夏音一听就立即忙活起来起名字了。和尚见过太微,放水放得更严重了,孩子在肚子里闹腾的时候夏音可以在夏府呆一晚。微雨和徐宜都喜不自禁,夏音也开怀起来。 要临盆的几天,和尚索性都不唤夏音回去了,以免意外发生。夏容夏纯太微一众都死守在夏府,夏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表现得如此如临大敌。后来只能归因于一群老男人的瞎担心。可惜夏音对林归隐的身子骨没有很好的认识。 病美人的身体加上坚毅的灵魂的后果就是,虽然身体到达了不能承受的极限,夏音还是清醒地承受着痛苦。 接生婆的指引在耳边异常清晰,夏音也知道跟着做才能更快地把肚子里的小家伙生下来,可惜身体却不听指挥。 医女进进出出,干净的水进去,出来全是血红血红的。这个颜色穿在夏音身上好看,但从夏音体内流出来却是触目惊心。 太微一时想要闯进去,悯阎阻止了他,把一张帛书递给了他。也不知悯阎从哪个地方搜出来的古籍,这世间竟然还有助人生产的仙法!太微现学现用,施法给夏音渡仙气。 在里面的夏音这才觉得好受些,孩子也有所触动,不太折腾了。 这次分娩足足用了四个时辰。 孩子刚生出来,夏音就晕过去了。产婆把洗干净的孩子抱出去,首先抱到夏容身边,讨喜道:“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夫人生了个大胖小子。” 夏容想抱又不敢,毕竟这是太微的福利,不是他的。一边的夏玄云哪里管他,一把把孩子接过来:“自古抱孙不抱儿,你这妇人忒不懂规矩。” 孩子还不能睁眼,缩在爷爷怀里直哼哼。夏玄云抱的起劲,谁也不让碰。林权在一边干瞪眼,很是不服气。 收了阵法的太微,早就进去看自家小娘子了。 林归隐的身体弱,现在不太能承受夏音的灵魂,因此夏音的灵魂有一小半是漂浮在外面的。如果不在此时把夏音的魂体固定下去,恐怕林归隐这具身体要香消玉殒。 “辛苦你了。”满目深情。 夏音没有力气回话,只好微动修长的睫毛。 “等会怕是会疼,你忍着点。”太微的声音温温柔柔,夏音听得昏昏沉沉。 曼珠沙华从一边的匣子里飞过来,花瓣舒展。太微施法让夏音微微张嘴,曼珠沙华麻利地从夏音的嘴里飞下去,一个回旋,花瓣都从杆上脱落,在林归隐的心脏外铺成薄薄的一层。花杆抖动,拼尽全力往林归隐的心脏戳进去。 心脏被破开了一个洞,夏音疼得满面冷汗。太微立即施法,把夏音魂体内的那一滴神仙血缓缓注入到林归隐的心脏里。 当时云天阁渡太微的心头血,有三分之一留在夏音的魂体里。那些鲜血不知道该听太微还是夏容,后来索性在夏音的魂体里凝成一滴神仙血,归属于夏音。夏音由此变得比往常耳聪目明,破了修仙的聆音。 若这滴血肯承认林归隐的躯体,那么就是天帝亲自来,也没法把夏音的魂体夺走了。还好这滴血虽然嫌弃林归隐病怏怏的身体,但好歹顾念她才生了孩子,乖顺地进入林归隐的身体内。 鲜血一进去,曼珠沙华的花瓣立刻补上那个黑黝黝的漏洞。花杆更是横在洞口,保护重要的东西逃不出去,阻止妖孽的东西来犯。 “阿花。”太微也不料这朵曼珠沙华竟然对音音好到如此地步,不惜牺牲自己做结界保护夏音。心中几分悲凉几分安心几分自责。 夏音听太微这一声,顿时觉得不好。阿花要做什么傻事,强撑着口气命令道:“阿花,你出来!” 曼珠沙华早就凝了些话,此时若不送给夏音怕是再也没机会,夏音只听沙沙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主人,花叶不相逢本不是我所愿,可人生生逼我只能苟活于地狱。若没有主人,我又何能看一眼人间的太阳。主人,阿花谢谢你。” 夏音闻言大恸,情生于魂体,发于身体。泪水从眼角流出来,血红血红的,像是曼珠沙华的汁水密密地渗出来。 屋外刚出生的小伙子也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 夏音似乎听见曼珠沙华轻笑一声,再没了动静。 自古生死相依,祸福相承。两处风雪,一处白头。 问冬何去,枝上白梅可曾落?问春何来,梁上燕子几时归? —— 题外话—— 白头吟这卷也结束了,最后一卷梁燕归下章开启,《生为皇后死入中宫》即将和大家说再见了~在这里水色求收藏~求打赏~在下一本出来之前,想听听大家都想看什么类的书~ 第四十三章 浊水慈心玲珑面 虽然是白雪皑皑,但春的气息已经扑面而来。夏音抱着自家儿子在院子里散步。虽然夏音给手中的糯米团子取了不少名字,但都被夏玄云驳斥了。阴宣夏家的孩子名字必须典出九歌。然后这个老头子就在《云中君》中选了两个字给孙子。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这个历经艰难才出生的小子就唤作夏齐光。 