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教渣夫之嫡女长媳》 第一回 影后重生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一回影后重生 她绝对是有史以来最倒霉最悲催的穿越者,没有之一! 本来她在娱乐圈摸爬滚打,硬扛着不肯被潜规则八年,好不容易才凭借最新一个角色喜获“x表奖”影后桂冠,一举彻底洗刷了过去始终被业内人士诟病“花瓶”的恶名,最重要的是连带片酬也飙升至之前的十几倍,正是扬眉吐气、名利双收、春风得意……总之就是各种让人羡慕妒忌恨之际,谁又能想到她会在粉丝为她举办的大型露天庆功宴上,因来的粉丝实在太多,大大超过预期,以致她竟被挤下天台,当场摔了个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摔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还不是最让她不能接受的,最让她不能接受的是,她竟然是脸先着的地,她可怜的一向让她最引以为傲的脸! 为此,在她整个生命中残留有意识的最后几秒里,她是在问候老天爷祖宗十八代中度过的。1 然而此时此刻,她深深觉得,问候老天爷的祖宗十八代还远远不够,她就该问候丫祖宗二十八代甚至是一百八十代的! “……小姐,您怎么这么傻呀,姑爷说是要赐您一纸休书,到底还没有真赐下来,事情就还有回寰的余地,您怎么偏就寻了短见呢?您让妈妈后半辈子靠哪一个去,明儿去到地下后,又该以何颜面去见夫人?……您怎么就这么傻呀,呜呜呜……” “小姐,奴婢求您醒过来,奴婢求您了……您醒过来呀,奴婢给您磕头了……” 君璃望着头顶古色古香的鲛绡纱帐、缠丝葫芦形状的银勾和床前一老一少两个穿着古装,正哭得凄凄惨惨的女人,欲哭无泪,心里有一万匹草泥马狂奔而过。 尼玛的老天,你到底要玩儿姐到什么时候,你让姐在人生最得意的时候死翘翘就算了,你让姐脸先着地摔得血肉模糊连老妈都不认得也算了,你干嘛要让姐赶时髦玩儿一把劳什子的穿越?姐从来就不信穿越更没想过要穿越你难道不知道吗?! 君璃闭上眼睛,强忍着喉咙间莫名传来的一阵阵疼痛,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催眠自己,我一定是在做梦,不然就是在哪个片场,这世上根本没有穿越这回事,都是那些无聊的网络作者虚构出来的! 可是,那一老一少两个女人的哭声,仍在很清晰的传入她的耳朵里,“我苦命的小姐啊,您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呢?两岁不到就没了亲娘,虽说名分上是老爷的嫡长女,日子却过得连府里体面些的丫头婆子都不如,好容易熬到出嫁了,谁知道连房都来不及圆,姑爷便去了前线,留下您一个人,既要操持家计,又要服侍病重的婆母,如今好容易姑爷得胜归来,正是该您夫荣妻贵,得享大福的时候了,谁知道姑爷又要为那起子外四路的狐媚子妖精休了您,您上辈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哦……您若是再不醒过来,妈妈与晴雪说不得也只能随您去了,黄泉路上,咱们主仆也能有个照应……” 是一篇非常完整的叙事诗,提醒着她这不是在做梦,因为梦不会做得这么真。爱夹答列 而四周与纱帐一样古色古香的花梨木长桌、小泥金屏风并博古架上摆着的各色精致的瓷器玉石木雕等,则在进一步提醒她,这也不是在哪个片场,因为这些东西都是货真价实的,据她所知,还没有哪个剧组能阔到全部用真品的地步,且她环顾四周也没有发现摄像机的踪迹。 那么很显然,她是真的穿越了! 认清楚了这个残酷的事实后,君璃的第一反应便是一头往床头的硬壁上撞去,以期能穿回现代去。 “嘭”的一声,撞得她晕头转向,眼冒金星,不想没能将自己撞回现代不说,反而引得那哭得忘我的两个女人发现她已经醒过来了,以为她又要寻短见,双双扑上来,不由分说将她给压制住了。 “小姐,您这是要妈妈的命吗?” “小姐,您不能这样啊,您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大少爷想啊……” “是呀小姐,老爷眼里心里只有那一位生的那几个,大少爷最亲的人便只有小姐您一个,您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可叫大少爷怎么样呢?” 君璃本就晕乎乎的,再被二人这么一压,差点儿就没当场断了气。然后意识非但没有就此而模糊,那种濒死前要窒息的感觉反而越来越清晰,让她不由得生出一阵惧意来,难道真要再死一回吗?再被二人这样压着,现代回得去回不去她不知道,她很快就要再次死翘翘却是毋庸置疑的。 求生的本能,让君璃不由自主的挣扎起来,但不知是不是身体太虚弱的缘故,她根本不能挣开二人压制着自己的身体,没办法,她只好艰难的开了口:“咳咳咳……你们走开……不要再压着我……”却因喉咙太痛,以致句不成句,调不成调。 听在那两人的耳朵里,却以为她仍没放弃要寻短见,当下又是好一通哭求解劝。 直至君璃翻着白眼儿手脚并用、再辅以破碎的声音再三再四保证自己不会再寻短见后,那两人才终于将信将疑的松开了她,但眼里仍满满都是警惕之色。 君璃却是真个再没了寻死想要穿回现代的心,至少在她找到回现代去的方法之前,——虽然她对此半点信心都没有,毕竟每个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谁能说得准现下的她死了就真能回到现代去?万一回不去呢,那她岂不白死了? 如此一来,尽快搞清楚她眼下的处境,和她为什么会成了现在的“自己”,便成了当务之急,因为只有搞清楚了这些,她才有找到回去的方法的可能。 “咳咳咳……”清了清嗓子,君璃强忍着身体上传来的种种不适,再次开了口:“我这是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在什么情况都不明了的情况下,装失忆显然是最好的法子。 那两个女人就愣住了,片刻方由那个老点的小心翼翼开口问道:“小姐,您不记得发生什么事了吗?” 君璃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儿,她又不是原来那个“她”,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才是怪了! 装出一副懵懂的样子,她虚弱的点头道:“我这会子整个脑子都晕乎乎的,是有些记不起以前的事了,妈……妈妈与我说道说道可好?也免得我两眼一抹黑,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万幸她之前接演过不少古装剧,约莫知道古时候人们说话那个调调。 那妈妈听完她的话,本就红肿不堪的双目里眼看又要掉下泪来,却不知想到什么又强忍住,只低叹了一句:“我可怜的小姐!”便再无他话。 直急得君璃差点儿就要忍不住爆粗口了,她难道不知道说话说一半留一半神马的最可恶了?只得耐下心来细细解释:“我虽不大记得以前的事了,但瞧妈妈你们才哭得这般凄惨,想也知道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你若不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眼下咱们又是个什么处境,明儿再发生个什么,我可要怎么应对?”方才两人哭诉时说的话她虽都有听,但却因太过震惊并未听进心里去,只约莫记得有‘命苦’、‘死了亲娘’、‘休了’之类字眼,根本不知道具体的细节。 想了想,又补充道:“你们放心,我说了不会再寻短见,就定然不会了,你们只管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能承受的!” 那妈妈闻言,见君璃从语气到神情都比之先前平和了不少,且信且疑,到底与她分说起来。 君璃则不时在一旁旁敲侧击的问几个自己想要知道的问题,如此过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她总算将自己眼下这具身体的生平了解了个大概。 原来君璃眼下这具身体的本主儿也叫君璃,系当朝礼部右侍郎君伯恭的嫡长女,但她说是嫡长女,却因生母早逝,其父不喜,且系继母当家,在家不但未曾享受过身为嫡长女的尊荣,反而日子过得连体面一些的丫头仆妇都不如,更不必说随着继母出门做客交际之类,以致京城里与君府有往来的人家大多甚至不知道君家还有这样一位大小姐,也因此养成了她懦弱绵软的性子,虽还未至被针扎了也不哼一声的地步,却也未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以原先君璃这样的性子和处境,自然是很难得到一门好亲事的,事实上,其继母杨氏就不止一次有过想将她草草嫁了的念头。 万幸的是,君璃的生母谈氏还在生时,就已为她定下了一门亲事,对方系当朝安定伯府汪家,因谈氏与汪夫人系闺阁时的密友,所以谈氏才一提,汪夫人便同意了为独子汪铮年聘君璃为妻。 汪铮年比君璃大三岁,虽为安定伯府的嫡长子兼独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半点世家子弟的骄矜亦无,反而文武双全,生得又面若冠玉,英俊挺拔,系京城很多人家眼中的乘龙快婿,以致杨氏及其长女君琳曾无数次的咬牙,这样好条件的夫婿,竟然是君璃那个软木头的,老天可真真是不开眼! 但无论怎样,君璃到底在十五岁及笄那年,顺利嫁入了安定伯府。 却没想到别人的洞房花烛夜是在缠绵缱绻中度过的,她的洞房花烛夜却是在为夫君收拾行囊中度过的,——汪家父子接到圣旨,鄱阳王叛乱,着其三日后领兵出征平叛。如此情形下,汪铮年自然再没了与君璃洞房花烛的心情。 汪家父子出征后,前两年情形都很不好,平叛大军节节败退不说,汪父更是战死在了沙场上。接到噩耗,婆婆当即吐血晕倒,随后便卧床不起,最后更是撒手人寰,丢下君璃一人,既要打点婆婆丧事,又要主持府中中馈,还要安抚因安定伯战败而不知汪家以后命运如何,以致人心惶惶的府内众人,端的是捉襟见肘,劳心劳力,好几次都差点儿撑不下去。 好在后两年前方总算开始有好消息传来,先是汪铮年戴罪立功,打了几次胜仗,之后更是越战越勇,直捣鄱阳王老巢,活捉了鄱阳王并其家眷子女数十人。 消息传至京城,龙颜大悦,当即便下旨封了汪铮年为安定侯,赏黄金万两,又追封了汪父汪母,一时间汪家是风头无两,都说君璃总算苦尽甘来,后半辈子的荣华尊崇是享之不尽了。 君璃自己也是满心的喜悦,成日里都掰着指头计算汪铮年的归期。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汪铮年并非一个人回来的,他还带回一名女子,一回来便说要休了君璃,好迎娶那名女子为妻,至于理由,则是君璃犯了“七出”里的“无子”一条。 君璃本就性子绵软,就算独自支撑了汪府两年,不过是仰仗汪母留下的几个老人儿帮着管事拿主意罢了,其实她还是原来那个她,一闻得汪铮年要休了她,除了哭,便六神无主什么都不知道了,还是其奶娘谈妈妈稍稍老成些,即刻回了一趟君家,盼望君父能为自家小姐出头撑腰。 未料君伯恭却说君家没有君璃这样被夫家休弃,使家族蒙羞的女儿,让君璃若还有一丝半点廉耻之心,就早早寻个清静的地方,自我了断了的好! 眼见夫君和父亲这两个自己生命里最大的倚靠都待自己这般绝情,君璃彻底绝望,趁着谈妈妈和贴身丫鬟晴雪晚间睡熟了时,将三尺白绫悬于房梁上,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待醒来后,此君璃便已成了彼君璃。 ------题外话------ 亲们,在阔别了这么久之后,我瑾汉三终于又回来了,新文开张,希望大家能多多支持,收藏留言钻石鲜花神马的,当然是多多益善,o(n_n)o~有了你们的支持,我才能有坚持下去的勇气,谢谢大家,o(n_n)o~ < 第二回 只要和离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二回只要和离 听完前君璃的生平后,君璃除了感叹原来前君璃比自己还要悲催以外,心里倒是约莫明白自己为何会穿越了,她们都叫君璃应该是一方面的原因,至于另一方面的原因,想来是与她们死去的时间有关。爱夹答列她刚粗略计算了一下,她掉下天台的时间,差不多正是前君璃上吊自杀的那个时间,难怪她一醒来就觉得喉咙痛得要命,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念头闪过,君璃猛地想到,她如今成了前君璃,那前君璃去了哪里?会不会成了她? 那可真是太糟糕了,以前君璃那个绵软的性子,又是古人,要怎么在娱乐圈里混?说不定几天内就足以把她这么多年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全部毁于一旦了! 但她随即又想到,她当时摔得那么惨,真正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只怕她妈这会儿若活着都未必还认得她,想来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前君璃的灵魂就算真去了现代,也得有身体给她依附不是?可新的问题又来了,如果前君璃没有她的身体依附,她回去不也是一样,那岂不是意味着她极有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君璃正想得出神,耳边忽然传来谈妈妈满含希翼的声音:“小姐,这会子您想起以前的事了吗?” 君璃猛地回过神来,不由哂然一笑,她这会儿纠结这些问题有什么意义,她找得到找不到回去的方法尚属未知,哪里管得了这许多?还是先应付过去眼下的局面是正经。 因忙不好意思一笑,问道:“妈妈才说什么来着?我一时晃神,没怎么听清楚……” 谈妈妈便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 君璃见问,佯作苦思状,片刻方揉着眉心摇头低声道:“只能想起很少的一些,大半还是想不起来,不过时间一长,兴许就会都想起来了呢?” 谈妈妈脸上就飞快闪过一抹失望,但很快已强挤出一抹笑意,道:“小姐说得对,这才这么会儿功夫,小姐已能想起一些了,时日一长,定然能都想起来的,到时候一切自然就好了……” 话没说完,晴雪已叫道:“可姑爷的休书说话间就要到了,小姐如今却成了这个样子,果真姑爷将咱们赶出去,咱们以后可要怎么办……” “闭嘴!”话音未落,谈妈妈已厉声喝道:“没见小姐身子还虚呢,你这蹄子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姑爷说是要休了小姐,可休书毕竟还没到不是,说明事情就还有回寰的余地,我这就求姑爷去,指不定很快就能求得姑爷回心转意了呢?你好生服侍着小姐,我很快回来!”说完转身急急往门外走去。1 “回来!”却在走出几步后,被一个声音唤住,而说话之人不是别个,正是君璃。 君璃一脸的平静,叫人看不出她此刻心里在想什么,但说出的话却叫谈妈妈和晴雪都大吃一惊:“妈妈走一趟也行,整好我也有话带给那个汪什么来着,哦,汪铮年,对,就是汪铮年!你告诉汪铮年,他想赶我君璃出汪家,为他的小三儿新欢腾位子,可以,但我要的不是休书,而是和离,我不但要带走我的全部嫁妆,还要他赔我一大笔青春及精神损失费,至于数目嘛,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他,否则,我一定让他后悔!” 当她不知道女子被休与和离之间的差别?她虽不是真正的古人,好歹也拍过不少古装电影电视剧,自然知道被休不但于名声上不好听,亦连本该属于女子私产的嫁妆也要留在男方家中,于女子来讲,是真正的名利皆失,所以古代的女子才会在被夫家休弃后,大多走上绝路,因为她们是真个已无路可走! 和离就不一样了,和离不但等同于休夫,于名声上好听得多,以后要再嫁容易得多,女方还可以带走自己的全部嫁妆,如此一来,女方即便以后再嫁不到好人家乃至嫁不出去,凭借其嫁妆,好歹也还能有口饭吃,不至于只剩下死路一条! 君璃无声冷笑,那个汪渣男既想让她为小三儿腾位子,又想保全自家的名声,还想她留下嫁妆以供自家花销,典型的既当婊子又立牌坊,可真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只可惜他遇上了她,已换过了芯子、再非以前那个懦弱的傻傻的君璃,他就休想再讨到半点便宜去! “小姐,您说什么?” “奴婢没有听错罢?” 听罢君璃的话,谈妈妈与晴雪面面相觑,都是久久回不过神来,只当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你们没有听错!”还是君璃又重复了一遍,二人才终于回过神来。 谈妈妈的第一反应,便是伸手去探君璃的额头,心里则满满都是心疼与悲悯,小姐真是伤心得糊涂了,老爷都已说过是绝不会为她出头撑腰的,她不说再好生去求求姑爷,竟还异想天开想起与姑爷和离来,这比让姑爷不休妻还要难,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嘛! 晴雪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只当君璃是乱了神智,因小声商量谈妈妈是否要即刻请大夫去? 二人虽一句反驳君璃的话都没说,君璃却不难猜到二人的意思,就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儿,她不过就是说了个‘和离’而已,这两人至于见了鬼一般这么大的反应吗?前君璃平日里究竟是何等的绵软懦弱,由此可见一斑,也就难怪渣男才只说了要休她,休书都还没到,她就已走上绝路了! 她只得耐下心来,细细与有其主必有其仆,与前君璃一样性子软懦的二人道:“汪铮年要休我的理由是什么?‘无子’!可我至今未与他圆房,仍是完璧之身,又怎么可能会有子嗣?除非他想戴那啥眼色的帽子了不成!还有,此番他大胜而归,得封安定侯,虽说正是春风得意之际,然而树大招风,未必就没有人等着抓他的把柄,他大张旗鼓的将小三儿带回来又理亏在先,我就不信若我将事情闹开了他会不害怕不低头,他不过是欺我性子软弱,娘家又靠不上而已!而除了这条所谓的‘无子’,‘七出’里我可是哪一条都未犯,且我还侍奉病重的婆母,为婆母送了终,算来是汪家的有功之臣,他汪铮年要休了我就是不孝!他若不同意我的条件,说不得我只能请御史台的大人们为我做主了!” 据君璃所知,古人尤其是古代那些有身份地位的人,都是极其爱惜脸面名声的,汪铮年正是吃定了前君璃受了委屈也不会反抗,娘家亦不会为她出头撑腰,所以才会这般有恃无恐。 可她不是前君璃,不会像后者那样逆来顺受,受了委屈只会寻短见;她亦不是汪铮年,她根本不在乎自己,更不在乎汪家的脸面和名声,反正脸面名声又不能当饭吃! 真到了彻底撕破脸的地步,她一点也不介意将自己还是完璧之身一事说与京城大众知晓,到时候整好让大家评评理,房都没有圆,她又怎么可能有孩子?她又不是圣母玛利亚,所以汪铮年想休她,纯粹是为了谋夺她的嫁妆,她倒要看看,舆论是倒向她这边,还是汪铮年那边! 说到嫁妆,君璃才猛地想到,她在这里摩拳擦掌了半天,居然忘了问谈妈妈和晴雪最关键的一件事,那就是前君璃有多少嫁妆?前君璃那个渣爹一听说她要被汪家所休,第一反应就是叫她去死,能给她多少嫁妆?如果她真回不去了,这些嫁妆就是她以后安身立命的本钱了,可别她在这里费了半天力,到头来却是瞎子点灯白费蜡,那才真是倒霉透了! 不过好在还有汪铮年这边,他才封了侯爷得了万两赏金,显然有银子赔偿她,她要求也不高,只要有个三五万两,够她和谈妈妈晴雪三人生活及做点小本生意,也就可以了。 至于君家,她则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再回去! 君璃正欲开口问谈妈妈前君璃约莫有多少嫁妆,就听得外面忽然传来一个娇娇柔柔的女声:“君姐姐在吗?” ------题外话------ 谢谢亲们的踊跃支持,希望大家继续支持,集体么么么么,o(n_n)o~ < 第三回 骂了小三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三回骂了小三 “君姐姐在吗?”君璃正欲开口问谈妈妈前君璃约莫有多少嫁妆,就听得外面忽然传来一个娇娇柔柔,煞是好听的女声。爱夹答列 君璃初来乍到,尚未见过除谈妈妈与晴雪以外的任何人,自然也就无从知道女声的主人是谁,因忙拿眼看谈妈妈和晴雪,以期二人能为自己解惑。 却见二人都是满脸的忿然,晴雪更是脱口说道:“她竟还有脸来见小姐!我这就去打发了她,省得小姐见了白污了眼睛!”说话间,已转身大步往外走去。 不想才只走出两步,门已“吱嘎”一声被推开,走进来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那女子柳眉杏目,形容秀美,着一袭月白色绣银线荷花纹边的衣裙,梳同心髻,斜插一只白玉蝴蝶步摇,下坠几串晶莹的白玉碎珠,行动便一闪一闪的,煞是好看,也越发衬得她香肩窄窄,纤腰楚楚,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儿。 君璃一边打量那女子,一边在心中暗自得意,虽说后者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儿,不过她的古装扮相却比之后者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也是业内人士会说她是“花瓶”的主要原因,她一开始还很介意,后来就想开了,花瓶就花瓶吧,只能说明她长得漂亮,好些人想当花瓶还没那个本钱呢……君璃想着想着,又有了问候老天爷祖宗的冲动,以前的她是长得很漂亮,可问题的关键在于,她现在不是以前的君璃了! 她刚扫了一眼自己现在的身材,用洗衣板来形容只怕都侮辱洗衣板,至于脸蛋儿,汪渣男既然半点旧情不念,迫不及待想要休了她,想必也没好看到哪里去,再一对比自己以前的天使脸蛋和36d,她又有什么理由不问候老天爷家祖宗呢? 君璃走神之际,晴雪已张开双手,挡在了她的床前,对那女子说道:“我们小姐不想见你,这里也不欢迎你,请你即刻离开!” 想是很少有这样对人不客气的时候,晴雪的声音明显有几分颤抖。1 谈妈妈紧随晴雪其后,也张开双手挡在了君璃的床前,说的话也比晴雪的话要不客气得多:“我们小姐可没那么大福气有柳小姐这样的妹妹,况柳小姐就算要叫我们小姐‘姐姐’,总也要等到进了汪家的大门,给我们小姐敬茶之后,所以还请柳小姐称呼我们小姐‘汪夫人’!” 只是话虽说得不客气,声音却跟晴雪一样明显带着颤抖,显然也不是那等泼辣之人,不过是出于护主之心,在强撑罢了。 君璃将二人的话听在耳里,就一下子明白过来来者系何人了,敢情就是那个与汪渣男狼狈为奸,害得前君璃一命呜呼的小三儿,想不到她竟还有脸来见她! 虽说在光怪陆离,世人皆知最是肮脏的娱乐圈混迹已八年,但君璃眼里依然见不得这些龌龊事,不然以她的容貌身材,也不会苦熬了整整八年,才终于熬出头了,是以一明白来者的身份后,君璃立刻义愤填膺,想也不想便张口欲破口大骂小三儿一顿,多少为前君璃出一口气。 不想君璃还未及开口,小三儿倒在细细看了她一眼后,先开了口:“君姐姐还在生芊芊和汪大哥的气吗?芊芊和汪大哥也是……”说着脸上一红,“芊芊与汪大哥也是情难自禁,但请君姐姐相信,芊芊与汪大哥之间绝对是发乎情,止乎礼的,还请君姐姐能成全我们!”话音落下的同时,人也已盈盈拜了下去。 小三儿的声音依然娇娇怯怯的,但这会儿再听在君璃耳朵里,却只觉无比的恶心,丫在她面前装什么小白花呢,比丫段数更高的小白花她在穷摇奶奶的小说里见得多了,丫娇怯的声音和无辜的眼神还是留给汪渣或是别的男人去听去看吧,她不吃这一套! 因微微一笑,缓声说道:“‘情难自禁’、‘发乎情止乎礼’?小三儿们都是这样,就好像青楼里的姑娘们一样,都是既要作婊子又想立牌坊的,我明白的,真的,你放心,我都明白的!” 君璃的语气十分的诚挚,然正是因为她的语气如此诚挚,才衬得她的话越发有杀伤力。 小三儿柳芊芊乍听君璃以这般诚挚的语气与自己说话,还只当她是被自己的话说得已有所松动,正是暗自欣喜得意之际,不想又听得她说‘小三儿们’,柳芊芊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但据其字面意思,已猜到不是什么好话儿,及至再听到她后面毫不加以遮掩的话,更是彻底反应过来她是在辱骂自己,不由当即气黄了脸,“你……” 却只说了个‘你’字,便再无他话,只一副欲泫欲泣,受尽委屈却还强忍着的楚楚之姿,若是落在男人眼里,必定会惹得其大为怜惜。 只可惜君璃不是男人,压根儿不吃她这一套,当下只冷冷道:“我怎么样,我有说错吗?难道柳小姐不是插足了我与汪铮年的婚姻,难道你不是我与汪铮年之间的小三儿?柳小姐既然敢做,又何必不敢当,非要在我面前说什么‘情难自禁’、‘发乎情止乎礼’,柳小姐可不是自个儿犯贱找骂来的?” 说得柳芊芊眼里含泪,脸上委屈之色更甚,“你、你、你怎么能这样说我?还有,这样粗俗的话你怎么也能说出口,哪里还有一点大家女眷的风范?也不知汪伯母当年怎么想的,竟为汪大哥聘了你为妻,汪大哥真可怜!” 尼玛的,汪渣男还可怜,老天怎么不立刻劈下来一道雷,劈死这对奸夫淫妇! 君璃冷笑一声,正欲拿更恶毒的话来骂柳小三儿,冷不防就听得一个声音自门外传来:“小姐您何必跟这个下堂妇一般见识!”说着走进来一个十四五岁,着豆绿比甲,生得颇清秀,作丫鬟状打扮的女子,手里还提着一个大大的包袱。 那丫鬟一进来便愤愤道:“奴婢早劝过小姐不必贵脚踏贱地,来见这下堂妇的,偏小姐好心,说她也可怜,不能让她一无所有的离开汪家,非要亲临一趟,送她些衣衫首饰,还欲将素日里攒的一千两银子送她作盘缠,现下看来何如?人家根本不领小姐的情!也是,侯爷那么好的人都无法再忍耐她,可见她实在不堪,小姐还跟她废什么话,依奴婢说,还是趁早离了这里的好,省得白污了小姐的耳朵!” 一行说,一行已将手里的包袱重重扔到地上,洒了一地的衣衫首饰。 ------题外话------ 挥舞小内内求收藏求包养,若是小内内不行,咱就只有上撒手锏——咱儿子的果照了,有谁要看的?赶紧收藏了,就给看,o(n_n)o~ < 第四回 恶狗退散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四回恶狗退散 “丹霞不得无礼,君姐姐面前岂有你说话的份儿?” “晴雪,给我将这只不分时间地点,只知到处乱吠的恶狗即刻赶出去!” 柳芊芊的丫鬟话音刚落,柳芊芊与君璃已是同时怒斥出声,只不过柳芊芊的声音听起来半点没有诚意,君璃的声音听起来却是杀气腾腾。爱夹答列 换来丹霞愤怒的尖叫:“你个下堂妇敢骂我是狗?我、我、我……”‘我’了半天‘我’不出个所以然来,想回骂君璃是狗,到底顾念着彼此尊卑有别,即便君璃真被休了,身份也比她尊贵得多,可又不甘心就这样白白被骂,只得拉了柳芊芊的袖子,委屈的哭道:“小姐,俗话尚且说‘打狗须看主人’,君氏这个下堂妇这般骂奴婢,分明是没有把您放在眼里,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啊!” 柳芊芊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手,道:“方才虽是你无礼在先,但也是为了我,况你打小儿与我一块儿长大,虽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受委屈的!” 说罢看向君璃,依然是那副我见有怜的样子,软声说道:“君姐姐,方才虽是丹霞无礼在先,但她也是护主心切,情有可原,君姐姐这样说她,难道不觉得有些过分了吗?” “不好意思,我还真不觉得自己过分,反倒觉得自己骂得太轻了!”君璃闻言,一挑眉头,闲闲说道:“况你没听说她‘打狗须看主人’吗?连她自己都承认自己是狗了,我这还算得上骂她吗?柳小姐才说自己与她打小儿‘情同姐妹’,莫不是在说自己也是……狗?”心里则在嗤笑,果然小白花们都有一个“情同姐妹”的丫鬟,电影电视剧诚不欺她啊! 柳芊芊闻言,眼里分明闪过一抹愠色,片刻方强挤出一抹笑意,“罢了,原是丹霞有错在先,此事咱们且先揭过不提了。1但我送这些衣衫首饰并银两来,却真是出于一片好心,毕竟姐姐只是一介弱女子,能多得些傍身之物总是好的,还请姐姐勿要嫌弃寒酸!” 抢了她的丈夫,抢了她的位子,甚至连她的嫁妆都欲一并抢夺了去,如今却以一副施舍者的面孔来她面前装好人,怎么世上会有这么无耻的人! 君璃怒气反笑,再不看柳芊芊一眼,只是喝命晴雪:“你这丫头还愣着做什么,没听见我说即刻把恶狗赶出去吗?记住了,不是一只,而是两只,你即刻便将它们赶出去,省得再污了我的眼睛!” 却见晴雪跟方才乍一听见她喝命将丹霞赶出去时一般,仍是呆呆的,不由有些恨铁不成钢,因又拔高了声音喝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行动?” 方使得她如梦初醒般回过了神来,立刻一脸解气的大声应了一声“是”,几步上前对着柳芊芊做了个“请”的手势:“柳小姐,您请罢,我们小姐,不,我们夫人要休息了!”‘夫人’两字还有意被她咬得极重。 饶柳芊芊涵养再好忍功再好,被君璃这样近乎是指着鼻子骂自己是狗,又被晴雪这么一刺激,也再忍不下去,愤愤扔下一句:“既然姐姐‘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那我也就不多打扰了,但我还是要提醒姐姐一句,汪大哥心意早决,已是万难更改,姐姐还是趁早想想离了汪家后该怎么办罢!丹霞,我们走!”扶了丹霞便疾步往外走去。 “站住!”却在行至门口时,被君璃冷冷唤住:“回去告诉汪铮年,要我离开汪家可以,但我不要休书,只要和离,我不但要带走我全部的嫁妆,还要他赔我五万两青春及精神损失费,少一两银子都没得谈!否则,就别怪我让京城大众都知道我至今还是完璧,汪铮年欲以‘无子’为由休弃我,一是因为与你私相授受,无媒苟合,二是想要谋夺我的嫁妆了,——想来御史台的大人们一定会对此很感兴趣!你告诉汪铮年,不要以为我娘家不为我撑腰,我就会怕了他,除非他有本事神不知人不觉的杀了我还不留后患,否则,我一定让他后悔,不信就走着瞧!” 君璃说完,便命晴雪将地上的东西都扔了出去,并关了门,不再去理会门外的柳芊芊的表情会是何等的精彩,而是一心想起若汪铮年不同意她的条件,她下一步该怎么办来。 才刚想了一个开头,不经意却对上床前谈妈妈的脸,就见她正一脸震惊的看着她,就像是不认识她了一般。 君璃心下猛地一惊,谈妈妈莫不是瞧出她已不是以前的君璃了?也是,一个人就算真失去了记忆,性格却是天生的,怎么变也不会变到哪里去,而就算是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与之熟悉的人也是很轻易就能分得出彼此之间差别的,何况谈妈妈是前君璃的奶娘,几乎等同于现代妈妈一角之人,又岂不会瞧不出她与前君璃二人之间的差别? 君璃想了想,因笑向谈妈妈道:“妈妈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敢是不认识我了?”暗自打算无论谈妈妈说什么,都以自己已是死过一次的人,自然跟一样不一样了来搪塞过去。 不想谈妈妈却急急道:“小姐方才怎么能与柳氏说那样的话?一旦传到姑爷耳朵里,就算小姐愿意委屈自己,同意那柳氏以平妻的身份进门,事情也再无回寰的余地了,您以后可要怎么办?之前您说要与姑爷和离,老奴还只当你是伤心糊涂了,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谁知道您竟……,这话您与老奴和晴雪说说也就罢了,怎么还与那柳氏说呢?她巴不得您与姑爷一刀两断,好为她腾位子呢,您怎么就,唉,这下可好,姑爷定是不会再改变主意了!”说到最后,已忍不住有些气急败坏。 说得晴雪也着急起来:“是呀小姐,奴婢也以为您是伤心糊涂了,却没想到您竟真有此意,还偏当着柳氏的面儿说了出来,话还说得那么狠,只怕姑爷知道后,是万难改变主意了!” 但晴雪终究年纪还小,少年心性,说完后又忍不住拍手道:“不过方才可真是解气,奴婢早瞧那丹霞不顺眼了,今儿个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题外话------ 好困啊,当妈的人真心伤不起,当妈还要上班兼码字的人更伤不起,嗷嗷嗷—— < 第五回 主意已定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五回主意已定 听罢谈妈妈与晴雪的话,君璃心里很是无语,怎么都到了这个地步,她们还在寄希望于汪渣男能回心转意不休弃她,甚至还说出让她委屈自己,同意柳小三儿以平妻身份进汪家这样的话来?就算汪渣男与柳小三儿愿意,她还不愿意呢,这世上的男人又不是死绝了! 但君璃也知道二人生来便是受的这种女子要从一而终的教育,自己只怕一时半会儿间是别想说转她们的,倒不如不说,等事情临到头只管做了,她们见再无更改的余地,也就只能慢慢接受了。爱夹答列 遂不理会二人的话,只岔开话题道:“对了,君老头儿……我是说我爹,当初到底给了我多少嫁妆?可有单子什么的?也免得咱们要走时,不是遗漏了这个,就是忘记了那个,那可就只能白便宜汪铮年与柳小三儿了!” 谈妈妈与晴雪见问,对视一眼,都觉得越发不认识眼前这个竟敢人前人后都直呼夫君姓名,嘴里还不时冒出她们听不懂词语的小姐了,但这还是次要的,眼下最要紧的是,小姐竟是真打算与姑爷和离,然后离开汪家,不是伤心糊涂了说的胡话气话,而是真的已经拿定了主意! 谈妈妈不由失声叫道:“老爷可是一早就说了一旦小姐离开汪家,是绝不会让小姐回去的,果真离了汪家,咱们主仆几个,老的老,弱的弱,可要往哪里去?小姐千万要三思啊!”说着忽地“噗通”一声跪在了君璃床前,“小姐,妈妈求您了,可千万别犯糊涂啊,果真离了汪家,顶着二嫁的名头,只怕您以后连姑爷这样的夫婿都再找不到,况姑爷再不好,总是夫人为您定下的,夫人若是泉下有知,知道您和姑爷走到了这一步,还不定怎生伤心呢!妈妈求您了,千万要三思啊!” “难道妈妈觉得汪铮年休不休我,赶不赶我出汪家,主动权是掌握在我手上的?”谈妈妈一席话,说得君璃禁不住生起气来,不过更多却是生前君璃的气,果然是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若不是她素日里太软弱可欺,谈妈妈又怎会如此冥顽不灵? 她虽然哀其不幸,却更怒其不争,“他连取代我的人都带回来,且方才我们都见识了,难道你认为那柳芊芊会是什么易与之辈?只怕就算我愿意让步,同意柳芊芊以平妻的身份进门,汪铮年还舍不得委屈他心爱的人呢!更何况汪铮年此人心术不正,德行有亏,我早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既已知道,自然不会再委屈自己,所以妈妈不必再多说,我是一定要与他和离,再带着我全部的嫁妆离开汪家的!” “可是,老爷是绝对不会同意小姐回去的,到时候小姐一个弱女子,能上哪里去?以后再遇上什么合适的人,又该找谁为小姐做主去?求小姐三思……”谈妈妈还欲再说。1 君璃却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另一层意思,敢情自己与不与汪渣男和离并不是她最担心的,她最担心的,是自己离开汪家后,会没有地方去,以后再要嫁人时,会没有长辈做主,——这就好办多了! 君璃想了想,决定先忽悠得谈妈妈不再阻拦自己和离,等离开汪家后,再告诉她自己从未想过要回君家,反正她有嫁妆,有汪渣男的赔偿,怎么也饿不到她们主仆三人。而到时候木已成舟,谈妈妈自然也就无话可说了。 因命晴雪扶了谈妈妈起来,方笑道:“原来妈妈是在担心离开汪家后我们会无处可去!其实妈妈大可不必担心这个问题,我爹……老爷之前是说过让我找个地方自我了断,即便不自我了断,也不会再让我回府,可那都是建立在我被汪铮年休弃的基础的,如今我是与汪铮年和离,而不是为他休弃,自然也就不会使家族蒙羞了,况不是有句俗语说‘虎毒不食子’吗?老虎那般狠毒,尚且不会吃自己的儿女,我终究是老爷的亲生女儿,君家的嫡长女,我就不信眼见我到了家门口,老爷他会真狠心不让我进去,果真如此,街坊邻居们会怎么看?老爷的同僚们又会怎么看?所以妈妈大可放心,我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没有地方可去的!” 只是面上虽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却在冷笑,就算得知了她不是被汪渣男休弃,而是与之和离,以君老头儿那凉薄狠心的性子,只怕也是不可能让她再回君家的罢?万幸,她从未想过要回去! 君璃心下虽从未想过要回君家,但这番话却委实说得有道理,以致谈妈妈甫一听罢,脸上的表情便已松动了许多,“小姐说得有理,您终究是老爷的亲生女儿,想来老爷不会狠心到眼见您都到门口了,却不让您进门的地步,只是……” “没有只是!”话未说完,已被君璃打断:“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当务之急,咱们是要将我的嫁妆清点清楚,免得到时候说走就走,急忙之间遗漏丢失了这样那样的,肉痛的可是咱们!对了,老爷他到底给了我多少嫁妆?”可千万别少得可怜啊,不过君渣爹好歹是为官之人,就算只为面子计,只为不被世人的唾沫淹死,应该也不会太吝啬的罢? 就见谈妈妈与晴雪脸上不约而同都浮现出了迟疑之色,老少两人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君璃看在眼里,心下不由一咯噔,“老爷他不会什么嫁妆都没给我罢?那岂不是意味着我根本就是穷光蛋一个?”kao,君渣爹还敢更渣一点吗? 万幸谈妈妈很快道:“老爷虽未给小姐什么嫁妆,夫人却给您留下了至少价值十万两银子的庄子铺子并首饰衣料等,所以小姐您不但不是穷光蛋,反而很富有!” 君璃才跌到谷底的心,方回到了原来的位子,随即更是高高飘了起来,想不到前君璃竟会这般富有,远远出于她意料之外的富有! ------题外话------ 每天早上必须早起,每天中午还要回去喂奶,真是累死了,亲们,赶紧给咱点力量吧,不然咱就hold不住了,呜呜呜…… < 第六回 竟是富婆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六回竟是富婆 前君璃的嫁妆多得远远出于君璃的预料,计有:商铺五间,其中两间在京城,三间在谈夫人的老家平乐;宅院两所,其中一所在京城,一所在平乐;田庄四座,都在平乐——仅这三项不动产,已差不多价值将近十万两,而其每年又有共计近一万两的收益,这还不包括她那些陪嫁过来,完全够她一辈子穿戴的衣料首饰等,可以说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富婆! 至于她为何会有这么多嫁妆,还得从她的外祖父谈老爷子说起。1 谈老爷子乃家中独子,年轻时也是曾中过举人的,只可惜一连考了三次,都未能考中,于是不再寄希望于能通过进士及第光耀门楣,而是专心打理起家中的生意来,以致其家业在短短几年内,便翻了几番,成了当地有名的富豪。 只可惜谈老爷子一生无子,膝下惟有两个女儿,其中小女儿便是前君璃的母亲谈夫人。起初谈老爷子是打算留大女儿在家招婿上门,承继谈家香火的,但在见过几个登门求亲之人后,老人家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只因那些求亲之人不是庸碌无为之辈,便是游手好闲或是别有用心之辈,想想也是,但凡有本事有自尊心之人,又有几个是愿意入赘女方,一辈子抬不起头来,甚至连儿女以后都不能跟自己姓,不能认祖归宗的? 谈老爷子爱女如命,又怎能忍受这样的人作自己的女婿,白白委屈自己的宝贝女儿?遂不再打算招婿上门,而是托了官媒为自己的两个女儿物色夫婿,务必要为她们找到一个十全十美的夫家,让她们风风光光的嫁出去。1至于谈家的香火问题及自己老两口儿死后四时八节的祭祀问题,则被他抛到了一边去,横竖人死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自己又何必在乎那些虚名,当然是女儿们的终生幸福更重要! 及至为两个女儿挑好夫婿后,谈老爷子又顶住了来自族人们的巨大压力,没有过继族中的子侄来承继自己这一房的香火,而是将自己毕生积蓄中的九成,都平分给了自己的两个女儿做嫁妆,只留下了一成以供自己老两口儿余生及身后的花销。 前君璃的母亲以姨母有多少嫁妆,也就可想而知了,当初姐妹俩一前一后相隔不到半年出嫁时,那可是真正的十里红妆,以致整整一年内,当地人茶余饭后议论得最多的,都是姐妹俩出嫁时的盛大场面。 前君璃的姨母出嫁后过得如何且先不说,谈夫人却是的确过了几年舒心日子的。那几年,谈夫人年轻貌美,君伯恭英俊倜傥,二人琴瑟和鸣,端的是羡煞旁人。 奈何好景不长,谈夫人在生完次子后,因失于调养以致一病不起,只撑了不到三个月,便撒手人寰了。临死前,她将自己的嫁妆一分为二,一份留给大女儿君璃,一份留给了小儿子,还请了族中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作见证,言明在一双儿女成家之前,他们的产业俱由长辈们帮着打理,连他们自己都不得自由支配。 惟独只留了几样日常心爱之物给君伯恭,一来是想着君伯恭有家产有俸禄,应该不至于打妻子嫁妆的主意;二来则是未雨绸缪,有防着君伯恭续弦后,对一双儿女不好的意思,毕竟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天天对着新人如花儿一样的面孔,再深的情谊只怕也会渐渐消磨掉罢? 事实很快证明,谈夫人的担心不是无的放矢,君伯恭果真很快续了弦,也果真待前君璃姐弟大不如前,以致其续弦杨氏也不将姐弟二人放在眼里,明里暗里各种苛待各种下绊子,让姐弟俩吃尽了苦头。 “……话说回来,老爷虽有不是,也是夫人不信任老爷在先的,毕竟老爷乃夫人的枕边人,又终究是小姐和大少爷的亲生父亲,夫人这样防着老爷,以致老爷在之后本有一次升迁的机会,却因银两不足,未能如愿,也就难怪老爷会生气,会迁怒于小姐和大少爷了,况又还有那一位在背后挑唆!”谈妈妈以这样一番唏嘘,结束了自己长篇大套的述说。 然君璃却并不这么看,据她所知,古代女子的嫁妆,完全是她们的私产,就算是亲近如其丈夫,也是不该过问更不该打其主意的。谈夫人将嫁妆全部分给自己的一双儿女,还请了族中的长辈作见证,固然有不信任君伯恭之嫌,——毕竟二人之前曾那么恩爱,不想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但她也是出于一片爱子之心,情有可原,君伯恭但凡有点气性,就该更加倍的爱护一双儿女,以实际行动证明给九泉之下的谈夫人和活着的族人们看,他是值得信任的! 可他都做了什么?就因为没有足够的银子打点,以致升迁不成,就迁怒于一双儿女,尤其是前君璃,任其继室各种欺凌她,还在她陷入绝境之际,落井下石让她去死,他算什么父亲?他也配当父亲?前君璃短暂一生时最大的不幸,便是有这样一个父亲,不然她何致走上绝路?! 不过话说回来,前君璃也真够阔的,她记得自己曾看过一篇有关古代与现代货币兑换率的文章,大致记得古代一两银子相当于现代的两百元,前君璃的动产不动产合起来至少有十万两,兑换成人民币,岂不是有两千万还要多?这还只是谈夫人嫁妆的一半,难怪君伯恭要对其心生怨怼,也难怪汪渣男一心想休弃前君璃,好霸占她的嫁妆了! 君璃不由窃喜,她在公认最能挣钱的娱乐圈混了八年,存款也不过就刚好七位数而已,想不到穿越一场,一不小心就变成了千万富翁,总算这场穿越不是全然一无是处,有这么多银子,看来她这辈子是不用愁了! 得好好想想该怎么花这些银子才是……君璃暗暗盘算,却在刚开了个头后猛地想到:“我还有个弟弟?”难怪之前她迷迷糊糊听得谈妈妈和晴雪哭诉什么‘您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大少爷想’,只不知道这个弟弟是不是跟她现代的弟弟一样,也叫君珏?毕竟她和前君璃的名字就一样。 < 第七回 改头换面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七回改头换面 想到弟弟君珏,君璃心里一下子说不出的难受。爱夹答列自父母在她十六岁那年因飞机失事双双去世后,她就一直与其时还只有十二岁的弟弟相依为命,姐弟间的感情也因此而比普通姐弟好得多得多,如今她摔得血肉模糊,一命呜呼,弟弟一定难过得要死吧? 万幸弟弟今年已快二十一岁,即将大学毕业,又有她留给他的房产和存款,不像八年前什么都不懂,更没有自我生存的能力,就算他为她的死伤心,但生活下去却是没多大问题的,这也算是现下她惟一值得安慰的事了! 君璃尽量往好的方面想,但心里的沉重还是不能减轻分毫。只要一想到永远都再见不到弟弟,弟弟也永远再见不到她,她心里就针扎一般,再一想到弟弟先是失去父母双亲,如今又失去她这个唯一的亲人,以后再没人会无条件的关心他爱护他,偌大一个世界,就只剩下他孤伶伶的一个人,她的眼泪就忍不住要掉下来。 君璃发怔之际,谈妈妈已失声叫道:“小姐竟连大少爷也忘记了?”大少爷可就小姐一个最亲的人,若是知道小姐如今连他也忘记了,还不定怎生伤心呢,真是作孽哦! “……是啊,过去的一切,我通通都想不起来了,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想起来?还有弟弟他,会不会怪我?”君璃回过神来,无精打采的说道,整个人也因此而被笼罩在了一层悲伤的氛围中。 看在谈妈妈眼里,不由暗自感叹,果真是血浓于水,就算小姐已想不起以前的事来,对大少爷却还是本能的牵挂,夫人泉下有知,见姐弟二人这般情深,也可以瞑目了! ——谈妈妈自然不会想到,自己眼前的此君璃,已非彼君璃,她口中的弟弟,自然也不会是她家的大少爷。爱夹答列 “对了,我弟弟他,叫什么名字?”君璃忽然出声问道,若是也叫君珏该有多好?那样就算她再见不到弟弟,好歹精神上也能有个安慰。 “大少爷他单名讳一个‘珏’字,与小姐的名字一样,都是当年夫人亲自起的。”谈妈妈见问,忙答道,“大少爷比小姐小两岁,今年十七岁,已于去年中了秀才,正准备明年的乡试,若是此番能高中,以后量那一位也不敢再为难大少爷,便是小姐您,以后也能有个得力的依靠了!” 谈妈妈说得事无巨细,却不知君璃只听到她如今的弟弟也叫君珏后,已再未留意她后面还说了什么。 彼时君璃心下正悲喜交集,悲的是自己再见不到亲生的弟弟,喜的是就算自己再不到他,总算在这个时空还有一个与亲弟弟同名的弟弟,或许这一切都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不然何以会这么巧,她叫君璃,前君璃也叫君璃,她弟弟叫君珏,前君璃的弟弟竟也叫君珏? 君璃心里总算好受了些,乐观的天性也随之回来了,因忙命晴雪:“快给我拿面镜子来!”话说都醒来这么久了,她还不知道现在的自己长什么样子呢,希望不要太抱歉,毕竟爱美是人的天性,她可还想离了汪家之后,要尽快找到自己的第二春,以弥补自己在现代时,因为工作的关系,连场恋爱都不曾好生谈过呢! 晴雪不明白君璃何以会忽然想要镜子,但她历来服从君璃惯了,闻言立马屈膝应了一声“是”,便去拿了一面靶镜来。 君璃忙接过一看,先是满心的惊奇兼庆幸前君璃竟然跟现代的自己长得一模一样,活脱脱就是一个二十岁时的自己,这世上竟会有这么巧的事,简直可以说是天方夜谭了! 但随即便紧皱起了眉头。 只因镜子里的人眼睛虽大,却了无神采,眉毛虽黑,却一看便知从未修饰过,像堆杂草一般,鼻子虽挺,却长满了黑头,就更不要说皮肤了,蜡黄憔悴得惨不忍睹,尤其额头还被长长的刘海盖住,看起来挫得就像西瓜太郎;还有脖子上那道黑红的痕迹,实在有碍观感,万幸用不了几天应该就能消除……虽跟二十岁时的她长得一模一样,却因实在太过不会打扮,让她足足可以甩其几条大街! 也就难怪汪渣男要找小三儿,要将她扫地出门了,这样的她的确差柳小三儿差太多……君璃暗暗摇头,随即命晴雪:“去给我打盆热水的,记得要热热的!另外,有没有什么胰子面霜之类的东西?如果有,立刻给我取来,如果没有,立刻去找或是去买!哦,还有剪刀和镊子,都给我取来,要快!” 连珠带炮下命令的同时,心里已盘算开来,刘海和眉毛都得立即修过,以便露出额头和眼睛来,鼻子上的黑头也得立马处理掉,只可惜这里找不到专去黑头的面膜,还有皮肤,虽说短时间内不可能变得白嫩细滑,但好在这具身材还年轻,才只十九岁,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只要精心护理,想来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达到她想要的效果。 却不知她又是要剪刀又是要镊子的,听在谈妈妈和晴雪耳朵里,只当她是又要寻短见,都唬了一跳,还是她好说歹说解释了好一会儿,二人才将信将疑去将她要的东西都取了来,只是面上仍有疑惑之色就是了。 君璃也懒得再跟她们多说,强撑着软绵绵的双腿下地,直接动手改造起自己的形象来。 先是剪留海,露出额头,再是用热水就着胰子,细细洗了脸,去了鼻子上的黑头,又将面霜细细抹在脸上,——那面霜涂在脸上的感觉倒是挺好的,果然纯天然的东西就是好,再将眉毛修饰一番……君璃足足忙活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将自己基本改造完毕,然后看着镜子里全新的自己,满意的点了点头,果然这样顺眼多了,也多亏得前君璃本身底子好,假以时日,不愁不能与现代的她一拼! 现在惟一需要费脑筋的,就是要怎样才能将前君璃的飞机场,变成她自己的36d了? ------题外话------ 周末要全天候带孩子的人伤不起啊…… < 第八回 小三心思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八回小三心思 “……想不到君氏那个下堂妇上吊一场,未能死成不说,反倒变得这般牙尖嘴利起来,不但变得牙尖嘴利了,胆子也变大了许多,竟敢直呼侯爷的名字,还说要跟侯爷和离,要侯爷赔五万两银子,真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小姐,我们现下要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你问我,我又问谁去!”甫一走出君璃所住的院子,柳芊芊立刻冷下脸来,再不复方才的柔弱与娇怯,待再听罢丹霞的话后,眼里更是有厉色一闪而过,暗暗发狠道,君氏,无论你是原来懦弱绵软的你,还是如今牙尖嘴利的你,你都必须给我离开汪家,让出汪夫人的位子来! 发狠了一回,又想了一回汪铮年素日对自己的好,柳芊芊心里总算好过了些,向身后被她说得默默垂首随行,不敢再出声的丹霞道:“你说君氏怎么会忽然之间就变得这般强势起来?前儿我们见她时,她还唯唯诺诺的连话都不敢高声说一句呢,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今日之前,柳芊芊曾见过君璃一次,那是在前几日她刚与汪铮年一道回到汪家时,当时君璃着一袭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会穿的燕尾青色衣裙,梳一个同样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会梳的团髻,衬得整个人比实际年龄大了十岁都不止,以致她只看了她一眼,便知道汪夫人的位子铁定是她的了,不但汪夫人的位子是她的,连君璃那巨额的嫁妆,也将一并属于她! 之后,君璃也果真不负她所期望的那样,才刚听汪铮年说了要休她的话,便立刻摇摇欲坠起来,却仍不敢高声说半个字,最后更是偷偷吊了脖子。11 而方才这一趟,柳芊芊原本是不打算来的,奈何汪铮年闻得君璃寻了短见,不由有些心软起来,兼之汪夫人留下的陪房管事们泰半都不赞成他休弃君璃,虽不敢劝得太狠,拐着弯为君璃说好话的却是大有人在,更有劝他果真喜欢她,便纳了她为贵妾的,横竖君璃绝不是那等不能容人的,以致他越发犹疑起来,毕竟君璃是真半点错处都没有,而纳她为贵妾与娶她为妻于他来讲,却是一样的,他一样可以拥有她,还可以享齐人之福,他根本不会有半点损失。 柳芊芊见汪铮年明显有所动摇了,又是伤心又是恼怒更是着急,她千里迢迢跟随汪铮年进京,为此连女儿家最重要的名声都豁出去不要了,可不是为了来做妾的,就算是贵妾,比普通的妾侍高出一大截,一样是个妾而已;更何况汪铮年年少有为,前途无量,人又生得英俊挺拔,若非机缘巧合,凭她一个边缘城池的四品守备之女,是无论如何都高攀不上的,她又怎能轻易错过了他?错过了他,只怕她这辈子都再寻不下这般好条件的夫婿,她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柳芊芊思谋一番,很快计上心来,决定拿出自己体己的一部分,亲自走一趟送给君璃,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她主动离开汪家,那样一来,汪铮年自然是不休妻也得休妻,而君璃的嫁妆也自然留在了汪家,且她还能得一个宅心仁厚的好名声,简直是一举三得。凭君璃的性子,她觉得自己的计划少说也有八分实现的把握。 不得不说柳芊芊主意打得极好,若是碰上原来的君璃,说不定还真就叫她得逞了,只可惜此君璃已非彼君璃,她注定要踢到铁板了! 丹霞见柳芊芊问话,不敢怠慢,忙附和道:“的确好生奇怪,莫不是有人在背后给她支招不成?” 柳芊芊皱眉,“她的心腹也就她那个奶娘和贴身丫鬟两人而已,那两人一看就是她的下人,与她一样软糯无主见,哪有本事给她支招?况要支招也早就支了,何必非要等到她寻死不成之后?……如今她态度这般强硬,偏认真说来,她又占着理儿,事情可真真是棘手了!”她与汪铮年私相授受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尤其又是在汪铮年本有妻房的情况下,一旦让外人知道了,她以后就算当了汪夫人,只怕也会无形中低人一头。 丹霞见自家主子犯难,忙压低了声音出主意:“她不是才寻死不成吗?要不,咱们设法要这事儿变成真的?” 柳芊芊哪里不懂她的意思,先是心里一动,随即便摇了摇头:“不行,连君氏自己都说了除非汪大哥有本事‘神不知人不觉的杀了她还不留后患’,否则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可见她一定早有对策,况咱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上哪里找人帮这个忙去?总不能咱们亲自动手罢?万一一个不慎露了馅儿,才真是后悔都没地儿去!” “那咱们该怎么办,总不能真由着她与侯爷和离,再眼睁睁瞧着她带走自己的大笔陪嫁罢?”丹霞闻言,再没了主意。 柳芊芊思来想去,貌似除了眼睁睁瞧着君璃带着巨额嫁妆离开以外,她还真再想不出别的主意来。 其实说穿了,她之所以笃定汪铮年能休了君璃,再留下君璃的巨额嫁妆,不外乎是吃准了君璃性子绵软,凡事都只会逆来顺受而已,一旦君璃变得强势起来,她便只剩下束手无策的份儿! 因没好气的迁怒起丹霞来:“不这样还能怎么着,难道还任由她留下继续做汪夫人,以后咱们都在她手底下讨生活不成?她的陪嫁是不少,但与整个汪家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只要我做了汪夫人,哼……”只要她做了汪夫人,整个汪家都是她的,她可不能因为捡芝麻,白丢了大西瓜,那可就真真是得不偿失了,还不如任君璃闹腾,与汪铮年和离了的好! 丹霞跟在她身边多年,如何听不出她的意思,忙赔笑着转了话锋:“还是小姐有见地,以侯爷待小姐的好,还怕以后不能有更多好东西?君氏那点陪嫁又算得了什么!” “你知道就好,她那点陪嫁又算得了什么!”柳芊芊点头,只是话虽如此,语气里不免还是带出了几分酸溜溜来,又冷笑:“她不是要我给汪大哥带话吗?那我就好好给她带话去!” ------题外话------ 昨晚上儿子不肯睡,一直玩到半夜两点,早上又带他去打预防针,排队都排两小时,累死人了,一回家赶紧码字,总算赶这会儿更新了,真是伤不起啊…… < 第九回 渣男妥协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九回渣男妥协 “……小姐,您好漂亮!” 忙活了将近一个时辰后,君璃总算大功告成了,一回头,就对上谈妈妈与晴雪呆滞的面孔,两人都像是第一次见她一般,眼里充满了不敢置信。1 谈妈妈更是瞬间红了眼圈,拿了帕子拭泪道:“早先老奴还觉得小姐生得不大像夫人,不想如今这样收拾一番后,立刻与夫人如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般,夫人在天有灵,瞧得小姐如今出落得这般漂亮,还不定怎生欣慰呢!说来说去,还是怪那一位,若非她成日里拘着小姐在屋里做针线,却从不教小姐穿衣打扮,亦不让小姐出门见人,小姐又何至于与姑爷……与侯爷走到今时今日这般地步!” 君璃自来最瞧不得人哭的,忙笑道:“如今也不算晚啊,妈妈且别哭了,你要再哭,我也要哭了啊!”又有意转移谈妈妈的注意力,“对了,我有些渴,也有些饿了,有什么吃的东西没有?最好是汤水一类的!” 谈妈妈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小姐想吃什么?小姐刚……醒来,只怕喉咙还有些不舒服,不宜吃不好克化的东西,要不,我让咱们小厨房的婆子给小姐熬点粥,再配几样清淡的小菜儿先垫垫?” 君璃闻言,正中下怀,点头道:“就依妈妈说的!” 待谈妈妈离去后,君璃觉得累了,于是在晴雪的服侍下,去床上小憩了一会儿。 一时谈妈妈端了饭菜来,君璃吃毕,仍觉得有些累,毕竟眼下这具身体还很虚弱,于是只在屋里走了几圈,算是饭后散步后,眼见天快黑了,便又躺到了床上去,又打发了谈妈妈和晴雪去吃饭,不必再在屋里服侍。1 躺到床上后,君璃却急忙之间睡不着了,不由想起在现代的弟弟来,也不知道这会儿弟弟在做什么?若是现代这会儿也是黑夜的话,今夜于弟弟来讲,一定是个不眠之夜吧? 想到现代的弟弟,她很自然又想到了如今的弟弟,也不知道这个君珏长得什么样?是不是也跟弟弟一个模样?还有,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可别也跟前君璃一样懦弱啊! 君璃猜测了一会儿如今的君珏是个什么样的人,忽然想到,君家自己已是不打算再回去了,可自己若不回君家,又如何能见到君珏?单凭他与弟弟有相同的名字这一点,她已做不到舍弃他,以后都不见他……之前她不知道还有个弟弟,自然可以很潇洒的说再不回君家,如今她既已知道了,少不得要从长计较了。 毕竟身体还很虚弱,精神亦不大好,君璃只想了一会儿,便觉得倦了,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睡前脑子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便是若是一觉醒来,自己已经回到现代去了,该有多好? 次日一早,君璃犹未起床,就隐约听得门外有说话声,她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四下里打量了好一番,方忆起昨儿个的事,不由自嘲一笑,看来她睡前许的愿,是白许了! 她侧耳仔细听了一下门外的说话声,恍惚听得其中一个声音是属于谈妈妈的,另一个声音则陌生得紧,明显是第一次听到。 君璃正打算叫谈妈妈进来,问是谁来了,门已被谈妈妈“吱嘎”一声推开,瞧得她已醒了,忙笑道:“小姐,您醒了!” “嗯,才妈妈与谁说话呢?”君璃点点头。 谈妈妈见问,脸上飞快闪过一抹愠色,片刻方道:“是汪妈妈……”话未说完,想起君璃已记不得以前的事,忙解释道:“汪妈妈是府里汪大总管的娘子,总领内院一切事宜。” “这么一大早的,她来干什么?”君璃问道。 谈妈妈犹豫了一会儿,才道:“说是奉姑爷……侯爷之命,来请小姐过去花厅一趟,商量和离之事!” “可听清楚了说的是‘和离’而非‘休妻’?”君璃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也就是说,渣男妥协了? “听清楚了,说的是和离……”谈妈妈说着,眼睛忽然亮了,“看来小姐昨儿个说的话起效了!”本来谈妈妈终究还有几分意难平的,但一想到和离于自家小姐来讲,不知比被休好到哪里去,两害相较取其轻,也就渐渐释然了。 君璃就忍不住微笑起来,“既是如此,妈妈还干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叫晴雪打水了来,服侍我梳洗?”化妆什么的倒是难不倒她,可梳古人的发髻她就一窍不通了,毕竟以往这都是造型师的事。 “是,小姐!”谈妈妈应声而去,很快便与端着水盆的晴雪一道走了进来。 老少二人齐齐动手,很快便服侍君璃盥洗完了,随即晴雪很熟练的为君璃梳了个团髻,又自妆奁里捡了几支金钗要插上去。被君璃只看了一眼,便翻着白眼儿即刻命她拆了,好好的小姑娘家,干嘛打扮得那么老气横秋的?真是! 然后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指挥她,很快为自己梳了个斜云髻,又在妆奁里翻捡了一番,最后捡了一支碧玉瓒并三支白玉吐珠的银簪戴上,整个人一下子便显得清雅又不失端庄起来。 有了方才的经验,再挑选衣服时,晴雪便很自觉的站到了一边,任由君璃自己搭配。 而君璃也的确有眼光,虽只选了一件简简单单的白底绣红缠枝花边的衣衫并纯白月华裙,可与方才的发髻搭配起来,却是相得益彰,以致谈妈妈和晴雪都几乎认不出她是与她们朝夕相处的快二十年的自家小姐了! 在此期间,汪妈妈曾不止一次打发人来催请君璃,但君璃才不理她,自顾慢悠悠的吃了早饭,又待谈妈妈与晴雪也吃了早饭后,方命晴雪跟着,与汪妈妈使来的人一道,去了之前汪妈妈口中的‘花厅’。 ------题外话------ 困得要死,真切体会到“养儿方知父母恩”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了,这真的不是一句空话! < 第十回 直面渣男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十回直面渣男 君璃领着晴雪抵达汪妈妈口中的‘花厅’时,一眼就看见了当中主位上坐着的柳芊芊。爱夹答列 柳芊芊着一袭淡蓝色衣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红梅,用一条淡紫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一头青丝则绾作如意髻,簪着梅花白玉簪,戴着赤金点翠衔珠步摇,但凡她稍稍一动,那步摇便发出叮咚之声,衬得其比之昨日又更添了几分可人之姿。 在柳芊芊左侧的另一主位上,则坐着一名着月牙色圆领长袍,衣服上用金丝绣着华丽图案,约莫二十二、三岁的男子,但见其下颌方正,目光清朗,剑眉斜飞,整张脸看上去十分俊朗,整个人亦给人一种器宇轩昂的感觉。 ——不用说,男子定是汪铮年无疑了,只看外形,果然当得起全京城数一数二金龟婿的名头! 两个人并排坐在一起,端的是郎才女貌,好一对璧人,只可惜,男的是衣冠禽兽,女的是毫无廉耻之心的小三儿! 君璃冷笑着在心里为汪铮年和柳芊芊下了操评总结。 就听得引君璃来的小丫头子道:“回侯爷,夫人……人请到了!” 汪铮年头也不抬,只是摆手对那小丫鬟做了个退下的手势,待其行礼退下后,才沉声道:“我听芊芊说,你要跟我和离,还要我赔你五万两银子?”这话显然是对君璃说的,只是他的态度委实有够轻慢,压根儿没有将君璃放到与他平等的位置上。 君璃如何感觉不到汪铮年待自己的轻慢?她也正眼不看他,只自顾走到最近的位子坐了,动手斟了一杯茶,慢慢的吃起来,直接视汪铮年与柳芊芊若无物,现在主动权掌握在她手里,该着急上火的无论如何也不会是她! 果然很快柳芊芊便先沉不住气了,向君璃柔柔一笑,道:“君姐姐,汪大哥跟你说话儿呢,您心里有什么想法不说出来,汪大哥又如何会知道……” 话没说完,忽然注意到君璃今日的打扮,不由大吃一惊,这个下堂妇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漂亮了?漂亮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她的背脊挺得笔直,顾盼间自然而然就有种寻常女子所没有的自信和骄傲流露出来,使得她大异于往日的灰头土脸,端的是光彩照人,让人一瞧之下,根本移不开眼球。1 柳芊芊禁不住惊怒交加,这个下堂妇有意在这个场合打扮得这般漂亮,分明就是想勾引汪大哥,好叫他回心转意! 继而又忍不住恐慌,汪大哥同意休妻固然是与她情深,不想委屈她,却也有嫌君氏长得不够出挑,行事小家子气不够大家风范,当不得一府当家主母的缘故,如今让他见了眼前这个与素日大不相同的君氏,焉知他不会改变主意,不让君氏离开了? 因忙拿眼看汪铮年,惟恐遗漏了他一丝半点的表情变化。 果然就见汪铮年正盯着君璃看,眼里分明有惊艳之色闪过,柳芊芊心中登时警铃大作,忙柔声道:“汪大哥,茶凉了,我让人给你换一杯热的可好?” 却见汪铮年竟似没听见一般,仍目不转睛的盯着君璃看,柳芊芊心里的醋坛子一下子被打翻了,禁不住狠狠剜了君璃一眼,暗自在心里发狠,无论如何,汪夫人的位子她都要定了,君氏最好识相点,否则就别怪她心狠! 彼时汪铮年的确正盯着君璃看,他没有想到不过短短几日,君璃身上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变得如此光彩照人起来,以致他都要忍不住怀疑,先前的君璃与眼前的人,压根儿就不是同一个人了! 虽说是与君璃成亲已四载,但汪铮年拢共也就只见过她两面而已,其中一面还是前几日他刚回来时见的。他对她的记忆,始终都还停留在四年前新婚之夜他刚掀开大红盖头时,那张胆怯羞弱的脸上,他至今都还记得当时自己心里是何等的失望。他心目中的妻子不是这样的,就算他一早便知道自己未来的妻子不是很出色,只碍于孝道,不得不同意娶她,但他心里依然是抱了几分侥幸的,岂料她岂止是不出色,她根本连自家稍稍得脸一些的大丫鬟都不如!他汪铮年怎么会有这样的妻子,她根本配不上他! 从那时起,他便存了终有一日,自己要找个配得上自己的女子,来取她而代之的念头,为此,他无比庆幸自家父子于他新婚之夜却接到圣旨,之后更是一走便是四年,让他可以不用面对她那张让他多看一眼都不愿的脸。 而他也果真如愿找到了配得上自己的女子,温柔、美丽、才华横溢、落落大方,这才是他理想中的妻子,也惟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做他汪家的女主人! 却没想到他兜了一圈,才第一次认识了自己的妻子,一个看起来毫不逊色于他以为理想中的妻子人选柳芊芊的女子,不,应该说她比柳芊芊还要出色! 对汪铮年盯着自己看的行为,君璃很是厌恶,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可不是为了让他看的,而是为了让自己赏心悦目,因冷冷道:“我记得汪侯爷让人请我来,是商量和离之事!”心里对汪铮年的鄙薄又增添了几分,还以为他对柳芊芊有多情深呢,敢情不过是个色胚而已! 话音落下,汪铮年还没说话,柳芊芊已先道:“汪大哥,要我说,咱们何必为这起子外四路的人的芝麻小事浪费时间?不如早早解决了,好一起欣赏前儿个皇上赏下的那副张大家的画儿去!” ‘外四路的人’、‘芝麻小事’? 君璃当即忍不住冷笑起来,“柳小姐与谁是‘咱们’呢?你可别忘了,我与你的汪大哥这会子还没和离,我们就还是夫妻呢,能与他称‘咱们’的女人,至今都只有我一个,你算什么东西?还‘外四路的人’,怎么柳小姐以为自己是内四路的人吗?且等柳小姐真当上了汪夫人,再这么说罢!” 哼,她是不稀罕汪铮年,也迫不及待想要与之和离,却决不允许小三儿在自己面前这般旁若无人的嚣张! ------题外话------ 战场很快就要转移了哈,当前的主要任务不是虐渣男小三儿,这是后面的事,亲们看下去就知道鸟,保证会越来越精彩的,o(n_n)o~ < 第十一回 大获全胜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十一回大获全胜 君璃这番话说得不可谓不刻薄,以致柳芊芊当即红了眼圈,心里更是气得半死,欲泫欲泣的对着汪铮年唤了一声:“汪大哥……” 汪铮年闻言,方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心里才对君璃升起的几分兴趣就一下子被厌恶所取代了,这样的牙尖嘴利,任她如今再美再光彩照人,又哪里及得上芊芊的温柔贤淑半分?不但及不上芊芊,甚至瞧着还没昔日那个畏畏缩缩,一看见他眼里便闪着掩饰不住的羞怯与喜爱光芒的她顺眼! 他先还以为芊芊的话多少有夸大的嫌疑,毕竟君氏在他面前是何等的唯唯诺诺他是亲眼见过的,就算她已死过一次以致性情大变,也不至于直接变成另一个人罢?如今看来,芊芊的话明显还有所保留才是! 然更多的,却是对自己的厌恶,汪铮年呀汪铮年,你几时成了这样一个以貌取人之人?她君氏如今就算再美,也不是芊芊,况她除了这幅皮囊,还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优点?万幸汪夫人的头衔,将很快再不属于眼前这个牙尖嘴利,毫无妇德可言的女人! 汪铮年不再看君璃,而是安抚性的拍了拍柳芊芊的手,才冷冷说道:“你让芊芊带话给我,说不要休书,要和离,你凭什么以为我就会答应你?‘无子’一条你虽没犯,我要让你犯个‘恶疾’什么的,你应该知道于我来讲还是易如反掌的,让你带着汪夫人的头衔死去,和给你一纸休书,于我来讲其实并没有任何分别!” 其实是给君璃一纸休书,还是与之和离,于汪铮年来讲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君璃的嫁妆虽多,他还不看在眼里,倒不是说汪家的财富会比君璃的嫁妆更多,而是他向来自负,认为只有凭自己的能力挣来的东西,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也才是大丈夫所为。爱夹答列爱夹答列真正打君璃嫁妆主意的,其实是柳芊芊。 但和离与休妻除了在嫁妆归属问题上的不同以外,还有最大的一点不同,那就是和离等同于休夫,一旦传出去,男方是要受到世人普遍耻笑的,自负如汪铮年,又怎么能忍受这样的奇耻大辱?别说是真要和离了,只凭这两个字是君璃先提出的,已叫他难以忍受! “哦,是吗?”对汪铮年的威胁,君璃嗤之以鼻,“那你大可以试试啊,看你到底有没有那个本事堵住我所有陪嫁人员的嘴,或者,你打算让他们与我一起都犯‘恶疾’?你觉得你有把握灭这么多人的口还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反倒是汪侯爷与人私相授受,无媒苟合之事,想来朝中会有不少人对其感兴趣,汪侯爷不如试试都有哪些人?”他自己都满头小辫子了,还想吓唬威胁她,别说门了,连窗户都没有! 最重要的是,他既然让人请了她来,可见早已在心里仔细衡量过得失利弊了,自然当知道什么样的选择对于自己来说是最有利或者说是损失最小的。 汪铮年的脸色就瞬间变得极难看,他原本还以为君璃就只是变得比以前牙尖嘴利了一些而已,却没想到她还变聪明了,懂得反过来威胁他了。 但他心里也清楚,君璃说的是事实,他的确做不到将她所有的陪嫁人员都杀了灭口还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他才打了胜仗立了大功回来,虽然瞧着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却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如今的他每一日都是如何的如履薄冰,既要防着功高震主惹得皇上猜疑,又要防着同僚们因妒忌而暗中下绊子,果真他让君璃不明不白死了,就等于是把一个现成的大把柄递到了对手手里,那才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真正傻到家了! 倒不如顺水推舟,真与君氏和离了,再高调将芊芊娶进门,一来不枉芊芊待自己的一番深情,二来也可以让皇上认为自己虽打仗勇猛,却连家事都处理不好,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一个连家事都处理不好的臣子,能成什么大器?好歹多少减些皇上对自己的猜忌之心。 飞快在脑中将昨夜已反复权衡过的利弊再权衡了一番后,汪铮年有了决定,虽然仍觉得耻辱,但至少不像方才那般光想都觉得难以忍受了,因冷声与君璃道:“你不就是想要和离吗?可以,我答应!但你五万两你所谓的‘青春及精神损失费’,我却是一个子儿也不会给你的!”他就是将那银子白用来打水漂,也不会给这个可恶的女人! 君璃闻言,就微勾嘴唇笑了起来,看向一旁同样脸色很不好看的柳芊芊道:“我记得我昨儿个让柳小姐带的话是‘五万两,少一两都不行’,柳小姐莫不是没听清楚不成?还是听清楚了,却忘记转告汪侯爷了?柳小姐还是仔细想想的好,不然汪夫人的位子我可就未必愿意让出来了,到时候,说不得就只能委屈柳小姐唤我一声‘姐姐’了!” 汪铮年厌恶她,不愿跟她过下去,且对她的话有所顾忌是显而易见的,柳芊芊想要汪夫人的位子也是显而易见的,这便是他们的软肋,不比她,根本没有任何顾忌,所以,最终的胜利只会属于她! 果然说得柳芊芊着急起来,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小声开了口劝汪铮年:“汪大哥,要不就答应她罢?就当是打发叫花子了,没的白为她耽搁了咱们的好日子……”后一句话有意压得极小声,怕君璃听见了,跟方才一样,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她在汪铮年面前温婉贤淑惯了的,可不能为君璃这个下堂妇而破功! 奈何她虽说得小声,君璃却仍听见了,只不过懒得跟她计较而已。 ‘叫花子’?切,不过是柳芊芊安慰自己与汪铮年的话罢了,有本事她再给第二个‘叫花子’五万两去?只要丫们给得起,她是绝不介意再当一次这样的叫花子的! 不待柳芊芊把话说完,汪铮年已断然拒绝了她:“不可能!”看向君璃的眼神已快喷出火来。 君璃却是一点也不着急,只拿眼看柳芊芊,待看得其软硬兼施的拖着汪铮年进了内室后,才好以整遐的又斟了一杯茶,一边慢慢的吃着,一边等待起属于自己的胜利来,心里还在得意,啧,纸老虎神马的,对付起来真是太木有成就感了! ------题外话------ 走过路过的亲们,收藏个呗,不会怀孕滴,当初咱怀孕,绝不是因为收藏了别的作者的文文,全是咱老公的功劳,所以乃们不用怕,o(n_n)o~ < 第十二回 全身而退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十二回全身而退 柳芊芊没有让君璃失望,不过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自内室独自出来了,对君璃冷冷道:“汪大哥已答应你的要求了,但有两个条件,其一,你不能把这五万两银子的事透露出去,其二,你不能将汪大哥与我的事透露出去,不然汪大哥绝不与你善罢甘休。爱夹答列好了,你可以走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也没必要再在君璃面前保持温柔娇弱的形象,横竖汪铮年已不在这里;最重要的是,君璃即将拿走的,可是属于“她的”银子,那么大的一笔银子,她能强忍着不对她破口大骂甚至是大打出手,就已经算是涵养够好了! 君璃完全能理解柳芊芊此刻的心情,真的,换作是她忽然要被迫将这么大一笔在柳芊芊看来已是属于“她的”银子拿出来,也是会肉痛兼生气恼怒,恨不得吃了那夺去她的银子之人的,所以,她决定再添一把火,让柳芊芊更生气,也算是再为前君璃出口气,毕竟柳小三儿失去的只是原本就不属于她的银子,前君璃失去的却是惟有一次的宝贵性命! 因挑眉妩媚一笑,顷刻百媚横生,——这可是当初为了角色扮演需要,她曾苦练过多日的,闲闲说道:“柳小姐急什么,好歹我们也差点儿成了姐妹,也算是有缘,柳小姐何必这么急着赶人?况……和离书一日未拿到,我便一日还是汪家的女主人,柳小姐难道不觉得自己宾主倒置了?” “你!”柳芊芊被她妩媚的笑气得柳眉倒竖,却又禁不住庆幸汪铮年这会子已不再厅里,不然君璃方才那一笑连她身为女人瞧了都会觉得招架不住,何况男人乎?再开口时,语气也因此而越发的不善:“你都已经得到所有你想要的了,难道还不知足?还是你后悔了,怕以你下堂妇的身份,以后再找不到像汪大哥这般好条件的夫婿,不想离开汪家了?我劝你还是趁早别做梦了,汪大哥是绝不可能再让你留下的!” “我有说过我要留下吗?”柳芊芊越生气,君璃心情便越好,“是不是做贼的都跟你一样,一丝半点的风吹草动都会让其心虚胆寒呢?你放心,我对自己弃之不用的东西向来都是不屑一顾的,你既然喜欢,还当宝一般,就留着便是,只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今日他汪铮年可以为了你与我和离,他朝也极有可能会为了另一个女人而抛弃你,你可千万得小心了!” 一席话,说得柳芊芊的脸白一阵青一阵的,片刻方冷冷道:“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我与汪大哥情比金坚,凭是谁都休想拆散我们!你话说完了吗?如果说完了,就请你即刻离开!”心里已是快要气死过去,为君璃那句汪铮年乃是她不要了的,她却当宝一般! 君璃点点头:“我自然会离开,不过离开之前,还得向你道一声谢,谢你让我多得了五万两银子,这么大一笔银子,我可要怎么花呢?这样吧,以后你若是被汪铮年抛弃了,缺银子或是没地儿去了,尽管来找我,看在你今日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的份儿上,我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你放心!哦,还有,你记得催着点汪铮年,早日把和离书送到我手上,不然只要我还是汪夫人一天,你可连理论上被汪铮年抛弃的机会都没有哦!” 说完不再理会已被气得浑身发抖,整张脸都扭曲了的柳芊芊,起身领着晴雪扬长而去。1 “哐当”一声,君璃与晴雪方走出花厅,就听得里面传来瓷器砸到地上粉碎的声音,主仆二人对视一眼,禁不住都抿嘴笑了起来。 晴雪因捂着嘴巴低声笑道:“小姐方才可真是好生威风,奴婢还从没见小姐这么威风过,早知道该带了谈妈妈一起来的,也好叫她老人家也出一口恶气!对了,小姐是怎么忽然间就变得这般厉害的,教教奴婢可好?那样奴婢以后若遇上这样的事,也就不怕了!”看向君璃的目光里,满满都是崇拜,小姑娘家家活泼的天性也无形中恢复了几分。 怎么忽然间变得这么厉害的?总不能告诉她她其实根本就不是她家小姐罢……君璃避重就轻道:“遇上这样的事是什么好事不成?真是个傻瓜,我巴不得这辈子都再没有这样威风的时候呢!” 晴雪想了想,点头道:“也是,这种糟心事,还是能不遇上,就尽量不要遇上的好!” 顿了顿,又忍不住好奇道:“对了小姐,方才您怎么就笃定侯爷一定会答应您的条件?奴婢可是捏了一把汗呢,怕侯爷一怒之下,真对小姐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来,到时候像小姐说的,侯爷固然后患无穷,可小姐您也再……真是万幸!” 怎么就那么笃定汪铮年会答应她的条件? 君璃微微一笑,“因为我在心里将汪铮年与柳芊芊看成两只纸老虎呀!” “纸老虎?”晴雪一脸的困惑,“那是什么东西?” 呃,好吧,她出于习惯使然,又不知不觉说出了现代的词语,只得耐心解释道:“顾名思义,‘纸老虎’自然是纸做的老虎。老虎勇猛吗?自然凶猛,可如果是纸做的老虎呢?则不过只是虚有其表而已,并不能使人害怕。我在心里把汪铮年看作是纸老虎,自然也就不会再害怕他,而他见我不怕他,自然也就只能答应我的条件了!” 当然,她更应该感谢柳芊芊,若非有她“热心”帮忙,汪铮年只怕没这么容易答应她的条件,虽然柳芊芊帮她的忙是为了她自己,为了汪夫人的位子。 只不过话虽如此,却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直至这会子,手心里还都捏着一把冷汗,怕汪铮年真一不做二不休,真让她“因病去世”,死在汪家,到时候就算果真有人察觉蛛丝马迹顺藤摸瓜,查出了此事,她也再活不过来了! 万幸汪铮年与柳芊芊人品虽差,好歹没有差到如现代她曾听过见过的那些渣男与小三儿一般,已至无边的地步,所以她才能大获全胜并全身而退,真真是万幸! ------题外话------ 早上去到公司,嗷,闹事的员工把公司所有进出口全部把住了,不让人进去,好不容易混进去,电话线网线全部被掐断,观望一阵后,果断回家,更新迟了,请亲们见谅,o(n_n)o < 第十三回 初提自立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十三回初提自立 君璃一身轻松的回到自己的房间,第一件事便是吩咐谈妈妈:“可以开始收拾咱们的东西了,等和离书一拿到,咱们便即刻离开汪家!” 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不是说我有一所宅子在城西的四条胡同吗?可留有照看宅子的人?若是有,即刻传话让他们打扫一下宅子,若是没有,就有劳妈妈即刻去雇几个人打扫,咱们离开汪家后好搬进去。爱夹答列妈妈顺便再打听一下,官府可否允许立女户?若是允许,需要什么条件和程序,咱们以后可是要自立门户的,这是头等的大事,马虎不得!” 三年前君璃曾接拍过一部历史性很强的电影,——当然,那时候的她还没资格出演女一号,但依然被那位在国内外都以严谨著称的导演下令,与女一号一起恶补了整整三个月的历史知识,所以自然知道古代好多连土生土长的古人都未必知道的事情,譬如古代无夫亦无子的女子,官府一般都是允许其立女户的,一旦立了女户,不但可以不用服劳役,在其他任何事情上,都与寻常家户一样,算是有了基本的法律保障。 因此早在昨日她初决定再不回君家的同时,她已暗暗打定主意一离开汪家,便立女户自立门户,与君家彻底断绝关系与往来,再不与其扯上半点瓜葛,省得再闹心,也省得再恶心。 “小姐不回府吗?”一席话,说得谈妈妈大惊失色,才因君璃竟真说动汪铮年同意和离,且也真得到了五万两银子而生出的喜悦之情也一下子大打折扣,失声道:“可小姐之前不是说……” 小姐之前明明不是这样说的啊,怎么竟会忽然之间变了主意,甚至还想到了立女户?要知道立女户的都是寡居无子之人,小姐还这么年轻,怎么竟会生出这样的念头来?难道她表面看似无所谓,其实此番是真被姑爷伤透了心? “我之前说什么了?”君璃不待她把话说完,已嬉皮笑脸的接道:“我有说过我们离开汪家后要回君家的话吗?我记得我只说过‘我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没有地方可去的!’,妈妈不妨仔细想想。1”昨日忽悠谈妈妈之前,她已打定主意一旦汪铮年同意和离,她便抵赖到底了,这会子实施起来,自然毫无心理压力。 谈妈妈闻言,忙将昨儿个君璃说的话仔细回想了一遍,貌似还真没有要回君家这样的字眼,可她又分明觉得有哪里不对,因还想再说:“可是……” “没有可是!”依然是不待她把话说完,君璃已打断了她,“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妈妈且安排人打扫宅子去,我与晴雪也要开始收拾东西了!”说完已自顾与晴雪说起要先收拾哪些东西,后收拾哪些东西来,一副忙得不得了的样子。 看在谈妈妈眼里,情知自己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了,不由又是着急又是失落,着急的是自家小姐果真不再回君家了,她一个弱女子,又带着大笔的财产,就算立了女户,以后可要怎么办?万一有登徒浪子上门骚扰呢,岂非连个出头撑腰的人都没有?万一她将来遇上什么合适的男子,又该由谁为她做主?还有,舍弃了君家大小姐的身份,又顶着个和离的名头,小姐还能找到什么好夫婿,岂不是后半辈子也彻底毁了? 失落的则是小姐如今变得这么有主见,明显已不再需要她帮着拿主意了,照理她该高兴的,可心里却为什么空荡荡的呢? 谈妈妈心情复杂的一边嘟哝着:“若是大少爷知道小姐不回府,将府里的一切包括他这个惟一的亲弟弟都舍弃了,还不定怎生伤心呢……”,一边无奈的往门外走去,打算即刻去执行君璃的命令,毕竟君璃是主她是仆,尊卑有别,就算她再不赞同君璃的话,也不能不执行她的命令。 “妈妈且慢!”却在方走出两步后,被君璃给出声唤住了:“对了妈妈,当时你使人回君家报信说汪铮年要休了我时,大少爷在哪里?他是怎么个意思?” 君璃方才虽看起来一副忙得不得了的样子,实则一直在觑眼看谈妈妈,怕她伤心难过,毕竟她的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自己好,是以谈妈妈的嘟哝声虽小,却依然被她听了个正着,这才猛地想起自己还有这个时空的君珏这个弟弟,就算她不回君家了,就算她已不是原来的君璃了,她也有责任和义务为他的未来做出最妥当的安排。 可一旦自己离开君家,自立女户,从法律意义上讲,自己便与君家及君家的任何人都再无关系,若到时候君老头儿不让君珏与自己往来了,自己可要怎么办?难道就不管不顾这个弟弟了?自己万万做不到,这才出声叫住了谈妈妈,打算先侧面问问君珏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兴趣爱好,与前君璃这个姐姐的感情又如何,然后再据此来想想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办! 谈妈妈见君璃忽然问起君珏,只当她是忽然记起他所以回心转意打算回君府了,转悲为喜,忙转身道:“小姐难道忘记大少爷自十岁进学起,便一直在乐安的山塘书院念书了吗?算来至今已有七个年头了,真是苦了大少爷,除了过年,老爷几乎从不让大少爷回来,亦连当初小姐出嫁和大少爷中秀才,也只各让大少爷回来呆了三日,不然以小姐与大少爷的姐弟之情,此番发生这样的事,大少爷若是在京城,又岂会不为小姐出头?” 身为君家堂堂的嫡长子,还是年纪轻轻便中了秀才,明眼人一看便可确定前途无量、光宗耀祖之人,却等同于被流放在外且一被流放就是七年,君珏在君伯恭心目中的地位可想而知,就算谈妈妈使人回去君府求助时他在京城,又能怎么样呢? 君璃暗暗苦笑,苦笑之余,心里对君伯恭的厌弃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题外话------ 快要被热死了,这个鬼天气啊…… < 第十四回 两难抉择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十四回两难抉择 得知君珏在君家的处境并不比前君璃好到哪里去后,君璃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让君珏与自己一块儿脱离君家,自立门户,与君老头儿彻底断绝关系,反正君老头儿半点不稀罕他们这对儿女,那他们也不必再拿他当父亲! 不想她才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谈妈妈已是大惊失色,大摇其头,又急又快的说道:“小姐万万不可这么想,大少爷再等不到两年就要下场了,一旦中举,随即便将参加秋闱,虽说以大少爷的学识,十有八九能高中,但谁都知道那些主考官点取进士不是只看学识,还要看出身的,听说历年的状元郎就没一个是出身寒门的。爱夹答列原本以大少爷的学识及出身,就算不能高中状元,高中前几名却是大有可能的,可一旦大少爷离了府,改立了门户,就再算不得老爷的儿子,也再算不得君家的大少爷,到时候大少爷再下场会是什么情形,可就说不好了!” 说着急急喘几口气,又道:“况老爷就算再不好,也是小姐和大少爷的亲生父亲,无论怎样对待小姐和大少爷,小姐和大少爷都只能生受着,不然就是忤逆不孝,又怎么能因父亲有了不是,作儿女的便不认父亲,要自立门户了呢?一旦传了出去,便是少爷学识再好,又有哪个主考官会点取少爷?就更不必说万一此举惹恼了老爷,有意授意主考官打压少爷呢?老爷可是从二品大员,小姐万万不能因一时之气,而坏了大少爷的前程啊!” ——谈妈妈虽性子绵软,又是仆妇没什么见识,但君家毕竟是官宦人家,她在君家待得久了,耳濡目染,多少也懂了一些常人不懂的事。1 也就是说,古代也是讲潜规则的? 君璃一阵无语,只得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君珏既然能年纪轻轻便中秀才,可见是有真才实学的,但如果真如谈妈妈所说,主考官点取进士除了看学识还要看出身的话,她就无论如何不该在这个时候拉着他一块儿离开君家,君老头儿再渣再不配做父亲,终究是君珏的亲生父亲,在外人看来,他与君珏便是一家人,一荣俱荣,说句不好听的,焉知之前君珏中秀才时,主考官没有看君老头儿的面子? 若她这时候拉着他一块儿离开了君家,在这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年代,可以说他的后半辈子就真是毁了,她不能这么自私! 可她又是绝不可能再回君家的,总不能就这样将君珏这个弟弟给舍弃了,以后再不管他了罢?她又万万做不到! 君璃的内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天人交战中。 谈妈妈并不知道君璃这会儿是何等的纠结,见她不说话,只当自己还没劝转她,因忙又道:“大少爷打小便喜欢读书,最大的心愿便是有朝一日能高中状元,让那些敢瞧不起小姐,敢给小姐气受的人再不敢瞧不起小姐,再不敢给小姐气受,为此大少爷十年如一日的三更天才睡,五更天又起,便是连过年都不肯松懈片刻,大少爷这般拼命,可都是为了小姐,若此番真随了小姐一道离开,大少爷这些年的苦岂非都白受了?求小姐千万忍一忍,好歹忍到大少爷高中之后,再说离开的话,好吗?” 谈妈妈说到最后,已忍不住带出了几分哭腔,眼里更是盛满了哀求,让君璃不忍与之对视,可要让她就这样回君家去,她又委实不愿意,思忖半晌,只得道:“妈妈且容我再想想!”随即摆手打发了她和晴雪出去,独自沉思起来。 君璃权衡了一整日,依然拿不定主意回还是不回君家,为此甚至连晚上都没睡好,但这并不妨碍她第二日一早便起身,领着谈妈妈晴雪并另两个陪嫁过来的丫鬟坠儿和锁儿收拾东西,不管她回不回君家,汪家她都是铁定要离开的,趁早将东西收拾好,也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这样过了两日,汪铮年使了汪妈妈来送和离书并那五万两银票。 看着那张盖了几个鲜红大印的和离书,君璃一颗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心总算是落了地,虽说汪铮年已同意了和离,又有柳芊芊在一旁时不时的敲边鼓“帮助”她,但在没将和离书拿到手里之前,任何变数都有可能发生,君璃表面虽看似胸有成竹,实则心里的弦一直紧绷着,就怕汪铮年忽然反悔变了卦,或是生出别的什么歹毒心思来,如今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眼见君璃一脸的轻松甚至可以说是喜形于色,谈妈妈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当年夫人为小姐定下这门亲事时,是满心希望小姐能与……白头到老的,谁知道……” 君璃心情正好,因安慰她道:“也许是我命定的缘分还没到罢,妈妈且不必忧心,指不定我很快就找到一个真正待我好的男子了呢?” 谈妈妈还待再说,想着和离书都拿到了,事情已经成了定局,自己再说什么也是枉然,只得闷闷的道:“希望如此罢!” 君璃点头笑道:“是肯定如此,妈妈只管放心!对了,四条胡同那边打扫得怎么样了?咱们自今日起就要住在那里了,可马虎不得!还有,帮忙搬东西的人可都找好了?咱们押车的人可也都安排好了?妈妈传话下去,等搬过去安顿下来后,每人赏……唔,就每人赏十两银子吧!”反正她才发了一笔横财,又何不多给自己人一些赏钱,让大家都高兴高兴呢? ——事后君璃曾找谈妈妈了解过,得知自己当年一共只陪嫁了四个丫鬟并谈妈妈一个管事妈妈共五人,之后还有一个因病打发了出去,要搬家的话,人手显然远远不够。但好在她在京城那两个铺子和四条胡同的宅子还留有不少当年自她外祖父起便一直追随的人,也幸得这些人都忠心耿耿,不然君璃与君珏弱的弱小的小,早被他们吃得渣都不剩了,他们自谈夫人去世后,便只奉她与君珏为主,是不折不扣的“自己人”,要让他们来帮着搬个家,自然不在话下。 ------题外话------ 亲们,以后周末看见我若更新迟了,肯定是忙着带孩子,乃们懂的,请千万继续支持,已经收藏了的亲们给儿子的香吻一个,没收藏的亲们赶紧收藏,也给儿子香吻一个,o(n_n)o < 第十五回 回去便是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十五回回去便是 听罢君璃的话,谈妈妈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半晌方支支吾吾道:“宅子倒是已经打扫完毕,只是……只是我并没有让铺子里和宅子里的人过来帮忙搬家……” 彼时君璃正两眼放光的与晴雪清点着自己的一些金玉首饰,——饶是她因接拍古装剧已见过甚至戴过不少精美的首饰,依然被前君璃的首饰匣子弄得眼花缭乱,要知道这些可都是真货,是有钱也不见得就能买来的,不比剧组的那些首饰,瞧着虽美,却十有八九都是假的,是以闻得谈妈妈的话,她头也不抬,只是漫不经心道:“不是找的咱们自己人来帮忙,那是找的谁?不管找的谁,只要差事办得好,一样有赏!” 谈妈妈闻言,仍是支支吾吾的,“找的是,找的是……,小姐,老奴背着您做了一件您知道后铁定会生气的事,还求您能原谅老奴!”一边说,一边已“噗通”一声就地跪下了。1 明知道她会生气,却仍做了的事? 君璃的心里攸地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来,也没心情再欣赏匣子里的首饰了,但仍先命晴雪扶了谈妈妈起来,——她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实在受不了有人动不动就朝自己下跪尤其那个人还是个老人,才沉声道:“妈妈不要告诉我,你已趁我不知道时,回君家去将我其实不是被汪铮年休了,而是与他和离并且还得了五万两银子赔偿的事告诉了君……老爷!”她总共才来这个世界没几日,与谈妈妈最大的分歧,便是离开汪家后回还是不回君家,除了这个,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明知自己会生气,谈妈妈却仍做了的事。爱夹答列 事实证明,君璃的猜测正中靶心。 “回小姐,老奴是将您不是被汪侯爷休弃,而是与之和离的事告诉了老爷,老爷也已经同意您回去了,还说一拿到和离书,便立刻使管事来接小姐回去……不过小姐放心,有关那五万两银子的事,我一个字都没说……”谈妈妈说话间,眼神一直闪烁不定,心虚的不敢与君璃对视。 君璃就一下子没了语言,合着自己还该表扬她,夸她做得好才是?这才真是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呢! 不过,谈妈妈此举虽有自作主张之嫌,倒是变相的为一直摇摆不定,拿不定主意是该回君府还是不该回的她最终做了决定,让她再不必为这个问题而犯难,也算是功过相抵了吧! 而谈妈妈见君璃脸上喜怒莫辨,又一直不说话,只当她是被自己偷偷回君府报信一事气得狠了,挣开晴雪的手便又要下跪,“小姐您骂我罢,我知道您还记恨老爷之前的绝情,不愿回去,可您真的不能不回去啊,且不说您带着大笔的财产却没人庇护会如何,您和大少爷名下那些庄子铺子若是没了君家这个靠山会如何,您若是没了君家大小姐这个头衔日后于姻缘一途上又会如何,单只为了大少爷两年后便要下场这一条,您都不能不回去,不然大少爷这些年的苦,可就真是白受了,尤其大少爷那般吃苦,可都是为了您,您怎么忍心让他白忙活一场,甚至前途尽毁……” “妈妈不要再说了,”话没说完,已被君璃忽地出声打断,“我回去便是!” 正如谈妈妈所说,就算什么都不为,只为了君珏两年后要下场,她都该回君府去,以免君珏为她分心的,更何况谈妈妈还说过君珏最大的心愿便是‘有朝一日能高中状元,好叫那些敢瞧不起她,敢给她气受的人再不敢瞧不起她,再不敢给她气受’,——这让她想到了在现代的弟弟,他也是做什么都是为了她这个姐姐,时时刻刻不忘把她这个姐姐放在第一位! 有这么好的弟弟,别说只是为他回好歹也算是自己家的君家,且只须回两年,就算是要为他上刀山下油锅,她也心甘情愿,更何况君家也不过就是有个让她无比恶心的渣爹,有个显然看他们姐弟不顺眼的继母及其生的一群小崽子而已,算不得什么龙潭虎穴,她就不信自己两年后不能全身而退! 只是在那之前,她得弄清楚君老头儿明明一闻得汪铮年要休了她,第一反应便是叫她去死,如今怎么会忽然转变了态度?总不能就因为休书变成了和离罢?要知道这二者虽有很大的区别,但对于稍稍讲究些门风家声的人家来说,都是败坏清誉的事,君老头儿既然那么看重家族名声,又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同意她回去? 君璃想了想,因问谈妈妈道:“你上次回去见老爷时,老爷原话都说了些什么?老爷说话时,是个什么表情?这次呢,这次老爷又都说了些什么,又是个什么表情?”她总觉得君老头儿的态度有问题,让她无端生出一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 谈妈妈的表情就一下子变得局促起来,“我没有见到老爷,老爷怎么会见我一个下人?我都是托的老爷跟前儿的高管事帮忙说项,高管事是当年夫人一手提拔起来的……” “那你都跟高管事说了什么?”君璃忙问道,就算那位所谓的高管事是当年谈夫人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家如今领的可是君伯恭的银子,谁知道能信他几分? 谈妈妈思忖了片刻,“也没什么,就是告诉高管事小姐是要带着自己的全部嫁妆回去的,一应吃穿用度根本不必公中出钱,请他帮忙在老爷跟前儿说项,万幸高管事在老爷面前还有几分体面,一说老爷就同意了!” 君璃闻言,就忍不住冷笑起来,她总算知道君老头儿为何会忽然又同意她回去了,敢情是谈妈妈那句‘小姐是要带着自己的全部嫁妆回去的’起了关键作用! 想想也是,只为当年谈夫人将自己的嫁妆只分给自己一双儿女,而没有留给他之事,君伯恭便迁怒了前君璃姐弟这么多年,他对银子的热爱程度由此可见一斑,如今忽然有了这么大一笔横财摆在眼前,君伯恭又岂能有不动心的? ------题外话------ 热得我半死,偏偏儿子一直要抱抱,于是,母子俩一块儿热,又不敢开空调,嗷—— < 第十六回 嫁妆不回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十六回嫁妆不回 弄明白君伯恭之所以忽然同意自己回君家的真正原因后,君璃虽为前君璃感到悲哀,悲哀她有这样一个父亲,但更多的却是庆幸,好歹她已约莫清楚了君伯恭的动机,不至于两眼一抹黑的回去任人宰割。1 只是君璃不明白,君伯恭若一心图谋她的嫁妆,当初闻得汪铮年要休了她时,又怎会不为她出头撑腰?她只凭着一腔狠劲几句空话便做到了的事,没道理君老头儿堂堂二品大员做不到,毕竟汪渣男以“无子”休弃她的理由在她至今仍是完璧之身这个铁一般的事实面前根本站不住脚,难道是君老头儿顾忌汪渣男才立了大功,圣眷正隆,所以只能避其锋芒? 君璃把自己的疑问说给谈妈妈听,“……这又是什么缘故?”既然已经决定回去了,她少不得要把一切能弄清楚的都弄清楚,做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就见谈妈妈竟一下子红了老脸,片刻方小声道:“老爷并不知道当初小姐没有与姑爷……与汪侯爷圆房之事……”顿了顿,又小声补充道:“这样的事,本该三朝回门时夫人问小姐的,可小姐回门之日,正是姑爷……汪侯爷出征之时,故小姐只匆匆回去与老爷磕了头便离开了,况这样的事,老爷作父亲的,也是不好问小姐的……” 原来是这样! 君璃撇嘴,她就说嘛,君老头儿又岂会眼睁睁看着那么多银子落入他人之手,敢情丫根本不知道前君璃没与汪铮年圆房之事,以为自家是理亏的一方。 但如果他以为从她手里得到银子会比从汪渣男那里得到银子容易,那他就真是打错了主意! 君璃暂时不再问有关君伯恭及君家的事,而是吩咐谈妈妈:“即刻传话给咱们的人,让他们过来帮忙咱们搬家,除了必须留下守铺子和宅子的人,让其他人能来的都来,越多越好,等东西都搬过去后,我重重有赏!” 话音未落,谈妈妈已急道:“小姐才不是说愿意回去了吗,怎么……” “我是说我愿意回去了,却没说连我的嫁妆也一块儿回去!”君璃微微勾起唇角,“怎么说我也是老爷的亲生女儿,身上流着老爷的血,老爷养我一辈子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哼,想算计她,别说门,连窗户都没有! “话虽如此,”谈妈妈目瞪口呆,片刻方嗫嚅道:“可府里主持中馈的毕竟是夫人,老爷是从不管内院事的,我那天又与高管事说过了小姐的一应吃穿用度都不用公中出钱,这……” 谈妈妈是怕杨氏会在物质上苛待她罢?毕竟君老头儿都不拿她这个女儿当回事了,还能指望杨氏这个后娘对她有多好不成?只是她既然明知她回君家后日子不会太好过,为什么还偏要力劝她回去呢? 君璃暗暗摇头,到底不忍见她这般沮丧,因说道:“吃穿用度能用几个钱?不用公中出钱就不用便是,这点钱我难道还出不起?妈妈有什么好愁的,还是赶紧叫人来搬东西是正经!”撇开前君璃给她留下的那么大一笔财富不说,单只汪渣男赔给她那五万两,就已够她挥霍好些时日了! 谈妈妈却仍有些转不过弯来:“可府里的人都是踩低拜高,看菜下碟惯了的,小姐若不将嫁妆带回府去,他们见小姐两手空空的回去,还当小姐仍跟以前一样拮据潦倒,只怕又要看轻小姐了,小姐正好趁此机会一雪前耻!” 以前府里的人虽都知道小姐有夫人留下的大笔财富,但因夫人有言在先在小姐出嫁前,不能自由支配那些财富,小姐每月只有公中的二两月钱过活,自己都捉襟见肘了,自然拿不出多余的银子赏人,而新夫人却手握管家大权,孰高孰低,一目了然,以致那些下人虽顾念小姐主子的身份,不敢明着对小姐不敬,她们这些跟小姐的人却是受尽了白眼,早盼着能有机会一雪前耻,扬眉吐气了! “我难道是为了那些人才回去的?狗咬我一口,难道我还咬回去不成?”君璃已经不耐烦了,难道经过这几日的相处,谈妈妈还以为她是以前那个任人欺负的君璃吗?有个唐僧奶娘真是伤不起,“只要他们不再犯到我头上,我管他们去死呢!妈妈还是赶紧叫人来搬东西罢,再说下去,天都要黑了!” 说得谈妈妈不敢再说,屈膝行了个礼,自安排人手去了。1 这一回,谈妈妈的办事效率极高,不到一个时辰,便将近五十个人各司其职的安排妥当了,赶在黄昏之前,将君璃当日抬进汪家的所有嫁妆包括大件的家俱,都装车运出汪家,运到了君璃位于四条胡同的陪嫁宅子里。 余下君璃四下里看了一遍空荡荡的屋子,才笑得不无恶意的向谈妈妈道:“这下妈妈可以使人回去告诉老爷我已拿到和离书,可以派人来接我回去了!” 谈妈妈不由有些忐忑:“小姐这样两手空空的回去,真的行吗?” “怎么不行?”君璃反问,“难道老爷有亲口说过我必须带了自己的全部嫁妆才能回去?”“亲口”二字还有意被她咬得极重,她就不信君老头儿有脸将自己心底见不得人的想法诉诸于口! 谈妈妈摇头:“这倒是没有……” 君璃微笑,“那不就结了!妈妈快使人回去传话罢,你没见汪妈妈已经在院门外晃了好几圈了?” 谈妈妈也是知道和离书都拿到了,她们自然不好再在汪家多停留的,更何况人家早有言在先,忙应了一声“是”,即刻使了人回君家去。 君家的人来得极快,领头的是个约莫三十来岁,梳圆髻,戴赤金双股金钗,瞧着很是精明利落的媳妇子。 当她看到汪家的门厅里君璃主仆五人都只随身带了一个不大的包袱时,脸色明显一僵,片刻方赔笑道:“敢问大姑奶奶,您有哪些东西是要运回府去的?奴才奉老爷夫人之命,带了好些人手和车马过来,大姑奶奶看是这会子叫他们进来,还是再等一会子?” 君璃一脸的惊讶:“我们主仆拢共就五个人,一辆马车尽够了,爹爹怎么使了这么多人来接?这也太浪费了罢!”面上虽满是惊讶之色,实则心里早笑翻了,君老头儿,最好气死你丫的! ------题外话------ 挥舞儿子的小果照求收藏求包养啊,亲们,千万表因为咱是娇花就怜惜咱啊,o(n_n)o~ < 第十七回 换了个人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十七回换了个人 “……我们主仆拢共就五个人,一辆马车尽够了,爹爹怎么使了这么多人来接?这也太浪费了罢!”君璃满脸惊讶的说完,又向谈妈妈并晴雪几个感叹:“先前我还觉得爹爹不疼我,如今看来,爹爹心里还是有我这个女儿的!” 此话一出,谈妈妈还没反应过来,晴雪经过这几日与君璃的相处,已约莫猜得到她的心思,忙笑着附和道:“这是自然的,小姐可是老爷的嫡长女,老爷不疼小姐,倒要疼谁去?” 主仆两个自顾说得忘我,并未注意到那来的管事媳妇悄悄撇起了嘴角,哼,什么‘爹爹心里还是有我这个女儿的’,什么‘嫡长女’,什么‘老爷不疼小姐,倒要疼谁去’,她们主仆倒是会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也不瞧瞧如今府里是谁的天下,三小姐那才是老爷心目中真正的嫡长女呢,眼前这个短命鬼生的下堂妇算哪棵葱哪棵蒜? 这管事媳妇不是别个,却是君伯恭现如今的夫人杨氏的陪房陈进财家的,素日里在杨氏面前极得脸的,要不然也不会被使来走这一遭了,自然对君璃尊敬不到哪里去。爱夹答列 陈进财家的腹诽的同时,禁不住满心讥讽的抬起头向仍与晴雪说得高兴的君璃看去,打算瞧瞧她到底是哪来的底气这般自我感觉良好的? 却只瞧了君璃一眼,已不自知的瞪大了眼睛长大了嘴巴,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儿。 君璃今日穿的是素菊纹象牙色对襟绫衫配荼色水波裙,头发绾作倭堕髻,只簪了一支点翠白玉响铃簪,行动间轻声叮咚作响,不着脂粉,不饰金玉,却反而更显清雅秀丽——别说与以往灰头土脸的她比起来犹如天壤之别,就算比起向来自负美貌的君家三小姐君琳,也是毫不逊色甚至还要漂亮得多,也就难怪陈进财家的会目瞪口呆了。爱夹答列 这个小贱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漂亮了?不但人变漂亮了,说话行动也没了以往那副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她那些嫁妆都到哪里去了,怎么她们主仆就一人一个小包袱就完事儿了?不行,她得即刻使人回去将此事禀告夫人才是! 陈进财的家见君璃主仆都未注意到自己,忙冲身侧与自己一块儿来的另一个着潞绸比甲,戴大红绒花的媳妇子,也是杨氏跟前儿得用之人名唤周百山家的使了个眼色,示意后者即刻使人回去见杨氏,看杨氏怎么说。 不想后者还未及行动,君璃已忽然出声笑道:“为了我的事,两位妈妈一路辛苦了,晴雪,赏二位妈妈一人二十两银子打酒吃!”陈进财家的以为她们主仆方才只是在说闲话,却不知她趁机吩咐了晴雪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是,小姐!”晴雪脆生生的应了,按君璃方才吩咐的自荷包里掏出两张二十两的银票,便不由分说塞到了陈进财家的和周百山家的手里,嘴里还笑盈盈道:“昔年多承二位妈妈照顾我们家小姐,奈何那时我们家小姐囊中羞涩,也不曾好生答谢过二位妈妈,如今我们家小姐今非昔比了,自然要好生答谢一下二位妈妈,还请二位妈妈不要嫌少,日后在夫人面前多为我们小姐美言几句才是,我们小姐势必不会亏待二位的!” 君璃又笑道:“说来我也有好些日子不见爹爹与母亲了,心中还挺记挂二老的,不知道能否即刻动身回去?若是迟了,影响二老休息可就不好了!” 一出手便是二十两银子,相当于她们两个将近一年的月钱了,嘴里却还说让她们‘不要嫌少’,还暗示以后不会亏待她们……陈进财家的与周百山家的都是人精,如何不明白君璃的言外之意,这是打算只回去人,不回去嫁妆呢!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暗想道,这大小姐的嫁妆虽不知道被她弄到哪里去了,但看来她身上却仍是大有油水可捞的,先把人接回去,再把这一节跟夫人细细说了,请夫人徐徐图之,想来夫人应当就不会生气了罢?毕竟她们虽在夫人跟前儿有几分体面,终究只是下人,君璃却是主子,老爷的嫡长女,又岂是她们能做主接回去还是不接回去的? 暗暗打定主意,陈进财家的与周百山家的先屈膝向君璃道了谢,才由陈进财家的向君璃赔笑道:“大小姐一片孝心,若是老爷与夫人知道了,还不定怎生高兴呢!时候的确不早了,奴才们这就服侍大小姐上车回府去,奴才们来时,夫人正吩咐厨房准备席面给大小姐接风洗尘呢,这会子回去,正是时候!”态度不知不觉间已恭敬了不少,“大姑奶奶”的称谓也改成了“大小姐”。 君璃微微一笑:“那我们这就出发罢,让二老久等可就是我的罪过了!”心里却在冷笑,看这两个奴才前倨后恭的样子,有孔方兄开道果然不一样! 当下一群人因簇拥着君璃至汪家的角门外上了打头那辆朱轮华盖车,谈妈妈与晴雪贴身服侍,其余人则上了后面的车,然后由跟车的妈妈并护卫团团围着,浩浩荡荡往君府行去。 “也不知道待会儿见小姐就这样两手空空的回去,老爷和夫人会是什么反应?”坐上马车后,谈妈妈仍忍不住担心。 君璃却是一脸的轻松:“我自有主意,妈妈不必担心,只管等着瞧便是!”她别的本事没有,对付那些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的人却是一向最有办法的,汪渣男与柳小三儿便是现成的例子! 后面的马车上,陈进财家的也正压低了声音与周百山家的说话:“你说那个小短命鬼把嫁妆都搬去哪里了?当年她出嫁时,足足七十二抬嫁妆可是大伙儿都瞧见了的,这还不包括那些田庄啊铺子啊宅子啊什么的!” 周百山家的小声道:“十有八九是搬去她陪嫁的宅子里了,她不是在四条胡同有所宅子吗?不过你难道没觉得她跟以前大不一样了吗?不但人变得漂亮了,连性子也大变了,我瞧着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只怕夫人未必就能如愿,咱们到时候无事宁可躲远些,省得作了出气筒!” “这话极是!”陈进财家的忙点头。 ------题外话------ 亲们,沧海明珠的《上校的涩涩小妻》比较肥了哈,文文非常精彩,喜欢看现代文军旅文的千万表错过了哈,o(n_n)o~ < 第十八回 回到君府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十八回回到君府 君府位于富康坊,与汪家一南一北隔了大半个京城,坐车的话,差不多要一个时辰,因此一行人浩浩荡荡抵达时,天已擦黑了。1君府是一座五进的大宅子,门前种两株合抱粗的参天大树,枝叶如伞般密不透风的遮住大门,偏其时又已天黑了,四下里连个人影也看不见,竟无端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让心里本就对君府所有的一切的都各种抵触的君璃第一印象越发的不好。 陈进财家的命将君璃所坐的车直接赶进了垂花门,待车停稳后,才亲自上前请君璃下车:“大小姐,到家了,请您下车!” “知道了!”君璃应了,由晴雪服侍着下了马车,被众人簇拥着往君府的正房行去。 一路上,借着抄手游廊上悬挂的灯笼发出的朦胧的光,君璃将君府的布局看了个大概,总体来说,君府布置得还算雅致,给人以书香门第的感觉,倒也附和君伯恭两榜进士的身份,不比汪家处处以富丽为主,想是因一家是堂倌,一家是勋贵的缘故。 陈进财家的与周百山家的引着君璃走了一程,在一所五间的正房前停下,陈进财家的因笑道:“大小姐稍等片刻,容奴婢进去通报一声。” 君璃笑着点点头,正待开口,就见两个穿石青色比甲,长得都眉清目秀的丫鬟迎了出来,远远的便笑着屈膝给君璃行礼:“大小姐可回来了,才老爷和夫人还念叨着呢!” 晴雪机灵,知道君璃已认不得二人,忙凑上前半步小声道:“这是夫人屋里的玉簪和金钗两位姐姐!” 其实不必晴雪告诉,君璃只看二人的穿着打扮,及其言语间的那种干练自信,便能猜到二人应是杨氏跟前儿得脸的大丫头,脸上早已满满都是笑容:“才不过一阵子不见玉簪与金钗两位姐姐,二位姐姐又漂亮了!”说着拿眼看晴雪。爱夹答列 晴雪便笑嘻嘻的上前,各塞了一个荷包给二人:“这是我们小姐请二位姐姐买花儿戴的!” 玉簪与金钗忙都赔笑道:“怎敢让大小姐破费!” 君璃笑道:“不过一点小意思罢了,两位姐姐莫不是嫌少不成?日后还要多承二位姐姐照顾呢!” 她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玉簪与金钗不好再推辞,忙屈膝向她道谢:“多谢大小姐!”待双双抬起头来,才注意到君璃不止说话行事变了一个人似的,亦连长相打扮也换了一个人,瞧着压根儿已再没有半分过去的影子,若是这时候让她们在别的地方单独见了她,她们绝对会当其是个陌生人! 两人与之前陈进财家的和周百山家的一样,都有片刻的目瞪口呆。 还是陈进财家的笑着开了口:“这会子更深露重的,两位姑娘还是快请了大小姐进屋罢,不然冻坏了大小姐,老爷和夫人还不定怎生心疼呢!”,才让二人回过神来,忙笑道:“都是奴婢们的不是,还请大小姐勿怪!” 说着往前面引路,边走还边笑道:“得知大小姐要回来,几位小姐和少爷都很高兴,这会子都在屋里等着大小姐呢!” ‘都很高兴’?君璃暗自嗤笑,只怕除了自己的亲弟弟君珏,这府里就没有一个人是真心高兴自己回来的罢?偏偏君珏这会儿还不在! 想到君珏,君璃心下有短暂的伤感,但很快便收起来,随玉簪金钗二人进了灯火通明的正房的花厅。 乍然从光线暗淡的地方走到光线如此明亮的地方,君璃的眼睛有片刻的不适应,还是略站了站,才缓过来。抬眼看去,就见正中坐着一对中年夫妻,左边坐着两个正太,右边则坐着两个年轻姑娘并一个萝莉,一瞧得君璃进来,正太与姑娘萝莉们都齐齐站了起来,只不过最小那个正太与萝莉的脸上分明有不情愿闪过。 君璃只来得及看这一眼,当中坐着的妇人已起身行至她面前,一把拉了她的手,笑盈盈的柔声说道:“好孩子,委屈你了,好在一切都过去了,你如今已回到自己家中,以后断不会再受此委屈!” 不用晴雪提醒,君璃也知道这妇人必定是她那个便宜后娘杨氏无疑,不由怔了一下,只因杨氏与自己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眼前的杨氏着一身湖色裹银白的褙子,身材纤细,肤白如雪,再衬上瓜子脸上一双雾蒙蒙的眼睛,让她有种雨打海棠般的楚楚动人之姿,瞧着也就二十五六的样子,实难想象她其实已是四个孩子的母亲,长女已经十五岁。 ——君璃原本还以为杨氏是个精明凌厉之人,不然前君璃不会被养成那样的性子,压根儿没想到她会看起来这般的柔弱惹人怜。 但正因为如此,君璃心中反而越发提高了警惕,精明外露的人不可怕,反而是这种表面看似柔弱的小白花最具杀伤力,不说别的,只说君老头儿这么多年来除了一个庶女君珊以外,其余四个孩子都是与杨氏生的,杨氏的厉害已可见一斑,她可不能被她的外貌所骗,掉以轻心着了她的道儿! 不过要比演技,君璃堂堂影后专业人士又岂会输给杨氏一个“业余选手”?当下便反握住杨氏的手,满脸感激的哽咽道:“有母亲这句话,女儿便放心了,女儿方才还担心爹爹和母亲嫌女儿丢脸,不定会对女儿怎生疾言厉色,如今看来,却是女儿多心了,想想也是,儿女都是父母的心头肉,女儿是爹爹和母亲的女儿,爹爹和母亲又岂能有不心疼的?如此女儿以后长住家里也可以安心了!” 一席话,说得杨氏有片刻的怔忡,这个小短命鬼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会说话了,她在人前不是向来连话都不大抖得利索的吗? 念头闪过,杨氏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君璃变漂亮了,还不是普通的漂亮,而是万里挑一的漂亮,连自己亲生的女儿,在京城闺秀圈里一向以美貌著称的君琳都不见得比得过她,心里就攸地浮上一股不祥的预感来…… ------题外话------ 连下几天雨,已经成灾了,哎…… 对了,月色的《重生之郡主威武》已经快三十万字了,丫正日更一万哈,亲们米看过滴,快去看看吧,保证不会失望滴哦,o(n_n)o~ < 第十九回 君府众生(上)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十九回君府众生(上) 杨氏心里又惊又怒,第一反应便是拿眼去瞪陈进财家的和周百山家的,这两个不中用的狗东西,难道小短命鬼变得与以前大不一样了她们都没看见,竟不知道先使个人回来与自己禀告一声,好叫自己心里先有个数? 四下里扫了一圈,却是既不见陈进财家的身影,也不见周百山家的身影,这才想起她们身为管事媳妇,近身服侍主子并非她们的差使,不由越发怒不可遏,暗想等下去后,看她怎么收拾她们! 但杨氏素来沉得住气,心里虽已是波浪滔天,面上却仍一派温柔从容的样子,拉了君璃的手继续柔声道:“这里是你自个儿的家,自然是你想住多久便住多久!”说着拉着君璃走到君伯恭面前,笑道:“别只顾与我说话,快见过你爹爹,得知你今儿个要回来,他连衙门都没去,一下朝便回来了,可见心里有多疼你!” 他是急着回来验看她的嫁妆,然后好据为己有罢?君璃暗自冷笑,面上却越发的感动,上前屈膝给君伯恭行礼:“女儿见过爹爹,让爹爹担心生气,都是女儿的不是,还请爹爹见谅!”说话的同时,飞快打量了君伯恭一眼。1 君伯恭着一袭宝蓝底菖蒲纹杭绸直裰,头发乌黑,皮肤白皙,目光明亮,瞧着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非常的斯文儒雅,气质极佳,一点也看不出已是七个孩子的爹,——与方才乍见杨氏时一样,让君璃大吃一惊,君老头儿竟是这般的年轻英俊?若是放到现代,进了娱乐圈,没准儿还能一炮而红呢,毕竟在现如今的娱乐圈里,老男人反而更吃香! 君璃吃惊之余,更多的是却是庆幸,庆幸君伯恭与她现代的父亲长得一点也不一样,方才在路上时,她便一直担心这个问题,怕老天爷又玩儿她,让前君璃的渣爹跟自己的爸爸如自己与前君璃那样,长得如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那她铁定会怄死,君渣爹怎么配与爸爸长得一样,那根本就是对爸爸的侮辱! 君璃心念电转的同时,君伯恭已经开了口,语气颇为不善:“我素日是如何教导你的?谁知道你竟使家族如此蒙羞,就算不是被汪家所休,而是与之和离,一样丢尽了我的脸!枉我还身为礼部侍郎,明儿让同僚们知道了,我还见人不见了?” 尼玛的,你几时教导过我,不,应该是前君璃了?你但凡真教导过她一丝半点,但凡真有把她放在心上一丝半点,她又岂会落到年纪轻轻便走上绝路的下场?竟还有脸说这样的话,真是次奥! 君璃在心里“深情”问候君伯恭他老母,面上却一副欲泫欲泣的样子,“都是女儿的不是,辜负了爹爹的教导,给爹爹丢脸了,还求爹爹不要生气了,不然气坏了身子,女儿的罪过岂非越发的大了?” 说完抬起头来,任两行眼泪静静的滑下脸颊,肩头还一抽一抽的,就好像被雨打着的迎春花,孱弱娇嫩,却又分外精致,让人不由自主就会生出怜惜之心来。爱夹答列 ——这是君璃方才自杨氏身上得来的灵感,看杨氏那副楚楚动人的模样,她料想君老头儿十有八九应该是喜欢这个调调儿的,不然杨氏在君府的地位如何能这般固若金汤?是以她也决定装一把小白花,看能不能换起老头儿的怜爱,如果能唤起,于她以后在君家只会利大于弊,如果不能唤起,就当是练一下演技了,反正她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果见君伯恭一下子愣住了,脸上也真浮现过几分怜惜之色,好半晌方有些心不在焉的唏嘘道:“一转眼,你都长成大姑娘了……倒是与你母亲有八九分相似……”说完便再没了话,只是发怔,似是在追忆往事一般。 看在君璃眼里,虽心喜自己的推测果然没错,却也对渣爹越发的不屑,只怕在今日之前,丫根本连前君璃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楚过罢?倒还有脸提起她母亲,他也不怕她母亲半夜来找他? 看在杨氏眼里,却是警铃大作,她是听府里下人们提起过昔年谈氏那个短命鬼是如何美貌,与君伯恭又是如何恩爱的,就算之后因嫁妆的事,让君伯恭恼了谈氏这么多年,二人终究夫妻一场,一日夫妻百日恩,又岂能没有几分情分?只看他才看了小短命鬼一眼,已不自觉转变了态度,便知道他心里对谈氏终究还是有情的,若是让小短命鬼再对着他哭下去,她即将煮熟的鸭子,岂非就要飞了?!说来也是怪她不察,连小短命鬼已似变了一个人都不知道,不然这会子又岂会这般被动? 杨氏恨得牙痒痒,面上却仍不显,上前娇嗔开口道:“老爷,好容易孩子回来了,您还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没的白让孩子伤心!况又不全是咱们孩子的错,显然那姓汪的也有问题,不然咱们好好的孩子,怎么才嫁进他们家几年功夫,就这样那样的毛病都出来了?可见是他们家有问题,且这问题还不小,不然咱们孩子怎么就会过不下去了,宁愿死后没有供奉香火的人也要和他各过各的?老爷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孩子都已经够委屈了,您就不要再说了可好,琳儿姐弟几个可还等着见过他们的大姐姐呢!” 一席话,打断了君伯恭的沉思,就禁不住鄙薄起自己来,谈氏都待自己那般无情无义不信任,害自己当年那次关键的升迁不成,以致自己如今还只是个没有实权的礼部侍郎了,自己还想她做什么? 再看向君璃时,便没了方才那几分怜惜,但到底也没有再训诫她,只是威严的冲杨氏点头道:“夫人说得极是,且让琳儿姐弟都来见过他们大姐姐罢,也好早点开席,吃完早点歇下,明日一早我还要上朝呢!” “妾身早已命厨房随时待命了,老爷只管放心,不会误了您早朝的!”杨氏忙笑着应了,招呼君璃坐到右下首第一张椅子上后,方招手命君琳等人:“还不快来见过你们大姐姐,可都等急了罢?” ------题外话------ 不知道怎么搞滴,眼睛肿了,肿得睁不开,又痛得要死,呜呜呜呜…… < 第二十回 君府众生(下)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二十回君府众生(下) 方才君伯恭脸上的怜惜之色君璃是看见了的,不由对坏自己事的杨氏恨得牙痒痒,但杨氏话说得如此漂亮,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她亲生母亲,真个满心心疼她呢,她若再这样哭哭啼啼的,岂非就要辜负人家的一片心了? 君璃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不会傻到那个地步,遂依杨氏之言,坐到了右下首第一张椅子上,等着她那群便宜弟妹们前来见过。爱夹答列 “见过大姐姐!”便宜弟妹们齐齐上前给君璃行礼,只不过最小的两个君珮和君璇脸上的不情愿和鄙弃之色遮都遮掩不住,这也是可以想见的,毕竟他们都是杨氏所生,杨氏是大人,虽不喜欢她毕竟知道遮掩,小孩子却还不知道遮掩或是即便知道也遮掩不住,所以这两个可以直接忽略不计。 君老头儿的庶女君珊也可以忽略不计,君珊的生母周姨娘乃当年谈氏的陪嫁丫鬟,只这一点,便注定了杨氏不可能待她们母女多好,所以她们母女就算不能成为她的帮手,至少也不会成为她的对手;再者君珊本身也是个老实木讷的,虽然长得也算个美人儿,穿着打扮也像个千金小姐,但她站在那里,只要不开口说话,别人就很容易将她当成隐形的,根本不可能会去生事。 ——说起君珊这个庶女是因何而来,君璃又有问候君老头儿老母的冲动。之前谈妈妈为劝她回来,曾不止一次的在她耳边说当年君老头儿与谈氏的感情是多么的好,“老爷那时候才中了举人,正是该与同窗好友们多聚聚的时候,却在家守着夫人好几个月不曾出过门,与夫人好得蜜里调油,不知道多惹人羡慕,只可惜……” 吧吧吧的说了一大堆,惹得君璃都忍不住有些感慨了,觉得君老头儿也不算一无是处,但随即便生出个疑问来:“既然老爷和我娘感情那么好,怎么还会有二小姐?”君珊只比君珏小三个月,也就是说,当时谈氏还怀着身孕,但君老头儿已经在跟别的女人xxoo了,就这样还叫感情好? 谈妈妈一脸的理所当然:“夫人怀了身孕,不方便服侍老爷,自然要为老爷收个通房啊,也是周姨娘运气好,很快便有了二小姐,不然她也抬不了姨娘!”没注意到君璃已快吐血三升,还为君老头儿说好话,“老爷一开始本不愿将周姨娘收房的,夫人怀小姐时,老爷便没收人,是当时还在世的老夫人逼老爷的,说万一夫人这胎再生个女儿,她岂非到死都抱不上孙子了?老爷这才收了周姨娘……” 谈妈妈本意是为君老头儿开解,却不知君璃闻言后,对君老头儿印象越发的恶劣,觉得君老头儿根本就是一头人头马,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动物,不然哪能整天说着我喜欢你、我稀罕你,你是我的心肝,却在老婆怀孕期间,跟别的女人滚做了一团?还说什么是他老母逼的,牛不喝水难道还能强按头不成?啊呸! 君璃想到这一节,便恨不能吐君老头儿一脸的口水,但想归想,至少眼下她还不能这么做,说不得只能收回思绪,继续与便宜弟妹们周旋。爱夹答列 杨氏所生的长女君琳已经十五岁,着木兰青双绣梅花锦缎衣裙,戴赤金镶倒垂莲花步摇,生得面容婉约,眉眼柔媚,肤白如玉,说话轻声细语,笑容也是恰到好处,给君璃以极具亲和力的第一印象,只是即便她看起来再具亲和力,君璃亦是本能的对其生不出半点好感来,总觉得她的言辞笑容都虚伪得紧。 “欢迎大姐姐回家,以后咱们姐妹就又多一个可以说话顽笑的人了!”君琳盈盈给君璃行礼,虽在乍一见到君璃现如今竟变得这么漂亮后,眼里有惊怒闪过,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显然与杨氏一样,也是个有心计有手腕的。 杨氏的长子君琪十三岁,着一身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面容俊俏,举止有礼,笑容清爽,虽因年纪还小身量还未长成,却一眼便可知其长大后会迷倒多少怀春少女。 他彬彬有礼的向君璃问好:“大姐姐!”带着适当的距离,却没有虚伪做作的亲切,反而让君璃生出几分好感来,但也仅此而已,他毕竟是杨氏的儿子,而她的亲弟弟只有君珏一个! 眼见所有子女都已见过君璃了,杨氏因吩咐人摆饭,大家移至旁边的小花厅里落座。 待菜都上齐后,君珮四下里扫了一圈,随即鼓起包子脸不满的大叫道:“怎么没有蜜汁虾球和香芋肉丸!” “大呼小叫的做什么,没规矩!”杨氏瞪他一眼,“今儿个可是你大姐姐的接风宴,自然都要捡你大姐姐喜欢的菜来做!” 又笑向君璃柔声道:“这蜜汁胭脂鹅脯、清蒸鲈鱼和荷叶口蘑鸡汤都是你爱吃的,你待会儿多吃点!” 君璃忙起身道谢:“多谢母亲关心!” 一旁君伯恭忽然开口道:“珮儿既喜欢吃那两道菜,就吩咐厨房即刻做了添上来便是,什么大不了的!”看得出来极疼这个才六岁的幼子。 杨氏闻言,眼里飞快闪过一抹得色,丈夫喜欢自己生的儿子,她自然乐于见到,但却不欲这样惯着君珮,因向君伯恭嗔道:“老爷虽念珮儿年纪小,难免多疼他一些,但也不能任他就这般随心所欲的没规没矩,不然堕了老爷的声誉,妾身的罪过岂非大了?”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儿。 说得君伯恭神色大霁,点头道:“还是夫人虑得周全!”说着举起了筷子。 眼见君伯恭举起了筷子,众人这才相继也举了筷。 大户人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一旦开吃后,就连君珮也变得斯文,不再任性,席上只闻轻微夹菜的声音,整顿饭都吃得静悄悄的。 一时饭毕,待丫鬟们服侍着漱了口后,杨氏因笑向君璃道:“我已命人将你以前住的流云轩打扫出来了,你今儿个累了一天了,且早些回去歇着罢,有什么话,咱们娘们儿明儿再说也是一样,至于你屋里服侍的人,且先用着你素日服侍的,不够的过几日我再给你添上!” 君璃早瞧出杨氏心神不定了,知其多半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只怕她正迫不及待想召了陈进财家的和周百山家的来细问,反正她的第一步目的已达到,便也不多说,依礼给君伯恭和杨氏道了别,便被谈妈妈和晴雪等人簇拥着,回了杨氏口中的流云轩。 ------题外话------ 每个周末,我都在兵荒马乱中开始,然后在兵荒马乱中结束,真希望儿子明天就长大到可以扔到幼儿园的地步,嗷…… < 第二十一回 别有居心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二十一回别有居心 流云轩是个小小的三间,一明两暗带东西耳房并退步,院子四四方方的,极宽敞,边上种了一溜儿的桂花,如今开得正好,幽香阵阵。爱夹答列院角有两株西府海棠,因已过了花期,枝条上挂着小小的果实;房子都是刷得粉白的墙,深褐色的廊柱,乌黑的瓦,门窗与柱子是一个颜色,游廊窗棱的装饰俱是冰炸纹,与君家正院那种庄重得稍显呆板的风格有些不太一样,这里给人一种清朗的感觉。 虽然比不上君璃在汪家暂住了几日的那间院子那般敞亮阔朗,却也让她极是满意,毕竟这样的房子若搁现代,那可是小别墅级的,她即便拿出全部的财产,也不见得就能买得起,这大概也算是穿越一场的另一项福利了吧? 但谈妈妈与晴雪却不这么看,都觉得委屈了君璃,“……从前让小姐住这样小的屋子也就罢了,如今还让小姐住这样的屋子,可见说什么‘这里是小姐自个儿的家,自然是想住多久便住多久’都是假的,不然怎么不让三小姐四小姐住这么小的屋子,反而住在府里除了正房以外,最好的地方映月阁和听雨堂?” 难道人家多疼自己的亲生女儿也有错,这本来就是人之常情嘛,换了谁不是一样的?君璃腹诽,嘴上却道:“我倒觉得这里挺好,清清静静的,且也够咱们主仆住了,夫人要真是给我安排了大院子,我还担心你们打扫卫生累得慌呢!” 说得谈妈妈与晴雪都释然了几分,毕竟君璃做主子的都不介意了,因笑道:“也是,以前住在这里时,屋里服侍的就咱们几个,每日里光扫洒就要花去半日时间,果真换了大屋子,岂不是要花整日时间来洒扫了?”、“当初在这里一住便是九年多,早将这里一草一木都熟悉透了,真换了别的地方,我还未必习惯呢!” 君璃笑着点头,“那还等什么,还不进去?”说着率先走进了屋子。1 谈妈妈与晴雪并坠儿锁儿见状,忙拿着包袱也跟了进去。 就见屋子显然已提前洒扫过了,窗明几净的,四下里的布置虽不富贵,却有着大户人家书香门第所特有的低调奢华,且每一样每一件,都摆设的恰到好处,颜色也很协调,让人一看便知,这屋子是用心搭配过的。 君璃不由有些吃惊,主持君府中馈的是杨氏,显然这一切就算不是出自她的手笔,也必定是她吩咐下来的,可她不喜自己甚至是厌恶自己,却是怎么遮掩都遮掩不住的,她会这么好心的为她布置屋子? ——君璃可不会认为这屋子原本就是这样的,毕竟前君璃在君府的处境她是知道的,她根本拿不出这些东西来布置屋子也没那个布置的能力,且杨氏也绝不会在其出嫁后,还命人将她的屋子保持原样,她又不是君琳! 不止君璃吃惊,谈妈妈等人也是一脸的惊讶:“咱们屋里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漂亮了?” 晴雪忽然指着墙角高几上摆放着的黄地粉彩镂空四季转心梅瓶叫道:“那不是三小姐最喜欢的梅瓶,平日里若非有贵客到,都舍不得拿出来摆放的吗?” 锁儿也指着当中花梨木桌上摆放着的水仙花青花花卉玟茶具叫道:“那可是夫人屋里的东西,怎么也到咱们屋里了?” 接下来,几人又分别指出了几样原本或是摆在杨氏屋里,或是摆在君琳屋里的东西,让君璃越发的狐疑,也越发提高了警惕,杨氏与君琳竟这般舍得下本钱在她身上,她们到底想干嘛?难道是想让她为这些所感动,再傻乎乎的自己献出嫁妆不成? 君璃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前君璃自小失母,父亲又拿她当空气,惟一的弟弟还小小年纪便被命搬去了外院,与她鲜有见面的机会,她心里未必就不渴求亲情,若是让她见到阖家从父亲到继母再到妹妹都对自己这般“好”,十有八九会感动得立马对后者们掏心掏肺,到时候别说主动献出嫁妆了,只怕要让她献出性命,她都不见得会犹豫! 如果是这样,之前杨氏和君琳等人为什么会待她那般友好礼遇,亦连君伯恭都难得的给了她好脸色,就说得通了,他们毕竟不能直接动手抢她的嫁妆,果真这样,一旦传了出去,君伯恭和整个君家可还有什么脸面再在京城立足?倒不如采取怀柔政策、水磨功夫,让她自己献出嫁妆的好,这样一来,他们就不必担心会有什么后患了! 只可惜,他们再算无遗策,终究还是漏算了一点,那就是她已不再是原来的君璃,而是另一个全新的君璃,绝不会再任他们宰割! 君璃暗自冷笑,你们这群披着羊皮的狼,只管放马过来吧,看老娘会不会怕你们?老娘不但不会怕你们,不但不会让他们如愿,反而会让你们赔了夫人又折兵,让你们知道,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 这边厢君璃在心里暗自发狠,那边厢正房里,杨氏彼时也正气得七窍生烟,怒不可遏,“……你们两个狗东西,发生了那么大的事,竟也不知道先使个人回来回禀我一声,就这样自作主张的将那个小短命鬼接了回来,坏了我的大事,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夫人,当真是我素日里太过宽厚,待你们太好了是不是?” 陈进财家的与周百山家的跪在地上,头垂得低低的,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就更别说抬头看上面坐着的满脸精明算计与戾气外露,早不见了先前温柔娇弱的杨氏了。 “说啊,你们两个狗奴才到底是哪里来的狗胆,竟敢这般自作主张?”杨氏说完,见陈进财家的与周百山家的只顾低垂着头,仍是一声不吭,不由越发怒上加怒,猛地将手边的三彩花瓣式茶盅砸到二人面前,“哐当”一声,便砸了二人一身的水。 二人俱是动也不敢动一下,只是跪着任杨氏打骂,直等到杨氏累了,打骂不动了,方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开了口…… < 第二十二回 按兵不动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二十二回按兵不动 偷眼觑见杨氏骂累了,陈进财家的终于小心翼翼的抬起了头来,赔着笑小声道:“奴婢们之所以没有事先使人回来禀告夫人,原是有原因的,还求夫人息怒,容奴婢们细细道来。1” 周百山家的忙也抬头赔笑道:“奴婢们又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如何就真敢问都不问过夫人的话,便自作主张了?正如陈姐姐说的,皆是事出有因,白日里当奴婢们抵达汪家时,大小姐已经收拾完毕,领着人等在汪家的门厅里了,主仆几个都只人手一个小包袱,其余陪嫁一律不见,当是事先已转移到她陪嫁的宅子里去了。奴婢们就想着,若当时与大小姐来硬的,指不定一个不慎惹急了她,她便顺水推舟不回府,而是直接住进了自己的陪嫁宅子里,可如何是好,岂不是要坏了夫人的大事?倒不如依照原计划,先将人接回来的好,只要将人紧握在手里,其他东西还不是迟迟早早都会手到擒来?” “是啊夫人,那些东西十有八九已被她转移到她的陪嫁宅子里去了,虽说老爷与夫人是她的父母双亲,占着名分上的优势,可那些东西终究只有她自个儿才有支配的权利,其实运不运回府里,都没有多大的区别,只要她不点头,咱们一样什么都得不到。若是换做以往的她,老爷亲自开了口,这事儿倒还一多半能成,可奴婢们在见到她之前,已听汪家的下人说,她早已不是昔日的她了,不但人变漂亮了,性子也变强了,且还变得有心计有手腕儿,不然如何就能让那汪侯爷改了主意,不再给她休书,而是同意与她和离?所以她今儿个只回来人没回来东西原也于咱们的计划无大碍,只要咱们叙叙图之,不愁不能心想事成!” 陈进财家的见周百山家的都要把话说尽了,忙趁其喘气之际抢着道,“况咱们去汪家时,前呼后拥的几十辆车近百个人,好些人都是瞧见了的,若就这样直接回来了,一旦传了出去,只怕于老爷夫人的声誉有损,偏当时天又快黑了,汪家又一径在那里赶人,所以奴婢们才自己拿了主意,还求夫人恕罪!” 说完重重叩下了头去。爱夹答列 周百山家的见状,忙有样学样,也重重叩下了头。 但凡人的怒气都是一而再,再而衰,三而歇的,杨氏发了一通脾气,心中的怒气已是少了一半,这会子再听二人分析得合情入理,剩余的怒气不由又消了一半,因冷笑道:“你们两个倒是聪明,只可惜聪明过了头!” 陈周二人闻得她话虽仍说得不好听,语气却已缓和了不少,不由悄悄松了一口气,今儿个总算是把这一关给过了! 终究是自己得用的心腹,杨氏也是要给陈周二人留几分体面的,不然寒了二人的心,以后还怎么指望她们竭尽所能为自己办差?杨氏深知“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道理,因抬手命二人起来:“罢了,你们也是为我着想,算是情有可原,今儿个我便不与你们追究了!” 待二人起来后,方又恨恨道:“如今看来,小贱人当是把嫁妆都转移到自己的陪嫁宅子里去了,她当年带去汪家的人虽少,她那个死鬼娘给她留下的铺子里人手却不少,那些人可是连老爷的话都不听,只惟他们姐弟二人之命是从的,小短命鬼让他们帮着搬一下东西,又岂有不肯的?我只是不明白,她怎么忽然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懂得穿衣打扮了不说,竟还变得伶牙俐齿,心机深沉起来,可真是活见了鬼了!” 一想到先前在正厅里君璃说话行事时的从容有度,杨氏就气不打一处来,再一想到她竟变得这般光彩照人起来,引得君伯恭指不定通过她想起了她那个死鬼娘来,她一肚子的邪火就更是越烧越旺,她费尽心机才将那个小贱人养成那副灰头土脸,上不得高台盘的小家子样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她这么多年来的处心积虑,竟一夕化为了乌有?真是可恶! 陈进财家的见杨氏发怒,犹豫了一下,才赔笑奉承道:“凭她如何变了一个人,终究还是原来那个她,如何就能翻得出夫人的五指山去?来日方长呢,夫人势必能心想事成!” 杨氏心里烦躁,连这奉承话听在耳里也觉得不对味,因不耐烦的挥手,“去去去,都下去,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那夫人就早些歇下罢,可别气坏了身子,奴婢们就先退下了!”陈进财家的见自己马屁拍在了马腿上,不敢再多说,忙行了个礼,与周百山家的一起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这里杨氏方对着她心腹中的心腹,也是她的奶娘荣妈妈道:“妈妈怎么看这事儿?如此看来,那五万两银子的事,也许是真的了?” 荣妈妈打小儿伺候杨氏,说句诛心的话,在杨氏心里比她亲生母亲的地位尚要高上几分,自来最是看重荣妈妈的话;而荣妈妈也的确当得起她这份看重,不但在生活上将杨氏伺候得无微不至,在很多大事上,也给了杨氏不少好的意见,久而久之,便养成了杨氏一有什么事,便与自己奶娘,而不是与自己丈夫儿女商量的习惯。 “小贱人瞧着的确与往日大不相同了,陈家的与周家的这趟差使没办好,也算是情有可原。”荣妈妈见问,斟酌了一下,才答道,“我先还想着,那汪侯爷是什么人,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如何能轻易就被她拿捏住,竟生生同意将休书改为了和离?可这样不可思议的事儿罢,它还偏就成了,如此看来,只怕那五万两银子的事也是真的,这就不能不让人佩服小贱人的心计手腕了,咱们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原来在日前谈妈妈回府之后,有人将一封匿名信辗转送到了荣妈妈手上,信上也没落款什么的,只说君璃得了汪铮年五万两银子。荣妈妈将此事告诉杨氏后,主仆二人都觉得这事儿不可能,毕竟君璃是什么性子再没别人比她们更清楚,她哪来的胆识和能力让汪铮年妥协?可如今看来,这事儿只怕八成是真的! 杨氏皱眉,“那依妈妈说,咱们该怎么办?琳儿姐弟几个的亲事可都还没定下呢,偏我手上就只那点银子,能为他们结到什么好亲?” 荣妈妈道:“所谓‘关门打狗’,这精髓便在‘关门’二字上,如今小贱人人都已经捏在夫人手里了,还怕夫人不能心想事成?依老奴说,咱们且先按兵不动,再徐徐图之,夫人可别忘了,大少爷的前程可还捏在老爷手里呢,老爷自来又是最听夫人话的,假以时日,不愁不能心想事成!” 杨氏想了想,眉头稍展,点头道:“妈妈这话有理,人都已经捏在咱们手里了,想捏扁揉圆,还不是咱们说了算?况咱们还有老爷撑腰呢,难道她还敢不孝不成?但只一点,不管那五万两银子的事是真是假,都万万不能让老爷知晓,不但不能让老爷知晓,除了你我,也不能再让第三个人知晓!再就是使了心腹之人,去那小贱人身边和汪家都打探打探,看能不能打探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果真那五万两银子的事是真的话,她可就指着它们填充她那一直不甚宽裕的体己钱箱了! “夫人放心,我都省得了!”荣妈妈忙低声应了。 ------题外话------ 一大早就带孩子去打预防针,所以更新迟了,还请亲们见谅,o(n_n)o < 第二十三回 无耻渣爹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二十三回无耻渣爹 杨氏回到卧室时,君伯恭已经由她屋里的通房丫头暖香服侍着梳洗过了,正半躺在靠窗的榻上看书,暖香则侍立在一旁,用玉签簪了七寸甜白瓷盘里的西瓜喂到君伯恭嘴边,两人时不时还眉目传情一下,或是你捏我一下,我蹭你一下的,屋里也因此弥漫着一股暧昧的气息。爱夹答列 看在杨氏眼里,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尤其是在看到暖香袅娜的身姿和娇媚的脸庞,再一想到自己终究已是四个孩子的娘,比不得年轻时后,就更是恨得牙痒痒,这个死丫头,一瞧得她不在屋里,便急巴巴的赶过来勾引老爷,敢是一离了男人便不能活了不成?真真是下贱! 但当着君伯恭的面儿,杨氏便是再生气再恼怒,也是不会表露出丝毫来的,反而笑得一脸温柔的上前屈膝给君伯恭行礼:“老爷明儿还要早起上朝呢,怎不让暖香服侍着早些歇了,若是误了早朝,可如何是好?” 暖香这才发现杨氏回来了,脸上飞快闪过一抹慌张,忙放下手里的玉签,上前恭恭敬敬的给杨氏行礼:“夫人回来了,让奴婢服侍夫人梳洗可好?” 让你留下,好继续勾引老爷不成?杨氏暗自冷笑,面上却是一派和颜悦色,“这些事让小丫头子们来做就好,你已是老爷的人了,第一要紧的便是服侍好老爷,便算是为我分忧了!” 暖香忙赔笑:“奴婢虽已是老爷的人,却也是夫人的人,服侍夫人乃是奴婢的本分,实在当不起夫人这般说。” 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杨氏冷哼,点头笑道:“你能谨守本分,是个好的,也难怪老爷喜欢你!玉簪,把我匣子里那对白玉耳坠取了给暖香,——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老爷和我见了也高兴,且随玉簪去罢!” “多谢夫人赏赐!”暖香情知今儿个是不能成事了,不敢再多逗留,以免真惹恼了杨氏,忙屈膝道了谢,自随玉簪去了。1 这里杨氏方睨向一言不发看着自己的君伯恭,娇柔笑道:“老爷这般看着妾身做什么,敢是在怪妾身坏了老爷的好事不成?”话里终究还是带出了几分醋意来。 君伯恭闻言,一把拉了杨氏跌坐在自己怀里,才笑得一脸狎昵的道:“既然知道坏了我的好事,那打算拿什么来赔给我啊?”说着便往杨氏的颈窝边凑去。 杨氏忙躲开,亲昵的捶了君伯恭的肩膀一把,才娇声道:“都是一把年纪,若是大小姐不大归,指不定再过不久便该作外祖父的人了,还是这般不尊重,也不怕让人瞧了去笑话您?”说话间,想到君伯恭若非是等着要问自己有关君璃嫁妆的事,只怕早去暖香屋里歇了,不由又是一阵恼怒。 除了周姨娘,君伯恭还有一个妾室吴姨娘并三个通房,暖香便是其中最得宠的,他之所以在杨氏屋里等到现在,也的确是想问有关君璃嫁妆的事,不然早去暖香屋里歇了,毕竟杨氏瞧着再年轻,终究已不再年轻,如何及得上暖香那般年轻鲜嫩? 是以闻得杨氏主动提及君璃,他正中下怀,立时便接道:“休要再提那个孽女,真真是丢尽了我的脸!还说什么她回来后‘一应吃穿用度都自理’,难道我君家还缺那几个银子不成?不过是仗着她娘给她留下的嫁妆不菲,所以才敢这般轻狂罢了!” 骂了君璃一阵,才状似不经意的问杨氏:“你忙到这会子才回来,她那些东西可都安置好了?”他至今不知道君璃只回来了人,没回来嫁妆之事。 杨氏与君伯恭夫妻多年,如何不知道他是怎样道貌岸然之人?不然也不会一闻得君璃是与汪铮年和离,能带走自己的全部嫁妆,便即刻改主意同意她回来了,说到底,还是打的君璃嫁妆的主意,只不过,她谋算君璃的嫁妆是为了自己的儿女们为了这个家,君伯恭谋算君璃的嫁妆是为了谁,可就说不好了,毕竟君伯恭可不止她一个女人,除了她的儿女们,又不是没有别的儿女,以后也不是没有可能再添,她不能不未雨绸缪! 但无论如何,至少眼下二人的目标是一致的,是以杨氏见问,忙将君璃压根儿没带嫁妆回来之事说了,末了有意道:“没想到大小姐竟跟姐姐当年一样,连老爷都要防,难道老爷不是她的亲生父亲不成?夫妻之间不可信,亦连骨肉之间也不可信了吗,真真是让人寒心哪!” 君伯恭闻得君璃竟只回来了人,瞬间大怒,随即又勾起了对谈氏的旧恨,暗想若非当年没有足够的银子打点,他又岂会至今还屈居说来好听,好歹也是从二品大员,却压根儿没有多少实权,也没有多少油水可捞的礼部侍郎之位?因冷冷道:“他们姐弟何尝把我当过他们的父亲?跟他们那个娘一样鼠目寸光,上不得高台盘!既然他们不拿我当父亲,也别指望我拿他们当儿女,别怪我心狠!” 明明是他自己先立身不正的,却偏要把过错都推到自己的亲身骨肉身上……杨氏微微齿冷,但更多的却是心喜,君伯恭对原配的一双儿女越厌恶,于她的儿女们只会越有利! 因附和道:“他们的命原是老爷给的,便是要把命还给老爷,那也是理所应当的,何况老爷又不是要他们的命,只是要一点身外之物而已,他们却这般吝啬,也难怪老爷生气,若是琳儿琪儿姐弟几个敢这般不孝,我第一个便饶不了他们!” “琳儿琪儿姐弟几个的孝心,我是知道的!”说得君伯恭怒气稍减,容色稍霁,片刻方问杨氏:“依夫人说,那个孽女的……事,可要如何是好?”总不能让他派人去女儿的陪嫁宅子里抢东西罢?传了出去,他还要不要在官场上混了?最重要的是,那些房契地契什么的,也未必就能抢得到! 君伯恭话虽问得遮遮掩掩的,杨氏又如何不明白他的真正意思?想了想,才照搬荣妈妈的原话道:“依妾身说,咱们且先按兵不动,再徐徐图之的好,老爷可别忘了,大少爷的前程可还捏在老爷手里呢,且大小姐能不能再嫁,什么时候再嫁,还不得您这个作父亲的说了算?假以时日,咱们不愁不能心想事成!” 也就是说,一时半会儿间他仍是什么也得不到了?君伯恭面露不豫,但转念一想,人都已经回来,且那些东西都已在君璃手里,族中那些长辈也已不能再倚老卖老的指手画脚了,假以时日,还愁自己不能心想事成,一解旧恨?这才稍稍释然了些,与杨氏歇下不提。 ------题外话------ 亲们,珠珠的《上校的涩涩小妻》,今天,你看了吗?o(n_n)o < 第二十四回 有心添堵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二十四回有心添堵 君璃原以为换了新的地方,自己会不习惯,就像前几日她在汪家时一样,明明很疲惫,明明很想睡,却总也睡不着,或是即便睡着了,也大半时候处于半睡半醒间。爱夹答列 却没想到竟是一夜香甜无梦,清晨醒来时,都有些不知道身在何处何地了,许是这个地方是前君璃住了多年的,这具身体带着本能的熟悉感和亲切感? 命坠儿打了热水来,君璃快速洗漱过,又穿戴打扮好后,便命晴雪跟着,打算去正房给杨氏请安,她虽然心知杨氏厌恶自己且对自己不怀好意,自己同样也对她厌恶至极,但该做的面子活儿还是得做齐活儿了,那样自己先占住了理,别人自然也就休想挑自己的不是了! 君璃到达正房时,杨氏已经起身了,正由周姨娘吴姨娘并三个通房丫头服侍着梳妆,瞧得君璃一大早过来,因笑道:“你昨儿个辛苦了,又才遭逢了那样的事,正该歇着,不必这么早过来的,都是自家娘儿们,何必这般拘束,没的白生分了!” 一行说,一行朝身后拿镜子的周姨娘挥挥手,示意其推开后,方又笑道:“你是知道你兄弟妹妹们的,因都还小,平日里大多没认真请安过,便是连我自己,也还没收拾利索呢,明儿你大可迟些再过来!” 说着瞥见君璃今儿个穿了海天霞色的素绫裙子,淡水红轻罗褙子,梳了飞燕髻,簪了垂珠小金凤,垂了水滴白玉耳坠,一举一动间,衬得那张本就标志的鹅蛋脸越见风致,不由一阵牙痒痒,这个小贱人,一大早的打扮得这般妖妖调调的做什么,想勾引男人不成?那也得有男人勾引才成啊,也不瞧瞧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她轻狂! 君璃娇怯一笑:“母亲虽慈爱,给父母长辈晨昏定省却是咱们作晚辈的本分,女儿不敢如此不孝!” 说自己‘不敢如此不孝’,岂不是在拐着弯儿的说她的儿女们都不孝顺? 杨氏一阵气闷,却又不能反驳她这话不对,只得强笑道:“你这么早过来,想必还没吃早饭罢,不如就在我这里一块儿吃了?”命丫鬟,“吩咐厨房即刻做了大小姐爱吃的蟹肉烧麦和八宝蒸糕来!”最好噎死你个小贱人! 君璃忙笑道:“多谢母亲厚爱,那女儿就却之不恭了!”顿了一顿,才又道:“对了母亲,我回来前,曾使谈妈妈回来说过‘一应吃穿用度都自理’,这是二百两银票,做我和谈妈妈几个接下来半年的花销,不知道够是不够?若是不够,我稍后再使人给母亲送来添上!” 据谈妈妈说,前君璃未出嫁时,一个月就二两银子的月钱而已,便是吃饭穿衣什么的都是公中的,这二两银子只是零花钱,她一个月充其量也就花君老头儿十两银子而已,再连上屋里下人们的花销,也绝不超过二十两。爱夹答列她给杨氏两百两做半年的花销,算是够丰裕的了,杨氏若敢唧唧歪歪,她绝对有一车话等着她! 不过若君老头儿与杨氏真是打的想感动她,让她主动献给自己嫁妆的主意,那就更好了,那她就可以连这二百两都省了! 君璃说完,朝着晴雪一偏头,晴雪便将两张一百两的银票双手奉到了杨氏面前。 杨氏眼里就飞快闪过一抹愠色,这个小贱人,拿她当叫花子打发呢? 面上笑容却不变,仍是柔柔的,嗔道:“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呢,哪有在自个儿家里,还拿你自己体己花销的?传了出去,你父亲和我还要不要见人了,难道你父亲堂堂从二品大员,连自己大归的女儿都养不起了不成?还不快快收起来,再这样生分,我可要生气了啊!”就是要让阖府都知道你怀揣大把银钱,却在娘家白吃白住,连一个子儿都舍不得出,且看你的脸皮到底能有多厚! 果然是想“感动”她呢……君璃暗暗冷笑,嘴上却惶恐道:“爹爹与母亲虽满心疼我,不将我这点银子看在眼里,但我终究是和离大归的,若就这样在家里白吃白住,我怕时日一长,府里的下人们会背后说嘴,到时候母亲听了,岂不生气?”不先把话说在前头,直接将将来有可能出现的情况扼杀在摇篮中,难道等着被嚼舌根不成? 这个小贱人,到底是怎么变得这般心计深沉的?杨氏狠狠咬了咬牙,才一挑眉头,厉色道:“你是老爷的嫡长女,咱们君家的大小姐,谁敢背后说你的嘴?我第一个便饶不了她,你只放心住你的便是!” 君璃就微微笑了起来,等的可不就是你这句话?因屈膝冲杨氏福了一福,满脸感激道:“有母亲这句话,女儿再没任何顾虑了,以后也可安心长住家里,好生孝顺爹爹和母亲了!” 说完本欲命晴雪将银票收起来的,却忽然闪过一个促狭的主意,因笑向杨氏道:“母亲待女儿这般好,女儿没有什么可回报的,不如就将这二百两银子散与母亲屋里的妈妈姐姐们,算是答谢她们素日里替我将母亲服侍得这般好,不知母亲意下如何?” 杨氏既然正打着她嫁妆的主意,只怕早在心里把她的嫁妆都当成了自己的东西,把她的银子也当成了自己的银子,让她亲眼瞧着她用“她的”银子在她屋里收买人心,不知道她会是个什么心情呢?君璃坏心的想着。 果然就见杨氏脸上的笑差点儿就要维持不住,声音也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自己的银子,自然是想怎么花,便怎么花,我没有什么异议!” 又命玉簪等人,“还不快上前来谢过大小姐呢?”心里暗恨,不过仗着有几个臭钱,收买人心都收买到她屋里来了,真是可恶,她倒要看看,她能收买到几个去! ------题外话------ 收藏不涨反掉,真是惆怅啊,米有动力鸟…… 昨晚上前晚上孩子都睡一会儿闹一会儿,闹得我几乎就没睡过,不知道什么原因,这几天给他吃葡萄糖钙锌口服液补钙,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东东有什么副作用?亲们若有谁知道的,还请不吝告知啊,o(n_n)o~ < 第二十五回 姐妹之间(上)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二十五回姐妹之间(上) 待玉簪几个代全屋子的人给君璃磕过头谢过赏后,因杨氏心里满是恼怒,也再装不出一副慈爱的样子与君璃寒暄,遂假借要梳妆,只管拿了面靶镜在手里,前前后后的看起来,又斥责周姨娘几个:“连个头发都梳不好,成日里一无是处,也不知道养你们有何用!” 君璃如何瞧不出杨氏是在指桑骂槐?只当没听见,连眉头都没动一下,仍微笑着吃自己的茶,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瞧在杨氏眼里,自然又添忿恨。爱夹答列 正沉闷之际,君琳领着君璇过来了。 “娘,”君琳一进门,瞧得君璃竟也在,不由吃了一惊,“大姐姐也在呢?” “你这是什么话?”杨氏恼怒归恼怒,也知道无论如何现下不能得罪君璃,正暗自发愁不知道该怎么揭过这一篇,恰逢两个女儿来了,遂瞪君琳一眼,板着脸道:“你大姐姐一早就过来了,陪着我说了大半天的话儿了,哪像你们姐妹两个,没规没距的!” 君琳被母亲斥责,也不生气,娇俏的吐了吐舌头,笑道:“我们这不是怕吵到娘休息吗?” 说着看向君璃,笑道:“大姐姐也是知道我一向懒惯了的,明儿可千万别再这么早来了,不然娘越发要说我没规矩了。”一行说,一行不露痕迹的打量着君璃,见她明显精心装扮过,比昨儿个越发显得要漂亮几分,不由心下暗恨。 被昨日君璃乍然变漂亮了一事所刺激,君琳今日过来杨氏屋里之前,便有意精心装扮过了,上身是一件杏黄缎面牡丹折枝刺绣的对襟褙子,下系桃红绣牡丹百褶裙,戴了珍珠发箍并珍珠耳坠,还描了眉涂了胭脂,端的是艳若桃李,明丽动人。1 她虽承继了杨氏的精明内敛,遇事极沉得住气,但终究还年轻,且一向自负美貌,如何能容忍以往给自己拾鞋也不配的长姐有朝一日竟变得这般漂亮?自昨夜回房后,便暗自打定主意,今日一定要压君璃一头,却没想到,自己是精心装扮过了,可人家也精心装扮过了,自己还是略微落了下乘,实在是可恶! 君琳说话行动虽一派娇憨,君璃却并不敢掉以轻心,只微笑着谨慎答道:“三妹妹说笑了,三妹妹都没规矩了,又还有谁是有规矩的?原是母亲过谦了……” “假惺惺!”话音未落,一个声音忽然冷笑说道,却是被君琳牵着手的君璇发出的。 君璇梳着双环髻,插白玉吐珠小金钗,颈上戴着赤金璎珞项圈,眼睛乌黑,皮肤雪白,看上去十分漂亮可爱。 只可惜,才小小年纪,已是如此的惹人讨厌! 君璃当即决定要将君璇讨厌到底了,遂假装没听见她的话,适逢有管事媳妇陆陆续续来回话了,君璃不想再多待,便起身笑道:“母亲有正事要忙,女儿就不打扰了,且先回去了!” 杨氏也不想再多看君璃的脸一眼,省得堵心,偏方才又当众邀请过君璃与自己一块儿吃早餐,便有些迟疑:“厨房只怕还没将你爱吃的蟹肉烧卖和八宝蒸糕做好……” 君璃不待她把话说完,已笑着接道:“不如就让厨房做好了,送去我屋里?”让她对着杨氏母女几个的脸吃饭,她还真怕自己吃不下! 杨氏闻言,正中下怀,但又不好表露得太明显,故意犹豫了一下,方点头道:“如此也好。” “我正想着待会儿要去大姐姐屋里与大姐姐说话儿呢,不如这会子一块儿过去,整好可以与大姐姐一起用早饭,只不知大姐姐欢不欢迎我?”君琳忽然笑眯眯的插言道。 不欢迎,非常不欢迎,一万个不欢迎! 君璃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君琳去她屋里,面上却笑道:“自然是欢迎的,三妹妹可是我素日里请也请不到的贵客呢!”命晴雪,“你先回去,吩咐厨房做了三小姐爱吃的点心备着,我与三小姐随后就到!” “是,小姐!”晴雪忙屈膝应了,先退了出去。 这里君璃方与君琳一道辞了杨氏,联袂往门外走去。 不想还未及举步,君璇忽然叫道:“三姐姐,我也要与你一块儿去!” 说心里话,君璃各种不愿意让君璇也去自己屋里,小破孩儿一看就是娇养惯了的,万一在自己那里磕着碰着哪里了,她可真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可君琳已抢在她之前一脸为难的开了口:“大姐姐,不知道您欢不欢迎四妹妹也一块儿去?” 你丫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能说不欢迎吗?君璃暗自腹诽着,笑道:“三妹妹这是什么话儿,我自然是欢迎的!不过咱们姐妹三个都在,独少了二妹妹一个也不大好,我昨儿夜里还与谈妈妈说,等屋子收拾妥了,便请了几位妹妹一块儿去我那里聚聚,正所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让丫鬟去请了二妹妹一块儿来,就当是咱们姊妹提前聚会了?” 不管丫们打的什么主意,将君珊也一块儿叫去,等出了什么事,自己好歹还有个作证的。 说到君珊,君璃才猛地想起,君琳与君璇是杨氏的亲生女儿,不来给杨氏晨昏定省也就罢了,反正杨氏也不会怪罪,可君珊却是庶女,前程未来都捏在杨氏手里,讨好杨氏还来不及呢,怎么也没见她来给杨氏请安呢?难道是因为杨氏不待见她,命她不必过来? 想想也是,换做她是杨氏,天天看着丈夫与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偏这个孩子还出生在她的孩子之前,日日提醒着她的填房身份,她也一定不会待见君珊的,——如此看来,没准儿她可以试试争取一下君珊与周姨娘,让她们与她站到一条战壕里来? ------题外话------ 打滚求各种包养啊,不然又要上班又要带孩子还要码字,实在累得米有动力了啊…… < 第二十六回 姐妹之间(下)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二十六回姐妹之间(下) 作为君伯恭惟一的庶出子女,杨氏不待见君珊,君琳与君璇也自然待见不到她到哪里去,很多时候,母女三个都是直接将君珊当空气的,因此闻得君璃的话,君琳明显怔了一下,才回神笑道:“二姐姐素来喜净,无事时多是待在屋里做针线,也不知她肯不肯去呢,不如还是别打扰她了?” 君璃笑道:“总是我回来后咱们姊妹的第一次聚会,少了她一个也不太好,要不让丫鬟问问她去,看她是怎么说?说来几位妹妹都长成大姑娘了,也不知咱们姊妹以后还能像这样聚上几次的?”说着有意看了一直在杨氏身侧立规矩的周姨娘一眼。爱夹答列 周姨娘若非是个聪明的,又如何能在生了君伯恭惟一的庶出子女后这么多年来,还在君家活得好好儿的?自然是立时便明白君璃是打算为君珊的婚事出力了,不待君琳答话,先就抢着道:“不如让婢妾问一问二小姐的意思去?” 说完不待杨氏与君琳发话,已不由分说的快速退了出去,显是打算拼着被杨氏磨搓的风险,也不愿放过能为女儿谋一个好前程的可能性机会,只因周姨娘深知以女儿那畏缩的性子,若是真使丫鬟去,她是一定不会去君璃那里凑热闹,宁可躲在屋里做针线的。 余下杨氏与君琳见周姨娘竟敢这般僭越,不由都暗怒在心,但杨氏素来在人前贤良惯了的,君琳则因周姨娘好歹也算半个长辈,都不便即刻发作,只得先自忍下,打算事后再与周姨娘算总账;恼怒周姨娘之余,亦没忘记将这笔账一并算到君璃头上,周姨娘何以温顺了这么多年,今日却竟敢这般僭越?还不是仗着君璃回来,以为自己母女有靠山了,也不想想,这个靠山究竟靠得住靠不住! 周姨娘很快带着君珊回来了。 君珊低着头走进来后,默默的给杨氏请了安,便无声无息坐到了角落里,衬着她身上不起眼的暗色衣裙,简直活脱脱一块背景板,惟一与真的背景板不同的,也就只是她多了心跳与呼吸而已。爱夹答列 君璃看在眼里,就忍不住暗自冷笑起来,杨氏还真是把“自己的孩子是块宝,别人的孩子是根草”这句话贯彻得彻底,先是前君璃,再是君珊,瞧瞧她都把原本好好儿的两个小姑娘给养成了什么样儿,尤其君珊都已快十七岁了,却连亲事都还未定下,又被她养成了这样一副小家子样,便是真要嫁人,又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去? 她虽然不见得喜欢周姨娘,但也不希望一个好姑娘真长成了傻姑娘,所以方才暗示周姨娘的话,倒也不仅仅只是为了拉拢她们母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她还是愿意伸手拉君珊一把的。 君璃因笑着把请君珊过来的原因说了,“……想着好歹是我回来后咱们姊妹的第一次聚会,所以才扰了二妹妹清静的,二妹妹不会见怪罢?” 君珊看了周姨娘一眼,见后者朝她露出鼓励的眼神,方怯怯答道:“怎么会,我很愿意去大姐姐屋里与大家聚聚。” 君璃点点头,笑向君琳道:“既是如此,我们这便走罢?一来省得再扰了母亲处理正事,二来咱们姊妹也能有更多时间说体己话儿。” 君琳笑眯眯的应道:“今儿个我们可都是大姐姐的客人,自然全凭大姐姐安排。” 姐妹四个遂一道与杨氏行了礼,这才被簇拥着去了君璃的屋子。 晴雪方才已经知道君琳要来了,早将君琳爱吃的茶和点心准备好了,却没想到君珊与君璇也一块儿来了,忙上前行了礼,领着坠儿锁儿自去准备二人爱吃的茶点。 姊妹四人分宾主坐下,君璃不想冷场,也不想给君琳以机会打探什么,遂先挑起话头,与几人谈论起衣衫首饰来,毕竟爱美是所有女人的天性,一直将话题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一时间倒也其乐融融,甚至连君珊与君璇都有开口说话。 正是热闹之际,忽听得外面传来“哐当”一声脆响。 “怎么了?”君璃忙向外问道。 片刻后,晴雪走了进来,屈膝回道:“是锁儿沏茶时不小心,将茶盅掉到地上跌碎了、” “原来是这样,”君璃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正要命晴雪退下,君璇却忽然开了口:“跌碎的可是那套水仙花青花瓷的?” 晴雪不明所以,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回四小姐,是的……” 话未说完,君璇忽然站了起来,怒道:“不长眼的东西,那可是我娘素日最喜欢的一套茶具,便是其中一个茶盅,也卖了你们这群狗奴才都赔不起,如今竟给跌碎了!外面的人呢,还不快把人拖出去,给我狠狠的打!” 自己的东西,自己的人,几时轮到她在这里指手画脚了?若今日真任由她在自己屋里打了自己的人,以后她们主仆岂非人人可欺了? 君璃心中大怒,面上却是一派惊讶:“我就说那套茶具怎么瞧着那般眼熟,敢情竟是母亲屋里的,不行,我不能夺了母亲心爱之物,不然岂非太过不孝?”命晴雪,“你即刻取了五百两银票给夫人送去,再把事情的因由禀与母亲,请母亲恕罪!” 不待晴雪有所反应,又“忽然”瞧见墙角的梅瓶,“我记得这个瓶子好像是三妹妹屋里的,怎么也摆到我屋里来了?” 接下来,君璃又“忽然”发现了好几样东西不是杨氏屋里,便是君琳屋里的,遂命晴雪:“好生收拾了,俱与母亲和三妹妹送回去,再使人拿了银子去外面买几样摆设回来,屋里空荡荡的,来了个人瞧着不像,知道的,说是我素来不爱这些,不知道的,还只当是母亲苛待我了,那可就不好了!” 真让她使了人出去买摆设,才真是要被人说娘苛待她了!君琳恨得牙痒痒,面上却仍是笑眯眯的:“大姐姐这是怎么说,东西既已送给了大姐姐,自然便是大姐姐的了,岂有送出去的东西,再要回去的理儿,那娘与我成什么人了?原是四妹妹年纪小不懂事,还求大姐姐别与她一般见识!” 又喝命君璇:“还不快给大姐姐赔罪呢,所谓‘长姊如母’,大姐姐屋里的姐姐们,也是你能随意打骂的?” 只可惜君璇自小便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如何肯与君璃赔礼?恨恨扔下一句:“她是个什么东西,要我给她赔礼?休想!”便气哼哼的跑了。 君琳无奈,只得自己代君璇给君璃屈膝赔了礼,然后追了出去。 ------题外话------ 一早打开电脑,999个收,多么吉祥的数字啊,8过,咱更喜欢四位数,乃们懂的,o(n_n)o~ < 第二十七回 杨氏护短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二十七回杨氏护短 眼见君琳追在君璇身后出了自己的屋子,君璃只觉周围的空气都清新了一些,不由深吸了一口气,才笑向一旁在方才她对上君璇时,便开始一副天聋地哑模样儿的君珊道:“二妹妹怎么不吃点心呢,敢是不合胃口?” 君珊见问,忙略显拘谨的捡了一块小巧的梅花糕放在嘴里,待吞咽下去后,方小声道:“多谢大姐姐关心,点心很合我胃口!” 君璃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笑道:“都是自家姐妹,二妹妹何须这般拘谨?难道我是那老虎,会吃了你不成?” 说完见君珊于拘谨之外,又多了几分惊慌,只得柔声又道:“周姨娘是我娘跟前儿的旧人,不怕与妹妹说心里话,因着这一点,家里这些兄弟姊妹,除了珏弟,在我心里二妹妹便是排在第二位的,但也正因周姨娘是我娘跟前儿的老人,这些年来你们娘儿俩在府里过的什么日子,我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爱夹答列以前我一是年纪小,二是自身也是那泥菩萨,所以并不敢多与你们亲近,怕连累了你们,但如今不一样了,我自信有能力让自己,也让你们过与以前不一样的日子,所以,你真的不必这般拘谨,我们原便是自己人!” 因着周姨娘乃谈夫人跟前儿的旧人,且君伯恭的姨娘通房们,至今也只有她一个生了女儿,她们母女在府里的日子,的确很不好过,就说周姨娘罢,素日里只要君伯恭不歇在杨氏屋里,她便得没日没夜的立规矩,这还只是明面儿上的,就更不必说暗地里受的那些磨搓了。 所以君璃这番话,可谓是说到了君珊的心坎儿上,她虽然老实木讷,却并不代表她就不知道心疼自己的生母,不知道为自己的未来担心。爱夹答列当下不由红了眼圈,“大姐姐,姨娘若是知道您这么说,一定会很高兴!” 她还什么都没做,只是说了几句空话而已,已让君珊这般感动?君璃不由感慨,君珊她,也是一个很缺爱的孩子啊! 君璃不知不觉又多了几分真心:“姨娘这些年来过得极不易,你以后有了好日子,可千万要记得好生孝顺她!” “大姐姐放心,我一定会的!”君珊忙点头,终于抬起了头来,看向君璃有些羞怯的道:“大姐姐可否让丫头取双近期内不穿的鞋来给我,我想给大姐姐做双鞋!” “做鞋子可是最费事的……”君璃有些迟疑,只凭几句话就惹来君珊这般的感激,她总觉得受之有愧。 君珊忙摆手道:“不费事的,我都习惯了,大姐姐放心,最多几日,我便能做出来了!”说着有些沮丧,“还是大姐姐嫌我的绣工是跟着姨娘学的,做得不好……”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君璃不好再推辞,只得点头笑道:“我这就让丫头取鞋子去,只是要辛苦妹妹了!”说完扬声唤了坠儿去取鞋子。 君珊就笑了起来,为她木讷的面容平添了几分生气,“不辛苦,不辛苦!” 一时鞋子取来,君珊接过,又陪着君璃闲话了几句,终究不敢再多待,起身告辞去了。 余下君璃看着她弓背缩腰的身影,不由与谈妈妈晴雪感叹:“看来以前我在府里的日子,还不算是最糟糕的!” 前君璃终究还有个嫁人的盼头,——虽然事实证明,汪铮年是个人渣,她所嫁非人,但好歹有个盼头,不比君珊,压根儿看不到自己的前路在哪里,连个盼头都没有! 谈妈妈道:“小姐总是老爷的嫡长女,大少爷又会念书,指不定哪日便飞黄腾达了,她如何敢十分作践小姐?不过是不闻不问罢了,不比二小姐,身份又低微,生母又早已不得宠了,她自然是想怎么作践就怎么作践!其实她何至如此,女儿家总是要嫁出去的,到时候不过是一份妆奁的事,若是嫁得好了,于她的儿女们将来也是一份助力,旁人也只会赞她一声贤惠,何必这般不依不饶的落了下乘?” “她若是能这样想,二妹妹又怎么会这么大年纪了,却还没说人家?”君璃冷笑,男人还无所谓,譬如君珏,年龄大点再娶妻成亲,反而能更成熟一些,可女儿家就不行了,尤其是古代的女儿家,一旦过了十八岁还未成亲,便算是大龄剩女了,人们只会认为其会不会是有什么问题或是毛病,又怎么可能再说到什么好亲?看来君珊的事,她得早些想个万全之策才是! 不提君璃在这边暗自筹谋,且说君璇离了流云轩后,一径便往杨氏的屋子跑去,才方到门口,已哭叫道:“娘,那个小贱人短命鬼竟敢欺负我,你快叫人去把她赶出咱们家去,我恨死她了,再也不想看见她!” 彼时杨氏正与荣妈妈并陈进财家的几个心腹议事,瞧得君璇满脸是泪的冲进来,大是心疼,忙将她搂了个满怀,一边给她拭泪,一边柔声问道:“璇儿这是怎么了,敢是谁欺负了你不成?” 君璇作为杨氏的小女儿,自来最得她宠爱,那可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甚至比对两个儿子还要宠爱,——毕竟儿子将来是要支应门庭的,可不能太娇惯,女儿却不同,终究是要出门的,待出了门,便不能像在家时那样恣意了,几时见她哭得这般委屈过?不待君璇发话,又怒道:“跟着四小姐的人呢,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能让小姐哭成这个样子?” “娘,不关她们的事,都是那个小贱人短命鬼不好!”君璇偏又护短的很,并不给杨氏罚自己屋里人的机会,只是一径的骂君璃,让杨氏立马将她赶出去。 她终究只有八岁,又在盛怒之中,以致说了半天,都没能将事情的因由说清楚,只反复说要将君璃赶出去,弄得杨氏虽心疼她,却因心里本就烦躁,以致渐渐不耐烦起来,还是君琳稍后赶到,如此这般说了一通,杨氏方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由越发对君璃恨得咬牙切齿。 ------题外话------ 以为设置了自动更新,于是放心与儿子睡到日上三竿,谁知道,米有设,嗷—— < 第二十八回 母女龃龉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二十八回母女龃龉 杨氏本就正因君璃摆了君伯恭与她一道而生气,几乎一整夜没合过眼,偏一大早的君璃又上门添堵,让她气上加气,谁知道她一肚子的气还没散去,又闻得君琳说了方才在流云轩发生的事,新仇加旧恨,让她当即再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那个小贱人小狐媚子,怎么还不去找她那个死鬼老娘?跟她那个死鬼娘一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活该被男人抛弃,活该独守一辈子的空房,活该守一辈子的活寡……” 渐渐骂得不堪入耳,比起君府那些下等仆妇们骂街时的污言秽语也好不到哪里去了。