徐宜自夏音产后就和夏纯回去了,夏纯把荟月从宫中偷渡出来,放在夏音身边。这个丫头,虽然好奇的要死,但从来不问事情的始末,安分地住下了。 夏音回来,太微哪里还能让夏容占着夫君的名分。当时宫里的西南王司徒代受迫害病危,太微分分钟就把夏容赶到那里去了。 此时时局已然险恶,司徒南手中没了夏音这枚棋子,心慌意乱地做错了好多事。首当其冲受罪的便是监管夏音不利的和尚和夏节。和尚被打个半死,要不是还需要他护住“夏音”的躯壳不腐烂,怕是要处死。夏节为司徒南折骨断鞭,也算有些功劳,夏节本身又了解夏容夏纯的路数,故而也留了一命。 太微这边有夏家有夏纯夏容,林家有林权,阴宣夏家还有看似不靠谱其实满肚子坏水的夏玄云。 一帮老狐狸在,权谋之事轮不到夏音。夏音照顾儿子之余,便是满世界的做好事。做善事是为太微扬名的最好方法,夏音存着颗功利的心投入进去,出来时却变的晶莹剔透。 夏玄云的前科最多,所以是在朝堂上最早被司徒南处理掉的人。一回家就把肉嘟嘟的夏齐光抢走了。 夏音闲得发慌,带上微雨荟月出门。 朝堂上的大咖们斗得满城风雨,不免顾不上街头巷尾的小事。 这种日子夏音想得到最善良的事就是做善财童子,没钱万万不能的日子里,真金白银是最直接的馈赠。 夏音坐的轿子是灰青色的,有淡竹画纹,平常百姓一见既知是阴宣夏家的人。虽然阴宣王夏玄云名声不太好,但是夏家的世子夏洒尘却是赞誉满满。在京城府尹姚照光对大小事物避而不及的时候,太微遇见不平的事总是忍不住管一下。百姓走投无路也有来撞太微的官轿的。 庄露霜家中蒙受了大冤,她一届女流不好去撞男子的轿子,她想着夫妻同心,夏洒尘又是闻名天下的护妻狂魔,与夏夫人说情也是一样的。 于是她撞了夏音的轿子。 规规矩矩地跪在夏音去散财必经的道路中央,夏家开路的人来拉她,她便使出千斤的力气不动。夏音的轿子为了这个固执的姑娘停下了。 “什么事?”荟月最是喜欢鸡飞狗跳,轿子不动,她第一个沉不住气,掀帘出来。 庄露霜见一个华服的绝色美女从轿中探头出来,不管不顾地磕了三个头,吐字清晰:“民女是原苍阳庄巡抚之女,云广连受两年的重灾,我父亲开仓振粮为民请命,因不与贪官同流合污而被诬陷。如今父亲身陷大牢,家中母弱弟幼,民女斗胆撞轿伸冤。望夫人救我父亲一命。” 荟月缓缓走到庄露霜面前:“你这个小姑娘勇气可嘉,只是拜错了人,我只是我家少夫人身边的一个丫鬟。” 庄露霜不免吃惊,夏夫人身边敢放这样漂亮的丫鬟,那她该有如何的绝色!心中有些黯然。不过还是求人救命要紧。于是朝着荟月也是郑重一拜:“请这位姐姐为我通报夏夫人。” 四周的人慢慢围上来,夏音在轿里把外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只听荟月笑道:“庄姑娘先起来。我去问问少夫人。” 庄露霜也不敢起来,低声道:“姐姐,求人该有求人的态度。” 荟月抿嘴一笑,这一笑自然风情万种,看傻了一众路人。 在轿子里的微雨对荟月这种卖弄嗤之以鼻,找到机会就向夏音打起小报告:“荟月怎么又替少夫人揽事!” 夏音微微一笑,安抚微雨:“这事也是我该做的。”也是好巧的缘分,这个庄露霜本也是她要议给夏容的妻子。 这时荟月已经走到轿前,煞有介事地一福身:“少夫人,有位姑娘喊冤。” 微雨没听清庄露霜的话,只觉得荟月说得不清楚,也不明白少夫人为什么会留这样一个妖娆又没本事的丫鬟在身边。偏偏男人们还只绕着她转,少夫人就不怕少爷被抢走吗? 夏音闻言看了微雨一眼,微雨按了轿子的开关。这轿子竟然像褪了一层皮一样在从里面撤下厚重的遮挡层,只留外面薄薄却不透的罩子。外面的人能看见里面的影子却看不清细节。夏音淡定吩咐:“请她上前。” 荟月把庄露霜引上前。庄露霜老老实实地跪地近了一点。 “这些事情本不是我一介妇人能做主,你又何苦拦我的轿子。”夏音的声音温温柔柔,清雅中又带几分大家主母的端庄。 “闻言夏世子清正廉洁,民有冤诉之,皆能得其正名。民女家父清正廉洁却要冤死大狱,故而撞轿以求一线生机。” 庄嘉文是先帝的宠臣,文笔斐然,写的一手好青词。夏音还是太子妃的时候试图拉拢过他,庄嘉文对夏音的软硬手段嗤之以鼻,司徒南登基后就把他贬出去了。原是墙倒众人推,竟沦落到苍阳这种穷地方做巡抚。 夏音略一思索,开口吩咐:“荟月,让轿子过来把庄姑娘请回府上。你可照顾好她”随后扬声对看戏的众人道,“我虽然只是一介小小妇人,也明白些道理。庄姑娘的事我既然已经知道,便不会不管。无论庄大人是否受贿,我和夫君大人一定会还大家一个分明。至于庄姑娘,我府也一定会好好照料。请大家为我做一个见证。” 声音如清泉流水,不急不缓。众人听罢,皆称是。 第四十四章 初心愿景与君同 荟月把庄露霜扶起来,不久有顶青色小轿过来,荟月把庄露霜请上去,姿态不亢不卑,态度恭敬谦和,看得众人啧啧称赞。 微雨把遮挡层拉上来,夏音正在闭目养神,听到动静睁眼:“布置好了吗?” 微雨胆战心惊地点点头。 “出发吧。”夏音开口。 两顶轿子颤颤巍巍地起来,夏音微微笑了一下。 众人有的散了,也有一些跟在夏音身后想看个究竟。 那些跟过来看热闹的人倒是时运不济。夏音一行回府的路上竟然遇刺了。刺客从两边的高楼破窗而出,人群一片喧闹,逃得一团乱。 “阿雾,保护好百姓和庄小姐!”阴宣夏家的轿子里传出来的是这样的喝令。 “是,夫人!” 还好来人目标明确,直指青色小轿里的庄露霜。 庄露霜显然对此已经习惯了,对着荟月道:“姐姐,这是针对我的,你快去保护你家夫人吧。” 荟月甜甜一笑:“夫人要我照顾好小姐,我自然有这个能力。”从腰里抽出两展舞练,从轿门破出去。 荟月美色祸人,用的兵器也是香艳。今日穿得是淡紫,故而舞练用的也是一脉相承的颜色。荟月到轿外舒展手脚,一时间空中淡紫殷红齐飞,绝色的舞练化成刀剑杀器,吓退了一圈杀手。 夏音端坐在自己的轿子里,神色默然。夏府的侍卫自动分为两组,一组疏散百姓,另一组死死守在夏音身边。微雨偷偷向外看,正看到荟月跳舞似得杀敌,不由暗中嫉妒。 夏音瞥她一眼,轻声道:“荟月为练出这套鸣鹤在天,足足用了十一年。” 微雨一愣,没想到荟月的事夫人了如指掌。 “夏家下人等级森严,只有和主子最亲近的侍女暗卫才会赐夏姓。当年替已故的夏皇后选侍女,荟月是第二名。”第一名是当今的全贵妃,她父亲夏成德钦点并亲自赐名夏节,寓意忠贞不屈。 微雨闻言咬唇不语。 “你对荟月多有不忿,是妒忌她的相貌才学。可那些东西又要用多少辛苦换来。”夏音苦笑,“你也不必担心。阿雾若真心喜欢你,便不会被荟月的皮囊所惑。若他因美色对荟月动了心思,便也不是你的良配。” 外面打得轰轰烈烈,里面微雨面如火烧。顿了好久才跪到夏音面前:“是奴婢多心。” 夏音语重心长地道:“你和荟月是我的左膀右臂,你们不和便会让人有机可乘。今日回去,你便搬去和荟月同住,两个人也好多分照应。” 微雨答应下来。 这一番下来,外面的杀手也处理得差不多了。 荟月收了沾血的舞练,仔细查看庄露霜的情况,才向夏音汇报:“夫人,庄小姐无虞,百姓略有受伤,已派人医治。” “我也没事。”夏音回答,“你受累了。” 荟月笑道:“这点小事累不着我。不过,不知他们安排了几波人,我们还是赶快回府吧。” “好。” 微雨这下听荟月的声音,也不太觉得她媚声媚色蓄意勾引了。 兵荒马乱,夏音带着庄露霜平安回到夏府。夏音一进门就看见脸色铁青的太微,和一脸你自求多福的夏纯。 “这是庄嘉文之女庄露霜。她今天撞了我的轿。”夏音平静地介绍道。 庄露霜向前一步行礼,擦过夏音时偷偷瞄了一眼,不免有些失望。还以为是这样的绝色,不过是薄柳之姿,虽说眉目清澈,但比不得之前那个丫鬟的艳丽。 夏纯虚托一下,道:“庄大人的事夏纯也亦有耳闻,庄姑娘随我来。”庄露霜也是有眼色的人,知道这里不是自己久待之地,便随夏纯离开。夏纯这个人她有所闻,夏家现任家主,一介布衣,却是大齐的消息中转站。 微雨也带着荟月退下了。 厅中只留夏音和太微两个。 “你过来。”太微凝眉。 夏音走过去。站在太微面前,似乎是小小的一团火,烧得太微要冒烟了。 “既然已经知道那条路上会有刺客,为什么还要走?” 夏音不敢抬头,垂着脑袋做出低落的样子,声音也闷闷的:“有刺客也奈何不了我,夏家的夫人一心为民,也是为你博个贤名。” 太微心中一顿,又爱又恨。爱她的一心一意为自己谋划,恨她的不爱护自己。最后只好扳个脸:“你随我来。” 夏音一面偷笑,一面乖乖得跟过去。 太微把她引到麟云阁里,夏玄云抱着夏齐光在那里等他们。夏玄云看着太微那张黑里透青的脸,忍不住把怀里的孙子抱紧些,眼睛转向夏音:“你们若还有事,那我先把齐光抱走,给你们挪地方。” 夏音端出得体的微笑:“不必麻烦父亲了。”说着就把夏齐光接到自己的臂弯里,夏齐光安安静静地躺着,眼珠子乌溜乌溜。 夏玄云少了孙子在侧,脸色也变得不好看。太微余气未消,脸色也不好。 夏音夹在这一老一少中间,气定神闲。 先开口的是夏玄云:“昨日我们的人救出了庄嘉文。今日庄露霜就撞了你的轿喊冤。庄露霜实在机敏,这样给了我们一个借口去干涉庄家的事。” “庄露霜未必有这样的聪明,多半是庄嘉文留的后手。庄嘉文隐忍至此,怎么忽然要投靠我们?”夏音拍拍夏齐光,见他眼睛也不眨的便心疼地想哄他睡觉,不过小家伙一点情也不领,只是看着夏音,想要把他母亲的心看化掉。 “庄嘉文与与先帝寸步不离,在承嗣方面他说的话比我们自己囔囔可信。”夏玄云笑嘻嘻地答,“先帝朝的秘辛他知道不少,保不准祁妃就是他送出宫的。” 夏音抬眉惊奇道:“怎么忽然要和我说这些了?” “庄嘉文手中有密旨,但让他拿出来却有条件。”