爱夹答列 听得一旁的君琳是直皱眉,暗想娘都嫁给爹十几年,做了十几年当家夫人,更是有四品诰命在身的人了,怎么还是脱不了骨子里的市井小家子气?一旦传了出去,脸面性命还要是不要呢? ——原来杨氏祖上是行商的,还是自其祖父花尽生平大半积蓄捐了个官身后,才摆脱了商贾身份,跻身官绅人家的行列,但仍打不进京城的上流圈子。万幸杨氏的姐姐争气,竟嫁给了宁平侯作夫人,虽只是填房,却也是明媒正娶,之后又帮助杨氏嫁给了其时已是四品知府的君伯恭作填房,杨家这才渐渐被京城的上流圈子所接受,算是站稳了脚跟。 只是终究天性使然,一生气时,杨氏还是会忍不住露出几分市井气来,连带的君璇小小年纪,近墨者黑,也跟着沾染上了几分,张口闭口都是骂君璃‘小贱人’、‘短命鬼’之类的,半点大家千金的体统都没有。爱夹答列 “……打扮得那般妖妖调调的给谁看呢?想勾引男人不成,把咱们家当什么地方了,勾栏院吗?” 杨氏还在骂着,君琳终于再听不下去,红着脸打断她道:“娘,您说这些干嘛呢,一旦传了出去,旁人会如何说?况您就算不顾及旁人会怎么说,四妹妹还在呢,她年纪还那么小……” 话没说完,已被杨氏怒声打断:“你还知道你四妹妹还小呢?那方才在那个小贱人那里时,你怎么也不知道护着她?你是怎么当姐姐的?” 骂得君琳当即红了眼圈,也生起气来:“不是您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凡事多顺着她多让着她,以早日感动她,凡事都要为大局着想的吗?当时那个情形,难道我还真任由她让人把银票给您送来,真任由她使人拿了银子出去买东西不成?那您还要如何感动她去?让旁人知道了,又会如何说您?我全是按您的吩咐办事,全是为了您着想,您倒好,反倒骂起我来,以后我凡事都不管了,您爱怎么办怎么办去!” 说着说着,忍不住也大哭起来,拿帕子捂了嘴,便往门外跑去。 其实杨氏话才一出口,已经后悔了,她虽最宠最疼君璇,却最看重君琳这个才貌双全的大女儿,还指着她结一门好亲,以后自己好跟着享福呢,不想却在急怒攻心之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没脸,让她哭得这般伤心,不由又是悔又是痛,见她哭着往门外跑去,忙冲一旁的荣妈妈使了个眼色。 荣妈妈会意,忙看一旁陈进财家的一眼,示意其上前将君璇哄走,待陈进财家的依令将君璇哄走后,方紧赶几步上前,拉住了君琳,赔笑柔声说道:“三小姐别生气,这牙齿和嘴唇再要好,也还有咬着的时候呢,夫人也是被那一位给气狠了,所以才会一时乱了方寸,不是存心要给您没脸的,您就别生气了罢?所谓‘骂在儿身,痛在娘心’,夫人见您伤心,只会比您更伤心啊!” 君琳也不知是听见没听见荣妈妈的话,虽没有再往外跑,却仍顾自哭个不停。 荣妈妈见状,只得又赔笑劝道:“三小姐一定还不知道那一位只回来了人,却没回来嫁妆之事罢?此事可是老爷亲自交代给夫人的,昨儿夜里老爷为此发了顿不小的脾气,夫人心里难免不舒坦,偏今儿一早那一位又过来示威,拿了二百两银子来说是用作她们主仆接下来半年的吃穿用度,也不想想,二百两银子能做什么?打发叫花子,叫花子指不定还嫌少呢!夫人自然不会收,那一位便直接将银子散给了夫人屋里伺候的人,仗着有几个臭钱,收买人心都收买到夫人屋里来了!谁知道这会子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您说夫人能不生气?连老奴都气得心口疼,就更别说夫人了,三小姐就别生气伤心了罢?您越生气伤心,那一位便越开心,您又何必让亲者痛,仇者快呢?” 君琳的确还不知道君璃只回来了人,并未回来嫁妆之事,也不知道晨起在杨氏屋里发生的事,她当时见杨氏神色不好,还只当她是不待见君璃,还曾在心里暗想,娘不是让她千万要沉住气吗,怎么她自己倒先沉不住气来?压根儿没想到竟发生了这么多事,当下也顾不得生杨氏的气了,拿帕子两把拭了泪,便上前低声向杨氏道:“娘,对不起,我不知道您受了这么多委屈,都是女儿的不是!” 见女儿这般懂事,杨氏不由也红了眼圈,拉了她的手挨着自己坐下,低声道:“你没有不是,都是娘不好,白给你没脸,你别生娘的气,娘也是气糊涂了!” 母女两个对坐着流了一回泪,彼此心里都好受了些,君琳方低声有些紧张的问杨氏:“娘,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杨氏娘家虽是商贾出身,却因其父捐官时耗去了大半积蓄,所以杨氏出嫁时,嫁妆并不丰厚;而君伯恭虽是从二品高官,奈何礼部在六部中本就无足轻重,亦无多少油水可捞,君家祖上亦不是那大富之家,不然当年君伯恭也不会因凑不够升迁打点的银子,而怨恨谈夫人了。 如此一来,君琳出嫁时能有多少嫁妆,自是不言而喻,也就难怪她闻得君璃没带嫁妆回来,会紧张了,此事可关乎她的终生幸福,她虽自负美貌,却还没自负到认为男方挑亲事时,会直接越过嫁妆一节不问的。 况嫁妆可是女子出嫁后安身立命的本钱,又有谁是会嫌多的?自然是多多益善! < 第二十九回 又生毒计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二十九回又生毒计 杨氏见女儿问自己,沉默了片刻,才沉声道:“如今看来,想感动小贱人,让她主动献出嫁妆是不可能了,且我也没耐心再等这么久,我巴不得即刻将她扫地出门,这辈子再不见到她那张狐媚子脸一眼!我才与你荣妈妈几个商量,惟一最好的法子,莫过于早些将她给再嫁出去,到时候咱们自然可以既不用再对着她那张脸恶心自己,也可以心想事成了!” 君琳闻言,先是点头:“娘这个主意好……”话未说完,随即摇头,“可她若是再嫁,又怎么可能不将自己的嫁妆一并带走?况那么多的财物,她的夫家又怎么可能不动心?只怕不妥!” 杨氏就冷笑起来:“那咱们就给她找个能拿捏住的夫家,可不就妥了?” “给她找个能拿捏住的夫家?”君琳迟疑道,“一时半会儿间,咱们上哪里去找这样合适的人家去?况她是再嫁,‘先嫁随父母,再嫁由自己’,她若不答应,咱们也没办法呀,总不能硬绑了人上花轿罢?” 杨氏闻言,没有说话,只是自得的微微一笑,倒是一旁荣妈妈低笑道:“其实夫人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三小姐难道忘记大舅老爷家的五表少爷了?” ‘大舅老爷家的五表少爷’,那是谁啊? 君琳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立时便觉得母亲这个主意好得不能再好,因拍手笑道:“娘这个主意可真是太妙了,既能让咱们心想事成,又能为大舅舅了结一桩心事,还能借大舅母之手收拾君璃,一举三得,实在是妙得不能再妙!” 原来荣妈妈口中的‘大舅老爷家的五表少爷’,乃是杨氏之长兄杨福荣的外室所生之子杨继昌,五岁以前一直养在外面,还是其生母病逝后,才被杨福荣接回了家中认祖归宗,自来便是杨福荣之妻于氏的眼中钉肉中刺。爱夹答列爱夹答列 于氏既恨杨继昌入骨,自然不会悉心教导于他,反而暗中使人有意引着他往歪道上走,引得其是吃喝嫖赌,眠花宿柳无所不做。杨福荣因很快有了新欢,待这个儿子也是大不如前,对于氏之举虽心中有数,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久而久之,杨继昌便成了京城里有名的纨绔子弟,到如今已二十有二了,依然没哪个但凡好点的人家肯将女儿嫁于他为妻。 然这杨继昌虽毫无品行可言,偏却随其母,生得一副万里挑一的好相貌,想想也是,若其母不是美貌过人,也不会勾得杨福荣将其养在外面,一养便是好几年了! “继昌那小子可是出了名的情场高手,只要咱们安排一个合适的机会让小贱人见到他,不愁小贱人不神魂颠倒。等继昌上手后,咱们再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将他们堵个正着,到那时,小贱人嫁是不嫁,又该带多少嫁妆过去,可就由不得她说了算了!况她已是尝过那件事滋味的人,又久旷了这几年,只怕早想男人想得不行了,指不定到时候根本不用咱们出手也未可知呢!” 杨氏见女儿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越发自得,因低声细细说道,“你大舅舅这两年为继昌说了好几门亲事,都未能成功,差的他瞧不上,好的又瞧不上他,惹得你舅母是满心的不痛快,如今他该满意了罢?堂堂从二品大员的嫡长女,就算是再嫁,配他也是绰绰有余了,你舅舅一定会很高兴的!” 君琳想起大舅舅那人最爱面子,虽觉得母亲不该当着自己的面儿说诸如“久旷”啊、“想男人”啊之类的话,但见母亲高兴,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只是红着脸点点头,笑道:“大舅舅势必会很高兴的!” 荣妈妈见她母女二人都高兴起来,忙凑趣补充道:“不但大舅老爷会很高兴,大舅太太也一定会很高兴的,大舅太太不待见五表少爷也非一日两日了,偏因五表少爷住在外院,行事一点不方便,早憋了一肚子的火儿,待小贱人过门后,还不可劲儿的磨搓她,在她身上找补回来?” 当下母女主仆几个都忍不住高兴起来,一改方才的生气恼怒。 君璃并不知道杨氏母女又想出了更恶毒的主意欲算计自己,彼时她正问谈妈妈有关自己那两间在京城的陪嫁商铺的情况,“……都是做什么买卖的?素日里生意如何?一个月约莫能赚多少银子?”这可是自己以后安身立命的本钱,当然得关心关心。 谈妈妈道:“一间是做笔墨纸砚生意的,一间是做绸缎布料生意的,因都是多年的老字号了,生意都还不错,只具体一个月能赚多少银子我便不知道了,得问各自的大掌柜才行!” 看来自己得抽时间出去见见这两位大掌柜才是……君璃点点头,又问起另三个铺子和那两个田庄,“……又都各是做什么买卖的?素日里收益如何?” “那三间铺子都不是咱们自给儿在做生意,而是赁与了别人做生意,咱们实在没有那么多人手,若是再或买或聘新人,又要花好几年的时间来培养或是信不过,所以欧阳总柜的意思,还不如租给别人,每年收租金的好,虽然两间铺子只有一千两,比不上自己做生意多,至少稳当。”谈妈妈一一道来,“至于那两个田庄,则由欧阳总柜的两个儿子管着,每年年底向小姐奉一次账,只不过往年小姐都全权交由欧阳总柜在打理,您自个儿只知道收益了多少银子便罢了。” 这么说来,这位欧阳总柜应当很能干,也很得前君璃信任啰?君璃暗自思忖,只是以前君璃那软懦的性子,只怕也辨别不了好坏是非,也许她还该尽快见一见这位欧阳总柜? ------题外话------ 困死了,儿子脾气太坏了,晚上非要侧着睡,可又侧不稳,帮他一下,立马大哭,哭得房顶都掀翻,这哪是儿子,这根本就是活祖宗…… < 第三十回 挑选丫鬟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三十回挑选丫鬟 君璃与谈妈妈说着话,不知不觉已是午饭时分,坠儿与锁儿去厨房取了午饭回来,君璃闻到香味,想到自己早上因君琳等人的到来,只吃了几块点心,这才惊觉自己早已是饥肠辘辘。1 午饭有六菜一汤,齐齐整整的摆在桌子上,卖相极佳,只瞧着已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旁边还备着香稻粳米饭、桂圆香米粥和一碟子做的极精致的小馒头。 君璃就忍不住暗想道,不管心里怎么不待见自己,至少这表面功夫杨氏是做到了的,要是换作自己,只怕连这表面功夫都做不到! 将这些饭菜的一半都扫进肚里后,君璃还有些意犹未尽,又喝了两碗酸笋鸡皮汤后,方放下了筷子,满足的叹道:“好饱啊!” 一抬头,就对上谈妈妈与晴雪目瞪口呆的脸,君璃不由错愕,“你们这样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是在怪她没有让她们一块儿坐下吃饭?她也想啊,可问题是,她才回君家,杨氏母女正等着抓她的小辫子,她才不想把现成的把柄递过去,毕竟这不是现代,上下尊卑的观念根深蒂固,她总不能与整个社会的准则唱反调罢? “小姐您……”片刻,晴雪才先结结巴巴的道,“小姐您、您怎么能、怎么吃那么多?万一发胖了怎、怎么办?” 谈妈妈也忙道:“是啊小姐,您再这样吃下去,万一长成个大胖子,可还要怎么嫁人?” 原来她们担心的是这个! 君璃无语,且不说她短期内并没有嫁人的打算,就算真有,就前君璃这副前后一样平,看起来压根儿没发育的小身板儿,得吃多少东西才能长成大胖子啊?她们也未免太杞人忧天了,岂不知好身材都是吃出来的?就说她的36d吧,若不是她一直有意吃能丰胸的食物,指不定她至今还跟前君璃一样,也是飞机场呢! 但这话显然跟二人解释不通,君璃翻了个白眼儿,索性敷衍二人道:“我一定赶在自己长成大胖子之前把自己嫁出去,这总行了吧?” “可是……”谈妈妈还要再说。1 君璃已打了个哈欠,“好困……”起身往卧室走去,吃丰胸的食物很重要,睡美容觉同样重要! 一觉醒来,君璃只觉神清气爽,躺在床上暗想,看来君家的日子也不像自己之前以为的那样难过嘛,不过若是能见一见君珏,就更好了,看来自己得想个办法,让君伯恭同意君珏回来一趟才是。 君璃正想得出神,就听得晴雪在外面小声道:“小姐,您醒了吗?夫人使人来请您即刻过去一趟。” 杨氏请她即刻过去一趟?她还以为杨氏至少也要等到明天,才能压住自己心中的怒火,以免见到她时会忍不住做出什么失控的事来呢! 君璃应道:“知道了,我待会儿就过去。”只不知杨氏这会儿请她过去是为什么事,也许她该设法在杨氏身边发展一个甚至是多个“粽子”,令其一旦杨氏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第一时间来向自己报告,好做到有备无患? 君璃去到杨氏屋里后,才知道杨氏是让她来挑伺候自己的丫头婆子的。 杨氏坐在当中的榻上,一身艾绿色的流云纹对襟通袖衫,下配素面湘水裙,笑得一脸的温柔,就好像早上与君璃之间的不愉快压根儿不曾发生过似的。 不疾不徐的说道:“府里的小姐依例都该有两个二等丫头,四个三等丫头并六个小丫头子伺候,除此之外,还该有一个奶娘两个管事妈妈,粗使婆子则另算,如今你屋里只得谈妈妈并晴雪等四个人,空缺实在太多,我知道你素来喜静,但一来姊妹们都是这样,独你一个不是,旁人见了难免说嘴,只当你爹爹与我厚此薄彼,苛待于你,二来亲朋好友们见了也不像,所以今儿一早,我便让陈进财家的自府里的茶水房、暖房等地抽调了数十个伶俐的人选来,你瞧瞧哪个好,就留下罢,若是都不好,我再使管事去外面买新的!” 让君璃禁不住暗自感叹,瞧瞧人家这城府这忍功,连自己这个影后都要自叹弗如了,就更别说人家不光能忍,还很会说了。 先是说她屋里空缺多,又把她拒绝的借口‘喜净’以‘府里姊妹都这样,独你一个不是,旁人难免说嘴,亲朋好友瞧着也不像’为由直接堵了回来,还说如果她在她挑好的人选里挑不出合适的,便再使人去给她买新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自己若再要拒绝,岂非太过不识好歹,也太过挑剔? 想不到自己才生出是否要在人家屋里发展“粽子”的念头,人家就直接已付诸行动了,这效率,真是不服都不行啊! 君璃腹诽着,嘴上已笑道:“母亲亲自挑的人,又岂有不好的?但只女儿屋里实在用不了这么多人伺候,不如就不要管事妈妈了,只挑几个丫头罢,也算是为府里省一点开销,未知母亲意下如何?”真答应让那么多人去自己屋里,说句不好听的,只怕连自己放个屁杨氏都能立马知道,那她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君璃本以为要很费一番口舌,才能让杨氏答应自己只挑几个人的,不想杨氏闻言后,却只沉吟了片刻,已点头笑道:“难得你有这份心,就依你的,暂且只挑几个丫头,等你觉得不够使唤时,再挑也不迟!” 倒弄得君璃有片刻的错愕,还只当自己是听错了,好一会儿方回过神来,笑道:“多谢母亲,那我就挑人了。” 说完由金钗陪着,去到厅堂外面的院子里,将早已侯在那里的几十号人细细看了一遍,最终挑了六个约莫十四五岁的丫头,命晴雪先带了回去。 她自己则留下,向杨氏道:“过几日女儿打算去街上逛逛,不知母亲到时候能否为女儿派辆车并跟车的人?” 杨氏今日好说话得不可思议,当即便笑道:“我知道了,你到时候只管使人跟周百山家的说一声便是,她会替你安排好的!” 君璃忙道了谢,又与杨氏寒暄几句,正打算借口要回去安排才挑中的丫头们,告辞回流云轩去,就听得外面传来小丫头子的声音:“老爷回来了!” ------题外话------ 走过路过的亲们,收藏个呗,不会怀孕滴…… < 第三十一回 连消带打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三十一回连消带打 “老爷回来了!” 小丫头子话音刚落,君伯恭便一脸阴沉的大步进来了,身上还穿着官服,显是自衙门里回来。爱夹答列 杨氏忙起身迎了上去,一脸温柔的笑道:“今儿个老爷怎么这个时辰就回来了?”说着见君伯恭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因忙向一边的暖香道:“还不快服侍老爷更衣梳洗去?” 暖香闻言,心知杨氏这是打算推自己去做君伯恭的出气筒,虽暗自气闷这个时候主母倒想到她了,却不敢说不,屈膝应了一声“是”,便要上前服侍君伯恭去。 君伯恭却一摆手,冷声道:“不必了,都下去,省得我瞧了心烦!” 众人忙屈膝应了,鱼贯着往外走去,君璃也跟在其中,一边往外走一边暗自腹诽,渣爹也不知是在外面触了什么霉头,她才不会傻到留下来当现成的出气筒! 不想君璃才走出没几步,已然被君伯恭发现,冷声唤住了她,“……见了尊长不知道行礼问安,反倒视而不见的径自便往外走,这是谁教你的规矩?” 君璃心知他是有意找茬儿,在心中“切”了一声,人已满面笑容的上前几步屈膝福下,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女儿给爹爹请安!”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渣爹就是有再大的气,见她满脸都是笑,也不好真不识趣的对着她发作了吧? 只可惜渣爹显然没这个自觉,见君璃笑靥如花,不由越发怒不可遏,真个不识趣的对着她发作起来:“你还有脸给我请安!正是因为你,我才沦为整个礼部衙门的笑柄,你还有脸给我请安!我的脸都要被你丢光了,又怎么可能安得起来?” 一想到今晨方到礼部衙门,那个向来与他面和心不合的礼部左侍郎便当众“夸”他‘君大人可真真是一位大度的好父亲,连和离了的女儿要大归,尚且那么大的阵仗,生恐全京城的人不知道君大人爱女心切似的,可见君大人之不拘小节,佩服,佩服,我等俗人实在是自叹不如啊!’,君伯恭便气不打一处来。1 其实早在之前同意君璃大归回来之际,君伯恭已知道自己类似今日这样的遭遇是少不了了,但看在君璃巨额嫁妆的份儿上,他觉得自己忍一忍也没什么,面子虽重要,又如何及得上里子重要?更何况此事君家虽丢脸,到底丢脸不过作为男方的汪家,且君璃终究是他的亲生女儿,所谓“虎毒不食子”,指不定旁人知情后,还会赞他一句“爱女心切”,反而不觉得他丢脸了。 万万没想到,君璃竟只回来了人,巨额嫁妆却全留在了府外,让他些微里子都未得到,为此他已经够生气,谁曾想他没得到里子也就罢了,竟连面子也一块儿失了,叫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又有什么理由不对害他被耻笑的罪魁祸首君璃大发雷霆? 只怕丢脸还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他想要的财物竟一分一毫都未得到罢? 君璃暗自冷笑,待抬起头来时,眼里却已是蓄满了泪水,挂在眼角将落未落的,像水晶般晶莹剔透,纵是再铁石心肠的人见了,也会不自觉的心软几分,“原来昨儿个爹爹与母亲说此番并非全是我的错,我受了好大的委屈,让我只管安心在家里长住的话都是假的,其实爹爹心中终究还是嫌我丢脸了……” 说着,声音越发的哽咽,“想想也是,爹爹可是堂堂从二品大员,京城里响当当的人物,有我这样与人和离大归的女儿,的确是一件极丢脸之事!既然爹爹嫌弃我,我便搬出去便是,也免得再连累爹爹的清誉!” 顿了一顿,越发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动人,“女儿以后不能在爹爹和母亲跟前儿尽孝了,还请二老千万保重自己,女儿惟有日日焚香祝祷,祈求上苍保佑二老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君璃一边哭,一边暗自冷笑,她一定会日夜祈求上苍,保佑渣爹和便宜后娘早登极乐,去西天相亲相爱的,关键问题就在于,他们舍得让她就这样离开吗? 果然君璃话音刚落,杨氏已上前一把搀住了作势欲下跪的她,嗔道:“你这孩子,说这些傻话儿做什么呢,你爹爹也是一时气急了,所以才会说了几句气话的,你又怎能因你爹爹在气头上的几句话,便要搬出家自个儿另住去?这牙齿和嘴唇再要好,也还有磕着咬着的时候呢,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好孩子,快别生气了,真气坏了身体,你爹爹事后还不定心疼成什么样儿呢,你也是知道的,他素来便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一边说,一边冲君伯恭直使眼色。 君伯恭接收到杨氏的眼色,会过意来,心下虽仍气得半死,却也真不敢再说君璃,惟恐再惹急了她,她便真搬出去了,因抿紧嘴唇,将头偏向了一边。 杨氏说完,见君璃仍只顾着哭,也不知道有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来,只得又道:“要不,就让我代你爹爹给你陪个不是?” 真让她给自己陪了不是,只怕要不了半日,整个君家上下就都知道了! 君璃一脸的惶恐,连连摆手道:“怎么能让母亲给女儿陪不是?那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母亲实在折杀女儿了,女儿无地自容!” 杨氏闻言,立刻打蛇随棍上,一脸惊喜的道:“这么说来,你不生你爹爹的气了?” “女儿怎么敢生爹爹的气?”君璃大急,“女儿的性命都是爹爹给的,爹爹再怎么骂女儿,那也是应当的,女儿怎么敢生气?女儿只是心里难过罢了……” 杨氏就笑了起来:“原来只是一场误会,既是误会,解开了也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可万不能因此就与你爹爹生分了!好了,你且先回你自个儿的屋子去罢,待明儿你爹爹气消了,我再来为你们父女做个和事佬,你看如何啊?” 君璃嘴上犹道:“女儿真个没有生爹爹的气……”心里却是真个不想再留下看渣爹与杨氏无耻的嘴脸,因顺势与二人行了礼,低头“含泪”退了出去。 < 第三十二回 家常琐事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三十二回家常琐事 君璃方走出正院的大门,脸上的哀戚之色已然不见,只剩下满满的嘲弄和不屑,君老头儿与杨氏若真舍得赶她出君府去,那她反而要谢天谢地了,只可惜二人还没得到她巨额的嫁妆,又怎么可能会赶她出去?好言好语的哄着她还来不及呢,既然二人非要自个儿将腰弯下来,那就别怪她骑上去! 回到流云轩,就见谈妈妈与晴雪正站在正房前的台几上,对着她之前才挑中的那六个丫头训话,“……咱们小姐虽是个和善人,但终究是主子,尊卑有别,若是谁敢见小姐性子软善,便对小姐的话阳奉阴违,当面一套背地一套,就别怪我不客气,即刻去回了夫人打一顿,再撵出去!你们都是府里的家生子,父母亲朋都在府里当差,果真到了那时候,丢的可就不是你们一个人甚至一家的脸面了!” 众丫头忙都唯唯诺诺的称“是”,有伶俐的又即刻赔笑补充:“奴婢们一定会尽心尽力当差,服侍好小姐,不叫小姐烦心的!” 谈妈妈点点头,威严的道:“你们能这样想,就最好了……”话没说完,忽一眼瞥见君璃已进了院门,因忙与晴雪一道迎了上前,屈膝行礼道:“小姐回来了!” 君璃点点头,小声笑道:“方才瞧你们训话时,还挺似模似样的嘛!” 谈妈妈闻言,也小声道:“她们可都是家生子,又是夫人选上来的,谁知道信得过信不过?先把丑话说在前头,等小姐想发落她们时,也就不怕落人话柄了!” “妈妈虑得极是,有妈妈打理流云轩,我再没什么不放心的了!”君璃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且叫她们都先散了罢,我有话与你们说!” 谈妈妈应了,上前命众人道:“小姐开恩,许你们半日假,回去收拾东西兼与素日要好的姐妹话别,等明儿正式当差后,可就没这么自由了!”言外之意就是,你们该断的最好趁现在断干净,一旦当了差,可就不是你们想见谁,想什么时候出去,都可以的了。11 也不知六人里有几人听懂了谈妈妈的言外之意,反正六人都恭恭敬敬的应了:“妈妈放心,奴婢们理会得了!” 又正式与君璃见过礼,称了“小姐”后,方鱼贯退出了流云轩。 这里君璃方与谈妈妈晴雪一道进了屋子,又命二人在小杌子上坐了后,方正色道:“打小儿你们两个便跟着我,在我心里,你们便是除了珏弟以外,我最信任的人了,如今我有几句话与你们说。” 二人见她说得郑重,忙都挺直了腰肢,正色道:“但凭小姐吩咐。” 君璃本意并不想将气氛弄得这般严肃,因摆手笑道:“没这么严重,你们放轻松些!我是想告诉你们,如今咱们屋里多了六个人,虽说我只打算让她们当些扫地打水的差事,一般都在外间伺候,无事时不能进内室,但你们日常说话行事时,仍得比素日谨慎一些才是!” “小姐放心,我们明白的!”谈妈妈忙道,知道君璃防的是谁,因又压低声音道,“平日里小姐不在时,我也一定会看好她们,不叫她们踏进内室半步的!” 君璃点点头:“如此甚好。”虽说她的房契地契等真正值钱的东西都未带进君家,不怕有人进自己的卧室,但她还是希望外人能不进去,便不进去的好,省得她有被侵犯隐私的感觉,毕竟连锁儿坠儿这两个前君璃的陪嫁丫头,她都是无事时不叫她们进内室伺候了,更何况这六个疑似“粽子”的“空降部队”? 此事说完,君璃又说起过几日自己要出去一趟之事,之前她已与二人略略提起过:“……我才已回过夫人,夫人也已答应到时候给我派车及跟车的人了。” 谈妈妈闻言,不由急道:“真坐了府里的车,跟车的人也用府里的,岂不是小姐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那一位都能即刻得知了?” “难道咱们不坐府里的车,不用府里的人,那一位就能不知道咱们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了?”君璃反问,“还不如过了明路的好呢,省得到时候被人说我抛头露面,败坏家风!” 她就是要让渣爹与杨氏看得见却吃不着,就好比那毛驴身前吊着的胡萝卜,若没有那根儿胡萝卜,又怎么能让那只蠢毛病完全按照主人的心意来行事呢? 见谈妈妈若有所思的不再说话,君璃因又道:“到时候晴雪与我一块儿去,妈妈则留下看家,咱们一早便走,预计用过午饭再回来。”只是见一见两位大掌柜,看一看铺子的经营情况,半天时间应该够了吧? 这一日剩下的时间里,君璃过得很清闲,再没人来打扰过她。亦连第二日杨氏那里她也没去,只因杨氏一早便使人过来说头有些疼,让大家今儿个都不必过去了。 君璃乐得清闲,窝在屋里与谈妈妈说闲话,事无巨细的问一些过去的事。 到了下午,君珊过来了,将一双鹅黄色的绣鞋双手奉与君璃,“……做得不好,还请大姐姐莫要嫌弃!” 君璃笑道:“我喜欢还来得及呢,怎么会嫌弃?只是妹妹才一日便将鞋做好了,昨儿个夜里怕是熬夜了罢?” 君珊有些不好意思,“素日里做惯了的,倒是没怎么熬夜。”又与君璃闲话了几句,便告辞去了,当是怕逗留得久了,惹得杨氏不痛快,又变着法儿的磨搓周姨娘。 君珊走后,君璃俯身试穿她送来的鞋,不大不小正合脚,脱下来细看,花样虽然简单了些,但是针脚细密,连她这个外行人都瞧得出透着常年用针的功底,因与谈妈妈感叹:“二妹妹的针线功底倒是不差,就是配色方面差了一些。” 谈妈妈冷笑:“夫人几乎从不管二小姐,周姨娘又要没日没夜的立规矩,二小姐跟谁学配色这些去,总不能跟身边的丫头婆子罢?可不就成这样了!” 说得君璃暗暗摇头,杨氏这样,也不怕人说她苛待庶女,影响了她的“贤名”? ------题外话------ 起标题无能,关键一章2000字实在写不了神马,等v了就好了,亲们不吝支持哦,o(n_n)o~ < 第三十三回 出门一趟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三十三回出门一趟 次日一早,君璃去与杨氏请安,顺道提出门的事。爱夹答列 不巧君伯恭今日休沐,此时也在杨氏屋里,君璃得知后,便有些不想进去瞧他那张恶心的脸,但守门的小丫头子已然挑起了帘子,向里通传:“大小姐来了!”她只得不情不愿走了进去。 就见一身石榴红十样锦妆花褙子配蓝绿色梅竹兰襕边综裙的杨氏,正站在靠窗的榻前与坐着的君伯恭说话儿,秀丽的五官在墙角戳灯昏黄光芒的照射下,比平常更显得柔美,“……说来咱们姊妹姑嫂几个也好久没聚在一块儿了,正好趁此机会好生聚上一聚,未知老爷意下如何?” 君璃眼观鼻鼻观心的上前屈膝给二人见礼:“女儿给爹爹、母亲请安!” 杨氏忙笑道:“快起来,自家骨肉,拘这些俗礼做什么,我不是早与你说过,每日不必这么早过来的吗?”顿了一顿,又道:“我正与你爹爹说,再过几日便是乞巧节了,打算请了你舅母姨妈并表姐妹们过府来一叙呢,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谈夫人只得一个姐姐,且与前君璃君珏姐弟素未谋面,她哪来的舅母姨妈们? 君璃暗自冷哼,嘴上却笑道:“女儿愚钝,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倒是母亲主持中馈多年,这些事情定然早已是得心应手,女儿惟母亲马首是瞻!”她回来只为君珏,这些破事儿她才不会去管! 杨氏笑得谦逊,“瞧你这话说得,集思才能广益嘛,罢了,这会子你妹妹们都还未来,且等她们都来了,咱们再一块儿商量此事也不迟!” 君璃笑道:“妹妹们定然也是与我一样的想法,都惟母亲马首是瞻。1”说着面露难色,“只是女儿前儿便回过母亲,今日要出去一遭的,只怕不能为母亲分忧了!” 杨氏闻言,一抚额头,自失一笑道:“瞧我这记性,竟忘记此事了,我这便让陈进财家的与你备车去!”说着唤了丫鬟进来吩咐,又自以为不露痕迹的冲一旁一直未发一语的君伯恭使眼色。 君伯恭接收到她的眼色,虽仍满心不待见君璃,到底强挤出一抹笑意,问君璃道:“你今儿要出去?”说话间,顺道打量了君璃一眼,见她穿着珍珠色的褙子,淡粉月华裙,乌黑的头发上只戴了几样简单的珍珠首饰,配上她晶莹剔透的肌肤,粉嫩的嘴唇,整个人都仿佛泛着珍珠般的光彩。 君伯恭不由一怔,猛地想起了谈氏当年方嫁给自己时,也是这样的琦年玉貌,那时候,他们是何等的恩爱?但他几乎是瞬间又想到后面的事,也正是因为他们曾那般恩爱,后面的事才越发让他难以忍受,再看向君璃时,他的眼神也不由带出了几分憎恶来,就像站在他面前的是不是君璃,而是谈夫人一般! 君璃压根儿不看他,只是低着头一脸恭敬的道:“回爹爹,是的!”心里却在想,渣爹不会不让她出去吧?那可就别怪她没好话了! 不想君伯恭却道:“你一个女儿家,出门在外到底诸多不便,记得多带几个人跟着……办完了正事便早些回来,外面哪有家里好?……银子够不够?夫人,给璃丫头一百,不,给她两百两银子——省得你看见什么喜欢的东西银子不够!”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么慈爱,对君璃这个女儿又有多看重呢!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君璃暗自冷笑,面上依然一派恭敬:“多谢爹爹关心,女儿记住了,会早些回来,不叫爹爹和母亲担心的!” 彼时杨氏已吩咐玉簪开箱笼取了二百两银子来了,瞧着玉簪递给晴雪后,方掩嘴笑道:“前儿我还说要给你们父女做个和事佬呢,如今看来,哪里需要我多事?” 又向君璃道:“我就说你爹爹‘刀子嘴,豆腐心’吧,何如?你可不能再生你爹爹的气了啊!” 君璃满脸的不好意思,小声道:“母亲言重了,女儿并不敢生爹爹的气!”她根本就当渣爹是空气,又何来的生气? 当下夫妻父女几人又寒暄了几句,瞧着时辰已不早了,君璃方辞了君伯恭与杨氏,与晴雪一道去了垂花门外。 就见陈进财家的领着四个精明干练的媳妇子已侯在那里,一瞧得君璃主仆出来,陈进财家的忙迎上前屈膝行礼:“奴婢给大小姐请安!” 君璃微微一笑,“陈妈妈客气了!不知马车可已备好?” 陈进财家的笑道:“已经备好了,跟车的人也已安排好了,大小姐只管放心!”命那四个媳妇子,“还不快来见过大小姐?” 那四人便忙上前屈膝给君璃见礼,一来是因其俱已知道君璃此番回来后,大方得不得了,二来则因这趟差事乃杨氏亲自吩咐她们的,是以态度都十分的殷勤。 君璃也的确没让四人失望,当即吩咐晴雪:“给几位妈妈一人二两银子打酒吃!” 四人大喜,忙谢了恩,稍后服侍君璃上马车时,就越发殷勤了,引得车下陈进财家的暗暗感叹,大小姐如今这般的财大气粗,假以时日,只怕府里人人的心都要偷偷向着她了,毕竟银子人人爱,就连她自己也不能例外。 坐上马车后,晴雪因忍不住悄悄与君璃感叹:“小姐,以前老爷可从未似今日这般关心过您,还让夫人给您银子花,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儿!这些婆子们的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您恭敬得不得了,可见‘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果真不假啊!”说着一脸的与有荣焉,“连带奴婢都跟着沾光了!” 渣爹那是想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所以才舍得给她银子呢……君璃暗自腹诽着,小声道:“你也知道这是银子的作用?所以,没什么好值得欢喜的!” 她不过是想着这些婆子们虽然嘴碎,却也能知道不少小道消息,所以才不吝惜银子的,只希望以后她们有了什么有关她的小道消息时,看在银子的份儿上,她们能对她透露一二,那她今日这银子便不算白花! ------题外话------ 继续标题无能……为毛每次更新后反而会掉收,而且掉得十分销魂?哎,弄得心情起起伏伏的,实在是伤不起啊,难道,又要挥舞儿子的小果照,亲们才肯包养咱?o(n_n)o~ < 第三十四回 路遇意外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三十四回路遇意外 马车很快驶出君府,只用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便进入了闹市区,外面熙熙攘攘的十分热闹,小贩的吆喝声,还有人们的说话声,不停的飘进来。爱夹答列 君璃还好,在现代时比这繁华千倍万倍的街景都见识过了,所以马车外的景象对她明显没什么吸引力,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得想好待会儿见了两个铺子的大掌柜时,自己都该说些什么,也的确顾不上看外面。 晴雪就要不淡定多了,先还忍得住只把耳朵贴在车壁上听外面的动静,然只听了一小会儿,便再忍受不住,悄悄掀起车窗帘的一角,瞪大眼睛近乎贪婪的看起外面的情景来,不时还惊讶的张大嘴巴,活脱脱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模样儿。 看得君璃先是好笑,继而便忍不住感慨,生在京城长在京城二十年,做为自己贴身丫鬟的晴雪却一副连最普通的街景都没见过的模样儿,前君璃的日子过得怎么样,只由此已可见一斑,也就难怪她会那般胆小懦弱了! 君璃想了想,因笑着小声与晴雪道:“你这么喜欢热闹,不如以后给我做个女掌柜去?”经过这些日子以来与晴雪的朝夕相处,她发现晴雪其实是一个很活泼也很机灵的人,只不过往日跟着前君璃,连主子都那样胆小懦弱了,她做丫头的又怎么活泼机灵得起来? 晴雪只当君璃在跟她开玩笑,毫不犹豫便应道:“小姐当我不敢去不成?只要您敢让我去,我就敢去!” 君璃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真到了那时候,你可别反悔!” 晴雪也笑,“是我自己说的,我还怕小姐到时候反悔呢!” 主仆二人正说着,马车忽然停住了,外面传来很清晰的喧哗声,晴雪因忙问跟车的媳妇子:“出了什么事?” 很快便传来媳妇子的声音:“回大小姐,前面有人在寻事,将路给堵住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通,不如咱们绕道走罢?就是要多费一些时间。1” 君璃闻言,忙问道:“得多费多少时间?”她只有半天时间,若是都花在了马车上,哪里够见两个大掌柜? 那媳妇子道:“约莫得大半个时辰。” 也就是说,至少得一个半小时?她哪来那么多美国时间! 君璃想了想,吩咐道:“让车夫慢慢走近,要是实在走不过去了,我们再折回来改道不迟。” 那媳妇子应了声“是”,马车随即又慢慢动了起来。 却只前行了不到十米,又停了下来,传来马车夫焦急的声音:“前面被围得水泄不通,实在过不去,后面又有马车跟上来,也退不回去了!” 竟是给堵死了?君璃烦躁不已,也顾不得会不会被人瞧见了,掀起车帘往前望去,就见前面黑压压的全是人,将一条原本至少能容几辆马车并排同行的路给堵得死死的,且人还有越聚越多的趋势,也不知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君璃想了想,因吩咐晴雪:“下车,咱们走路过去,只留车夫在这里看着即可,待人散了再来接咱们不迟!” “这样行吗?”晴雪一脸的迟疑,“若是让老爷夫人知道了,还不定怎生说小姐呢!” 君璃道:“你放心,他们不会说我的。”至少在没达到目的之前,他们不敢拿她怎么样,况就算他们要说她,也是事后的事了,到时候她事情都办好了,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去,她只当没听见也就是了。 晴雪只认君璃是主子,自是君璃说什么便是什么,见君璃坚持,她也就不再多说,“我听小姐的!” 君璃遂掀开车帘,对车下的媳妇子们道:“妈妈且扶我下车,我们走路过去。” “走路过去?”四个媳妇子都是一脸的惊讶,“可是大小姐乃千金之躯,这里又到底都是人,鱼目混杂的,若是让人瞧见了小姐,甚至挤着磕着小姐了,可怎么是好?老爷与夫人知道了,也必定会怪罪奴婢们的。” 君璃扫了一眼四周黑压压的人群,挑眉道:“那我们就在这里干等不成?谁知道人群什么时候能散,难道这些人围到天黑,我们也等到天黑不成?况谁又说得准这人不会越来越多?倒不如趁这会子还能出去,赶紧出去的好,再等一会儿,指不定你们想出去也出去不了了!” “可是……”四人还要再说,却被君璃径自打断:“没有可是!这些人谁知道我是谁啊,就算被他们瞧去了又如何?反正他们也不认识我!至于老爷夫人那里,你们不说我不说,老爷与夫人又怎么会知道今日之事?好了,都不要再说了,快扶我下车是正经!” 君璃终究是主子,见她坚持,四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先扶了晴雪下车,又与晴雪一道扶了君璃下车,命车夫原地留守,然后团团护着她,往人群中挤去。 方才在车上时,君璃已觉得人多,等置身于其中后,才发现人比她看到的还要多,真正是头碰头人挤人,若非跟车的四个媳妇子足够强壮,用身体将她和晴雪护在其中,她们两个指不定早就被人群挤倒在地,踩成肉泥了。但饶是如此,她们一行人依然是举步维艰,半天才挪动了不到十丈的距离。 君璃被挤得满头满身的汗,不由恼怒起那寻事的人来,真是没有半点公德心,又忍不住感叹,这要是搁现代,交警早来了,人群也早被疏散了,她又何至于被挤得这般惨? 一行人以龟速又前行了一小会儿,已快接近事发地点了,就听见人群里传来一阵女子细弱凄惨的哭泣声:“……这位公子,求您就发发慈悲,把卖身的银子给了我,让我把父亲葬了再跟您走,行吗?求您行行好,我给您磕头了,求您了!” 君璃听在耳里,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她不会这么狗血的恰巧遇上了“卖身葬父”的戏码吧?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很正确,只因跟车的媳妇子已经在向人打听事情的经过了,那人口沫横飞道:“那女子是与父亲一道进京投亲的,不想父亲在半路上染了风寒,方撑到京城,便一命呜呼了,谁曾想投亲又不成,身上的银子又花光了,女子无奈,只得卖身葬父……这会子欲买她的正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宁平侯府的大爷,女子先并不愿意卖与他,不想惹恼了他,不但不给银子了,还要命一众豪奴硬抢了她去,女子这才后悔了……” < 第三十五回 卖身葬父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三十五回卖身葬父 弄明白事情的原委后,君璃不由恶寒,穿越、遇渣男、爹不疼、后娘坏,现在又遇上“卖身葬父”的戏码……老天爷,丫敢不敢更狗血一点?她惹不起,她躲还不成吗? 念头闪过,君璃因命正与路人说得忘我的众媳妇子们:“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们快走!”真是,不过一出“卖身葬父”的再寻常不过的戏码而已,也惹来这些多人围观,古人是有多么缺乏娱乐啊! 不想四人却不肯走,而是由其中一人凑到她身边小声说道:“大小姐没听见方才那人说欲当街抢人的是宁平侯府的大爷吗?咱们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弄清楚了,回去禀与夫人,夫人一定会很高兴的!” 杨氏会不会很高兴关她屁事啊!君璃撇撇嘴,正要再说,忽然后知后觉的想到,为什么得知了宁平侯府的大爷当街抢人后杨氏会很高兴?难道这位宁平侯府的大爷与杨氏有仇不成? 君璃以眼神询问晴雪。爱夹答列 晴雪会意,忙附耳以仅够彼此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夫人的姐姐,嫁给了宁平侯爷做继室夫人,这位宁平侯府的大爷,算来该叫夫人一声‘姨妈’。” 杨氏的姐姐也做了人家的填房?君璃暗自嗤笑,杨家这还真是“家学渊源”啊,——所以杨氏得知自家的便宜外甥当街抢人后,才‘一定会很高兴’?看来杨氏的姐姐对待继子的态度,与杨氏这个妹妹是如出一辙啊! 君璃神游天外之际,并未注意到自己已被那四个媳妇子簇拥着,挤到了事发地点的正中心,等她回过神来时,就见眼前难得出现了一片约莫两丈见方的空地,其上也只得寥寥十数个人,不像方才,每平方米的人口密度简直与北京上海最繁华地带的人口密度有得一拼! 君璃回了回头,一眼望去全是人头,情知短时间内要挤出去是不可能了,只得留在原地,百无聊赖的打量起眼前这出戏的“参演人员”们来。爱夹答列 她先看了一眼地上在一具用破草席卷着的尸体旁的“女主角”,见其十四、五岁的样子,生的是面凝鹅脂,神若秋水,小嘴如樱,恰如一株盛开的芙蓉花,虽荆钗布裙,满身重孝,形容狼狈,却难掩其秀色,再配上她夹杂了害怕与绝望的楚楚可怜的神情,别说是男人了,就连她这个女人看了都有蹂躏的冲动。也就难怪其会惹上纨绔子弟了,纨绔子弟嘛,不强抢个把个民女什么的,还算什么纨绔子弟? 只是“女主角”看着虽可怜,君璃却没有丝毫挺身而出,见义勇为的念头,这年头,谁又比谁更容易,她自己的日子都不好过了,哪还有多余的精力去管别人的闲事?见义勇为什么的,只是属于有钱又有闲,日子过得舒心之人的奢侈品而已! 收回目光,君璃打量起“男主角”来。 但见其二十出头的样子,着一身暗红色刻丝团纹锦袍,领口、袖口皆以素绫压边,上面再用金线刺绣,形成连绵不断的藤蔓花纹,就这样,还唯恐旁人不知道他有钱似的,发髻上还别了一只黄澄澄的足金簪子,一头嵌着一颗硕大的祖母绿宝石,看上去活像一只华丽丽的公孔雀! 因其穿着打扮得实在太过华丽,以致旁人第一眼根本注意不到他的脸,然其实他长得并不差,眉目如画,星眸漆黑,薄唇微翘,不但不差,甚至可以说是万中无一的好相貌。 只可惜他眉眼间的邪气和眼圈下一看便知是纵情酒色而生出的眼袋,为这份整体美感大打了折扣,再被他身侧十数个或流里流气,或凶神恶煞的仆人一衬,简直就是一个标准的、不折不扣的纨绔恶霸! 君璃不由暗想,这家伙是杨氏姐姐的继子,也不知他变成这副模样,究竟是他自己的“功劳”,还是杨氏姐姐纵的,也就是所谓的“捧杀”? 比照杨氏对待他们姐弟面甜心苦的行径来看,君璃觉得是后者的可能性极大,不过眼前这只公孔雀竟半点也没意识到他那个继母是在捧杀他吗?居然别人希望他变成什么样子,他就真变成什么样子,可真是有够蠢的,幸好君珏没有被杨氏养成这副模样儿,不然他这辈子可算是毁了! “……公子,求求您了,我知道错了,我跟您走,我跟您走,求您把银子给我,让我把我爹葬了好吗,求求您了!”那女子还在哀哀的哭着,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任是再铁石心肠的人见了,只怕都会忍不住心软。 奈何这其中并不包括公孔雀。 公孔雀一脸的趾高气扬:“才爷我给了你脸的,偏你给脸不要脸,有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我若不如了你的愿,岂非显得太不怜香惜玉?爷我自来最是怜惜美人儿的,又怎么可能不听美人儿的话?你既不愿卖身于爷,那爷不买便是,爷直接抢,总可以了罢?”充分展示了一个纨绔恶霸应有的职业素质,简直让人恨得牙痒痒。 他的爪牙们也充分展示了他们做为爪牙的职业素质,一个个七嘴八舌的道:“就是,我们爷是什么人,看上你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偏你身在福中不知福,那就别怪我们爷不怜香惜玉了!”、“谁说爷不怜香惜玉的?美人儿不愿意卖身,爷不是依了她,果真不买她了吗?” 君璃看到这里,就忍不住暗叹了一口气,美貌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固然重要,但当其不幸落到了尘埃里时,所谓美貌,反而只会变成灾难的另一层根源,还不如没有呢,譬如眼前这位,若她没有美貌,又怎会引得纨绔恶霸的觊觎,以致最后要求着被卖身亦不能如愿? 只是她不是救世主,虽然满心的感慨,却依然没有见义勇为的打算,也许她骨子里就是个自私凉薄的人吧? 君璃自嘲着,转身叫晴雪:“我们走吧!”那四个媳妇子爱看热闹,就让她们看去,她还有正事要办,不像她们那么闲! < 第三十六回 无奈出头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三十六回无奈出头 君璃转身欲叫了晴雪离开,却见晴雪不知何时早已是满脸的泪,一瞧得君璃看向她,顾不得擦泪,立刻便拉了君璃的手,哭着小声哀求道:“小姐,那个女孩儿好可怜,不如我们买了她吧?” 将晴雪满脸的不忍之色看在眼里,君璃禁不住望天翻了个白眼儿,小丫头可真是有够悲天悯人了,也不想想这世上那么多可怜人不幸人,她同情帮助得过来吗?那当初她家主子被渣男贱女欺负,被亲人家族抛弃时,怎么不见有人同情? 但她终究不忍直接拒绝晴雪,因低声婉言道:“你方才没听跟车的妈妈说,欲买人的是夫人的外甥吗?算来便是家里的亲戚,就算我心里再不待见夫人,所谓‘见面三分香火情’,该做的面子活儿还是得做齐了,所以眼下谁都能出这个头,就咱们不能,你明白吗?” “可是……”晴雪仍是眼泪汪汪的,“可是她真的好可怜,小姐,我们帮帮她罢?就当晴雪求您了……大不了,买她的银子从我的月银里面扣,一年不够就两年,两年不够就三年,一直到扣满为止,您看行吗?求您就买了她吧……” 君璃是真不想趟这淌浑水,况这也明显不是她愿意花银子就能将事情解决的,只看公孔雀那群凶神恶煞的爪牙,就可以想见待会儿若她真出了这个头,会落得什么下场,她才不会那么傻! 她只得耐心道:“他们人多,我们人少,且他们都是男人咱们却全是女人,咱们如何争得过他们,要做好事也得量力而行不是?” 不料晴雪却一脸崇拜的看着她道:“小姐这么厉害,就算他们人比咱们多,小姐也一定有办法争赢他们的,小姐,奴婢求您了,您就帮一帮她吧?” 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几不可闻,“奴婢还记得当年未进府伺候小姐以前,奴婢从未吃过一顿饱饭,从未穿过一件完整衣衫,终于有一日,爹娘实在撑不下去了,便带了我去镇上黄婆子那里,打算用我换几两银子回去,让弟弟妹妹们不至于饿死……黄婆子却说我长得不漂亮,人瞧着也傻傻呆呆的,没有人会愿意买,说什么也不肯买我,当时,爹娘就是这样跪着求黄婆子买我的……连卖自己的儿女都要跪着求人家,人家才肯买……” 君璃本来正因晴雪对自己盲目的崇拜而啼笑皆非,谁知道她随即就说了这样一番话,虽然声音很小,近乎自语,但她依然听了个一清二楚,心里就一下子变得难受起来,晴雪她,是触景伤情,想到了自己以往不幸的遭遇,所以才一再求她买下那名女子的吧? 念头闪过,君璃发现自己再说不出“不买那名女子”之类的话,晴雪和谈妈妈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最先见到的人,她对她们有一种近似小动物出生时总把自己第一眼看见的大动物当母亲的感情,无形中总是对她们很宽容,就好像之前谈妈妈背着她给君老头儿通风报信,她却并未多跟她计较一样。爱夹答列1 她只得无奈的叹一口气,对晴雪道:“你别哭了,我尽量试试吧,但我丑话说在前头,成不成我可说不准,你到时候别怪我!” 饶是这样,晴雪依然大喜过望,忙道:“只要小姐愿意试,奴婢就已经很感激了,又怎么敢怪小姐?” 君璃点点头,清了清嗓子,才上前几步扶了那名犹跪在地上哀哀哭泣的女子起来,“你别哭了,我买了你便是,你要多少银子?” 那女子压根儿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还会有人愿意出银子买自己,且还是这样一位高贵漂亮,一看就知是大户人家千金小姐的人,明显呆滞了片刻,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又惊又喜道:“小姐真的愿意买我吗?我给小姐磕头了,多谢小姐,多谢小姐,我余生里一定做牛做马报答小姐的大恩大德!”说完又猛地跪到地上,小鸡啄米般给君璃磕起头来。 君璃很不适应动不动就有人对着自己跪来跪去的,忙命晴雪:“快搀起来!” 待晴雪将人搀起来后,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要安埋令尊一共需要多少银子,可需要运回祖籍去安埋?若是不需要,一百两够不够?” 那女子忙回道:“我叫顾湘湘,陕西张掖人士,要安埋家父只需二十两银子便够了……我如今这个样子,又怎敢奢望还能将父亲的灵柩运回祖籍去安埋?小姐放心,只待安葬了家父,我便可以到小姐身边服侍了!” 君璃点点头,“我听你说话,貌似读过书……” 二人在这边说的是旁若无人,一旁被君璃主仆忽然杀出来之举弄得呆滞了片刻的公孔雀主仆也总算回过了神来,立刻大怒,公孔雀因叫嚣道:“你们是什么东西,竟敢跟爷抢起人来了,你们可知道爷是谁!” 他的爪牙们跟着叫嚣:“就是,你们是什么东西,竟敢跟我们爷抢人,也不打听打听我们爷是谁,那可是跺一脚整个京城都要抖三抖的人物,你们是不是不想活了?” 这种戏码,怎么就跟现代那些肥皂剧里的情节如出一辙呢,果然艺术都是来源于生活的吗? 君璃耸耸肩,抬头看向那公孔雀微微一笑,冷冷道:“公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我又怎么会知道?”这么嚣张,真当他爸是李刚呢? “你……”公孔雀闻言,被气得七窍生烟,却在看清楚君璃的脸后,立刻变成了一副色迷迷的样子,对他的那些爪牙们说道:“这个小妞儿可比方才那个漂亮多了!” 说完再次色迷迷的盯住君璃,笑得流里流气的道:“既然你敢抢爷的人,那就把你自个儿赔给爷吧,你放心,爷一定会对你很好,保证会让你穿金戴银,呼奴唤婢的!” 一边说,一边还伸出手,朝君璃的脸摸去,他的爪牙们则在后面不停的起哄:“爷今晚又要做新郎倌儿了……” ------题外话------ 周末热死个人,吃了n多冻的西瓜,再吹空调,于是,狂拉肚子,呜呜呜,我的菊花啊,好痛…… < 第三十七回 互不相让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三十七回互不相让 眼见公孔雀的手要伸到自己脸上了,君璃一侧身,敏捷了避了开去,方冷冷道:“众目睽睽之下,公子还请自重!”从言辞到神色,都满是掩饰不住的厌恶。爱夹答列 本来方才她还觉得公孔雀长成这样,都是杨氏姐姐所害,他虽可恶,说白了其实也是一个可怜人,若是君珏的意志不是那么坚定,不是那么想让自己这个姐姐过上好日子,指不定也已长成了这样的纨绔恶霸,是以对公孔雀有一种物伤其类的感觉。 却没想到,公孔雀压根儿不值得同情,他不但顺应大杨氏之意,长成了大杨氏所希望的模样儿,他甚至超过大杨氏的期许,直接长成了一个人渣,果然应了那句老话“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 公孔雀见君璃避开了自己的手,也不生气,反而抚着下巴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调笑道:“美人儿说‘众目睽睽之下’请我自重,是不是说,私底下就可以任我为所欲为啊?” ‘私底下’和‘为所欲为’四个字,还被他有意咬得极重,惹来他的爪牙们一阵猥琐的哄笑:“爷,美人儿这明显是害羞了,您好歹斯文点,且等回去后再为所欲为不迟啊!” 真是蛇鼠一窝,一群垃圾,连与之再多说一句话,都是对自己的侮辱! 君璃懒得再与之废话,转身与顾湘湘道:“你先跟我们离开,我留下一个人与你守着令尊的遗体,稍后我再派管事过来,帮你打点令尊的后事,你意下如何?” 顾湘湘忙一脸感激的点头:“多谢小姐,但凭小姐安排!” “你不必谢我,你该谢的是晴雪!”君璃一指晴雪,然后道:“我们走吧!”带了二人便欲离开。1 却还未及举步,已被公孔雀将腿一伸,挡住了去路,冷笑道:“怎么,抢了爷的人,就想这样离开不成?想得倒是挺美的!” “你的人?”君璃冷笑反问,“她是已经与你签了卖身契,还是已经得了你的银子?就敢说是你的人了,朗朗乾坤,天子脚下,难道你还想强买强卖不成?” 公孔雀被问得一滞,随即便恶狠狠道:“这么说来,你是打定主意要跟爷作对了?说不得爷只能连你一块儿带回去了,这买一赚一的买卖,倒也挺划算!”说完朝众爪牙一挥手:“给爷都带回去!” 眼见众爪牙一拥而上,君璃面上却是丝毫不见害怕,只冷冷道:“看来公子不但要强买强卖,还想当街强抢民女了?只是宁平侯府虽显赫,这京城这天下却是姓周的,这京城里显赫的人家也不止你宁平侯府一家,公子行事之前,最好还是先掂量掂量,看事情的后果究竟是不是公子所能承受得起的!” 君璃此话一出,公孔雀虽半点没受影响,仍是那副嚣张凶狠的样子,他的爪牙们却都有些不敢上前了,皆因他们这才注意到君璃的衣饰都十分华贵,气度也非寻常人能及,显然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要说京城里缺什么,也不会缺达官贵人,曾有人开玩笑,说在京城里随便扔一个砖头下去,砸中的十个人里就有八个是官,还有两个虽不是官,却是皇室宗亲,——这话虽有夸张的成分,京城究竟是怎样一个藏龙卧虎的地方,由此可见一斑。 也就难怪公孔雀的爪牙们会不敢上前拿君璃了,要知道果真他们今日惹上了什么不该惹的人,他们的主子固然逃不脱长辈的惩罚,但也仅仅就是惩罚而已,根本伤不起他们主子的根本,等过段时间,主子还是主子,该怎么还怎么过,真正遭殃的,只会是他们这些下人,或打、或杀、或卖,谁知道他们会落到什么下场? 这般一想,爪牙里一个稍微有点头脑的因忙凑到公孔雀面前,赔笑小声说道:“爷,这小妞儿只怕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不如今儿就这样算了罢?不然被侯爷知晓了,只怕又是一场呃……麻烦……” 将爪牙说得极隐晦的‘麻烦’二字听在耳里,公孔雀就一下子想到了其父,也就是宁平侯书房里那根手腕粗的军棍,他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臀部上几个月前才挨过打的地方,也跟着隐隐作痛起来,让他有了片刻的退缩。 但仅仅只是退缩了片刻,公孔雀忽然大怒:“爷做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奴才来指手画脚了?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爷把人拿下,是不是爷身边这座小庙,容不下你们这些大菩萨了啊?”只因他瞧见君璃脸上写满了轻蔑与不屑,就好像他是什么脏东西一般,而这恰是他所最不能忍受的! 公孔雀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众爪牙如何还敢再多说?只得依言上前捉拿君璃主仆几个。 彼时跟车的四个媳妇子已经凑到君璃身后了,虽心下恼怒君璃管闲事惹来一身骚,但君璃毕竟是主子,又是由她们服侍着出门的,那她们就必须将她完好无损的送回去,不然她们都再没活路,所以一见公孔雀的爪牙们拥上来,她们即便再不情愿,也只得挡到了君璃身前,由其中一人赔着笑脸向公孔雀道:“表少爷,误会,误会,我们是礼部君大人家的,这是我们家的大小姐,算来表少爷还得称我们大小姐一声‘表妹’,都是自家人,表少爷又为长,不如退一步,让我们家小姐一让,将此事就此揭过吧?” 公孔雀的爪牙们反应极快,也知道宁平侯府的确有君家这样一门亲戚,见事情有了转机,忙也跟着纷纷劝道:“原来是自家亲戚,误会一场,爷,您不是素来最怜香惜玉的吗,不如就让表小姐一让?” 七嘴八舌的劝得公孔雀面上有所松动,觑一眼君璃,却见她面上犹写满了对自己的轻蔑与不屑,不由又气血上涌,怒道:“凭什么都让我让她,怎么不让她让我?不过,要让我让她一让,将此事揭过也不难,让她当众给我赔礼道歉,直到我满意为止,否则,一切免谈!” ------题外话------ 大家好,我是瑾瑜的老公,她昨天先是拉肚子,后又发高烧,今天下不来床了,让我帮她更新一下,标题名字等她能上网了再起,谢谢大家! < 第三十八回 智戏渣男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三十八回智戏渣男 公孔雀把条件一提,四个媳妇子忙都低声劝君璃:“大小姐,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们人多,咱们人少,您不如委屈一下自己,就给表少爷赔个礼罢?不然真动起手来,吃亏的还不是咱们?况说来说去,总是自家亲戚,真把事情闹大了,表少爷固然讨不了好去,于您的名声也不好听,您看……” 四人原以为她们要很费一番口舌,才能说服君璃的,俱已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却没想到她们话还没说完,君璃已很干脆的点头道:“行,我给他赔礼就是!” 她虽然不是好汉,却也跟好汉一样,从来不肯吃眼前亏,相反,她能屈能伸得很,不就是给渣男赔礼道歉嘛,又不会少一块肉,小意思,况到底是谁给谁赔礼道歉,现在还说不准呢! 说完不待四人反应过来,果真已上前对着公孔雀行了个标准的福礼,脆声说道:“表哥,都是我的不是,我不该阻止您强买强卖,强抢民女,不该见义勇为,与您作对的,都是我的不是,还请您大人大量,不要与我一般见识!” 此话一出,公孔雀先是得意洋洋:“算你识趣……”随即便变了脸色,“你这是赔礼道歉应有的态度吗?你根本没有半点诚意!”说什么‘我不该阻止您强买强卖,强抢民女,不该见义勇为,与您作对’,分明就是在说错的是他,她根本没错,之所以给他赔礼道歉,全是形势所逼,她当他听不懂是不是? 君璃一脸的无辜:“表哥说我这不是赔礼道歉应有的态度,那敢问表哥,怎样才算赔礼道歉应有的态度?表哥不如示范一个与我看,也好让我下次再遇上这样的情况,就知道该怎么做?”一副勤奋好学,求知若渴的好学生模样儿。爱夹答列爱夹答列 让公孔雀的自尊心瞬间膨胀,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趾高气扬道:“看你这么好学的份儿上,我就示范一个与你看,你看好了啊!” 说完上前几步行至君璃面前,学着女子的样子,福了一福,细声细气道:“好表哥,都是作妹妹的不是,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不要与妹妹计较了,饶过妹妹这一遭,好吗……” “吗”字的尾音还未落下,人群里不知谁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来,随即众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公孔雀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是上了君璃的当了,当即一张脸气成了猪肝色,指着君璃怒声道:“看来你也是有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啊!” 君璃心下早已快笑翻了,但面上仍是一脸的无辜,吃惊道:“表哥这话是从何说起,敢是我哪里又惹表哥生气了不成?还是表哥觉得我笨,不愿意教我了?” “你、你、你……”公孔雀被气得半死,一时半会儿间却又找不到话来反驳君璃,恼羞成怒之下,只得对着自己的爪牙们怒吼:“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爷把这个尖牙利齿的女人拿下,谁敢不听的,爷立刻卖了他去漠北的苦寒之地做苦力!” 众爪牙没想到已得知君璃是自家亲戚后,自家主子还是要将人拿下,都是暗自叫苦不迭,却又不敢违抗他的命令,以免他一怒之下,真将自己卖去漠北做苦力,只得磨磨蹭蹭的上前作势欲拿人,以期事情能再出现转机。 万幸君璃没有让众爪牙失望,不可能站在原地任花孔雀宰割,“表哥这是什么意思,您让我赔礼道歉,我已经照做了,您还想怎么样?难道您还是不肯让步不成?” 君璃一脸的凛然,“果真您不念亲戚情分,还是不肯让步的话,说不得我只能使人去请令尊,——说来我还得唤令尊一声‘姨父’呢,说不得我只能使人去请了姨父他老人家来,为我做主了!”古代讲究“抱孙不抱子”,一般当父亲的都对儿子极其严厉,以致儿子见了父亲多如老鼠见了猫一般大气不敢出,一如红楼里贾宝玉见了贾政一般,希望搬出花孔雀的老子来,能让他有所收敛。 听君璃说要使人去请自家父亲,花孔雀一张脸果然白一阵青一阵的,显然他也很怕自家父亲,片刻方咬牙道:“罢罢罢,连孔圣人都说什么‘惟女人与小人最难养’,看在亲戚一场的份儿上,我今儿便不与你计较了,但下一次,你可就没这么好运了,你最好祈祷以后再也别遇上我!” 回头冲众喽啰怒吼:“我们走!让开,敢挡爷的路,不想活了吗?”说完推开挡路的人们,领着众喽啰怒气冲冲的去了。 余下君家的媳妇子们见那煞神终于走了,暗自松了一口气,随即疏散起人群来:“都散了吧,都散了吧,啊,没什么好看的……” 待将人群疏散得差不多了后,方神色有些不好的请君璃上了马车,然后在车下请示:“……是按原计划去小姐的铺子上,还是打道回府?若是打道回府的话,这个丫头只怕现下不好带回去,没的晦气!”说着一指顾湘湘。 好容易出来一趟,君璃自然不愿就这样回去,因说道:“那就还去我的铺子上,总得把人先安置妥当吧?”又命晴雪拿出一两多碎银子来,原地雇了两个路人守着顾湘湘父亲的遗体,说好待会儿便使人来接走。 众媳妇子也是难得出来,巴不得能在外面多待一会儿,闻言忙应“是”,放下车帘后,便命车夫按原计划往君璃的铺子驶去。 马车方一启动,顾湘湘便冲着君璃“噗通”一声跪下,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红着眼圈满脸感激的道:“多谢小姐,我……不是,奴婢后半辈子一定做牛做马报答小姐的大恩大德!” 君璃这会子手心里都还捏着一把汗,方才的镇定与不畏不屈不过是唬弄人的罢了,因此对顾湘湘不是很有好感,她差点给她惹上大麻烦,闻言遂只是淡淡道:“顾姑娘快请起!你不必急着称‘奴婢’,我其实并没有买下顾姑娘的打算,方才之所以那么说,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题外话------ 拉肚子发烧神马的,真心难受,总算今天好多了,不然就要被老公剥夺给儿子喂奶的资格了,嗷—— < 第三十九回 集贤斋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三十九回集贤斋 君璃此话一出,顾湘湘与晴雪都是大惊失色,顾湘湘更是瞬间惨白了脸,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低声自嘲道:“原来小姐不打算买我……也是,像我这样不祥的人,又怎敢奢望去小姐这样的贵人身边服侍?是我妄想了……” 说完失魂落魄的站起身来,便要转身下车去,却随即又转了回来,对着君璃复又跪下,红着眼圈道:“小姐虽不愿意买我,我还是要谢谢小姐的大恩大德,若非方才有小姐出手相救,我还不知道会怎么样!我如今也没什么可报答小姐的,就让我再给小姐磕三个头,算是答谢小姐的相救之恩罢!”一边说,一边已是泪如雨下,瞧着可怜至极,却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仍恭恭敬敬的给君璃磕头。1 晴雪看到这里,早已是看不下去,也红着眼圈拉了君璃的衣袖小声哀求道:“小姐,您为什么不愿意买了湘湘呢?您就买了她罢,那点银子对您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可对她来说,却足以改变她的命运啊,您想一想,若是没有安埋她父亲的银子,她便得继续卖身葬父,那便极有可能再遇上表少爷那样的人,到时候她要怎么办呢?小姐,求您就买了她罢,不然,买她的银子就从我的月银里面扣,您看可以吗?” 君璃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说你们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啊?我是不打算买下顾姑娘你,但却没说不帮你安葬父亲啊,你放心,我待会儿就会使人去帮你办后事,待后事办完后,还会再送给你一笔银子,你看是回家乡,还是留在京城开个绣庄之类的,做个小营生,岂不比为奴为婢的强得多?” 顾湘湘长得太漂亮,至少是远远超过她身份的漂亮,这样的漂亮对于小姐主子来说无疑是好事,对一个连最基本自由都没有的奴婢来说,可就不一定是好事了,况她看起来还那般柔弱,恰是绝大多数男人最喜欢的那个调调,不然也不会引来那只花孔雀的觊觎了。1 她若真将她留在身边,以后指不定还会生出多少事来,远的不说,就说万一君老头儿看上了她,她到底给还是不给?她若是不给,又要怎样才能保全她?以君老头儿的人头马属性,这种事指不定还真极有可能发生,所以,还不如直接将这种可能性扼杀在摇篮中,帮她自立的好,反正她如今最不缺的便是银子! 一席话,说得晴雪破涕为笑,不好意思道:“原来小姐早就将湘湘的以后考虑妥当了,是我误会小姐了……” 又对顾湘湘道:“湘湘,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谢过小姐?” 顾湘湘怔了一下,才有些勉强的道:“小姐愿意为我安葬父亲,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怎么能再叫小姐破费,送银子与我开绣庄呢?小姐还是让我服侍您,以报答您的大恩大德吧?”她一个弱女子,若是没有人庇护,谁知道方才之事什么时候又会重演?况就算君璃给她银子开绣庄,她也没那个经营的能力啊! 君璃并不知道顾湘湘的担心,正要说话,就听得外面跟车的媳妇子道:“回大小姐,鼓楼大街到了!” “嗯,知道了!”君璃应了一声,只得暂时打住话头,命晴雪拉了顾湘湘起来,又命晴雪与她擦了眼泪,方自己动手撩起了车帘。 就见马车正停在一间卖笔墨纸砚的铺子前面,那铺子一共三间,当中的那间正门上写着“集贤斋”三个大字,不时有客人进进出出的,瞧着生意貌似还不错。 君璃心里就忍不住浮上几分得意来,这么大一间铺子,如今是她的了! “这位小姐您里面请,今儿打算挑点什么……”有小伙计满脸堆笑的迎出来。 嗯,别的且先不说,光这服务态度已能打九十分……君璃暗自满意,正欲打算假装顾客考验一下小伙计的职业素质,不想柜台后面站着的掌柜的已经认出了晴雪,认出了晴雪,自然也就知道君璃是谁了,虽然他从未见过君璃,但若是连这点眼力价儿都没有,他也做不到集贤斋三掌柜的位子了。 因忙满脸惊喜的迎了出来:“大小姐今儿个怎么有空来这里逛?”又命方才那小伙计,“猴崽子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后面告诉大掌柜大小姐来了?” 待小伙计领命去后,掌柜的方又笑向君璃道:“大小姐快后堂请!” 被认了出来,君璃只得打消了假装顾客的念头,先以眼神询问晴雪这是谁,待晴雪附耳告诉她这是集贤斋的三掌柜候金生后,方笑向其道:“侯掌柜不必客气,我就是随便来看看。对了,我才在路上答应了为这位顾姑娘安葬父亲,你打发两个人随顾姑娘去将她父亲接到一个妥善的地方安置好,再与顾姑娘商量该如何办后事,需要多少银子先在账房支取,等事情完了后,我让人一并送银子来补上。” 侯掌柜闻言,忙使了两个人随顾湘湘去接人,随即方一边引着君璃主仆往后堂走,一边笑道:“大小姐言重了,这是您的铺子,还不是您想支取多少银子便支取多少,哪里用得上事后再补上?” 君璃笑笑:“话不是这么说的,一码归一码,不然铺子里的账目岂非要乱了套?”又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的问,“如今店里一日能卖多少银子?除去开销,利润几何?回头客可多?与同类铺子相比,咱们算是好的还是差的?” 侯掌柜见问,忙一一作答:“小姐也知道咱们这门生意近似于那种‘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生意,有时候一日能卖上百两,有时候却连一两都不到,我只能说平均下来,一日约莫能卖二十两银子,除去开销,利润大概有五两到八两……” 心里忍不住嘀咕,不是说这位大小姐最是性子绵软,从不过问这些事的吗,怎么他瞧着压根儿不是这么一回事,反而瞧着像是个行家里手似的?他就说嘛,果真是个性子绵软的,又怎么能从汪家拿到和离书,还将全部嫁妆都带走了?可见都是以讹传讹! < 第四十回 打道回府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四十回打道回府 君璃与侯掌柜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平日里用来款待贵客的后堂,就见其不论墙上的书画,还是一应的桌椅陈设,都弄得十分雅致,不像是做生意的地方,反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宴息处。1君璃不由暗暗点头,有了高档的环境,才能更衬出自家商品的价值,看来这个道理古人也明白的很。 因笑赞侯掌柜道:“这里收拾得挺不错的!” 侯掌柜脸上闪过一抹骄傲,道:“咱们集贤斋在京城也算是小有名气,因此好些大户人家的太太奶奶小姐们都愿意来咱们这里挑上好的笔墨纸砚送人,但毕竟是女眷,不愿意抛头露面,因此咱们特地辟了后堂接待她们,亦连接待的人,也一律的懂行的妇人。”说完果真唤了个眉清目秀,干净利落,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媳妇子进来,命其与君璃沏茶备点心去。 看来前君璃手下有一起深谙经营之道的能人啊,就算换了她这个来自现代,好歹比古人多见了不少世面的人,也不见得就能比他们做得更好了! 念头闪过,君璃满心庆幸,万幸这些人虽能干,却都是谈老爷子留下来的,虽然未必就敢说他们对前君璃绝对忠心耿耿,至少他们都顾念旧情,没有因她软懦无用便奴大欺主,反而将她的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不然等不到君伯恭和杨氏算计,前君璃先就要因后院起火,而失去谈夫人给她留下的后半辈子最大的倚仗了! 君璃暗自感慨之际,集贤斋的大掌柜李掌柜已经闻讯赶了过来,一进来便抱拳给君璃行礼:“不知大小姐今日要过来,老朽有失远迎了!” 李掌柜五十来岁的样子,穿一件藏青色杭绸直裰,个子矮小,身材瘦削,相貌平凡,属于扔人群里绝对找不到那型,惟独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透着饱经世故的精明和洞察力,让人一看便知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必须得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行。1 对这样有真本事的人,君璃发自内心的敬服,忙起身侧过身子,只受了李掌柜的半礼,笑道:“李掌柜客气了,我不过路过,顺道进来看看罢了。” 李掌柜笑道:“大小姐从未来过咱们集贤斋,集贤斋上下都深憾不能亲见大小姐一面,大小姐以后可得时常路过咱们这里才好……” 话没说完,忽然注意到君璃穿着打扮如换了个人似的,亦连说话行事也与以前大不相同,——他之前是见过君璃的,自然知道这变化对于她来说究竟是多么的大,不由怔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满脸欣慰的感叹道:“大小姐越来越有夫人的风采了,夫人若泉下有知,还不定怎生高兴呢!” 君璃不欲多谈这个话题,只是感叹了一句:“发生了那么多事,我若再不改变,岂非还得任人宰割?”便拿话来岔开了,“对了李掌柜,我想近期内见欧阳总柜一面,不知您能否替我安排一下?” 李掌柜忙道:“自然能安排,只不知大小姐具体什么时候想见欧阳总柜?” 具体什么时候?君璃想了想,“就五日后罢,我争取到时候一早便出来,好在外面多待些时候,”顿了顿,索性又道:“要不您把思巧坊的季掌柜也一并叫过来,再叫他把账目清点一下,您这边也清点一下,我看看咱们到底有多少能动用的资金,我另有打算。” ‘另有打算’?李掌柜怔了一下,才道:“敢问大小姐有什么打算?” 心里模糊升起个念头来,大小姐不会是想扩大生意规模吧?若是眼前的人换做是夫人,若是夫人想扩大生意规模,他毫不犹豫便会支持,可换成是大小姐,就由不得他不怀疑了,且不说夫人是难得一见的商业奇才,巾帼不让须眉,少有人能及,就大小姐那软善的性子,即便如今已大有改变,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也不适合经商啊! 君璃微微一笑:“到时候李掌柜自然就知道了。” 见君璃不欲多说,李掌柜也不好再多问,想着五日后待君璃见了欧阳总柜后,看她究竟怎么说,再决定要不要劝阻她不迟,遂说起别的事来:“大少爷还有不到两年就要下场了,以大少爷的学识,此番必定能高中,到时候老太爷与夫人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却是决口不提君伯恭这个做父亲的。 君璃点点头:“以珏弟的学识,他又那般刻苦,定能高中无疑!”与李掌柜寒暄了几句,瞧着时辰已不早了,遂将顾湘湘的事交代了一番,“……我瞧她可怜,所以欲帮她一把,待她安葬完父亲后,您便给她二百两银子,看她是愿意回家乡去,还是留在京中,若是留在京中,您便设法帮她谋个小营生吧!我不是任何时候想出府就能出的,这事儿说不得只能劳您多费心了!” 又就地取材,让包了五份文房四宝,并两幅画儿,打算回去送给君伯恭杨氏并君珊等人做礼物,好歹也是出来一趟,以免落人话柄。然后方与晴雪上了马车,打道回君家。 本来她还想在外面找间酒楼用了午饭再回去,也好感受感受古代的酒楼与现代的有什么不同,但想着第一次出来便弄得半下午的再回去,下次再出来还不定杨氏会说什么,只得打消这个念头,寄希望于下一次。 回到君家,君璃依礼先去正院见君伯恭与杨氏。 不想君伯恭却不在,只有杨氏在,正领着君珊君珮姐妹俩,由周姨娘等人服侍着用午饭。 瞧得君璃过来,杨氏忙关切的问:“用过午饭了吗?”命人添碗筷,又命厨房做君璃爱吃的菜来。 君珊则热情的上前拉君璃,“听说姐姐今儿个出门去了?都逛了些什么地方?可有遇上什么好玩儿的事?娘都不让我出门,姐姐快与我讲讲!” 亦连君珮都懒得没有臭着一张脸,而是起身给君璃行了个礼,唤了一声:“大姐姐。”虽然那礼行得没什么诚意,那声大姐姐也有些勉强,比起前几日来,却已是天壤之别。 让君璃没来由生出了一种“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感觉来,遂借口刚回来灰头土脸的,要回屋去梳洗一番,就不在这里吃饭,待晚上再过来后,告辞回了流云轩。 ------题外话------ 标题神马的,真的无能啊,打滚儿求收藏求包养…… < 第四十一回 姐妹口角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四十一回姐妹口角 君璃刚离开,君璇先就啐了一口,恨声道:“瞧她那副轻狂样儿,连娘留她吃饭她都敢不给面子,真是不知好歹!还敢受我的礼,呸,凭她也配!”又扑到杨氏怀里扭股儿糖的只是厮缠:“娘,我不管,我不管嘛,我以后再不要受小贱人这样的气了,她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要我去讨好她?” 杨氏被她揉得头晕,“好了,我衣衫都被你揉坏了,成何体统?” 一旁君琳已经知机的将周姨娘等人都打发了,只留了玉簪金钗几个心腹之人伺候。爱夹答列 杨氏因又嗔了君璇几句,好容易说得她消停了些,方道:“她又哪里惹着你了,不就是没在我这里吃饭吗?我要她留下原不过只是一句客气话,她不留下正好,咱们娘们儿几个整好可以消消停停的吃饭,你又有什么好生气的?” 君琳也道:“是啊,她不留下才正合娘的心意呢,你又在这里充什么荆轲聂政?” 君璇却仍是一脸的不高兴,嘟哝道:“反正我就是看她不顺眼!”明明以前就是个丑得不能再丑的女人,谁知道如今却摇身一变,变得比三姐姐还要漂亮得多,真真是可恶! 杨氏素来最疼她,见她不高兴,忙柔声哄她道:“娘知道你不喜欢她,娘和你姐姐也不喜欢她!你放心,她不会在咱们家待多久了,你就看在娘的份儿上,且忍她这段时间可好?” 君璇闻言,忙问道:“真的?她真的不会再在咱们家待多久了?”杨氏这两日哄她对君璃态度恭敬一些时,并未告诉她自己下一步的打算,怕她年纪小嘴不牢,一不小心便将自己的计划泄露了出去,是以她并不知道君璃在君家已待不长了,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杨氏的计划能成功。1 “娘什么时候骗过你?”杨氏笑得一脸的温柔慈爱,“娘向你保证,最多三个月,她一定离开咱们家,到时候你就可以不必再看她那副嘴脸了,你道好不好?” 君璇忙点头:“当然好,只是还要忍她三个月,真是一想起来便不痛快,除非……”一边说,一边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杨氏看在眼里,就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道:“你这个鬼精灵,又在打什么主意啊?” 君璇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娇态十足,道:“除非娘答应我,下个月做秋装时,给我多做几套衣裳,另外再让老吉祥也给我做两套像三姐姐那两套那么漂亮的头面!” “瞧你那点出息!”杨氏还以为君璇要提什么要求,却没想到只是想多做几套衣裳首饰,不由失笑,“你姐姐做衣裳首饰是因为你姐姐大了,你年纪还小,跟你姐姐比什么比?罢罢罢,给你做便是,横竖下个月便是你生辰了,就当是娘送给你生辰的贺礼了!” 君璇忙跺脚道:“人家不依嘛,衣衫首饰是一回事,贺礼却是另一回事,娘可不能混为一谈!”说着又扑到杨氏怀里撒娇,惹得杨氏哈哈大笑,神色间说不出的快活。 屋里众伺候之人少不得凑趣,也陪着笑着一回,惟独君琳笑得有些勉强,蹙眉向君璇道:“四妹妹一年大二年小的,有些规矩也该学着了,不然明儿去别人家做客时,别人面儿上虽不说,心里未必就不会笑话儿,娘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君璇与君琳对外时态度虽是一致的,但只有姊妹二人时,君璇却是向来不大买君琳账的,一来君琳比她漂亮,而妒忌却是每个女人的天性,不管这个女人是八岁还是八十岁;二来君琳老爱在她面前摆长姐的款,行动便要教训她,让她很是不爽,难道这世上就你一个人贤良淑德,别人都是野丫头不成? 因此闻得君琳的话,不待杨氏开口,已先冷笑道:“你少在这里装老学究,原是在自己家里,在娘面前我才这样的,真到了外面,你几时见我丢过爹娘的脸,丢过君家的脸了?难道都要像你似的,连在自个儿家里也要戴上面具,时刻不忘充那九天玄女不成?” 一席夹枪带棒的话,说得君琳一张脸涨得通红,生气的向杨氏跺脚道:“娘,您也不说管管四妹妹,难道就任她这样一直没规没矩下去吗?” 杨氏见大女儿是真生气了,忙佯怒骂小女儿:“这是你跟你姐姐说话应有的态度吗?没大没小的,还不快给你姐姐陪不是呢?” “不要!”君璇却是把头一仰,很干脆的拒绝了。 杨氏无奈,只得又笑向君琳道:“你妹妹就是这么个脾气,嘴上虽不饶人,实则心却是再好不过的,你做姐姐的,就大人大量,别跟她计较了罢?” 君琳是知道母亲又多疼爱妹妹的,心下虽生气,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说了一句:“您就惯着她罢,等将来事到临头了,您才知道究竟是在爱她,还是在害她!” 这话君璇不爱听,张口便要再刺君琳几句,不想却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回夫人,车马行当上的袁妈妈求见!” 袁妈妈正是今日跟君璃出门的媳妇子之一,杨氏闻言,心中一动,忙道:“让她进来!” “是,夫人。”小丫鬟应声而去,很快领了袁妈妈进来。 屈膝给杨氏并君琳君璇都见过礼后,袁妈妈依照临出门前陈进财家转述杨氏的吩咐,事无巨细说起君璃今儿个在外面的事来,“……只去了鼓楼大街的铺子,逗留了约莫半个时辰,见了那里的大掌柜,因并未让奴婢等人进去伺候,是以并不知道她与那大掌柜都说了什么。” 杨氏闻言,皱起了眉头:“既然只在那里逗留了半个时辰,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莫不是你们几个趁机偷懒,被那丫头抓了现行,所以胆敢欺瞒于我?” 唬得袁妈妈脸色都变了,忙道:“回夫人,没有的事,借奴婢们一百二十个胆子,奴婢们也不敢欺瞒夫人呀,这正是奴婢接下来要回夫人的事。” 说完把君璃如何路遇顾湘湘卖身葬父,宁平侯府的大爷是如何仗势欺人欲当街抢人,君璃又是如何与之针锋相对最后救下顾湘湘之事,细细与杨氏禀告了一遍,末了道:“奴婢们想着兹事体大,这才等不及夫人与三小姐四小姐用罢午饭,便急急来回禀的,还请夫人与三小姐四小姐恕罪!” ------题外话------ 一早起来,居然停电了,于是抱着儿子睡回笼觉,这会儿才更新,请亲们见谅,o(n_n)o~ < 第四十二回 慈母心肠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四十二回慈母心肠 听袁妈妈说毕今日之事,杨氏大感兴趣,急声问道:“果真的小贱人与姨夫人家那个小贱种当街对上了?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你即刻换了出门衣衫,再提了四色礼盒,去姨夫人家走一趟,把今儿个之事禀与姨夫人知道!” 杨氏的姐姐与杨氏一样,也是继室填房,原配也与其夫婿留下了孩子,惟一的区别便是杨氏这边是两个,大杨氏那边只得一个。1但与君家不同的是,宁平侯府是勋贵,牵涉到爵位归属之事,且勋贵之家最好脸面,宁平侯府又人口众多,是以大杨氏待其继子容湛,也就是君璃口中的花孔雀并不敢像杨氏待君璃姐弟那边不闻不问,甚至明里暗里各种下绊子。 且大杨氏自己也不是没有亲生儿子,其亲生儿子容潜虽及不上容湛这个原配嫡子来得尊贵,但好歹也是占了一个“嫡”字的。宁平侯府传到至今虽已有四代,无论面子还是里子都已是大不如前,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终归还是要比普通的官宦人家显赫一些,家底厚实一些,而这些,都将泰半是属于下一任宁平侯的,如此一来,面对现成的爵位,面对为数不菲的家产,大杨氏又岂能不心动,又岂会没有别的想法? 于是对容湛各种嘘寒问暖,各种关怀备至,不但比宁平侯这个亲生的父亲更要上心,亦连对自己亲生的儿子尚且及不上对容湛的一半,久而久之,在为自己赢得了贤名和阖府上下称赞的同时,也赢得了容湛的真心,视她若亲生母亲。 只可惜容湛终究烂泥糊不上墙,不论宁平侯如何严加管教,不论大杨氏如何苦口婆心的哭劝,到底还是长成了一个只知吃喝嫖赌,惹是生非的纨绔,以致宁平侯都对其死了心,惟独大杨氏还待他一如往昔的关怀备至,旁人见了谁不赞一声“慈母心肠”? 当然,大杨氏的别有居心旁人自是不会知晓的,却瞒不过与其一奶同胞的杨氏,况大杨氏也无意瞒着杨氏,只因大杨氏之子若真顺利袭了爵,于杨氏只会有百利而无一害,是以杨氏跟前儿稍微得脸之人,都约莫知道此事,这也是袁妈妈几个之前在大街上时,一闻得当街抢人之人乃宁平侯府的大爷时,笃定杨氏知情后一定会很高兴的缘故。爱夹答列 听罢杨氏的吩咐,袁妈妈忙屈膝应道:“是,夫人,奴婢这就去!” 