夏玄云瞥了一眼太微,道。 夏音明白了:“他要他女儿代替我?” —— 题外话—— 哈哈哈哈!要完结了,史上最没有存在感最炮灰的女二出!现!了!给她一点掌声好不好?捂脸飞走~ 第四十五章 狂凰回驾天渐晴 “那倒不是。”夏玄云微笑得再次瞥了还没有说过话的太微,“他求了在你之下,在其他女人之上的位子。” “庄露霜知道她父亲的打算?”那倒是个聪明人,知道太微与她夫妻情深,先到主母这里报个到。 “知道。”夏玄云笑道,“这是你们夫妻的事,你们讨论讨论。”说着又要把夏齐光抱走,夏音哪里肯,狠狠瞪他一眼。夏玄云只觉得夏音这幅皮相瞪起人来毫无威慑力,嬉皮笑脸地硬把夏齐光抱走了。 夏音不能和自己的儿子亲热,火气都撒在太微身上,冷眼看他:“怎么?这样的事要父亲说,你打算娶?” 太微本来是想自己说的,但夏玄云一定要来当个“坏人”,他也没有办法。见夏音似乎生气了,连忙反驳:“我怎么会要娶她。”想想加个一句:“是父亲自己要过来说。” 夏音恨的牙痒痒,那老顽固怕是找借口来抢夏玄云的。 “庄大人要我娶他女儿不过是怕我们过河拆桥。他这一生最怕的就是夏家,对林家又爱又恨,结果这两家都在我这里,他自知出不了头,便在这些歪门邪道上下功夫。”太微从容分析,边说边去拉夏音的手。 把夏音柔弱无骨的小手握在手里,再凝视音音的眼睛,眼神要深邃悠远仿佛能把人吸进去,然后声线压低,声音放轻:“音音,我是你一个人的。” 夏音挣扎两下挣扎不出来,也就随他去了。生下夏齐光后,帝君大人的甜言蜜语多的让夏音觉得腻了。从“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开始,到“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再到“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最后还是转回上邪。帝君大人背起这些情诗来深情款款,地点时间选的也都恰到好处,不过这玩意夏音受用了一次两次也罢,难道千万次还要她装出深受感动的样子? 淡定的音音用一个字批复帝君大人:“哦。” 太微略微感到挫败。不过好歹是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那你打算怎么办?”夏音抽出自己的手,回身取了个杯子自个儿倒水喝。 太微就着夏音喝过的杯子也润了润嗓子:“私心想配给夏容。” 夏容现在的身份是宫中幽禁的西南王,庄嘉文又怎么会把女儿嫁给一个落魄的王爷?再说,夏容要娶什么人,太微怎么左右? “庄大人对自己的女儿倒是自信的很,怎么就一定能在我们这里站住脚跟?”夏音嘲笑道,本来还有几分欣赏庄露霜,如今一来好感全无。 这个太微也有想过:“虽说妻为尊,妾为贱。可是一沾上皇家,又有什么是卑贱的呢?庄嘉文之前受尽了国舅两个字的好处,如今想要借国丈再风光一把。” “他不过就是贪名图利,很好处理。我道有个疑问想请教你。”夏音随即就把庄家父女扔到脑后,盘问起太微。 “怎么?”太微轻哼一声,问。 “以庄嘉文的性子,出入官场未必没有受贿,一旦你今天为他平反,以后很难再定他的罪。请问夫君大人,您是要包庇他吗?”说罢,微微一笑,眼中清光荡漾。 太微眼一花,只觉得夏音容色更胜从前。 “第一,庄嘉文失势后小心做人却是没有动过歪脑筋;第二,他在先皇在位期间受的贿赂,会有人一一为百姓讨回来。” “谁?” 太微从容一笑:“我想你还没告诉过夏容,庄露霜是你给他定的第二个妻子。” 奸诈!夏音看不得太微小人得志的微笑恨恨道:“我还是我给夏容准备的第一个妻子!” 太微眼中微光乍现,长手一揽,把夏音抱在怀中:“你不必激我,你总是我的,变不了。”夏音闻言用粉捶打他几下也就作罢了。 太微不肯娶庄露霜,庄嘉文却是不肯把从龙之功拱手让人。朝廷里本来就对先帝的私生子流言不断。司徒南做太子的时候对自己的兄弟从不手下留情,先帝早有察觉却无力制止,相传后宫消失的祁妃是先帝送出宫去保留的龙脉。夏音做皇后的时候对这件事严加禁口,也派人暗访过,没有找到传说中的私生子。司徒南的地位稳如泰山,她就渐渐忘却了这件事。如今身处其中,才知天下也有夏家到不了的地方。 庄嘉文在朝堂上泪流满面,陈述以往侍奉先帝的种种,声泪具下的同时放出大炸弹,先帝祁妃孕有一子,受当时还是太子妃的废后夏氏迫害,被送出宫去。祁妃九死一生,生下孩子,便是朝堂上文官之列的夏洒尘。 大家哗然,夏玄云也老泪纵横地描述自己是如何从一群穷凶极恶的杀手下救下祁妃,在知道她身份后毅然决定保护先帝遗子,还不惜送走自己的孩子能让皇子平安长大。可怜祁妃为了自己儿子的安全自缢而亡,香消玉殒。 两只老狐狸一唱一和,演了一场好戏。 司徒南越听脸越黑,他的走狗连忙跳出来:“谁能证明夏洒尘是先帝之子?祁妃的故事过于稀奇,当真是真?” 司徒南假惺惺地皱眉:“你们口说无凭,兹事体大,朕不得不小心求证。” 纯臣王子言进言:“父子兄弟,血脉相承,只要滴血认亲便可。” “先皇已死,怎么认亲!” 王子言从容回复:“除了尚不知真假的祁妃之子,先帝还有两个儿子,一个是幽居后宫的西南王,还有一个是当今圣上。” 圣体不可破,可司徒代一个废王,取用几滴血自然没有问题。 第四十六章 一遇风云便成龙 礼官亲自请司徒代来,司徒代受困于司徒南,在宫中受尽百刑,早想超脱,在悯阎的主持下和夏容签下契约,借“身体”给夏容一用。现在来的,便是改头换面的夏容。 司徒南此生最是悉心研究的两个人一个是夏音,另一个就是夏容。夏容才上殿他就有隐隐的熟悉感,随着熟悉感而来的还有本能的危险感。他看了看一直面无波澜立如青松的太微,不明白为什么在这样的大事面前,这个男人还能如此淡定。这不是他自己的事吗? 瓷碗白水,司徒代的鲜血和夏洒尘的鲜血相合相融,满朝文武哗然。 司徒南的脸色已经不能用不好看来描述了。平白无故多了个年轻聪慧还有反心的弟弟,谁都不会开心。 庄嘉文率先下跪陈情:“夏皇后已经伏法,夏家也已消失在朝堂之上,老臣求皇上为先帝遗子正名,为冤死的祁妃娘娘正名!”庄嘉文一跪,夏玄云也跟着跪,夏容边跪边喊得抑扬顿挫:“这是臣的弟弟,这是臣的弟弟!”这两声中气十足,震破天际,逼得剩下的臣子也都跪下求情。宽广华丽的朝堂上只站了一个仙气十足的太微。 太微微微抬眉,并没有直视司徒南。司徒南见此时大势已去,想甩袖离去,庄嘉文哪里肯放过狼狈的皇帝。 “皇上如此不肯承认,是当年陷害祁妃一事,也有您的份吗?” 这话说出来,等于是把司徒南和庄嘉文的后路都断了。 司徒南的一个手下连忙回护主子:“皇上怎么可能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庄嘉文,你受宠于先帝却不被当今圣上待见,你心有怨气我们理解,可你怎么能故意说出这样的话来抹黑圣上!先帝遗子之事需要多方确认,皇上仔细盘问调查也是应该的,怎么会有人以这样恶毒的心思揣度皇上呢?” 庄嘉文被一通抢白,言语上的气焰被灭了不少,只好以头抢地:“老臣所言,句句属实。老臣为大齐忧烦的心,天地可鉴。若皇上朝臣如此看待老臣,老臣唯有一死以证清白。”说着,站起来便要向一边的白玉柱上撞过去。 太微终于等到了出场的时候。他暗中用仙术幻化了条栩栩如生的金龙,在千钧一发之际把“忧国忧民”的庄嘉文拽了回来。 一遇风云化成龙。 在场的人都没有见过真龙,纷纷吓的瘫倒在地,司徒南也被唬了一跳。太微一个人遗世独立,显出天子之威。 世以威者掌,物为强者移。金龙一出,许多人下意识站好了队,这个被世俗雪藏了几十年的皇子,似乎比皇位上被庄嘉文逼得走投无路的司徒南要厉害的多。 司徒南眼睁睁地看着金龙驯服地伏在太微的脚下,脸色煞白,怎么可能!夏音被这个人夺走了,现在连江山也保不住了。 这时的太微才缓缓抬头直视司徒南。他目光里的含义危险且明确:他要直接做皇帝。司徒南被看得一个哆嗦,什么话都讲不出来。刘瑾是比较镇静的人中的一个,死死扶住要瘫倒的司徒南,让他不至于过于出洋相。 不论真假,到这个份上,只要司徒南一个行错,江山随时易主。不过不需要司徒南犯下的错误,他本身的存在其实就是一个大问题。 准备多时的太微目光一凛,金龙再次飞起,直直地扑向司徒南身后的刘瑾,刘瑾眼中一花,活命面前也顾不上奉承讨好的主子,一把把手中的司徒南推了出去。眼见的司徒南要命丧龙爪,太微在次施法,金龙猛然改变路线,擦着司徒南飞了出去。龙鳞划伤了司徒南的脸颊,皇帝的“圣血”顺着抛物线完美的落入刚刚滴血认亲的瓷碗中。瓷碗白水,司徒南的血,并不能和司徒代的血相融! 一直跪在瓷碗前的夏容首先尖叫出声,指着司徒南一阵喊:“这不是我哥哥,这不是我哥哥!” 这两句和之前的两句一样有力。司徒南还来不及揉捏一下摔疼的手臂,就被夏容的尖叫震了耳朵。他……他不是? 庄嘉文本不知道还有这一出戏,现在看来真当是先帝保佑,爬起来跑过去把瓷碗死死捏在怀里,一一展现在瘫软的朝臣面前。朝臣个个瞠目结舌,他们效忠的皇帝,他们日日问安的皇帝,没有资格高高在上接受朝拜!这个认知远远超出他们的接受范围,有几个已经在默默地哭了。 庄嘉文做戏做足,巡回地让大家都看完司徒南血统不正的证据,然后跑到殿口,把瓷碗放在玉阶上,呯呯呯扣了三个响头,仰天长啸:“先帝啊!先帝啊!是你开眼了吗?是你开眼了吗?” 司徒南跪坐在地上焦头烂额,情形已不是他能掌控的了,所有人都在冲着他窃窃私语,所有人都在怀疑他,所有人似乎都想把他从皇位上拉下来。 