待其离开后,杨氏方笑眯眯的与君琳道:“你姨妈知道这事儿后必定会很高兴,就只你姨父必定不会高兴,指不定还会大发雷霆,又打那个小贱种一顿板子,你姨妈又有得眼泪流,人也指不定又要病上一场,瘦上一圈儿了!” 君琳还没说话,君璇已先撇嘴道:“姨妈为那个小贱种哭个几场给姨父瞧瞧也就罢了,谁让她非要衣不解带,不吃不喝的亲自伺候那个小贱种?让下人们来做不就好了嘛!” 这下不待君琳说话,杨氏已先沉了脸:“你懂什么,不懂就不要乱说,把这些话都给我烂在肚子里,省得给你姨妈惹麻烦!” 君璇鲜少见杨氏在自己面前有这般严厉的时候,只得撇了撇嘴,不敢再多说。 适逢君璃回流云轩梳洗过后,打发晴雪领着两个小丫头子过来送礼物,“……大小姐说都是自个儿铺子上的货色,还请夫人与三小姐四小姐别嫌弃,奴婢还要去与二少爷三少爷送礼物,就先告退了!” 君璇因被杨氏斥责的不痛快总算找到了出气口,待晴雪几个一离开,便将君璃送她那份文房四宝自桌上拂到了地上去,摔得四分五裂的,“呸,什么烂东西,也好意思拿来送人,她不嫌丢脸,我还替她丢脸呢!不是说有价值十数万两的嫁妆吗,难道想要留着带进棺材里去不成?” 这话委实说得刻薄了些,最重要的是,她明明才答应了自己,接下来一段时间里都会对君璃态度好一些的,就算这里没有旁人,但隔墙有耳,谁知道她这些话会不会不慎传到君璃耳朵里去? 杨氏当即动了气,厉声道:“你姐姐才让我管管你,让你别再这么没规没距,我还不以为然,觉得在自己家里犯不着这样,自家娘儿们犯不着这般拘束,如今看来,你姐姐的话大有道理,都是我素日里太惯着你了,才会惯得你这般没规没距,连长姊送的礼物都敢非议甚至打砸的!你给我立刻回房去,闭门思过,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我!” 见君璇一脸的委屈与不服气,明显还想要顶嘴,越发色内俱厉:“还不快去!” 又命荣妈妈:“你亲自送她回房去,把我的话告诉给她屋里的人知道,告诉她们,谁敢再由着四小姐性子,不知道规劝四小姐的,一律打四十大板,再撵出去!” 见主母动了真怒,荣妈妈不敢多说,忙应了一声“是”,赔笑上前半哄半抱的将君璇弄了出去,好在她是杨氏的奶娘,算是君璇的半个长辈,君璇不敢拿她当寻常下人,不然又是一场闹腾。 待君璇被弄走了,杨氏方揉着额头,叹道:“真是个不省心的小冤家!”看向君琳,“多早晚她能有你一半儿省心,我也能少好些气生了!” 君琳道:“那是您舍不得太拘紧了她,不然您早少好多气生了!”言下之意,都是你自找的! 杨氏被说得语塞,愣了一下,忽然道:“不行,夜长梦多,我得尽快回去见你舅舅舅母一趟,把那件事赶在乞巧节前定下来才好,不然以你妹妹那口无遮拦的性子,指不定什么时候便走漏了风声,把小贱人要不了多久必定离开咱们家的话传到她耳朵里去,岂非功亏一篑?” 君琳想了想,点头道:“还有十几日便是乞巧节了,是得早些将事情定下来才好,舅舅舅母那边也得给时间让他们准备一下。”万一杨继昌那个浪荡子不肯娶那个残花败柳呢,总得给舅舅时间来让他同意罢? < 第四十三回 做个交易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四十三回做个交易 君璃并不知道杨氏这边才间接因自己之故,生出了一场风波,回到流云轩,草草梳洗一番,又草草用过午饭后,她便歪到月亮门里靠窗摆放着的贵妃榻上,思谋起自己要做什么生意来。爱夹答列 上午在集贤斋李掌柜问她可是有什么打算时,她虽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与他说她‘自有打算’,让他只管清点可动用的资金,但其实她心里并未想好要做什么生意。 她只是想着,如今她手上有汪渣赔给自己那五万两银子,说多不多,若是什么也不做,只指着这银子过活,坐吃山空,也吃不了几年;说少却也不少,也足够做不少事了,因此才忽然生出想做点什么生意的念头来的。 她终究是要离开君家的,君珏将来若是出了仕,也是需要银子打点的,她再不想让君珏仰仗君老头儿的鼻息过活了,君珏一心想要高中让她过上好日子,她又何尝不想让君珏过得更轻松更开心一点?所以银子这个东西于她来讲,自然是多多益善! 只是具体做什么生意,她还得好生合计合计,李掌柜将集贤斋经营得极好,想来巧裳坊也被那里的大掌柜邬掌柜经营得不差,她总不能也开笔墨纸砚店和布庄抢自家的生意罢?倒是可以开家化妆品店,当然,在这个时代应该称之为脂粉店,集卖各种化妆品、化妆、美容美体于一体,问题是,这是大多数女儿家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古代,她上哪儿找顾客群去?而能自由出门的小户人家的女儿们,又不见得花得起这个银子! 君璃这才发现,自己那点自认是现代人,比古代人好歹多了不少见识的优越感,在现实面前是多么的可笑,她还好是穿成了前君璃,若是穿成顾湘湘,谁知道现在会怎样? 她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觉得自己只能开脂粉店,除了帮人化妆打扮,别的她也不会。1当然,她如果真要开店,就得开一家全京城都独一无二的店才成,不然毫无特色,只怕也不能开得长久。 是夜,因思谋自己若真要开店,就必须有哪些问题是需要考虑到的,君璃一直到三更的鼓都敲过了才歇下,次日自然起得有些迟,去杨氏屋里时,便比往日要晚上半个时辰。 就见杨氏穿了大红色对襟刻丝通袖衫,下面露出短短一截湖水绿的月华裙,梳了牡丹髻,戴了赤金镶红蓝宝石的头面,打扮得十分华丽,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君璃上前问了安,果然就听杨氏道:“昨儿个傍晚接到消息,你外祖母前儿夜里着了凉,我得回去瞧瞧她老人家好些了没,就不多留你了,你且先回去罢!” 本来君璃也不欲多留,闻得杨氏的话,正中下怀,但还是依礼问候了杨氏的母亲几句,——这次是真的问候,不同于之前对君老头儿老母的“问候”,才告辞去了,一边走一边还腹诽,不是说老娘病了吗,怎么便宜后娘还打扮得那么华丽,而且脸上也不见什么焦急之色? 只这本就不关自己的事,故君璃只是想了想,便将此事抛到了脑后去,继续想起自己的赚钱大计来。 吃了午饭,君璃因昨儿夜里没睡好,很快便上下眼皮直打架,打算好歹睡一觉起来再想生意不迟,遂命小丫头们都散了各自回房也歇午觉去,只留了晴雪在屋里服侍。 流云轩因此安静得只偶尔听得见一两声知了的叫声。 “小姐,周姨娘来了!”君璃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被晴雪小声叫醒了,“说是有要紧事与小姐说。” 周姨娘来了?整好杨氏今儿个不在家……君璃一下子清醒过来,道:“快请进来!” 晴雪应声而去,很快引着周姨娘走了进来。 周姨娘身着靛蓝色比甲,头上挽了一个很是老气的发髻,只戴了三两根银簪子以作装饰,脸上也素净的很,明明也就三十五六的人,瞧着却像个老妪一般。 她一进来便低眉顺眼的给君璃行礼:“见过大小姐。奴婢原是服侍夫人的旧人,照理大小姐方一回来奴婢便该登门请安的,但只……总之,奴婢给大小姐磕头了,还求大小姐不要怪责奴婢!”说着果真跪下,恭恭敬敬给君璃磕了三个头。 君璃本是想命晴雪拉住她的,奈何她动作极快,晴雪根本来不及拉她,只得待她磕完了,才扶了她起来,又搬了锦杌来请她坐。 周姨娘先还不敢坐,还是君璃发话:“才姨娘自个儿都说是服侍我母亲的旧人了,又何须与我这般客气?”她才道了谢,斜签着身子坐了。 君璃见她坐了,才笑着问道:“才听晴雪说,姨娘说是有要紧事与我说,不知是何要紧事?” 周姨娘没有回答,反而风马牛不相及的扯了一句:“奴婢前儿听二小姐说,大小姐此番回来,与以往是大不相同了,自信有能力让您自个儿,也让大少爷和二小姐过上与以前不一样的日子,奴婢心里真是好生感激!” 她这话看似闲闲一句,但君璃却听明白了,这是想让自己给她和君珊一个承诺,承诺将来会设法帮君珊谋一门好亲事呢,否则,她口中的‘要紧事’就未必会说与自己听了! 君璃心里不由生出几分不痛快来,难道周姨娘以为她有同她谈条件的资格吗?周姨娘有所求,而她却无所求,所谓“无欲则刚”,她实在不必受她要挟! 但转念一想,周姨娘也是爱女心切,且她之前本来就有帮君珊一把的想法,也不算与周姨娘的要求相违背,倒不如卖她一个顺水人情,趁机将她发展为她在杨氏身边的“粽子”,也不失为一件双赢之事。 遂笑盈盈道:“姨娘放心,我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做到,绝对不会食言!”顿了一顿,眉头微挑,“况且姨娘还有别的选择吗?这下,姨娘应该可以说了吧?” 周姨娘有片刻的不自然,随即方压低了声音道:“奴婢前日在夫人屋里服侍时,无意听夫人与荣妈妈说什么‘如此说来,那五万两银子的事是真的了?那咱们说什么也得让小贱人将这银子吐出来才是’,还说什么‘切记此事万万不能走漏了风声,不但老爷,连琳儿那里都得瞒着’之类……” < 第四十四回 小人作祟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四十四回小人作祟 周姨娘一番话,不用说在君璃心里掀起了惊涛巨浪,那五万两银子的事除了她自己,整个君家就谈妈妈和晴雪知道,亦连锁儿坠儿都不知道,而谈妈妈与晴雪又是绝对值得信任之人,那杨氏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难道是她与谈妈妈晴雪说话说悄悄话时,不慎被谁听了去,再传到了杨氏耳朵里?可她们主仆三个自回来后,压根儿就从未说起过这件事,就算她身边全是杨氏的“粽子”,那粽子也不可能无中生有的编出这样的事实来啊! 君璃宽大衣袖下的双手不由紧紧握成了拳,面上却什么也看不出来,只是有些不解兼诧异的看向周姨娘,道:“难道这便是姨娘口中的‘要紧事’?就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算什么要紧事?敢情姨娘是在糊弄我玩儿呢!” 周姨娘闻言,一脸的惶恐,也不敢再坐了,忙起身道:“奴婢怎敢糊弄大小姐,还请大小姐听奴婢把话说完!奴婢当时虽只听到了夫人这一句话,但奴婢前几日在夫人屋里伺候时,还得知了一件事,就在大小姐回来的前一日,有人给荣妈妈送了一封匿名信,奴婢事后听说,那信是汪家的人送来的……奴婢想着此事八成与大小姐有关,本来早想来禀与大小姐知道的,但夫人在家时奴婢根本走不开,所以才拖到了今日,还请大小姐勿怪……” 杨氏表面虽一副贤惠大度的样子,但只要君伯恭不歇在她屋里,除了君伯恭当日歇在其屋里的那人外,君伯恭的妾侍通房们便都得没日没夜的在她跟前儿立规矩,如此一来,早已年老色衰,君伯恭一年也到其屋里歇不了一次的周姨娘,便成了待在杨氏屋里最多的人,自然也就别旁人有更多的机会有意或是无意听到她那些见不得光的事。爱夹答列1 ——若是让杨氏知道正是她无时无刻不忘摆正室威风之举坏了她的事,还不定气成什么样呢! 周姨娘后面还说了些什么,君璃已听不到,她满脑子都是那句‘有人给荣妈妈送了一封匿名信……那信是汪家的人送来的’,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定是柳芊芊那个死小三儿对她带走了汪渣男五万两银子之举怀恨在心,却对即将回君家的她鞭长莫及,无可奈何,所以才想出了送匿名信给杨氏的办法,以达到借杨氏之手收拾她,为自己出一口恶气的目的。 至于她为何这般笃定信是柳小三儿让人送来,而非汪渣让人送来的,则是因为她早已看准汪渣是一个很爱面子的人,不然当初答应她的条件时,不会也提出让她不得把这五万两银子之事说与旁人知晓的条件,汪渣那么爱面子的一个人,又怎么可能自己打自己的脸?他打落了牙齿和血吞还来不及呢。 想明白此事乃柳小三儿的手笔后,君璃当即恨得咬牙切齿,个死小三儿,老娘都不跟你一般见识,也答应你们的条件了,你倒好,还先挑衅算计起老娘来,你真当老娘那么好欺负是不是?你既然做了初一,可就别怪老娘做十五了! 打定主意后,君璃敛住思绪,继续应酬起周姨娘来:“姨娘好心为我通风报信,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怪责姨娘?虽说此事没头没尾的,但好歹能肯定一件事,那便是那一位正欲算计我,知道了这一点,我也好提前做好防备,总比事到临头,却什么也来不及做,只能白白被算计的好!只冲这一点,我也得好生答谢姨娘一番才是!” 命晴雪:“去把我匣子里那对翡翠镯子拿来,再就是那对赤金镶玛瑙的簪子也一并取来。” “是,小姐。”晴雪应声而去,很快将镯子与簪子取了回来。 君璃接过,亲自递给周姨娘,“这镯子是给姨娘的,簪子则是给二妹妹,还请姨娘别嫌弃才是。” 周姨娘见那镯子通体莹润,如一汪碧泓,那簪子则黄澄澄的,其上的玛瑙红得似能滴出血来一般,她也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人,自然一看便知道这镯子与簪子都价值不菲,不由满脸的惶恐,忙摆手赔笑道:“为大小姐做任何事都是奴婢心甘情愿的,不敢受大小姐这般贵重的赏赐……” 话未说完,已被君璃打断:“不过一对镯子并簪子罢了,虽然寻常,却也是我的一片心意,姨娘却不肯受,想是心里嫌弃简薄吧?果真如此,以后我也不敢再送姨娘与二妹妹任何东西了,省得自取其辱!” 这话就说得有些重了,周姨娘生恐此番真惹恼了君璃,以致她以后真再不管君珊的事,只得赔笑道:“这样好东西,奴婢素日求还求不来呢,又怎敢嫌弃简薄?实在是无功不受禄,觉得没脸受大小姐的赏罢了,既然大小姐定要赏奴婢,奴婢说不得只能生受了!”说完双手自君璃手中接过了那镯子并簪子。 君璃这才笑了起来,道:“我成日里都闲着无事,还望姨娘和二妹妹以后能多来我这里走动走动才好呢!” 周姨娘应了,又与君璃寒暄了几句,便借口时辰不早了,行礼告辞退了出去。 余下晴雪直至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不见后,方忿忿的啐道:“呸,忘恩负义的东西,要不是当年夫人提携她,她又怎么会有今日,如今倒在小姐前面拿起乔,与小姐讨价还价起来!小姐也是,那样好的镯子与簪子,说赏她便赏她了,小姐不心疼,奴婢还替小姐心疼得慌呢!” “不过一对镯子并簪子罢了,也值当你心疼成这样?”君璃却是一脸的不在意,“还是你见我赏了她却没赏你,打翻了醋坛子啊?要不,你也去我匣子里自己挑一样东西去?” 说得晴雪跺起脚来:“小姐明知道奴婢不是醋妒她!” 君璃点点头:“我知道!”正色道,“方才的情形你也看见了,周姨娘跟那泥鳅似的,滑不丢手得很呢,我若不赏她东西,又如何能叫她以后为我所用?” 只要周姨娘接了她的东西,一旦被杨氏知道,她便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除了尽心尽力为她所用,她还有第二条路可走吗? ------题外话------ 天气热得受不了,又不敢很开空调,怕儿子感冒,于是,晚上一半时间都在给他扇扇子,呜呜呜,好累好困……在这么累这么困的情况下,仍坚持码字的某瑜,难道不值得表扬吗?o(n_n)o~ < 第四十五回 以牙还牙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四十五回以牙还牙 君璃与晴雪正说着,谈妈妈走了进来,笑问道:“什么簪子,什么镯子?莫不是晴雪丫头又在想小姐的好东西了?” 晴雪闻言,忙道:“才不是我,是周姨娘啦!”三言两语把方才的事大略与谈妈妈说了一遍。1 谈妈妈当即气黄了脸,骂道:“真真忘恩负义的白眼儿狼,也不想想当年若非是夫人提携抬举她,她能有今日,还能生下女儿,成为老爷姨娘里面唯一有子嗣傍身的?也敢跟小姐讨价还价起来,偏我方才不在,不然早大耳刮子给她抽过去了!小姐也忒好性子,也不想想,她除了小姐,阖府里又还有谁能仰仗,难道是那一位吗?不生吃了她们母女就是好的了,偏小姐还赏她镯子簪子,呸,白拿去扔了也不给她!” 君璃不欲再多说周姨娘,谈妈妈与晴雪都觉得当年谈夫人提了周姨娘与君老头儿做通房是对周姨娘的恩典,却没有人管过周姨娘究竟愿不愿意,有没有别的想法,又愿不愿意与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甚至再说得不好听一点便是捡谈夫人的剩饭? 况周姨娘之所以跟她讨价还价,也是为了君珊,而非为了她自己,乃是出于一片慈母心肠,情有可原,换作她处在周姨娘的立场,十有八九也会这么做的,所以并不觉得周姨娘有多过分又有多么不可饶恕。 因只说了一句:“周姨娘也是情有可原,况能让她为我们所用终归是好事一件,你们就不要再生她的气了,我都不生气,你们生的哪门子气?”便岔开了话题,“眼下要紧的,是如何收拾柳芊芊那个死小三儿!”说到最后,一脸的阴霾。1 晴雪闻言,也是立时一副咬牙切齿状,“那个没廉耻的女人,小姐都答应不把她与汪铮年私相授受之事泄露与旁人知道了,她倒反过来算计起小姐来!她既然不仁在先,小姐我们也没必要再遵守诺言,我待会儿就找几个长舌婆子,把她的丑事传得满大街都是,看她以后还有没有脸再出去见人!” 她跟君璃一样,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此事乃柳芊芊所为,也亏得这些日子她跟着君璃学得沉稳了不少,不然方才当着周姨娘的面儿,已经露出端倪了,哪里还忍得到这会子? 谈妈妈听得云里雾里的,忙问道:“怎么又扯上姓柳的那个女人了?” 待听晴雪说清楚事情的因由后,也是咬牙切齿,骂道:“那个贱人,竟想玩儿借刀杀人的把戏,果然是头上生疮,脚下流脓,浑身上下都坏透了!这事儿小姐你就交给我罢,我在府里多年,总有几个老姐妹,自那一位过门后,我那些老姐妹不得志,如今都搬到外面住去了,有她们帮忙,管保事半功倍!” 君璃也正是这个意思,她才不会像柳小三儿那样,使这些阴微的招数,既想算计人,又想将自己给摘干净,典型的既当婊子又要牌坊。 她一向奉行怎么痛快怎么来,怎么解气怎么做,她就是要把柳小三儿的丑事传得满大街都是,就是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丫究竟是个什么货色,她倒要看看,等事情传到了爱面子的汪渣男耳朵里后,他会怎么对待柳小三儿?再就是即便柳小三儿经此一役后,仍顺利当上了汪夫人,又还有什么脸面在京城的贵妇圈儿里面混? 反正是柳小三儿先做了初一的,那就别怪她做十五,让丫将肠子都悔青! 君璃因看向谈妈妈点头道:“既是如此,此事就交给妈妈了,争取尽快让全京城的让都知道此事,也算是大家茶余饭后添点谈资,省得大家无聊!” 谈妈妈忙应了,想了想,问起君璃该如何应对杨氏那边来,“如今那一位已经知道五万两银子的事了,府里众人谁不知道她是连油锅里的钱都恨不能捞出来花的,惯常会做的便是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是个有名的削铁针头,更莫说这可是整整五万两银子,连上她的嫁妆并这些年她中饱私囊的钱,都不足这笔银子的一半儿,只怕她早红了眼,誓要将这笔银子给弄到手,小姐不能不防啊!” 君璃眉头深蹙,点头道:“我知道。”所以才想将那五万两银子投入到生意中去,省得天天担心会被人算计,眼下可不正是一个怕什么来什么现成的例子?尤其她在明杨氏在暗,就更是防不胜防。 谈妈妈一见自家小姐的样子,就知道一时半会儿间,只怕她也想不到什么好主意,毕竟杨氏是有心算计她们无心,且杨氏主持君府中馈多年,又占着尊长的名分,还有君伯恭的无声纵容,自家小姐远的不说,至少眼下是无法与之抗衡的,不由长叹一口气,低声道:“若是今年便是大比之年就好了,那大少爷也能早些回来,早些高中,那一位也就不敢这么猖狂了!” 谈妈妈只是随口这么一叹,毕竟大比年都是三年一逢,除非有特大喜事,皇上下旨大赦天下,加开恩科,否则所有应试之人便只能等足三年。 却不知自己的话给了君璃多大的灵感,当即喜形于色的站起来,拊掌道:“我知道该做什么生意了!” 就算君璃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人,只看电视也知道每逢大比之年,京城里因为举子云集,客栈是多少的紧俏,她若能赶在两年后的大比之年开上一家客栈,当然,不是普通的客栈,而是专门接待举子的客栈,一应布置都按读书人的喜好来,一应伺候之人也是多少识得几个字之人,且不是每一个举子都能入住,其入住前还得接受考验,若是考验通过了方能入住,食宿费用都只算半价,——经过这样严格的筛选,一次秋闱下来,她敢说她客栈里的举子多少都能中上几个,如此一来,她客栈的名气还愁打不响?还愁来年不会客似云来,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题外话------ 一整晚上都电闪雷鸣,到这会儿还在继续,真是吓死人了,成都该改名了叫“雷都”了……到公司后,上不起网,这会儿再通了,所以更新迟了,请亲们见谅,o(n_n)o~ < 第四十六回 灵感突生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四十六回灵感突生 君璃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妙不可言,亦连到时候开客栈的地方她都想好了,不是别个地方,正是她在四条胡同的陪嫁宅子。爱夹答列据说那宅子五间四进,还带东西跨院并后花园,距离贡院又不院,闹中取静,是个不可多得的清静所在,再是适合应试的举子们居住不过了。 这还不算,最要紧的是,据说她那宅子后面恰是一大片空地,她若将那片空地买下来盖成房子,再与自己原有的宅子连通,就可以连去衙门办新宅子的房契这一道手续都省了;君老头儿与杨氏将来若是知道了此事,再见她生意兴隆,想算计她,也得事先掂量再掂量,那可是她的陪嫁宅子,是她的私产,是受舆论和律法双重保护的,除非他们真个不要脸了,否则他们总得收敛几分。 再退一万步说,即便她客栈开失败了,房子也还在不是?不管是租是卖还是留着自住,她都亏不了本儿,——果然任何时代做房地产都是一件稳赚不赔的生意啊! 当下主意已定,君璃因笑向谈妈妈道:“若非有妈妈提醒,我还想不到这么好的主意呢,待明儿咱们的客栈开起来,赚了银子后,妈妈想要什么只管开口,我都送与妈妈……”谈妈妈的无心插柳,可真是帮了她的大忙了! 一语未了,谈妈妈与晴雪已双双一脸诧异的道:“客栈?什么客栈?小姐可是想到了什么?” 君璃遂将自己的想法大略与二人说了一遍,“……你们觉得这个主意可好?与其日夜担心被人算计了去,倒不如用来扩建整修宅子,到时候便是客栈生意不成了,咱们将宅子隔成一座一座单独的小院或是租或是卖或是自住,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谈妈妈与晴雪听罢君璃的话后,先还有些迟疑:“这样行吗……” 谈妈妈还道:“小姐毕竟是官家千金,若是让人知道小姐做这些,只怕于名声上……” 只是话还未说完,已被君璃一脸坚持的打断:“是虚名重要,还是实惠重要?反正这个客栈我是开定了!” 谈妈妈见她坚持,无奈只能妥协,随即再一细想,便越想越觉得她这个主意妙得不能再妙。爱夹答列 晴雪显然也跟她是一样的想法,已经在给君璃出主意:“到时候小姐大可让大少爷邀请几位同窗住进咱们的客栈,只要大少爷的这几位同窗里有一位能高中,咱们客栈便算是一炮而红了,何愁以后不能吸引到更多的客人?” 君璃闻言,点头赞许:“你这个主意不错,且既是同窗,大少爷自是了解那些人到底谁有真才实学,谁高中的可能性比较大,只要让他邀请到几位有真才实学的同窗入住,咱们客栈便是想不出名也难!” 谈妈妈则道:“还有两年才是大比之年,现在再买地盖房子,时间上倒是来得及,但只一点,小姐总不好成日价往外跑,总不好时常出去抛头露面,不然让人知道了,小姐以后还要怎么再嫁人?此事说不得还要欧阳总柜统筹安排!” 这一点谈妈妈倒是与君璃想到了一块儿去,不过她不是怕自己抛头露面被人知道了以后不好再嫁人,而是因为她对怎么买地怎么盖房子怎么会经纪等事皆是一窍不通,所以这些事自然还是交给生意场上的老手欧阳总柜来办最合适。 主仆几个直商议到黄昏时分,坠儿在外面请示君璃:“禀小姐,饭取回来了,不知摆在哪里?”,才意犹未尽的暂时打住话题。 吃过晚饭,君璃依照惯例去正院给君伯恭杨氏请安。 君伯恭并不在正院,只有已换过一身家常浅紫色绣缠枝花褙子配月白挑银线绣裙,头上也只插了把弧形赤金红宝石插梳的杨氏在,正与一身月白素衣,浅绿长裙,只在鬓角别了一支白珍珠长簪的君琳说话儿,“……你大舅母与二舅母说了,到时候必定带了你几位嫂子姐姐妹妹们过来,你到时候可得帮我好生款待她们,切不可让她们受委屈!”母女俩瞧着倒不像是母女,反而更像一对儿姐妹花。 连君璃看了都忍不住在心里感叹,怪道杨氏能独霸君家后宅十几年,她的确有这个本钱! 瞧得君璃进来,杨氏忙笑道:“我正说打发人去请你过来一趟呢,可巧儿你就来了。”说着把方才与君琳说的话重复了一遍,“……乞巧节原是你们年轻女儿家的节日,到时候你们姊妹只管尽情乐和,我已吩咐下去,让针线房给你们姊妹连夜赶制那一日穿的新衣裳了!” 不是说回去探望她生病的老娘吗,这么好的兴致,难道老太婆没什么大碍? 君璃一边暗忖,一边笑问杨氏:“瞧母亲兴致这般高,必定是外祖母她老人家已大安了?” 问得杨氏一怔,随即方点头笑道:“的确已大安了,不然我是万万不可能有宴客兴致的!” 君璃客气道:“既然外祖母已大安了,我已可以放心了!”又与杨氏并君琳寒暄了几句,便找借口告辞离了正院。 余下杨氏直至瞧着她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后,方攸地沉下脸来,恨声道:“小贱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回来便想在府里兴风作浪,等明儿落到你大舅母手里,我看她还敢不敢再这般轻狂!” 又骂周姨娘,“素日瞧着倒是挺老实本分的,谁知道也是个不安分的,竟敢背着我偷偷见小贱人去,也不知道二人密谋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看来我素日待她们母女还是太好性儿了!” ——作为君府的当家主母,就算周姨娘午间去见君璃之事再隐秘,也是瞒不过杨氏的,自有知情人到她面前讨好卖乖,将事情禀与她知晓,故杨氏有此一说。 君琳倒不觉得周姨娘去见君璃,就必定是为密谋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因劝杨氏:“说到底周姨娘总是先前那一位的陪嫁丫鬟,她去给旧主的女儿请个安问个好,也是应当应分之事,况就算她们密谋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也总得有将之付诸于行动的时间和机会罢?如今距离七月七可没多少时日了,她们难道还能翻出花儿来不成?娘只管放心吧!” 又问:“大舅舅与大舅母那边都没问题罢?可别事到临头了,再徒生变故。” ------题外话------ 下了一夜的暴雨,其间还打雷闪电无数,我勒个去啊,老天能不能表这么“厚爱”成都啊! < 第四十七回 虚情假意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四十七回虚情假意 “……大舅舅与大舅母那边都没问题罢?可别事到临头了,再徒生变故。1” 眼见君琳一脸的担忧,杨氏反倒得意的笑了起来:“有你娘出马办的事,多早晚办砸过?你就只管放心吧!” 君琳闻言,忙笑道:“我自然相信有娘出马,一个顶俩,我不过是白多问一句罢了。” 杨氏知道自己这个大女儿一贯细心谨慎,遂把自己回娘家后的详细经过,细细与君琳说道了一遍:“我回去后,先去见的你外祖母,然后借你外祖母的名义,请了你大舅舅回来,把事情与你外祖母并大舅舅说了一遍,你外祖母与大舅舅都觉得好,毕竟继昌只是个外室生的庶子,将来便是分出去,也分不了多少家产,有小贱人带过去的嫁妆,总能填补一下,不至于三餐不继,穷困潦倒,如此也算是对得起他死去的姨娘了!” “你外祖母见你大舅舅同意了,便又使丫头去叫了你大舅母来,亲自把事情与她说道了一遍。你大舅母先还不答应,口口声声说什么‘继昌虽不是我生的,我却从来拿他与继本继盛几个一样看待,如何能委屈他娶一个和离过的二嫁女人?我说什么也要与他找到一个门当户对,清清白白的好人家的女儿做媳妇’之类话儿,其实就是不想让继昌娶媳妇,巴不得他孤家寡人一辈子,死后连个摔灵驾丧的人都没有!她也不想想,继昌虽只是外室生的,却总是你大舅舅的亲生骨肉,杨家的血脉,你外祖母与大舅舅平日里在小事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这可是大事,又岂能由着她胡来?” 君琳听到这里,忽然插言道:“这么说来,大舅母是碍于外祖母与大舅舅的面子,迫不得已答应这门亲事的了?”那岂不是意味着,大舅母将会比她们母女原先预想的还要不待见君璃,将会把自外祖母和大舅舅那里受的气,加倍还到君璃身上去? 杨氏点头道:“她难道还敢忤逆婆母,不敬夫婿不成?况我还暗示了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小贱人只要去了杨家,便是杨家的人,生死都与咱们君家无关了,如此两厢里一衡量,她又岂能不答应的?” 说着面露不屑,“话说回来,原是她自个儿没本事,才会让外室生的庶子登堂入室的,但凡她是个有手段的,又怎么会落得今日这般地步?不过也幸得她是个没本事的,不然你舅舅的子嗣,我杨家的香火岂非要堪忧了?” 同为女人且同为正室夫人,杨氏是很看不起自己的大嫂,杨家的大太太章氏的,觉得她毫无心计手段,只知道逞凶斗狠,简直连她都替她悲哀;但做为小姑子,她又觉得有这样一个不算聪明的长嫂,其实反倒是自家的福气,也许这便是所谓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有了正事做,时间便不知不觉过得快起来,君璃只觉得不过才眨眼间,已到了五日后她与李掌柜约定见侯掌柜并欧阳总柜的日子。1 是日,仍是一大早,君璃便起了身,领了晴雪去正院见杨氏,顺道回禀自己要出门一趟之事。 杨氏仍是好说话得不可思议,想着君璃不过是那秋后的蚂蚱,再如何蹦跶也就只这几日了,且随她去罢,因立时便命玉簪取了自己的对牌来,令其自去安排马车和跟车的人,待安排好了,再过来请君璃主仆去上车不迟。 待玉簪领命去后,这里杨氏方问君璃:“回来这些时日,可还习惯不习惯?丫头婆子使起来可还趁手不趁手?想什么吃的用的玩的,只管告诉我,丫头婆子不听话了,也只管告诉我,我心里素来拿你与琳儿璇儿一般看待,你可别与我客气,弄得娘们儿间白生分了!” 她若真拿自己与君琳君璇一般看待,又岂会等到自己都回来半个月了,才来问自己习惯不习惯?可见是虚情假意,不过话说回来,她待自己虚情假意才是正常的,她若待自己一片真心了,自己反倒更要加倍打起精神提防了……君璃暗忖着,嘴上已笑道:“多谢母亲关心,这里原便我的家,在自己家里,我又岂能有不习惯的?至于丫头婆子们,她们都是母亲亲自调教挑选的,又岂有不好的?母亲只管放心!” 杨氏一脸的欣慰,“听你这么说,我也可以放心了,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心里一直打鼓,既怕委屈了你,对不起九泉之下的姐姐,又怕府中那些惯爱乱嚼舌根之人说那些有的没的,坏了咱们母女之间的情分!” 她们之间有情分吗?君璃暗自冷嗤,面上仍笑着与杨氏寒暄,好在不多一会儿,玉簪便拿着杨氏的对牌回来复命了,“……已经安排妥帖了,大小姐随时可以动身!” 君璃遂顺势起身,“既是如此,我便不耽误母亲了!”她总觉得杨氏这几日待她的态度有问题,宽容得不可思议,就好像笃定她翻不出她的手掌心一般,所以她做什么都由着她。 杨氏则关切的叮嘱:“早些回来,你总是女孩儿家,切莫在外面多逗留,省得我担心!” 君璃应了,与杨氏行了礼,领着晴雪自去了垂花门外,就见跟车的仍是上次那四个婆子,也算得上是熟人了,君璃因与四人点了点头,由晴雪服侍着上了马车,离了君府,径自往集贤斋驶去。 这一次,路上再没出任何意外,是以一行人很顺利便抵达了集贤斋。 李掌柜早已领着人侯在门外了,待君璃下车见过礼后,便与上次一样,仍命铺子里精明能干的妇人带了君家的婆子们去旁边的茶楼吃茶用点心,他自己则引了君璃主仆往后堂去,一边走一边笑禀道:“欧阳总柜与侯大掌柜一早便过来候着大小姐了,闻得大小姐如今的风采,都高兴得不得了呢!” 君璃微微有些汗颜,道:“李掌柜言重了,我这算哪门子的风采,不过是不想再像以前那样任人宰割,所以发生了一些小变化罢了。” 李掌柜闻言,感慨道:“过去的事都已过去了,要紧的是将来,相信夫人泉下有知,也更喜欢看到现在的小姐!” 两人说着话,很快便抵达了后堂。 < 第四十八回 集思广益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四十八回集思广益 君璃与李掌柜说着闲话,很快便抵达了后堂,果见有两人已侯在那里了。爱夹答列依照二人的座次,君璃很容易便知道了谁是欧阳总柜,谁是侯大掌柜。 就见欧阳总柜六十来岁的样子,身材高大,体格健壮,面容沧桑,不像是手握大权手掌巨资的大掌柜,反倒像是个饱经风霜的老农民,实在出乎君璃的意料之外。 但更出乎君璃意料的是侯大掌柜,眼前的侯掌柜身材虽不高大,却面容英俊,举止有礼,笑容清爽,是个极有气质的中年人,给人的第一印象不像是沾满了铜臭气的哪家店铺的掌柜,反倒更像是一个有些落拓的读书人。 本就已形同冰与火的组合的两人,再与面容平凡,眼神精明的李掌柜站在一起,形成巨大的反差,实在让君璃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只能在心里暗想,这样大相径庭,照理该产生不了交集的三人,到底是怎么被谈老爷子发现,又怎么都收为己用的? 瞧得李掌柜引着君璃进来,欧阳总柜与侯掌柜忙都起身,抱拳给君璃见礼:“大小姐!” 君璃自是不能受二人的全礼,忙侧身避过,笑道:“欧阳总柜与侯大掌柜快快免礼,您二位都是我的长辈,却与我这般客气,岂非是要折杀我了?” 方才君璃打量欧阳总柜与侯掌柜时,二人也在不着痕迹的打量她,见她穿了一身极素雅的淡绿色衣裙,梳了个极简单的发髻,发间不过珠花两朵玉钗一支,薄施脂粉,素雅清新,顾盼间神采飞扬,瞧着的确与往日已是大不相同。1 二人在见到君璃之前,已听李掌柜说过她已变了一个人似的,方才见了,心下虽吃惊,却还有些不以为然,觉得一个人要改变相貌原是再容易不过之事,关键是内里,若只改变了相貌,内里仍是先前那般软懦可欺,那还不如不要改变的好! 还是在君璃开口说话后,二人方意识到李掌柜的确所言不虚,君璃是真换了一个人了,不仅仅是穿着打扮变了,待人接物也与以前大不相同,真正有了大家千金的气度了。 欧阳总柜因笑道:“话虽如此,大小姐总是主家,礼不可废,我们与大小姐客气原也是应该的!”又感慨,“大小姐总算有几分夫人的风采了,老太爷与夫人泉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 当日李掌柜见了她这么说,今日欧阳总柜见了她还这么说,当初前君璃的软懦木讷一定让他们都很着急,也很失望罢?君璃不由暗忖。 念头闪过,又听得侯掌柜笑道:“就连我们几个见了大小姐如今跟变了一个人似的,都满心的高兴欣慰,就更别说老太爷与夫人了!” 大家寒暄了几句,因都不是那多嘴多舌之人,是以很快便分主次坐下,待仆妇送了茶来后,欧阳总柜便开门见山问起君璃召齐他们几个,究竟有何打算来,“……大小姐可是有什么主意?不妨说来大家伙儿都听听!” 君璃点头,“是有一点不成熟的意见。”遂将自己欲开客栈专门接待应试举子的打算三言两语与几人说了一遍,末了道:“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点子浅见,未知三位意下如何?若有什么不当或是不足的地方,您们都是长辈,还请千万不吝指教!” 君璃一席话说毕,欧阳总柜三人都沉默了半晌,最后三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方由欧阳总柜向君璃道:“大小姐这个主意不能说不好,但只一点,大比之年皆是三年一逢,一旦秋闱过后,落第的举子们都是要返回家乡去的,待再过三年方又进京来,不知大小姐可否想过这期间客栈的生意又该如何维持?若是在此期间人人都可以入住,又失了只接待应试举子的原意了,焉知来年举子们还肯不肯再入住咱们客栈?” 果然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君璃见欧阳总柜一下子问到了点子上,方才心里那点觉得看欧阳总柜的外表,实在不像是能执掌她所有产业的人的疑虑瞬间全部消散了,忙道:“我并不打算在大比之年中间那两年接待别的客人,我这客栈,就是专为应试举子开的!” “专为应试举子开的话,只怕一年下来并没有多少收益,”侯掌柜忽然插言,话说得十分的委婉,“毕竟不是每个举子都跟大少爷一样,有家族亲人的财力做后盾的。” 意思是开客栈专门接待应试举子这门生意不可取。 君璃的意见被驳回,不但不生气,反而很高兴,他们提出的反对意见越多,越说明他们是认真考虑了她的主意,也是真个在为她着想,不然他们大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反正真亏了本,亏的又不是他们的钱。 她索性把自己的想法事无巨细与三人说了一遍,“我打算将客栈开得不说全国,至少全京城独一无二,让人只要一提起秋闱,便立马想到咱们客栈。客栈的一应布置都按读书人的喜好来,一应伺候之人也选那多少识文断字的,且不是每一个举子都能入住,其入住前还得接受考验,若是考验通过了方能入住,食宿费用都只算半价,三位请想,经过这样严格的筛选,一次秋闱下来,咱们客栈又怎么可能没有几人高中?那些新科进士们又怎会不认为咱们的客栈是福地?为取吉兆,来年咱们的客栈又何愁没有客源?只怕多的是高价想要入住的,三位想是不是这个理?” 说穿了,她想做的其实就是品牌,就像现代那些奢侈品,要说品质,不见得它们就比同类产品好到哪里去,但只要一冠上品牌名,就立刻让人趋之若鹜起来,她想要的,正是这个效果! 君璃一席话,说得三人都心动起来,侯掌柜更是举一反三,立刻便想到了两年后请君珏的同窗们做第一批客人,“……大少爷将来必定是要出仕的,君老爷那边却不一定能靠得上,反倒是大少爷那些同窗同科们,将来指不定能与大少爷相互扶持,守望相助,若是这样,到时候大小姐索性让大少爷请一批同窗免费住进来,只要他们中有一人能高中,将来便可以与大少爷添一份助力,那么不论花多少银子,都不算亏了!” < 第四十九回 达成共识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四十九回达成共识 侯掌柜的话,可谓是说到了君璃的心坎儿上,说一千道一万,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古代,她最在乎的人都是弟弟君珏,她做什么都是为了他,就像君珏努力读书是为了她一样。1 眼下的情况是,君老头儿分明靠不住,甚至可以说他不打压君珏就该烧高香了,君珏若想指望靠着他仕途顺遂,前途远大,还不如指望一头猪来得靠谱些! 如此一来,君珏便算是没了家族助力的人,那么他与同窗之间的情谊,就变得弥足珍贵起来,不是有个笑话说天下哥们儿有四铁:一铁一起同过窗,二铁一起扛过枪,三铁一起嫖过娼,四铁一起分过赃吗?虽是笑话,却将一起同过窗排在第一位,可见同窗之间的情谊有多铁了,君珏若能多几个这样的同窗,将来便是没有君老头儿相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至于在君珏之后高中的举子们,虽及不上他那些同窗们可靠,但在她的客栈里住过一段时间后,见面总与他们有几分香火情,以后当君珏有需要或是与其彼此敌对上时,不说指望他们能伸出援手,只要他们不下绊子,那便不枉她费心经营客栈一场。 这也是君璃除了想将那五万两银子物尽其用,不再徒留着惹人算计以外,想开一间专门接待应试举子的客栈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想来侯掌柜也与她想到了一块儿去吧?不然他也不会称君老头儿‘君老爷’而非‘老爷’了,这二者之间虽只一字之差,但内外亲疏之别却犹如天壤,可见君老头儿是个什么货色,侯掌柜他们几个心里都再清楚不过! 听侯掌柜这么一说,欧阳总柜与李掌柜心里原本还有所犹疑的,这会子也犹疑尽消了,都道:“既是如此,不论是买地还是盖宅子,都得抓紧时间了!” 欧阳总柜又道:“大少爷那里,是不是该去封信说一下此事?再就是买地盖宅子所需的银子,因年前我才又新买了两千亩地,如今咱们总账上可动用的银子只有不到五万两,买地盖宅子或许够,但要装饰布置屋子,可就有些欠缺了,毕竟黄金有价书画无价,要不我回一趟平乐,筹措一些银子回来?” 君璃闻言,笑了起来,摆手道:“这个倒不用,我手上正有五万现银,反正白放着也是白放着,这会子正好派上用场,您老看够是不够?不够咱们再想法子。爱夹答列” 此话一出,欧阳总柜三人的神色都变得有些微妙起来,看向君璃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悲悯,半晌,欧阳总柜才有些迟疑的开了口:“敢问大小姐,这五万两,可是汪家那边……” 别人不知道君璃手上有多少可动用的资金,欧阳总柜几个却是再清楚不过的,她说是坐拥价值十数万两的财产,但都是店铺田庄宅子首饰之类的固定产业,其实并没有多少现银,可这会子她却说自己‘正有五万现银’,再联想到近日他们隐约听到的那些传言,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待欧阳总柜把话说完,君璃已笑眯眯的点头应道:“是,是汪铮年赔给我的青春及精神损失费!”连欧阳总柜他们都听说了那些传言,可见谈妈妈那些老姐妹们的确是尽心尽力在办谈妈妈交给的差事,她倒要看看,等传言传到汪铮年耳朵里去后,柳芊芊要如何自处? 至于欧阳总柜等人为何连那五万两银子的事都听说了,也是君璃授意谈妈妈让人说的,杨氏不是生恐此事被旁人尤其是被君老头儿知道了吗?由此可见他们夫妻对彼此并不是全然不设防的,那她偏就要将这滩水给搅浑,最好能弄得杨氏与君老头儿狗咬狗,那她可就有好戏看了! 君璃的笑容落在欧阳总柜眼里,却以为她是在强颜欢笑,犹豫了片刻,才放轻了声音安慰她道:“大小姐,汪铮年那样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人品低劣的男人,即便他如今再荣耀,也必定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您早些离了汪家也好,毕竟您现在还年轻,大好的日子还在后头!” 君璃心里一暖,笑道:“嗯,我也是这样想的,像汪铮年那样人品低劣的男人,我跟他多相处一日,都是对自己的折磨,都是在对不起自己!” 同时对君老头儿越发的鄙薄,连欧阳总柜几个外人尚且知道关心她,安慰她,为她的未来考虑,可君老头儿却只想着她的银子,这样凉薄的人,也就难怪谈夫人信不过,要未雨绸缪的为一双儿女的将来早作打算了! 欧阳总柜闻言,仔细看了君璃一眼,见她是真的厌恶汪铮年,是真的很高兴能离开汪家,而不是在强颜欢笑,不由松了一口气,“我以为大小姐多少会有几分意难平……”毕竟汪家及汪铮年如今都是那般的荣耀,大小姐之前又苦熬了那么几年,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可以夫荣妻贵了,换作是谁,只怕都不会甘心的。 君璃就微微蹙起了眉头,“不瞒您老,我心里其实还是有几分意难平的!” 见欧阳总柜眼里分明闪过一抹担忧,她忙又补充:“不过我意难平的是,汪铮年赔给我的若不是五万两银子,而是十万两银子就好了!” 欧阳总柜一愣,随即便哈哈大笑起来,“看大小姐这般豁达,我总算相信大小姐是真的脱胎换骨了!” 君璃但笑不语,心里暗想,若是让你知道眼前的人只不过披了你家大小姐的芯子,其实早换了一个里子,不知道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当下几人又讨论了一下买地并盖宅子的具体细节,言明明日一早待君璃使人送了银子过来,几人便开始分头行动后,便到了午饭时分。 草草吃过午饭后,君璃该回去了,李掌柜因趁便提起顾湘湘的事,“……已经替顾姑娘的父亲买了板材,择了墓地,只等两日后停灵足七日,便可安葬了。顾姑娘说是想当面给大小姐磕头道谢,不知道大小姐什么时候方便?” 君璃想了想,道:“不必带她来见我了,给她二百两银子,看她是想回家乡,还是留在京城,随她自便即可。”她既已打定主意不会留下顾湘湘,那还是不要给她希望的好,省得到时候彼此难堪。 < 第五十回 话里有话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五十回话里有话 回到君府,正是午后人最害乏的时候,君璃本又劳心劳力了一上午,就更是疲乏了,只觉上下眼皮直打架,待一回到流云轩,草草梳洗一番后,便趴到床上,睡得人事不省了。1 黑甜一觉醒来,已是傍晚时分,夕阳透过窗棂渗进房间里,给整个房间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黄色,让人见了,心情也跟着明亮起来。 君璃伸个懒腰,心情极好的下了床,唤了晴雪进来吩咐:“拿十两银子去厨房,让她们做一桌好菜送来,今晚上咱们好生乐呵乐呵,就当是提前预祝咱们的客栈顺利开张,客似云来,财源滚滚了!” 晴雪知道她心情好,笑着凑趣道:“有好菜怎能没有好酒?很该让她们再送一壶好酒来才是,不然岂非美中不足?” 君璃自不会在意这些小事,挥手笑道:“反正如今你当着我的家,自是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主仆两个正说得热闹,锁儿走了进来,屈膝行礼禀道:“回小姐,夫人屋里的腊梅姐姐来了!” 君璃忙敛了笑,道:“请她进来吧。”暗想杨氏这会子打发丫头过来,莫不是想请她过去吃饭?那她今晚上是别想吃饱,注定要吃宵夜了。 腊梅也是杨氏跟前儿得用的大丫鬟,着绛紫色比甲,系蓝绿色罗裙,十七、八岁的年纪,白净的脸庞,细细的弯眉,并不十分漂亮,但说话细声细气的,时时都带着笑容,让人看了十分舒服。 好像杨氏跟前儿得脸的丫鬟都长得不甚漂亮,也许她是为了防君老头儿?君璃腹诽着,腊梅已屈膝稳稳给她行了个福礼,笑道:“夫人请大小姐过去用晚饭,老爷也在!” 君璃暗自撇嘴,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嘴上已笑道:“有劳腊梅姐姐了,我换件衣裳就过去,还请姐姐稍等片刻。爱夹答列” 命锁儿带了腊梅去外间吃茶,随即快速换了衣裳,简单收拾了一通,方与腊梅一道去了正院。 果见杨氏与君伯恭都在,正与下面的君琳君琪姐弟几个说话,夫妻父子脸上都带着笑,一派其乐融融的样子。 君璃看了,就忍不住阴暗的想道,杨氏请她过来吃饭是假,想给她添堵是真吧?不过她已不是原来的君璃,杨氏的盘算注定要落空了! 瞧得君璃进来,君琳姐弟几个忙站了起来。 君璃先上前与君老头儿和杨氏见礼,之后又回了君琳等人的礼,君伯恭便咳嗽一声,开口道:“既然人到齐了,就开饭吧,饭后我还有事!” 杨氏忙应了,命人摆饭,又招呼大家依次落座。 从头至尾都没人提及过君珊一句,就好像君府压根儿没这个人似的,亦连一天里大半时间都在杨氏屋里立规矩的周姨娘也不在,君璃禁不住暗想,难道是周姨娘悄悄儿去见自己的事被杨氏知道了,将她们母女给禁了足?还有君老头儿,好歹也是他的亲生女儿,身上流着他的血,他却不闻不问,果然有够人面兽心! 一时饭菜上齐,君老头儿先举了筷,随即众人也举了筷,屋子里连主子带下人虽有近二十口,却只偶尔听得见碗筷杯碟相撞的声音。 君璃一边慢吞吞的夹着面前的素菜,一边在心里庆幸,幸好杨氏没有跟不是自己生的儿女们一起用饭的习惯,不然大家一日三餐都在一起吃,虽说大户人家“食不言,寝不语”,但饭前饭后总得说点什么吧?没话找话可是一件遭罪事儿,况且多说多错……幸好这样大家聚在一起吃饭的机会少之又少,不然她就算不饿死,也得恶心死! 少时饭毕,大家漱了口,丫头奉了茶来,君老头儿清了清嗓子,道:“大家都散了吧,璃儿留一下,为父与你母亲有话问你!” 君璃闻言,心里一咯噔,知道杨氏今日叫自己过来吃饭真正的戏肉来了,面上却一脸的茫然,待君琳等人离开后,便起身恭恭敬敬的问道:“不知爹爹母亲特特叫女儿留下,是有什么吩咐?” 君老头儿咳嗽了一声,道:“吩咐谈不上,只是有几句话想问你。”拿眼看杨氏。 杨氏接收到她的眼色,沉默了片刻,才笑向君璃道:“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你爹爹和我就是想问问你,当日你到底是如何让那汪铮年改变主意,将休书该成和离的?论理发生这样的事,原该咱们娘家人为你出这个头的,奈何你过去后,与家里往来得极少,我们对那边的情况并不是很了解,便是想为你出这个头,也是师出无名,还望你不要埋怨你爹爹和我的好!” 她都回来这么久了,才想起问她当初究竟是如何反败为胜,逆袭成功的,他们还真是“关心”她啊! 君璃暗自“切”了一声,面上却露出迟疑之色,好半晌方下定决心般毅然决然说道:“本来我答应过汪……将军此事谁也不说的,但既是爹爹与母亲相问,我也不好瞒着二老。原是汪将军此番带了一名女子回来,我恍惚听说是一个什么守备家的小姐,二人十分要好,汪将军还当着我的面儿说要娶那位柳小姐为妻。” 顿了顿,“爹爹与母亲该知道,我素来虽没什么性子,但幼承庭训,该明白的道理还是明白的,因对汪将军说,他若执意要休我,我便将他与那位柳小姐私相授受之事说与全京城人知道,让大家伙儿与我评理,汪将军不想自己的丑事泄露出去,坏了自己与那柳氏的名声,这才同意了与我和离,条件则是我不得将他们的丑事说与旁人知晓。如今爹爹与母亲已知晓了此事,他虽不忍,我却不能不义,还请爹爹与母亲代为保守秘密,女儿感激不尽!” 一席话,说得杨氏感叹连连,“那汪铮年丝毫不顾结发之情,都这般对你了,你却还不忘信守承诺,将他的丑事烂在肚里,可真真是个傻丫头!你放心,纸终究包不住火,公道自在人心,就算你不说,他们的丑事早早晚晚也会人尽皆知的,到时候我看他们还有什么脸面出门见人!” 顿了一顿,又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汪铮年行此不义之事,难道就没补偿你点什么?” ------题外话------ 话说,推荐跟不上真的很蛋疼啊,想更快了都不行,只能这么半死不活的吊着,哎…… < 第五十一回 所谓礼义廉耻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五十一回所谓礼义廉耻 “……汪铮年行此不义之事,难道就没补偿你点什么?” 杨氏话音未落,火石电光中,君璃已明白君老头儿与杨氏忽然这么“关心”自己,又旁敲侧击的问了自己一大通话,究竟是为了什么了,必定是有关那五万两银子的传言已传到了君老头儿耳朵里,但他又向来道貌岸然惯了,不屑于直接问自己此事,于是抓了杨氏代他开这个口。1 只不知杨氏这会子是个什么心情,只怕她早已把那五万两当作自己的囊中之物了吧,谁知道会半路杀出个君老头儿来?她与君老头儿夫妻多年,又岂会不知道君老头儿是何等的贪婪凉薄,有他在,她还能落到什么好?别看她这会儿一直在笑,只怕心里已快怄死了吧? 最好怄死你个白雪公主的后妈……君璃坏心的想着,面上却是一副吃惊兼茫然的样子,“补偿?为什么他要补偿我呢?” 杨氏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自然该补偿你才是,不然他还以为你真那么好欺负,咱们君家真那么好欺负呢!” 君璃仍是一脸的茫然:“可是他不是都已同意将休书该作和离了吗,还需要补偿我什么?”说完见杨氏被噎得一副想说什么却又半晌找不到话来说的样子,几乎忍不住要大笑三声。 君璃正自暗爽之际,忽然就听君老头儿道:“可我怎么听说,你从汪家带走了五万两银子,说是汪铮年赔给你的什么‘青春精神损失费’?” 终于再道貌岸然不下去了?君璃暗自冷笑,果然所谓的礼义廉耻,在君老头儿眼里其实就是块遮羞布而已,需要的时候张挂,不需要的时候,连擦屁股的草纸也不如! 她一副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模样,“爹爹是从哪里听到这样的话的?简直就是无稽之谈!也不想想,那汪将军是何等厉害之人物,当时我又没个出头撑腰的人,若非抓住了他与那位柳小姐私相授受的把柄,只怕早沦为下堂妇了,又岂能让其答应和离,更遑论还要他赔我银子?” 说着已快急得哭出来,“也不知是哪个口舌生疔的,竟传出这样无稽的谣言来,岂不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再因此而为爹爹和母亲引来什么麻烦乃至祸事,女儿的罪过岂非更大了?爹爹可要想想办法,趁早断了这谣言的源头才好,不然以讹传讹,谁知道再过几日会传成什么样?” 一席话,说得君老头儿一脸的阴晴不定,定定盯着君璃看了半晌,意欲从她脸上看出说谎或是做戏的痕迹来,但他看来看去,君璃都是一脸的吃惊兼无辜,根本无懈可击,他只得一摆手,沉声命君璃:“时辰已不早了,我与你母亲也要歇息了,你且退下罢!” 君璃屈膝应是:“那爹爹与母亲早些歇下罢,女儿就不打扰了!”轻手轻脚退出去后,立马在心里“切”了一声,君老头儿想从她脸上瞧出什么蛛丝马迹来,可真是做梦,也不打听打听姐以前是干什么的,当姐堂堂影后是白吃干饭,浪得虚名呢! 君璃方一转身,君伯恭的脸已阴得能滴出水来,但好歹还是待君璃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后,方恨声与杨氏道:“我就说凭她那副针扎了也不知道叫一声的德性,怎么可能自汪家带走五万两银子,如今看来,那个传言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害他白高兴一场,真是可恶! 杨氏忙道:“之前方一听得老爷说这件事,我便觉得可能性不大,毕竟那汪铮年如今圣眷正隆,咱们大小姐又是那样的性子,能反败为胜让他同意将休书改为和离已经够不可思议了,再让他赔五万两银子,岂非是天方夜谭?我若是他,大不了让咱们大小姐空占着正室的位子,一应正室该有的体面荣耀都不给她,旁人也挑不出半点错来,老爷说可是不是这个理儿?” 君伯恭也是男人,自然知道所谓正室夫人,若是没有男人的爱重,其实什么都不是,因沉着脸道:“的确如此!罢了,不说这件事了,时候也不早了,你早些歇下罢,我去书房还有一点事,晚上就不必等我了!”说罢起身往外走去。爱夹答列 杨氏忙命荣妈妈安排人打灯笼送他。 不一时,荣妈妈折了回来,低声向杨氏道:“老爷没有去书房,而是去了暖香那蹄子屋里。” 杨氏闻言,却没有像往常那般生气恼怒,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我早料到了!” 便直接摒退了屋内众伺候之人,揉着额头低声向荣妈妈道:“方才幸好那个小贱人将事情遮掩了过去,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来,不然老爷真信了有那五万两银子,将来便是得手了,也没咱们什么事儿了!咱们老爷,可是连油锅里的银子都要捞出来花的,更何况这是整整五万两,那么大一笔银子!” 这话杨氏说得,荣妈妈却说不得,因压低声音岔开话题道:“按说此事只夫人与我二人知晓,便是我使去汪家打探消息的人也是心腹之人,且对此事也并不是全然知晓,老爷是如何知道的?” 说到这个,杨氏立刻一脸的森然,“老爷说是自外面听来的,可那柳氏又不是傻子,汪铮年也不是那等没脸没皮之人,又怎会把此事宣扬得满世界的人都知道?果真这样,柳氏也犯不着给咱们偷偷送匿名信了,可见是咱们自己的后院起了火!” 荣妈妈立刻眯了眼,咬牙切齿道:“夫人放心,我一定尽快把人给揪出来!等我揪出到底是谁做了那吃里爬外之事,看我皮不揭了她的!”说话的同时,心里已在一个个排查起杨氏屋内众人来,只一瞬间,已圈定了几个可疑人选。 杨氏点点头,闭上了眼睛,“做得隐秘些,别再让老爷耳朵里听到一丝半点风声,不然回头老爷再追究起此事来,可就没今天这么好糊弄过去了!” ------题外话------ 不明白为什么每天都要掉收藏?这叫咱情何以堪啊…… < 第五十二回 乞巧前夕(上)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五十二回乞巧前夕(上) 君璃次日便知道了杨氏正秘查自己屋里到底是谁走漏了有关那五万两银子风声的事,——杨氏虽治下严谨,自谓自己屋里如铁桶一般,连只苍蝇都飞不出来,却架不住君璃重赏之下一个二个在她屋里并不得志的“勇夫”们。1 那些人其实并不知道杨氏到底在查什么,但并不妨碍她们悄悄儿去找谈妈妈,只因君璃一早便吩咐过谈妈妈,不论那些人带来的消息有用没用,一律给她们赏银,好叫这些“墙头草”们下次再有什么事时,看在银子的份儿上能第一时间来通风报信,让她有备无患。 君璃能明白杨氏的心情,好不容易有个可以得到一大笔私房银子的机会,自以为自己将事情瞒得滴水不漏,谁知道转眼间君老头儿就知道了,以君老头儿那贪婪凉薄的性子,就算如愿弄到了这笔银子,她又还能落下几个?她不怨恨那走漏了消息之人,不恨不得生吃了那人,才真是奇了怪了! 她不由冷笑,杨氏之所以这般小心谨慎,不就是怕君老头儿不相信她的话,仍打那五万两银子的主意吗?那她偏就要让君老头儿相信的确有这五万两银子,偏就要让他们相互猜忌狗咬狗,最后落得两败俱伤! 至于君老头儿相信有那五万两银子后,会做什么来让她交出银子,她却是一点也不担心,反正她的银子即刻就要花出去了,到时候君老头儿再如何威逼利诱,她都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她倒要看看他能奈她何? 君璃因悄声吩咐谈妈妈:“想办法把夫人正秘查到底是谁走漏了五万两银子风声之事透露于老爷知道。1”只要君老头儿知道杨氏有意防着他,他就必定会动疑,那她可就有好戏看了! ——这种时候,谈妈妈身为君府老人儿的好处便体现出来了,君府的下人们多是家生子,彼此间也多沾亲带故,好多事情都是一个人知道了,很快许多人都知道了,包括那些已经年老不能再当差的婆子们,偏谈妈妈与这些婆子们多少有几分香火情,又有银子开道,想打听点什么或是传播点什么,自然顺利得很。 将事情交代给谈妈妈后,君璃便不管这件事了,眼下对她来说,开客栈才是头等的大事,其他事与之一比,实在是微不足道,根本不值得她为之多费神。 她先是使晴雪将五万两银票给欧阳总柜送了去,然后便细细筹划起地买下来后,该盖什么样格局的宅子,待宅子盖好后,又该装饰成哪种风格,到时候在客栈伺候的人是雇还是买,在上岗之前,又该对他们进行怎样的岗前培训……等等具体的细节来。 除了这件头一等的大事,君璃还有一个打算,那就是争取在八月十五中秋节前,设法让君老头儿主动提出让君珏回来一趟,说来她来这里都这么久了,还没见过君珏的面呢,也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虽然到底要如何才能让君老头儿发话让君珏回来,她心里还一点主意都没有! 这样忙忙碌碌的过了几日,便到了七月六日,乞巧节的前一日。 一大早,君璃起床后还未及用早饭,针线房的何妈妈带着两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子来了,那两个小丫头子的手上还各捧了一个靛蓝色的粗布包袱。 何妈妈三十来岁的样子,看起来很是干净利索,只是眼神有些浑浊,一看就知道是经年累月用眼过度所致。 她一进来便屈膝给君璃行礼,笑道:“夫人让奴婢给大小姐送新做好的衣裳来,请大小姐稍后便上身试试,看有哪里不合适的地方,奴婢好着人即刻改,省得耽误了大小姐明儿穿。” 君璃点点头,“我知道了,稍后就试。”又笑着与她寒暄:“何妈妈人忙事多,不拘使哪个小丫头子送来也就罢了,何须亲自走这一趟?”命坠儿端小杌子来请她坐,命锁儿斟茶去。 何妈妈忙赔笑道:“大小姐太客气了,奴婢生受不起。大小姐也知道夫人明儿请了舅太太和姨夫人并两府的表小姐们过府做客,是以奴婢还要赶着去三小姐四小姐那里一趟,只能等明儿得了闲,再来给大小姐请安了!” 君璃便也不再与之客气,“既是如此,我便不耽误妈妈了。”命晴雪,“赏何妈妈五两银子打酒吃,再好生送回去!” 何妈妈闻言,忙一脸欣喜的谢了赏,暗想怪道府里的人近来有事没事都喜欢往大小姐跟前儿凑,凑不到大小姐跟前儿,能在大小姐屋里伺候的人面前露露脸也好,这样丰厚的赏赐,傻子才能不动心呢! 等何妈妈去后,君璃兴致缺缺的打开了那两个包衣服的粗布包袱,就见里面各包了两身新衣裳,不论是布料还是做工,都十分精细,尤其难得的是,衣裳前襟的扣子都是用白玉做成,一看就知是下了真功夫的。 君璃不由坐直了身子,又仔细看了看那两套衣衫,才向一旁也有几分惊讶的晴雪道:“我原本还以为她只是面子情儿,怕人闲话她只给自己生的那两个做,所以才捎带着给我也做两身的,不想却是这般舍得!” 晴雪也道:“这样好的衣裳,以前小姐在家时,可是从未穿过,亦连三小姐身上都很少见,只夫人自己有几身,都是做来出门做客时穿的。” 素日里连给君琳都舍不得做的好衣衫,如今却给她做了,又言明让她明儿上身……君璃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之感,可要让她说具体怪异在哪里,她又说不出来。须知明儿来做客的都是杨氏的娘家人,她在谁的面前需要顾忌自己的贤名,也不需要在娘家人面前顾忌,那她这样做,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呢? ------题外话------ 昨天七夕,亲们都是怎么过滴呢?咱是在陪咱家的小拖油瓶中度过的…… < 第五十三回 乞巧前夕(下)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五十三回乞巧前夕(下) 君璃直觉杨氏的态度很怪异,可又确实说不出怪异在哪里,想了想,她决定即刻去杨氏屋里一趟,看能不能看出点什么蛛丝马迹来。爱夹答列 因命晴雪:“服侍我更衣,就穿方才何妈妈送来的衣裳,我们去正院一趟。” 晴雪不知君璃意欲何为,但仍听话的服侍她换了新衣裳,然后与她一道去了杨氏屋里。 就见杨氏屋里的榻上也摆了好几件新衣裳,看衣料和做工,绝不比君璃的差。 君璃不由松了一口气,暗想自己是不是太小题大做,草木皆兵了?毕竟做几件新衣裳就是再花钱也有限,杨氏既然给自己和君琳君璇都做了,不捎带与她做几身,也的确有些说不过去不是?毕竟她还想着要“感动”她呢! 杨氏正一副拿不定主意明日该穿哪件衣裳的样子,瞧得君璃进来,如得了救星一般,等不及君璃行礼,便拉了她至榻前,满脸期待的问道:“璃儿你快帮我瞧瞧,明儿我到底该穿哪件衣裳的好?我才已挑了半日了,却是觉得这件也不好,那件也不好,到底是人老了,比不得年轻时候,就是穿麻袋都比现在好看!” 君璃闻言,忙笑道:“母亲这是什么话,您哪里老了?女儿说句僭越的话,您与女儿站在一块儿不像母女,反倒更像是姐妹俩,众位姐姐妈妈说是也不是?”一面说着,一面已不动神色抽回了自己的手,她是不介意跟杨氏上演“母慈女孝”的戏码,却并不代表她就能忍受杨氏碰触自己,她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杨氏屋里众伺候之人闻言,忙都赔笑道:“大小姐所言极是,夫人与大小姐站在一起,知道的自然说是母女,不知道的,谁不说是一对儿姐妹花?” 奉承得杨氏一副十分喜悦的样子,点着君璃的额头嗔道:“你这丫头,就伙同起大家伙儿来哄我开心罢!”说话间,这才发现君璃已将新衣裳上了身,明蓝色的挑花半袖,月白的主腰,再配以一条大红色遍地金的撒花裙,本来十分挑人的搭配,却愣是被她穿出了别样的风情来,不但半点不显张扬俗气,反而如夏花般绚烂讨喜。1 不由暗恼在心,暗啐果然是没见过世面上不得高台盘的,才得了新衣裳,就立马忍不住穿了出来到处显摆,跟八辈子没穿过新衣裳似的,真是丢尽了君家书香门第的脸! 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果然是老了,不比眼前的小狐媚子,到底年纪轻,正是一掐一把水出来,真正穿麻袋都好看的年纪。 还是想着只要过了明日,自己妙计得逞,小狐媚子以后都别想再轻狂,心里方好受了些,才又有了与君璃周旋的心情,因挑拣着榻上的一堆新衣裳问君璃:“璃儿你说我是穿这件湖蓝色的好,还是这件天水碧的好?再不然这件海天霞色的?” 君璃微蹙眉头,也是一脸犹豫不决的样子,“女儿瞧着这些衣服件件都好,湖蓝色与天水碧的衬得母亲更白,海天霞色的待客穿是再好不过了……要不,母亲明儿上午穿湖蓝色的,中午穿天水碧的,晚宴穿海天霞色的?” “那我岂不是成老妖精了?”说得杨氏掌不住笑了起来。 君璃也笑:“母亲哪里老了,您就是不信女儿的眼光,您屋里这些姐姐们可都是您亲自调教出来的,您总该信得过您自个儿的眼光吧?” 母女两个正说得热闹,君璇忽然一阵风般冲了进来,叫道:“娘,把您那支满池娇分心的小步摇给了我可好?我挑来挑去,都挑不出合适的首饰配新衣裳,明儿指不定又要被容浅菡那个死丫头笑话儿……” “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话没说完,已被杨氏喝断,“没见你大姐姐在这里呢,还不上前见过你大姐姐去?还有‘容浅菡’这三个字也是你叫得的,浅菡再不好也是你嫡亲的表姐,更何况人家还没有不好的地方,你再这般口无遮拦,没规没矩的,明儿就给我待在房间里好好反省,不必出来见客了!” 又命人去打君璇的贴身丫头,“……下次再不知道规劝小姐,就找个人牙子来卖了!” 唬得君璇不敢再则声,只得委委屈屈的上前给君璃见礼:“大姐姐!” 君璃淡笑还礼:“四妹妹!”瞥见君璇也是一身新衣,不禁心下一松,看来的确是自己太小题大做了。 本想趁君璇歪缠杨氏之际提出告辞的,忽地想到也不知君珊此番得了新衣裳没,明儿又会不会出来见客,虽心知杨氏不会喜欢这个话题,仍状似无意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明儿二妹妹与三妹妹会穿什么衣裳,我可得提前问问两位妹妹去,省得与她们撞了衫!” 随即向杨氏屈膝道别,“母亲这里既忙着,女儿就不打扰了,正好顺道去一趟二妹妹与三妹妹那里。” 果然就见杨氏眼里飞快闪过一抹不快,笑道:“你二妹妹与三妹妹的衣裳都与你的不同,明儿你们谁也不会抢了谁的风头去,你就只管放心罢,倒是我难得让你帮忙挑一次衣裳,你可不能差事没办好就想走!” 君璃提起君珊,本意只是想侧面确认一下杨氏到底要变相的将她软禁到什么时候,既已得到答案,也就见好就收,笑道:“母亲既然信得过女儿的眼光,女儿少不得要班门弄斧一回了!” 说完果真极认真的为杨氏挑选了一回衣裳,直至瞥见君璇脸上的不耐已快溢出来,方告辞离开了正院。 余下君璇瞧着她好不容易走了,忙又拉了杨氏歪缠:“娘,您还没说到底给不给我那支小步摇呢!” 弄得杨氏既是不耐又是无奈,只得让玉簪领了她去自己的匣子里拿,然后摈退了众伺候之人,只留了荣妈妈在侧,低语道:“我总觉得小贱人方才怪怪的,难道她知道什么了?” 荣妈妈忙道:“这般隐秘之事,她如何会知晓?” 杨氏冷笑:“上次的事还不是只有你知我知,结果老爷还不是知道了?昨儿个还旁敲侧击的问我,敢是丢了什么不好明说的东西,所以只能打发你悄悄的查?又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他,说什么我们总是夫妻,是一体的,有什么事若只知藏着掖着,不是兴旺之道,只怕是还惦记着那五万两银子,并未相信小贱人上次那番说辞,亦连我都一并疑上了呢!” < 第五十四回 客人临门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五十四回客人临门 对于古代这些素日里被拘着大门不能出,二门不能迈的闺阁女儿们来说,乞巧节是一年一度仅次于除夕的大日子。1到了这一天,大户人家一般都会做很隆重的准备,不但要做巧果,要焚香祭拜,还要玩些投巧针、结喜蛛之类的游戏;小户人家的女儿则更为自由些,甚至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大大方方的走出去和姐妹好友们聚会玩耍。 是以君璃离开正院回流云轩时,沿途的屋檐下随处都可见盛着清水的大海碗,据晴雪解释,是为明日正午投针用的。 说到投针,晴雪难掩兴奋:“去年投针时,小姐和奴婢的针都浮在了水面上,小姐与奴婢都得了巧,乃大吉之兆,之后咱们的日子可不就好过了?也不知明儿小姐与奴婢还能不能再得巧?” 君璃闻言,暗自好笑不已,小小一根绣花针能有多重,扔十根针下去,只怕有九根都能浮在水面来,如果这样也算吉兆,这吉兆未免也来得太容易了些吧?至于晴雪说的她们如今的日子‘可不就好过了’,换了前君璃来试试? 君璃对此实在兴趣不大。 但也不想扫晴雪的兴,遂笑道:“你这么心灵手巧,明儿必定还能得巧!” 说得晴雪越发高兴:“那奴婢可就承小姐吉言了!” 回到流云轩,就见坠儿锁儿并后来的那几个小丫鬟也正兴致勃勃的说着明儿投针的事,脸上都带着欢欣的笑容,过节的气氛扑面而来,让君璃不由暗自感叹,现代人都不注重这些传统节日,真该让他们都穿来古代看看,古人对这些节日是如何热衷如何投入的! 热闹的气氛总是能感染人,君璃的心情也跟着变得大好起来,想了想,索性命晴雪拿出十两银子使人送去厨房,让准备一桌席面送来,打算让她屋里的人今晚上都好生乐和乐和。1 众丫头闻言,纷纷屈膝道谢,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的欢快,整个流云轩的气氛因此好得不得了。 次日起来,屋里的气氛依然很好,仍是腊梅奉了杨氏之命过来请君璃,“……待会儿客人就该到了,夫人请大小姐早些过去用饭,待客人来后,也好与三小姐一块儿,帮着招呼一下众位表小姐!” 君璃应了,梳妆打扮一番后,带着晴雪,与腊梅一块儿去了正院。 杨氏据说还在妆扮,君琳与君璇正坐在厅里吃茶,姐妹两个都是盛装打扮,君琳是一身妃色织锦绸褙子配淡紫色凤尾裙,戴着掐丝珐琅蝶形流苏步摇,娇美得就像一朵刚开的花儿似的。 君璇则穿了件粉白的如意纹褙子,浅蓝洒金的十二幅月华裙,裙边上绣了成串的梅花,梳了双环髻,戴了赤金满池分心花样的步摇,其上点缀着各色宝石,实在华丽别致得紧,想来就是昨儿个她缠着杨氏要讨的那支小步摇了。只可惜她年纪还小,根本就压不住那样华丽的首饰,第一眼瞧着还好,再一细看,便只会觉得过犹不及。 君璃心中嗤笑,面上却不表露出来,只笑盈盈的与二人打招呼:“二位妹妹今儿起这么早?” 君璇装没听见,君琳则笑盈盈答道:“我是想着今儿过节,自四更天起便睡不着了,四妹妹昨儿个夜里是歇在娘这边的,所以总算赶在大姐姐之前,抢了一回先。” 君璃见她眼睑下的确有淡淡的青影,因笑道:“我昨儿夜里也被小丫头们叽叽喳喳的吵得睡不着。” 两人正说着,君珊来了,穿了鹅黄绣粉梅的褙子,雪白的交领中衣,梳了弯月髻,戴着赤金的小凤钗,瞧着比往日亮丽不少,果然是人靠衣妆,只是精神稍显萎靡。 她先上前给杨氏行了礼,便轻手轻脚退到了君璃身后,过了好一会儿,见众人都未注意到她,才几不可闻与君璃说了一句:“大姐姐,谢谢您!”若不然,她还被拘在屋里说是做针线,实际是变相的被关了起来。 眼下显然不是说私话的好时机,因此君璃只是悄悄握了一下君珊的手。 君珊会意,也就没有再说。 不多一会儿,一身真红金银线绣团凤牡丹通袖衫,头戴赤金点翠大凤钗的杨氏出来了,瞧得君璃姐妹四个都到齐了,因笑着命人摆饭,“早些吃了,咱们好早些去前面厅里,只怕你姨妈舅母们说话间就该到了!” 母女姊妹几个寂然饭毕,被丫头婆子簇拥着浩浩荡荡去到前面的大花厅。 刚坐下,就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大舅太太二舅太太带着众位表少奶奶并众位表小姐已经到了!” 杨氏闻言,忙领着君璃姊妹几个往垂花门外迎去。 远远的,果然就见一大群人浩浩荡荡走了过来,杨氏已高声笑道:“可把两位嫂子盼来了!”话虽说得亲热,脚下却不动,及至众人走近了,方稍稍欠身行了个礼,“给二位嫂子请安了!” 早被当中一名着宝相花纹秋香色刻丝通袖衫,头戴整套赤金头面的妇人一把搀住了,亲热的笑道:“二姑奶奶客气了,都是自家骨肉,家里咱们也是常来的,何须姑奶奶亲自出来迎?不拘打发哪个小丫头子也来罢了!” 杨氏笑得略带矜持:“二嫂子哪里话,你与大嫂子为长,又来者是客,我若不亲迎,岂非太过失礼?若是被我们家老爷知道了,还不定怎生说我呢!” “哎呀,姑老爷就是客气,自家人还这般知礼守节,难怪能做到礼部侍郎这样的大官儿呢,大嫂说是不是?”杨二太太掩嘴一笑,看向一旁的杨大太太,早存了看杨大太太笑话儿的心思,只因她在来君府之前,已约莫知道杨氏今日邀请她们上门做客,乃是为了把君家姑老爷的嫡长女给杨大太太心里恨毒了的庶子为媳。 杨大太太四十来岁的年纪,穿着朱红色缂丝玉牡丹织锦通袖衫,头戴金嵌宝累丝金凤挂珠钗,看起来神色有些阴沉。见杨二太太问自己,不好再端着,只得笑着干巴巴应了一句:“姑老爷是太客气了!” ------题外话------ 这么热的天,晚上儿子还要抱着咱睡,又不敢一直把空调开着,这滋味儿,啧,爽呆了! < 第五十五回 自取其辱(上)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五十五回自取其辱(上) 将杨大太太满脸的阴沉尽收眼底,杨氏就忍不住暗自冷笑起来,不过一个芝麻小官儿家的女儿罢了,也敢在她这个朝廷封的堂堂四品诰命夫人面前摆长嫂的架子,也不想想,她母亲和哥哥们都还在呢,杨家还轮不到她当家,又岂是她想不给庶子娶妻,就能不娶的?她若真这般硬气,当着母亲和大哥的面儿,就别点头答应啊,既答应了,就少到她面前来摆脸色,当她还是以前没出嫁那会儿呢! 今日她先忍着,且等事成了,她再与她细细分说……杨氏暗自拿定主意,只当没看见杨大太太的冷脸一般,顾自转头命君璃几个:“还不上前见过你二位舅母!” 君璃几个遂领命上前屈膝见礼,口称:“见过二位舅母!” 杨大太太忽然道:“这位便是大小姐罢?”一面说,一面已目露挑剔的打量起君璃来。1 就见君璃着一袭天水碧如意纹绸面褙子,下着烟黄色儒裙,样式都很简单大方,只在边角处绣了不少缠枝花纹。一头乌发随意挽作堕马髻,斜簪了一支珍珠钗,余下便是几朵零散的珠花,很是清减的样子。 杨大太太心里方稍稍好受了些,小贱人身形这般单薄,一看就不是个好生养的,放到小杂种屋里占着正妻的名分倒也可以,总比让老东西和那个没良心的再给她聘一个身强体壮的进门来得强,不然真待小杂种再有了儿子,瞧老东西和没良心的抬举小杂种那个劲儿,他们母子越发要连站的地儿都没有了! 感受到杨大太太正拿挑拣货物一般的目光看自己,君璃虽不明就里,却并不妨碍她大怒,面上却笑得甜甜的,大声说道:“大舅母这般盯着我看,敢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不成?” 说得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落到了杨大太太脸上,连下人们也觑眼看向了她。爱夹答列 杨大太太以前虽未见过君璃,却是早就知道她被杨氏养成了什么样儿的,正是因为知道她懦弱可欺,所以才敢这般肆无忌惮的盯着她看,也有给她一个下马威的意思。却没想到,君璃不但出乎她意料的漂亮,而且也不是她以为的那般软弱可欺,竟敢当众质问起长辈来,果然是有娘生没娘教的,连最基本的规矩礼仪都不懂! ——她也不想想,若非是她无礼在先,君璃又岂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给她难堪?她这根本就是在自取其辱! 杨大太太当即气黄了脸,摆出架势要教训君璃,这样不懂礼仪规矩的儿媳妇,就算只是庶子媳妇,让人知道了也一样丢尽她的脸,她可得趁早好好调教其一番才是! 只可惜她还未及开口,杨氏已先笑道:“几个丫头不是早几日便说想见你们的表嫂并姐姐妹妹们吗,怎么这会子见了,反倒束手束脚的,生分起来了?”心里恨不得将杨大太太大卸八块,呸,上不得高台盘的东西,若是今日她胆敢坏了她的事,看她不叫母亲和大哥休了她才怪! 杨二太太是个精明的,见杨氏脸上虽带着笑,笑意却未抵达眼里,知道她是恨上杨大太太了,心下暗喜,她正愁找不到机会奉承杨氏呢,因笑着配合杨氏,转身对跟在后面的一众年轻媳妇子并姑娘们道:“你们姑嫂几个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来见过你们的姐姐妹妹们呢?” 众年轻媳妇子并姑娘们便忙上前,纷纷与君璃等人见礼,及至瞧见君璃姊妹几个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远胜过自家的一大截时,都露出或羡或妒的目光。 其中一个着金枝莲半袖配浅艾绿襦裙,头戴点翠鱼形步摇,长得与杨二太太有几分相似的姑娘因上前亲亲热热挽了君琳的手臂,笑道:“三姐姐,不过才一段时间没见你,想不到你又更漂亮了!” “五表妹谬赞了!”君琳不着痕迹抽回自己的手臂,向杨五小姐引见君璃,“这是我大姐姐。说到漂亮,我可远远及不上我大姐姐,我大姐姐那才是真正的漂亮呢!” 又向君璃引见那姑娘:“大姐姐,这是二舅母家的若云表妹,在家排行第五,你叫她‘五妹妹’即可。” 君琳话音刚落,那杨若云已上前一步亲亲热热挽了君璃的手,笑道:“早听母亲说起过二姨母家的姐姐妹妹们都仙女儿似的漂亮,今日一见,母亲果然所言不虚!”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既奉承了君璃,又奉承了杨氏母女,实在是个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 只可惜,君璃对这类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人向来不感冒,更何况对方还是杨氏的侄女,因只淡笑回了一句:“五表妹才真正漂亮呢!”便顺势抽回了自己的手臂,再无他话。 杨若云眼里就飞快闪过一抹愠色,但随即便又亲亲热热与君璇说话儿去了:“四妹妹这支步摇好生漂亮,衬得四妹妹越发的白了,是新近得的罢……” 明明一大群人,就只听得见她一个人的声音。 杨氏心下本就烦躁,见杨若云这般呱噪,又见不止君璃,亦连君琳脸上都淡淡的,似是极看不上杨若云这副做派的样子,不由越发心烦,想着总是自己的娘家人,自己可以给她们脸色瞧,却容不得别人看不起她们,尤其这个“别人”还是她深恨的君璃,因有意拔高了声音笑道:“大家伙儿都在这里站着做什么呢,还是快厅里去,一边吃茶一边说话儿的岂不更好?” 说完招呼杨大太太杨二太太:“二位嫂子快请!”说是请二人,自己却当先往花厅走去,摆明了没把二人放在眼里。 这下不止杨大太太,亦连杨二太太面上都有些挂不住了,是,这位二姑奶奶是嫁得好,可再怎么嫁得好,不也只是一个填房,上头终究还压着一个原配正室?看把她狂的,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但无论二人心下再生气再不满,终究不敢明着不给杨氏面子,不说她们都还有未出嫁的女儿,指望着杨氏为她们说一门好亲,就只杨老太太还在这一点,她们都不敢得罪杨氏,只得强压下生气恼怒,被簇拥着去了君府的大花厅。 < 第五十六回 自取其辱(下)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五十六回自取其辱(下) 一时到得大花厅,大家分宾主坐下,丫头奉了茶上了点心来,大家用了些,杨氏便命玉簪:“去问问姨夫人到了没有!” 玉簪答应着正要去,就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回夫人,姨夫人的车已经到大门外了。爱夹答列” 杨氏闻言,立时满脸的喜悦,向杨大太太杨二太太说了一句:“二位嫂子稍坐,我迎迎大姐姐去!”起身往外走去,走出几步又顿住,唤了君琳君璇上前:“你们两个,随我迎你们姨妈去!” 又笑向君璃君珊:“我去去就回,你舅母嫂子姐妹们,就要靠你们多招呼了!” 君璃微微一笑:“母亲只管放心去,这里有我和二妹妹即可!” 待杨氏母女几个被簇拥着离开后,君璃命丫头与杨大太太等人换了热茶,又命上了时令水果,便顾自坐到一旁,带着蒙娜丽莎般的微笑,自顾发起呆来。杨氏是说让自己招呼杨大太太等人,却没说要自己怎么招待,那她可不就只有按照自己的方式来了? 只可惜她不想找事儿,事儿却偏要来找她。 杨大太太忽然开口说道:“我说大外甥女儿,你母亲让你招呼我们,你就是这样招呼的?你还懂不懂规矩礼仪了?姑老爷可是礼部侍郎,素来最重规矩礼仪的,你这样,也不怕丢姑老爷的脸?” 对于即将凭空多出一个儿媳之事,杨大太太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她巴不得杨大老爷的所有庶子都娶不上媳妇,都孤家寡人直至终老,死后连摔灵驾丧的人都没有,即便那个人选是君璃这样世人眼中的二嫁女、残花败柳,她依然不愿意。1 但她又不敢明着对杨老太太和杨大老爷说她不同意君璃进门,不但不敢说,还不得不亲自出马为庶子制造机会,真是想到她都要吐血三升! 满以为到了君府,杨氏会巴着捧着她,谁知道杨氏不但没有巴着捧着她,反倒还敢摆脸色给她这个长嫂看,还敢一听说大姑子来了,便扔下她迎客去,半点不将她放在眼里,不就是因为大姑子做了侯夫人吗,真是狗眼看人低,是可忍孰不可忍! 杨大太太气得恨不能生吞了杨氏,只是她也知道自己的婆母与丈夫有多看重这个嫁入了高门的小姑子,她除非想被休,否则便只能忍气吞声,便只能被她打了左脸还得将右脸奉上,便只能打落了牙齿和血吞……于是只能将气都撒到君璃身上去。 “……难道你死去的娘,就是这样教你的?可我分明记得,你娘死了十几年了,都是我们家姑太太在教养你,我们杨家的家教自然是没话说的,这么说来,都是你自己不受教了……哎哟……”杨大太太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 冷不防一杯滚烫的茶忽然尽数洒到了她的脸上,烫得她当即捂着脸大叫着跳了起来,“哪个不长眼的混帐东西,竟敢泼我!” 强忍着疼痛睁开眼睛,却见不是别个,正是君璃捧着一个空了的茶碗站在她面前,一见她看过来,便说道:“本想亲自给大舅母换杯热茶,聊表孝心,也免得大舅母说我招呼不周的,谁知道手却忽然滑了,这才不小心将茶洒到了大舅母身上,还请大舅母勿怪!” 虽是说着道歉的话,却干巴巴的明显没什么诚意,眼神更是毫不掩饰的凶狠,竟看得杨大太太生生后退了半步,片刻方色厉内荏的嚷道:“什么叫‘手滑了’,我看你分明就是故意的,哎哟……” 说话间,才被烫了的地方又火辣辣疼起来,不由拔高了声音:“我脸都被你烫坏了,等姑老爷从衙门回来了,我倒要问问姑老爷,作小辈的一言不顺,便可以对长辈不敬甚至动手,这难道就是堂堂礼部侍郎府的家教?” 君璃微微挑眉,连做面子情儿再唤其一声‘大舅母’都懒得,直接道:“说到‘家教’问题,我正想问一问杨大太太,难道把自家姑老爷已逝去的原配正室随随便便拉出来说就很有家教?杨大太太难道不知道什么叫‘死者为大’?杨大太太若再出言不逊,可就别怪我一不小心又手滑了!” 难道眼前这个欧巴桑真以为她好欺负是不是?还敢连死去的谈夫人都骂上,老虎不发威,丫还真把她当病猫了! 杨大太太被气了个半死,可又怕自己若再骂,君璃真会再泼一盏茶到自己脸上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直觉君璃既说得出便做得出,不由又是羞恼又是憋屈。 不经意一偏头,偏又好巧不巧正对上杨二太太的脸,那张脸怎么看怎么写满了幸灾乐祸,她又岂能在这个向来与自己面和心不合的妯娌面前示弱?本来已不敢再与君璃硬顶的,忽然不知道又从哪里生出几分勇气来,当即跳着脚指着君璃骂道:“这是你做小辈的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我就出言不逊了又如何,难道我身为长辈,看你做得不对,教训你几句都不行了?我告诉你,我不但今儿个要教训你,我教训你的日子还在后头,足足几十年,且长着呢,咱们只管走着瞧……” “大嫂子说什么呢,这还没吃酒呢,怎么就说上醉话了!”话没说完,已被一个声音打断,不是别个,正是迎客回来的杨氏。 杨氏还在门外,已听得杨大太太尖利的声音,当即沉了脸,及至听到她那句‘我教训你的日子还在后头,足足几十年,且长着呢’时,就更是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暗想今日事成则罢了,若是不成,她非叫母亲与大哥休了这个蠢妇不可! 因此说话的语气便不怎么好。 待喝住了杨大太太,见杨二太太与杨家来的众位少奶奶并小姐们都看似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由越发恼怒,骂道:“你们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眼睁睁看着大嫂子说醉话,也不知道劝着点?” 骂得众人都低下了头去,不敢则声,却无一人不是暗爽在心底。 原来杨家今日来的人,除了杨大太太与其膝下两个庶女系杨家长房的以外,其他都是杨家二房的人,盼着杨大太太出丑吃亏看好戏还来不及呢,又岂会出言劝她? < 第五十七回 视而不见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五十七回视而不见 见众人都不说话,整个花厅里的气氛也因此而显得十分怪异,杨氏却是神色不变,笑向一旁与她一块儿进来的美妇人道:“一路舟车劳顿的,姐姐必定渴了也累了,且坐下来吃杯茶,先歇歇,待会儿便可以开席了!” 又命人沏茶,“赶紧去沏了姨夫人爱喝的明前龙井来!另外再备了姨夫人爱吃的玉寇糕和鸡油酥卷来。爱夹答列” 那美妇人三十来岁的样子,长得与杨氏有五六分相似,梳着华丽繁复的朝阳连环髻,发上珠钿金翠环绕,身穿大红镶金富贵团花纹样妆花褙子,十六幅月华裙,通身的雍容华贵。然而因她眉眼弯弯,天生一副笑模样,看起来又是那样的平易近人,正是杨氏的胞姐,宁平侯夫人大杨氏。 大杨氏与杨氏一样,也是神色不变,像是根本没看见方才厅里那剑拔弩张的局面一般,笑着向杨氏点头道:“还是妹妹最清楚我的喜好!” 