悯阎在半空看着这场闹剧,太微表现得超然,自从夏音平安回到他身边,太微心境比以往更豁达了。当然只有一点,就是对夏音太上心。不过夏音有了仙血,飞升是迟早的事,天上“妻奴”型的神仙也不是没有,也就是被别人打趣几声。 如此想着,放下心来,随手往瓷碗里一指,瓷碗的里的水源源不断抛向高空,渐渐形成四个字:幼子为皇。天蓝云清,金瓦琉璃,透明的水字显得格外清晰。太微在殿内感受到悯阎的气息,脚边的金龙顺势飞出去,盘踞在水字周围。金光耀目,所有人都看傻了。 太微于或趴或卧的人群中缓缓走过去,一直走到金銮殿的外头。所有人都在看他,太微深绿的身影缓缓下跪,众人听见他说了今日在朝堂里第一句话:“儿臣遵旨。” 这四个字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该听到的人呢都听到了。 —— 题外话—— 明天就结局了~么么哒! 第四十七章 未英花草暖千古 似乎是因为得到了儿子的保证,幼子为皇四个字渐渐消散了。金龙呜呜咽咽地蹭了蹭太微的衣角,好像在请他起来。太微顺势而起,金龙也随之腾飞消失于天际。 太微重新转回来,一步步踏进来,没有礼乐的衬托,没有礼官的报幕,太微一个人似乎身系千军万马,他不需要那些虚礼的存托,存在即是帝王。 太微稳稳地走过去,皇位的交替是如此的突兀且自然。有心阻止的人没有能力,有力阻止的人却已经没有了心。站在金光璀璨的高台上,太微面容端庄地俯视着众人,俯视着苍生,俯视着这个世间的一草一木。太微眯眼,周身流光敛紫,深绿的常服慢慢幻化成金黄色的龙袍。龙袍渐成,太微也仙气全开。殿中的人似乎都如沐春风,司徒南也隐隐觉得自己的痛苦因着太微的仙气而减弱。 仙气不紧不慢地充斥了整个大殿,然后是整个皇宫,整个都城,最后连大齐最隐秘的乡野都感受到了这股神秘安心的力量。一时间鸾鸣鹤啼,山花笑摇,野绿遍地,百姓相视而笑,谷地里种种农作物也恢复了生机。 夏音抱着呀呀乱语的夏齐光,站在麟云阁门口。太微的气息扑面而来,温柔地缠绕着她。夏齐光也感受到父亲的味道,咯咯笑出声。夏音亲亲自己儿子,也微笑起来。天下的一切都变得明朗柔和。 这样一种力量的诞生,如风起,如雨润,如光耀,如春生。 这样迅速的江山易主,不费一兵一卒,没有肮脏流血,没有兵戎相见。过程迅速,却留有许多亟待解决的问题。 太微飞速地下了一系列的命令,全朝大清洗,夏家由夏纯带领惊艳回归。西南王司徒代解禁回朝,夏玄云也官复原职。另一边皇后的凤撵摇摇晃晃把夏音和夏齐光接进紫禁城。 余王妃看着虽然陈旧但依旧风华的凤撵,不由冷笑:“到底还是记得这个娇滴滴的媳妇,并不记得我这个养他大的额娘。” 夏音入宫,荟月和微雨都跟在身边。宫里是荟月的地盘,简直如鱼得水。微雨之前和她住在一起,被她叨叨的不行,但荟月离开她独自去处理事情心里却空落落的。夏音身边来了原来夏家的人,也就放微雨去和荟月学习。 司徒南的嫔妃被关在一处宫殿里,夏盈夏节徐屏还有各色美人再这种时候还斗得不亦乐乎。夏音不知道太微打算怎么处理司徒南,所以也不管她们,给她们一样的份例,再也不分什么尊卑。 费劲的是要处理这些美人在后宫里布置的错综复杂的眼线,和整肃糜烂不堪风气。夏音大刀阔斧地把一切都布置下去。 太微和夏音这对帝后,一个主外一个主内,整个新帝国慢慢地走上正途。两个人的关系也越发亲密。到底是一起建设一个庞大的帝国的关系。 如今帝后都住在夏音的殊途殿,虽然紫宸宫富丽堂皇,可太微还是更喜欢黏着夏音。 今日太微的事略少,旁晚时分就完成了所有的工作。夏音还有几个折子要批,还在一边苦读。太微不改麟云阁的寻常装束,慢悠悠地跺到夏音身边,颇有介是的问:“音音可有空和我同游御花园?” 夏音默默搁笔:“好。” 两个人携手而出。 御花园夏音最是熟悉,无论司徒南抱着这么样的心态,他总算没有动这里的一草一木。夏音拉着太微,快他一步。 绕过了一株桃树,夏音把太微推到一张檀木雕花的椅子上,太微半推半就地依在那儿,眉目含笑,只是盯着夏音。 夏音贴坐在他的身边,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太微承受着夏音的重量,微微坐直。 “这个皇宫是夏家为司徒家建造的,我入宫后,把后宫改造成我喜欢的样子,然后把它送给了司徒南。如今,我确并不想我们要生活一辈子的地方只我一个人喜欢。这是我们的家,应该有你喜欢和我喜欢的东西。” 太微点点头,下颚碰到夏音的头发,心里痒痒的。 就在夏音以为情话大王太微帝君将要说出类似于“只要你喜欢我就喜欢”的话时,太微帝君忽然应了声:“好。” 夏音微微一顿,忽然用手指着周围一圈:“这里全部都种杏花好不好?春天的时候,花开缤纷我们还可这样坐坐。” “好。” “我已经不喜欢殊途殿了,我们换个宫殿好不好?不用太大,伺候的人不用太多。” “好。” “这样后宫好像有些空荡荡欸,我们请夏容一起住好不好?” “不好。” “好不好嘛!” “不好。” “太微!” “什么都可以有,只有夏容必须没有。” …… 最后夏音选择了略偏东的暖玉殿作为两个人的寝宫,太微亲自提笔更名为未英宫,夏音和太微一起捣鼓宫里的花草。夏齐光在娘亲怀里咿咿呀呀,似乎他也听得懂,在做指示。 一家三口过得其乐融融。 国之不稳,太微没有为夏音举行隆重的封后大典,不过后宫一直空无一人,朝臣也就明白了皇后娘娘的地位。况且,谁也不敢在朝上提起选妃,请问你对着文臣之首的林权说您女儿需要个三儿吗?请问您对着暗卫统领夏家家主夏纯建议皇上或许需要个解闷的妃子?或者敢向护媳天将阴宣王进言您干儿子怎么没有后妃的问题上多多益善?都不敢吧? 林皇后后台水深,却没有一个人怀疑皇帝的能力。太微天纵英才,招手呼龙,挥手起雨,是大齐最神的皇帝。众人不免想起靠着夏家上台的废帝司徒南,纷纷摇头,差太远。 太微想起要处理司徒南的时候,刑部正在责问年因山的和尚无量。礼部就无量的祸国殃民做了长篇大论,势要弄死他。 太微叫人秘密把和尚提入宫,带他去了关押司徒南的地方。 “司徒南,有人来看你了。” 司徒南虽然落魄,但身上还是很干净,神智也很清醒,他抬头看太微:“谁?” 太微让了一步,身后显出个身受重伤的和尚。 “怎么?为什么要让他见我?” 司徒南的眼光厌恶而鄙夷,和尚的目光恍惚却深情。 —— 题外话—— 还有一点在后一章~ 第四十八章 天苍地茫总相随 “我知道你心里不一定信服,夏洒尘确实是先皇之子,你也确实不是。明天无量就要处死,你难道不想知道如此神通广大之人为什么要死心塌地为你吗?”太微慢慢说完,书廿和他毕竟同为神仙一场,这样的事书廿不说那便他来说。之后的事情是他们父子的,与他无关。书廿这一世作善有,作恶也有,不过最后是迷失了作神仙的信仰。 书廿这里的事情还没有完,夏音那里出了事。 名义上的婆婆余王妃非要住进宫来,还非说夏音撺掇太微不认她这个养母,不然为什么她到现在还没有封号,还没有被安排入宫? 夏音现在还是有几分手段,端端正正跪在余王妃下面,一口一个母亲叫的亲热,不管余王妃说什么,就是顺毛拂,历数夏洒尘这个儿子对母亲的爱心,但就是什么都不保证。不保证会接她进宫,不保证会有太后的称谓,不保证会广纳后妃为皇帝开枝散叶。 太微入殿时,夏音已经跪了快一个时辰了,他这个便宜母亲总是能抓到他不在的时候欺负他的小妻子,这点让他很不开心。 深知以物克物的道理,太微连忙请人去请夏玄云。夏玄云刚好看要进宫孙子,领旨立即奔赴未英殿。 太微第一件事便是要夏音起来,不得不说这些事情太微真当不懂,余王妃见太微仍是护妻不护母,刚被夏音劝下去的心又旋了起来。更是不许她起。一时间僵持不下。 “这是我大齐的皇后,怎么能对你下跪?”救场及时的夏玄云进门来就请起了儿媳。余王妃这次是打算破罐破摔了,听说太微有意把夏玄云分封出去,这怎么行!她入宫掌权的美梦做到现在,怎么能被他轻易打碎?养母也是母亲,为什么不能享受太后的尊位?夏玄云那个死老头子不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力,可她喜欢,她绝不会离开的。 “我是皇帝的养母,你是养父,怎么不能进入后宫?”余王妃横着脖子喊。 “傻!傻!傻!”夏玄云连说三个傻字,“你怎么这样没有脑子?你再怎么是养母,也不能凌驾于皇位之上。留有我和你,对你儿子来说已是天大的危险,你若想做太后,一刀了断了自己,我自求了皇上给你这个封号。” 死后哀荣有什么用?余王妃还是生气。夏玄云话锋一转,细心劝慰:“你也是傻,在王府里什么都由你做主,为什么非巴巴地入宫?” 夏玄云对自己的老妻还是很了解的,几番通情达理的劝说也就让余王妃偃旗息鼓,太微显得忧心忡忡,余王妃想一出是一出,总是反复无常,明明没有事情一要被她弄出事情来。这个后患无穷。总不能每次都把夏玄云请来吧? 夏容听说了这件事,硬是百忙之中写了篇如何在妻子和母亲之间周旋小秘诀,用封奏折的纸封好,用十万加急的速度送到太微的桌子上,太微还以为有什么急事,看到第一句就笑死了。 妻子母亲,总难相处;忍字为上,双边安抚。 不过细细看下去,夏容在这个方面还是很有水平的。不过太微才刚拟了旨,为报养育之恩加封夏玄云为慈武阴宣王,余王妃为慈孝阴宣王妃,即日回封地受赏。夏玄云入宫狠狠亲了口孙子,头也不回地离开。夏音和太微并排跪送,尽最后一次儿女的责任。 夏玄云走远,太微把夏音一把抱起来,亲昵地说:“我们回家。” 夏音用手环住太微的脖子,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晕开一层淡淡的光,顺势把头靠在太微的胸膛里,声音温柔入骨,春水微漾:“好。” 