杨氏笑道:“姐姐还不是一样,记得我爱吃红菱,连今儿个来做客都不忘给我带过来。” 她姐妹二人说得是旁若无人,一旁杨大太太却已快气破肚皮。本来她就受了委屈,正指着杨氏回来为自己出气,狠狠教训小贱人一通,谁知道杨氏不但没有教训小贱人,反而说自己是在说醉话,这不是在说都是她的错吗?这也还罢了,她竟压根儿没有要教训小贱人的意思,连重话都不曾与她说过一句,便自顾与大姑子说了个热火朝天,半点不将她这个长嫂放在眼里,她真是受够了! 当下也顾不得自己不能得罪两个小姑子也得罪不起了,直接便冲着杨氏并大杨氏叫道:“二位姑奶奶果然是贵人,一攀上高枝便忘了本了,可二位姑奶奶别忘了,就算你们如今再尊贵再荣耀,我也是你们的长嫂,杨家明媒正娶的嫡长媳!难道你们这样眼睁睁看着一个小辈欺凌到我这个长嫂头上,你们就很有脸面吗?” 杨大太太这番话嚷出来,杨氏与大杨氏都是心下大怒,却也不好再装作没看见她,只得对视一眼,然后齐齐往杨大太太看去。1 这才后知后觉的注意到,杨大太太竟满头满脸泡过的茶叶子,头发还湿漉漉的正滴着水,左边的脸颊上更是一连串的水泡,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杨氏姐妹都是主持中馈多年的人,早练就了一双利目并一颗七窍玲珑心,平日里更是拿茶泼下人泼惯了的,又岂会瞧不出杨大太太这是被人拿茶泼了,又岂会猜不出这个始作俑者不是别人,正是君璃? 虽恼恨君璃狂妄,不知天高地厚,却更恨杨大太太愚蠢无用,连个小辈都拿捏不了,简直就是丢尽了她们杨家的脸;丢脸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若是让杨大太太一气之下,跟方才差点儿就露了马脚那样,嚷嚷出了她们的计划,她们岂不是要功亏一篑,竹篮打水了? 杨氏因沉下脸来,道:“看来大嫂子醉得还不轻呢,得下去好生歇息一番,醒醒酒才是!” 大杨氏则看向一旁杨大太太那两个畏畏缩缩的庶女,喝命:“你们两个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了你们母亲下去歇着?” 姐妹二人都是一样的想法,且先把杨大太太弄走,把方才之事圆了,把今日过了再说,至于君璃,只要她做了杨家的媳妇,不愁以后没有机会收拾她! 杨大太太的两个庶女忙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左一右上前欲扶杨大太太去,却被杨大太太用力甩得都打了个趔趄,差点儿没摔倒在地,随即怒骂道:“你们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等回府后,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看在杨氏眼里,情知这两个庶出侄女是怕回去后受嫡母的磨搓,所以不敢真个去扶杨大太太,因忙看向一旁的杨二太太,目含不满与警告:“两位侄女小女儿家家的没什么力气,说不得只能有劳二嫂子扶大嫂子下去歇息了!” 杨二太太虽乐得见杨大太太出丑,却并不想得罪杨氏,闻言忙道:“二姑奶奶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大嫂子的!”说毕,与自己的贴身妈妈并丫鬟上前,软硬兼施很快将杨大太太弄了出去。 这里杨氏方什么事也未发生一般,笑向君璃君珊并杨家的少奶奶小姐们,“瞧见你们大姨母大姑母来了,一个个的怎么还愣着,还不上前来请安?” 众人便忙都上前,纷纷屈膝给大杨氏见礼,口称:“见过大姨母(大姑母)!” 大杨氏笑道:“都是自家娘儿们,不必这般客气,没的白生分了。” 拉了君璃的手,笑道:“这便是大小姐罢?果真是个可人儿,也难怪得妹夫看重,妹妹喜欢,便是我瞧了,也喜欢得不得了!”一边说,一边已捋下手腕上羊脂玉的镯子,套到了君璃手上,嘴里还犹嫌简薄,“……虽不值什么,却是我戴了十几年的,大小姐别嫌弃!” 君璃笑得一脸的讨喜:“这样好东西,璃儿素日里求还求不来的,又怎会嫌弃,大姨母言重了!” 嘴上说着客气话,心里却不免疑惑,照理她才给了杨大太太那样大一个没脸,杨氏就算忍功再好,多多少少也会流露出几分对自己的不满,甚至会借机排揎自己,惩罚自己才是,毕竟杨大太太再不好,与她再没有血缘关系,名分上却是她的舅母,杨氏因她对长辈不敬而惩罚她,凭是说到天边去,也不会有人说杨氏一句不是。 可杨氏却当压根儿没有这一回事似的,连问都没问过自己一个字,便自顾找借口将杨大太太给弄走了,大杨氏在一旁也是对自己没有一丝半点的不满,这姐妹两人的态度也太奇怪了,杨大太太就那么不受她们待见不成? 问题是,就算她们再不待见杨大太太,总要顾及自己及娘家的脸面才是,岂能任由自己一个纯粹的外人,还是她们明显不待见的外人这般直接打脸,——这其中一定有鬼! < 第五十八回 似有所悟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五十八回似有所悟 君璃直觉杨氏有阴谋。1 本来她在泼杨大太太茶之前,已经打定主意若是杨氏因此事对自己发难,自己便借机搬出去,——自己不愿回娘家和回了娘家却因继母的缘故再次搬出去,可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前者旁人听了只会说一声自己“不孝”,后者旁人听了就算不见得能知道这其中真正的因由,也会自然而然往杨氏这个继母身上想,若不是继母容不下,自己在家里住得好好儿的,何以非要坚持搬出去? 当然,君璃也想过杨氏极有可能看在银子的份儿上,不发落自己,但说自己几句却是免不了的,毕竟她终究占着母亲的名分,自己亦不是全无过错,她说自己几句,于情于理自己与旁人都不能说什么。 却万万没有想到,杨氏不但没有对自己发难,甚至连问都没问过一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便直接将杨大太太给弄走了;还有大杨氏,她是与杨氏系一奶同胞的亲姐妹不假,可她与杨大太太亦是嫡亲的姑嫂,杨氏不追究自己还能说在看在银子的份儿上,可大杨氏呢,难道她真与杨氏同枝同气到这个地步,竟是半点不顾及长嫂的感受? 再就是方才杨大太太于气急之下嚷出的那句‘我教训你的日子还在后头,足足几十年,且长着呢’,杨大太太为什么说教训她的日子还在后头,她虽叫她一声“大舅母”,却彼此都知道不过是出于面子情儿,且她们一个是杨家的太太,一个是君家的小姐,她凭什么就敢说教训自己的日子还在后头? 火石电光间,君璃脑中已闪过无数个念头,再把杨氏这些日子以来对自己好说话到不可思议的举动联系起来一想,有个什么不好的想法几乎就要呼之欲出,可急忙之间,又说不出这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只凭直觉知道不好,稍有不慎,自己便极有可能被算计了去! 不由瞬间打点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不着痕迹向杨氏和大杨氏看去。爱夹答列 可杨氏与大杨氏的表情却是丝毫看不出破绽,姐妹二人正说得亲热:“……说来咱们两家虽只大半个时辰的车程,却因你我姐妹都要留在家里主持中馈,已经好些时日没有像今日这般,清清静静的聚一回了!” 君璃又不着痕迹往稍远一点的君琳和君璇的脸上看去。 君琳正微笑着与杨家的几位表小姐说话儿,不知道说了什么,引得杨家的几位表小姐都是一脸的笑,她自己虽也在笑,那笑却明显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矜持。 君璇则凑到了大杨氏跟前儿说话:“大姨母,您为什么没有带浅菡表姐来?” 引得大杨氏捏了她的脸,笑道:“怎么,我们小璇儿想表姐了?那回头不如跟了姨母家去,不就可以天天见着你表姐了?” 杨氏也笑,“她才不是想表姐了,她分明就是想炫耀才从我那里软磨硬泡得了去的步摇!” 说得君璇不停跺脚,不依的滚到杨氏怀里撒起娇来。 母女三人看起来都与平常别无二致。 然君璃却是半点不敢掉以轻心,暗暗拿定主意,待会儿只要一见情况不对,自己立马便撤,无论如何不能让杨氏姊妹母女算计了去! 好不容易熬到吃过午饭,杨氏因笑命君璃与君琳:“我与你姨母舅母嫂子她们打一会儿牌,你们小姑娘家家的只怕不耐烦留下来,不如去花园里的水榭投针,我已命人准备好投针要用的东西了,待投罢针,你们姊妹还可以说会儿体己话,整好水榭那边凉快!你们两个既是主人,又是姐姐,我可把你妹妹们都交给你们了!” 竟是直接把君珊当做了空气。 若是换做平常,君璃还会拐着弯儿驳一驳杨氏的话,为君珊出一出头,但眼下她自己都满心的烦恼了,如何还顾得上君珊?因只与君琳一道屈膝应了杨氏的话,便带着众人一道去了君府后花园的水榭,打定主意只在水榭待一会儿,便借口天气热,要回去换件衣裳,躲回流云轩去,待晚间用饭氏再到前头去不迟。 水榭里,果然如杨氏所说的那样,已摆了一张用来祭拜的黑漆镶梅花纹四方桌,其上摆着用青花海水纹碟子盛了的各色巧果并掐丝珐琅的描金三足小鼎。桌子的正前方,还一字排开摆着四个盛着清水的大面盆。 此情此景看在众人眼里,杨五小姐先就笑着赞道:“二姑母考虑得好生周详!” 君璇一脸的得意:“那是,我娘主持中馈都这么多年了,准备这些东西,还不是小菜一碟儿!” 惹得君琳笑骂:“五表妹不过顺口客气一句罢了,你倒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杨五小姐的胞妹杨六小姐笑道:“四妹妹本就说的是大实话,哪里就至于是顺着杆子往上爬了?” 大家说说笑笑的,十分热闹。 一时祭拜完毕,大家投了针,果然如君璃之前与晴雪说话时所想的那样,十个人里有九个的针都浮了起来,于是大家的情绪越发高涨,索性命丫头拿了果子酒来,行酒令玩儿。 君璃早已不耐至极,遂在玩了一轮后,故意将酒洒到衣裳上,然后借口换衣裳,与众人告了罪,领着晴雪径自往流云轩行去。 并未注意到身后君琳在她离开后,盯着她的背影露出的浅浅的别有深意的微笑。 君璃与晴雪一路分花拂柳,很快便走到了花园的另一边,再过一个穿堂,走一段路,便可以回到流云轩了。 不想前面的月亮门前却忽然人影一闪,走出一名男子来,一见君璃便自认风度翩翩的拱手笑道:“敢问小姐是君家的哪一位表妹?我是你杨家的继昌表哥,我方才在外院坐席时,因不注意多吃了两杯酒,打算出来清醒一下,谁知道竟迷了路,不知道表妹可否与我指一下路?” 男子约莫二十几岁的样子,着一袭紫色锦袍,身量挺拔,五官精致,以君璃在现代见惯了美男的眼光来说,是个万里挑一的帅哥。 只可惜帅哥的眼神太过灵活,一双桃花眼更是随时随地不忘往外放电,譬如此时此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眼睛抽筋了呢,让君璃好笑之余,倒是约莫明白杨氏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了! ------题外话------ 美男两个字居然都是禁词,真是我勒个去! < 第五十九回 彪悍一脚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五十九回彪悍一脚 眼前这个自称叫杨继昌的男子一看便知是个情场老手,再把方才发生的事串起来一想,君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便冷笑起来。1 杨氏真当她是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辈子能见的男人除了父兄以外,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的古代女人不成?呸,她在现代见过的帅哥美男多了去了,眼前这个杨继昌是有几分姿色,可又算得了什么?退一万步说,就算她没有穿来,前君璃还活着,也不见得就能瞧上这个杨继昌啊,须知单论外形气度,远的不说,就说汪渣男,已足以甩杨继昌几条街了,杨氏可真瞧得起自己的侄子! 君璃心念电转之际,杨继昌已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把折扇,“刷”的一声打开,自以为很风流潇洒的继续说起来:“让我来猜猜表妹是君家哪一位表妹?祖母和母亲在家里常称赞二姑母家的大表妹和三表妹生得好,天仙一般,真正一对儿姐妹花,表妹恰恰生得天仙一般,应当正是其中一位。但我又听祖母说,三表妹今年才行笄礼,应当没有表妹这样的气度,所以表妹应当是大表妹,不知道我猜得可准不准?” 说话间,一双桃花眼还对着君璃不停眨呀眨的,同时在心里暗想,原本还以为这君家大小姐就算不至于貌比无盐,势必也好看不到哪里去的,不然何至于沦为下堂妇?若非是看在她有丰厚嫁妆的份儿上,他是绝不会走这一趟的,外面不知道多少大姑娘小媳妇儿正等着他垂青呢,他又何必一定要屈就这个残花败柳? 却没想到,这君家大小姐竟生得如此貌美,比之飘红阁里的头牌惜惜姑娘亦是毫不逊色,且还有丰厚的嫁妆傍身,他真正的人财两得,赚大发了! 眼见杨继昌一双眼睛不停眨呀眨的,手上的折扇还不停摇啊摇的,君璃差点儿就没忍住笑出声来,这货还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活宝啊,大大娱乐了她一回,让她已郁闷了大半日的心情,这会儿总算好了许多。1 只是,她若真任由杨氏将她算计了去,那她以后也不用混了! 因冲杨继昌微微一笑,道:“原来是继昌表哥!只是这里并非说话之地,前面有座假山,不如,我们去那里……” 这么主动上道?杨继昌大喜,又冲君璃眨了眨眼睛,压低了声音暧昧道:“表妹有命,继昌焉敢不从?表妹请!” 君璃仍是微笑,只不过这回带上了几分羞涩:“还是表哥先请!”暗中却差点笑破了肚皮,暗想这货再这样眨啊眨的,不知道眼睛会不会抽筋? 杨继昌对自己的魅力还是很自信的,见君璃一脸的娇羞,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与自己一块儿走,想着这样的事,女儿家的确不好主动,还得他们男人先来,遂自命风流的一甩扇子:“既是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当先往前面的假山行去。 方才便一直扯君璃衣角,却见君璃始终没有反应的晴雪一见杨继昌转了身,便忙拉了君璃的手杀鸡抹脖的使眼色,用仅够二人听得见的声音急声道:“小姐,您不能去,您这一去可就再说不清了……您可万万不能中了她们的计……” 显然她也看出这是杨氏耍的手段了,不然方才不会一再的提醒君璃。 君璃知道她担心,拍拍她的手,也用仅够二人听得见的声音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见晴雪仍是一脸的焦急,只得稍稍透露了一下自己的计划,“前面假山处不是有一条小溪吗?” 说完见杨继昌回过头来冲自己眨眼,也顾不得再与晴雪解释,低着头一脸“娇羞”的跟了上去。 后面晴雪见状,虽心下仍觉得不妥,到底不放心,还是忙忙撵了上去。 一前一后走了一小会儿,君璃眼见杨继昌已走到假山前了,因在后面娇声说道:“杨表哥,我不叫你回头,你可万万不能回头哦?我有惊喜要给你……” 杨继昌被她说得心痒痒的,暗道想不到这个便宜表妹还挺知情识趣的,果然嫁过人的就是不一样,比那些黄花大闺女可有味道多了,也不知道待会儿她要给他什么样的惊喜?这里看起来人烟罕至,又有假山做天然的屏风,难道她是想……在这里与他成就好事?说来他还没试过与女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欢好呢,尤其对方还是真正的千金小姐,想来必定别有一番滋味! 杨继昌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用压低了的自认很有磁性的声音应道:“表妹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无有不从,只是一点,表妹可别让我等得太久哦……” 放心,老娘不会让你等太久的,这就送你丫下去喝溪水! 君璃暗自冷笑,嘴上却仍是一派的娇柔:“放心罢表哥,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说话间,一边撩起裙摆别在腰间,一边深吸一口气,然后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冲着杨继昌的背影猛地助跑过去,飞起一脚,便见杨继昌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噗通”一声,栽进了面前的小溪里,溅起一阵的水花。 “救命啊,救命啊——”杨继昌在水里沉浮了几下,随即便杀猪般嚎了起来。 君璃充耳不闻,只是拍了拍手,然后对一旁早已是目瞪口呆的晴雪道:“还愣着做什么,走吧!” “小姐,您……”晴雪明显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眼睛不停在君璃的脸上和别在腰间的裙摆上打转,半天才结结巴巴挤出一句,“小姐您真的好、好厉害……” 其实你更想说的是“彪悍”吧?君璃暗想着,拍了拍晴雪的肩膀,低笑道:“别太崇拜你家小姐我哦!”然后转身就走。 依杨继昌叫得杀猪一般的声音来看,只怕很快就有人会闻声赶来,她可得赶紧离开,不然被抓了现行,待会儿想要抵死不认账,可就有难度了! 只是让君璃没想到的是,她才走到方才那个月亮门前,又是人影一闪,又是走出一名男子来。 与方才惟一不同的是,这名男子勉强算得上是熟人。 ------题外话------ 章节名神马的,真的好难起啊,话说,过不了几天就可以v了哈,到时候争取万更,让亲们看开心,o(n_n)o~ < 第六十回 冤家路窄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六十回冤家路窄 眼前的男子逆光而立,长眉星眸,薄唇轻勾,嘴角那一抹弧度似冷似讽,乍看之下,竟无端生出一股子风流来,不是别个,正是不久前才与君璃有过一面之缘,不,应该说是有过一面之怨的公孔雀,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啊。1 只不过公孔雀今日只穿了一袭墨绿稠衫,腰系同色绣银纹锦带,佩了一只双蝠如意珏,较之那日的花团锦簇,实在判若两人,却也顺眼得多。 君璃乍见公孔雀,还疑惑了一瞬间,这货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大杨氏既嫁给了公孔雀他爹做填房,那大杨氏便算是他的母亲,君家也算是他的亲戚了,他来亲戚家做客,可不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先是杨继昌,再是公孔雀,难道今儿个不是乞巧节,其实是渣男联欢日? 君璃暗自撇嘴,直接对公孔雀视而不见,绕过他便要穿过月亮门。 不想彼此方要擦身而过的瞬间,一个嘲讽的声音却响了起来:“我之前还以为你这个女人只是阴险狡诈,如今看来,你不止阴险狡诈,还心狠手辣!”想也知道,声音正是公孔雀发出的。 君璃听罢公孔雀的话,一下子便反应过来他是将方才的情形尽收眼底了,唯今之计,便只能来个抵死不认帐了,因一脸无辜的看向公孔雀,讶异道:“呀,这不是……容家表哥吗?这里可是我们家的内院,容家表哥怎么会到这里来了,敢是迷了路不成?” 转头吩咐晴雪:“你与容家表哥指指路,看能不能半道遇见个婆子或是媳妇子,让她们务必将容家表哥送到外院去,省得容家表哥再迷路!” 说毕冲着公孔雀福了一福,道:“请容表哥随我的丫头去罢,恕我就不奉陪了,毕竟男女有别!”然后抬脚欲走。1 公孔雀却长腿一伸,挡在了她的前面,满脸嘲讽的道:“装,继续装,我倒要看看,等下人们闻声赶来把那个被你踹下水的倒霉鬼捞起来,再告到长辈们面前去后,你还装得下去装不下去!” 果然将方才的情形看了个一清二楚……君璃暗忖着,面上仍是满满的无辜:“容表哥这话是怎么说?什么‘踹下水’,什么‘倒霉鬼’,我不知道容表哥您在说什么!” 见君璃明明被自己撞破了坏事,且明文说了出来,却依然装糊涂抵死不认账,公孔雀容湛就一下子想到了那天自己在大街上被她坏了好事且摆了一道之事,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只觉眼前这张写满了无辜的姣好面容怎么看怎么可恶! 因挑眉冷笑道:“你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那我只好去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细细与长辈们禀明了!” 尼玛的,竟敢威胁老娘! 君璃当即恨得牙痒痒,却也知道果真任由他去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禀告与杨氏等人后,自己别说抵死不认帐方才之事,只怕还真会如了杨氏等人的愿,被逼嫁到杨家去,毕竟方才她与杨继昌虚与委蛇是事实,将杨继昌踹下水也是事实,杨继昌彼时一定恨她入骨,若再加上公孔雀作证,她岂非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说不得只能换上一脸的笑容,看向公孔雀有些谄媚的道:“哎呀,容表哥,其实我方才只是在跟您开玩笑,您大人大量,就不要跟我一般见识了吧?对了容表哥,不知道您今日大驾光临,究竟所为何事啊,可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若是有,您可千万不要吝于开口,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的!” 这个女人是变色龙吗,变脸比翻书还快……容湛嘲讽道:“你倒还挺识时务!” 君璃大言不惭,“那是,我是俊杰嘛!”识时务者为俊杰,她接受他的赞美! 容湛什么样的女人都遇见过,就是没有遇见过像君璃这般脸皮厚的女人,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只得抿唇保持沉默。 君璃可没那么多时间跟他在这里大眼瞪小眼,见他不说话,自顾打着哈哈说了一句:“既然容表哥没有什么事是需要我帮忙的,那我就先走了哈,容表哥好走!”便再次绕过他欲离开。 奈何却被容湛再次一伸腿,挡住了去路,挑眉道:“你这样就想走?” 君璃已经有些不耐烦了,面上却不好表露出来,只得停下来强笑着问道:“不然呢?敢是容表哥还有什么话吩咐?”你妹的,老娘给你三分颜色,你还真开起染坊了,再敢唧唧歪歪的,别怪老娘踢你下去跟杨渣男做伴! ——当然,君璃只能在心里这样想想,过过干瘾,并不敢真再将公孔雀一块儿踢下去,一个人说她她还可以来个抵死不认帐,两个人一起说她,她就只有完蛋了! 容湛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看来你不止脸皮厚,心肠黑,阴险狡诈,记性也很不好!你不觉得你还欠我一个道歉?” 道歉你妹啊!君璃已经忍不住想破口大骂了,强忍下磨牙的冲动,微笑问道:“不知容表哥指的是什么事?”看你丫有没有脸说出你是因当街强抢民女被老娘坏了事,而记恨老娘至今的! 事实证明,君璃低估了公孔雀的渣男属性。 容湛看起来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理直气壮道:“你坏了我的好事,害我白白损失一个美人,难道你不该给我道歉?你若真识时务,就该不止与我道歉,还该赔我一个美人儿!” 说着看向君璃身后的晴雪,挑剔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才道:“这个丫头虽然瘦了点,眼睛小了点,但好歹还算白,就她吧,反正吹了灯都一样!你把她赔给我,我就不把刚才的事告诉长辈们去!” 什么叫‘反正吹了灯都一样’?怎么世界上还有这么无耻这么可恶的生物,老天怎么不立刻劈道雷下来,劈死眼前这个渣得不能渣渣的死渣男! 君璃心里再次升起将公孔雀推下水去与杨渣男做伴的冲动。 < 第六十一回 再摆一道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六十一回再摆一道 眼见晴雪被吓得小脸惨白,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满脸都是害怕,嘴上还哀求着:“小姐,求您不要把奴婢送走……”,君璃直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忍了又忍,才忍住了心下将公孔雀推下水与杨渣男做伴去的冲动,强笑着向公孔雀道:“容表哥可真会开玩笑!” 一边说,一边以自己的身体,挡在在晴雪之前,暗想再让渣男看她家晴雪一眼,她都亏大发了! 容湛笑得要多欠扁有多欠扁:“你觉得我在开玩笑?你看我像开玩笑的样子吗?” 君璃只得放软声调,学当初柳小三儿的话道:“不瞒容表哥,这个丫头打小儿便伺候我,与我虽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我实在舍不得让她离开我,再者,她长得充其量也就只能算清秀,实在比不得容表哥那些美人儿们……要不,我赔容表哥一笔银子,您再用这银子去买个可心的人去?” 丫丫的,她就当今天是走在大路上无缘无故被路过的野狗咬了一口,破财消灾了! 不想容渣男却还是不知好歹,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反问道:“你看我像是缺银子的人吗?实话告儿你,就凭你这个丫头这副姿色,爷还真瞧不上,爷屋里绝色的美人儿多了去了,连端茶倒水的都比她强!爷就是咽不下那口气,明白吗?” 也就是说,这货根本就是铁了心要找茬儿了?那她还跟丫废什么话! 君璃当即沉下脸来,冷冷道:“容大爷不是要去禀告长辈们方才的事吗?前面左拐,再经过一段穿堂,再右拐,然后再往前走大概半盏茶的时间,便可以到了,好走不送!” 顿了一顿,又道:“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容大爷,上次你要买的那名女子如今正在我的陪嫁庄子上,我打算待会儿就带了她见令尊去,不知道容大爷能否告诉我宁平侯府该怎么走?我方才已经为容大爷指了路了,还请容大爷也不吝告知才好!” 容湛不防她说变脸就变脸,明显怔了一下,才咬牙恨声道:“你敢威胁我?” 君璃毫不相让:“我这不是跟你学的吗?”实则宽大衣袖下的拳头早已攥得死紧,生怕他真找杨氏等人去。11 两个人跟斗鸡似的你瞪着我我瞪着你,目光里都闪烁着熊熊的怒火,互不相让,周遭的空气都跟着染上了一层紧张的气息。 二人正对峙得如火如荼,一旁晴雪忽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向容湛道:“表少爷,求您不要再为难我家小姐了……我家小姐跟您一样,都是自小便没了亲娘,日子实在不好过,求您就别再为难她了,奴婢跟您去便是……” 又向君璃哭道:“小姐,奴婢走后,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凡事多与谈妈妈商量,好歹熬过这两年,等大少爷将来高中了,日子也就好过了……” 容湛忽然就有些意兴阑珊起来,这主仆两个把他当什么了?他有那么急色,有那么饥不择食吗? 还有他自己也是,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竟说着说着就问那个可恶的女人要起丫头来,他本意不是只要她给自己道了歉,便既往不咎的吗?说来说去,都怪那个女人太可恶,把他气得连自己今日来君家是干什么的都给忘了! 原来那日容湛回到宁平侯府后,越想之前在街上的情形便越生气,越想便越对君璃恨得咬牙切齿,他是什么人,堂堂宁平侯府的大爷,将来要继承宁平侯府的人,怎么能被一个女人当着那么多人,将面子踩在脚底下?传了出去,他还要不要见人了? 因立刻叫了自己的心腹小子来,令其去打探有关君璃的事,越详细越好,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以便好找君璃的晦气去,即便不找她的晦气,也得让她好生给自己道个歉,他便既往不咎。 却不知那小子是个谨慎的,惟恐自家主子真找君璃的晦气去,想着两家好歹是亲戚,事情真闹大了,让主子们生了气,到头来遭殃的还不是他们这些下人?便没有去打听有关君璃的事,然又怕在自家主子面前交不了差,适逢大杨氏屋里的人路过时,无意说起了乞巧节大杨氏要去君府做客之事,那小子便将此事告知了容湛,想着容湛总不至于追到人家家里找人晦气去罢? 奈何事实证明,小子真的很不了解自家主子,容湛一得知此事后,便去找了大杨氏,说自己到时候也要来君府做客。大杨氏向来对他百依百顺,无有不从,又岂有不答应的? 这便是容湛会出现在君家内院的原因了。 “小姐,奴婢以后不能再伺候您了……”晴雪还哭得稀里哗啦的,君璃则正安慰她:“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难道我连你都保不住?那我还有什么脸面做你的主子,还不如主仆两个一块儿去死了呢……”话虽说得硬气,说着说着,自己却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只晴雪一人哭还没什么,君璃也哭了起来,就让容湛有些傻眼了,眼前这副主仆情深的画面,让他没来由升起一种自己正逼良为娼的荒谬感觉来。他不知是被这副主仆情深的画面所触动,还是被晴雪方才那句‘我家小姐跟您一样,都是自小便没了亲娘’所触动,反正他向来最不耐烦见女人哭的,竟鬼使神差般说了一句:“行了,别哭了,我不把今日之事说出去便是了!” “真的?”话音刚落,君璃已迫不及待的接道,“男子汉大丈夫,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哦!” 又命晴雪:“表少爷大人大量,还不快给表少爷道谢?” 脸上虽还带着泪,眼里却分明有狡黠一闪而过,让容湛忽然生出一种感觉来,自己好像又中了她的什么着了! 君璃生恐容湛又反悔,忙拉着晴雪一道行了个礼,说了一句:“多谢容表哥既往不咎!”便绕过他急匆匆走远了。 余下容湛看着主仆二人的背影越走越远,直至消失不见,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什么时候说过‘既往不咎’了,他只是说‘不会把今日之事说出去’好不好?显然那个女人又摆了他一道,真是可恶! 还有,那个女人就不能稍稍注意一下形象?当着他的面,还把裙摆一直别在腰间,真不把他当男人是不是……呸,他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题外话------ 亲们,今天有二更哈,瑜这么好的人品,亲们是不是该表扬人家一下捏?o(n_n)o~ < 第六十二回 突然发难(二更)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六十二回突然发难(二更) 勉强保持淡定,不紧不慢的行至一个拐弯处,确定后面的公孔雀再看不到自己后,君璃拉起晴雪便开跑,也再顾不得身份啊形象啊什么的,一直跑到进了流云轩的大门后,才放开晴雪的手,背靠着就近一棵桂花树,大口喘起气来,呼,真是累死她了! 一旁晴雪也是累得不行,大口喘息着问道:“小姐,您跑、跑什么啊……” 君璃喘息着反问:“不跑,难道等那只公孔雀反悔不成?”公孔雀那么小肚鸡肠,一点点小事都能撵到她家里来逼着她道歉,她不跑才是傻瓜呢! 晴雪闻言,忙不迭点头:“对对对,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反悔,说来我还从没见过像他这般心胸狭窄的男子!” “岂止心胸狭窄,根本就是小肚鸡肠!”君璃冷哼,不过幸好那货足够怜香惜玉,受不得女人的眼泪,不然指不定她们这会子还未能脱身,她本来只是见晴雪哭时,他脸上有不忍不耐之色闪过,所以自己才跟着哭起来,打算赌一把的,不想还真让她给赌对了! 晴雪点点头,正要表示赞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忙压低了声音急声道:“表少爷虽答应了不把今日之事说出去,可那一位……那一位可是被小姐一脚踹进了水里去,必定恨小姐恨得咬牙切齿,只怕一被救起来就会去夫人那里说小姐的不是,小姐可要怎么办?还有,那一位不会有事罢?方才我瞧他扑腾得那么厉害,只怕不识水性,万一……” 话没说完,已被君璃嗤笑打断:“那水只怕还没没(mo)过他的腰呢,哪里来的万一?再者说了,我那位母亲既然安了心算计我,必定安排了人在预定的时间出来抓我的现行,你就只管放心吧,姓杨的登徒子在水里泡不了多久,死不了的!至于他必定会到夫人面前说我的不是,他爱说只管说便是,只要我一口咬定没这回事,抵死不承认,他能奈我何?” 直到这会儿,想起之前杨继昌那副自命风流的样子,君璃都还忍不住想笑。爱夹答列爱夹答列 经过前阵子的朝夕相处,晴雪早对君璃佩服得五体投地,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自家小姐更厉害的人了,见君璃一脸胸有成竹的样子,便也放松下来,点头道:“对,夫人也不能只听自己娘家侄儿的一面之辞罢?况小姐这边还有我作证呢,就不信咱们两张嘴,还说不过他一张嘴!” 说着,忽又想起之前君璃踹杨继昌下水时的彪悍,因忍不住悄笑道:“小姐,要是让谈妈妈看见您那般不顾形象,还不定气成什么样儿呢!” 君璃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咱们不让谈妈妈知道,不就行了……”话音未落,忽然想起自己的裙摆貌似还别在腰间,忙低头一看,见果然如此,因忙将其放了下去,又理了理,方向晴雪悄笑道:“这样一来,谈妈妈不就看不出什么端倪了?” 主仆两个又悄声笑了一回,才端正脸色,装作若无其事般回了屋子。 果然谈妈妈没看出什么端倪来,只是问:“小姐怎么这个时辰就回来了,没有与大家伙儿一起玩?” 君璃道:“虽则说来那些人不是我的亲妹妹,便是表妹,但妈妈又不是不知道我怎么看她们,她们又怎么看我,我又何必留在那里既让自己不痛快,又讨人嫌呢?还不如回来睡会子觉呢!” 转头命晴雪:“让人打热水来我洗个澡,方才吃酒时不小心洒了一些在衣裳上,又顶着日头走了这一路,又是酒又是汗的,实在粘得慌!”实则是方才一路跑回来,出了一身的汗,再不洗个澡,她都要受不了了! “是,小姐!”晴雪应声而去,很快便领着两个粗使婆子抬了一大桶热水进来。 君璃因命谈妈妈与晴雪都退下,自己脱了衣裳,痛痛快快洗了个澡,还连头发都一块儿洗了。 待沐浴完毕,换好衣裳,君璃叫晴雪拿了干帕子进来,给自己绞头发。 正绞得半干时,坠儿进来屈膝禀道:“回小姐,夫人屋里的陈妈妈与周妈妈来了。” 君璃闻言,心中一动,约莫猜到是杨继昌到杨氏面前告了自己的状了,因命坠儿:“请二位妈妈进来!” 坠儿应声而去,很快领了陈进财家的周百山家的进来。 二人屈膝给君璃行过礼后,便笑道:“夫人请大小姐即刻过去一趟!” 君璃微微一笑:“些微小事,哪里值当二位妈妈亲自走一趟?不拘使那个小丫头子说一声也就罢了。”命端小杌子来二人坐,又命沏茶备点心去。 陈进财家的与周百山家的却不肯坐,只是赔笑:“大小姐太客气了,只是夫人立等着大小姐呢,奴婢们只有改日再来讨大小姐的茶与点心吃了!” 君璃闻言,便也不再与二人多说,“既是如此,二位妈妈且稍等片刻,等我换件衣裳就走。”说完命晴雪跟进内室,换过衣裳又梳好头后,便与陈周二人一道,去了正院。 一路上,陈进财家的与周百山家的一直都等着君璃开口向自己二人打探杨氏究竟叫她去做什么的,想着君璃自来出手大方,只要她开口,她们便又有好处拿了。 却不想,君璃从头至尾都没问过二人一句有关杨氏叫她去是做什么的话,只是与二人闲聊正午时投针结果如何,晚上会不会带了儿女们去街上看灯?反倒叫二人动起疑来,暗想大小姐总不可能已知道了吧,可夫人与姨夫人明明方才才将事情敲定啊? 一时到得正院杨氏的屋子,就见杨氏与大杨氏一左一右坐在当中的榻上,姐妹二人都是一脸的冷若冰霜,早不复之前言笑晏晏的样子,至于杨大太太等人,则早已不知去向。 君璃正要屈膝给二人行礼,杨氏已冷声喝道:“都退下,没叫不许进来!” 众伺候之人闻言,忙鱼贯退了出去,惟有晴雪不肯走,被陈进财家的与周百山家的一左一右反剪了手,拖了出去。 这里杨氏见屋里再没别人了,方厉声冲地下站着的君璃道:“你个逆女,做下那等没脸之事,还不给我跪下!” ------题外话------ 小妻不好惹:《上校的涩涩小妻》,珠珠出品,质量的保证,亲们,还犹豫什么呢? 一世无忧:《重生之郡主威武》,月色最新力作,正处于疯狂万更中,已经快70万了,亲们,可以开宰了哈,o(n_n)o~ < 第六十三回 逆袭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六十三回逆袭 将杨氏声色俱厉的作派看在眼里,君璃心里没来由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来,难道她猜错了,杨氏并不是打的让自己娘家侄儿勾引她的主意,这会子叫她过来,也不是只为清算她踹杨继昌下水之事? 但面上却不表露出丝毫来,也不跪下,只是一脸无辜兼诧异的问道:“母亲这话是怎么说,女儿几时做下什么没脸之事了?这般大的罪名,女儿可担待不起,还请母亲明示,不然,女儿以后还有何颜面见人?惟有一死已证清白了……” 话没说完,已忍不住“嘤嘤”哭了起来,瞧着一副好不可怜的样子。爱夹答列 上首杨氏见了,眼里就飞快闪过一抹厌恶,这个小狐媚子,她又不是男人,不吃她这一套,她当着她的面哭死也没用! 但随即想到今日之后,自己就能除去心腹大患,还得白得一大笔财物,又忍不住意满志得,因继续冷着脸向君璃厉声道:“你还敢狡辩!继昌都把你们的事告诉我与你大姨母了,包括你和他是怎样遇见,你是如何引诱他,你们又是如何在光天化日之下行那等苟且之事……那些话,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你还有脸狡辩,你真是丢尽老爷的脸,丢尽我们君家书香门第的脸了!你还有脸在我面前装糊涂,我都替你不好意思,你还不给我跪下!” 一席话,说得君璃微眯起了双眼,心中冷笑不已。 原来她真猜错了,敢情杨氏打的根本就是栽赃陷害的主意,才不会管她到底有没有将杨继昌踹下水,也不会管她究竟是不是第一次见到杨继昌,又与他说了什么,更不会管她恨屋及乌,直接从根子上已厌恶透了杨家的人,又怎么可能与杨继昌有苟且之事? 杨氏要的,只是她在花园里见过杨继昌这一点;杨氏打的,则根本就是以莫须有罪名,让她顶着“未婚苟且”名头,含羞忍愧嫁到杨家去,然后任由自己娘家人折磨她,为自己出气的同时,再坐享她巨额嫁妆的主意! 真是好险恶的用心,好歹毒的心肠! 只是杨氏错算了一件事,那就是她根本至今仍是处子之身,只要找个有经验的婆子来一验,杨氏诬陷她与杨继昌苟且之事立马不攻自破,她倒要看看,杨氏待会儿要怎么收场! 想明白杨氏真正的用心后,君璃反倒淡定下来,面上仍是一派无辜的样子,欲泫欲泣说道:“母亲这话女儿不明白,什么继昌?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更不用说行那……引诱苟且之事,母亲这样误会我,置素日的母女情分于何地?又置爹爹与君家的颜面名声于何地?还请母亲当着大姨母的面,把话说清楚,还女儿一个清白,否则,女儿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我误会你?我不顾素日的母女情分,不顾老爷和君家的脸面名声?”说得杨氏冷笑起来,“我倒真希望我是误会了你呢!原是你自己行事不检点,不顾自己的脸面名声,更不顾家里的脸面名声,我又能怎么办,难道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不知道此事不成?且不说我一辈子见不得这样的事,果真我这样做了,又如何对得起老爷,对得起君家的列祖列宗?” 顿了一顿,不待君璃说话,又道:“也罢,你原不是我生的,指不定心里还认为是我在冤枉你,甚至诬陷你!为了让你口服心服,我这就使人请老爷去,等老爷回来了,我们再来当面鼓对鼓锣对锣的将事情说清楚,也省得你不与我善罢甘休!” 向外扬声叫道:“来人哪!即刻使人去衙门请老爷回来,就说家里有急事,立等着老爷回来决断!” “是,夫人!”有人应了一声,然后便是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待那脚步声渐行渐远后,杨氏方又冷声向君璃道:“等老爷回来,一切是非对错,便自有公断了!老爷自来最是公道不过的,又是你亲生的父亲,总不至于也会误会诬陷你了吧?” 君老头儿‘自来最是公道不过’,她怎么看不出来?至于说君老头儿‘又是她亲生的父亲’,指不定今儿个之事,就是他与杨氏狼狈为奸一起弄出来的亦未可知,指望他为她做主,还不如去指望一头猪来得靠谱些! 君璃暗自冷笑,嘴上却道:“那好,我就等着爹爹回来为我做主,我相信爹爹一定会还我一个公道,不会让我白受委屈的!” 洗刷冤屈绝地大反攻什么的,就是越要人多,就是越要让对方觉得事情已是板上钉钉,无论如何那被他们算计的人都已跑不掉了,实施起来才越痛快,她已等不及要看杨氏和君老头儿事败后气急败坏的嘴脸了! 等待君老头儿回来的空隙,杨氏一直以手擎着头眯着眼睛,时不时还揉一下太阳穴,一副被气得头痛的样子。 君璃只当没看见,心说这会儿你是装头痛,等会儿你就该真头痛了! 不想大杨氏又跳了出来,压低了声音,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与君璃道:“你也不要怨你母亲生气,话说得难听,实在是这样的事就算放在哪家的当家主母身上,都会生气的。你说你若想再嫁人,只管与你母亲说便是,便是觉得与你母亲终究隔了一层,不好开这个口,与你父亲说也使得,又何必定要私下里……难道他们还会拦着你不成?哎,如今事情不出也出了,我这个做姨母和姑母的意思,不如胳膊折在袖里,看怎么着尽快将事情圆过去也就罢了,横竖都是自家人,也不怕丢人。你若觉得可行,就好生与你母亲认个错儿,待会儿你父亲回来后,也好生认个错儿,我再在一旁为你帮腔几句,料想你父亲与母亲也不会真跟你计较,毕竟是亲生的骨肉,不比旁人,你看好是不好?” 说着叹息连连,一副为君璃操碎了心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跟君璃是真的姨甥,她不知道多为君璃考虑,多巴不得她好呢! 君璃压根儿不想跟大杨氏说话,她与杨氏姐妹俩分明就是一丘之貉,在这里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白脸的,真当她是傻子呢? 但大杨氏的话说得委实包藏祸心,什么叫‘你说你若想再嫁人,难道他们还拦着你不成’?她几时想嫁人了,被丫这么一说,倒像是她迫不及待想要嫁人,甚至等不及与父母长辈说,便私下里与人苟且似的,传了出去,她还要不要做人了? 因红着眼圈装无辜,委委屈屈的反问大杨氏:“姨母说让我好生与父亲和母亲认个错儿,他们便不会真与我计较了,可我连自己错在哪里都不知道,又要怎么认错儿呢?还请姨母明示!” 顿了一顿,又道:“还有姨母说我想再嫁人,我几时想再嫁人了?早在回来之初,我便已说明只要爹爹与母亲不嫌弃,我便要常住家里,好生在二老膝下尽孝的,那日我说这话时,弟弟妹妹们也都在场,姨母若不信,大可叫了弟弟妹妹们来一问便知,如今姨母却红口白牙的说我想再嫁人,这不是摆明了在赶我出去吗?也不知这是姨母的意思,还是根本就是母亲的意思?早知道母亲这般容不下我,当日我就该一头碰死在汪家的,呜呜呜……” 越说声音越大,越说越委屈,说到最后,已忍不住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以致外面的下人们虽被杨氏下了令不叫谁也不许进来,依然听了个七七八八去。 杨氏当即气得半死,这个小贱人,几时学得这般会胡搅蛮缠的?竟说到她容不下她上头去了,就算她院里全是她的人,但也架不住有人会说出去一星半点的,到时候再传了出去,说她容不下原配嫡女,那她还要怎么见人? 因冷笑一声,说道:“原是你有错在先,我不过训诫训诫你罢了,你倒还倒打一耙起来!罢罢罢,我也懒得再与你多说,且等老爷回来,看你还有何话说!” 君璃仍是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相信爹爹一定会还我一个公道的!” 不多一会儿,就闻得有人在外面说:“老爷回来了!” 随即便见一身官服,阴沉着脸的君伯恭大步走了进来,一进来便语气不善的冲杨氏道:“到底什么事,这么急巴巴的要请我回来,我正与尚书大事议事呢!” 杨氏忙起身给他见礼,“实在是兹事体大,不然妾身也不敢耽误老爷的正事。” 君伯恭正待再说,这才似是忽然发觉大杨氏还在一般,忙拱手见礼:“原来姨夫人也在,方才我失礼了!” 大杨氏忙也起身给他见礼,笑道:“都是一家人,妹夫不必客气!” 一旁君璃将三人的种种做作看在眼里,就忍不住冷笑起来,看君老头儿装得跟真的似的,不知道他是什么人的,还以为他真不知情呢,丫若真要装,就不该这么火烧火燎的赶回来! “到底什么事?长话短说,尚书大人还等着我回去呢!”君伯恭一边往方才杨氏坐的地方坐去,一边问道。 杨氏见问,犹豫了一下,才一副豁出去的样子道:“老爷也知道今儿个我请了两位嫂子并姐姐带孩子们过府一聚,谁知道方才我与姐姐几个正抹牌玩儿,就有小丫鬟进来禀说我娘家的侄儿掉进水里去了,我唬了一跳,忙使人去救人,救上来方知道是大哥家的继昌掉进水里了。发生这样的事,我难免要追问一下原因,谁知道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继昌竟说他是与大小姐在园子里的假山后面……那个后,一时意乱情迷回味无穷,才会不小心掉进水里的,还跪下来恳求我把大小姐嫁给他,说他们是两情相悦!” “我哪里想到竟会是这样的原因?先是唬了一大跳,随即便气昏了头,因即刻命人请了大小姐过来,不想大小姐却压根儿不承认有这回事,言语间还暗指是我在诬陷她……老爷也知道,大小姐不是我生的,与我终究隔了一层,我管得太少怕人说,管得太多同样怕人说,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此事了,这才着人即刻去请了老爷回来,还请老爷勿怪……” “够了,不要再说了!”杨氏话未说完,君伯恭已赫然一副气得浑身发抖的样子,“她自己要自甘下贱,与你何干?” 说着看向君璃,扭曲着脸怒喝道:“孽女,你还不给我跪下!你做出这样没脸的事来,真是丢尽了我的脸,丢尽了君家的脸,若非是怕脏了我自个儿的手,我立刻勒死你!” 他不是怕脏了他的手,才不勒死她,而是怕因此丢了官,所以才没有动手的罢?不然他又岂能等到今日,早将她的巨额嫁妆据为己有了! 君璃心中冷笑,眼泪却是扑簌簌的往下掉,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爹爹,连您也不相信我吗?我是您亲生的女儿啊,您都不相信我了,这世上还有谁会相信我,相信我没有跟杨家的表哥做出丢脸的事,相信我是清白的?” 君伯恭被问得一滞,倒是不好再作出雷霆震怒的样子,但脸色仍旧很不好看,“我倒是想相信你,可这样的事,难道是你母亲红口白牙编得出来的?况你母亲也不是那样的人,所以必定是真有其事!” 君璃哭得一脸的哀婉:“也就是说,爹爹还是不肯相信我了?爹爹若还是不肯信我,大可以问我的丫鬟晴雪,她一直都跟着我,她可以为我作证的,她就在外面,爹爹只要叫她进来,一问便可知我有没有说谎了!” 话音刚落,君伯恭还没说话,杨氏已小声插言道:“不是我非要惹大小姐厌,实在是大小姐的丫鬟说的话,根本不足以取证,毕竟那是大小姐的心腹,还不是大小姐说是什么,便是什么?” 君伯恭的神色看起来本已有所松动了的,闻及此言,又立马板了起来,道:“你母亲说的有理,你贴身丫鬟的话,的确不足以为证!” “可是,我明明没有说谎啊!”君璃委屈的哭喊道,“既然爹爹还是不肯信我,那我要求与杨家表哥对峙,我要当面问问他,为何要诬陷我,我就算要死,也要做个明白鬼!”心里却在冷笑,老娘今儿个心情好,且陪你们再演一会儿戏! 听君璃主动提出要跟杨继昌当面对峙,杨氏心下大喜,暗想等的可不正是你这句话?只要继昌一口咬死跟你有苟且之事,这种事情自来便是清楚不了糊涂了的,难道你还能抵赖不成?想不到事情换了一种方式,收到的效果竟会比预期得更要好得多! 要说杨氏一开始倒的确是打的让杨继昌引诱君璃,让君璃与之恋奸情热后,反过来哭着求着要嫁到杨家,要嫁给杨继昌去,到时候让不让她嫁过去,又让她带多少嫁妆嫁过去,可不都只能由自己这个母亲兼姑母说了算了? 但在听人来禀告杨继昌被君璃踹下了水,在见到被人自水里捞起来后狼狈不堪的杨继昌后,杨氏便知道自己先前的谋算显然不可能成真了,恨君璃狡猾气杨继昌无用之余,杨氏一时间也没了主意。1 关键时刻,大杨氏为她出了个主意,说是不管君璃对杨继昌有无兴趣,只要杨继昌一口咬定他跟君璃两情相悦,已于花园里的假山后成就了好事,求她与君伯恭把君璃嫁给他,到时候君璃岂非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了?反正这府里上下内外都是她的人,不似君璃,事发时身边就只得一个贴身丫鬟,谁说得话更可信,简直不言而喻! 杨氏彼时早没了主意,便是大杨氏与她出个再烂的主意,只怕她也会毫不考虑将其付诸于行动,更何况大杨氏这个主意明显比她之前的主意更要好?几乎是想也不想便应了。 姐妹二人随即叫了杨继昌来,如此这般与他吩咐了一通。 那杨继昌正是恨君璃恨得咬牙切齿之际,想他纵横情场这么多年,几时被女人这般戏弄羞辱过?却也知道若单凭自己一己之力,只怕是难以得报今日之仇,毕竟若非有杨氏发话,他连君家的大门都进不了,闻得杨氏与大杨氏的话,想着只要要将君璃娶进了门,还不是他想怎么折磨她,就怎么折磨她,且还可以白白享用她的大笔嫁妆? 当下几乎是毫不犹豫便应了要在君伯恭面前说自己与君璃两情相悦,恳请君伯恭将君璃嫁给她的话,——这也是杨氏会那般胸有成竹叫了君璃来兴师问罪,又即刻使人叫了君伯恭回来的原因。 “老爷,既然大小姐要求与我那侄儿对峙,不如就依了大小姐?”杨氏惟恐君伯恭碍于面子,不答应让君璃与杨继昌对峙,不待君伯恭发话,已先说道:“我们不能姑息纵容了那等没脸没皮之事,却也不能随随便便冤枉了人不是,指不定这其中有什么隐情呢?” 却不知她今日所谋之事,正中君伯恭下怀,之前亦不是一无所觉,只不过一直装作不知道罢了,打的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主意,又岂有会拦着不让杨继昌出来的? 因板着脸沉声道:“既是如此,就叫了那个小畜生出来,我倒要看看,他到底哪里来的胆子,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在亲戚家的后院行那等苟且之事!” 杨氏与君伯恭夫妻多年,又岂能听不出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已坐实了君璃与杨继昌苟且之事?虽心知事情有了君伯恭插手,自己即将得手的好处少不得要分一多半出去,但总不竹篮打水一场空来得好,因忙道:“那妾身这便使人叫继昌去。” 说完瞥见君璃仍是一副委委屈屈,楚楚可怜的样子,不由暗自冷笑,你个小贱人尽管装可怜,等继昌来了,一口咬定与你有苟且之事后,我看你还要怎么装下去! 不一时,已换过一身衣裳,看起来又恢复了自认为风度翩翩的杨继昌来了,一进来便深情的看了君璃一眼,方冲着上首的君伯恭单膝跪下,满脸羞愧兼诚恳的说道:“继昌一时情难自禁,已与大表妹在花园里……成就了好事,此事都是继昌的错,还请姑父要责罚便责罚继昌一个,不要责罚大表妹,继昌愿意三媒六聘,明媒正娶迎大表妹进门……” “你当我君家是什么地方,你当我君某人的女儿又是什么人?在我君家做了那伤风败俗之事,竟还想娶我女儿过门,你倒是打得好算盘!”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与你……成就了好事了,你为什么要诬陷我?你这样诬陷我,还敢妄想我嫁给你,简直就是做梦!” 杨继昌话未说完,君伯恭的咆哮与君璃的哭叫已同时响起。 杨氏见状,忙一脸着急的劝道:“老爷,您且先别生气,咱们有话好好儿说可好,你这样大嗔大怒的,万一气坏了身子,可怎么样呢?” 又小声劝君璃,“大小姐,继昌都已承认了,你又何苦非要咬紧了牙关死不承认呢?我知道你女儿家脸皮儿薄,可这里并无一个外人,你不如与继昌一块儿,好生与老爷认个错儿,老爷再生气,终究是你是嫡嫡亲的父亲,也未必就舍得把你怎么样……横竖事情都已出了,你这又是何必呢?” 什么叫‘知道你女儿家脸皮儿薄’,什么又叫‘横竖事情都已出了’?丫这是劝人呢,还是火上浇油呢? 君璃心中冷笑之余,拿帕子捂了脸哭得哽咽难耐:“可是我明明就没有,我明明就是冤枉的,叫我如何认这个错儿?” 又骂杨继昌:“我到底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这般诬陷于我,把这么大一盆污水泼到我头上?你这分明就是想生生逼死我,可我死了,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我告诉你,你若再敢逼我,我便是死后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也一定会回来找你索命!” 杨继昌却是一脸的惊讶:“璃妹何以这般说,先前在花园时,你明明不是这样说的,你明明就说愿意与我比翼双飞,白头偕老,还说要为我生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还说指不定今日过后,你腹中就能有我们爱情的结晶了,让我一定要快些让我父亲登门提亲……难道只这一会儿功夫,你便忘记你亲口说过的话了……” 说着,声音忽然低了下来,脸上也写满了失望与忧伤,“我知道了,你终究还是嫌弃我只是一个外室生的庶子,嫌我配不上你堂堂君家的大小姐……可我也说了,我以后一定会努力上进,一定会努力让你和我们的孩子过上好日子的……璃妹,你别不要我好不好,我知道我害你失了颜面,但我以后真的会一辈子对你好的,求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想不到这个渣男也挺会演戏的,果然不愧是杨氏的侄儿,身上流着跟杨氏一样的血,早知道先前在花园时,她该再踹丫几脚,最好踹得丫以后都不能人道的! 君璃心下恨得牙痒痒,面上却越发委屈,结结巴巴道:“我什么时候说、说过要跟比、比翼双飞白头偕、偕老,又什么时候说过要为你生、生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了,你污蔑我……” “我污蔑你?”话没说完,已被杨继昌冷笑打断:“我为什么要污蔑你?我为什么不去污蔑别人,单只污蔑你一个?难道那些事情那些话,也是我空口白牙编得出来的吗?我对你一片真心,丝毫不在意你是二嫁之身,愿意明媒正娶迎你进门,且答应一辈子对你好,可你呢,你又是怎么对我的?原来是错看你了!” 杨氏也道:“大小姐,你这又是何必呢?果真你嫌继昌身份低微,那就不要给他希望,不要与他行那见不得人的事嘛,你既已做了,为何又死咬着牙关不肯承认?是,继昌他是身份卑微,可咱们女人一辈子图什么,还不是只图夫婿对自己好,对儿女好?况俗话还说‘莫欺少年穷’呢,继昌他今日是配不上你,可焉知他将来就没有飞黄腾达的机会?果真到了那一日,你便是悔青了肠子,也为时已晚了……” 君璃几次欲插嘴;“我没有……我根本没做过……我没做过的事,要如何承认?”都因杨氏说得太快,而未能成功。 杨继昌则一脸委屈与哀伤的缠着君璃说话:“大表妹,我对你是真心的,你为什么说变就变了呢?之前在花园里时,你明明就不是这样的……” 惹来君璃的尖声反驳:“我说了我没有,你为什么要污蔑我!” “够了!都给我闭嘴!”吵吵嚷嚷中,君伯恭忽然大喝了一声。 众人见他动了怒,忙都闭了嘴,不敢再说。 君伯恭因看向君璃,冷声道:“你先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君璃拿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才哽声道:“爹爹,您终于肯相信我了吗?我真的没有做过,求您一定要为我做主,还我一个清白!” 见她说来说去都是这几句话,君伯恭头疼的揉了揉额头,道:“算了,我来问你,我问你什么你答什么!你之前可有在花园你见过你杨家表哥?”见君璃要说话,怕她再喋喋不休的说不到重点上去,忙又补充,“你只需要回到见过还是没见过即可!” 君璃闻言,委屈的扁了扁嘴,只得不情不愿道:“见过!”面上一派委屈,心里却冷哼,君老头儿这样问,傻子才会看不出他是站在杨氏他们那一边的呢! 君伯恭便又问:“你是什么时候见到他的?可有和他说过话?又是什么时候离开花园的?” 君璃佯装认真的想了想,道:“当时我与众位妹妹在水榭里投了针,因不小心将酒洒在了衣裳上,要回房去换衣裳,这才离开的水榭……应当是未时初刻左右经过的花园,然后在花园尽头的月亮门前遇见的杨家表哥,杨家表哥说他吃多了酒,不小心迷了路,问我能否与他指指路?我便使了晴雪,哦,就是我的丫鬟送他出去外院,我自己则一个人回了流云轩……” 话没说完,杨继昌果然不出所料叫了起来:“你说谎!你什么时候让你的丫鬟带我出去外院了?明明你说的就是‘我家花园里有几处景致还可入眼,不知杨表哥愿意一同赏玩一番否?’,还说什么你一个人回了流云轩,你怎么可以睁着眼睛说瞎话……难道,真的是我自作多情,你根本就是在拿我做消遣?”说到最后,一派穷摇奶奶笔下男主角忧伤绝望的样子。 看得君璃又是好笑又是不屑,急急反驳他的话道:“我什么时候邀请过你一起赏玩花园?你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又急声向上首君伯恭道:“爹爹您不要相信他的话,我没有邀请过他,您若不是信,我的丫鬟可以为我作证的!” 杨继昌一脸的悲愤:“你的丫鬟还不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难不成她还偏帮着我这个外人不成?”与之前杨氏的话如出一辙。 君璃语塞,片刻方挤出一句:“可你明明就是在诬陷我……”话未说完,已忍不住再次哭出声来。 眼见二人又要吵起来,一旁一直未说过一句话,几乎已让人忘记了她存在的大杨氏忽然开口插言道:“既然大小姐与继昌各执一词,大小姐又说她只与继昌说了几句话,使了丫鬟送继昌出去外院后,便一个人回了自己的屋子,不如叫了大小姐屋里的人来问大小姐是什么时候回去的,不就可以知道究竟是谁在说谎了吗?” 一想到君璃院子里几乎都是自己安排过去的人,会向着谁不言而喻,杨氏忙接大杨氏的话道:“姐姐这个主意好,只要叫了大小姐屋里的人来一问,不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真相大白你妹啊,当老娘不知道老娘院里都是你派去的“粽子”?君璃心中咆哮,面上却闪过一抹慌乱,眼神也开始变得躲躲闪闪的,“我在路上还赏了一会儿花,所以回去时比平日可能多用了半柱香,不,应该至少有一柱香的时间……” 杨氏与大杨氏闻言,飞快的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一抹一闪而过的得意。 杨氏因大声命人去传君璃屋里众伺候之人。 之前被陈进财家的和周百山家的强行拖出去的晴雪在外面也听见了,用力挣开二人便冲了进来,“噗通”一声冲君伯恭跪下,急声说道:“老爷,除了奴婢,还有一个人可以为大小姐作证……” 话没说完,已被杨氏厉声喝断:“好大胆好没规矩的奴才,主子们说话,几时轮到你插嘴了?来人,给我拖出去,狠狠的打三十大板,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这般目无尊上!” “是,夫人!”陈进财家的和周百山家的答应一声,便要拖晴雪出去。 “慢着!”却被君璃出声叫住,一副强忍着泪的样子向上首的君伯恭道:“晴雪这丫头打小儿便伺候我,自来尽心尽力,虽名为丫头,实则与我情同姐妹,还请爹爹暂时饶过她,且等将今日之事弄清楚了,再决定如何处置她不迟。横竖若是爹爹不能还我一个清白,我活着也再没有意义,我一死,她也势必要跟了我去的,到时候也不用再劳爹爹和母亲费心了!” 一席话,说得君伯恭本就不好看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冷哼道:“你这是在以死威胁我了?有你这样稍稍不如意,便以死相逼自己父母尊长的吗?” 君璃低声道:“女儿不敢,女儿只是想要一个爹爹还女儿一个清白而已!”嘴上虽说着‘不敢’,面上却满满都是坚持,让君伯恭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不耐烦的一挥手,命陈周二人:“把这个丫头拖下去,容后再处置!” 晴雪虽早被吓白了脸,却仍不肯走,仍冲君伯恭喊道:“老爷,大小姐真的是清白的,奴婢可以起誓,若奴婢有半句虚言,就让奴婢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君璃不由有些感动,要知道古人可都是很敬畏鬼神之说的,可晴雪却愿意为她发这样的毒誓。 因一边压低了声音与晴雪道:“你且放心出去,老爷一定会还我一个清白,我不会有事的!”,一边冲她使眼色,让她稍安勿躁。 晴雪接收到她的眼色,一颗心虽仍悬在半空中,到底比之方才全悬着时要好受些,遂依言退了出去。 这里君璃方下定决心般向君伯恭与杨氏道:“既然爹爹与母亲还是不肯信我,不如就依大姨母所说,叫了我屋里众伺候之人来问话,所谓公道自在人心,身正不怕影子歪,我相信爹爹一定会还我一个清白的!” 晴雪的心思她明白,必定是想搬出公孔雀来为她作证,可公孔雀与她有积怨,会不会为她作证且先不说,杨氏的最终目的就是将她随随便便嫁出去,杨继昌不行了,还有公孔雀,反正来来去去都是将她送去她娘家人的手里去任其百般折辱,她若真搬了公孔雀出来,焉知杨氏不会顺水推舟,又将她嫁到宁平候府去?横竖大杨氏是她亲姐姐,且对公孔雀十有八九是面甜心苦,要折辱磨搓起她来,是不会有半点心理压力的。 再者,明明是在君家的内院,怎么别的女眷都遇不上外男,她却一遇便是两个?传了出去,旁人只会说她本身就不检点,招蜂引蝶,她才不要给杨氏以任何自己的把柄! 见君伯恭似有踌躇之意,杨氏忙附和君璃的话:“既然大小姐身正不怕影子歪,老爷不如叫了大小姐屋里的人来问问,妾身还是那句话,我们是不能姑息纵容了那等没脸没皮之事,但也不能随随便便冤枉了人不是?还请老爷尽早决断!” 君伯恭想了想,才点头道:“嗯,就依夫人说的!”他总觉得君璃虽看似慌乱,却一直在无形牵着他们这些人的鼻子走似的,这也太荒谬了,她哪来的这份能耐?可见是他的错觉! 杨氏心中一喜,忙使人去传话,不多一会儿便听得外面有人禀告:“……大小姐屋里的人都带来了!” 杨氏闻言,忙道:“都带进来!” 便见周百山家的带着以谈妈妈为首的君璃屋里众伺候之人,鱼贯走了进来,脸上的表情都有些茫然,谈妈妈与坠儿锁儿几个则是于茫然之外,更多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担心,也难怪她们担心,忽然之间将她们都传来,又是杨氏使人去传的,凭直觉她们都能知道必定发生了什么于君璃不利之事。 待众人见过礼后,杨氏因抢先问众人道:“我问你们,午后大小姐是什么时候回屋的?谁若敢有半句假话,立刻拖出去打死!”一边说,一边拿眼缓缓扫过众人的脸,目光所到之处,众人都没来由打了一个寒噤,低垂下了头去。 其实杨氏这一番做作完全是多此一举,因着容湛的稍后出现,君璃回流云轩所花的时间,的确要比素日多上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就算她不以眼神威胁众人,众人也会如实这么说的。只不过因着杨氏安排去暗中盯梢的人远远瞧得杨继昌落了水,都赶着救人的救人,回来向她禀报的禀报,并未瞧见稍后君璃与容湛还站着说了一会儿话之事,是以她并不知道罢了。 果然就听众人不约而同道:“大小姐是未时三刻回的屋子。”,亦连君璃素来最信任的谈妈妈与锁儿坠儿在迟疑了片刻后,也是这么说的,毕竟这的确是事实。 杨氏当即面露得色,向君伯恭道:“一个人这么说也就罢了,人人都这么说,亦连大小姐的奶娘并陪嫁丫头都这么说,可见大小姐的确是未时三刻回的屋子,与大小姐之前说的未时初刻有两刻钟的出入……” 话没说完,地下杨继昌已向君璃叫道:“这下你没话可说了罢?”又换上一副痛惜的表情,“你说璃妹你这又是何必呢,一开始便承认了不就没有后面这些事了吗?我还是那句话,就算你方才这般对我,我对你仍是真心的,依然愿意明媒正娶迎你过门,一辈子都对你好,你不如与我一起好生与姑父认个错儿,姑父他老人家大人大量,想来不会真与我们计较,一定会成全我们的!” 一席话,说得一旁谈妈妈并锁儿坠儿都呆住了,半晌,还是谈妈妈最先回过神来,因神色慌乱的看向君璃,急声道:“小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您多早晚又要嫁人了,老奴怎么不知道?” 君璃一脸的呆滞,一副没听见谈妈妈问话的懵样儿,杨氏却唯恐天下不乱,忙换上一脸失望与痛惜的表情,道:“大小姐自己都还未拿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再嫁,你一个做下人的又怎么会知道?” 又看向君璃,叹道:“我也知道大小姐毕竟是大归回家的,好歹算是……过来人,一时间情难自禁,控制不住自己也是有的,可大小姐行事之前,也该想想事情的后果才是啊,你与继昌都不是那等出身寒门祚户之人,且上头又不是没有父母长辈,却这样不管不顾做出那等败坏门风之事,待事发后又百般抵赖不肯承认……这还好在今儿来的都是咱们自家人,不然若是让旁人知道了,你让你爹爹这礼部侍郎的脸往哪里搁?又让君家列祖列宗的脸往哪里搁?” 将杨氏这番看似苦口婆心,实则句句暗藏机锋的话听在耳里,君璃简直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什么叫她‘好歹算是过来人,一时间情难自禁,控制不住自己也是有的’,这不摆明了是在说她淫荡无耻,离了男人就不能活吗?死后妈实在欠抽! 面上却仍一副呆滞样,打算先看看君老头儿会怎么说后,再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她不将他们抬得越高,待会儿又如何让他们摔得更痛? 见君璃只是发怔,一句话也不说,杨氏一时间倒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着说下去,本来她还以为君璃会接着喊冤枉,要君伯恭为她做主,还她一个清白,说来说去都是这些车轱辘话的,那她就可以继续奚落她,将她与杨继昌无媒苟合之事坐实,趁热打铁将她嫁去杨家之事定下了。 说不得只能冲地下的杨继昌使眼色,示意其继续对着君伯恭认错。 杨继昌接收到杨氏的眼色,会过意来,因又抱拳对君伯恭道:“姑父,说来说去都是我与大表妹的不是,您老人家再生气也是应当的,可事情不出也出了,求您老人家就发发善心,成全了我们罢?我们以后一定会好生孝顺您老人家,再不惹您老人家生气了!” 又压低了声音与君璃道:“璃妹,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你就别再嘴硬了罢?姑父终究是你的亲生父亲,难道还真舍得将你怎么样不成?况就算姑父要罚你,不还有我在吗,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受罚的!” 作死的东西,待会儿等她绝地大反攻后,看杨氏会怎么翻脸无情的推他出来做替死鬼,甚至都不用她出手,他已会死得很难看! 君璃暗自咬牙,嘴上仍叫着:“我没有嘴硬,明明就是你诬陷我……”只是语气已不若之前那般坚定,神情也已明显有所松动。 此时此刻,又是久未开口的杨氏站了出来,向沉着脸一副讳莫如深表情的君伯恭道:“虽说这是妹夫的家务事,但继昌也是我的侄儿,大小姐也算我的甥女儿,我有几句话,不知妹夫可愿一听?” 对大杨氏这个侯夫人姨姐,君伯恭还是很尊重的,闻言因忙道:“大姨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大杨氏点点头,娓娓说道:“如今看来,今日之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虽说大小姐并不肯承认,但她是女儿家,脸皮薄一些也是有的,咱们就别再逼她非要承认了,不如来商讨一下怎么善后的问题。发生这样的事,终归是继昌的不是更多一些,说不得只能委屈大小姐下嫁了,所谓‘胳膊折在袖里’,不然传了出去,继昌是男子倒还好些,放低要求总能娶到媳妇,可大小姐女儿家就不好说了!” “当然,大小姐是妹夫的嫡长女,身份尊贵,继昌却只是庶子,又没有功名在身,在身份上的确有些配不上大小姐,但继昌这孩子是我与妹妹两个做姑妈的从小看到大的,最是心地善良,品行端方不过,屋里也是干干净净的,至今只得一个我母亲给的丫头。这还不算,我做大姑母的还可以向妹夫和大小姐下保,等大小姐过门后,我兄长与嫂子一定会视大小姐为亲生,一定不会让大小姐受半点委屈,未知妹夫意下如何?” 大杨氏这番话说得不可谓不动听,君伯恭自觉面子上过得去了,因捋须点头道:“大姨姐这话很是,这样不光彩的事,的确只能‘胳膊折在袖里’……可一想到这个孽女竟这般不检点,我却只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我这心里又委实不痛快,将来去到地下,都无颜面见我君家的列祖列宗!” 看这态度,是要趁机狠狠惩罚小贱人一番了……杨氏心中一喜,等不及大杨氏开口,便要抢先说话。 却被大杨氏以眼神制止住,继续笑着劝君伯恭道:“妹夫恕我说句僭越的话,是女儿的终身幸福要紧,还是那些虚无的脸面名声要紧?妹夫不看我与妹妹的面子,不看杨家的面子,只看在指不定很快就要出生的外孙面上,就别与两个孩子计较了罢?” 说着见君伯恭一副面露松动的样子,忙又笑冲杨继昌和君璃道:“两个小傻子,还不快给你们爹爹磕头,谢你们爹爹成全?” 杨继昌忙依言冲君伯恭磕了三个响头,一副大喜过望的样子:“继昌多谢姑父成全,以后一定会对大表妹好,不会让姑父失望的!” 你不会让君老头儿失望,老娘却很快就要让你们失望了! 君璃忽然一扫方才的呆滞葳蕤,微微笑得有些羞涩的小声对大杨氏道:“多谢大姨母为我与杨表哥周旋,我在此先谢过了,只是在敲定这件事之前,我有几句话想悄悄儿与大姨母说,不知大姨母可愿意一听?” 大杨氏猜不准她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因点头笑道:“你愿意与我说悄悄儿话,可见是拿我当嫡亲的大姨母看,我又岂有不愿意的?” 君璃点点头,“如此还请大姨母借一步说话。”在厅内众人满是狐疑的目光中,与大杨氏一块儿走到一旁的多宝格后,附耳如此这般与大杨氏说了一通,方折回了原地站立。 大杨氏随即也走了出来,却是面色苍白,神情葳蕤,也不知君璃方才到底与她说了什么,竟让她变成这副模样。 杨氏见了,不由担心,因语带嘲讽的冲君璃道:“小……大小姐这又是玩儿的哪一出啊?”心里没来由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来,要知道姐姐自来喜怒不行于色,鲜少有这样短短一瞬间内便神色大变的时候,小贱人到底对她说了什么,能将她唬成这样? 君璃正眼不看她,只是笑向大杨氏甜甜道:“大姨母素来最是公正不过的,又才说拿我当嫡亲的外甥女儿一般看待,想来不会让我失望哦?” 大杨氏闻言,脸上的表情有如吞了黄连一般苦涩,沉默半晌,方缓声艰难的向上首的君伯恭道:“大小姐方才告诉我,当初她在汪家时,并不曾……并不曾与那汪侯爷圆过房,所以至今仍是完璧之身,谁若是不信的话,大可请个稳婆来,一验便知!” 同时在心里狠狠将杨氏骂了千百遍,这个傻子,连敌人最基本的情况都没摸清楚,就敢忽然发难,岂不知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这下可好,被人将计就计了罢,看她待会儿要怎么收场! 大杨氏此言一出,满堂皆惊,尤其是杨氏,一张脸更是白一阵红一阵青一阵的,就跟活生生吞了一只苍蝇下去,却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般,整个人都傻了,但脑子里却有个声音在疯狂的叫着,小贱人竟然至今仍是完璧之身,这怎么可能?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到底怎么可能?! 地上仍跪着的杨继昌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谁能想到君璃竟会至今仍是完璧之身呢?那他方才说他与之方才还在花园里成就好事的话,岂非是不攻自破,摆明了就是他在诬陷君璃了? 上首君伯恭的脸色倒是看不出什么变化,但心里其实早已掀起了惊涛巨浪。他总算明白汪铮年为何会答应君璃的条件,改休书为和离了,君璃至今仍是完璧之身,那他休她的理由“无子”便站不住脚了;他又与那什么柳氏私相授受,无媒苟合,这又是一重理亏,若是换做以前他那个针扎了都不叫一声的女儿,指不定还不会追究,但换成现在这样明显有城府得多的女儿,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也就难怪汪铮年肯咽下这个哑巴亏了! 想明白这一点后,君伯恭禁不住一阵庆幸,幸好此番之事他没有参与进去,只是装作不知道的任由杨氏折腾,不然今儿个他就别想摘干净了! 因猛地一拍桌子,疾言厉色的向地下的杨继昌道:“好你个欺世盗名,满嘴胡言乱语的狂徒,竟敢诬陷我女儿,败坏我女儿的名声,你好大的胆子!我方才就在想,我女儿养在深闺,幼承庭训,又怎么可能与你做出那等败坏门风之事,敢情都是你在瞎编乱造,想糊弄我将女儿嫁与你,真真是居心叵测,心肠歹毒,不可饶恕!” 说完又看向君璃,放缓了语气说道:“方才都是为父听信谗言,实在委屈你了!” 君璃闻言,瞬间红了眼圈,欲泫欲泣道:“有爹爹这句话,女儿便是再委屈,也觉得不委屈了!” 话锋一转,“只是一点,这个狂徒乃是第一次来咱们家,却对咱们家的内院这般熟悉,还叫得出女儿的闺名来,可见其一定有内应,指不定还有人指使他亦未可知。爹爹请想,今日之事一旦传了出去,不但女儿的名声要受损,连带底下妹妹们的名声要受损,只怕整个君家也再无颜面可言了,此人居心之歹毒,由此可见一斑,爹爹万万不能轻纵了此人,一定要将其找出来,不说大卸八块,至少也要狠狠惩戒一番,以儆效尤才是!” 说到“大卸八块”时,还有意无意看了杨氏一眼,却见她仍一脸的呆滞,还是一旁大杨氏轻碰了她一下,她方回过神来,注意到君璃在看她,因忙心虚的移开了视线。却又觉得自己移开视线未免显得太“此地无银三百两”,因忙又移了回来,强撑着自以为不露端倪的与君璃对视。 君璃却懒得再看她,只是似笑非笑扯了一下唇角,仍看向上首的君伯恭,道:“还请爹爹早做决断!” 她指望他做什么决断,难道还能让他把杨氏给休了不成?那琳儿琪儿姐弟几个不是都毁了,君家的名声也全毁了? 君伯恭心下不豫,觉得君璃这是抓住了鸡毛便想充作令箭,实在不识大体,面上却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恨声道:“你说得对,我们一定要尽快将那个居心叵测之人给揪出来才是,不然谁说得准今日之事还会不会再发生?” 话倒是说得硬气,却半点不提具体要如何去做,如何去揪那居心叵测之人。 彼时杨氏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乱了方寸,大失往日的精明,但大杨氏却还没有失去冷静,闻得君伯恭的话,如何还不明白他这是想大事化小,保下杨氏? 大杨氏心念电转,瞬间已有了主意,上前几步便对着杨继昌狠狠扇了下去,怒声骂道:“我把你个杀千刀的下流胚子,你在外面行那鸡鸣狗盗,见不得人的事也就罢了,如今竟还算计到自家人头上来了,枉费你父亲为你操碎了心,枉费我们这些做姑妈的为你操碎了心,你到底对得起谁?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与你那个下贱的娘一个德行,真真是丢尽了我们杨家的脸!” 哪里还有一丝半点方才对着君伯恭大赞杨继昌‘最是心地善良,品行端方不过’时的慈爱兼骄傲?倒像是压根儿说的就是毫无关联的两个人一般! ------题外话------ 终于v了哈,感谢一直跟到今天的亲们,关于v后更新的问题,我不敢保证什么,只能说竭尽所能,毕竟现在有孩子了,孩子才是第一位的,码字只能放第二位了,至于困啊累啊神马的,更是要放到第三位去,(老公在一边插嘴,那我呢,排第几位去?呃……)o(n_n)o~ 请亲们继续支持哦,后文一定会越来越精彩的哈,尤其是在女主出嫁之后,么么大家,o(n_n)o~ < 第六十四回 狗咬狗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六十四回狗咬狗 大杨氏话音刚落,杨氏也已回过神来,姐妹之间长久以来的默契,让她立刻便明白姐姐这是要推杨继昌出来做今日之事的替罪羊了,忙也跟着大骂起杨继昌道:“你个杀千刀的下流种子,你为什么要欺骗我?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不止会害了我,害了整个君家,还会害了你父亲和整个杨家?你父亲生你养你,为你操碎了心,你就是这样报答他的?还有我和你大姑母,枉费方才我们为你在你姑父面前百般说项,为此甚至还差点冤枉了我们家大小姐,你就是这样报答我和你大姑母的?早知如此,当日你祖母与母亲不同意你父亲接你回杨家认祖归宗时,我与你大姑母就不该为你百般说好话,最终说得你祖母和母亲点头同意的,我真是好后悔!” 骂完杨继昌,又看向君伯恭满脸羞愧的哭道:“老爷,我不知道这个下流种子是在说谎,我看他说得那般肯定,连细节都说得一丝不乱,就以为他说的是真的,我被气昏了头……万万没想到他竟敢欺骗我,欺骗姐姐,哄得我们两个做长辈的为虎作伥,差点儿就让大小姐生生蒙受了不白之冤……老爷,您骂我吧,罚我吧,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怎么能因为这个下流种子的三言两语,就误会大小姐呢,大小姐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做了十几年的母女,难道我还不知道吗?可我竟然轻易就相信了这个下流种子的话,我实在不配做一个母亲,我不配啊……” 杨氏哭得是一树梨花春带雨,一副摇摇欲坠,恨不得死过去的样子,就好像她是真个被杨继昌欺骗蒙蔽了,今日之事是真个与她无关,她从头至尾都是无辜的一般。1 看得君璃冷笑之余,不禁暗自感叹,想不到便宜后妈的演技已臻化境,差点儿连自己这个科班出身的“影后”都要自叹不如了,果然高手都在民间啊! 眼见杨氏已拿出看家本领,君璃如何肯示弱?当下也在眼里蓄满了泪水,然后拿帕子捂了嘴,哀哀戚戚的哭道:“此事与母亲何干?难道是母亲邀请这个狂徒来家里的不成?难道是母亲放这个狂徒进内院的不成?难道是母亲告诉他我闺名的不成?难道是母亲让他诬陷我的不成?母亲自来待我宛若亲生,我信不过别人,难道还信不过母亲?还请母亲千万不要再自责了,不然我越发要无地自容了!” 虽然看似句句都在说今日之事与杨氏无关,可又分明是在变相的说今日之事恰恰与杨氏有关,不然杨继昌一个外男,没有当家主母的允许,又怎么可能一路畅行无阻的抵达君家内院,且还好巧不巧将君璃给堵了个正着?果真这样的话,君家的家风就该堪忧了,杨氏这个当家主母也该好生反省反省了! 杨氏将君璃这番明面上好听,实则绵里藏针的话听在耳里,几乎不曾气了个倒仰,待再瞧见她哭得一副肝肠寸断,伤心欲绝,却又不失美感,凭是再铁石心肠的人看了都会禁不住心软的样子后,就更是气得几欲吐血三升,什么时候,这个小贱人变得这般会演戏了,竟连她都要自叹不如? 杨氏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和挑战。 万幸旁边大杨氏已在满脸羞愧的为她向君伯恭和君璃描补:“大小姐虽与妹妹母女情深,不肯说妹妹的不是,可今日之事归根结底妹妹也脱不了干系,要不是她治下无方,又怎么会纵得下人随随便便便放外男进来,随随便便便将主子小姐的闺名说与外男听,以致惹出之后的祸事来?说来也怪我们姐妹耳根子软,是非不分,只听那个孽障说得出大小姐的闺名,便以为真有其事……还请妹夫与大小姐怪责,否则,我们姊妹实在无地自容!” 杨氏方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但杨氏暗暗松了一口气,上首君伯恭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坐实杨氏只是犯了‘治下不严’、‘耳根子软,是非不分’的错,那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容易多了! 只是心里虽这么想,面上却丝毫不能表露出来,仍然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沉声向大杨氏道:“此事都是杨氏的错,大姨姐只是来做客的,与大姨姐何干,难道治下不严,好坏不分,连自己女儿都信不过的人是大姨姐不成?倒是让大姨姐看了我家的笑话,我才真正无地自容!” 君伯恭此言一出,杨氏与大杨氏悬着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只要君伯恭同意将今日之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单凭君璃一人之力,是别想翻起什么风浪来了! 君璃却嘲讽的勾起了嘴角,她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了,所以一开始便没抱太大的希望能借此番之事扳倒杨氏,也幸得她几乎没抱任何希望,否则这会儿还不得被君渣爹这副明显偏袒后妈的架势给气死过去? 她看着君伯恭,一副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的样子为杨氏说好话:“爹爹,请听女儿一言。咱们家虽不是那大富大贵之家,从上至下人口虽不算多,但总也有一二百口子,事情虽不算多,一日下来总也有一二十件,母亲再能干,也难免分身乏术,有顾及不到的地方,这也是人之常情,哪里就至于‘治下不严’了?您这样说,连女儿都要为母亲抱屈了!再说回今日之事,的确是母亲忘记了提醒大家‘今日有外男登门做客,虽是在自己家中,大家好歹也经心些,省得不小心遇上失了礼’云云,但却是因母亲太忙太累的缘故,才会有此小小疏漏的,情有可原,还请爹爹就别怪责母亲了罢?” 看似是在为杨氏说好话,言下之意却是,杨氏明明知道家里有外男来做客,却不事先出言提醒警示大家,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是何居心? 一席话,说得杨氏又差点吐血三升,看来这个小贱人是深谙欲抑先扬,绵里藏针之道啊,明着是在为她求情说好话,实则却句句都在指责她,早知道她有朝一日会变得这般厉害难缠,当年她就不该为了那虚无的所谓贤名而留着她的,她就该一早弄死了她才是! 感受到杨氏杀人一般的目光,君璃连眉头都没动一下,仍拿哀求的目光看着君伯恭,心里则在冷笑,渣爹与便宜后妈想雷声大雨点小的轻轻将今日之事揭过去,那也得看她答不答应! 彼时君伯恭心里与杨氏一样,都是对君璃恨得牙痒痒,这个孽女,竟还不依不饶了,难道她以为只要她抓着不放,他就真会为了她休了杨氏或是狠狠惩罚杨氏一顿不成?她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真当他已忘了当年她那个娘给他的羞辱不成? 但君璃的话又委实说得无懈可击,君伯恭只得跟着作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质问杨氏道:“你之前不是说今日只邀请几位舅嫂姨姐带着女媳上门做客吗,怎么还会有男客上门?既然你邀请了男客,为何不提前告诉大家,为何不叫了琪儿在家作陪,就任其进了内院?你这个主母是怎么当的,传了出去,君家还有何颜面?” 杨氏见问,眼神游移了片刻,方一脸无辜的叫屈道:“妾身明知道老爷要去衙门,琪儿要去书院,家里没有男人招待男客,妾身又怎么可能邀请男客上门?妾身也不知道这个下流种子怎么会上门,又怎么会窜进了咱们家的内院啊!”总不能让她说她是故意不告诉大家今日有男客上门,也是心知君琪眼里揉不得沙子所以故意不留他在家的罢? 他们几人在这里你来我往的说得热闹,地下被大杨氏之前那一巴掌打懵了的杨继昌总算回过了神来,也总算反应过来大杨氏与杨氏这是想推他出来当今日之日的替罪羊了,不由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猛地自地上站起来,便大声嘲讽道:“两位姑母可是出了名的能干之人,御下有方,若是没有二位姑母的帮助指点,我一个外男,素日里连二姑母家都不曾来过一次的人,只怕连二姑母家的内院门朝哪个方向开的都不知道,就更别说一遇便遇上大表妹,还要叫出大表妹的闺名了!明明之前二位姑母与我说得好好儿的,让我只管等着做新郎倌便是,如何一遇上事,便不管我的死活了,要推我出来做这个替罪羊?难道我不是二位姑母的亲侄儿,身上流着跟二位姑母一样的血吗,二位姑母真是好狠的心!” 杨继昌在杨家这些年,备尝人情冷暖,以致对杨家众人甚至包括杨大老爷在内,都没多少真感情,自然不会有牺牲自己一个,保全大杨氏和杨氏的大无畏精神;同样的,他也深知杨家众人待他一样没多少真感情,一旦遇事,必定会毫不犹豫的推他出来做那个替罪羊,譬如此时此刻,他若不设法自保,十有八九很快就要被牺牲了,因此才会想也不想便喊出了方才那番话,想着就算他要死,就算他不能拉了大杨氏与杨氏一块儿死,至少也不能让她们好过! 杨继昌如此这般一喊,大杨氏与杨氏才猛地反应过来,她们为了让君伯恭,最重要的是为了让君璃至少明面上相信今日之事乃是杨继昌一人所为,与她们姐妹都无关,好歹将事情给揭过去,竟忘记这其中还有最关键的一环被她们疏忽了,那就是杨继昌不是死人,他也有嘴巴,他也会说话,他也有自己的意志,他并不是傻子了! 因忙对视一眼,在看到彼此眼底的懊丧与恼怒后,瞬间有了主意。1 杨氏因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大声骂道:“明明是你自己做了错事,如今为了将自己摘干净,竟还想将长辈拖下水,你真是坏透了顶,无药可救了,难怪素日你祖母和母亲不喜欢你,你父亲亦是每每被你气得暴跳如雷!亏我与你大姑母还每每在他们面前为你说好话,说你只是年少无知,等再大个几岁后,自然也就好了,让他们好生教导你,不要因此便放任逐流,不再管你,你就是这样报答我和你大姑母的……” 话没说完,已被杨继昌以更大的声音打断:“我怎么不知道两位姑母在祖母和父亲面前为我说过好话?我只记得两位姑母说我是下贱人生的下贱种子,根本不该被接回杨家认祖归宗,两位姑母不会记性这么差,连自己曾说过的话都忘记了吧?也是,别说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就连几个时辰前二位姑母曾教过我的话,二位姑母都能忘记,何况其他呢?可见岁月不饶人,二位姑母终究上了年纪,比不得年轻那会儿了!” 杨继昌的话说得极尽刻薄奚落之能事,脸上亦写满了嘲讽与不屑,大杨氏与杨氏见了,都禁不住被气得直打哆嗦,这个下流种子真是要翻天了,竟敢这样对她们说话,等今日之事了了,看她们怎么收拾他! 见大杨氏与杨氏都被自己说得无言以对,杨继昌越发得了劲,继续大声叫道:“二位姑母是想推我出来做这个替罪羊是不是?果真二位姑母是这般想的,便好生与我说啊,我又岂能岂敢不答应?就譬如方才之事,不也是二位姑母让我怎么做,让我怎么说,我便怎么做怎么说了吗?谁能想来二位姑母竟会这般狠心,一见事败,便立刻翻脸不认人,只恨不能除侄儿而后快呢?既然二位姑母不仁,那也怪不得侄儿不义……” ‘义’字的尾音还未落下,大杨氏忽然叫道:“来人哪,表少爷疯魔了,还不块将他拖下去?再任由他在这里发疯发狂的,万一伤着你们老爷和大小姐,你们是要死还是要活?” 外面守着的荣妈妈并陈进财家的等人都是杨氏的心腹,也将方才厅里众人说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早已是满心的忐忑和着急了,毕竟杨氏一旦失势,她们这些人的日子也休想好过,如何还等得大杨氏这番话? 当即便由荣妈妈亲自领着几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进去,七手八脚扭了杨继昌,便欲往外拖。 可怜杨继昌虽是男子,却因自小养尊处优,长大后又纵情于声色犬马,虽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却也没多大力气,以致竟挣脱不得几个粗使婆子的箍制,只得大声叫道:“二位姑母休想让我白当这个替死鬼,我就不信了,你们还能只手遮天……二姑父,大表妹,我是被二位姑母指使的,一切都是她们两个的阴谋,我是无辜的,你们一定要相信我……呜呜呜……” 只是荣妈妈又岂是吃素的,又岂会任由他大叫?才不过只喊了几句话,便被其拿帕子堵了嘴,不由分说拖了出去,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这里大杨氏方笑得一脸歉然的向君伯恭道:“方才是我喧宾夺主,越俎代庖了,实在是怕那下流种子发起狂来伤着吓着了妹夫和外甥女儿,还请妹夫恕我僭越之罪!”说着便要屈膝福下去。 君伯恭忙侧身避过,道:“大姨姐言重了,你这也是为了我们父女着想,情有可原,何罪之有?” 一旁杨氏忙也道:“是啊姐姐,事急从权,你也是为了我家老爷和大小姐着想,何罪之有?”心里暗自庆幸,幸好方才姐姐见机快,让人将那个下流种子给拖了出去,不然再任他留在这里,还不定会再喊出什么无可挽回的话来! 狼狈为奸的夫妻姐妹三人在这里演戏演得热闹,一旁君璃忽然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一副大受打击,柔弱无力的样子,边哭边道:“我原本一直以为母亲待我宛若亲生,所以我也拿母亲当亲娘看待,从不怀疑母亲对我的好,亦连今日发生这样的事,我也丝毫没有疑过母亲,谁曾想竟是我错了,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况我与母亲终究隔了一层肚皮,‘宛若’二字也终究只能是‘宛若’……” 哼,想把事情轻易就推到杨继昌那个二流子身上,让杨继昌做整件事情的替死鬼,做梦! 君璃一副伤心得再说不下去的样子,索性掩面“痛哭”了片刻,才又看向杨氏凄凄切切的道:“母亲,您为何要这样对我,不是您亲口说早盼着我回来常住,让我只管安心住下的吗?您怎么能才亲口说了这样的话,转眼却迫不及待要赶我出去?我就真那么碍您的眼吗?我也知道,我和离大归终究不是光彩事,您会嫌弃我,会觉得我丢脸也是人之常情,您直言告诉我啊,难道我们母女之间,还有什么话是说不得的,您为何定要采用这般极端的方式呢?” 君璃哭得是肝肠寸断,咬牙狠心跺脚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虽舍不得爹爹与弟弟妹妹们,却也只能,却也只能搬出去了,还请爹爹多多保重身体,女儿以后不能再在您膝下尽孝了……也请母亲保重身体,女儿心里并不怨您,只盼着您和爹爹能长命百岁,弟弟妹妹们都能有一个好前程……女儿这便回去收拾东西,今日之类,一定会离开,再不留下来丢君家的脸!” 说完便拿帕子捂住脸,一边哭,一边往外跑,很快便消失在了君伯恭等人的视线里。 外面谈妈妈晴雪等人见状,忙也跟着撵了上去。 余下君伯恭与大杨氏并杨氏三人怔愣了片刻,方相继回过了神来。 君伯恭因先看向杨氏道:“看来今日之事,的确是璃儿受了好大的委屈,竟连即刻搬出家去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夫人可得好生给璃儿,也给我一个交代才是,不然,可别怪我不念这十几年的夫妻之情,送你去庵堂静养了!” 又看向大杨氏道:“我历来敬重大姨姐,万万想不到今日之事大姨姐竟会也有份参与,大姨姐若是不能给我一个说法,说不得我就只能去找大姐夫和大舅兄说道一番了!” 较之方才的色厉内荏,摆明了是做戏给君璃看,君伯恭这会儿的态度可就要强硬得多了,不但话说得不客气,脸上的表情更是阴沉得吓人,且话一说完便怒冲冲的拂袖而去了,根本不给杨氏姐妹俩以辩白挽回的机会! 再说杨氏,先是被君璃一通声泪俱下、唱作俱佳的表演弄得半晌回不过神来,觉得方才就算是换做自己,也未必会比君璃哭得更伤心欲绝,关键哭也就罢了,明明哭得那般伤心,竟还能将话说得那般条理分明又急又快,以致自己试着插了几次话,都未能成功,实在是她生平所遇最强大的敌手; 不想她好容易才回过神来,又迎来君伯恭这一席劈头盖脸的话,要知道她嫁与君伯恭这十几年来,君伯恭还从未对她说过这般重的话,还是当着她娘家姐姐的面儿,甚至连她娘家姐姐也跟着吃了他的挂落,实在是太过分了! 杨氏一是真伤心,二是自觉在大杨氏面前失了面子,当即便捂着脸大哭了起来:“姐姐你看,就为了那个小贱人,他便要送我去庵堂,我嫁给他十几年,为他生儿育女,做牛做马,到头来竟落得这样一个下场,我的命真的是好苦,早知今日,当初我就不该为了那劳什子贤名,而留下那个小贱人的,我当初就该弄死她,以绝后患的!” 大杨氏却顾不得安慰劝解她,语气颇为不善的径自说道:“妹夫只是说你若不能给他一个交代,他才会送你去庵堂,又不是说即刻便要送你去庵堂,你哭什么?你便是要哭,也等到他真送了去庵堂时再哭不迟,如今还是想想接下来咱们要怎么办罢!” 想起方才君伯恭的态度和他说的话,大杨氏也是一肚子的火,什么叫她若不给他一个说法,他‘说不得只能去找大姐夫和大舅兄说道一番了’,他是在威胁她吗?真是可恶,竟威胁到她头上来了,难道他忘记当初她是怎样在侯爷面前为他说项,他才得以谪迁进京了的吗? 关键她即便知道君伯恭是在威胁她,也不能与其撕破脸,真任其把事情大张旗鼓捅到自家大哥和丈夫跟前儿去,这些事情大哥和侯爷心里知道是一回事,被人问到当面了,又是另一回事,指不定就得要付出相当的代价,方能将事情揭过去,她不能让自家侯爷因此而对她生出不满来,她在他面前向来都是贤良淑德,懂分寸识大体,凡事不让他操心的,她怎么能因此而坏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那她这么多年来的努力岂非都功亏一篑了? 杨氏见大杨氏一脸的不高兴,不敢再哭,要知道她最大的靠山可不是娘家,而是大杨氏这个做了侯夫人的姐姐,她得罪了谁,也不能得罪了她,因忙拭了泪,问道:“不知道姐姐可有什么好主意?” 大杨氏没好气:“我能有什么好主意?说来说去,还不都是怪你,这么多年了,竟连小贱人到底有没有跟那姓汪的圆房都不知道,不然今日咱们又怎么会功亏一篑?你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做‘知己知彼’?早在小贱人刚回来之初,你就该把这些都弄清楚的!” 杨氏嗫嚅道:“我怎么会想到她竟会没有与那姓汪的圆房?就算姓汪的在她嫁过去三日后便出征了,好容易回来了,却嚷着要休了她,可终究他们也是相处过整整三日的,我怎么会想到竟还会有这样的事?我实在是太大意,太失算了!” 说着恨恨骂道:“小贱人可真是狡猾,不声不响便摆了咱们一道,她又不能未卜先知,料到会发生今日之事,可见一开始便没安好心,实在是可恶,看我以后怎么收拾她!” 骂完君璃,又给大杨氏赔不是,“连累姐姐失了颜面,都是我的不是,还请姐姐大人大量,不要生我的气,也不要生你妹夫的气,他就是那个脾气,有口无心,其实并不是真想给姐姐没脸的!” 杨氏嘴上虽为君伯恭说着好话,实则心里极其不是滋味儿,与君伯恭夫妻十几年,她又岂能不知道君伯恭前后的态度何以会发生那么大的变化?说白了,还不是担心君璃果真一气之下搬了出去,让他再得不到她那巨额的嫁妆,所以在君璃逆袭之前,他才会直接站到了她们这一边,才会在君璃逆袭之后,又毫不犹豫站到君璃那一边,反过来把过错都推到她头上! 有这样一个眼里只看得到银子与利益的丈夫,她若不多为自己和自己的儿女们做一番打算,谁知道将来他们母子几个会落得什么下场,君璃和君珏姐弟俩可不就是现成的例子? 杨氏一味的伏低做小,让大杨氏心里好受了许多,想着终究是自己的妹妹,她不好了,自己也不见得就能好过,因叹一口气,摆手道:“罢了,这事儿原也怪不得你,谁能想到那个小贱人心机会这般深沉呢?咱们也别再纠结于这个了,还是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做,方能将事情给圆过去罢?” “姐姐可是有什么主意了?我都听姐姐的!”杨氏忙道。 大杨氏想了想,压低声音道:“为今之计,只有把一切都推到那个下流种子身上,方能将事情圆过去了。事不宜迟,我这就带着继昌回去一趟,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与母亲和大哥知道,然后让大哥亲自押了继昌来向妹夫请罪,看是要打还是要杀,都听凭妹夫发落,至于你,等我离开后,便立刻去那小贱人屋里,不论用什么方法,哪怕是给她跪下,都要将小贱人留下,只要能将她留到大哥带着继昌上门负荆请罪,事情有了说法,小贱人自然不好再离开,否则便是得理不饶人,到时候理亏的就是她了,毕竟这事儿又不是妹夫和你做父母的做的,罪魁祸首又不是你们,她把气撒到你们身上,算怎么一回事?” 杨氏闻言,沉吟了片刻,咬牙点头道:“我都听姐姐的,这便去那小贱人屋里,哪怕是给她跪下,都要留下她!只是一点,大哥自来疼那下流种子,还是这几年方淡了些,也不知大哥肯不肯答应带他上门负荆请罪,再让他把一切都认下?万一……” “没有万一!”大杨氏眼里闪过一抹狠戾,“大哥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这可是关系到咱们杨家荣辱兴衰的大事,那个小贱种不过一个庶子,还是外室生的,说穿了根本上不得台面,越性再说句难听的,指不定是不是大哥的种,是不是杨家的种也未可知,毕竟他那个娘可是那种地方出来的,我就不信大哥会为了这样一个庶子,弃我们两个胞妹的后半辈子于不顾,弃整个杨家的荣辱兴衰于不顾,果真他敢这样,娘第一个便饶不了他,我相信他不会的,你只管放心!” 杨氏却仍紧锁着眉头,“话虽如此,当年大哥为了那个女人是如何要死要活的,姐姐又不是不知道,姐姐与我不过白劝了他几句,便被他痛骂了一顿,差点儿还动了手,娘要护着咱们,他也敢不管不顾的顶撞,我只怕……” 此话一出,大杨氏也禁不住紧锁起了眉头。 原来当年杨大老爷为了迎杨继昌之母,一个出身烟花柳巷之地的清倌红牌进门,几乎不曾与家族决裂,为此,他甚至搬进他为那个女子备下的宅子一住便是三个月,扬言杨老太太一日不同意那个女子进门,他便一日不搬回家中去。 杨大老爷可是杨家的长房长子,将来要继承家业的人,杨老太太又岂有不看重的?僵持了三个月,到底还是退了一步,同意杨大老爷将那名女子养在外头,杨大老爷一月可以过去三次。杨大老爷见母亲先退了一步,想着如此一来,心爱的女人虽再不能进自家的门,却可以不必在杨大太太这个正室面前立规矩,不必受杨大太太的磨搓,方点头同意了杨老太太的条件,搬回了家中去。 大杨氏皱眉思忖了片刻,忽然一拍桌子,横眉怒目道:“当年是当年,如今是如今,不过一个庶子罢了,大哥若实在舍不得,说不得就只有让娘成全大哥,让大哥与那个下流种子一块儿搬出杨家,搬去外面‘父子情深’了!横竖娘又不是只有大哥一个儿子,相信二哥与二嫂一定很愿意为大哥分忧解劳的!” 还有一点大杨氏没说出口,当年杨大老爷是痛骂了她们姐妹一顿,甚至差点儿就动了手,但当年她们只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依傍母兄生活,不知道将来要嫁到什么人家去,杨大老爷自然想骂便骂,想打便打;如今她们姐妹却一个是侯夫人,一个是朝廷的四品诰命夫人,今非昔比,杨大老爷不但不敢再骂再打她们,甚至还要变着法儿的捧着她们,就不信她都亲自登门了,他还敢不答应她要求的! 大杨氏说完,便霍地站起身来,挥手道:“你只顾好你这头便是,那边你不必管了,我自会处理妥帖的!你且忙你的去,有什么事,我会第一时间使人来给你报信的!”说完便径自往外去了。 余下杨氏想起方才的事,在心里痛骂了君璃十八遍后,方将一双眼睛揉得通红,再换上一脸的哀戚,扶着玉簪的手,去了君璃的流云轩。 再说君璃离了正院后,捂着脸一边哭,一边回到流云轩,第一件事便是吩咐跟着她跑回来的谈妈妈与晴雪等人:“收拾东西,我们今日内便搬出去!”又趁众人都不注意时,与谈妈妈并晴雪使眼色。谈妈妈与晴雪会意,忙假意劝她道:“小姐这是怎么说,这里可是小姐的家,且今日之事吃亏受委屈的可是小姐,便是真要有人搬出去,也不该是小姐,而是那让小姐吃亏受委屈的人才是,小姐万万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搬出去,那样岂不是真如了那害小姐的人的愿了?” 君璃一脸的伤心欲绝:“人家摆明了就是容不下咱们,不搬出去还能怎么着?难道还留下来继续惹人嫌不成?惹人嫌还是轻的,怕就怕今日之事只是一个开始,指不定之后还会有多少比今日之事更过分的事发生,到时候又该怎么着?我只是舍不得爹爹而已,本来还想着此番回来一定要好生承欢爹爹膝下的,谁曾想……” 说到这里,一副哽咽得再说不下去的样子,捂着脸冲进内室,便趴在床上,又大哭起来。 谈妈妈与晴雪是君璃最亲近之人,少不得要跟进去劝的,不过在进去之前,二人并未忘记吩咐锁儿与坠儿收拾东西,毕竟君璃都嚷出‘今日内便搬出去’的话了,不管她们最后搬不搬出去,至少样子得做足了。 见锁儿与坠儿应声领着众小丫头子忙活去了,谈妈妈与晴雪方进了内室,先大声劝了君璃几句装装样子,随即谈妈妈便压低了声音道:“小姐,我们不是真的要搬出去罢?那大少爷该怎么办?” 君璃脸上早不见了方才的伤心欲绝,也压低了声音道:“当然不是真的要搬出去,不过白吓吓那一位,顺道再为咱们讨要点好处罢了。” 她方才虽在君老头儿杨氏等人面前嚷嚷着要搬出去,但其实心里一早便知道,自己此番是不可能搬出去的,一来君伯恭与杨氏不会让她搬出去,他们还没得到他们要想的东西,又怎么可能任由她搬出去?远的她不知道,至少现下绝不可能,他们必定会千方百计的将她留下;二来她的客栈还没盖起来,君珏还有用得上君老头儿的地方,眼下还不是他们与君老头儿撕破脸的最佳时机,所以就算他们不留她,她也会自己找台阶留下来的,更何况君老头儿与杨氏又怎么可能不留她? 谈妈妈闻言,方松了一口气,悄声道:“有小姐这句话,我便放心了,我方才真怕小姐是说真的,毕竟小姐已经搬回来了,九十九步都走了,余下一步不走,岂不要前功尽弃了?” 晴雪却比谈妈妈更了解君璃,应该是现在的君璃,因向谈妈妈悄笑道:“我早知道小姐那番话是白说说的,不过既然小姐能连妈妈都唬过去,应该也能将老爷和那一位唬过去罢?”顿了一顿,看向君璃道:“小姐方才说要‘顺道为咱们讨要点好处’,不知道小姐有什么打算?” 君璃笑了笑,道:“说来我都好长时间没见过珏弟了,也不知他这些日子在书院可好?若是他能回来常住京城就好了!” 她自来了这里后,还从未见过君珏一面,至今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她虽不敢奢望君珏能回来长住京城,姐弟俩一起打拼,彼此也好有个依靠,却也迫切希望能尽快见君珏一面,毕竟君珏不仅是她如今惟一的亲人,更是她遥寄哀思的桥梁。本来她还发愁要怎么才能找到合适的时机对君老头儿提出此事,不想大好的机会就先送到跟前儿了,单凭这一点,说来她还该好生感谢杨氏一番呢! 晴雪是个伶俐的,立马会意,苦着脸道:“小姐此番是真伤了心,无论奴婢们怎么劝都劝不转,想来是因为奴婢们分量不够的缘故,若是能请大少爷尽快回来一趟,小姐自来看重大少爷这个弟弟,指不定大少爷的话小姐还能听进去几分?” 君璃点点头,笑道:“孺子可教也!” 彼时谈妈妈也已会过意来,忙念佛道:“若是大少爷能因此而回来一趟,可就太好了!” 君璃闻言,并不说话,只是暗想,只回来一趟怎么够?她的最终目的可是要让君珏长留京城,不过这事儿得先问过君珏自己的意愿,且等见过他后再筹谋也不迟。 念头闪过,君璃正欲与谈妈妈晴雪细说,就闻得外面传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璃儿乖女儿,你还在伤心吗,母亲瞧你来了……” < 第六十五回 条件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六十五回条件 “璃儿乖女儿,你还在伤心吗,母亲瞧你来了……” 君璃正压低了声音与谈妈妈晴雪说话儿,就听得外面传来一个喘吁吁的、还带着哭腔的娇柔声音,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个,正是杨氏。爱夹答列 君璃不禁打了个寒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多早晚变成杨氏的‘乖女儿’了?杨氏又几时待她这么好了?这么肉麻,杨氏都不怕自己把隔夜饭呕出来的? 暗自腹诽的同时,君璃已趴到床上,再次呜呜咽咽的哭起来,口中还叫着:“爹爹,女儿不能再承欢您老人家膝下了,日后惟有日夜焚香祝祷,求菩萨保佑您老人家身体康泰,长命百岁了……” 谈妈妈与晴雪知机,忙也跟着哭了起来,口中则劝着:“小姐,这里本就是您的家,且今日之事又不是您的错,您才是受害者,凭什么要您搬出去?还有没有天理公道可言了?况老爷不是答应要还您一个清白了吗,您便是要搬出去,好歹也等到老爷还了您清白再搬出去不迟啊,不然别人还以为您要么害怕了,要么是您的错呢……” 主仆几个正哭得热闹,忽又闻得外面传来另一道娇娇柔柔的声音:“大姐姐,是我,我是琳儿。我知道大姐姐今儿个受了好大的委屈,这会子正生娘的气,不想见到娘,可今日之事的确是个误会,娘也是被那个登徒子给蒙蔽了,并不是故意要给大姐姐没脸的,大姐姐能否让我进去,替娘解释几句?待我解释完了,姐姐再看要不要娘进门,或是继续将娘拒之门外可好?” 却是君琳也与杨氏一块儿来了。 将君琳的话听在耳里,君璃就忍不住冷笑起来,瞧瞧人家多会说话,知道她这会子正生杨氏的气,‘不想见到’杨氏,所以希望自己能先进来为杨氏解释,——可问题是,她几时说过不想见到杨氏,不让杨氏进来了?都到了这会子还不忘给她挖坑,实在是高手中的高手,毕竟杨氏再不好,也始终占着为尊为长的名分,她却直接将其‘拒之门外’,一旦传开,杨氏固然会因今日之事遭人诟病,然她自己也休想逃脱“不孝”的罪名! 君璃因冲谈妈妈和晴雪使眼色,示意二人出去迎杨氏与君琳进来,“……就说我正在哭,谁劝也劝不好,夫人与三小姐来得正好,正好可以帮忙劝一下我!记得声音大一些!” 谈妈妈与晴雪忙应了,拿帕子将眼睛揉得通红,然后双双迎了出去。 少顷,便听得外面传来谈妈妈略带哽咽的声音:“夫人与三小姐来得正好,大小姐哭得死去活来,谁劝也劝不好,还一回来便命人打包行李,说今日之内便要搬出去……奴婢们只是下人,也不敢深劝小姐,更不敢替小姐做主不叫人收拾东西,还求夫人与三小姐好生劝一劝大小姐,好歹都是一家人,这里才是大小姐的家,小姐此番若真搬了出去,岂非太伤骨肉之间的感情?奴婢生怕小姐事后冷静下来,深悔今日之事,可却再没脸回来了……” 随即是杨氏的声音:“这个傻孩子,这里可是她的家,她要搬去哪里,能搬去哪里?牙齿和嘴唇再要好,也还有磕着碰着的时候呢,你放心,我与你三小姐说什么也定会留下她的!” 又听得君琳哽咽的声音:“大姐姐也忒心实了,明明今日便是她受了天大的委屈,为了不叫爹爹与娘难做,却毫不犹豫便提出要搬出去,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把事情说开了也就罢了,哪里就至于要搬出去?果真要搬出去,也该娘搬出去才是!” 母女两个的声音越来越近,里面君璃知道二人是进屋了,并不放声大哭,而是将脸埋在被褥里,极小声的哭得一抽一抽的,瞧着倒比放声大哭更显可怜。 杨氏见状,因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君璃床前,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一边柔声劝道:“璃儿乖女儿,母亲知道今儿个委屈你了,都怪母亲识人不清,错信了那个下流种子,才会让你受了这样大的冤屈,都是母亲的不是,母亲且先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说着,也忍不住掉下泪来,边哭边继续与君璃道:“不管今儿个之事是因何而起,我为虎作伥帮着那个下流种子冤屈了你却是事实,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方才在来的路上,琳儿还生气的问我,若今日之事是发生在她身上,难道我也不由分说便为她定了罪,不给她以辩白和洗刷冤屈的机会吗?我认真想了想琳儿的话,若今日之事发生在琳儿身上,指不定我就要因着她是我亲生的缘故,或是为她将此事遮掩过去,或是尽快查清此事,还她一个清白了!枉我日日自诩对你们姐弟几个一视同仁,实则却不知不觉便在心里将你们姊妹分了亲疏,你再生我的气,原也是应该的,我的确不配做一个母亲,的确不配啊……” 说到这里,已是哽咽得再说不下去,强撑着站起来,扶着一旁君琳的手,便要蹲下给君璃赔不是。 君璃后脑勺却跟长有眼睛似的,不待杨氏蹲下去,已猛地翻身坐起,下到床下反对着杨氏深深福了下去,红着一双核桃似的眼睛道:“母亲这话实在叫女儿无地自容,母亲有什么错,原是那个登徒子跟疯狗似的到处乱咬人,不慎咬到了女儿的,就算那登徒子姓杨,是母亲的娘家侄子,终究只是侄子,正所谓‘养不教父之过’,女儿说句僭越的话,果真要论不是,那也是大舅舅的不是,又与母亲何干?母亲切莫再这样说,不然女儿越发无地自容了!” 一席指桑骂槐,含沙射影的话,听得杨氏几乎不曾气断了肠子,任宽大衣袖下的指甲深深嵌进了肉里,才好歹强忍住了,拉了君璃的手将她拉起来,继续哭道:“真正该无地自容的人是我才是,都是我不好,我不配做一个母亲,实在不配啊……” 见杨氏说来说去都只是这干巴巴的几句话,君琳心下大急,暗想娘这样能将小贱人留下才奇了怪了,因忙一脸惊喜的插言道:“这么说来,姐姐不怪娘,不会搬出去了?真是太好了,咱们姐妹以后又可能日日在一处亲香了!” 君琳今日穿得十分素淡,不过一身浅碧色的襦裙,再在髻侧斜带了一朵碧玉珠花罢了,不施粉黛,看起来比素日更具亲和力,是以这会子她脸上的惊喜也因此而显得尤为真实,落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定会以为她是真个高兴君璃愿意留下来。 只可惜君璃显然不在那‘不知情的人’之列,自不会被她蒙蔽,抽抽噎噎的将话锋一转,道:“三妹妹的心意我明白,其实我又何尝不想留下来承欢双亲膝下,与姐妹们日日亲香?只是才发生了今日这样的事,我这心里委实害怕,害怕不知道哪一日,今日之事又重新上演了,到时候我可要怎么办?若今日之事再发生一次,我说不得只能以死以证清白了,三妹妹可明白?” 君琳闻言,忙道:“今日之事绝不会再上演了,这一点,不止我可以向姐姐下保,娘也可以向姐姐下保,这样姐姐也不愿意留下来吗?好姐姐,我是真舍不得你,你不搬出去可好?我和娘还可以向你下保,不出一日,大舅舅一定会给姐姐一个合理的说法,断不会让姐姐白受了委屈去的!” 话虽说得恳切,心里却早恨不能将君璃大卸八块儿,这才明白方才在过来流云轩的路上时,杨氏何以会对她说今日之日只怕不能善了,让她将姿态千万放到最低,哪怕君璃打了她们母女的左脸,也得即刻将右脸奉上,反正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真个搬离君家! 原来杨氏与大杨氏分别后,第一时间便赶往了流云轩,却在赶至半途时,猛地想到若自己即使真的下跪,也依然劝不转君璃可又该怎么办?那个小贱人可恶着呢,好不容易有了眼下这个折辱她的机会,又岂能轻易放过? 因忙使了玉簪亲自去请君琳,顺道再把之前发生的事简要与君琳说一遍,然后好与她一块儿去流云轩劝君璃去,毕竟人多力量大,多一个人,总能多一分希望。爱夹答列 这也是君琳此时会出现在流云轩的原因。 君琳说完,见君璃面上的表情看似已有所松动,忙再接再厉,继续说道:“妹妹知道此番姐姐被那个登徒子吓怕了,只是姐姐要搬出去的原因之一,其实姐姐最在意的,还是爹爹和娘的态度是不是?我明白姐姐的心情,今日换做是我被父母双亲为了一个外人冤枉,指不定会比姐姐更伤心更难过亦未可知,可正如娘方才说的,牙齿与嘴唇再要好,也还要磕着碰着的时候呢,咱们终究是一家人,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姐姐放心,我一定会说动爹爹当众与姐姐赔不是的,姐姐看好是不好?” 让君老头儿当众与她赔不是?只怕不出一日,君家大小姐是何等的不孝,就该人尽皆知了! 君璃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只是继续哭道:“让爹爹当众给我赔不是,那我成什么人了?妹妹这是想折杀我吗?我看我还是搬出去的好,果真妹妹几时想我了,坐个车过去瞧我便是,与如今也并无多大差别!” 对眼下这个猫捉老鼠,捉住了却不吃而只是各种戏弄的游戏,君璃实在乐在其中,所以她决定再吊杨氏母女一会儿,且等她高兴了,再松口也不迟! 见自己母女好话说尽,君璃却仍不松口说要留下,杨氏与君琳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愤怒与怨毒,尤其是杨氏,更是几乎就要忍不住让君璃要滚便快点滚,省得再留下来碍自己的眼。 但杨氏终究忍住了,不但忍住了,脸上的表情比之方才还更要哀戚悔恨几分,上前拉了君璃的手便哭道:“我知道此番是我做母亲的让你受了好大的委屈,我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但我是真舍不得你搬出去,且我也不能放心……” 说着猛地一咬牙,“既是如此,我在这里与你跪下了,求你看在你爹爹和我素日待你的好的份儿上,不要再提搬出去的话可好?就当我做母亲的求你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人也已经矮身下去,一副真个要与君璃下跪的模样儿。 只是君璃又如何会真任由她对着自己跪下去?虽没有阻拦她,却抢在她之前,“噗通”一声先跪下了,哭道:“母亲这样,是要让女儿去死吗?”你会给我扣大帽子,难道我就不会给你扣的? 杨氏被君璃的倒打一耙气得牙痒痒,但君璃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她也的确不好再跪,只得叹一口气,哭道:“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儿呢!”又伸手去扶君璃,“不管怎么样,你且先起来,有话咱们慢慢儿说,一家人,有什么是说不开的?” 君琳在一旁附和:“是啊姐姐,我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是说不开的?” 伸手帮着杨氏,一左一右扶了君璃起来。 杨氏想了想,因又与君璃道:“今儿个天色已晚,闹了一日,你也累了,你有什么话咱们不妨明儿个再说?我瞧你气色有些不大好,不如叫人打了热水来你梳洗一番,便早些歇下?”只要能把今日拖过,明儿大哥那里就该带着那个下流种子上门负荆请罪了,正如姐姐之前所说,到时候事情便算是有了说法,小贱人若再得理不饶人,理亏的可就是她了! 君璃真正想说的话还没经谈妈妈与晴雪之口说出来的,又怎么可能‘有什么话不妨明儿个再说’?抽抽噎噎道:“多谢母亲关心,但只女儿说了今日搬出去,就万万不能食言,不然旁人还以为我是说着玩儿的,只是为了吓唬人呢!” 杨氏实在恨透了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却也只能耐着性子,轻言细语的继续与她道:“便是你真要搬出去,也得先见过你爹爹,问过他的意思不迟,我可做不得这个主,偏你爹爹这会子又不在,要不,等你爹爹回来,你先见了他了,再决定要不要搬出去可好?” 顿了一顿,又道:“你爹爹可是你最亲的人,别人的话你听不进去也就罢了,难道他的话你也听不进去了?” 君璃张了张嘴,正要说话,一旁谈妈妈忽然上前两步道:“请夫人恕奴婢僭越,多嘴说一句话。其实除了老爷,还有另一个人的话小姐一定能听进去,只是那人如今却不在京城……” 杨氏怔了一下,才迟疑道:“你是说……大少爷?”火石电光中,心下终于明白君璃今日吵着闹着非要搬出去,到底是为的哪一出了,敢情是为了把那个小崽子弄回京城来! 谈妈妈忙点头:“可不正是大少爷!” 晴雪忙也道:“奴婢也多嘴说一句。小姐此番是真伤透心了,连夫人与三小姐的话都听不进去,只怕也未必能听进去老爷的话,若是能请大少爷尽快回来一趟,小姐自来看重大少爷这个弟弟,指不定……大少爷的话小姐还能听进去几分呢?” 什么叫‘指不定大少爷的话小姐还能听进去几分呢?’,当老娘不知道你们主仆这是联手在演双簧? 杨氏几乎忍不住要破口大骂,无论如何说不出同意君珏回来的话,要知道当年为了能将君珏这个君伯恭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弄走,她可是费了好大的心力,如何肯轻易同意他回来?更何况君珏如今已是秀才,两年后下场再一高中,便是举人了,前途无量,可她的琪儿却还小,根本还不足以与那个小崽子抗衡,万一将来君伯恭见长子出息了,便又改弦易辙重新倚重起小崽子来,她的琪儿要怎么办?君家这偌大的家业又怎么办,难道真让她的儿女们将来在小崽子手底下讨生活不成? 杨氏不但说不出同意君珏回来的话,事实上,她最近正谋划着等君璃的嫁妆到手后,她便要对付君珏了,而她对付君珏的第一步,便是说动君伯恭两年后不让君珏下场,只说他年纪还轻,学问还不够牢固,只怕贸然下场不会有好结果,不如再苦读三年的好,——只要能再争取到三年的时间,她绝对有不下十种法子干净利落的解决了君珏,且还不留后患! 一早便抱了这样想法的杨氏,又怎么可能轻易便同意君珏回来? 是以听罢晴雪的话后,她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大小姐连老爷这个亲生父亲的话都听不进去了,难道大少爷在大小姐心中的分量竟比老爷还重不成?”便再无他话。 君璃不说能将杨氏此刻的所思所想猜个十分,至少也能猜个六七分,知道她是不愿君珏回来,也不多说,只是继续哭道:“我才回来待了月余,便发生了这样的事,若是待的时间再长一些,还不定会发生什么样更过分的事呢,我还是趁早搬出去罢,如此既能保全自己,也能让爹爹母亲省好些心……” 在她巨额嫁妆的诱惑下,她敢打赌君老头儿与杨氏说什么也不会让她眼下便搬出去,而以君老头儿那自私凉薄的性子,指不定还把今日之事的责任都推到了杨氏头上,给她施了压力亦未可知。 果然杨氏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复杂起来,那是一种夹杂了踌躇、不忿与不甘的极难以描述的表情,虽转瞬即逝,却被君璃看得清清楚楚,便知道自己离胜利已是不远了。 将杨氏的复杂神色看在眼里了的不止有君璃,还有君琳,而君琳身为杨氏的亲生女儿,自然比君璃更了解杨氏,自然就更知道杨氏彼时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不由暗暗着急起来,娘到底在想什么呢?就算再不想让那个眼中钉肉中刺回来,当面答应一声又何妨?就算做不到当面答应,说一句‘事关大少爷的学业前程,总得先问过你父亲的意思’又何妨?只要能拖过今日,待明日大舅舅带了那个下流种子上门负荆请罪,看小贱人还能不能像此时此刻这般嚣张! 因忙不着痕迹轻扯了杨氏的衣角一下,同时一脸为难的向谈妈妈晴雪道:“事关大哥的学业前程,只怕能不能让大哥回来,还得先问过爹爹的意思……” 闻得君琳的话,杨氏猛地会过意来,忙也做出一脸为难状道:“是啊,老爷当年忍痛送大少爷去那么远的地方念书,原是希望大少爷能举业有成,光宗耀祖,为此连年节都忍痛极少让大少爷回来,眼下不年不节的,只怕老爷不见得会同意……” 话未说完,晴雪已反应极快的接道:“夫人既怕老爷不同意,不如即刻使人问老爷一声去?奴婢们私心里也是极不希望小姐搬出去,毕竟小姐弱女子一个,住在外面哪有住在家里安全自在?偏奴婢们人言轻微,实在劝不转小姐……还请夫人早作决断!” 连个小小奴才都敢威胁起她来,真是反了天了! 杨氏被气得两肋生疼,却又不便即刻发作,于是只做静默沉思状。 君璃见状,便又哀哀哭了起来,趁杨氏与君琳都不注意时,悄悄向晴雪投了个赞赏的目光过去,真是个伶俐丫头,实在干得漂亮! 君琳被君璃时不时恰到好处来一下的哭声哭得心烦意乱,又暗恼杨氏搞不清形式,都这会子了还咬牙硬撑着不肯妥协,只得再次一脸为难的站出来打圆场:“只是爹爹这会子并不在府中……” 又是晴雪即刻接道:“使人即刻去找老爷,找到后问过老爷的意思再回来禀报,想来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这下就连君琳也恨不能即刻痛打上晴雪一顿了,只是却也知道眼下还动不得晴雪,说不得只能暂且将这笔账记下,想着以后寻着了机会再狠狠收拾晴雪不迟,因拿眼看杨氏,迟疑道:“娘,要不,就使人去问问爹爹的意思?”不然真任小贱人搬了出去,到头来吃挂落的还不是娘自己?况就算那个所谓的大哥此番真回来了,娘当初既然能将他弄走,如今自然一样能将他弄走,不过要再费一番心力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杨氏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自己都能明显感觉到牙龈有多酸痛,但转念想起君伯恭历来最恨受人胁迫,指不定见君璃这般会顺着杆子往上爬,便越发厌恶他们姐弟,反不同意君珏回来呢?因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嗯,是得使人去问问你爹爹的意思才是。”说罢,果真唤了玉簪进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 “是,夫人。”玉簪应声而去。 不多一会儿,玉簪便回来了,对着众人福了一福后,煞有介事道:“使去的人正要出去寻老爷,碰巧老爷便回来了,老爷的意思,是再过不久便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了,大小姐既想见大少爷,这便使人去接大少爷回来便是,正好一家人可以欢聚一堂,好生过个节!” 玉簪此言一出,杨氏登时大恨,对君伯恭这个所谓的枕边人也越发的不报希望,果然在利益面前,什么爱啊恨的,都是假的,惟有利益才是最要紧的,她上辈子也不知是作了什么孽,这辈子竟让她嫁给这样一个男人! 君璃也满心都是对君伯恭的鄙薄与不屑,明明丫就是一个婊子,却非要时刻不忘立牌坊,真是让人想到都恶心! 不过想到自己的目的好歹已算是达到了,便也懒得再计较这些,因又假哭了几声,便在谈妈妈和晴雪的劝解下,渐渐“止住”了,也不再说要搬出去的话。 而杨氏与君琳见她终于消停下来,也不耐烦再多待,又假意安慰劝解了她几句,便离了流云轩。 君璃忙命谈妈妈代自己送了回去,待谈妈妈折回来后,方压低了声音笑道:“总算没有枉费我今儿个这番又是哭又是闹的功夫!” 谈妈妈与晴雪也是满脸的喜悦,都道:“小姐都有两年多未见过大少爷了,此番总算可以如愿了!” 因着君珏之前每次回京都待不了几日,而前君璃又是嫁出去的女儿,且其时正处于汪母的孝期,杨氏有的是现成的理由既不接前君璃回来,亦不让君珏登门去看她,故前君璃的确已有两年多未见过君珏了。 君璃不由感叹:“也不知珏弟他如今是胖了还是瘦了?我虽盼他学业有成,却更希望他能身体康健,平平安安,顺遂一生!”这不但是她对如今的弟弟君珏的期望,也是她对现代孤零零的弟弟君珏的期望。 谈妈妈见君璃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了不少,因忙安慰她:“大少爷吉人天相,一定会顺遂一生的,小姐不必担心!” 晴雪则忙笑着岔开话题:“这会子想起方才夫人与三小姐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我都还想笑呢,说来小姐过去被她们明里暗里磨搓了十几年,到今日,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了!” 谈妈妈忙道:“什么‘她们她们’的,这话也是你能说的,岂不知隔墙有耳,当心为小姐招祸!”虽是说的斥责晴雪的话,但语气却一点也不严厉,且眼角眉梢还带着淡淡的笑意,显然心里还是很赞同晴雪这番话的。 这边厢主仆三个正暗爽,正院里杨氏却被气得几欲发狂。 方一走出流云轩的院门,杨氏已沉下脸来,看得众丫头婆子都是心惊胆寒,直恨不能变作隐形人,以免被杨氏瞧见了,一个不小心做了出气筒。本来众丫头婆子还寄希望于君琳能劝劝杨氏的,却见君琳一张脸也是阴得能滴出水来,比杨氏的脸色好看不到哪里去,于是众丫头婆子只能越发的小心翼翼。 好在杨氏还记得要保持自己的贤名,没有在路上便发飙,好歹还撑到回了正院后,才开始破口大骂及打砸起东西来。 随着“哐”的一声脆响,门口一对钧窑天蓝釉紫红斑的梅瓶首先遭了殃,被砸得粉碎,瓷器砸在地上清脆的声音夹杂着杨氏的骂声,让门里门外伺候的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没脸没皮的小娼妇,装疯卖痴的下流种子,不得好死的小淫妇,呸,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就拿着鸡毛当起令箭来,什么东西,白嚷嚷着要搬出去,却连动都不动一下,吓唬谁呢!有本事就真搬出去啊,当老娘真怕了你不成……” “哐当”一声,一对釉里红地白花暗刻牡丹纹的玉壶春瓶又遭了殃,“这般阴险狡诈,刁滑泼皮,难怪会沦为下堂妇,换作我是男人,也不会要这样的女人……” 随即又有白玉裂纹耳瓶、紫檀木鎏金屏风、黄花梨灯架……等等各式各样名贵的器皿家具都遭了殃,骂君璃的话也是越发的不堪入耳,“都嫁人好几年了,还好意思将自己至今仍是处子的话说出口,这是很光彩的事吗?呸,继昌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到,装什么贞洁烈女,总有一日,老娘要将你卖去勾栏院,让你千人骑万人睡……” 以致同样一肚子气的君琳都再听不下去,不耐烦的将众伺候之人都赶了出去,方对着杨氏没好气道:“娘您且歇一歇罢,您在这里再生气又有什么用?有本事,您对着小贱人骂呀,您在这里骂得再厉害她也听不到,骂了也是白骂,反倒将自己弄得声嘶力竭的,何苦来哉!” 杨氏正是气得半死之际,如何听得君琳这话?当即便拿指头一下一下戳着她的额头,骂道:“人家养只猫还会拿耗子呢,我养你有什么用,眼睁睁瞧见你娘让小贱人逼得差点儿下跪,都不知道护着些,只会让我受委屈,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生你的!” 君琳又是痛又是气,哭道:“是谁在去之前千叮万嘱让我不论小贱人说什么做什么,都必须受着的?又是谁说即便她打了咱们的左脸,也得即刻将右脸奉上的?明明我就是按照你的吩咐行事,如今倒骂起我来!你既有本事,怎么还非要拉着我一块儿去,怎么不自个儿一个人去?你说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生我,现在勒死我也不算晚,反正我既不如两位弟弟得你看重,也不如四妹妹得你疼爱,勒死了便不会再碍你的眼了!” 说着见杨氏被自己说得无言以对,不由越发来了劲儿:“当初我便说你那个所谓‘妙计’不妥当,漏洞百出,让你务必三思而后行,你偏不听,自以为万无一失,结果如何,偷鸡不成反蚀米了罢?小贱人一个人已是这般难以对付,等我那位所谓的大哥再一回来,她如虎添翼,只有更难对付的,到时候这个家岂非越发连咱们娘儿几个的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说得杨氏恼羞成怒起来,道:“我怎么知道那个小贱人出嫁都几年了,还会至今仍是处子之身?这样的事我如何能料得到?我又不是神仙!况你多早晚提醒过我,说我的计策不妥当,让我三思而后行的?你当时不也拍着手说我的计策妙得不能再妙?这会子倒当起诸葛亮来,只可惜啊,是个事后的!” 娘儿两个正吵得热闹,外面忽然传来荣妈妈小心翼翼的声音:“夫人,姨夫人来了……” 荣妈妈话音未落,满面寒霜的大杨氏已一阵风般刮了进来,一进来便骂杨氏与君琳:“我还在门外便听见你们娘儿俩的声音,怎么,你们是在拼谁的声音大吗?” 看向杨氏,“你也是做当家主母十几年的人了,又有诰命在身,难道竟还不知道‘体统’二字究竟是怎么写的?满口上不得台面的下流话,你真是丢尽君家,也丢尽我们杨家的脸了,传了出去,君家和杨家还要脸面不要了?” 见骂得杨氏满脸通红,唯唯诺诺的不敢再说,因又骂君琳:“还有你,一向总说你温柔稳重,孝顺懂事,怎么如今也犯起浑来,竟跟你娘顶起嘴来?你娘便是再不好,那也是你娘,也是你能顶撞的?” 说着坐到靠窗的榻上,猛地一拍桌子,怒道:“你们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大杨氏这个姐姐兼姨母在杨氏与君琳面前向来都是很有威信的,被她这么一说,母女两个都一脸羞愧的低下了头去。好半晌,杨氏方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的向大杨氏道:“我们娘儿俩也是一时气糊涂了,才会失了体统的,姐姐别生气,以后我们断不会如此了。倒是大哥那边,……不知道是怎么说的?” 提起这个,大杨氏越发气不打一处来,一张原本堪称美艳的脸都扭曲得不能看了,又是猛地一拍桌子,道:“还能怎么说,他当年既能为了那个下贱女人忤逆母亲,如今自然也能为了那个下贱女人生的下流种子不顾咱们两个妹妹的死活!” 这会子再想起之前在杨家时杨大老爷那讽刺的语气和强硬的态度,大杨氏都还两肋生疼。 ‘继昌是我的儿子,知子莫若父,他是什么禀性,没有人会比我更清楚!他是有些不学好,这些年也的确有些犯浑,但他依然是我的儿子,虎毒尚且不食子呢,大妹妹却让我亲自押了他去任人打杀,大妹妹也是做母亲的人,怎能这般心狠?还是大妹妹至今都不拿继昌当侄儿,所以才能丝毫不理会他身上也流着跟你一样的血,所以才能做出逼我这个亲生父亲亲自送他去任人打杀的事?’ ‘……大妹妹终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了,却还把着娘家的事不放,这手也未免伸得太长了罢?要不要我这个做舅兄的去与侯爷说说,让侯爷再多下放点权利给妹妹,省得妹妹成日里这般闲啊?’ ‘……大妹妹还是趁早回去侯府,管好自家的事罢,咱们杨家这个庙太小了,实在容不下您这尊大菩萨!’ 一个个的都搬出侯爷来威压她,一个个都是忘恩负义的白眼儿狼,她当初真是疯了,才会答应杨氏,卷入今日这一连串的破事儿里来! 大杨氏的话,说得杨氏与君琳都是大惊失色,杨氏先就惊叫道:“姐姐的意思,大哥竟是不同意?那咱们可要怎么办?” “咱们?”大杨氏冷笑,“什么‘咱们’,与我有什么相干?”她决定以后都不再管这些破事儿! 听大杨氏的意思,竟是打算撂开此事不管了,杨氏不由越发面白如纸,急道:“姐姐,您不会不管我了罢?您可是我一奶同胞的亲姐姐,您可说什么也不能不管我……”拉了大杨氏的手可怜巴巴的哀求不绝,就跟小时候一样。 倒弄得大杨氏有些不好下台,尤其又是当着君琳这个后辈的面儿,多少也该给杨氏这个母亲留几分面子,因没好气道:“罢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杨氏闻言,方松了一口气,——如大杨氏所说,她的确已做了十几年的当家主母不假,但要论起心计智谋来,她还是要差大杨氏好大一截,尤其是在大事上,她更是依赖大杨氏,这也是当初她虽自认自己的计策妙得不能再妙,依然不忘拉了大杨氏来为自己压阵的原因,事实证明,她这个决定是再正确不过的! 因又巴巴的问大杨氏:“那依姐姐之见,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难道母亲的话,大哥也不听吗?” 大杨氏冷哼,“他这又不是第一次不听母亲的话了,有什么好奇怪的!不过,他真以为没有他亲自押着那个下流种子登门负荆请罪,此事便不能了了?要知道,这世上可还有‘畏罪自杀’这一说呢!” “姐姐的意思是……”杨氏约莫有些明白了,声音不由有些发颤。 大杨氏冷然道:“不错,那个下流种子是不能留了!” < 第六十六回 灭口 君珏归来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六十六回灭口君珏归来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君璃心愿既已达成,自是十分欢喜,以致一夜好睡,次日睁眼时,已是日上三竿。爱夹答列 因她如今正处于“伤心兼害怕”状态,自然也不用去正院给杨氏请安,当然杨氏也未必就愿意看见她,于是一整日都未出门,只窝在房间里,或看看书,或与谈妈妈晴雪说说话,或想想客栈盖好后该怎么装修,十分清闲。 只可惜君璃的清闲只持续到了傍晚,就有杨氏使人来请,“大舅太太上门请罪来了,夫人请大小姐即刻过去一趟!” 君璃早料到杨家不日便会登门“负荆请罪”了,却没想到会这么快,不由暗自撇嘴,看来杨氏这个姑奶奶在杨家还是蛮有影响力的嘛,竟能这么快便使得娘家嫂子亲自登门请罪,不过那杨大太太明显与杨氏不合,又怎么会愿意自个儿把脸送上门来叫她这个她明显看不起的人踩踏?再一点,此番之事已不仅仅只是内宅的事了,已经上升到两个家族之间矛盾的程度了,杨家却只派了杨大太太来,就算彼此都知道只是做戏,也未免太没有诚意了吧? 带着这些疑问,君璃扶了晴雪,也不盛装,只苍白着脸红肿着眼,弱柳扶风般与来人一道去了正院。 果然就见一身白色立领中衣配雪青色绣银凤纹绉绸褙子,头上也只戴了一支素银点翠凤钗,看起来明显比昨日憔悴不少的杨大太太已在那里,正红着眼圈与上首的君伯恭并杨氏说话,“……终究是我们老爷心爱的儿子,谁曾想他竟会这般傻?我们老爷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承受不了这样沉重的打击,当即便咳了血,这会子已是卧床不起,不然也不会只派妾身只身走这一遭了!” 瞧得君璃进来,杨大太太忙起身上前几步拉了她的手,强笑着说道:“好孩子,昨儿个实在委屈你了,你舅舅本来要亲自登门向姑老爷和你赔罪的,奈何实在起不来床,说不得只能派了我来,还求你大人大量,就不要再计较昨日之事了罢?” 君璃对杨大太太全无好感,先不着痕迹抽回了自己的手,方淡笑道:“杨大太太这话实在太过折杀我了,我委实担当不起!” 听君璃竟连一声“大舅母”都欠奉,而是直呼自己为“杨大太太”,再一想起昨日被她当众泼茶之事,杨大太太新仇勾起旧恨,心里登时无名火起,只恨不能即刻教训她一顿,好叫她知道什么叫做“上下尊卑”! 奈何如今形势比人强,她可没忘记临来前杨老太太的吩咐‘虽说你为杨家生了儿子,也为老太爷守了三年孝,杨家休你不得,但要送你去庵堂为阖家祈个十年八年的福,想来旁人也不会说什么!你今日若差使办好了,自然还是我杨家风光无限的当家大太太,若是办砸了,你也不必回来了,直接去庵堂即可!’ 最重要的是,她恨了这么多年的眼中钉肉中刺终于死了,她以后再不必担心那个下流种子会威胁到她儿子们的地位,分去本就该属于她儿子们的家产,她心里高兴,相较之下,在君家这边受点气又算得了什么? 这般一想,杨大太太心里好受多了,因又打起笑脸,继续向君璃道:“你怎么担当不起?原是你受了委屈,原是我们家的人做错了事,那个下流种子便是跪下与你叩三个响头,也是你该受的,你如何就担当不起了?只可惜,只可惜那个下流种子竟于昨儿个夜里畏罪自杀了,不然这会子我就真押了他来给你磕头赔罪了……” “畏罪自杀?”一席话,说得君璃傻了眼,杨继昌那个登徒子竟死了,这怎么可能?他昨天明明看起来态度就还很强硬,所以才会在大杨氏和杨氏想推他出来当替罪羊时,毫不犹豫便揭出了此事乃二人指使他所为,这样一个明显很爱惜自己生命的混不吝的家伙,又怎么可能会去玩儿那劳什子的‘畏罪自杀’? 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君璃正震惊之际,上首杨氏已一脸伤感的说道:“说来继昌那孩子也真是傻,他此番是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咱们这些做长辈的也的确生气,可就是再生气,咱们也没谁想过要让他去死啊,至多不过打他一顿,关他一阵,待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改好了以后,自然便会放他出来,大家也还是至亲骨肉,又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呢?他竟傻到自寻短见,走上了绝路,叫你外祖母和大舅舅白发人送黑发人,他简直就是不孝至极!偏生事情终究是因咱们家而起,若咱们的态度一早不那么强硬,指不定他就不会走上绝路了,我这心里,真是好生难受……”话没说完,已是哽咽得再说不下去。 与杨大太太一样,杨氏今日也穿得十分素淡,不过一身藕荷色衣裳,梳了个极简单的发髻,发间也只点缀了两支翡翠簪子罢了,衬得一张脸越发的苍白,一双眼睛越发的红肿,此时拿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方又看向君璃哽声道:“我知道昨日之事让大小姐受了好大的委屈,便是我这个做姑母的,也因被他反咬一口,几乎落了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可终究人命关天死者为大,他都已因此而赔上性命了,你外祖母与大舅舅也因此而双双卧床不起了,大小姐大人大量,不看僧面看佛面,不若就别再计较此事了罢?” 一个活生生的人,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说没就没了? 君璃仍恍恍惚惚的有些回不了神,这才前所未有的意识到,自己这是真来到古代了,没有人权,没有自由,甚至连生命保障都没有! 是,她是讨厌杨继昌,但她从没想过要让他死啊,她之所以不依不饶,只是为了想借此机会让君珏回京而已,她真没想过要让他死啊!便是此番之事的真正始作俑者杨氏与大杨氏,还有帮凶君老头儿,她比之杨继昌更讨厌一百倍的人,她充其量也只是在心里过干瘾时想过要气死他们而已,并没想过真要他们死,——可现在,杨大太太与杨氏却告诉她,杨继昌昨儿个夜里“畏罪自杀”了,就算不是她杀的,多少也与她脱不了干系,叫她以后要如何自处? 君璃忽然前所未有的后悔,早知道她昨日就不该那样不依不饶的,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一条人命,不是杀死一只鸡或是捏死一只蚂蚁般根本让人产生不了任何负罪感! 见君璃只说了方才‘畏罪自杀’四个字后,便一脸木然的不说话,杨氏吃不准她是什么意思,只得又道:“敢是大小姐还不满意?我说句不好听的话,所谓‘杀人不过头点地’,继昌都因此而付出生命的代价了,大小姐难道还要亲自去鞭尸,才满意不成?” 杨氏说到最后,到底忍不住流露出了几分不满与嘲讽来,小贱人都已经占尽便宜了,还想怎么样?难道还真想借此机会扳倒她不成?小贱人未免欺人太甚,真当她是吃素的不成! 念头闪过,耳边已传来君璃淡淡的声音:“杨少爷都因此而付出生命的代价了,我若再小肚鸡肠的计较此番之事,成什么人了?我有点不舒服,且先回房了!”说完屈膝福了一福,转身大步往外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了门后。 余下杨氏与杨大太太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有些回不过神来,不敢相信事情竟这么简单便成了,她们原本还以为自己多多少少都要很费一番口舌呢! 惟有自君璃进来后,便一直未发一语的君伯恭约莫看明白她这是心软了,不由暗自哂笑,看那丫头那副油盐不进,不依不饶的样子,还以为她多厉害呢,敢情只是个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根本不足为惧,看来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应该比想象得要容易得多! 回流云轩的路上,君璃一直走得很快,开始还是用走的,渐渐便开始跑了起来,直把自己跑得眼前发黑,双腿发软,到底撑不住在流云轩前不远处,一个趔趄跌倒在了地上。爱夹答列 唬得后面也跟着跑得气喘吁吁的晴雪忙三步并作两步撵上来,一边扶她,一边急道:“小姐,您没事儿罢?奴婢瞧您方才脸色便不大好,敢是哪里不舒服?奴婢这就叫人请大夫去……”话没说完,急急便要叫人去。 “回来!”却被君璃出声给唤住,有气无力道:“我没事儿,不过一时跑急了有些发晕罢了,不必请大夫了!” 晴雪却明显不信,“可您的脸色这么难看,一定是有哪里不舒服,还是请个大夫来瞧瞧稳妥些!” 君璃无力的摇头:“我真没事儿,我只是……”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我只是,我只是方才听了杨大太太和夫人说,说那个登……说那位杨少爷竟于昨夜畏罪自杀的消息后,心里一时间有些难受罢了……毕竟,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原来是这样!”晴雪闻言,不由松了一口长气,随即却皱起了眉头,道:“那种人,死了也就死了,况就连他的父母家人都不为他难受,小姐何苦为他难受,难道是小姐害死他的不成?” 君璃不知道该怎么跟晴雪描述自己的心情,现代社会人人生命平等,谁也没有权利剥夺别人的生命这一说法显然不适用于古代,她只能胡乱应了一句她以前拍戏时经常会用到的矫情台词:“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若不是我步步紧逼……” 晴雪却仍是一脸的不以为然:“小姐这是什么话,此番之事,您原是受害者,您的委屈都没地儿说了,还顾得上替那个登徒子难受呢?况此事归根结底全是他们姓杨的闹出来的,那个登徒子之所谓‘畏罪自杀’,只怕也与杨家他的一众长辈们脱不了干系!方才小姐您也看见了,大舅太太与夫人虽说看起来很伤悲,但其实并不是真的伤悲,您据此就可知杨家其他人的态度了,他们身为那个登徒子的骨肉血亲都不为他难受,都下得去这个狠手,小姐有什么好难受的?” “你也觉得这个所谓的‘畏罪自杀’有问题?”君璃仍有些怔忡。 晴雪一挑眉,“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事吗?那个登徒子若真有牺牲自己,保全家人的想法,昨儿个他就不会当着老爷和小姐的面儿,说都是姨夫人和夫人指使的他了,显然他不想死!可已到了这个地步,他若不死,事情又怎么圆得过去?小姐这里只怕也不会善罢甘休,所以那个登徒子可不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毕竟是在大宅门里待了多年的人,就算以前因着前君璃的寂静无声,连带晴雪也跟着几近隐形人,但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是以这其中的关窍,晴雪很容易就能想明白。 其实晴雪说的君璃何尝没想到?早在她方一听杨大太太说出杨继昌已于昨儿个夜里‘畏罪自杀’之语的同时,她已明白杨继昌之死,必是杨家众长辈下的手,至少也是默许的了,她只是想到若不是自己步步紧逼,也许就不会逼得杨氏等人狗急跳墙,杨继昌也许就不用死了,心里难受所以才钻了牛角尖。 耳边又传来晴雪的声音:“那个登徒子是罪不至死,可他也并非全然无辜,若不是他一开始便居心叵测,牛不喝水,难道夫人还能强摁头不成?您看他一口咬定您就是跟他……那个时,是何等的可恶,那时候他怎么不想着小姐您是无辜的,照样步步紧逼,逼得您几无招架之力?也是万幸您当年来不及跟那姓汪的圆房,不然今日您要如何转败为胜?岂不是已被他们算计了去,连哭都找不到地儿哭去?所以小姐,您真的不必自责,也不必难受,那个登徒子原是咎由自取,他若要怪,也该怪自己的所谓‘亲人’们无情,与小姐何干?” 的确,若不是前君璃当年来不及跟汪渣男圆房,后者便奉旨出征了,杨氏她们这会子的的确确已经得逞了,她也的的确确连哭的地儿都找不到! 这般一想,君璃心里好受了不少,因向晴雪自嘲一笑,道:“是我钻牛角尖了,也就是我运气好,当年未来得及与姓汪的圆房,不然今日可不就真叫她们算计了去?到时候管我是生是死,除了珏弟、谈妈妈和你,可没有谁会为我自责难受!” 说完又不由有些讪讪然,自己几时变得这般圣母起来?不就是死了个登徒子嘛,且还不是自己害死的,连那害死他的他的所谓“亲人”们都不自责难受了,她自责难受个什么劲儿?她自己都是受害者呢! 不过杨氏姐妹及杨家人的狠毒还是大大超出了她的意料之外,她原本还以为,杨家人至多将一切都推到杨继昌身上,然后再将其远远送走或是逐出家门,只要大面上将此次之事圆过去也就罢了,却没想到,他们竟直接要了杨继昌的命,——也是,只有死人的嘴巴才是最可靠的,也只有这个法子,才能真真正正的一劳永逸,永绝后患,也就难怪杨家人会如此行事了,对上这般狠毒的杨氏,她和君珏以后都得越发加倍小心才是。 这边厢君璃正与晴雪小声说着话儿,正院那边杨氏送走杨大太太,又送君伯恭去了衙门后,也屏退了满屋子的人,正与荣妈妈说悄悄话:“……大哥此番只怕是真恨上我和姐姐,指不定连娘也一并恨上了!” 荣妈妈不好说杨大老爷的不是,只得道:“夫人与姨夫人可是大舅老爷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老太太更是大舅老爷的亲娘,难道在大舅老爷心目中,还及不上一个外室生的庶子不成?大舅老爷只是一时间有些想不开罢了,等想开了,自然也就好了!” 说得杨氏冷笑起来,“你也不必为他粉饰太平,经过此番之事,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在他心目中,我和姐姐再连上母亲,甚至连上大嫂子并几位侄儿侄女,也未必抵得过那个下流种子的地位,不然他何至于一听说了那个下流种子的死讯,便咳了血,还扬言让我和姐姐一辈子都不必再回去,当他从来没有过我们这两个妹妹?” 原来大杨氏昨儿个离了君府后,并未再亲自回去杨家,而是只使了她的贴身妈妈回去问杨老太太:“……是保您两个亲生女儿后半辈子的幸福尊荣,还是保您庶出的孙儿?若是保庶出的孙儿,那就等着您两个女儿被休回家,您的外孙外孙女们都沦为下堂妇之子,以后再无翻身之日;若是保亲生女儿,那就尽快让庶出的孙儿‘畏罪自杀’!” 这样的事情大杨氏自然不会亲自出面,杨家虽远远及不上宁平侯府显赫,但终归是她的娘家,终归是她最有力的靠山,她可不愿直接得罪杨大老爷这个长兄,所以才选择让杨老太太出面,想着杨老太太终究是杨大老爷的亲生母亲,就算杨老太太真杀了杨继昌,碍于孝道,杨大老爷也不敢拿杨老太太怎么样,除非他敢忤逆! 杨老太太虽只是个内宅妇人,也是个心肠硬正颇有手段的,两个她向来引以为傲的亲生女儿与一个她恨之入骨的外室生的庶孙放在一起,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又怎会不知道该如何抉择?当即便找借口将杨大老爷给支出去,再使自己的贴身妈妈去了杨继昌的房间一趟,不到一个时辰,便传来了杨继昌的死讯。 杨大老爷回来听说了儿子的死讯后,他又不是个蠢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便气得咳了血,虽不敢发作杨老太太,却将杨老太太屋里的东西打砸了不少,又让杨老太太转告杨氏与大杨氏,让二人一辈子都不必再回杨家,就当他从没有过这两个妹妹;还拒绝去君府向君伯恭负荆请罪,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与侍妾一道喝了个酩酊大醉,这也是之前为何会是杨大太太上门请罪的原因。 “大舅老爷只是一时钻了牛角尖罢了,他心里其实还是很看重夫人与姨夫人两位妹妹的……”荣妈妈虽也满心对杨大老爷的不以为然,但见杨氏生气,她便不能再火上浇油了。 “嗤——”杨氏却是嗤笑出声,“什么看重不看重的,我还不明白吗?这年头,夫君靠不住,兄长靠不住,只有自己才靠得住!罢了,他看重不看重我和姐姐也无所谓了,横竖大侄儿都已娶妻生子,也该挑起长房长孙的担子了,大嫂子虽有些小家子气,管家理事倒也不差,大哥若要怨娘和我们姐妹,就让他怨去便是,横竖他以后又不当家了!” 这也是大杨氏的意思,直接让杨大老爷以后都“病体缠绵,不便见人”,家里大小事宜都让其长子杨继本以长房长子的身份出面,也省得杨大老爷真以为离了他,她们姐妹便没娘家人撑腰了! 荣妈妈沉默了片刻,方道:“大爷与大奶奶都是好的,待夫人与姨夫人也自来敬重有加。” “那是他们有求于我们姐妹,怕我们姐妹转而去支持二哥一房!”杨氏烦躁的揉了揉眉心,“罢了,不说这些了,还是想想那个小崽子回来后,咱们要怎么办罢!” 想起方才君伯恭临走前说的话,‘我已派人去接珏儿了,你把房舍收拾好,伺候的人也要趁早安排好,省得他回来后有不趁手的地方,他可是再过不到两年,就要下场了!’,杨氏便心角发痛,气不打一处来,向荣妈妈道:“你说老爷是什么意思,难道竟是打算将那个小崽子留在京城,只等两年后的秋闱不成?” 荣妈妈旁观者清,其实约莫已看明白君伯恭并不见得就是想留君珏在京城,反倒更多是想借此事敲打杨氏一番,省得她以后再背着他自作主张,闹出此次这样的事来,但这话她至少此时不能说,得找个杨氏心情好的时候才能说,不然杨氏又要生气,因笑着说道:“我倒觉得老爷未必就是这个意思,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夫人且等真到了那日再担心也不迟,横竖当年我们能将小崽子弄走,如今自然也能弄走!” 是夜,就算有了晴雪下午那番安慰与开解,君璃依然睡得很不安稳,——毕竟是一条人命,要让她仅仅一夜便释然,她也实在做不到,惟有寄希望于时间,以期通过时间的流逝,来慢慢遗忘此事了。 以致早上晴雪看见她的一对黑眼圈时,唬了一大跳,忙忙叫人拿了煮鸡蛋来,亲自给她热敷了好一阵,又扑了一层淡粉,看起来方好了不少。 本来君璃今日是不打算去正院的,才经历了昨日杨继昌“畏罪自杀”一事,她这会儿委实不想看到杨氏那张伪善的脸,也委实没有心情去与她虚与委蛇。但想着君老头儿昨日虽同意了让君珏回来过中秋,却没说到底什么时候使人去接,她得追着点此事才成,不然万一君老头儿见此番之事已有了说法,她也已同意不再追究,就出尔反尔不使人去接君珏了呢? 是以草草用过早饭,捡了一身浅色的半袖并襦裙穿了,到底还是去了正院给杨氏请安,想着待会儿见了杨氏,也不多说,只问过君老头儿预备几时使人去接君珏后便走,没办法,谁叫君老头儿每天要早起上朝,晚间又经常晚归,她等闲见不着他呢! 一时去到正院,君老头儿果然已不在,亦连君琳与君璇都不在,只杨氏一个人百无聊赖的坐在桌前,正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碧梗粥。 杨氏今日穿了件浅金五彩绣花褙子,梳了牡丹髻,戴了赤金点翠如意步摇,簪了弧形赤金红宝石插梳并金丝圈垂珠耳环,打扮得一反素日在家里时的华丽,脸上甚至还敷了粉,描了胭脂,但饶是如此,依然掩盖不了她憔悴的脸色和一双眼睛下的浓浓青影。 君璃不由暗自冷笑,看来昨儿夜里没睡好的不止她一个啊,也是,杨继昌的死说白了其实与她毫无关系,正如晴雪所说,她自己都是受害者了,但就是这样,她依然睡不安稳,更何况杨氏还是杀人凶手之一?正所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就不信杨氏才害了人,就能高枕无忧的睡大觉! 心念电转之间,耳边已传来杨氏热情得有些夸张的声音:“璃儿来了?快坐!吃早饭了吗?若是没吃,就与我一块儿吃可好?”一面命人准备君璃爱吃的小点去。 君璃实在挤不出笑容来,因只淡声说道:“已经吃过了,多谢母亲关心!打扰母亲用饭,是我的不是,我这会子过来,主要是想问母亲,爹爹可有说几时使人去接珏弟?” 杨氏心里本就不痛快,——一来君伯恭昨儿个夜里又是歇在暖香屋里的,二来她做了一夜的噩梦,一闭上眼就看见杨继昌来找她索命,吓得她根本不敢睡,这会子再对上君璃的冷脸,就更不痛快,暗自骂道,小贱人大清早的摆什么死人脸,真是晦气! 奈何才经历了昨日之事,却无论如何发作不得,只得咬牙强笑道:“你爹爹昨儿个已打发人快马加鞭的去了,想来不日便可将大少爷接回来,咱们一家也可以团聚了。” “原来爹爹已经打发人去了,既是如此,女儿便不打扰母亲了。”既已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君璃也不欲再多待,屈膝给杨氏行了个礼,便欲离开。 不想君伯恭却在这时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低眉顺眼,脚步微微有些滞涩,却面色红润,比往日更显娇慵的暖香,君璃这才明白,原来君老头儿不是上朝去了,而是昨夜歇在了暖香屋里,难怪杨氏的脸色会那么难看! 君璃对君老头儿的厌恶绝不会比对杨氏的少,是以只冲君伯恭行了个礼,便要继续往外走,不想却被君老头儿叫住了,难得和颜悦色的道:“我昨儿已打发人接你弟弟去了,路上若是顺当的话,想来半个月后他便可以回来了。我已吩咐过你母亲为你弟弟洒扫屋子,安排伺候的人,等你母亲安排完了,你再去瞧瞧,看有什么不妥的。” 君老头儿这算什么,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君璃懒得与之多说,只淡淡应了一句:“多谢爹爹!”便再无他话。 未料君老头儿今日却跟变了个人似的,仍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我知道前日之事让你受了委屈,说来都是你母亲的不是,我已说过她了,罪魁祸首也已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就别再生气了罢?至于家里的下人们,我也自会吩咐下去,谁若胆敢议论那日之事,一律打四十大板再撵出去,你只管放心,不会让你听到半句不好听的话。” 一席话说毕,君璃还好,本就厌恶君老头儿,无论他对她是好是坏,她都觉得无所谓;杨氏却是气了个半死,什么叫‘说来都是你母亲的不是’,合着坏人都是她,好人却是他? 但杨氏就是再生气,这会子也不能表现出来,只得红着眼圈一脸羞愧的道:“老爷教训的是,都是妾身的不是,妾身以后断不会再这般武断,轻易便被人蒙蔽,遇事一定多问多想多思考,再不重蹈此番之覆辙!” 君伯恭闻言,方满意的点了点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能这般想,就最好了,此事便就此揭过,以后谁都不许再提。” 有了一家之主亲自发话,自然没有谁敢再提起那日之事,君府看起来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但也仅仅只是“看起来”而已,众下人都知道正院与流云轩经此一事后已是越发的水火不容,兼之君珏又快回来了,还不知道到时候府里会是何形势,都在私下里偷偷的议论不止,以致君府表面看似平静,实则却是暗潮汹涌,不定什么时候这潮水便会喷涌而出安,淋了大家一身水甚至直接淋死了人!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君璃深居简出,除了偶尔去正院象征性的给杨氏请请安以外,几乎不踏出流云轩的院门,只待在屋里与谈妈妈晴雪一道,给君珏做衣服做鞋子,以便他回来后好穿。 这样过了十数日,君珏终于回来了。 君璃正坐立难安,被晴雪不时便要打发去打探一下最新消息的坠儿再次小跑着进来了,这一次,她终于带回了好消息:“小姐,大少爷已经进了二门了,正往正院去见老爷和夫人,只怕说话间正院就该有人过来请小姐了!”等气喘吁吁的把话说完了,才发现自己竟忘记行礼了,忙忙又要给君璃行礼。 却被君璃摆手制止了,急声道:“那你看见大少爷了吗?大少爷是胖了还是瘦了?穿的什么衣服?都有谁跟着他回来?带的行李多吗?” 连珠带炮似的问了一大串问题,直把坠儿问得目瞪口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还是晴雪在一旁笑道:“坠儿又不能去外院,如何知道大少爷带了多少人,又带了多少行李回来?小姐也别着急,大少爷人都已经回来了,您很快就能见到大少爷了,您有什么想问的,等待会儿见了大少爷再亲自问,岂不更好?” 方让君璃意识到自己性急了,不由有些不好意思的道:“看我,多的日子都等了,这一小会儿反倒等不得了!” 谈妈妈因笑道:“小姐也是太挂念大少爷,这便是人们常说的‘血浓于水’了!” 主仆几个正说着,果然有正院使来的小丫鬟进来行礼禀道:“回大小姐,大少爷回来了,已经见过老爷与夫人了,老爷特地打发奴婢过来请大小姐过去见大少爷!” 君璃闻言,竟忽然产生了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觉来,忙拉了晴雪问:“我这身衣裳还可以吗?头发呢,头发没乱吧?要不要再重新换件衣裳,重新梳个头?” 因一早便知道君珏今日将到家,是以君璃早起便好生妆扮过了,上穿莲青攀枝纹织金半袖,下着豆绿曳地镂金裙,梳了堆云髻,戴了珍珠发箍并翡翠长簪,还难得敷了粉描了眉涂了胭脂,务必要让君珏看了觉得她日子过得不错,省得他担心。 晴雪不由笑了起来,“小姐放心吧,您这身衣裳很好,头发也一丝不乱,气色看起来更是好得不得了,保证大少爷见了,会很高兴的。” 说得君璃不好意思起来,横她一眼道:“就你会贫嘴,走吧。”与那来报信的小丫鬟一道,逶迤去了正院。 方走到正院花厅的门口,就听得里面传来一道陌生的清越男声:“……谨遵爹爹教导,儿子会继续努力的!”显然这声音是属于君珏的。 君璃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不少,一半是为君珏的长相,不知道他与现代的弟弟是否长得一样?一半则是担心君珏作为前君璃最亲的人,会不会很快便察觉到她其实是个冒牌货儿? 君璃正暗自纠结,小丫鬟已向里禀道:“回老爷、夫人,大小姐来了!”这下她便是再紧张再忐忑,也只得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向里走去。 果见厅里已多了一个着蓝色偏襟右衽长袍,腰坠青玉绦环,斯文白净,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显然便是君珏了。 其实单以相貌论,君珏长得跟君璃在现代的弟弟很像,至少也有六七分相似,这也很容易理解,君珏是前君璃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前君璃又与君璃长得一模一样,自然君珏也有几分像君璃在现代的弟弟。但论起气质来,两个弟弟便犹如天壤之别了,现代的君珏更阳光更率性,眼下的君珏却更斯文,有种文采斐然的儒雅感觉。 然无论是现代的君珏,还是眼下的君珏,都让君璃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亲切感,那是血浓于水的亲骨肉之间才会有的感觉,是任何人都取代不了的! 以致君璃才看了君珏一眼,泪水已不知不觉模糊了双眼。 彼时君珏也正打量君璃,打量了一圈后,见自己在这世上最牵挂最心痛的姐姐果真如欧阳总柜之前去信所说的那样,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正如那凤凰涅槃,虽然涅槃之前被火烧的过程很痛苦,但只要撑过了那个过程,便可以浴火重生,获得新生,不由也红了眼圈,片刻方含泪带笑的哽咽着喊了一声:“姐姐……” 这一声“姐姐”,让君璃方才还有几分紧张和忐忑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来,她笑中带泪,也哽咽着唤了君珏一声:“弟弟……”自然亲切得就像是在唤她在现代的弟弟君珏,就像她与他不是第一次见面,而是早朝夕相处了多年一般。 姐弟两个都有千言万语要与彼此说,但话到嘴边,却又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只能深深的看着彼此,良久都舍不得移开眼球。 “咳咳咳……”半晌,还是上首君伯恭假意咳嗽了几声,方让姐弟二人回过神来,“知道你们姐弟两个许久不见,有许多话要说,且等你们的弟弟妹妹们都见过大哥,咱们一家人再吃过团圆饭后,你们姐弟想说多久都没问题!” 这才发现君琳君琪姐弟几个也都已过来了,正依次站立在一旁,瞧得君珏看过来,君琳先就满脸是笑的上前两步屈膝行礼道:“许久不见大哥,大哥越发精神了!” 君珏微微一笑,“三妹妹不必多礼!”虽笑得温文尔雅,却明显带着一分疏离。 接下来君琪等人也依次给君珏见过了礼,君珏也依次还了礼,客套了几句:“我给弟弟妹妹都带了礼物,虽不值什么,到底是我的一番心意,明儿便使人给弟弟妹妹们送去!” 便有婆子来请示午饭摆在哪里,君伯恭想了想,索性道:“就摆在这里吧,这里阔朗!” < 第六十七回 姐弟 争宠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六十七回姐弟争宠 君伯恭吩咐了婆子把饭就摆在花厅后,又问:“可有准备大少爷爱吃的水晶肘子和酒酿清蒸鸭子?” 那婆子忙赔笑回道:“老爷放心,准备了的!” 君伯恭方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倒罢了。爱夹答列让人手脚都快一点,大少爷一路舟车劳顿的,只怕早倦了,早些吃完,也好让他早些回房歇下!” 婆子忙答应着去了。 这里自君珏进来花厅后,便鲜少说话,只一直含着慈爱微笑看着君珏的杨氏因笑道:“大少爷不知道,自打发了人去接你以来,老爷每日里至少也要在我面前说三遍‘也不知珏儿这会子到哪里了?’,可见心里有多疼大少爷,如今大少爷总算回来了,也难怪老爷这般高兴,连这些内宅琐事都事无巨细的过问到,唯恐委屈了大少爷,不怪大家都说,大少爷是老爷心中的头一份儿,大少爷的其他弟妹们都要靠后呢!” 杨氏今日穿了丁香色百蝶花卉纹的妆花缎褙子,梳了牡丹髻,当中插了赤金拔丝丹凤口衔四颗明珠的宝结,看起来既庄重,又不失温柔,倒是恢复了一贯的从容,但君璃却知道,过去十数日以来,君伯恭一直歇在妾室通房们的屋里,亦连本该歇在正室屋里的初一十五两日,也是歇在外书房的,正院这阵子发落了不少丫头婆子,可见杨氏心里有多生气有多烦躁,是以这番话虽说得好听,却不自觉带出了几分酸意来。 君璃生恐君珏觉得委屈或是不快,毕竟杨氏明显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君老头儿几时视君珏为其众子女中的头一份儿了?因张嘴欲要刺杨氏几句,不想君珏已先淡笑道:“母亲言重了,儿子与一众兄弟姊妹都是爹爹的子女,爹爹都是一样的疼爱,只不过因儿子不常在家,如今好容易回来了,故而爹爹多问了几句而已,哪里就敢说是爹爹‘心中的头一份儿’了?母亲这样说,也不怕兄弟姊妹们都打翻了醋缸子,今年再要吃蟹时,都不用搁醋了?” 说得杨氏有些讪讪然,笑道:“我不过白玩笑一句罢了,倒招来大少爷这么一篇话……”心里几乎不曾怄死过去。 话没说完,已被君伯恭微皱眉头出言打断:“好了,有话等吃过了饭再说不迟,这会子且先吃饭!” 杨氏不由越发的讪讪然,但很快便恢复了从容,笑着命丫头们传菜。 一时酒菜上齐,一家人依序坐下,君伯恭先举筷,随即众人也举了筷,默默的吃完了这顿饭。 饭毕,君伯恭因命君珏:“随我去书房,我有话问你!” 君珏脸上有不情愿一闪而过,笑道:“这会子时辰已不早了,爹爹明儿还要上朝,不如早些歇下,待明儿下朝回府后,儿子再来打扰爹爹?”他有好多话想与姐姐说呢! 君伯恭闻言,看不出喜怒的沉默了片刻,方点头道:“也罢,明儿再问你话也不迟,横竖你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再走!”又命大家,“都散了罢!” 众人便都行了礼,鱼贯退了出去。 方走出正院的大门,君珏便紧赶几步,走到君璃身边,低声问道:“姐姐,我能去你屋里坐坐吗?” 君璃正有此意,因笑道:“什么能不能的,你便是不想去,我也会拉你去的!” 旁边晴雪也笑道:“大少爷不知道,小姐自打知道您要回来后,没有哪一日不念叨个三五十遍的,有好多话想与您说,也为您做了好多衣裳鞋袜呢,您怎么可以不去咱们屋里?” 君璃不由嗔道:“就你话多!” 君珏则笑道:“那我更得非走这一趟不可了!” 姐弟主仆三人一路说笑着,很快便回了流云轩。谈妈妈早侯着了,一瞧得君珏与君璃一块儿走进来,泪水霎时模糊了双眼,片刻方哽咽道:“大少爷长高好多了——”说着,便要给君珏磕头见礼。 早被君珏一把搀住了,眼圈也有些发红的道:“妈妈是伺候过我娘的老人,又是姐姐的乳母,实在不必行此虚礼,倒是我该感谢妈妈这些年来对姐姐的不离不弃和无微不至的照顾!”说着,竟真恭恭敬敬冲谈妈妈作了个揖,唬得谈妈妈脸色都变了,忙搀起来,急道:“上下尊卑有别,况照顾小姐本就是老奴分内之事,哪里当得起大少爷如此大礼,大少爷这是想折杀老婆子吗……” 君珏却只是微笑:“我说妈妈当得,妈妈便当得!”又看向晴雪,“晴雪姐姐也是,也该受我一拜!” 却还未及拜下,已被晴雪扔下一句:“谈妈妈好歹是服侍过夫人的老人,又是小姐的乳母,勉强也能受大少爷的礼,奴婢算哪棵葱哪棵蒜,真受了大少爷的礼,可是要遭雷劈的!”急匆匆躲了出去。 君珏只得笑笑,向旁边一直看着他的君璃道:“姐姐,我有这么面目可憎吗,竟让晴雪姐姐吓成这样?” 君璃一直看着他,觉得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闻言笑道:“我家弟弟已长成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了,将来高中之日,骑马游街时,不定会迷倒多少姑娘呢,又怎么会吓人?” 说得君珏微红了脸,忙低头吃起茶来。 谈妈妈也笑道:“少爷真是长成大人,也懂事多了,若是老太爷与夫人泉下有知,还不定怎生欣慰呢……”话没说完,忍不住又掉下泪来,“若是少爷能早些回来,为小姐出头撑腰,小姐也不会受那么多委屈了……” “妈妈说什么呢!”君璃不待谈妈妈把话说完,已断然打断了她,神色严厉:“方才在正院时,我有些没吃饱,只怕珏弟也是一样,妈妈且下去做两碗酒酿圆子来咱们当宵夜,这里就不必伺候了,我与珏弟有话说!” 谈妈妈见君璃神色严厉,虽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说错了,却也不敢再说,只得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这里君璃方看向君珏,笑吟吟问道:“这次回来,爹爹可有说几时让你再去?” 君珏却是不答反问:“方才谈妈妈说,若是我能早些回来,姐姐便不会受那么多委屈了,除了汪家那边,是不是那一位这阵子又给姐姐气受了?”表情阴沉,下颌绷得紧紧的,放在椅背上的手也紧紧握成了拳,显然正处于极度气恨的状态。 君璃看在眼里,就禁不住暗叹了一口气,她方才之所以急急出声阻止谈妈妈再说下去,正是担心君珏知道她受了委屈后,会难过气恨,会沉不住气,以致影响了他的学业,眼下对他来说,学业才是第一等的大事,只有他将来高中了,他们姐弟才会有真正的好日子过,她如今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她并不觉得那些所谓的“委屈”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她以前在娱乐圈时,受的委屈比这大多了也多多了! 但她不得不承认,这种被人时刻惦记着、事无巨细关心着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君璃的心瞬间软得能滴出水来,笑道:“谈妈妈是什么性子,这么多年下来,你难道还不知道?我便是掉一根头发丝儿,她都能念叨半日的,她所谓的我受‘那么多委屈’,你少说也得打几个对折来听。倒是你,是怎么知道汪家的事的?” 因怕穿帮,她一直没给君珏去过信,她那手毛笔字实在见不得人,记不起以前的事还可以推说是失去了记忆,可失去计议总不能连字也一块儿不会写了吧?所以君珏该至今不知道她在汪家所发生的那些事才对,可他方才却直接便说了出来,也不知道他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的? 君珏抿了抿唇,仍是一脸的不高兴,片刻方闷闷道:“我自爹爹使去接我的人口中知道的!姐姐当初怎么也不说给我去封信或是使个人带个口信儿与我?我若是知道姓汪的敢这般对待姐姐,我说什么也定要赶回来为姐姐出头撑腰,断不会让姐姐受那么多委屈!” 君璃闻言,不由暗自庆幸,幸好君珏不知道,不然他便是真赶回来又能如何,他只区区一介秀才,汪渣男却是朝堂新贵,没有君老头儿和君家撑腰的君珏一个小小秀才,要如何与堂堂侯爷相争?万一再不幸有个什么闪失,套句谈妈妈素日常说的话,那她才是真没脸去见地下的谈夫人了! 念头闪过,君璃已笑道:“我知道你心疼我,本来我也是打算使人去与你送信的,可巧儿就在送信前夕,我竟发现那姓汪的与人私相授受,我抓住了他这么大一个把柄,他除了答应我的一应条件,还能怎么样?” 把那五万两银子的事大略说道了一遍,“所以我不但没受什么委屈,反而大大赚了一笔呢!” “真的?”君珏一脸的将信将疑,“可我怎么听说,你还曾寻过短见?”说着细看起君璃的脖子来,一副誓要看出点什么端倪来的样子。1 君璃见状,不由庆幸自己的脖子早已经好得看不出什么痕迹了,她想了想,索性点头承认道:“是,我是曾寻过短见悬过梁……”打算趁此机会,把自己“记不起大半以前的事”一事,在君珏面前过了明路,也省得日后他万一动了疑,再解释起来麻烦。 话没说完,君珏已霍地站了起来,铁青着脸扔下一句:“我找姓汪的算账去!”大步便要往外走去。 他原本还以为这事儿是君伯恭使去接他的人在以讹传讹,毕竟上次他见姐姐时,姐姐还曾说过,不管日子有多艰难,一定会等到他风风光光高中那一日,让他只管安心念书,不要记挂她,他自然更相信姐姐的话。却没想到,姐姐竟亲口告诉他,这事儿是真的,她的确曾寻过短见,——只冲着这一点,他便是杀了汪铮年也不为过! 慌得君璃忙一把拉住,急声说道:“都已是过去的事了,我这不好好儿的站在你面前吗,你这又是何必呢?况若非经此一事,我还是以前那个胆小木讷,庸懦无用的我,你是愿意见到现在的我,还是愿意见到原来的我?且那汪铮年竟与人私相授受,无媒苟合,可见不是什么良人,我能早早脱离苦海,说来还是幸事一件呢,你又何必非要在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些时日之后,再回头去与之算账?真的不值得!” 