走入未英殿的时候太微身上的仙气流转,忽然就四溢出去,夏音惊讶地看他:“怎么了?” 太微温和一笑:“我毕竟还在人间,这些仙气本不该为凡人所有,如今全数散在未英殿的草木中,我在这里活一辈子,便在一辈子里慢慢吸收回来,和你一起,这不是很好吗?” 夏音用手环住太微的脖子用力起跳,在他脸上亲一口:“苍穹之下,我陪你;九天之上,我亦陪你,好不好?” 太微把怀中的小家伙抱得更紧:“好。” 殿中的夏齐光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夏音和太微相视一笑。 梁燕微声起,复得夏来音。 —— 题外话—— 正文正式结束了,还有几个小番外晚上才会发出来。真的很开心,也很想哭。陪伴我如此之久的人们完结了他们的故事,要离开我了。舍不得。真的舍不得。也舍不得你们!这些天每天我的好心情都是你们给我的。每多一个收藏,多几百的点击量,都让我大大的开心。谢谢你们!我们番外再见! 第四十九章 番外一箩筐 番外 梦来梦去梦成空夏节 夏节一身暗红色的长袍,落寞地站在长阶上,如今的她连死的勇气都没有了。身后夏盈拉扯着披头散发的徐萍儿口里唤着司徒越,可司徒越早出宫做平凡人了。 这样的日子里,她夏节能做什么?在宫中寂寞地凋零吧。 她想起司徒南,家主死的时候她有多恨他啊,之后却慢慢沉浸在柔软的蚕丝被中,慢慢迷失在闪耀的金钗中,仇恨的心冷却在司徒南那一张深情款款的脸中。 她忽然记起有那么一个晚上,她去殊途殿看家主。家主静静地躺在那里,面容柔和,笑容甜美。司徒南一个人在水晶棺材前哭。泪水一滴一滴地打在棺材透明的檐边,一颗一颗润湿了她的心。 他怎么还爱着家主呢? 家主已经死了这么长时间了呀。他还要缅怀,还想纪念,还在奢望。 “既然后悔,当时何必?” 司徒南抬头,在泪水中笑:“后悔什么?她不还在我身边?” 那种情入骨髓的绝望,夏节动容,也爱上了。 爱司徒南的绝望。 就像她之前每一次杀人。那些人在她脚下苦苦挣扎,她喜欢这种主宰绝望的感受。 更何况是一个帝王在自己的脚下绝望呢? 世人之毒,毒在同化。 多么可怕的后宫,多么可怕的自己。 一步步地走到司徒南的怀里。 常青松柏难动摇荟月 她叫荟月,只是荟月,没有姓。 在与夏节的最后一役中落败,她和夏这个姓失之交臂。到没有不甘心,谁让自己长得太好看,老家主有所顾虑呢。 在后宫里绽放。多么大的地方,需要一个人全身心地投进去。反正家主也在呢,那个为她递伞的女孩子。 可惜家主死掉了,家主的灵前白幡飘飘。她只想穿白色的衣服,做一幅安静的白幡。 家主回来的神奇,她不太弄得清状况,但家主是怎么样的,她怎么会忘呢? 那些白幡终于可以多姿多彩,她也不必穿白色的衣服了。 多好看。红的、黄的、紫的、粉的。 家主你还记得吗? 这样一个女孩子在雨夜里哭自己的悲哀,你撑一把伞过来,带来千树春光,万树花开。 又得浮生一梦凉夏玄云 作为司命仙君一掌被太微帝君拍到人间了,觉得很冤。不过发现这个原本是自己掌控的世界很好玩。 好玩到欲罢不能。 后来做了夏玄云,见到了下凡的太微,还有夏音。 救祁妃是好玩,养夏洒尘是好玩,后来太微和夏音来了,更是好玩。 他们怎么都看不明白呢?就算再宠夏齐光又如何?见不到便不见了吧。 太微帝君在人间所有的吃瘪都和夏音有关,这个太开心、太开心。这个儿媳,挑得太好! 不过玩的多了,也累。余王妃虽然不聪明不漂亮,但有份人间特有傻傻的感觉。他和她在一起觉得惬意。百年之后再不相见也是觉得有些难过。 浮生一梦,浮生二梦,浮生三梦…… 纵有太多的故事,太多美好,他也是轻轻转身。 是仙,看故事玩故事的神仙。 秋风木樨代相思夏容 这个世界有夏音,有夏音,有夏音。没别的了。 夏音的话要听,夏音的事要做,夏音的人要保护。 一袭红衣袅袅的夏音。 爱也夏音,爱也夏音,爱也夏音。 只可惜,夏音要的不是木樨,是梅花。 冷冷的香,冷冷地开。不是木樨,相思的木樨。 夏音、夏音、夏音。 我自朝天不信天司徒南 年因山,念音山。 阿音,你还会回来吗? 我喜欢荣华富贵,我也喜欢你;我喜欢江山万里,我也喜欢你;我喜欢皇权滔天,我也喜欢你;我喜欢美人如画,我也喜欢你。你是不是忍不了这种跟在其他后面的喜欢? 我也忍受不了啊。 你喜欢夏家,也喜欢我;你喜欢夏容,也喜欢我;你喜欢太微,你不喜欢我了。 我忍受不了这种跟在后面的喜欢,更忍受不了你不喜欢我。 我一刀刀地割下去,却忍受不了自己创造的伤口。 夏音,我要赴地狱了,我能留在往生镜前一直一直地等你吗? —— 题外话—— 第一波番外来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