一席话,说得君珏面色稍缓,定定看了君璃一眼,才迟疑道:“你真这般想?”别人不知道她是怎样一个隐忍的人,他却是再知道不过的,他怕她只是在强颜欢笑。 君璃毫不犹豫的重重点头:“我自然是这般想。你是独一无二的玉瓶,他汪铮年却是只上不得台面的老鼠,我可不愿为了打老鼠反伤了玉瓶,那我可不得心疼死?” 君珏闻言,又细细看了她一回,见她不似是在作伪,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姐姐说得对,似姓汪的那等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男人,的确不是良配,姐姐早日离了他也是好事,我便不追究此事了!那姐姐回来后这一段时间里呢,那一位可曾给过姐姐气受?” 君伯恭使去接君珏的人自然不会告诉他日前杨氏闹的那一出,当然,那些人也不见得就知道整件事情的经过,他们至多也就只知道少许蛛丝马迹而已,君珏之所以会这般问,之所以这般笃定杨氏会给君璃气受,还得归因于杨氏以前待他们姐弟的“好”! 说实话,杨氏给的那些委屈,在君璃看来根本不能称之为委屈,更何况她也压根儿不曾让杨氏讨了好去,但被君珏这么一问,她心里还是忍不住浮上了一层淡淡的酸涩与委屈来,也许这便是人们常说的在亲人面前,任何人都是软弱的?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笑靥如花:“你觉得今时今日的我,还是当初那个能随意被那一位拿捏,随随便便谁都能给我气受的那个我吗?你也太看不起你姐姐了!你放心,我不但没受那一位的气,反而倒给了她不少气受,你若不信,大可悄悄使人去打听一番,便可知道我有没有说谎了!” 别说杨氏真没能自她这里讨过什么好去,真没给过她气受,便是有,有这样好的弟弟,相形之下,那些委屈也微不足道了! 见姐姐笑靥如花,一副心情极好的样子,君珏的心情也跟着轻松不少,笑道:“姐姐既这么说,那我也就可以放心了!” 顿了顿,神色忽然变得郑重起来:“姐姐放心,总有一日,我会让你将那些曾瞧不起你,给过你气受的人,统统都踩到脚下,让她们只能膜拜你,只能在你面前摇尾乞怜!” 君璃不由红了眼圈,以前每当她工作到深夜,或是受了什么委屈回到家里时,现代的弟弟也会说与现在的弟弟差不离的话,‘姐姐,总有一日,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再不用像现在这么辛苦,再不用去看那些导演和大牌们的脸色!’ 话犹在耳,人却已是再回不到过去! 但她却不再像以前那样觉得彷徨无依,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一想到这些便心如刀绞,她含泪带笑点头:“嗯,我等着那一日!” 姐弟两个一直把话说到三更将尽,还是君璃心疼君珏连日赶路,让他且先回房歇息,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也不迟,方依依不舍的散了。 君璃直将君珏送到流云轩外好远,又命坠儿捧了这些日子以来她与谈妈妈晴雪一道为他做的衣衫鞋袜送他回去,直至他的背影都消失在夜色中良久,方脚步轻快的折回了自己的屋子。 谈妈妈忙迎了上来,笑着问道:“大少爷回去了?” 君璃嗔道:“妈妈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对了,我不方便去外院,说不得只能劳烦妈妈明儿走一趟,去瞧瞧大少爷屋里还缺什么,毕了告诉我,我好尽快给他添上!” 之前杨氏奉君伯恭之命为君珏收拾好屋子后,她曾去瞧过,看起来倒是色色都不缺,——杨氏于这些表面功夫上,向来是不会落人话柄的,更何况君伯恭还特意吩咐过?但要住的人终究是君珏,缺什么只有他自己住进去了才知道,所以她有此一说。 谈妈妈忙应道:“小姐放心,我明儿一早就去,顺道再看看那几个夫人拨去伺候大少爷的小蹄子们有没有什么歪心,若没有倒还罢了,若是有,看我皮不扒了她们的!” 君璃闻言,点头笑道:“有妈妈把关,我自然放心!”其实杨氏拨去伺候君珏的人她之前也有见过,都是十四五岁,看起来很老实的小姑娘,这也是她会允许她们留下的原因,但之前君珏毕竟还没回来,她们到底是真老实还是假老实,她也看不出来,有谈妈妈再去把道关,自然再好不过了。 君璃说完,忽想起一件事,忙连晴雪锁儿一并叫了进来,肃色与几人道:“前次之事,你们不得透露半个字与大少爷知道,听清楚了吗?” “为何不能与大少爷说?”君璃话音刚落,谈妈妈已低声叫道:“小姐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好容易能为小姐出头撑腰的大少爷回来了,何以却不能告诉大少爷了?难道小姐就白受了那些委屈不成?”满脸都是不甘愿。 这会子再回头想到当初杨氏的险恶用心,谈妈妈都还恨得牙痒痒,杨继昌那个登徒子是个什么东西,不过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生的庶子罢了,本身德行还不好,也敢肖想她家小姐?呸,给她家小姐拾鞋也不配! 可那个登徒子偏还就敢红口白牙的污蔑她家小姐,谈妈妈简直不敢想象,若当初自家小姐跟姓汪的圆了房,此番之事可该要如何收场?十有八九那几个烂了心肝的的毒计就要得逞,自家小姐就要被迫嫁入杨家了,到时候前有杨大太太及杨家人这群恶狼的磨搓,后有杨氏等人的虎视眈眈,偏男人还不上进,是个下流种子,且在婚前便已得了自家小姐的厌,小姐自然不可能去屈就他,小姐岂非只有四面楚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谈妈妈为此恨毒了所有姓杨的人,在杨继昌“畏罪自杀”之后,即便君璃都觉得一时间有些难受,谈妈妈却只觉得杨继昌死有余辜,几乎忍不住要放几挂鞭炮来庆祝。 是以方知道君珏要回来时,她便已打定主意,要痛回君珏一回,叫君珏知道自家小姐的委屈,好生为自家小姐出一回头撑一回腰,也好叫那起子烂了心肝的知道,自家小姐不是没有靠山的人,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再欺负算计自家小姐,——主意都打定了,却没想到,君璃竟不准她把自己委屈透露半个字与君珏知道! 君璃约莫能想来谈妈妈的想法,不答反问她道:“妈妈说珏弟是能为我出头撑腰的人,那我来问问妈妈,假设珏弟已知道这件事了,他要如何为我出头撑腰?是去找老爷和夫人大吵一架,狠狠指责二人一通,还是去杨家大闹一通,抑或是去宁平侯府大闹一通?” 若是君珏去找君伯恭和杨氏大吵一架,少不得要落一个“不孝”的罪名;若是去杨家大闹一通,杨继昌都已经死了,此番之事至少于明面上已经了了,杀人不过头点地,君珏若再咄咄逼人,少不得要落一个得理不饶人的刻薄名声;若是去宁平侯府大闹,则就更没有立场了,大杨氏不过是来做客的,杨继昌虽是她的侄儿,她却已是容家妇,杨继昌即便犯下再大的错,又与她一个出嫁多年的姑母什么相干? 谈妈妈被君璃这般一问,不由怔住了,她之前只想着等君珏一回来,便将此番之事告知他,请他为自家小姐出头撑腰,却压根儿没想过君珏要如何为自家小姐出头撑腰,这会子认真一想,才发现即便君珏真知道了此番之事,的确也做不了什么。 见谈妈妈一副泄了气的样子,君璃知道她已经想明白了,因叹道:“别说珏弟如今羽翼未丰,根本没有实力与老爷夫人抗衡,便是他这会子已经高中了,老爷终究站着尊长的名分,珏弟也是等闲不能与他对上的,不然旁人只会说他的不是。况我也不想他卷入这些腌臜事里来,一来他如今最要紧的便是念书,以备后年下场,便是有天大的事,都得为此事靠后;二来这些事说到底都是内宅的事,他一个大男人便是想插手,也不见得就能插得上,何必让他徒增烦恼?” 说着,神色忽然变得严厉起来:“所以,咱们回来后的一应烦心事,通通不能说与大少爷知晓,明白吗?谁若是胆敢在大少爷面前多嘴透露了一言半语,影响了大少爷学业的,可别怪我翻脸无情,不念多年的情分!” “小姐放心,奴婢们都记下了,绝不会在大少爷面前多半句嘴的!”众人忙都应了。 晴雪因忽然问道:“咱们能保证不去大少爷面前多嘴,可府里这么多人,焉能保证就没有人会去大少爷面前说这说那的?” “老爷一早便下了封口令的,料想不会有人敢多这个嘴,除非他不想在府里待了!”君璃倒不担心这一点,瞧君伯恭如今对他们姐弟的态度,十有八九另有所图,只要他还有所图,便只有捧着顺着他们姐弟,而不会轻易得罪了他们,只看君珏并未自君伯恭使去接他的人口中得知此番之事便知,所以她是真的不担心有人会去君珏面前嚼舌根。 她如今比较忧心的,是要怎样才能让君伯恭同意让君珏留在京中?当然,这事儿还得先问过君珏自己的意思,倒是不必急于一时;还有客栈的事,也得与君珏好生商量一番才行;再就是杨氏那边,她此番被她算计了,虽然最后吃亏的反倒是杨氏她们,但她却不能被白算计了,得尽快回敬丫们一番才是,不然丫们还真她是病猫了……要操心的事实在太多,以致君璃躺到床上都好久后,依然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但除了杨氏那边,其他要她操心的事都可算是甜蜜的负累,她就算为此操再多心,也是心甘情愿,半点不觉得累! 说起来还有另一件要紧事也得紧着准备起来了,那便是君珏的婚事,虽说君珏年纪还不大,但不给他选一个方方面面都称心如意,最要紧还得他自己喜欢的女孩儿,她实在不放心把自己这么好的弟弟交到别个女人手上。幸好君珏才十八岁不到,这两年又要准备秋闱,她还有足够的时间……君璃就这样胡思乱想着,总算进入了梦乡,嘴角还挂着一抹甜蜜的笑容。 这边厢君璃倒是甜甜蜜蜜睡着了,正院里杨氏却是气得一时一刻也闭不上眼睛,君伯恭今夜又是歇在暖香屋里的,算上今夜,君伯恭已有十七夜没有来歇在她屋里过了,而这十七夜里,除了初一十五这两夜本该歇在正室屋里,君伯恭却偏歇在了外书房以外,下剩的十五夜里,他有十一夜都是歇在暖香屋里的。 “……那个贱人!明儿一早我便提脚卖了她,看她还敢不敢狐媚子的霸着老爷不放!”杨氏气得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胸脯一起一伏的。 一旁荣妈妈知道杨氏这是气极了,毕竟自她过门以来,君伯恭这还是第一次这么久不歇在她屋里,就算当初她数度有孕不能侍奉时,君伯恭也会隔三差五歇在她屋里,以安她的心,——荣妈妈怕她明儿一早真把暖香提脚给卖了,忙低声劝道:“老爷如今正宠着那蹄子,夫人还是别为了区区一个她,与老爷再伤了和气,横竖那个蹄子再得宠,也不过只是个玩意儿,猫狗一样的东西,夫人何必为了她生气?倒是老爷那边,夫人得赶紧想个法子把老爷的心拢回来才是……” 话没说完,杨氏已冷笑道:“我早已是年老色衰了,手中又没有大把的银子嫁妆,要如何拢回老爷的心?况咱们这位老爷是什么人,这么多年下来,妈妈难道还不知道?他那颗心,除了银子权势,又哪里是旁的人或东西轻易便能拢得住的?只可惜我直至今日,才算是看明白了他!” 连杨氏都能看明白的事,荣妈妈旁观者清,又岂有看不出来的?她原本还以为君伯恭此番只是想敲打杨氏一番,好叫她以后都不敢再背着他自作主张,却没想到,他如今瞧着竟像是真恼了杨氏的样子,不但频频抬举暖香一个通房,还处处抬举起君璃姐弟来,难道他忘记当年谈夫人给予他的耻辱了吗? 那可就糟糕透了,别说大少爷已占了嫡长的名分,就只说他会念书这一条,将来也十有八九是要有大出息的,若再有老爷抬举,这府里以后还有她家夫人和少爷小姐们的立足之地吗? 荣妈妈想到这一点,越发着急起来,忙压低声音把厉害关系与杨氏说了一通,末了劝道:“夫人便是心里再气老爷,也万万不能弃二少爷三少爷的前程于不顾,大少爷再不好,再不得老爷的意儿,毕竟占了嫡长的名分,按照礼法来说,将来整个君家都是他的,二少爷三少爷不过只能分得少部分的家产罢了,若是再让大少爷得了老爷的意儿,将来这个家还有两位少爷的立足之地吗?夫人万不能因着跟老爷怄气,就因小失大啊!” 一席话,说得杨氏牙关紧咬,满脸扭曲,半晌方泄气一般叹道:“妈妈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道?早先老爷那般不待见那个小崽子,我尚且知道要防着他,如今眼见老爷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竟抬举起他来,我自然知道更要防着他,我只是,只是想着我这些年为他生儿育女,打点家计,时时事事向着他,顺着他,为自己不值罢了……罢罢罢,老爷再不好,总是我四个孩儿的父亲,我就算不为自己,为了琳儿姐弟几个,少不得也要继续百般顺着他!” 说完,沉默了好半晌,方风马牛不相及般的问了一句:“娇杏那个贱人,如今可还在圊厕行?” 杨氏这话虽问得没头没尾的,荣妈妈却瞬间已明白了她的意思,忙低声道:“是还在那里,夫人可是要见她?” “……嗯,立刻!”杨氏又沉默了半晌,才近乎咬牙切齿般吐出了这几个字。 荣妈妈看在眼里,不由暗叹了一口气,本想说点什么劝一下杨氏的,想了想,到底还是没说出口,自使人传那娇杏去了。 娇杏很快便被带到了,却是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年轻丫鬟,柳眉杏眼,削肩细腰,身段惹眼,虽着粗布衣衫,蓬头垢面,却难挡青春,特别是那完美的胸部和纤细柔韧的腰肢,还有浑圆的臀部,活生生就是一个尤物,让杨氏看得是双目喷火,自惭形秽,几乎就要忍不住直接将手中的茶泼到眼前这张面目可憎的脸上去。 但杨氏终究还是忍住了,却也并不说话,只是当没看见娇杏进来一般,只顾端着手中的粉彩薄瓷茶盅出神。 娇杏一进来便跪下给杨氏磕头行礼,口称:“奴婢见过夫人。”声音里有一抹显而易见的战战兢兢,整个人也不自觉的轻颤,显然对杨氏怕得不轻。 原来娇杏以前是杨氏屋里的二等丫鬟,因她自诩君府难找出第二个比她生得更好的丫鬟,是以一心想要出人头地,勾上君伯恭,风风光光做君家的姨娘,也不枉上天赐给她这副样貌和身段。 却不想她才不过见过君伯恭一回,蒙君伯恭当着杨氏的面儿夸了一句:“这丫头瞧着倒是个好的,配在你屋里伺候!”,第二日便被杨氏寻了个错儿,赶去了整个府里最低贱最见不得人的圊厕行。 圊厕行既是整个府里最低贱的所在,在那里当差的人自然也高贵不到哪里去,都是些长相丑陋行事粗鄙的半老婆子,瞧得娇杏娇嫩得跟一朵花儿似的,岂能看她顺眼,且又受了荣妈妈的吩咐,还不变着法儿的折辱她?不下几日,便将娇杏给磨得再没了当初的“雄心壮志”,对杨氏更是既恨且畏,这会子再见了杨氏,又岂有不怕的? 杨氏有如老僧入定般发了约莫半个时辰的怔,方如梦初醒般回过了神来,打了个哈欠,一派慵懒的问一旁侍立的荣妈妈:“什么时辰了?” 荣妈妈忙恭声回道:“回夫人,戌时二刻了!” 杨氏又打了一个哈欠,“原来都这个时辰了,难怪我觉得困得慌,让人打水来我梳洗了,早些睡下吧,明儿还要早起呢!” 荣妈妈应了一声“是”,忙冲地下仍跪着动也不敢动一下的娇杏道:“没听见夫人叫人呢,还不快起来服侍,不是成日里都说只恨自己没福服侍夫人吗,怎么这会子有这个福气了,却连动也不会动了?” 让自己做这些只有近身大丫鬟才能做的活计……娇杏原不是个笨的,如何不明白荣妈妈的言外之意?想到这几日听圊厕行的婆子们磨牙时偶尔提到老爷已半个月没歇在夫人屋里了,当即便明白过来杨氏这是打算抬举自己了,端的是喜出望外,忙脆生生应了一声:“是!”手脚并用自地上爬起来,便殷勤的欲上前服侍杨氏去。 却还未及举步,已被杨氏皱着眉头摆手止住了,满脸嫌恶的道:“一身的腌臜味儿,也不知道事先洗个澡换件衣衫的?” 说得娇杏复又惶恐起来,忙小心翼翼道:“原是怕误了夫人的大事,才不敢有丝毫耽搁的!”一边说,一边屈膝又要跪下。 却听得杨氏与荣妈妈道:“带她下去洗个澡换件衣衫,另外再安排间屋子住下,屋里不是有几个丫头要到放出去的年纪了吗?这丫头瞧着还算伶俐,以后就留在我屋里服侍吧!” 娇杏这才又转怕为喜起来,不必荣妈妈提点,已跪下恭恭敬敬给杨氏磕了三个头,又说了一大通诸如:“奴婢以后一定好生服侍夫人,以报答夫人的大恩大德!”之类表忠心的话儿,见杨氏脸上已有不耐之色,方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余下杨氏到底还是忍不住将手中的茶盅给砸了,又生了好一阵子的闷气,方在荣妈妈的小心劝慰之下,草草梳洗一番睡下了。 第二日傍晚,君伯恭从衙门里回来,才行至二门处,就见一个丫鬟走了过来,屈膝行礼后笑道:“老爷可回来了,夫人一直等着您用饭呢!”一边说话,一边大着胆子,看了君伯恭一眼。 彼时已是掌灯时分,借着回廊下张挂的大红灯笼,君伯恭看清了这个丫头的模样儿,尖尖的瓜子脸,水汪汪的眼睛,红艳艳的嘴唇,稍稍一动便有如风摆杨柳般撩人,正是属于一个女人最鲜嫩的时候,——不用说这个丫头正是娇杏无疑了。 君伯恭久经风月的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便呵呵一笑,道:“既是如此,你这丫头还不给老爷引路?” 娇杏忙盈盈福了一福,娇声道:“是,老爷请随奴婢来!”在前面袅袅娜娜的引起路来,不时还不忘回头看君伯恭一眼,再娇声提醒一句:“老爷小心脚下!” 直把君伯恭勾了个心痒难耐,心痒难耐之余,又禁不住暗自得意,果然对女人就是不能太好,譬如杨氏,就是因为他素日太惯着她,才惯得她主意越发的大,如今竟敢背着自己自作主张,搞起这样那样的小动作来,以致差点儿坏了他的好事。 所以他才会以半个月不歇在她屋里,和频频抬举君珏之举,来无声的敲打她,让她知道这个家到底谁说了算,让她知道即便她是正室夫人,没有了男人的宠爱,也依然什么都不是,事实证明,他这番敲打很有效果嘛! < 第六十八回 投靠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六十八回投靠 是夜,君伯恭便歇在了娇杏屋里,一夜风流,享受尽了娇杏的“十八般武艺”,端的是好不快活。1 第二日一早,娇杏生怕君伯恭醒来后就忘了她,或是再被杨氏打压去圊厕行之类的地方再无出头之日,于是又把君伯恭啃醒,又辛勤劳动了一回,以便加深君伯恭的印象,就算暂时不能得封姨娘,至少也要挣下通房的名分。 眼见娇杏所住的厢房熄了灯,杨氏也是过来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气得咬牙,恨得切齿,几乎又是一夜未睡,可为了自己的贤名计,为了分暖香的宠,更为了拉回君伯恭的心,以免将来自己的子女们吃亏,待天亮后却还不得不装出笑脸,当着君伯恭的面儿给娇杏开了脸,又赏了衣裳首饰并两个小丫鬟,让娇杏如愿以偿挣下了通房的名分,再不必担心杨氏动不动又会将她给扔去圊厕行了。 有了娇杏这个火辣炙人的新欢,君伯恭此后一段时间都是一从外面回来便往杨氏屋里跑,所谓“狗改不了吃屎”,把杨氏气了个倒仰,却还不得不强颜欢笑作出一副贤惠大度的样子来,频频赏娇杏东西,做给君伯恭看;惟一值得安慰的,便是她可以想怎么磨搓,就怎么磨搓已被君伯恭忘到脑后去的暖香,且君伯恭至少表面看起来又恢复了从前对她的爱重,此是后话,暂不细表。 君伯恭这边妻妾明争暗斗得再热闹,再如火如荼,也不与君璃君珏相干,彼时姐弟二人正在流云轩里商量开客栈的事。 君璃先把自己想开客栈最主要的目的细细与君珏说了,末了道:“所谓‘靠山山倒,靠人人倒,只有靠自己最好’,我的意思,你还是得趁早建立起属于你自己的关系人脉网来,省得将来被……掣肘,不知你意下如何?” 君珏书虽念得好,却并不是那等一味只知念死书,于人情事故上一窍不通的书呆子,相反,因着从小丧母,父亲又显然不待见自己姐弟,他很早便学会了变通的看待一切事物,头脑也较一般同龄人灵活得多。 是以君璃才刚把自己的构想与他一说,他便已明白了君璃的意思,不由兴奋的拍手道:“姐姐这个主意好,我虽确信自己一定能高中,但不是高中了就算完了,而是另一个新的开端,若是没有同窗们的守望相助,只靠我一个人单打独斗,只怕也走不了多远!我待会儿回去后,便把我觉得可以邀来住进咱们客栈的同窗们的习性爱好写出来,到时候客栈盖好后,要如何装修布置,也算是有一个大致的方向了,待客栈盖好以后,我便可以在书院当面邀请我的同窗们了。” ——显然君珏与君璃一样,压根儿没想过要倚靠,也知道根本靠不了君伯恭。 君璃见君珏不但一点就通,还举一反三,立马便想到了依照同窗的习性爱好装修布置房子去,因点头笑道:“你考虑得很周到,既然要邀请人家来住,就得让人家宾至如归,住得舒心惬意才好,如此一来,事先知道人家的习性爱好便十分重要。” 顿了一顿,猛地想到:“你不留在京城,还要回书院去?那什么时候动身?”才不过短短两日,她已觉得自己十分舍不得君珏了。 君珏又何尝舍得君璃,无奈一笑,道:“我上午见老爷时,老爷虽没说让我几时动身的话,却也没说让我留下的话,……有那一位在,我估摸着我还得去。不过我自己也想回去,府里乱七八糟的,果真我留下了,只怕没多少时间念书,也静不下心来,倒不如回书院去,至少那里简单得多,不必担心一个不慎便被算计了去,且也能与同窗们探讨学问,联络感情。我只是,舍不得你,放心不下你,怕你一个人留在府里,应付不了……” 话没说完,君璃已摆手笑道:“你不必担心我,我已不是昔日的我了,任何情况我都应付得来,断不会轻易让人算计了去。你去书院是为了学业,这是第一等的大事,其他任何事都要靠后,只有你将来高中了,能够自立了,咱们姐弟才算是熬出了头,在那之前,我受点委屈算什么?况谁给谁受委屈还不一定呢!” 君家这个环境的确不适合念书做学问,远的不说,只说君老头儿隔三差五就要叫君珏去问一次话,而君珏作为人子,依礼得日日去与老头儿杨氏请安这两点,便足以耽搁他不少的时间,最重要的是会严重影响他的心情了,的确不如回书院去清清静静,专心念书的好。 至于她自己,的确会舍不得君珏,可眼前的分开毕竟只是暂时的,且是为了以后长久的相守,她便是再舍不得,也一定要舍! 君珏闻言,沉默了半晌,才一脸郑重的道:“姐姐,你放心,两年后我一定会高中的,以后我们姐弟再不分开!” 君珏在家里待到过罢八月十五中秋节的次日,便又启程回了书院,让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悬着一颗心的杨氏总算松了一口气,暗想她儿子的地位至少暂时不会受到威胁了,倒是免去了她再费心费力,只冲这一点,抬举娇杏那个狐媚子便不算白抬举。 她却不知道,即便君珏不在,她儿子们的地位一样将面临巨大的威胁。 这一日午后,君璃正在屋里整理君珏临走前留下的有关他那些同窗习性爱好的手稿,就有坠儿进来屈膝禀道:“小姐,周姨娘来了!” 周姨娘来了,不知道又会给她带来什么消息?君璃闻言,忙道:“快请!” 坠儿应声而去,很快便引了周姨娘进来。 周姨娘还是打扮得一如既往的素淡,一进来便屈膝给君璃行礼:“奴婢见过大小姐!”行动间有意无意露出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正是上次君璃送她那对。 君璃就浅浅笑了起来,“姨娘请坐!” 晴雪知机,忙亲自沏了茶来递给周姨娘,唬得周姨娘忙起身双手来接,嘴里还笑道:“姑娘不拘打发哪个小丫头子斟来也就罢了,没的白折受我!” “姨娘是主子,说这话才真是折杀奴婢了呢!”晴雪笑着应了一句,然后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守在了门口。 这里君璃方开门见山问周姨娘道:“不知道姨娘这会子过来,有何贵干?” 周姨娘下意识往四周看了看,才压低了声音道:“夫人屋里的暖香,有身孕了!” 暖香?君璃怔了一下,才想起这暖香貌似是君老头儿的通房之一,听说前阵子极得宠的,因不动声色道:“这是好事啊,只是姨娘与我说这个做什么,也有做女儿的,去管做老子的房里事的?” 周姨娘也是个沉得住气的,神色不变,只是继续道:“夫人至今不知道此事!” 杨氏自然是不知道的,不然暖香的身孕这会子只怕早不在了……君璃继续不动声色:“那又如何?” 周姨娘的声音越发的低:“她前儿个悄悄来找我,说愿意为大小姐效力……” 若是能在君老头儿身边发展个自己的人,就算不能成为自己的人,能成为同盟,得其时常在君老头儿耳边吹吹枕头风,倒也不错……君璃暗忖着,嘴上却道:“她自己如今都是泥菩萨过河了,又如何为我效力?” 暖香前阵子是极得宠不假,可她又听说君老头儿这阵子又蒙杨氏为他收了个新的通房,已经好些日子没去暖香屋里,只怕早将她忘到脑后去了,以后连有没有吹枕头风的机会都不知道,又要如何为她效力? 周姨娘低声道:“暖香说,她这个孩子生不生得下来眼下还两说,毕竟府里自那一位进门以后,便再没有除了她以外的女人生下过老爷的孩子,只怕她也不能例外。1但不管生得下来生不下来,她都至少得先把姨娘的名分挣到手,也免得以后日夜担心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被那一位提脚给卖了。当然,若是能保得住,就再好不过了,她说自己是绝对没有这个能力的,还求大小姐怜悯,看在她腹中好歹也是大小姐弟弟的孩子的份儿上,给他们母子指一条明路,以后她一定做牛做马报答大小姐的大恩大德!” 君府规矩,只要能怀上身孕,便能抬姨娘,说来这条规矩还是杨氏过门以后定的,如今与周姨娘平起平坐的吴姨娘当初便是因怀了身孕而被抬的姨娘,只不过后者的孩子最终并未能生下来罢了,——若说这其中没有杨氏的“功劳”,傻子也不会相信。 是以暖香才会求到君璃名下,皆因她深知自己前阵子的近乎专宠已让自己变成了杨氏的眼中钉肉中刺,不然杨氏也不会巴巴儿的把当初她便深深厌恶的娇杏给弄回来分自己的宠,如今是君伯恭还记得她,假以时日,待君伯恭彻底将她忘到脑后后,只怕杨氏就要将她给卖掉了。她早已不是黄花大闺女,年龄又大了,且招了杨氏的厌,能被卖到什么好地方去? 万幸她日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这让绝望中的她看到了一条生路,只要她被抬为了姨娘,有了正经的名分,以后杨氏便轻易不能卖掉她了。只是她如今被杨氏变着法儿的磨搓打压,根本连君伯恭的面都见不着,又要如何告诉君伯恭她已有了身孕之事?可此事又必须尽快让君伯恭知晓,不然一旦让杨氏先知晓了,她的下场只怕会被提脚被卖掉更悲惨百倍! 惴惴不安之中,暖香急中生智,想到了君璃,君璃如今与杨氏水火不容是君府上下都知道的公开的秘密,而君璃与昔日相比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也是阖府上下都知道的,若是能得她相助,她这一胎虽不见得就一定能保住,至少也比她一个人无依无靠孤军作战来的强。 当然,暖香也知道君璃无缘无故的凭什么要帮她,是以才悄悄求到了周姨娘名下,想以自己和腹中的孩子为筹码,换取君璃的信任,或者再说直白一点,就是想与君璃互惠互利,毕竟当日杨继昌之事即便君伯恭再如何下封口令,其时正当宠的暖香也不可能不知道,想来君璃一定会很乐意给杨氏添堵。 “我要她做牛做马做什么?”君璃这几日的确正发愁要怎么给杨氏添个大堵,也算是回敬杨氏在杨继昌一事上待她的“深情厚谊”,不想瞌睡刚来就有人送枕头来了,自是正中下怀,但面上却微露为难之色,“只是这事儿却不大好办,毕竟爹爹待我是什么态度,别人不知道,姨娘却是再清楚不过的,我素日根本很少私底下见爹爹,哪里有机会把这事儿告诉爹爹?况终归是爹爹房里的事,我做女儿的若越俎代庖去过问,只怕爹爹也不会高兴……” 其实只是要让君伯恭知道暖香有孕一事并不难,只要抽个众目睽睽之下的时机,让暖香当众晕倒一把,她再拿话来将得杨氏不得不请个大夫来,事情便算是过了明路。 但她不想让暖香觉得事情很容易,她就是要让她觉得事情很难办,就是要吊足了她的胃口,才答应帮助她,不然她便不知道珍惜。杨氏固然不是好东西,但暖香也绝对不是什么好鸟,比起傻乎乎去做暖香对付杨氏的枪,她更属意做撩拨两只誓要整出个你死我活的蛐蛐儿之间的那根鸡毛。 周姨娘人精一个,又岂能瞧不出君璃这是在有意拿乔?不过换做她也会这么做的,毕竟如今该着急的是暖香而不是君璃,因忙道:“大小姐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给她说了。”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君璃心下满意,面上不由就带出了几分,又和颜悦色与周姨娘说了几句话,并告诉她她已托了君珏在其一众同窗里为君珊物色合适的夫婿人选,得了周姨娘一箩筐千恩万谢的话后,方打发了她回去。 守在门外的晴雪待周姨娘一离开,便忙进屋来,跺着脚压低了声音对君璃道:“小姐方才何以不让周姨娘回去与那暖香说,小姐愿意给她指路?这是多么好的给那一位添堵的机会啊,而且若是暖香这一胎能生下来,又是位少爷的话,以后那一位的目光便不会只盯着咱们大少爷了!” 君璃不答反问:“打个比方,你现在有两条裙子,两条裙子价值相当,但一条是我随手赏给你的,一条却是你辛苦攒了三个月月钱买来布料,又熬了一个月的夜,一针一线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你是更珍惜前面那条裙子,还是后面那条?” 其实君璃的这个比方用于现在的情形并不太恰当,但晴雪触类旁通,依然很快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小姐,我明白了,越是得来的容易的东西,便越不会引人珍惜,相反,越是来之不易的东西,才会越让人视若珍宝!” 君璃点头:“这就对了,若我轻易便答应了暖香,她还以为事情很容易呢,以后要出卖起我来,也会毫无心理压力!我就是要让她绝望到极点时才答应她,那样她才会真正记得我的大恩!”当然,以后若是彼此有利益冲突时,暖香十有八九该出卖她仍会出卖,但事先总得多掂量掂量。 晴雪想了想,又低声问道:“那小姐是打算只帮助暖香把这事儿闹开,好让老爷知道,达到她封姨娘的目的,还是打算帮她保住这个孩子,让她顺利将其生下来?要我说,咱们不如帮她保住这个孩子,让她生下来,若是个少爷,就再好不过了,不但可以让那一位的目光以后都不再只盯着大少爷,待这个孩子长大好,总是小姐和大少爷的亲弟弟,指不定还能为大少爷添一份助力,毕竟老话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如果是个小姐也不赖,至少也能给那一位添点堵,小姐意下如何?” “亲弟弟?”君璃闻言,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冷嗤道:“除了你大少爷,我哪来的亲弟弟?”她绝不承认君珏以外的君伯恭的任何子女为她的亲弟弟或是亲妹妹,就算他们身上流着与她相同的血,但那又如何?血缘关系在她这里从来就不是衡量亲情的标准! “那小姐的意思,是……只打算帮暖香将这事儿闹开了?”晴雪脸上微露迟疑与不忍,“可那孩子,终究是无辜的……” 君璃冷冷一笑,点头道:“对,我只打算帮她将这事儿闹开,然后让她与杨氏斗个你死我活,我则在一旁看热闹。”至于那孩子无辜不无辜,关她什么事儿,反正又不是她害的他;况暖香原不是什么好鸟,君老头儿就更是渣滓中的渣滓,他们两个的孩子,再无辜又能无辜到哪里去,怪只怪那个孩子投错了胎! 经历过杨继昌之死后,君璃发现自己的心已经越来越冷硬了! 次日午后,周姨娘又悄悄儿来了,还带了个低眉顺眼的丫鬟来,那丫鬟一进来便冲君璃跪下了,连磕了三个响头后,方抬起头来,哀哀的看着君璃道:“奴婢暖香,求大小姐垂怜!” 暖香脸色蜡黄,双目深陷,与前阵子得宠时的春风得意,娇艳欲滴相比,明显消瘦憔悴了不少,但却反倒与她更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风致,让君璃不由暗自感叹,怪道杨氏如临大敌,要为君老头儿收新通房来分她的宠呢,这样一个美人儿,的确能让男人神魂颠倒,忘乎所以。 君璃心中感叹,面上却不显,反而一脸愠怒的看向周姨娘,“姨娘这是什么意思?我昨儿个不是说得很清楚,我不能也不想管这事儿吗?让旁人知道我做女儿的竟管到父亲的房里去了,我还见人不见人了?” 周姨娘苦着一张脸,嗫嚅道:“奴婢的确是这样与暖香姑娘说的,可她非要求着奴婢带她来见大小姐,奴婢实在被她求得没有办法,只好带她来了……” 是‘不能管’、‘不想管’,而非‘管不了’……暖香本是个聪明的,又岂能听不出君璃话里的另一层意思?不待周姨娘把话说完,已一脸哀求的向君璃道:“大小姐,连您都管不了这事儿了,那府里也再没其他人管得了了,奴婢求您就拉奴婢一把罢,奴婢一辈子都记得您的大恩大德,以后一定做牛做马报答您……奴婢给您磕头了……”说着,又捣蒜般磕起头来。 君璃忙命晴雪:“还愣着做什么,暖香姑娘可是有身孕的人了,还不快搀起来?” 晴雪忙应了一声“是”,上前搀起暖香来:“暖香姑娘,有话好好儿说,让奴婢先扶您起来可好?” 暖香却不起来,仍是磕个不停,嘴里还道:“大小姐今儿若是不答应奴婢,奴婢便不起来了!” 君璃就忍不住冷笑起来,淡声说道:“这么说来,暖香姑娘是讹上我了?”还跟她玩儿起“你要敢如何如何,我就去撞墙跳河”的情感要挟来,她当她是谁呢! 这话说得有些重,暖香当即不敢再磕头了,只得蹒跚着爬起来,看着君璃可怜巴巴的抽泣道:“奴婢并不敢讹大小姐,奴婢只是实在没了主意,才会一时糊涂的,大小姐就算不看奴婢,也请看在奴婢腹中孩子的份儿上,拉奴婢母子一把罢……” 见暖香总算还识趣,君璃便也放缓了脸色,道:“非是我不肯拉你一把,实在是力不从心……对了,你如今成日里都做什么,可要去夫人屋里服侍?”所谓“欲擒故纵”,重点是在“擒”而非是在“纵”上,这会子火候已差不多了,也是时候该给暖香一点希望了,不然让她绝望至极反生怨怼就不好了。 暖香听这话似是有门,忙点头道:“要的。只是奴婢如今只能做些粗使丫头的活计,像是擦地抬水什么的……” 难怪她会着急,会今日便冒险随周姨娘来见她,像擦地抬水之类的活计,可历来都是粗使婆子们做的,就算是平时,娇滴滴的她也做不了,更何况她如今胎气还不稳,再做这些活计下去,指不定孩子什么时候便会掉了,到时候她没了傍身的最大筹码,别说出人头地,只怕自保都难! 君璃一脸的怜惜:“好歹也是服侍父亲的人,夫人这也实在……”也不知道杨氏的所谓“贤名”到底是怎么来的! 暖香不敢说杨氏的不是,即便是当着君璃的面儿也不敢,只能低着头,瑟缩着肩膀哀哀的低声哭泣,瞧着好不可怜。 待暖香哭了一会儿后,君璃方不着痕迹冲周姨娘使了个眼色。 周姨娘便做出一副不忍至极之下,毅然决然豁出去的样子,上前一步低声与君璃道:“大小姐,暖香姑娘哭得这般可怜,要不,您就拉她一把罢?奴婢也知道奴婢这个请求实在让您为难,可除了您,阖府又还有谁能帮她呢?”说着,已就地轻轻跪了下去。 君璃忙命晴雪去搀,脸色有些不好看:“姨娘明知我敬您是服侍过我母亲的旧人,算是我的长辈,所以也要来为难我吗?” 周姨娘忙满脸惶恐的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只是因己度人,感同身受罢了……”说着,也红了眼圈。 君璃闻言,就抿紧了嘴唇,再无他话,半晌方看向暖香说了一句:“罢了,看在姨娘的份儿上,我便帮你这一次。” 暖香登时喜出望外,忙要跪下给君璃磕头,却被君璃摆手止住了,沉思了片刻,方招手叫她过去,附耳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 周姨娘与暖香都是杨氏的眼中钉肉中刺,自是不敢在流云轩多待,待君璃吩咐完毕,便忙急匆匆告辞去了。 杨氏这阵子过得还算顺心,先是她最忌惮的君珏又被君伯恭送回了书院去,再是大女儿君琳的婚事终于有了眉目,——前几日她出门赴宴,席上遇见东阳侯夫人,后者的嫡幼子至今还未娶亲,拉着她说了好一阵子的话,话里流露出了想相看一下君琳的意思,这不是想结亲还是什么? 再就是君伯恭又十日里有九日歇在了她屋里,虽然这九日里,有一大半时候都是娇杏在服侍,但至少在旁人看来,君伯恭又恢复了昔日对她的爱重。 也正因如此,她才没有留意到暖香已有了身孕,及周姨娘和暖香私下里的小动作。 这一日,送罢君伯恭早朝后,娇杏凑到杨氏面前小心翼翼的赔笑道:“夫人,您沐浴用的热水已经送来了,您是沐浴完再吃早饭,还是吃完早饭再沐浴?” 杨氏近来多了个习惯,那便是晨起也要沐一次浴,故娇杏有此一问。 眼见娇杏一脸的春色,整个人娇艳得似能滴出水来一般,想起君伯恭昨夜又是歇在她屋里的,一看就知道将她滋润得不轻,杨氏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道:“当然是先沐浴!” “是,奴婢这便叫人准备去!”娇杏忙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片刻之后,便见一个身着粗布衣裳的丫头费力的提着一大桶热水步履蹒跚的走了进来,先朝杨氏行了个礼,再慢慢的将水提到旁边的屏风后面去,吃力的将其注入到大浴桶里后,方喘息着走了出来,不是别个,赫然正是暖香,虽蓬头垢面,憔悴不堪,却依然青春漂亮,足以甩已是四个孩子的娘的杨氏几条大街。 杨氏一见暖香,便恨不能撕碎了她,要不是这个贱人,她何至于要为君伯恭收了娇杏在屋里?虽然此举的确成功的让君伯恭将这个贱人给忘到了脑后去,可又将其推到了旁的女儿而非她自己屋里,根本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要不是这个贱人,她何至于打跑了狼却又引来了虎? 关键杨氏再气再恨,也不能现下便将暖香直接提脚卖到最低贱最肮脏的地方去,就怕君伯恭还没彻底忘记她,指不定哪日又想起了她,到时候她不好交代,说不得只能先变着法子的磨搓她一阵先出一口恶气了。 不过杨氏即便双眼已能喷出火来,到底还自持身份,不屑于直接打骂暖香,因冲一旁的荣妈妈使了个眼色。 荣妈妈便领着暖香退了出去,不多一会儿,外面便响起了荣妈妈的斥骂声:“骚蹄子,走路这般风骚,扭腰送胯的是想勾引谁呢?是想勾引老爷吗?只可惜老爷早记不得你是谁了,呸,不要脸的贱蹄子!” 还夹杂着暖香低低的哭泣求饶声:“荣妈妈,我并没有想要勾引谁,我如今只想伺候好夫人,还求妈妈饶了我这次……” 直听得屋里的杨氏说不出的解气,因命一旁服侍的玉簪:“告诉荣妈妈,让那个贱货接在院子里跪着,不叫不许起来!” “是,夫人!”玉簪忙应了,却并不就去,而是有些迟疑的道:“只是夫人,小姐们很快就要来请安了……”几位小姐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夫人当着她们的面儿罚老爷的通房,会不会有些不太好? 杨氏闻言,眉头一挑,双目一横:“怎么,在我自己家里,我却连罚个丫头都不能罚了?还是我使唤不动你了?” 唬得玉簪不敢再说,忙屈膝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于是待君璃领着晴雪过来正院请安时,就看见暖香正跪在门口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脸色苍白,额头冒汗,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君璃暗自冷笑,果然杨氏耐不了几日,想想也是,之前暖香可是近乎专宠了好些时日,这让杨氏这个做正室夫人的情何以堪,还不逮着机会便折磨暖香? 她装作没看见暖香,领着晴雪径自进了屋里,就见君珊与君琳已经到了,只不见君璇。 姐妹几个互相见了礼,杨氏便被簇拥着走了出来,穿了玉色刺金线蝴蝶的衣裙,戴了白玉蝴蝶步摇,看起来一如既往的温柔娴雅,只是目光在接触到一旁立规矩的娇杏时,会飞快闪过一抹厉色。 给杨氏见过礼后,君璃却没有似前些时日般直接告辞走人,而是笑容满面的与杨氏寒暄起来:“母亲今儿个气色倒好!” 杨氏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暗自冷笑不管她想干什么,铁定都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但面上却不表露出来,也笑吟吟的与君璃寒暄:“我哪里及得上你们小姑娘家家的,不管什么时候,气色都好得不得了?到底是老了!” 君璃笑道:“母亲哪里老了,与我们姊妹一道出去,说是我们的母亲铁定没人相信,说是我们的大姐反而更靠谱些!”又问,“母亲这身衣裳可真好看,是前儿新做的吗?我都没见母亲穿过!” 东拉西扯的说了一大通,弄得杨氏心里越发的纳罕,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可要让她说是什么事,她一时间又说不上来,只得继续不动声色的与君璃寒暄。 一旁君琳也不时凑趣说几句,亦连君珊也偶有出声,瞧着倒也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样子。 母女几人正说着,忽然就听得外面传来一个声音:“不好了,暖香姐姐晕倒了——” 杨氏当即皱起了眉头,斥道:“嚎什么嚎!不就是晕倒了个丫头,什么大不了的,拖下去便是了!”冲一旁侍立的金钗使了个眼色。 金钗会意,屈膝行了个礼便要出去。 “且慢!”却被君璃出声给叫住了,向杨氏道:“咱们家自来以诗书传家,自祖宗以来,皆是宽柔以待下人,母亲不如还是使人请个大夫来给暖香姐姐瞧瞧,她毕竟不是普通的丫头,况就算是普通的丫头,咱们这样人家,也不能不管其死活,不然传了出去,爹爹又是礼部侍郎,只怕免不了惹人非议,母亲以为如何?” 一席话,说得杨氏气血翻涌,怒不可遏,好容易才忍住了,淡笑向君璃道:“大小姐倒是宅心仁厚,连我院子的丫头都这般关心!”意思是君璃这明显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荣妈妈则笑道:“大小姐虽宅心仁厚,却不知咱们做奴才的都皮糙肉厚,根本不惧等闲小病小痛,大小姐只管放心罢,只要清清静静饿那丫头几顿,自然也就好了,根本不必请大夫!” “话不是这么说的!”君璃也笑,“再是奴才,也一般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也一般会害病害痛,果真明知有人晕倒了,咱们却不请大夫,只任其自生自灭,且不说传了出去会让人非议爹爹,非议君家,就是家下人等见了也免不了寒心,到时候又还有谁会尽心尽力当差?指不定还会因此而心生怨怼,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岂非悔之已晚?” 又看向荣妈妈:“说句不好听的,妈妈虽得母亲看重,说到底也只是下人一个,难道就不会觉得唇亡齿寒,兔死狐悲?别说妈妈上了年纪的人心应该较之一般人更软,便是在场的众位姐姐年轻一些,心硬一些,只怕也会觉得感同身受,百般不忍心罢?” 荣妈妈被说得没了言语,她总不能承认自己心硬罢?且正如君璃所说,她便是再得杨氏看重,终究也是奴才一个,现在连君璃做主子的都摆明了为他们做奴才的考虑了,难道她还能继续跟君璃对着来,以犯众怒不成? 因只能拿眼看杨氏,等着杨氏驳回君璃的话了。 奈何君璃根本不给杨氏开口的机会,已笑吟吟向她道:“母亲是出了名的怜贫恤老,仁慈待下,想来定不会忍心让暖香姐姐自生自灭罢?” 老娘当然忍心,老娘巴不得那个贱人立马死掉! 只差一点,杨氏便将自己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吼出来了,但总算忍住了,只是待要开口,却发现不管是好话还是歹话,都已叫君璃给说尽了,只能恨恨道:“我自然不会让她自生自灭,我这便派人……” 本来杨氏是想说“我这便派人去照顾她”,打算先把事情糊弄过去的,不想话还未说完,已被君璃大声打断:“我就知道母亲宽和仁慈,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暖香姐姐晕倒却不给她请大夫的,女儿先代暖香姐姐多谢母亲了!” 说完,又不由分说命一旁侍立的众丫头婆子:“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传话叫人请大夫去,一个个儿的都没听见母亲的话吗?” 亦连一向寡言的君珊也跟着说了一句:“女儿也代暖香姐姐多谢母亲了!” 就更不必说早等着这一刻的周姨娘和君伯恭那一众素日里对杨氏敢怒不敢言的妾室通房们了,都纷纷附和:“夫人仁慈待下,实乃婢妾(奴婢)等人的福气!” 直把杨氏气得差点儿没吐血三升,老娘什么时候说过要派人去请大夫了?但她此时已然是骑虎难下,被君璃及众人给架到了火上,再无退路,只得近乎咬牙切齿的松了口:“都还愣着做什么?没听见大小姐的话吗,还不快请大夫去!” 众丫头婆子方唯唯诺诺的应了,飞快去了两个,毕竟是杨氏屋里服侍的人,没有杨氏亲自发话,她们谁也不敢听了君璃的话,真请大夫去,不然事后只怕连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大夫很快来了,隔着幔帐给暖香诊过脉后,笑道:“是喜脉!”又一叠声的说“恭喜”。 直把杨氏气得打了个踉跄,几欲站立不稳,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君璃今日何以会这般殷勤,之前她心里那股觉得今日定会有什么不好之事发生的预感又是从何而来;而扶着她的荣妈妈则已瞬间白了脸,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 君璃却犹嫌不足,待大夫一离开,便拉了君珊上前给杨氏道喜:“恭喜母亲明年又要多一个儿子了,我们姐弟等人也又要多一位弟弟了!”顿了顿,又笑道:“这样大喜事,很该即刻使了人去衙门禀告于爹爹知道,让爹爹他老人家也高兴高兴的!” 话音未落,就听得一个娇嫩的女声不屑道:“呸,什么弟弟,还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种呢!”不是别个,却是君璇过来请安来了,整好听见君璃的话,因想也不想便一口啐了过去。 < 第六十九回 帮人帮到底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六十九回帮人帮到底 “呸,什么弟弟,还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种呢!” 君璇一语未了,一旁脸色颇为复杂,既有高兴,如释重负,又有忐忑害怕,因时不时偷偷觑一眼杨氏的暖香已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跪倒在了杨氏面前,哭喊道:“夫人可要给奴婢做主,奴婢从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亦连院门都鲜少踏出,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实在受不起四小姐这样的话,还求夫人为奴婢做主,不然奴婢就只有一死以证清白了……” 暖香不说这话还好,她越说君璇便越怒,等不及她把话说完,已冷笑道:“贱人,你要去死就去死啊,就怕你舍不得,只是在虚张声势……” “四妹妹说的都是些什么混账话儿!”君璃一脸冷然的喝断了君璇,“别说暖香姑娘好歹是爹爹的人,无论如何轮不到你骂,单只你方才说的什么‘野种不野种’的混账话儿,爹爹知道了就该请家法,更不必说传了出去会坏了君家所有女眷的名声和爹爹的官声,四妹妹还不快给暖香姑娘赔不是?” 话虽说得疾言厉色,心里却是忍不住好笑,君老头儿若是知道自己最宠爱的小女儿这般迫不及待的要给自己扣顶绿帽子在头上,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还有杨氏,她既能将君琳养得那般有心计有手段,表面看起来却一副不折不扣大家闺秀的模样,怎么偏就将君璇养成了这副一点就着,说话从不考虑后果,只管怎么难听怎么来的炮仗脾气呢? 只君璇自来看君璃不顺眼的,又岂会买她的账?闻言当即便炸了毛,叫嚣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叫我给一个贱婢赔不是,我就说她怀的是野种怎么了,你有本事这便告诉爹爹去啊,看爹爹到底舍得舍不得打我!” 话音刚落,暖香已又哭道:“四小姐这话,实在太过诛心,夫人若是信不过奴婢,奴婢情愿发毒誓立时死在当场,奴婢惟有一个微末的心愿,那便是希望奴婢死后,夫人能查明真相,让奴婢能清清白白的去……” 暖香这话说得实在高明,君璃不由暗暗竖起了大拇指。爱夹答列打死杨氏,她也不敢说不相信暖香,更不敢众目睽睽之下说暖香肚里的孩子不是君老头儿的种,否则不光自己丈夫的头上将绿云罩顶,便是她自己也脱不了干系,身为当家主母,内宅的门禁却如此松散,再联系到前阵子杨继昌也是轻而易举便进了君家的内宅,到时候杨氏自己的面子也要全丢光之余,只怕君老头儿那里也必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果不其然,杨氏立时大骂起君璇来:“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这些话也是你一个女儿家说得的?传了出去,你爹爹和君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光了,可见是我素日太纵着你了,你立刻给我滚回自己屋里去,把《女诫》抄上一百遍,不抄完了,不许出来!” 君琳也忙上前拉君璇:“四妹妹年纪小,正是贪睡之际,只怕这会子还没睡醒呢,所以才会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不如姐姐先让人陪你回去歇歇?”心下已是后悔不来,早知道她方才就不该因着与杨氏赌气,而任由君璃与暖香一唱一和的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的,她哪里能想来,暖香竟会在母亲的眼皮底下有了身孕? 原来自杨继昌之事事发当日与杨氏大吵了一架后,君琳至今都还怄着杨氏的气,连日来除了早晚过来两次与杨氏请安以外,其余时候都是待在自己屋里,偏杨氏忙着拢回君伯恭的心,也没顾得上去哄她,以致君琳心里至今都还与杨氏别着苗头,是以方才见君璃明显是在找杨氏的麻烦,也没开口帮过杨氏一句,而是任由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只可惜君琳这会子再后悔,也已是晚了。 君琳一句话将君璇的撒野之举归为年幼未睡醒,以致说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后,不待君璇有所反应,已亲自动手半抱半拖的将她弄了出去,不由分说塞到门外候着的她的奶娘和丫鬟的手里,看着其将君璇给弄走后,方折回了屋里。 正好就听得君璃在说:“说来咱们家也好些年没添丁进口了,这样大喜事,合该让家下人等都跟着沾沾喜气的,女儿想着,自女儿回家以来,也不曾为父母分过什么忧,反倒让二老操了不少心,如今好容易遇见这样的大喜事,女儿有意拿体己银子出来,赏阖府上下一个月的月钱,也算是小小的为母亲分分忧,只不知母亲肯不肯给女儿这个体面?” 君琳不由攥紧了拳头,忙拿眼去看杨氏,老话说“知女莫若母”,这话反过来亦是一样,想着暖香竟在母亲的眼皮底下有了身孕,还伙同君璃将此事闹了开来,两人又都是母亲的眼中钉肉中刺,只怕母亲已快气炸了,谁知道君璃还嫌不够,还来火上浇油,也不知道母亲会不会被气得再忍耐不住,众目睽睽之下便大发雷霆? 君琳又是恼怒又是担心,惟恐杨氏真忍不住发飙,忙上前几步挽了杨氏的手臂,看向君璃笑道:“正如大姐姐所说,咱们家已是好些年没添丁进口了,如今好容易有了这样的大喜事,爹爹与娘都高兴得了不得,又岂有让姐姐破费之理,娘,您说是不是?”说着,感觉到杨氏的身体明显已气得发颤,挽着杨氏的手臂忙使了几分力。 好歹使得杨氏忍住了,近乎是咬牙切齿般挤出了一句:“你三妹妹说得对,此乃咱们全家的大喜事,又岂有让你破费之理?” 命玉簪:“传我的话下去,阖府赏一个月的月钱!” 君璃便笑了起来,指了就近的两个小丫头子道:“你们两个,还不快扶了暖香姑娘起来,如今暖香姑娘可是咱们家的大功臣了,等过几日暖香姑娘封姨娘时,自然更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彼时暖香犹跪在地上不敢起来,闻得君璃的话,忙一脸惶恐的摆手道:“大小姐千万别说这话,奴婢担待不起……”一面说,一面偷眼觑杨氏,仿佛很有顾虑似的。 直把杨氏气了个倒仰,——个死贱婢,就跟谁没怀过孩子似的,不过一个贱种罢了,也值当轻狂成这样! 正欲喝斥暖香一顿,不想又被君琳抢了个先,笑道:“暖香姑娘为咱们家添丁进口,传承香火,照理是该封作姨娘的,但只兹事体大,总得先问过了爹爹的意思才好!” 一边说,一边给杨氏使眼色:“倒是暖香姑娘如今有了身孕,很该安心养着了,以免动了胎气,娘看是安排几个人去服侍暖香姑娘为好?” 荣妈妈忙也道:“暖香姑娘屋里如今只得两个小丫头子,小丫头子们懂什么?很该派上几个有年纪有经验的老妈妈去暖香姑娘屋里服侍的,夫人看田婆子与桂婆子如何?再就是夫人跟前儿的冬雪,也是个得力的,——虽说这有些于规矩不合,便是姨娘屋里也不能有这么多人使唤,但暖香姑娘如今怀着小少爷,原比旁人尊贵一些,倒也情有可原,不然只为了死的规矩却叫暖香姑娘跟前儿没个趁手的人使唤,万一有个什么好歹,岂非因小失大?” ‘因小失大’四个字被荣妈妈有意咬得极重,好歹让已然气昏了头的杨氏冷静下来,因强笑道:“妈妈这话有理,就让冬雪和田婆子桂婆子去暖香屋里服侍罢。1” 又和颜悦色的对暖香道:“你只安心将养着,我会吩咐下去,让人务必尽心尽力服侍你,一应吃穿用度都按我的份例来,来年也好让老爷和我抱上大胖小子!”命人好生搀了暖香起来,又送了她回屋里。 余下君璃眼见自己的目的已达到,也不欲再多待,说了一句:“母亲这里事多,女儿便不打扰了,晚间再过来给母亲请安!”便屈膝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她一离开,杨氏的脸立刻板了起来,阴沉得可怕,君琳见状,忙笑着将君珊周姨娘等人都打发了,又将满屋子服侍的也打发了,方淡淡与杨氏道:“女儿知道娘心里有气,这会子可以发出来了!” 杨氏本来正满肚子的火,听得君琳这话,又见君琳一脸的平静,想起上次就是因为她一时气急了与女儿吵架,才让她怄了自己这么久的气,以致方才没人帮自己,自己才着了君璃道儿的,一时间反倒不好发火了,只得悻悻然道:“我有什么好气的,不过一个小贱种罢了,生得下来生不下来还两说,便是真生下来了,怎么养,养不养得大,也得由我这个嫡母说了算,根本翻不出我的手掌心,我有什么可气的!” 荣妈妈闻言,忙道:“夫人能这样想就对了,当年那吴姨娘也不是没怀过孩子,可这会子那孩子在哪里?只怕早投八回胎了,如今暖香肚子那里小贱种自然也是一样!况老爷又不是没有儿子,连嫡子都好几个了,一个贱婢生的庶子算什么?” 杨氏冷笑:“那是自然,还真以为怀了个小贱种,我便不能拿她怎么样了?我生气不是因为这个,我生气是因为那个贱婢竟敢背着我,去与那个小贱人勾连,还敢串通好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将事情给闹开给我没脸,只凭这一点,我绝不轻饶那个贱婢!还个那个小贱人,呸,竟管到父亲的房里来了,还要脸不要,也不怕传了出去,旁人的唾沫星子淹死了她!上次是贱人运气好,才侥幸逃过了一劫,且等着瞧,下一次贱人还能不能有这样好的运气!” 正如杨氏所说,她其实并不很为暖香竟有了身孕一事而生气,这么十几年来,她都没让君伯恭再多出哪怕一个庶子或是庶女,这一次,她自然也能做到。她真正生气的,是暖香竟暗暗投靠了她最憎恨的君璃,让她方才竟被君璃当众挤兑得下不得台,在一众下人面前丢尽了颜面,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杨氏发了一通狠,接过荣妈妈递上的茶吃了几口,心里总算好受了一些。不想一抬头,却见君琳站在一旁一脸淡淡的,半点也没有与自己这个做娘的同仇敌忾,或是为自己担忧的样子,登时又是一阵气往头上涌。 待要发火罢,想起娘儿俩自上次吵嘴以来,至今都还未和好,又怕再吵起来,让君琳以后越发不管自己的事,自己如今可离不开她,君璇年纪小,性子又莽撞,别说顶不了大用,不添乱就是好的了,就譬如方才之事,若君琳肯早些出言帮自己说几句自己不方便说的话,自己又何至于被挤兑成那样? 说不得只能按下性子,看向君琳半真半假的嗔道:“你这孩子,不过那日气急之下说了你几句罢了,你也不将我气得够呛,我再不好,也是你娘,母女之间哪里来的隔夜仇?却这会子还怄我的气,眼睁睁看着我那个贱人和贱婢挤兑得没有招架之力,也不说帮腔几句,果真的你以后都不认我这个娘了不成?” 君琳闻言,嘟了嘟嘴,小声道:“我哪里敢帮娘的忙,万一一个不慎,又被娘骂我办事不力呢?我可不愿再触娘的霉头!” 说得杨氏气笑不得,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呀,都是大姑娘,快要嫁人的人了,还是这么得理不饶人,我是你娘自然不会与你计较,等去了婆家,可万万不能这样与你婆婆说话,不然一辈子都别想你婆婆给你好脸子瞧!” 这下君琳不好再跟杨氏赌气了,红着脸一跺脚,叫道:“娘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呢,谁要嫁人了!” 大女儿这副难得的娇态,让杨氏心情好了不少,笑道:“姑娘家大了都是要嫁人的,你也不必害羞。你打小儿便懂事听话,能当我大半个家,我也不瞒你,前儿个我去赴宴时遇见东阳侯夫人,她有意为自己的嫡幼子聘你为媳,我觉得这门亲事不错,你过去后既不必劳神费力的管家,又是得宠的小儿子,将来分家产时必定少不了,再加上东阳侯夫人的私房和你的嫁妆,以后你的日子不知道多好过……如何,这下不生娘的气了罢?” 说到东阳侯府这门亲事,杨氏心情越发的好,自君琳七八岁上,出落成一个一眼便知长大后必定美貌动人的美人胚子后,杨氏便存了要将其嫁入高门的心,如今总算是要如愿以偿了,虽然东阳候夫人只是微微露了一点苗头,但杨氏相信以自己女儿的品貌,此事一定十拿九稳。 而君琳听说自己即将嫁入东阳侯府,一张俏脸虽红得能滴出血来,心下却也是十分欢喜称愿,扭扭捏捏向杨氏道:“女儿多早晚生娘的气了?女儿只是一时转不过弯拉不下脸罢了,实则早就知道自己错了,还请娘别跟女儿一般计较了!” 荣妈妈在一旁笑道:“这下好了,娘儿俩总算说开了,所谓‘母女同心,其利断金’,以后那起子小人贱人再别想钻今日这样的空子!” 这话说得杨氏才好起来的心情复又糟糕起来,沉声道:“那个小贱人和贱婢我总有一日会将她们统统给收拾了,倒是璇儿那丫头也实在太莽撞了,得好生拘拘她才是,不然再过几年便该说亲了,她这样的性子,去了婆家岂非只有吃亏的?” 荣妈妈忙道:“四小姐还小呢,夫人慢慢儿教也就是了,要不了几年,必定能出落得与三小姐一般懂事的!” 杨氏叹一口气,“但愿如此罢!”说完忽地沉下脸来,“今晚上你亲自带人,去把小厨房的宁婆子给我打上四十大板,然后将她全家都卖到苦寒之地去,竟敢帮着那个贱婢糊弄我,真是想死不捡好日子,既是如此,我便成全了她!” 宁婆子是杨氏正院小厨房的管事婆子,平日里除了管着正院小厨房的一应事宜外,还肩负一个不为人知的重任,那便是时不时的给君伯恭的一众妾室通房们熬上“补身子”的汤药什么的,这也是君伯恭至今未有除君珊以外第二个庶子庶女的根本原因。杨氏也是因为压根儿想不到宁婆子会背叛她,所以才会一时大意,让暖香怀上了身孕的,如今她既已知道了,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宁婆子。 “是,夫人。”荣妈妈忙应了。 杨氏又吩咐:“让人一日三餐都给那个贱婢准备肥鸡大鸭子,人参燕窝什么的也不要吝啬,人家如今怀着老爷的孩子,肩负着为咱们家开枝散叶,传承香火的重任,可不能委屈了人家,——人家可还要给老爷生一个大胖儿子呢!也让其他几个贱婢好生看看,真怀上了孩子,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大胖儿子’四个字被杨氏咬得极重,荣妈妈又岂有不明白的?这是打算将暖香本人及其腹中的孩子都补成大胖子呢,等到生产之日,若是因胎儿太大生不下来一尸两命就最好了,若是不能一尸两命,只将孩子憋死在了母体中也不错,横竖暖香已被补成了大胖子,以后万难再得到君伯恭的宠爱,到时候自然想怎么收拾她,就怎么收拾她,同时,还可以杀鸡儆猴,让老爷的其他妾室通房们以后都不敢再有类似的非分之想! 只是这会儿君琳毕竟还在,荣妈妈觉得当着她的面儿说这些毕竟不妥,没见君琳的头都快垂到地上去了?因小声与杨氏道:“夫人,三小姐还在呢……” 杨氏却是一摆手:“无妨,这些事让琳丫头早些知道也没坏处,以后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派上了用场,也算是有备无患。” 荣妈妈转念一想,的确也是,东阳侯府是勋贵之家,听说京城的勋贵之家就没有几家的后宅是干净的,这些事三小姐多知道一些也不是坏事,只怕三小姐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不然换坐平时,只怕她早自己躲出去了,哪里还需要自己来提醒? 只是还有一点,三小姐之前终究还有一个二小姐,哪有姐姐没说亲,妹妹却先说亲的理?荣妈妈忙把自己的顾虑说给杨氏听。 杨氏当即冷笑起来:“这世上先收小麦再收大麦的事多了去了,我就是要给三丫头先说亲又怎样?横竖周姨娘那个贱人不是自谓靠上了小贱人,女儿的婚事再不用靠着我了吗?那我便给二丫头拖到二十岁,我倒要看看,到时候还有哪个好点的人家好点的男人肯娶她!” 再说君璃离了正院后,却并没有即刻回流云轩,而是不紧不慢的与晴雪一道去了花园里。 君府的花园种了几株梨花,奇特的是这些梨花一年竟会开两次,三月一次,九月一次,因着这一点,这几株梨花便被命名为“秋日雪”,算是君家花园里比较值当称道的一景。 君璃在梨花树前站了一小会儿,周姨娘很快也来了,屈膝行礼后低声问道:“不知大小姐这会子唤奴婢来,有何吩咐?” “吩咐谈不上,”君璃微微一笑,“只是想告诉姨娘一声,像这次这样不经我同意,便自作主张带人去流云轩的行为,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诚然当日暖香的处境已十分危急,但没经她的允许,周姨娘便不该自作主张将人直接带来见她,所谓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她们本就是合作的关系,她还是将丑话说在前头的好,省得下一次周姨娘又自作主张。 周姨娘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片刻方期期艾艾道:“奴婢也只是太想能帮到大小姐的帮了……大小姐放心,奴婢以后再不会自作主张了。” 其实当日带暖香去见君璃之前,周姨娘也曾犹豫过,没有哪个上位者会喜欢底下人自作主张,就连她自己,屋里才得三两个服侍的人,不也命她们事无巨细都要先请示过自己再去做吗?她只是太想帮到君璃,好让她看在自己做事勤勉的份儿上,尽早把君珊的婚事定下来了,君珊很快就满十七岁,实在是拖不得了,却没想到过犹不及,反倒惹得君璃不高兴。 君璃仍是微笑:“我明白姨娘担心的是什么,姨娘放心,我既承诺了你,就一定会做到。倒是今儿个姨娘又惹着了那一位,只怕接下来一段时间里日子不会好过。” 周姨娘见君璃并没有如自己以为的那样不依不饶,心下一松,道:“我如今唯一担心的,便是二小姐的婚事了,如今二小姐的婚事既有大小姐愿意为她做主,那我还有什么好怕的?难道夫人还能将我卖了不成,我可是育有子嗣的姨娘,她便是再想卖我,也得看老爷同意不同意,她能做的,不外乎就是变着法子磨搓我罢了,这么多年我都过来了的,如今自然也能过。况现下暖香才是她第一个要对付的呢,只怕短时间内她是腾不出手来折腾我了,大小姐只管放心罢,我不会有事的!” 君璃点点头:“姨娘既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只是姨娘凡事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再就是暖香那里,我已做到了我答应的事,至于她说的愿意为我效力,我却暂时没有什么需要她做的,姨娘且告诉她,等我需要时,自会告诉她,让她如今只管安安心心的养胎,最好真能为老爷生下一个大胖儿子!”只要暖香真能生下这一胎,不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都足以让杨氏气得半死,那么,她的目的便也算是达到了。 回到流云轩后,晴雪第一件事便是叽叽咕咕把方才发生在正院的事细细与谈妈妈说道了一遍,末了捂嘴笑道:“真是好可惜方才妈妈没去,不然若是让你见了夫人当时的嘴脸,中午少说也能多吃一碗饭!” 君璃不由笑骂道:“瞧你那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晴雪一撇嘴,小声道:“奴婢不信小姐就不幸灾乐祸!” 谈妈妈则道:“可惜终究是老爷房里的事,小姐做女儿的不好掺合,不然咱们倒是可以去凑凑热闹什么的……”做女儿的去管做老子的通房丫头的闲事,说出去实在不好听。 君璃却道:“咱们不掺合也早掺合了,九十九步都走了,只剩下一步不走,又有什么差别?一样被那一位记恨,所以不如做得更彻底一点!” “更彻底一点?”谈妈妈与晴雪都是一脸的疑惑。 君璃却不直接为二人解惑,只是吩咐晴雪:“我记得我匣子里有一尊红宝石百子石榴玉雕?你待会儿就找出来,等晚上老爷回来后,咱们给暖香送礼去!”这尊玉雕还是小礼,她还要当着君伯恭的面儿,送暖香一个大礼,所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她还要卖暖香一个更大的人情。 谈妈妈闻言,不由有些迟疑:“小姐,白日的事也就罢了,可以推说您事先并不知情,如今府里上下既已都知道暖香有了身孕,您再大张旗鼓的去给她送礼,传了出去,只怕免不了落人话柄……” 话没说完,君璃已笑着反问道:“妈妈觉得,我是那怕落人话柄的人吗?”换言之,别人爱说什么,关她什么事?反正脸面从来不能当饭吃! 晚上君伯恭回来,听说了暖香有了身孕的事后,果然欢喜得很,又因此而想起了暖香之前的温柔与善解人意,当下连衣裳都来不及换,便要看暖香去。 杨氏在他面前向来都是温柔贤良的,心下虽然恨得牙痒痒,自然也是要跟着去的,于是夫妻两个前呼后拥的去了暖香的屋子。 暖香已换下之前的粗布衣裳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桃红色的刻丝褙子,身形还不大显,因是在自己屋里,一头青丝便只松松挽了个纂儿,配着头上碧莹莹的翡翠首饰,透着说不出的娇慵无力。 “你怎么不早说?你毕竟年轻,万一有个什么好歹,岂非追悔莫及?”君伯恭看着暖香,嘴里虽说着埋怨的话,眼里却分明写满了欢喜和得意,他虽已有三个儿子,且都是嫡子,的确不缺儿子,但多子多孙总是好事,谁还会嫌弃不成?况他已是坐四奔五的人了,却还能让通房有孕,岂非说明他某些方面的能力还很强? 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君伯恭便没办法不沾沾自喜。 暖香微红着脸,有些羞涩的回道:“奴婢毕竟是头一次有孕,身边又没个有经验的妈妈提点着,难免疏忽了……”她敢说是担心杨氏容不下她们母子,所以只能偷偷摸摸的瞒到今日吗?就眼下这局面,也还是她费尽了心机才谋得的呢! 君伯恭这会儿看暖香是怎么看怎么顺眼,闻言点头道:“你说得也有理。”问一旁的杨氏,“大夫是怎么说的?胎像可还稳当?” 杨氏早被君伯恭待暖香珍之重之的态度怄了个半死,但面上看起来却是一脸的春风得意,“大夫说已经两个多月了,胎像也稳当,老爷只管放心。” 君伯恭含笑点点头:“胎像稳当就好。暖香这是初次有孕,她年纪又轻,凡事都得靠夫人多担待一些才是,万不能委屈了她们母子!” 就跟谁没给他生过孩子似的,也值当他兴头成这样……杨氏心里越发的恼怒,笑道:“妾身已吩咐下去,以后暖香的一应吃穿用度都按妾身的份例来,断不会委屈了她们母子的,妾身与老爷夫妻十几载,老爷难道还信不过妾身不成?” 君伯恭笑道:“我自然是信得过夫人的,不过白嘱咐一句罢了。”顿了顿,又问:“服侍的人可都安排妥当了?” 杨氏一一回了,“已经安排了田婆子与桂婆子过来服侍,二人都是经年的老嬷嬷,当年妾身怀珮儿时,便是二人伺候的,再就是拨了妾身屋里的冬雪过来服侍。” 暖香闻言,不由一脸的惶恐:“两位妈妈和冬雪姑娘都是夫人身边得力的,夫人给了奴婢,夫人跟前儿要怎么办?奴婢原没那般娇贵,屋里又有两个丫头服侍,不若就别添人了罢?” 杨氏心下冷笑,之前说要给她屋里添人时没半句二话,这会子当着老爷的面再来说不必添人,当她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嘴上却笑嗔道:“诶,你如今可不比从前了,多几个人服侍,老爷和我也能放心些,此事就这么定了!” 众人正说着话儿,有小丫头子进来屈膝禀道:“回老爷、夫人,大小姐来了!” 小丫头子话音未落,君璃已笑盈盈的走了进来,手上还捧着一个黑漆雕花开富贵纹样的匣子,瞧得君伯恭与杨氏都在,不由一脸的懊恼,上前与二人屈膝行礼道:“女儿原是想着暖香姑娘不久就要姨娘了,偏女儿多少也算是个不祥的人,所以打算提前把贺礼送来,却没想到爹爹和母亲也在!” 君伯恭正是心情大好之际,闻言因和颜悦色的问道:“难为你有心,送了什么来?” 君璃笑着将匣子打开,拿出那尊红宝石百子石榴的玉雕来,微红着脸笑道:“女儿也没什么好拿得出手的东西,便是有,爹爹与母亲不知道赏了暖香姑娘多少好东西,哪里又会稀罕我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不过瞧着这玉雕寓意好,所以拿了来,还请暖香姑娘不要嫌弃!” 石榴寓意多子,暖香当即一脸的欢喜兼惶恐:“这么贵重又这么好意头的东西,奴婢求还求不来的,又怎么敢嫌弃?大小姐实在折杀奴婢了!” 君伯恭已摆手道:“既是璃儿的一片心意,你只收下便是。倒是你这‘奴婢’的自称,也该改一改了。”转头命杨氏,“这抬姨娘的事,便交给你了,只是一点,暖香如今怀着身孕,不宜太过热闹,省得闹得她们母子不安生!” 意思就是,同意抬暖香为姨娘了。 暖香当即一脸的惊喜,又有几分不敢置信,还是君璃笑着轻推了她一下,“暖香姑娘莫不是高兴得傻了,还不快向爹爹和母亲谢恩呢?” 她方回过神来,忙忙便要跪下给君伯恭和杨氏谢恩。 却被君伯恭摆手止住了,道:“你如今怀着身孕,这些虚礼就免了,且等过几日敬茶时,再给你夫人磕头不迟。” 杨氏本就正为君伯恭竟不与自己商量,便径自做主抬了暖香为姨娘而暗自恼怒不已,对提出这件事的君璃就更是恨得牙痒痒,不想又闻得君伯恭这般说,忍了又忍,到底还是忍不住酸溜溜说了一句:“是啊,如今暖香姑娘,不,该称郭姨娘了,如今郭姨娘可金贵着呢,我哪敢受郭姨娘的礼!” 君伯恭闻言,半晌没有说话,也不看杨氏。 但杨氏却没来由生出几分惧意来,又想到前阵子君伯恭待自己的冷淡,要不是自己当机立断抬举了一个娇杏,只怕他这会子都不肯去她屋里,不由又是伤心又是恼怒,心下却又明白自己不能不妥协,因只能强挤出一抹笑意,向君伯恭道:“老爷只管放心罢,我一定会把抬姨娘的事操办得风风光光的。” 君伯恭脸上这才有了笑模样:“如此甚好!” 一旁君璃知机,已赶着暖香在叫:“恭喜郭姨娘,贺喜郭姨娘了!等郭姨娘生下弟弟后,大好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又故意怄杨氏:“咱们夫人可是满京城人尽皆知的宽和人儿,咱们家是断断不会出那等正室谋害妾室庶子之事的,郭姨娘只管安心养胎,等着七个月后,为爹爹和母亲添上一个大胖儿子,为我们姐弟几个添上一个大胖弟弟!” 屋里其他人见状,少不得跟着凑趣几句,又奉承杨氏,暖香虽一脸的羞涩,却盖不住喜悦,红着脸向众人道:“到时候少不得要请大家来吃一杯薄酒!” 直把杨氏气了个半死,待君伯恭顺理成章留在暖香屋里,自己领着荣妈妈等人回到自己屋里后,第一件事便是忍不住又要砸东西。 唬得荣妈妈忙拉住了她,又使眼色命众伺候之人都退出去后,方压低了声音劝道:“我的好夫人,如今老爷正在兴头上呢,您可不能去触他这个霉头!”暖香住的厢房离她们的正房不过百十丈的距离,她们这边一旦动静大些,老爷又岂能不知道? 杨氏方才实在被气得不轻,虽被荣妈妈拉住了砸不成东西,却忍不住大声骂道:“不过一个贱婢怀了个贱种罢了,是男是女,生得下来生不下来还不知道呢,也值当宝贝成那样,就跟谁没怀过孩子似的……我生的好歹还是嫡子女呢,又岂是贱婢生的贱种能比的?亏得我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任劳任怨十几年,呸,我真是瞎了眼!” 唬得荣妈妈忙忙又要去捂她的嘴,却见她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是满脸的泪,不由也跟着心酸起来,红着眼圈儿劝道:“二小姐,妈妈知道您心里苦,可如今形势比人强,您还是少说两句罢,啊?不然传到老爷耳朵里,只怕又是一场麻烦。你自己之前不也说,不过一个小贱种罢了,生得下来生不下来还两说,便是真生下来了,怎么养,养不养得大,也得由您这个嫡母说了算吗?根本翻不出您的手掌心……只当那个贱婢是只小猫儿小狗儿,不过一个玩意儿,哪里值当您为了她生气?也未免太抬举那个贱婢了!” 杨氏牙齿咬得咯吱作响,道:“我哪里是为那个贱婢及她肚里的贱种生气,我是为老爷的态度生气,——我当年怀琳儿时,都没见他欢喜成这样!难道到头来,我还不如一个贱婢了?还有那个小贱人,变着法儿的与我过不去,且等着瞧,总有一日,我会让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竟敢与我做对,我弄不死她不算完!” < 第七十回 出门做客(上)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七十回出门做客(上) 暖香有孕一事有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致使君府上下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不,应该说是集中在了她的肚子上。爱夹答列 只可惜除了君伯恭一个人是真心为添丁进口和自己的雄风高兴以外,其余的人都各有各的心思,君府上下也因此而变得不平静起来。 先是吴姨娘并君伯恭的另两个通房软玉和仙梦,往暖香的住处走动得前所未有的勤快起来。这也很容易理解,三人年纪都不轻了,却至今未能生下一儿半女,以前君伯恭便不大去她们屋里,如今有了娇杏这个新欢,自然越发不会再去她们屋里,——等再过个几年,她们越发人老珠黄了,杨氏这个主母又是个面甜心苦的,到时候她们的日子想也知道好过不到哪里去,指不定还会被提脚卖了亦未可知,当然是多一条退路的好。 再就是君府那些不得杨氏待见亦或是不得她重用的小管事并下人们,亦悄悄儿在设法往暖香跟前儿凑,现下老爷的态度大家都是瞧得见的,各种赏赐不要钱一般的流进这位新贵郭姨娘的屋里,每日自外面回来后第一件事,亦是问‘暖香今儿个可好?胎气可好稳当?’,可见有多重视这位新姨娘及她腹中的孩子,横竖他们在夫人面前也不得脸,这样混着也不会有好前途,倒不如趁早另谋出路。 还有一些人是持的观望或是看热闹的态度,打算等杨氏与暖香斗得分出了胜负之后,再决定往一边站不迟。 然不管这些人都抱的什么心态,持的什么态度,有一点大家却都是相同的,那就是都在等着看杨氏会出什么招来对付暖香,毕竟没有哪个正室夫人能容忍小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怀孕生子,然后分去本该属于自己儿子的家产! 可是出乎大家意料的是,杨氏半点没有对付暖香的意思,不但免了暖香立规矩,打发了自己身边得力的人去服侍,隔三叉五有赏赐赏下,甚至还时常命人炖了补汤亲自送去给暖香喝,人参燕窝什么的就跟不要钱似的,直把暖香养的是红光满面,请了大夫来瞧,也说是胎气甚稳,让君伯恭与杨氏只管放心。 如此一来,阖府上下又不免赞叹起杨氏贤良大度来,都道夫人果然当得起一个“贤”字。 只有寥寥几个人例外,知道杨氏这是面甜心苦,先让大家都放松了警惕,然后再找机会一击即中,让敌人再无还手之力,其中之一自然是暖香自己,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别人不知道杨氏有多恨她,她自己却是再知道不过的;另外一个不用说则是君璃了,杨氏的演技虽然搁现代已臻影后级别了,但终究是“演”的,那便有迹可循,怎么也变不成真的! 私底下,君璃因与谈妈妈晴雪感叹:“如今暖香不过才三个月的身孕,瞧着却跟五六个月似的,可见被补得有多厉害,将来便是侥幸能将孩子生下来,只怕她自己的身体也会受到极大损害,且以后想再瘦下来,怕是不易了……”而最大的可能性,则是她根本生不下来,直接便一尸两命。 谈妈妈先是点头:“暖香骨架本不大,于生产上本就比常人要难一些,何况如今又被补成这样?只怕夫人打的是一尸两命的主意……”话没说完,忽然变了颜色,“这些话小姐当着咱们的面儿说说也就罢了,当着旁人的面儿,可半个字也不能说,不然旁人会笑话小姐的!”她可还等着她家小姐风光再嫁呢! 谈妈妈的顾虑君璃知道,她至今仍是处子之身,那就不该知道这些才是,更遑论是挂在嘴边?可她真不觉得这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她虽没吃过猪肉,在现代见猪跑却见得多了,——不过想想谈妈妈在这些事上堪比唐僧的啰嗦劲儿,她还是明智的决定闭嘴。爱夹答列 因打着哈哈岔开话题道:“也不知道欧阳总柜的地买得怎么样了?真想出去一趟,亲口问问他进度如何了!” 谈妈妈知道君璃不耐烦听这些,见好就收,也就打算顺着她的话把话题带开,不想还未及开口,就有小丫头子进来禀道:“回大小姐,夫人请您即刻过去一趟!” 杨氏又打算出什么幺蛾子啊……君璃一听便不耐烦,却还不好不去,杨氏毕竟占着尊长的名分,她可不想被扣一顶“不孝”的大帽子。 因稍稍整理了一下衣妆,然后领着晴雪去了正院。 就见君琳与君璇都在,与杨氏正亲热的说着什么,母女三个都是一脸的笑,一旁荣妈妈玉簪等人不时还凑趣几句,看起来很是热闹。 君璃上前屈膝行礼:“不知母亲这会子唤女儿过来,有何吩咐?” 杨氏命她坐了,方笑道:“方才你大姨母使管事来送帖子,说是过几日是他们家太夫人的寿辰,请我务必带着你们姐妹几个去捧场,我让人请你来,就是想告诉你,该准备起来了。” 宁平侯府的太夫人过寿辰,干她什么事! 君璃第一反应便是笑道:“女儿这几日身子有些不适,只怕不能去了……” 话没说完,杨氏已摆手道:“这还有好几日呢,你如何就知道你当日身子也会不适?况你大姨母说了,自上次见了你,觉得十分投缘,正打算借此机会娘儿们再亲近亲近呢,你总不能连这点面子也不肯给你大姨母吧?” 说实话,她还真不想给大杨氏这个面子……君璃暗自腹诽,忽见一旁立规矩的周姨娘正趁众人都不注意时向自己眨眼睛,眼里满是哀求之色,猛地想起周姨娘曾在自己面前无意提起过一句不想让君珊嫁得太远,以免她们母女俩以后再无见面的机会,明白周姨娘这是想让自己连君珊一并带去,指不定到时候就有哪位夫人太太为自家儿子相中了君珊为媳亦未可知呢? 遂笑向杨氏道:“母亲言重了,大姨母是长辈,长辈有命,女儿作小辈的又岂敢不从的?到时候女儿一定去与姨母捧这个场。” 顿了一顿,“只不知是咱们姊妹四个都去,还是……” 听君璃说‘姊妹四个’,杨氏知道她这是想让君珊也一块儿去,虽心下暗恨,想着不能因小失大,于是点头笑道:“自然是都去!” 君璃闻言,便起身笑道:“那女儿就先回去了,——先挑几身合适的衣衫备着,也免得到时候出门慌张。”行礼退了出去。 待回到流云轩后,第一件事便是使人请君珊去,待君珊来了,把出门的事与她说了,然后笑道:“我这里有一支海棠赤金镶红宝的步摇,正好给妹妹到时候戴,就配妹妹前儿新做的那身鹅黄绣粉梅的褙子,显得妹妹皮肤好,人也更娇嫩!” 不想君珊闻言后,却是一脸的惶恐,急急摆手道:“我还是不去了……” “这是为何?”君璃不由诧异,压低了声音道:“难道是怕夫人那里不高兴?妹妹只管放心,是夫人亲口答应了的。” “可是我、我……”君珊低下了头去,双手不安的绞着手绢儿,半晌方结结巴巴道:“我从没出过门,我怕、怕到时候惹人笑话儿……” 君璃忙道:“正是因为没出过门,所以才更要出门,不然旁人谁会知道君家还有你这个二小姐?”君珊都十七岁了,却连门都没出过,可见杨氏平时待这个庶女到底如何,也就难怪周姨娘不舍得放弃这次机会了。 君珊却仍白着脸,将手绢儿绞来绞去,小声道:“可我实在是害怕……到时候人那么多……” “有什么好怕的!”话没说完,已被君璃打断:“难道那些人会比咱们多一只眼睛或是多一只耳朵不成?那些人跟咱们都一样,妹妹到底有什么好怕的!” 君琳却依然一脸的惶恐,期期艾艾道:“可我也没有合适的衣裳……” 君璃不由诧异:“之前那身鹅黄色的不挺合适的吗?”难道是觉得已经穿着见过一次客了,所以不想再穿第二次? 君琳小声道:“那身衣裳前几日不小心污了,偏因没有及时送去洗衣服,后来便洗不掉了……反正,我还是不去了。” 为什么没能及时送去洗衣房?不用说定是丫头懒怠,偏君珊又没法辖制。 君璃都懒得再怒其不争了,直接命晴雪:“去把我的衣裳都找出来,我亲自给二妹妹挑一身,——这下妹妹总不能再说不去了罢?”后一句话是对君珊说的。 一时晴雪领着锁儿坠儿抱了君璃的衣裳出来,君璃便动手不由分说一件件给君珊比划起来,最后定了一身湖蓝色绣淡金桂花图案的蜀锦褙子并蜜合色的裙子,连同方才她说的那支海棠赤金镶红宝的步摇并一对同色系的耳坠子,一同让君珊的丫鬟捧了,送了她出去。 余下晴雪一边叠着方才被君璃弄乱的衣裳,一边小声道:“二小姐既不想去,小姐何必勉强?到时候还不定给小姐添多少麻烦呢!” 君璃摆手道:“就当是卖周姨娘一个面子,你不要再说了。”心里却在想,大杨氏与杨氏定要她去这一趟,十有八九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带了君珊去,既可以卖周姨娘一个面子,给君珊多一个得一门好亲事的机会,也可以防着到时候有什么突发情况时,她有个作证的,横竖瞧君珊这般胆小怯弱,到时候真去了宁平侯府,也定是会寸步不离跟着她的,倒是省了她许多口舌。至于杨氏姐妹若真是打算算计他,大不了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话说她来古代这么久,还没见识过古代大宴的场面呢,总不能为了防备杨氏姐妹,便因噎废食吧? 再说杨氏待君璃离开后,因见君璇一直乖乖儿的坐着,并未像往日那样在君璃说话时,时不时的插言讽刺几句亦或是投去几个不善的眼神,瞧着竟是沉稳不少,不由点头赞许道:“璇儿总算是长大了,不枉前阵子我忍痛罚你那一场!” 自暖香有孕那日出言不逊被杨氏下令禁了足后,君璇这阵子都未再踏出过自己的院子半步,不论她如何哭闹或是哀求,杨氏都打定主意不理睬她,誓要关到她不敢再随随便便的乱说为止,如今看来,效果还不错。 君琳因笑道:“总算没有白费娘这一番苦心!” 荣妈妈也道:“如今四小姐还小呢,就能这般沉稳,假以时日,不愁不能成为与三小姐一样真正的大家闺秀。” 见杨氏与荣妈妈又拿自己与君琳做比较,君璇不由一阵气闷,但她才被杨氏罚了,至少暂时还不敢触杨氏的霉头,因只得嘟着嘴小声道:“我都已经这么大了,自然知道要懂事了,虽不敢说能为娘分忧,至少也不能再给娘添麻烦!” 说得杨氏一脸的喜悦兼欣慰,道:“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我以后也可以放心不少了。” 见君璇这阵子瘦了不少,原本圆圆的下巴也变得尖尖的,又禁不住心疼,忙吩咐荣妈妈:“吩咐厨房捡了四小姐爱吃的菜做了来,好生与四小姐补补身子。”知道小女儿喜热闹好出风头,忙又补充:“再把我新得的那匹缭绫找出来,送去针线房,给四小姐做一身新衣裳,过几日去姨夫人家时好穿。” 杨氏这一番话,说得君璇复又高兴起来,上前挽了杨氏的手臂,撒娇道:“娘,您真好!”心里已经盘算开到时候要怎么打扮,才能盖过亲姐君珊及表姐容浅菡的风头了。 母女两个腻歪了好一会儿,还是杨氏想着还有正事要与君琳和荣妈妈商量,方拿话将君璇哄走了,然后屏退了满屋子伺候的人,正色向荣妈妈和君琳道:“这一次,咱们一定不能再出任何岔子!”说着,眼中闪过一抹狠戾。 君琳眼中也有厉色一闪而过,沉声道:“上次是她运气好,所以才侥幸逃过一劫,这一次她绝不可能再有上次的运气,且又是姨母的地盘儿,必定万无一失!” 杨氏点点头:“你姨母亲自出马,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倒是你,想好那日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了吗?东阳侯夫人最喜温柔端庄的女子,你记得打扮得出挑一些,但又不能过分张扬,进退间也大方些,明白吗?” 说到自己的亲事,君琳脸上早不见了方才的凌厉,取而代之的是一派娇羞,红着脸小声道:“娘放心,女儿知道该怎么做了。” 杨氏道:“你在这些方面一向让我放心,这一次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只等将小贱人顺利打发出去了,娘便为你大大置一份嫁妆,让你风风光光的出门,到时候我也可以腾出手来对付那个贱婢和她肚中那个贱种了!” 说到暖香的身孕,君琳顾不上娇羞了,冷声说道:“如今是男是女,生得下来生不下来还不知道呢,爹爹已然将她们母子当宝了,等明儿真生下来了,这个家岂非连咱们母子站的地儿都没有了?娘,您得想想法子啊!” 杨氏闻言,眼里闪过一抹阴霾,冷笑道:“你爹爹非要抬举那个贱婢,我能有什么法子?”顿了顿,发狠道,“那个贱婢真以为有你爹爹给她撑腰,我便会怕了她?还有整整七个月呢,且等着瞧罢!” 荣妈妈见状,忙赔笑道:“如今那贱婢的身孕才只三个月,瞧那肚子竟跟五六个月似的,铁定会一尸两命,夫人和三小姐只管放心吧!” 杨氏沉默了片刻,才勾唇冷笑着一字一顿道:“对,贱婢铁定会一尸两命的!” 过了几日,便到了宁平侯府太夫人寿诞的日子。 君璃打早起来梳洗打扮妥,穿了一身浅碧色绣淡紫红色木槿花的衣裙,一头乌发简单地梳了个反绾髻,戴了鎏金穿花戏珠的玉步摇并珍珠耳坠,瞧着既雅致又不失喜庆。 却并不先去杨氏的正院,而是取道去了君珊的揽翠斋,亲眼瞧着君珊将那日自己送她的衣裳并首饰都穿戴好,又亲自动手给她化了个淡妆后,才与她一道去了正院。 不一时,君琳与君璇也妆扮好双双过来了,前者着一件银红褙子下配玉白色裙子,一头乌亮的柔发挽着堕马髻,未未插戴什么金簪玉钗,只在发间缠了一条金链,链子上镶着十几块宝石,有祖母绿、硬红、紫晶、琥珀等等,最小的也是指肚大小,乍一看十分简单,在灯光下却是五彩夺目,衬得君琳一张小脸越发的娇美,让人移不开眼球。 君璇则是一身湖绿色暗银水纹的缭绫半臂配粉色绣暗线石榴花的裙子,配色十分大胆,头发梳了个小流云髻,戴了全套赤金镶珍珠的头面,瞧着总算也有了几分少女的妩媚。只是君璃窃以为,君璇若是不戴那么多首饰,会更好看些,不过这话她是绝不会说出口的就是了。 < 第七十一回 出门做客(下)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七十一回出门做客(下) 待君璃姊妹都给自己见过礼后,杨氏便仔细打量起四人的衣妆来,先是细看了君琳一回,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看了君璇一回,然后目光只在君珊身上草草扫了一下,便直接看向了君璃,微皱眉头道:“你这孩子,怎么打扮得这般素净,那我做母亲的,岂非只能发往马圈去了?” 命玉簪:“去把我匣子里那支足金灵芝头的簪子拿来。1” “是,夫人。”玉簪应声而去,很快取了杨氏口中的簪子出来,但见其上镶嵌了三粒不同颜色的小宝石,端头穿孔,坠了三条细细的金链,金链的尾部则是水滴状的金珠,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杨氏接过簪子,亲自给君璃簪上,细细打量了一回,方笑道:“果然这簪子配大小姐。” 君璃一脸的惶恐:“这簪子这般贵重,必定是母亲的爱物,女儿怎好夺母亲所爱?”说着假意要拔簪子,心里却是越发肯定杨氏今儿个铁定有阴谋,不然干嘛要急着包装打扮她?不过且不管她有没有阴谋,这支簪子一看便知值不少钱,就当是她今儿个走这一趟的“出场费”了,大不了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杨氏自然不会让她将簪子拔下来,一把拉了她的手,笑着嗔道:“你这孩子,跟我还这般客气,凭这簪子再得我心爱,难道还能心爱得过你这个女儿不成?给你你便只管戴着,旁人瞧了,也是我的脸面不是?” 她多早晚成便宜后妈‘心爱的女儿’了?君璃满身的鸡皮疙瘩,顺势抽回自己的手,屈膝福了下去:“母亲既这般说,女儿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母亲!”既然杨氏非要给她,她不要白不要,傻子才会嫌自己钱多呢! 一旁君琳瞥见君璇面露忿然,怕她又与君璃闹腾起来坏了大事,忙笑着凑趣道:“显见得娘心里只有大姐姐,没有咱们姊妹几个了!” 说得杨氏一指头戳在了她的额头上,笑着嗔道:“你素日哄了我多少好东西去?这会子我不过才给了你大姐姐一支簪子,你便打翻了醋坛子,明儿我要再给你大姐姐几样东西,你岂非连醋缸子也要打翻来?” 说得君琳不依的跺脚,众人则都笑了起来。 母女几个又说了一会儿话,陈进财家的进来禀告马车准备好了,于是杨氏打头,姊妹四个随后,被簇拥着浩浩荡荡去了垂花门外上车。 君家今儿个只准备了三辆马车,乃是因杨氏料到宁平侯府门外今日必定车多为患,所以特意吩咐陈进财家精简的。 头一辆车自然是杨氏坐,为表一视同仁,杨氏只让君璇与自己坐在了一起,让君琳与君璃和君珊一道,坐了第二辆车,第三辆车则装的是众人贴身服侍的大丫鬟。 马车行驶了大半个时辰,便到了宁平侯府所在的甜水胡同,果然不出杨氏所料,宁平侯府外一溜儿的马车,直把整条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饶是杨氏系侯府当家主母的亲妹子,也没法搞特殊化,足足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等前面的马车都被安排开去后,君家的马车才驶入了宁平侯府的大门,直至二门前停住。 宁平侯府再大,也不可能把客人的车马全部安排下,故而待人下了车后,各府的车夫小厮们便得将车马都带开,等寿筵散了再回来接,是以宁平侯府为避免男女客冲突,便安排了男客们走东侧门,女客们走西侧面,倒也互不冲突,井井有条。 西侧门离花园近,还有流水轿子等着,以备一些有年纪或是有身份的夫人们坐,偏杨氏两样都不占,且又是大杨氏的娘家妹子,自然更是能不给主家添麻烦便不添的好,是以母女几人都由各自的丫鬟扶着,随着众人一道,步行走过一段青石板路,又穿了几条回廊,便进了宁平侯府的花园。1 宁平侯府近年来虽已日益没落了,祖宅与花园却还在,乃是当年第一代宁平侯封爵时御赐下的,之后又几经修缮,是以在京城勋贵人家里,也算是排得上号的。此时已近深秋,园中的各色花卉却竞相开放,笑语声也是随处可闻,十分热闹。 杨氏领着君璃姊妹几个方行至花园,便有管事媳妇迎了上来,一面弯身给杨氏行礼,一面赔笑道:“今儿个我们夫人实在忙得脱不开身,是以不能来亲迎姨夫人,还请姨夫人不要见怪!” 杨氏闻言,因笑道:“姐姐今儿个有多忙,我还能不知道?自家姐妹,不来这些虚的!” 那管事媳妇便又笑道:“夫人把寿宴安排在了滴翠亭,那里敞亮,还能闻到旁边桂花儿的香味,今儿个来的各位老夫人及夫人们都在那里坐席,小姐姑娘们则在给太夫人见过礼后,安排到群芳洲坐席。” 杨氏点头笑道:“姐姐亲自安排,自然是再妥帖不过的!” 一边说着,一边已抵达了那管事媳妇口中的滴翠亭,果见这亭子十分敞亮,四周遍植桂花树,不时有一阵浓郁的香味飘来,远处则是一个人工湖,引了一弯碧水来将滴翠轩围了一半,让迎面吹过来的风都带上了几分湿意。湖上还泊了一艘极精致的画舫,舫里坐了品竹弄丝的女乐,悠悠的乐曲随风飘来,真如同仙乐一般。 杨氏领着君璃姊妹几个进了滴翠亭,就见当中坐了一位穿枣红色五福捧寿刻丝通袖衫的老太,花白的头发一丝不乱的梳了圆髻,插了凤头攒,戴了暗青色的抹额,当中垂了一颗浑圆的东珠,襟上挂着五福双环玉佩,旁边还摆着龙头拐杖,显然正是今日的寿星,宁平侯府的容太夫人无疑了。 下面则是来贺寿的各府的夫人小姐们,正三三两两的吃着茶,小声说笑着。 杨氏忙上前屈膝给容太夫人见礼,笑容满面的道:“祝太夫人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后面君璃姊妹几个随即也齐齐拜下,口称:“恭祝太夫人灵椿龟鹤,月好风清。” 容太夫人亦是笑容满面,忙命丫鬟:“姨夫人是贵客,快搀起来!”又看了一眼后面的君璃姊妹几个,笑问杨氏:“这些莫不都是姨夫人的女儿们?” 杨氏欠身笑道:“回太夫人,是的。这是大女儿,这是二女儿,这是三女儿,最小的是四女儿。她们姊妹平日里少有出门,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请您老人家不要见怪!” 容太夫人闻言,啧啧赞道:“姨夫人可真是好福气,四个女儿都生得花朵儿一般,可真是让人羡煞。”向一旁侍立着的大杨氏道:“可惜咱们家女孩儿少,这一辈统共也只得莲儿菡儿两个,不然也似今儿姨夫人搬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带出去,不知道多惹人羡慕!” 大杨氏今儿个穿了缕金百蝶穿花大红织锦通袖衫,洒金绯红凤尾裙,头戴赤金红宝石正凤钗,耳朵上垂着红宝石耳坠,整个人显得既华丽又稳重,闻得容太夫人的话,不由笑道:“娘若是喜欢,明儿媳妇便接了外甥女儿们过来小住,再将她们与莲儿菡儿一道,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娘带出去让人羡慕羡慕可好啊?” 说得容太夫人十分喜悦,道:“就怕姨夫人舍不得!” 杨氏忙笑道:“能让她们姊妹跟着太夫人学些眉高眼低,妾身求还求不来呢,又岂会舍不得?就怕她们愚钝,惹您老人家生气!” 大杨氏也笑道:“娘只管放心,我妹妹就算再舍不得,媳妇儿也有法子让她舍得的,娘只管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领着一群同样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孙女儿们出去显摆罢!” 一边说着笑话儿奉承容太夫人,一边还能用眼睛不时的瞅瞅这个,瞄瞄那个,以眼神指挥厅里众服侍的丫鬟上茶递水,奉漱盂手巾,以致厅内客人虽多,却始终井井有条,纹丝不乱。 看得君璃不由暗暗感叹,大杨氏的确有两把刷子,也难怪能以填房身份,将侯爷夫人的位子坐得稳稳当当! 婆媳姊妹几个正说得热闹,又听得人高唱:“东阳侯夫人携两位少夫人到——” 君璃注意到杨氏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郑重起来,君琳也立时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眼里还有紧张一闪而过,不由暗自诧异,这东阳侯夫人难道跟杨氏母女有仇不成,以致她们一听见她来了,便如临大敌? 东阳侯夫人四十来岁的样子,穿一身大红色金丝镶牡丹的衣裙,头上戴了支八宝玲珑衬金缕的华胜,看起来雍容华贵,她身后跟着的两名女子一着榴绽百子大红石榴裙,戴金镶玉蝶翅步摇,一着对襟羽纱衣裳配烟云蝴蝶裙,戴赤金点翠牡丹缠枝头面,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显然是东阳侯夫人的两个儿媳无疑了。 “恭祝太夫人增富增寿增富贵,添光添彩添吉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东阳侯夫人一进来便领着两个儿媳盈盈下拜。 早被容太夫人命丫鬟搀了起来,笑道:“程夫人太客气了!你婆婆近来可好?咱们老姐妹也好些日子没见面了!” 东阳侯夫人笑道:“我婆婆也惦记着您老人家呢,偏昨儿个吃了半个桃子,夜里闹了两次肚子,因此不能来了,命我千万请您老人家见谅!” 东阳侯夫人话虽这么说,但在座的人却都心知东阳侯太夫人闹肚子是假,只怕不想来才是真,毕竟东阳侯府与宁平侯府虽都是侯府,但前者却至今富贵显赫,而后者却早已是大不如前,程太夫人自然不必来屈就容太夫人,——只这话不会有人傻到说出来罢了。 “原来君夫人已经到了,才在来的路上,我还与两个儿媳说,不知道今儿个能不能见到您呢,自上次见了您,我便深觉投缘,早恨不能再见了!”东阳侯夫人又与容太夫人寒暄了几句,便看向一旁的杨氏,与之寒暄起来。 杨氏忙笑道:“我上次见了夫人,也是深觉投缘。”看向东阳侯夫人的两个儿媳,“这便是两位少夫人罢?瞧这通身的气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夫人嫡亲的女儿呢,可见夫人会调教人!” 东阳侯夫人摆手道:“她们两个素日里病的病,弱的弱,极少出来见人的,哪里及得上夫人的女儿们,个个儿都如花似玉?”一边说,一边看向杨氏身后的君璃等人,笑道:“个个儿都是好的,倒叫我不知道该夸哪一个了!” 杨氏便命君璃几个:“还不快上前来见过东阳侯夫人?”待几人屈膝见过礼后,又一一介绍,“这是大女儿,这是二女儿,这是三女儿,这是小女儿……” 早有跟来的丫鬟打点出了四支一模一样的水晶莲花钗和四串珊瑚手串来,东阳侯夫人因笑向杨氏道:“不过一点小玩意儿,让她们姊妹留着赏丫头玩儿罢!” 君璃姊妹忙道了谢,东阳侯夫人复又拉了君琳的手,细细打量了一回,笑道:“这孩子倒是有几分我那远嫁了的大女儿的品格儿,让我一见便觉得亲切得紧!”说着,捋下手腕儿上的翡翠镯子,不由分说套在了君琳的手腕儿上,“这是我家常带的镯子,还请三小姐不要嫌弃的好!” 那镯子水种飘翠,晶莹剔透,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君琳忙温婉轻笑道:“夫人言重了,这样好东西,小女素日求还求不来呢,又怎会嫌弃?”话没说完,脸已红得能滴出血来,忙低垂下了头去,露出一截雪白细腻的脖子来,心里却是欢喜得无以复加,心知这门亲事已是成了。 一旁杨氏将此情此景看在眼里,也是忍不住暗喜在心,她就知道以她的琳儿的品貌,东阳侯夫人又岂能不喜欢的? 君璃今日一直将自己定位在一个看戏者的角色,想着好歹穿越一场,总也得见识见识古代寿筵的场面吧?是以自进了宁平侯府后,她是能不开口便尽量不开口,只一双眼睛一直未曾闲着就是了,自然也就将杨氏君琳等人的异样尽收在了眼底,不由暗自恍然,敢情杨氏与君琳今日来赴宴是假,来相亲才是真啊! 只是君琳那副羞答答的小媳妇样儿也太明显了吧,怕人瞧不出她是来相亲的不成?果然演技还是不成熟啊……君璃暗暗吐槽,随即又想,看东阳侯夫人的样子,应当是对君琳极满意的样子,也就是说,君琳即将嫁入东阳侯府了?那是不是意味着,君珊的婚事也有可能即将被杨氏提上日程表了?毕竟妹妹的婚事已经定了,姐姐的却还没有着落,说出去总是不那么好听。 又过了一会儿,客人来得差不多了,都给容太夫人见过礼后,便有丫鬟将在座的小姐们都引领着出了滴翠亭,穿过花园,去了另一侧的群芳洲。 群芳洲与滴翠亭一样,也有半面是被水围着的,进了屋里后,那船上的丝竹声听来就更加清晰婉转了,对面的空地上,已经扎起了戏台,湖边另一只船则卷起了竹帘,隐约可见里面有戏子在描眉勾脸,准备上台。 大杨氏与宁平侯府的二夫人三夫人要招待来做客的众位夫人太太们,是以群芳洲这边便由大杨氏的独女容浅菡和宁平侯府二房的庶女容浅莲负责做东。 容浅菡与大杨氏长得极像,是个美人胚子,着杏子红半臂配鹅黄襦裙,头发斜斜的挽成堕马髻,插着镶紫水晶的蝴蝶簪子,虽只十来岁的样子,身量未足,形容尚小,说话行事却是落落大方,极有章法。 让君璃一见便明白君璇何以时时处处不忘与之一别苗头了,须知君璇可是连亲生姐姐君琳比自己长得漂亮比自己有气质都容不下的,何况容浅菡只是表姐,且二人的年龄明显更接近,只要二人站在一起,旁人便会无形中拿二人来做比较? 容浅莲则穿着杏黄色绣玉兰花的褙子,下系石青色挑线裙,头上戴着赤金珍珠头面,瞧着十分富丽,只是说话行事有些缩手缩脚,当是因其乃庶女的缘故。 除了做东的二人和君家四姊妹,再除开杨家来的包括上次那位杨五小姐在内的三位小姐,今日来做客的还有近二十位闺秀,各个儿都打扮得极其出挑,衣香鬓影,莺声燕语的,好不热闹。 容浅菡便十分尽责的为众闺秀们介绍起彼此来:“这是承恩伯府的两位郑姐姐,一位善丹青,一位善书法;这是翰林院金学士家的金大姐姐,下棋是咱们姊妹里数一数二的;这是忠勇伯府的两位沈姐姐,最是学识渊博,都做得一首好诗,这是威烈将军府的邓姐姐……”详细的介绍了一大通,不但每个人是哪家的介绍得一清二楚,连各自擅长什么都说得纹丝不乱。 看得君璃不由暗自咂舌,这容浅菡据说还不满十一岁,就这般的圆滑大方,长袖善舞,也不知道大杨氏到底是怎么教出来的! 介绍完这些闺秀们后,容浅菡介绍起自己人来:“这是我君家的四位表姐表妹,这是我杨家的三位表姐表妹……” 大家彼此见过礼后,才各自落了座,因还未到开席时间,便与自己交好或是熟识的人一道,三三两两的吃着茶,嗑着瓜子,说起悄悄话儿来。 < 第七十二回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七十二回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正所谓“有女人的地方便有是非”,这话真是一点不假。1 本来君璃只是抱着看热闹长见识,兼为君珊多提供一个机会的心态来参加今日的寿筵,是以待容浅菡介绍完在场的所有人后,她便只捡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一边吃茶嗑瓜子,一边好以整瑕的欣赏起在场的众位风格迥异,但都难得一见的美人儿们来,——这些美人儿可都是原生态的,不像她在现代见到的那些所谓“美女”们,就找不出一个脸上身上没动过刀子的。 而自早上出了门便一直寸步不离跟着她的君珊也是个省事儿的,并不欲或者说是不敢去与人攀谈什么的,于是便与君璃一道,坐在了僻静的角落里。姐妹两个虽与厅里热闹的场面显得颇为格格不入,倒也安闲自在。 只可惜二人的安闲自在并未能持续太长时间。 也不知道大家都说了些什么,说着说着,竟说到角落里的君璃与君珊头上来了,忠勇伯府的那位沈二小姐率先发难:“容二妹妹,你君家的这两位表姐怎么都不与大家说话儿呢?是嫌弃大家呢,还是自惭形秽,不敢与大家说话儿呢?” 这位沈二小姐十二三岁的样子,虽形容尚小,长得却委实不错,比之君琳也是丝毫不差,着一袭海棠红绣银线缠枝莲的衣裙,头发绾作弯月髻,戴了和合二仙赤金镶红宝的步摇,项上还戴了赤金镶璎珞的项圈,端的是珠光宝气,耀人眼目,……只可惜,这性子委实讨厌得紧! 君璃厌恶的看向沈二小姐,却见后者正盯着容浅菡看,脸上虽带着笑,眼里却满满都是挑衅,君璃便知道后者一定是与容浅菡不和,以致城门失火,殃及了她和君珊这两只池鱼。 本来君璃是打算刺沈二小姐几句的,却临时改变了主意,打算先看看容浅菡怎么应对后再说,毕竟她与君珊今日都是容家的客人,身为主人,容浅菡有责任维护她们,就算她和君珊与她根本没有血缘关系,说起来根本算不得她的表姐。 容浅菡微微一笑,道:“沈二姐姐说笑了,我这两位表姐不过是因性子贞静,不爱说话罢了,何来的嫌弃大家之说,又何来的自惭形秽,不敢与大家说话之说呢?”正如君璃所想的那样,她虽与君璃和君珊都没有血缘关系,心里更是压根儿不拿二人当自己的表姐,但她们好歹是容家的客人,那她便必须尽到主人的责任,不叫她们受了委屈去。 “性子贞静?”沈二小姐看来与容浅菡素日结下的梁子不小,听罢她的话,立刻掩嘴笑道:“果真性子贞静了,又怎么会沦为下堂妇呢?容二妹妹说我会说笑,要我说,妹妹才真是会说笑呢!” 沈二小姐话音刚落,一旁一看便知与她交情不浅的邓小姐也掩唇笑道:“是呀,发生了这样不光彩的事,竟还好意思出门来见人,这样……的脸皮,也称得上性子贞静?容二妹妹的确会说笑!” 尼玛的,一群都还没开始发育或是还没发育完全的小破孩儿,竟敢拿她当筏子开起涮来,真当她是软柿子好欺负不成?既然她们自己送上门来找骂挨,那就别怪她以大欺小了! 君璃怒极反笑,猛地起身几步行至几人面前,皮笑肉不笑道:“与人和离是不光彩,可当着人的面儿便说人的是非就很光彩呢?沈二小姐与邓小姐说来也是大家闺秀,怎么说起话行起事来,却与市井那些长舌妇们无异呢?” 沈二小姐与邓小姐原本还以为君璃一个与夫婿和离了的人根本没脸与人说话,不然她也不会一直躲在角落里了;且她们多多少少听说过一点君璃的事,知道她不是杨氏生的,又见与她一起的君珊一直缩手缩脚的,只当她是那样被人骂到头上了,也不敢多说一句话之人,是以才敢肆无忌惮的拿她作筏想给容浅菡没脸,无论如何没料到君璃会忽然跳出来反驳她们,且话还说得这般不客气,不由都怔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当即勃然大怒,“你……你敢骂我们是长舌妇!” 君璃耸耸肩,笑容甜美:“对啊,我就骂你们长舌妇了,是不是你们没听清,要我重新再骂一遍?”难道就许她们说她,却不许她骂她们?臭小孩儿可真是有够双重标准的! “你!你太过分了……”沈二小姐与邓小姐这些所谓的大家闺秀们素日里最擅长的便是绵里藏针,暗箭伤人,几时遇见过君璃这样明刀明枪的挑衅?一时间竟词穷了,好半晌方跺脚带着哭腔说了一句:“我告诉我娘,让我娘为我做主去……”然后一扭腰跑了出去。 旁边穿柳黄色褙子配玉色月华裙,戴白玉牡丹钗的沈大小姐见妹妹被君璃气跑了,沉下脸来,道:“舍妹不懂事,言语冒撞了君大小姐,的确是她的不是,可君大小姐年长舍妹许多,难道连这点容人之量也没有?还是这便是礼部侍郎府的家教!” 君璃闻言,也沉下脸来,冷冷道:“我的确年长令妹许多,可同样的,沈大小姐也年长于令妹,令妹不懂事言语无状也就罢了,沈大小姐做姐姐的为何不阻止她?还是沈大小姐根本存的就是看热闹的心态,以为我君家的人好欺负,便由着令妹拿我作筏?沈大小姐如此宽以律己,严以待人,难道这也是忠勇伯的家教不成?”想跟她耍嘴皮子,丫最好回去修炼几年再来! 说得沈大小姐也没了话,一张脸白一阵青一阵的,恨恨看了君璃好一会儿,到底架不住君璃比她更凶猛的眼神,只得悻悻然的也去了。 余下众人见沈家姊妹相继吃瘪,都不敢再像方才那样大咧咧的看君璃了,只是虽不敢大咧咧的看了,却总是忍不住时不时的偷瞄一下,似是不明白这世上怎么还会有这样不计脸面,说话亦不知道拐弯的女子似的。 君璃任由她们看,不管是大咧咧的目光,还是偷偷摸摸的目光,她都照单全收,就跟方才在滴翠亭所有的人在杨氏介绍完她的身份以后,便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在了她身上时一样坦然,丝毫也不觉得羞赧或是局促什么的,——要知道她在现代可是生活在镁光灯下的,哪天不被人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的看个十遍八遍的?今天这样的场面,实在是小意思! 君璃的坦然与落落大方虽让在场的泰半闺秀都觉得她这是不知羞耻,却也难得让少数几位闺秀生出了欣赏之意来,觉得她光风霁月,值得一交,这其中就包括翰林院金学士的女儿金大小姐,“那汪侯爷既能同意与君家姐姐和离,可见过错在汪家,不然以他如今的权势,又岂会轻易妥协?可见他不但有过错,还是个不小的过错,与君家姐姐又有什么相干?” 金大小姐一边大声说着,一边站起身来,上前几步走到君璃面前,笑道:“君大姐姐,我闺名唤作‘若蘅’,若是我有说得不对,或是失礼的地方,还请君大姐姐千万不要见怪!” 金大小姐上着杏红色立领褙子,下系湖水绿挑线裙子,长得并不十分漂亮,肤色也比在场的其他闺秀们要略黑一些,但一张小圆脸却如同苹果一般健康红润,一笑两颊还有深深的梨涡,自有一股那些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所谓大家闺秀们所没有的生气和活力。让君璃一见之下,便本能的生出了几分好感来,不由笑道:“妹妹仗义直言,我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见怪?”又道,“我单名一个‘璃’字,若是妹妹不嫌弃,可以唤我一声‘璃姐姐’。”“璃姐姐。”金若蘅从善若流的改了口,笑着招手叫了另两名少女过来,“这是国子监祭酒许大人的千金明玉妹妹,这是户部侍郎丁大人的千金亦如姐姐,我们三个同岁,只是月份不同,素日最要好的,如今可好,又多了璃姐姐你了!” 许明玉生了一身莹润的好肌肤,真正的纤秾合度,看起来十分可爱,丁亦如则眉眼柔和,是个气质美女,二人待金若蘅介绍完自己后,便忙上前屈膝给君璃行礼,跟着金若蘅唤君璃:“璃姐姐。”态度都十分的亲热。 君璃含笑给二人回礼,“那我便也托大唤二位明玉妹妹和亦如妹妹了。爱夹答列”心情一下子变得大好,觉得自己今日这一趟总算没白来。 她随即又给三人介绍君珊:“这是我二妹妹,因素日鲜少出门,所以有些怕生,还请三位妹妹多担待一些。”一边介绍,一边已忍不住心里暗想,也不知道三人家中有没有与君珊年龄相当条件也相当的兄长什么的?念头闪过,已是哂然一笑,为了君珊的亲事,自己都要走火入魔了。 君璃神游天外之际,君珊已红着脸与金若蘅三人见了礼,虽仍有些缩手缩脚,到底不曾失礼,君璃见了,不由暗叹,若是君珊之前能有机会出几次门,多见几次人,必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而一旁的君琳与君璇见二人竟这么快便与金若蘅几人打成了一团,恍惚还听见金若蘅说什么‘过一阵子我给二位姐姐下帖子,请二位姐姐去我家里赏菊吃蟹’,君璇倒还罢了,毕竟年纪小,与金若蘅几人说不到一块儿,不过暗骂君璃君珊一声“马屁精”; 君琳心里却极不是滋味儿,皆因之前她也曾有意结交过金若蘅几个,——她们三个的父亲都是文官,且官位都还不低,若是她能与她们交好,平日来勤往来几次,假以时日,君伯恭自然也与她们的父亲有了几分香火情,到时候何愁君伯恭不更看重她?只可惜三人一直待她淡淡的,更别说与她姐妹相称了,她热脸贴了几次冷板凳后,便也没了这个心思,却没想到,君璃才不过只见了她们一面,竟与她们好成这样,连带君珊这个庶女也让她们另眼相看起来,三人如此有眼不识金镶玉,真是可恶! “……我素来最爱吃蟹的,到时候少不得要叨扰若蘅妹妹了!”这边厢君璃仍与金若蘅三人说得热闹。 冷不防却听得一个声音插言道:“虽说正如金小姐所说,那汪侯爷同意与大姐姐和离乃是他理亏,可这样的事终究不光彩,方才忠勇伯府两位小姐和邓小姐的话也不算言过其实,要妹妹说,大姐姐还是消停些的好,不然事情传扬开来,两位沈小姐和邓小姐固然得了好,却也同样会带累爹爹和君家的名声,大姐姐说是也不是?” 说话之人不是别个,却是君琳,只见她一脸温婉的笑,说话也是轻言细语的,落在旁人眼里,还当她真只是忧心自家的名声,而不是在针对君璃呢! 金若蘅与许明玉并丁亦如三人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对君琳的不屑,其实她们也不是从一开始就不喜君琳的,但不过只交往了一次,便不约而同不喜欢起这个人来,皆因她们都觉得君琳太假,笑容假,说话假,行事假……就跟戴了个面具似的,让人根本看不到她本来的面目,相较之下,自然是大方坦然的君璃更对她们的胃口。 金若蘅清了清嗓子,意欲刺君琳几句。 不是君璃已先笑道:“三妹妹既这般看重爹爹和君家的名声,方才那两位沈小姐和邓小姐挤兑姐姐我时,怎么没见妹妹仗义直言,为我帮腔几句呢?难道我就该一声不吭的任人欺凌,才算是圆了爹爹和君家的名声?还是妹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姐姐被人辱骂欺凌,却只做壁上观,便算是圆了爹爹和君家的名声?” 丫的,方才她与沈家那两个小破孩儿斗嘴时她不站出来也就罢了,她们的交情的确不到那一步,这会儿她都打扫完战场了,丫才跳出来,还一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道貌岸然的模样,一个个儿的真都当老娘好欺负是不是?! 顿了一顿,换上一脸的哀戚之色,又道:“妹妹说我与汪侯爷和离终究不光彩,连若蘅妹妹几个与我今日才第一次见面尚且知道为我仗义直言,知道错不在我,妹妹却说我‘不光彩’,妹妹不是自来最温柔心善,大有贤名的吗,怎么就不肯把对着外人的心善,分几分给我这个亲姐姐呢?” 君琳话一出口,其实心里已经后悔了,她就算再不待见君璃,也不该选在今日这样的场合找她茬儿的,且不说这里这么多人,一旦将事情传开必定于她名声有损,单只冲东阳侯夫人还在前头这一点,她都不该发作的,万一传到东阳侯夫人耳朵里,以为她不悌姐妹该如何是好?万幸今日东阳侯府的几位小姐都没来,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况不管金若蘅几个眼下有多喜欢君璃,与她又如何要好,只要稍后那件事一成功,她敢说她们几个以后决计不会再与君璃多说一句话;退一万步说,就算她们还肯,她们的父母长辈也不可能答应她们再与君璃往来,她又何必因一时的激愤,而有损自己的名声呢? 因忙露出羞愧的表情,低下头小声说道:“大姐姐说的是,都是妹妹一时迂腐了,还请大姐姐见谅!” 她倒是挺能屈能伸的……君璃暗自冷笑,但君琳都已当众认了错儿,她若再不依不饶,不免显得太得理不饶人,于是点头淡声道:“自家姊妹,我自然不会见三妹妹的气。” 只是如此一来,君璃也再没了谈兴,打算去外面透透气,因与金若蘅道:“我去外面逛逛,稍后便回来,请妹妹容我少陪。” 金若蘅极是善解人意,猜到她是想出去避一避眼前这难堪的局面,素手一挥,笑道:“姐姐只管去,咱们待会儿再说话也是一样。” 君璃因点点头,又托三人照顾君珊,并叮嘱了君珊几句后,方带着晴雪去了外面。 比起屋里种种香味儿夹杂在一起,反倒香得有些发闷的空气来说,外面新鲜的空气自然好闻得多,君璃先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吐出,觉得心里的郁结散去了不少,才小声与身后的晴雪道:“还是外面舒服,早知道今儿个不该来的,不过若是不来,又如何能结识金家妹妹她们几位呢!”许明玉与丁亦如也许还有几分是看在金若蘅的面子上才与她交好,但金若蘅人却是真的不错,值得一交。 晴雪是丫鬟,方才那样的场合自然没她说话的份儿,早憋了一肚子的气了,这会子见只有自己主仆二人了,因忙也压低了声音道:“那两位沈小姐和邓小姐可真是讨厌,明明她们就是与容家表小姐不合,却偏要拿小姐作筏!还有三小姐也是,不帮着小姐也就罢了,反倒还当众挤兑小姐,给小姐难堪,难道小姐没脸,她便很有脸吗?倒是金小姐许小姐与丁小姐三位小姐真的很不错,小姐若是能与她们长长久久的交往,以后也能多几个说知心话儿的人!” 主仆两人一边小声说着话,一边往前面的长廊走去,因见那里安静,打算去那里歇会儿再回厅里去。 及至近了,二人方发现,那长廊极是宽敞,回环曲折,两旁还遍植各色花卉,回廊的尽头,则是一座由太湖石垒成的假山,湖石莹润,还有水流自其下蜿蜒绕出,的确是个极好的所在。 “早知道有这么个好地方,我一开始就该找借口躲出来的,省得……不过还是那句话,要是一早便躲不出来,也不可能认识金家妹妹她们了。”君璃小声与晴雪说着话。 晴雪点点头:“有得必有失,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话未说完,冷不防就听得一声娇吟自假山后面传来,还带着细细的喘息,“爷,您轻一点嘛,奴婢最怕疼的……” 随即是一个稍显熟悉的男声调笑道:“这也叫疼了,更疼的还在后头呢……” 君璃一下子来了精神,擦,想不到来了古代,竟也能看到某岛国的爱情动作片,且还是现场版的,真是不枉穿越一场啊! 她忙小心翼翼的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去,后面满脸通红的晴雪见状,试了一下想拉住她,却无功而返,只得小心翼翼的也跟了上去。 就见假山之间竟有个洞,刚好能容下那对调情的男女,阳光打在二人身上,将二人的脸照得很分明,女的是个生了一双跟后世某位被大家称为“x爷”的女明星一样狭长狐狸眼的尤物,男的则很熟悉,正是君璃的“老朋友”花孔雀容湛是也。 君璃心里霎时恶心得不行,暗自骂道,kao,容渣男,你还敢更渣一点更没有下限一点吗? 君璃可没有看认识的人活春宫的爱好,吐槽完毕,便要转身离开。不想举步时,却不小心踩到了一块小石头上,整个人都向后仰去,以致她本能的“啊”了一声,虽然她已飞快捂住嘴,依然被人发现了。 “是谁?”容湛大喝一声,随即自洞里钻出来,就见面前的人竟是熟人,眼里不由闪过一抹慌张,随即冷冷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跟在他后面从洞里出来的那个狐狸眼美女则趁机以袖遮脸,飞快的逃离了事发现场。 “今天的事你要是敢对第五个人说起,我就告诉大家,与我在这里幽会的人是你,我看到时候大家是信你还是信我!”不待君璃开口,容湛又冷声说道。 君璃当即大怒,冷笑道:“难道你出门从不照镜子的?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货色,我会跟你幽会?啊呸,我就算跟一条狗幽会,也不可能与你幽会!至于你的这些龌龊事,你大可以放心,我不会告诉旁人的,不是因为不敢,而是怕脏了嘴!” “你……”这下轮到容湛大怒了。 只可惜君璃半点不买账:“我什么我,你难道还敢把我怎么样不成?你大可以试试,看到底最后是谁吃亏!” 容湛见君璃是真半点也不害怕他,无奈之下,只得恨恨扔下一句没什么杀伤力的威胁:“你最好信守承诺,不把方才之事说出去,否则,我一定让你后悔!”拂袖而去。 余下君璃看他躲躲闪闪的走远了,才向晴雪道:“啧,就没见过这么渣的男人,将来哪个女人要是嫁了他,可真是倒是八辈子,哦不,应该是十六辈子的血霉了!” 晴雪脸红得能滴出血来,小声谴责道:“难道小姐以为方才您自己的行径就很光彩吗?要是让谈妈妈知道……” ‘知道’后面的话还未及说出口,冷不防又听得一个压低了的女声道:“……记清楚了吗,就是戴足金灵芝头长簪的那位小姐,夫人说了,事成之后,一定让你如愿以偿!” ‘戴足金灵芝头长簪的小姐’?君璃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忙四下里打量起来,见除了方才容渣男与狐狸精躲的地方以外,实在没有其他地方可躲了,只得强忍着恶心,拉着晴雪躲了进去,忙乱中还不忘捂住晴雪的嘴,以免她一时惊惧之下本能的失声叫出来。 很快又听得另一个同样压低了的女声道:“奴婢记住了,是那位戴足金灵芝头长簪,簪头还坠了三条细细金链,金链尾部是水滴状金珠的小姐,妈妈放心,奴婢一定不会弄错的!” 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多一会儿,便见一个着素绫比甲,梳圆髻戴赤金双股金钗的背影越走越远,据身形判断其应有四十来岁,当是方才后一个女声口中的那位‘妈妈’,只不知后一个女声的主人此时去了哪里。 直至那背影彻底看不见踪影后,君璃方放开了捂住晴雪嘴巴的手,晴雪早已是目瞪口呆,片刻方回过神来,白着脸颤声道:“小姐,这里是姨夫人的地盘儿,您头上这支簪子又是夫人给的,只怕……这其中必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君璃这会儿也再顾不上去想渣男究竟能没下限到哪个地步了,一脸冷然的沉声道:“我就说她何以会巴巴儿的非要给我什么簪子,敢情是在这里等着我!不行,我绝不能坐以待毙!”她早猜到杨氏姐妹今日不会轻易放过她,却至今不知道她们到底打算如何算计她,但不管怎样,她都不会如了她们的愿! 君璃默了片刻,正想着要不自己就先回去,这里毕竟是大杨氏的主场,她惹不起还躲不起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以后等她占据了主动地位时,她再来报仇也不迟……忽一眼却瞥见又一个身影自方才那个身影离开的地方走了出来,瞧着像是个丫鬟,一边往前走,一边还不忘鬼鬼祟祟的四下里打量,显然正是方才说话的另一个年轻些的女声的主人无疑了。 火石电光中,君璃心里生出一个大胆的主意来,她飞快将这个主意在脑中又过了一遍,觉得可行,因忙附耳如此这般与晴雪说道起来。 晴雪听罢她的吩咐后,虽青白着脸浑身止不住的发抖,却咬牙重重点了一下头,然后转过身,朝着那个丫鬟离去的反方向包抄而去,很快便截住了那个丫鬟。 但见那丫鬟十七八岁的样子,生得十分水秀,着一身水绿色比甲,戴赤金镶珠花钿,当是宁平侯府比较得脸的大丫鬟。只不知是不是应了那句“做贼心虚”的老话儿,那丫鬟一见晴雪,便立刻白了脸,厉声叫道:“你是哪处当差的丫头,不知道今儿个来了好些贵客吗?就这样不管不顾的在园子里乱逛,万一冲撞了哪位贵客,你担待得起吗你?”只是话虽说得严厉,却色厉内荏,透着一股子心虚的味道。 晴雪闻言,结结巴巴道:“我不是宁平侯府的丫鬟,我是跟我们小姐来的,因一时内急,却找不到恭房,这才糊里糊涂来了这里,还求姐姐给指一下路,不然再不回去,回头我们家小姐又该骂我了……” 那丫鬟听罢,这才注意到晴雪身上穿的的确不是宁平侯府丫鬟惯穿的服饰,不由暗松了一口长气,暗想方才的话就算让她听了去也不打紧,况她并不熟悉这里的地形,十有八九应当没有听见方才她们的话,因忙道:“你顺着前面这条回廊一直走,走到尽头,便能看见今日宴客的群芳洲了……” ‘了’字的尾音还未落下,忽然被人自背后勒住了脖子,紧接着一根尖尖细细的东西又抵到了脖子上,不由本能的叫起来:“啊……”只可惜依然是一个字没喊完,已被捂住了嘴巴,被不由分说的弄到了一旁僻静的角落里去,不由吓得面如土色,浑身抖得筛糠一般。 君璃自背后一手勒住那丫鬟的脖子,一手拿簪尖抵着后者的脖颈大动脉,——那簪子正是杨氏给她那支,冷声问道:“适才你与那婆子说什么‘戴足金灵芝头长簪的小姐’,还说什么‘事成之后’,你们到底打的什么坏主意,说!你最好不要回头,否则我一个不小心,指不定这簪子便扎破了你嫩生生的脖子!”说着,手下加了几分力。 那丫鬟被君璃自背后箍制住,本来还想回头看一看君璃到底是谁的,闻得她后一句话,又感受到那簪子似是又扎进了自己的肉里几分,当下端的是又痛又怕,再不敢动一下,只能颤抖着声音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这里这般敞亮,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有人经过,你最好赶紧放了我,我可以不与你计较,不然一会儿真有人来了,你可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很好,还挺嘴硬,果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君璃冷笑一声,手下又加了几分力,那簪尖本就锐利无比,如何经得起这般大力?当即便扎破了那丫鬟的脖子,渗出了一股鲜血来,“我是不是只剩下死路一条不用你担心,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的好,我手上可没个轻重,你若再嘴硬,指不定我的簪子就要扎穿你漂亮的脖子了,你大可以试试到底是你的脖子硬,还是我的簪子硬!” 鲜血流在皮肤上热热痒痒的感觉,再加上颈间传来的尖锐的刺痛感,让那丫鬟抖得越发厉害了,到底不敢再嘴硬,因带着哭腔哀求道:“我说,我说,只求你别杀我,我不想死……” 君璃冷嗤:“这就对了嘛,你若一早便肯说,又何至于受方才的皮肉之苦?还不快说!” 那丫鬟抖抖索索的道:“是我们夫人,吩咐我待会儿进去奉茶时,一定要装作不小心的将茶碗打翻,将茶尽数洒到一位戴足金灵芝头长簪的小姐身上,然后假意告罪讨饶,并请那位小姐去旁边的厢房换衣裳……等将那位小姐‘请’出来以后,便将她带到园子里的九曲小竹桥前,趁机将其推入水中,之后自有一位少爷会‘碰巧经过’英雄救美,我则趁机将事情嚷得人尽皆知,之后那位小姐便是再不情愿,也只能嫁给那位少爷了……” 敢情杨氏还不死心,还在打着将她随随便便嫁个阿猫阿狗,然后好谋算她嫁妆的主意! 君璃怒极反笑,继续问那丫鬟:“那位少爷是谁?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若说你不知道,便是我信,我手中的簪子也不肯信!” 那丫鬟性命尚捏在人家手上,又岂敢再隐瞒?只得颤声道:“那位少爷是侯爷兵部一位下属主事的儿子,素日里有些那个……呃,风流,不学无术,内宠颇多,男女通吃,且听说还、还爱动手打女人……我知道的就只这些了,求小姐大慈大悲饶了我……” 风流、不学无术、内宠颇多、男女通吃、还爱动手打女人,最重要的是,这个烂男人的老子还是大杨氏老公的下属,宁平侯让往东,他不敢往西,宁平侯让打鸡,他不敢撵狗……杨氏对她可真是有够深情厚意啊,竟然给她找了这么一位“多才多艺”的夫婿,真是感谢她八辈祖宗! 君璃气得七窍生烟,不经意瞥见地上有一块拳头大小的鹅卵石,不待那丫鬟把求饶的话说完,已飞速弯身下去将那石头拾起,猛地砸在了那丫鬟的后脑勺上,顷刻间后者便软软瘫到了地上,人事不知。 一旁晴雪早被君璃方才这一连串彪悍的举止震撼得言语不能了,然见那丫鬟直直栽倒,却还不忘第一时间蹲下身去探后者的鼻息,直至确定后者没死只是晕过去后,方直起身来,颤抖着声音问君璃:“小姐,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怎么办?”君璃冷然一笑,“自然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杨氏不是一心想着将君琳嫁入高门,君琳不是一心想着要当侯府的少夫人吗?她偏不让她们母女如愿,偏要让杨氏自食恶果,生受下她精心挑选出来的这位“好女婿”! 晴雪立时便明白了君璃的意思,忙白着脸道:“可这丫鬟都被咱们砸晕了,一时半会儿间醒不来,只怕事情会临时生变……” 君璃却是一脸的笃定:“不会的,这个丫鬟不行了,自然还有下一个!”杨氏苦心谋划一场,又怎么可能因一点小小的岔子便收手的? 打定主意后,君璃命晴雪与自己一起动手,将那丫鬟的身体拖到了方才她们躲的那个缝隙里去,然后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才领着晴雪,若无其事般复又回了群芳洲的花厅。 就见厅里已经设下了席面,两人一席,每席上都用两个乌银梅花攒盒装了十样热菜,再加四碟冷盘四个果碟并一壶果酿,安排得十分细致经心。 君璃径自行至君珊面前的空位坐下,君珊原本还一脸的局促,见她进来,明显松了一口气,小声问道:“大姐姐没事吧,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没事,妹妹不必担心!”君璃微笑答道,脸上丝毫看不出异样。 一旁金若蘅几人见她回来,忙也笑道:“我们还正担心姐姐再不回来,就要误了坐席了,幸好姐姐及时回来了。” 君璃也笑道:“若蘅妹妹是今儿个才认识我,若是一早便认识我,便知道凭是天大的事摆在眼前,我也不会误了坐席的,毕竟‘民以食为天’嘛!”说着举起酒杯向几人致意。 金若蘅几人见她说得有趣,忙也举起酒杯,纷纷笑道:“真是可惜没能早些认识姐姐!” 几人正说得热闹,有个穿牙黄色比甲的小丫鬟端了一盘子菜过来,也不知是怎么搞的,竟不小心将那盘子打翻了,一盘菜尽数洒在了君璃的裙角上,虽因裙摆大未能烫着人,却将一条原本漂漂亮亮的裙子弄得是污七糟八,惨不忍睹。 君璃心中冷笑一声,人已猛地站起来,怒声骂道:“笨手笨脚也就罢了,难道你连眼睛也没长吗?” 那小丫鬟慌了手脚,忙跪下来一叠声的告罪求饶:“奴婢方才一时恍了神,所以才打翻了盘子的,还求小姐恕罪……” 话没说完,旁边一个穿豆绿比甲,戴蜜蜡珠花的大丫鬟已忙忙赶了过来赔笑:“因今日客人众多,府里人手有些不足,这才抽调了一些小丫鬟来临时服侍,尚未来得及好生调教,笨手笨脚的,还求小姐勿怪,请到旁边的厢房里,待奴婢吩咐人去取一件我们大小姐的裙子来小姐先将就着换上可好?”说话间,眼睛不露痕迹地往君璃头上插的灵芝头长簪上看了看。 君璃冷眼旁观,心中冷笑不已,淡声说道:“我们君家虽不比侯府显赫,却也不至于穷到出门时,连备穿的裙子都带不起一条!” 说得那大丫鬟着起急来,暗想的确也是,哪家的小姐出门会不多带一身衣裳备用的?想了想,才又赔笑道:“小姐误会了,奴婢并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想着毕竟是咱们府里的丫鬟笨手笨脚才污了小姐的裙子的,在情在理,咱们府上都该赔小姐一条裙子才是……” “这是怎么了?”话音未落,一旁忙着招呼其他客人的容浅菡闻声过来了,问清楚事情的因由后,因忙笑向君璃道:“大表姐自然是带了衣裙备用的,可终归错在咱们家,若不赔大小姐一条裙子,我这心里委实过意不去,不如就让我陪大表姐去我屋里一趟,待换过裙子后再回来坐席不迟?” 听容浅菡这么说,君璃吃不准她到底知不知道杨氏姊妹的阴谋,若她知道,又怎会主动提出让自己去她屋里换裙子?她避得远远的,摘干净自己还来不及呢……罢了,还是别让她跟自己一块儿去了,省得回头坏了自己的计划。 君璃因有意笑得一脸勉强的道:“表妹今日是主人,又怎好单为了我一人,撇下这么多的客人?罢了,还是让我二妹妹陪我一块儿去罢。” 容浅菡面上看不出任何端倪来,笑道:“既是如此,就请大表姐恕我招呼不周了!” 方才那大丫鬟忙自告奋勇:“就让奴婢给二位小姐带路罢?” 君璃微勾唇角,一脸勉强状的点头道:“就请姑娘带路罢!” “二位小姐这边请!”那大丫鬟忙屈膝应了,殷勤的引着君璃君珊走了出去,很快便走到了方才君璃与晴雪逛过的那片园子里,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果见前面有一座九曲小竹桥,好巧不巧正对着夫人们坐席的滴翠亭,竹桥上无论发生什么,滴翠亭那边都是一目了然。 杨氏真是好毒的心思,一旦自己真被推进水里,当着那么多夫人太太的面儿,就算自己拼死不肯嫁给她内定好的人选,又还有哪个好人家愿意聘她为媳的?更何况她还顶着一个二嫁的名头! 君璃放缓脚步,强压下满心的愤怒,悄悄儿冲一旁的晴雪使了个眼色。 晴雪会意,忙赔着笑脸,上前缠着那大丫鬟问东问西起来:“这园子可真漂亮!姐姐能在这样显赫的人家当差,可真是好福气……听说隔壁便是威北侯府和常宁伯府,那来来往往岂不都是簪缨鼎盛之家?……难怪姐姐通身的气派,别说那些小门小户,便是那些中等人家的小姐姑娘尚且及不上姐姐呢……” 那大丫鬟眼见君璃与君珊越走越远,急得想追上去,奈何手臂却被晴雪挽住,嘴上还说个不停,她又发作不得,只得强压下满心的不耐,敷衍起晴雪来:“妹妹千万别这么说,我不过一介奴婢罢了,如何敢与那些小姐姑娘们相比……” 而君璃眼见晴雪已将那大丫鬟缠住,忙压低声音,又急又快的把事情与君珊说道了一遍:“夫人与姨夫人一早便打定了主意要害我,待会儿还请妹妹帮我一个忙,如此这般……” 唬得君珊是面无人色,浑身筛糠一般,“大姐姐可是爹爹的嫡长女,就算是和离大归的,夫人竟也敢如此作践……将来轮到我时,岂非更……”觉得唇亡齿寒,兔死狐悲之余,深知如今惟有把希望都寄托到君珏那边了,因只哆嗦了一会儿,便咬牙道:“我听大姐姐的!” < 第七十三回 害人害己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七十三回害人害己 再说君琳眼见君璃与君珊随着宁平侯府的丫鬟去了之后,想着再过不了多久,君璃便将坠入泥淖再无翻身之日,一颗心不由兴奋得“怦怦”直跳;兴奋之余,又禁不住害怕心虚,毕竟这样的事实在有伤阴鸷,如果不是被逼无奈,她也不愿意这样,不过君璃也的确是太嚣张可恶了一些,有这样的下场纯属咎由自取,原也怪不得她们母女,——还有君珊也一块儿跟了去,也不知道会不会因此而让事情生变? 料想当不至于,这里可是大姨母的地盘儿,事情的每一个环节又都是提前计算好了的……君琳正想得出神,方才跟着君璃一块儿出去的君珊忽然披头散发,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一进来便惨白着脸,哆哆嗦嗦的冲君琳哭道:“大姐姐她,她,她……” 君琳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猛地站起来,“大姐姐怎么了?”说话的声音都变了调,听在旁人耳朵里或许会当她是担心姐姐,但她自己却知道,她更多是出于兴奋。1 “她,她,她……”君珊惨白着脸,‘她’了半天也没她出个所以然来,只得一跺脚,结结巴巴抽泣道:“总之,三妹妹去瞧、瞧瞧,便知道了!” 君琳素知自己这个庶姐的性子,用“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形容虽粗俗了一些,却是丝毫也不为过,且今日是她第一次上人家家里做客,之前她冷眼旁观,便见她一直缩手缩脚的一副小家子气,若非有君璃提点着,只怕早出了不知多少丑了,这会子再让她亲眼见到那样的事,她会害怕得话都抖得利索,倒也情有可原。 因忙作出一脸担忧的样子,急道:“敢是大姐姐出什么事儿了?二姐姐且别忙着哭,且先带我瞧瞧去啊!”说完,不待君珊有所反应,已当先一步,急急往外走去。 却在走出几步后,猛地停了下来,转过身一脸焦急的向在座的众闺秀恳求道:“也不知我大姐姐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可能将我二姐姐急成这样,必定不会是什么小事,我心里委实害怕,想求众位姐姐妹妹与我一道去,与我壮个胆,不知众位姐姐妹妹可愿意?我在这里先谢过大家了!” 一面说着,一面已红着眼圈团团行起礼来,一副为自家姐姐担心得六神无主的样子。 众闺秀里有几个素日里本就与君琳有几分交情的已经站了起来,纷纷道:“君家姐姐(妹妹)不必着急,令姐吉人自有天相,料想当不会有事的,我们随你去便是!” 直瞧得君珊慌乱之余,又禁不住佩服起君璃来,暗想怎么大姐姐就跟身历其境似的,竟将三妹妹的一应言行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也幸得大姐姐提前教过自己若遇见这样的情况该如何应对,否则自己岂非要坏了大姐姐的大事了? 因忙抖抖索索的向君琳道:“三妹妹不如先去瞧瞧,就让我领着众位小姐随后跟去如何?毕竟这么多人,走起来快不了,万一大姐姐她……我实在是害怕,脚又软……”一副吓破了胆子的模样。 君琳也的确是等不及想去见君璃现下的狼狈样子了,只要一想到她很快便将灰溜溜的嫁给一个五毒俱全,还好男风的男人,以后都得看自己母女的脸色过活,君琳便恨不能仰天大笑三声,闻得君珊的话,只犹豫了一瞬,便点头道:“二姐姐说得有理,既是如此,我便先行一步,还请二姐姐带着众家姐妹随后便赶到,不然我怕我应付不来!” 说完,甚至连自己的贴身丫鬟晨露都顾不得等,便急急忙忙往外行去。 身为宁平侯府当家主母嫡亲的外甥女儿,君琳自然是常来宁平侯府的,自然也对侯府的地形十分熟悉,是以很快便赶到了她以为的“事发地点”九曲小竹桥前。 却发现这里一片安静,既没有她想象中的君璃狼狈不堪被陌生男人抱在怀里,两人都因沾了水而衣衫贴在身上,实在大伤风化的场面,也没有众家夫人太太并丫头婆子聚众围观,脸上都带着鄙夷或是厌弃表情的场面,这里根本没有一个人,安静得君琳由不得怀疑自己是走错了地方! 可君琳又十成十确定自己没有走错地方,宁平侯府的花园她常来的,不说闭着眼睛便能找到每一个地方,却也是熟悉得紧,且整个园子就一座九曲小竹桥,她怎么可能走错? 那问题到底是出在什么地方呢?——君琳压根儿未往君珊是在骗她之上想,皆因她吃准了君珊的性子,认定她没那个胆子骗她,却没想到,恰恰是君珊骗了她! 君琳正想得出神,冷不防身后一股大力袭来,她吃重不住,当即便“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去。 彼时已近深秋,天气早转凉了,湖里的水虽不至于像冬日的那样冷得刺骨,却也好不到哪里去,兼之君琳不会水,又惊又怕又冷之下,嘴里已喝进去了好几口湖水,人也咕咚咕咚的直往下沉,直到扑腾了好几个回合后,方本能的惨叫起来:“救命——” 一边喊叫,一边止不住的恐慌,难道今日便是自己的死期不成?可自己还这么年轻,生命才刚刚开始,就这么白白死了,上天对她也太残忍了!还是上天是在惩罚自己起了歹念,想谋人性命,所以先取了自己的性命去?不,上天一定不会对她这么残忍,一定会派人来救她的! 不知道上天是不是真听见了君琳的祈求,又是“噗通”一声,竟真有人跳下水救她来了。 却是一名年轻男子,一边朝她凫水过来,一边还喊着:“小姐别怕,小生救你来了,一定会让你安然无恙的!” 然看在君琳眼里听在君琳耳里,却禁不住越发的恐慌,只恨不能男子没有跳下水来救她,就任她淹死过去也强过被这样一个男子救上去,只因她心里已明了自己是中了君璃的计,而眼下这名男子,恰是之前大杨氏和杨氏为君璃安排的那位“乘龙快婿”,——被这样一个男人救上去,她宁愿去死! 这般一想,君琳拼尽全力往男子凫水过来的反方向扑腾起来,想着无论如何,哪怕是死,也不能让后者挨着她一片衣角。 只可惜方才扑腾的那几个回合,早已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让她手脚软得跟面条似的,她自以为的用尽全力的扑腾,其实根本就是在原地沉浮打转,以致那男子很快便凫到了她身边,并单臂将她搂进了怀里,然后用另一只手往岸边游去。 君琳彼时早已是筋疲力尽,直恨不能就此睡过去,但残存的意识却告诉她,不能让这名男子将她救上去,不然她便只剩下嫁给后者和以死以证清白两条路可走,因忍不住用尽全力挣扎;可求生的本能又让她禁不住暗自祈祷,指不定男子将她救上去时,周边根本没有一个人瞧见呢?毕竟方才这里还安静得连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见,于是这挣扎便不那么真心起来,只任由男子将她搂着凫到岸边,然后将她打横抱着上了岸。 却在方上了岸,才喘着气暗自庆幸自己还活着之时,忽闻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尖叫道:“啊,小姐,您怎么了,您别吓奴婢啊……” 那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害怕和惊恐得都变了调,但君琳依然一下子就听出了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个,正是她是贴身丫鬟晨露。 她忙吃力的抬起头往声音的方向看去,正打算让晨露过来将她带走,只要晨露能将她带离现场,不管之后发生什么事,她都可以来个抵死不认帐。爱夹答列 却见不止晨露来了,还有君珊领着方才在厅里坐席的众闺秀并其各自的贴身丫鬟,浩浩荡荡一共几十个人,也一并来了,众闺秀微红的脸上,还分明有惊诧和鄙夷闪过,然后三三两两转过了头去,掩着唇窃窃私语起来,——正是她之前想象过不止一次的画面,也真因为此,她才将众闺秀都请了来,就是打算让她们与她一块儿见证君璃落水后被陌生男人救起来的不堪景象,却没想到,她的这一打算,最终用在了自己身上! 直让君琳看得又惊又怕,想着自己这辈子都毁了,急火攻心之下,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软软晕了过去。 “小姐——”一旁晨露见自家小姐晕了过去,也顾不得其他了,忙急步上前,让那救人的男子将君琳就地放下,便又是掐人中又是掐虎口的忙活起来,一边忙活,一边还不忘冲一旁似是早已吓傻了的君珊尖叫道:“二小姐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让人禀告夫人去!” “哦哦哦,我这就去,我这就去……”君珊闻言,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忙提着裙子便往对面的滴翠亭小步跑去。 彼时杨氏正与东阳侯夫人等人坐在一席吃酒,觥筹交错之间,她一直不动声色的奉承着东阳侯夫人,想着把东阳侯夫人奉承得舒服了,将来君琳过门后,日子也好过一些。 奉承东阳侯夫人的同时,杨氏还一直留意着对面九曲小竹桥上的动静,她坐的位置正好对着小竹桥,虽距离有些远,不能将那边的动静全部看得一清二楚,却也能大概看得分明,是以君琳落水的场景,她是尽收眼底了的,只不过她以为落水的人是君璃罢了,心里的欢喜当即满得要溢出来,还是强自忍着,方没露出端倪来,仍面色如常的与东阳侯夫人说着话儿,“夫人说潭拓寺的香火旺,可怜我在京城住了这么些年,竟然连一次也没去过,过几日可得抽时间好生去逛逛……” 东阳侯夫人笑道:“整好过几日我们太夫人使了我去潭拓寺打平安谯,我们家的女眷一多半儿都要去,君夫人若不嫌弃,不如也带了几位令千金一块儿去热闹热闹?” 顿了一顿,状似无意的又道:“也幸得那日小五有空,可以护送我们娘们儿走这一趟,不然只靠管事们张罗,难免有不周全的地方!” 杨氏闻言,明白东阳侯夫人这是在给自己的儿子和君琳制造彼此相看的机会,心下又是一喜,忙不迭点头道:“这样好事,我求还求不来呢,又怎么会嫌弃?到时候一定带了小女们去,就怕给夫人添麻烦。” 东阳侯夫人笑道:“夫人这是什么话,我与夫人如此投缘,夫人再说这些客气话,没的白生分了!” 杨氏笑道:“夫人既这般说,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语未了,就见君珊忽然跌跌撞撞跑了进来,连礼都顾不得行,便惨白着脸气喘吁吁的冲杨氏道:“母亲,那边、那边……掉进水里了……母亲快瞧瞧去……” 杨氏心下虽纳罕为何是君珊,而非是宁平侯府的下人来报信,却因心下太过欢喜而没有多想,只是板着脸低斥君珊道:“没见这么多长辈都在呢,慌慌张张的,连礼也不知道行,成何体统?”顿了顿,怕君珊的小家子气连累了君琳和君璇的名声,又补充了一句:“周氏到底是怎么教的你!” 君珊一脸的不知所措,半晌才结结巴巴的小声道:“女儿也是太、太害怕了……母亲还是赶快去瞧、瞧瞧吧……迟了只怕救不回来了……”又扭手扭脚的要给在座的众夫人太太行礼。 杨氏哪里还等得她给众夫人太太行礼,猛地站起身来,向同席的东阳侯夫人等人道:“也不知我那不成器的女儿出了什么事,终归不是我生的……我得瞧瞧去,不然有个什么好歹的,委实不好向我们家老爷交代,就先少陪了!”说着团团行了个礼,便扶着玉簪急急往外行去。 走出几步后,又回头冲君珊低斥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带路!” “哦,是,母亲!”君珊忙唯唯诺诺的应了,低着头小步跟在了杨氏身后。 余下众人见杨氏母女走远了,才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起来,都觉得事有蹊跷,有那眼尖的,方才与杨氏一样,也是瞧见了对面小竹桥上动静的,惟恐天下不乱,便站起来笑道:“杨夫人急急忙忙的,也不知其千金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我也瞧瞧去,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就先失陪了!”一边说,一边已往外走去。 旁边几位夫人也巴不得能亲去现场一瞧热闹,闻言也都纷纷起身,笑道:“我们也瞧瞧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帮上忙的去!” 不过眨眼间,便有十来位夫人跟了出去。 一旁做东的大杨氏也不拦着,事实上,她巴不得去的人越多越好,反正君琳的婚事已基本定了,君璇又还小,说亲且还得等好几年呢,最重要的是,君璃本就是和离过的,如今再作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也很正常,与她妹妹何干?便是今日之事会影响到君家及宁平侯府的名声,终究也有限。 是以一直到厅里的人都寻这样那样的借口走得差不多了后,大杨氏方请了两个妯娌容二夫人容三夫人帮忙招呼剩下的客人,——至于容太夫人,因年纪大了,早在受了众人的前三杯酒后,便由丫头扶着回自己屋里去了,然后自己也忙忙赶去了九曲小竹桥那边。 杨氏领着君珊玉簪等人疾行了一小段路,便做出一副气喘吁吁累得不行的样子,“我走不动了,且先歇一会儿,喘喘气……” 直至瞧见后面有方才一同坐席的夫人太太跟了上来后,方又扶了玉簪的手继续往前走。 这一次,一行人倒是很快便走了九曲小竹桥前。 就见竹桥前早已围满了人,衣着华贵,首饰精美,正是来赴宴的众家小姐,彼时都红着脸,正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着,脸上虽写满了鄙夷与厌弃,眼里却分明闪着看好戏的不善光芒。 杨氏心里霎时如大夏天里吃了冰西瓜般熨帖,面上却是一派紧张惊慌的样子,带着哭腔叫道:“璃儿,母亲来了,你没什么事儿罢?你别吓母亲啊……” 一面哭着,一面往地上看去,先是看见一个浑身都湿透了的男子,一见她瞧过来,便抱拳道:“敢问夫人可是这位小姐的母亲?小生方才路过时,因见令千金不慎跌入了水中,事急从权,是以跳下去将令千金救了起来,夫人放心,小生一定会对令千金负责,不会让人到处胡乱说嘴,以坏了令千金的名声的!” 男子的这一番说辞,恰是之前大杨氏与她们挑中的人选,那位兵部主事寇冠东的夫人提前说好了的那番说辞,显然男子正是她为君璃选中的那位“乘龙快婿”寇冲无疑了。 杨氏心里有了底,忙换上一脸的感激,上前半步冲那寇冲行礼道:“多谢公子仗义相救,不然我女儿只怕性命不保,待我回府后,一定禀明我家老爷,到时候再让我家老爷登门道谢!”顿了顿,面露难色,“只是我女儿她……,公子原是出于一片好意才挺身相救的,如何能因此便委屈公子定要娶了我家女儿呢?” 寇冲忙笑道:“夫人言重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原便是我辈应当应分之事,至于夫人说的‘委屈’,其实真正受了委屈的该是令千金才是,小生愿意对令千金负责,只不知夫人府上是哪里?小生回去后也好禀明家父家母,尽快上门提亲才是!” 二人自顾说得热闹,地上仍忙活着掐君琳人中的晨露试着插了几次嘴,都未能成功,还是玉簪不经意瞧见围着“君璃”忙活儿的人竟是她而非晴雪,又发现“君璃”穿的衣服分明是三小姐的后,意识到不对,忙壮着胆子轻推了杨氏一把,又赔笑着小声说了一句:“夫人不若还是先瞧瞧……小姐,待会儿在感谢这位公子亦不迟!” 方让杨氏止住了话头,向寇冲说了一句:“公子且容我先瞧瞧女儿去,少陪!”然后做出一副着急的样子往前走去。 下一瞬,杨氏便如被雷劈中了一般,当场石化了,半晌方看向晨露,铁青着脸近乎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为什么落水的会是三小姐?” 晨露跪在地上,浑身抖得筛糠一般,哆哆嗦嗦道:“回夫人,奴婢也不知道……”话没说完,随着“啪”的一声脆响,脸上已重重挨了一掌,打得她一个趔趄,半边脸都火辣辣的没了知觉,嘴里也尝到了甜腥味儿,但她却不敢喊痛,只能忙忙跪好,一边磕头如捣蒜,一边哀声求饶:“求夫人饶命,求夫人饶命……” 杨氏忽然发了疯般劈头盖脸的打起晨露来,“你这个贱人,狗奴才,我把三小姐交给你照顾,你便是这样照顾的?我打死你,我打死你,你这个狗奴才,我打死你……”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雍容大方,气定神闲? 晨露被打得浑身火辣辣的痛,尤其是头皮上,因被生生扯下了一缕头发来,更是痛得她只恨不能死过去,却仍是不敢避不敢躲,只能一边求饶,一边拿哀求的目光看玉簪,以期玉簪能为她说说情。 而玉簪眼见她被打成这样,又岂有不生出几分兔死狐悲的感觉来?接收到她的目光,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壮着胆子上前,小声对杨氏说了一句:“夫人,三小姐还人事不省,夫人要打骂晨露这蹄子,好歹也等三小姐醒了在打骂也不迟啊!” 杨氏闻言,总算停止了对晨露的打骂,却转而把气撒到了玉簪身上:“蠢东西,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找姨夫人,让姨夫人请太医去?” “是,夫人,奴婢马上去!”玉簪忙屈膝应了一声,扭身就跑,虽才被杨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骂了,心里却不无庆幸,去请姨夫人,总比留下来做现成出气筒好得多! 这里杨氏方扑到地上,将脸色苍白,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仍昏迷不醒的君琳搂在怀中,哽咽着轻声叫起来:“琳儿,你醒一醒,你别吓娘,你醒一醒啊……” 君琳却仍是了无生气,毫无反应,只微弱的鼻息和心跳在诉说着她暂时还是一个活人。 杨氏又叫了几声,见女儿仍是死了一般,不由又怒火攻心起来,赶着一旁红肿着一张脸的晨露骂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就该寸步不离跟着小姐才是!小姐此番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看我不打杀了你全家上下!” 晨露闻言,又痛又怕,不经意瞥见一旁站着的君珊,忙哭道:“奴婢实实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方才奴婢正服侍着小姐在厅里坐席,二小姐忽然跑了进来,说大小姐出事了,三小姐担心长姊,等不及奴婢跟着,便先自己跑了过来,等奴婢赶来时,小姐已经……,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该寸步不离跟着小姐的,还求夫人看在奴婢素日里服侍小姐尽心尽力的份儿上,就饶奴婢一条贱命罢……” 晨露这一番哭诉看似是在向杨氏告饶,实则却是在祸水东引,把杨氏的怒火都引到君珊头上去,反正君珊只是一个庶女,素日又不受杨氏待见,杨氏不管是骂她还是打她,甚至要了她的命,估计都没人会说杨氏一个字。 果然杨氏闻得晨露的话后,立刻将枪口对准了君珊,冷着脸恨声骂道:“连个话都传不清楚,你到底有什么用,跟你那个下贱的娘一样!说,你是不是一早便起了坏心要谋害你妹妹?” 君珊一脸的惶恐,急得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结结巴巴道:“母亲,不,夫人,我没有,我没有要害三妹妹,我怎么敢,我不敢的,我真不敢的……” “你不敢?”杨氏柳眉倒竖,看向君珊的目光利得刀子一般:“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今日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看我不回去即将将你那个下贱的娘卖到娼寮子里去!” 唬得君珊忙不迭就地跪下了,哭道:“夫人,求您不要卖了我姨娘,我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之前坐席时,一个小丫鬟不小心将一盘菜洒在了大姐姐的裙子上,大姐姐因叫了我与她一道出来换衣裳,不想行至半途时,大姐姐竟一个不慎跌下了台阶,将头给磕破了,流了好多的血。我实在害怕,又不熟悉侯府的地形,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找到夫人,这才原路折了回去找三妹妹,不想三妹妹不待我把话说完,已速度极快的跑了出来,又说自己害怕,请当时在座的众家小姐们一道过来给她壮壮胆。我吓得腿软,走不快,于是领着各位小姐走在了后面,不想方一过来,便瞧见,瞧见三妹妹被这位公子从水里救了起来,至于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真的不知道,夫人若是不信,大可以问各位小姐,求夫人不要卖了我姨娘……” 君珊长篇大套的说完,见杨氏脸上却分明一副不信的样子,又急又怕,忙向不远处的金若蘅并许明玉丁亦如等人哭求道:“几位小姐方才一直都在的,求几位小姐千万为我做个证,我来生一定做牛做马报答几位小姐的大恩大德!” 金若蘅等人都是打小儿生活在大宅门里的,大宅门里那些弯弯绕绕又岂会不知道?早从杨氏前后有如天壤之别的言语和行径,及她和君珊母女主仆几人说的话里,猜出了一些端倪来,闻得君珊的话,金若蘅一马当先站了出来,屈膝冲杨氏行了礼,道:“杨夫人好,家父是翰林院的金大学士,我可以证明君二姐姐没有说谎,方才她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还请杨夫人明察!” 许明玉见状,忙也站出来屈膝行了个礼,道:“我也可以为君二姐姐作证,方才的确还没等君二姐姐把话说完,君三小姐已急急忙忙冲出了厅里,临走前还请了我们大家伙儿一起来为她壮胆,君二姐姐所言句句属实,还请君夫人明察!” 紧接着,又有另几位小姐相继站出来为君珊作证,毕竟君珊说的的确是事实,方才她在厅里时,的确才只说了几个‘她’字加一句‘总之三妹妹去瞧瞧便知道了!’,她们没必要为此而说谎,且众目睽睽之下也说不了谎。 如此一来,杨氏便不好再怪君珊了,可她一肚子的火除了君珊和晨露,眼下也找不到第三个人发去,于是又赶着君珊骂道:“那方才去滴翠亭传话时,你怎么也不把话说清楚?你是不是成心的?你就是见不得琳儿她比你好是不是?也不想想,琳儿她可是嫡出的,你却不过一个贱婢所生,你拿什么跟她比去?你是不是以为她不好了,你便能讨得了好去了?我告诉你,没门儿,胆敢谋害我的女儿,看我此番饶得了你们哪一个!” 这一回,不用君珊自己辩白,已有人先为她开了这个口。 却是方才在厅里坐席的众家夫人太太的其中之一,素来都是杨氏死对头的礼部左侍郎的夫人严夫人,后者已与十数位方才在厅里坐席的夫人太太们一道,都赶了过来,“瞧君夫人这话说的,令千金方才去厅里报信时,说的话大家伙儿可都是听见了的,令千金才只来得及说了一句‘掉进水里了’,君夫人已急三火四的往外跑,还说什么‘也不知我那不成器的女儿出了什么事,终归不是我生的’,难道君夫人竟未卜先知,当时便知道是谁掉进了水里不成?” 严夫人与杨氏不合早非一日两日了,如今好容易得了机会可以让杨氏大大的没脸,又岂能轻易放过?当即又笑道:“满京城谁人不知君夫人是出了名儿的贤德人,最是宽和待人,怜贫恤老的?怎么这会子却说出要打杀小丫鬟全家,又要将服侍了君大人多年的老姨娘卖到娼寮子的话来?君夫人也不怕传了出去,坏了您贤德人的名声?亦或是,君夫人这贤德人的名声,根本就名不副实?” 一席话,说得杨氏牙关咬的咯吱作响,片刻方冷笑道:“这都是我君家的家务事,就不劳严夫人费心了!”意思是让严夫人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可严夫人又岂是能被区区一句话便说退的人?因又笑道:“君夫人的家务事我自然不该过问,可今儿个可是宁平候太夫人的寿辰,且不说君夫人的姐姐乃是太夫人的儿媳,容君两家本是至亲,就算是普通交情的人家,夫人也万万不该在人家的寿辰上喊打喊杀不是?况夫人家的二小姐与那小丫鬟也的确没有说谎,我们这些在场的人都可以为她二人作证,原是夫人与令千金竟都似未卜先知似的,听话只听个开头,便急不可耐的往外跑,这才生出了误会来的,与令二小姐和那小丫鬟又有什么相干?君夫人不如给我一个薄面,就饶了她二人罢?” 严夫人有意将‘未卜先知’四个字咬得极重,显然已将事情的真相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而在场的其他夫人太太们又有哪个是蠢的?也多多少少瞧出了几分来,便都顺着严夫人的话说道:“是啊,君夫人,好歹今儿个宁平侯太夫人的寿辰,您这样喊打喊杀的,委实有些不吉利!” 还有人道:“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发生这样的事,原是意外,非人力可扭转,君夫人又何须气成这样?横竖方才这位救人的公子也说愿意对令千金负责,待回去禀明其父母后,便会尽快上门提亲,我瞧这位公子生得相貌堂堂,心地又好,君夫人不若就答应了这位公子的求亲罢?如此一来,这位公子与令千金因水而结缘,也算是佳话一段了!” 杨氏已经快被气死了,闻得这话,兜头便冲那说话之人啐了一口,冷笑道:“呸,什么意外,我女儿分明就是被人陷害的!还有这个登徒子,这里可是我姐姐家的内院,他一个大男人,也不知到底是怎么摸进来的?这样一个人品低下的登徒子,也想娶我的女儿,做梦!曲夫人这般卖力的为这个登徒子说好话,难道这个登徒子是曲夫人的什么人不成?” 说得那曲夫人一张脸胀成了猪肝色,愤愤说道:“我原是出于一片好心,所以才多了几句嘴,不想好心却反被君夫人当做驴肝肺,还胡乱攀咬起我来!好,既然夫人不领我的情,那我便问夫人一句,方才夫人还一口一个‘公子’叫人家叫得亲热,说人家仗义,怎么这会子一瞧得落水的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便转而叫起人家‘登徒子’,还骂起人家人品低下来?难道君夫人一开始便认定落水的那个一定不是夫人亲生的吗,这是什么道理?大家伙儿说是不是?” 其实曲夫人说的这些,在场的众人都是心知肚明,只不过当着杨氏的面儿,不好明说出来罢了,这会子听曲夫人竟明白说了出来,便都纷纷点头道:“是啊,瞧方才君夫人的样子,竟似的一早便认定落水的那个一定不是她亲生的一般,这到底是何道理?” 直把杨氏说了个面红耳赤,一时间竟找不到话来反驳,万幸大杨氏及时赶了过来,一过来便冲在场的众人笑道:“前面的画舫上搭了戏台子,瑞祥班的扈老板待会儿将亲自登台,我这便着人引众位夫人太太并小姐们过去可好啊?再迟了,可就要误了开戏了!” 严夫人因当先笑道:“宁平侯夫人来得正好,方才君夫人还说也不知这个登徒子……哦,不是,是这位公子,”说着,一指旁边早已被突如其来变故弄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寇冲,“君夫人方才说,这里是侯府的内院,也不知这位公子到底是怎么摸进来的,宁平侯夫人不如这便打发人四处找找,看还有没有其他人也进了尊府内院的?毕竟今儿个来的未出阁的小姐姑娘们实在不少,万一再出个类似的事,可怎么样呢?” 此时此刻,大杨氏生吞了严夫人的心都有了,不由十二万分后悔起不该请严夫人来,但她更后悔的,却是当初不该在杨氏的哭求下,答应今日在自家算计君璃之事,这才真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不但将君琳的亲事和杨氏的名声赔上了,亦连她这个宁平侯府的当家主母亦难脱干系! 但无论大杨氏这会儿心里有多后悔有多恼怒,面上却是丝毫不能表露出来,还得笑着团团给众人赔礼:“都是我的疏忽,让众位夫人太太并小姐受了惊,我这便打发人仔仔细细的四处搜寻一番,一定不会再让人混进内院来,还请众位只管放心的去看戏,待晚宴时,我再自罚几杯,好生给众位再赔个礼可好啊?” 又命跟来的丫头婆子们:“还不好生服侍了各位夫人太太小姐们去戏台那边呢!” 众丫头婆子忙屈膝应了,上前恭恭敬敬的请起人来,而众人见大杨氏这个主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也不好太不给她颜面再留下,横竖她们该看的都看得差不多了,于是便由着那些丫头婆子们领着,三三两两离开了小竹桥前。 余下杨氏瞧得众人终于都走光了,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赶着大杨氏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叫道:“姐姐,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呜呜呜,可怜我的琳儿她这会子都还没醒过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救过来……还有东阳侯夫人那里,方才她虽没有随那起子唯恐天下不乱的长舌妇们一块儿来,但事情终究是会传到她耳朵里去的,也不知她还肯不肯聘琳儿为媳……” 哭着说着,忽一眼瞥见那寇冲还在,立时没了好脸,骂道:“你个登徒子还站在这里做什么,难道还真等着我把女儿嫁给你呢?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己是什么货色,也敢肖想我女儿,还不快离了这里呢,等我回头再找你算账!” ------题外话------ 亲们,月色的《重生之郡主威武》,珠珠的《上校的涩涩小妻》,今天,你看了吗?都比较肥了,俩货也都正疯狂万更中哈,亲们没看过的,赶紧去看哦,表错过了,o(n_n)o~ < 第七十四回 自咽苦果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七十四回自咽苦果 “……你个登徒子还站在这里做什么,难道还真等着我把女儿嫁给你呢?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己是什么货色,也敢肖想我女儿,还不快离了这里呢,等我回头再找你算账!”杨氏一想到君琳的婚事一多半要因方才之事而生变,便气得浑身直哆嗦,因见始作俑者寇冲还在,想也不想便将气撒到了后者身上,浑然忘记了寇冲原是她自己招来的,君琳有今日的无妄之灾,她这个当娘的更是“功不可没”! 而寇冲原便是个浑不吝的,今日这遭又是其父以‘若不从命,便当没有这个儿子’威逼他来的,早憋了一肚子的火,如何还忍得杨氏这样对他? 当下也不管杨氏身上有几品诰命,大杨氏这个其父的上司夫人也还在,径自便冷笑回道:“夫人说我肖想你女儿,夫人几时看见了,莫不是夫人忘了当初你们是怎样求着我来的了?若不是夫人非要求着我来,我认得你女儿是谁啊?明明是你自己这边出了问题,如今倒怪起我来,还骂我‘登徒子’,说不会把女儿嫁给我,当你们君家的女儿多尊贵似的,你不想嫁,我还不想娶呢!” 一席话,直把杨氏气了个倒仰,“嗷”的大叫一声,“你个登徒子,坏了我女儿的名声和姻缘,还敢说这些风凉话,我打死你——”便要扑上去厮打寇冲。爱夹答列 “一个个儿的还愣着做什么,姨夫人魔怔了,还不快扶住她!”却被大杨氏厉声喝命身边仅剩的三四个心腹中的心腹婆子给拉住了,随即笑向寇冲道:“舍妹瞧得女儿生死未卜,一时间伤心糊涂了,说了什么话只怕她自己都不知道,还请寇公子看在我的面儿上,不要放在心上的好!时辰不早了,只怕外院的戏也早开了,寇公子快出去看戏罢,——我听说寇公子可是崔老板数得着的戏迷,错过了就不好了!至于今日之事,事后我见了令堂,自会给她一个交代的!” 又命婆子:“好生送了寇公子出去,不得怠慢了!” 好说歹说将寇冲给弄走后,大杨氏沉下脸来,正要开口教训杨氏,不想杨氏已先尖声叫道:“姐姐为何对那个登徒子那般客气,他才坏了琳儿的名声,姐姐却不说教训他一顿为琳儿出气,反倒还对他这般客气,难道琳儿不是姐姐的外甥女,反倒那个登徒子才是姐姐的外甥不成?” 大杨氏闻言,脸色不由越发的阴沉,冷斥道:“你还有脸对着我大呼小叫,不但你自己和琳儿的脸,连带我的脸也要被你丢光了!我来问你,明明一早便筹谋得天衣无缝之事,为何事到临头却变成了这样?琳儿沉不住气结果狗鸡不成反蚀把米也就罢了,到底还年轻,你为何也那般沉不住气,听话只听个开头便迫不及待往外跑,还什么话都敢在人前嚷嚷?你是惟恐旁人不知道你原本是要算计继女,最后却害人反害己是不是?还说什么琳儿不是我的外甥女,那个姓寇的才是我的外甥这样的怪话,既然你已这么说了,那我便再不管你们母女的事便是!” “姐姐不要生气,我也只是一时气急了,才会说了这些混账话的,实则我心里并没有这样想!”说得杨氏一脸的慌乱,忙上前几步扯了大杨氏的衣袖,哀求道:“姐姐可不能不管我们母女,不然我就真只有带着琳儿一起去死了……”说着,哀哀的哭起来。 大杨氏见妹妹哭得可怜,又心生不忍起来,但语气仍有些不善,“你也是三十几岁,做当家主母十几年的人了,怎么也不想想我为何会对那个姓寇的这般客气?别说他,连他娘素日里在我面前都恭恭敬敬的,我犯得着对他一个一无是处的小杂种这般客气?还不都是为了你和琳儿!” “为了我和琳儿?”杨氏一脸的不解,一时也顾不上哭了,“这话怎么说?” 大杨氏见杨氏还没明白自己的用意,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也不想想,发生了这样的事,东阳侯府又怎么可能还会聘琳儿为媳?东阳侯夫人眼里揉不得沙子可是众所周知的!不但东阳侯府,只怕京城里好一点的人家都不会聘琳儿为媳了,除了远嫁外地和嫁进寇家,琳儿已无第三条路可走,‘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若不对姓寇的客气一些,万一琳儿将来真嫁进了寇家可怎么样……” “姓寇的做梦!”话没说完,已被杨氏尖声打断:“我就是让琳儿去死,也绝不可能答应让她嫁进寇家!那寇家是怎样的破落户,那姓寇的又是怎样的渣滓败类,哪怕是死,我也绝对不同意这门亲事!姐姐好狠的心,琳儿可是你嫡亲的外甥女儿,身上流着一半与你相同的血啊,姐姐竟也忍心将她推入火坑!” 大杨氏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我几时要推琳儿入火坑了?我只是想为她多留一条后路罢了!今日之事,那么多人都是瞧见了的,根本瞒不住,只怕等不到明日,整个京城好一些的人家都知道了,你以为他们会接受一个众目睽睽之下被陌生男人抱过的女人为媳不成?那琳儿便只剩下远嫁一条路可走,可就算是远嫁,难道那些人不会事先打听一下琳儿的人品的?而不计较这些的,又会是什么好人家?只怕连寇家还不如呢,寇家好歹还有个五品的官位,又是京官,果真琳儿受了什么委屈,你当娘的还能为她出头撑腰,她要是远嫁后受委屈,岂非只有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一席话,说得杨氏怔住了,认真一想,便发现大杨氏说的是事实,君琳除了远嫁,且还不一定能嫁到什么好人家以外,的确只剩下嫁入寇家一条路可走,当下不由悲从中来,大叫了一声:“我苦命的琳儿,都是娘害了你啊——”扑到地上仍昏迷不醒的君琳身上,大哭起来。 杨氏哭的是声嘶力竭,大杨氏在一旁见了,心里也十分不好受,对君琳这个外甥女,她是真的喜欢,当亲生女儿一般看待,因上前劝她道:“罢了,如今事情不出也出了,还是先把琳儿抬到就近的厢房里,只怕说话间太医就该到了,无论如何且先把人救过来,至于如何善后,等琳儿醒过来后咱们再来商量也不迟。” 说完,忙使了人去抬春凳,又向一旁似是早已吓傻了的君珊道:“好孩子,你母亲方才也是气急了,实则从未想过要卖了你姨娘,你别放在心上,——回头见了你父亲,你该知道怎么说罢?” 君珊闻言,方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忙结结巴巴道:“我知道母亲也、也是气急了,不会放在心上的,姨、姨母只管放心,见了爹爹我不会乱、乱说的。” 大杨氏想着君珊的婚事及周姨娘的后半辈子都还捏在自己妹妹手里,倒也并不是很担心君珊见了君伯恭会乱说,不过是把丑话说在前头有备无患罢了,见君珊这般识趣,很是满意,点头道:“你是个好孩子,你母亲将来势必不会亏待你,一定会与你择一门好亲事,让你风风光光出嫁的,到时候我这个做姨母的,也必定会与你添一份厚厚的嫁妆。” 说得君珊满脸通红的低下了头去,声若蚊蚋:“大姨母说笑了……”瞧着就有了几分小女儿的娇态。 看在地上仍抱着君琳抽泣的杨氏眼里,登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个贱人,若不是她语焉不详,没有把话说清楚,她的琳儿又怎会等不及丫鬟及众家小姐跟上,便先独自来了小竹桥边,继而被害成现下这副模样?还巴望着她给她择一门好亲事,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简直就是做梦,她的琳儿的后半辈子不好过,别人也休想好过! 念头闪过,杨氏拔下髻间的长簪,猛地站起身来,便向君珊扑去,嘴里还骂着:“我把你个心肠歹毒,不安好心的小贱人,你为什么不把话说清楚?你心里是不是巴不得琳儿倒霉?琳儿倒霉了与你又有什么好处,难道老爷便会因此而高看你和你那个下贱的娘一眼,我便真会与你择一门好亲事了?做你娘的春秋大梦!我今儿个便划花了你这张脸,看你还敢不敢再成日想着害你妹妹,嫁入高门!” 一边说着,一边扭着君珊乱打乱戳起来,好几次都险些戳中了君珊的脸,若非她躲得快,十有八九就真要被划花了脸,毁去所有女子都最在意的容颜了! 一旁大杨氏见妹妹闹得不像了,忙上前想要阻止她,杨氏却跟疯了似的,力气又大得不得了,让大杨氏及她剩下的两个心腹婆子根本奈何不了她,只得另辟蹊径,试着拿话来劝止她,“妹妹你冷静一点,这又与二外甥女儿什么相干?她不过就是帮着跑了个腿传了个话罢了,你若真要怪,也该怪那真正的罪魁祸首,那害了琳儿的人才是啊……” 大杨氏说着说着,忽然后知后觉的想到,为何落水的不是别个,而恰恰是君琳?君琳明明一早便知道整个计划,照理她不该这么轻而易举的便被算计了去才是;再就是她安排的人,可都是她心腹中的心腹,应该不可能轻易便被人收买了去才是;还有本该落水的君璃,为何会好巧不巧,偏就在君琳落水之前,据君珊说来‘一个不慎跌下了台阶,将头给磕破,流了好多血’?君璃这会子又在哪里?自君琳落水至今,她根本就没出现过,谁知道她是不是真磕破了头?还有君珊,之前离开群花洲的花厅里,她可是跟君璃一块儿的,之后她便传了两次似是而非的话,只怕今日之事,她十有八九也脱不了干系! 这般一想,大杨氏才发现疑点实在有够多。1她随即又猛地想到一件事,就在开席之前,她的心腹婆子还曾悄悄与她说到处都找不见夏荷,亦即那个她安排去泼君璃菜汤的丫鬟,只不过当时她忙得晕头转向,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吩咐婆子重新再安排一个丫鬟去便是,——如今想来,只怕就是在当时,君璃已识破了她们的计划,然后将计就计与君珊联合起来,反将君琳算计了去。 可是,君璃到底是怎么识破她们的计划,又是怎么让婆子之后派去的丫鬟为她所用,反将君琳给推入了水中的?这其中一定发生了很多她们所不知道的事,偏自家妹子不用脑子,不去想这其中的关窍,一味只知道哭闹撒泼,难怪会被人算计了去! 大杨氏想明白这其中的关窍后,忙大声喝命仍扭着君珊试图要划花她脸的杨氏:“你若再这般胡闹,不顾体统,就休怪我真不管你们母女,任凭你们母女自生自灭了!” 待杨氏闻言,动作明显没方才那般剧烈后,又命身后的两个婆子上前,夺下了她手中的长簪,将她制住后,方看向一身狼狈,惊魂甫定的君珊,淡声问道:“你先前说你大姐姐不慎跌下台阶磕破了头,她是在哪里跌倒的?照理她去换衣裳,应当有我家的丫鬟领着她去才是,怎么那丫鬟见她跌倒了,也没使个人去与我或是管事妈妈们禀告一声,反倒要你回去向你三妹妹求救?你大姐姐这会子又在哪里?你可得想好了,你大姐姐跌倒时你在,你三妹妹落水时你也在,她们两个又都是嫡女,身份远远尊贵过你,让你爹爹知道了,会怎么想,他会不会觉得这都是你因妒生恨,所以将她们两个都谋害了?到时候不待你母亲出手,只怕你爹爹就第一个不会放过你和你姨娘!” 君珊几乎是立时便明白了大杨氏的意思,这是在威胁她若不说实话,便会将今日之事都算到她头上,让她来当这个替罪羊,到时候不但她会被重罚,亦连她姨娘也别想脱得了干系。 但她却更知道,她若真说了实话,她和她姨娘只会死得更快,毕竟今日之事她的确有份参与,以杨氏素来睚眦必报的性子,就算她真说了实话,一样脱不了一个“死”字,倒不如紧咬牙关的好,如此反倒还能有几分生机! 因忙作出一脸的紧张和惊慌,语无伦次的摆手道:“姨母我没有,我没有谋害大姐姐和三妹妹,我不敢的,不但不敢这样做,连想都从不敢这样想的……还求姨母明察,我真的不敢的……”说着,已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大杨氏见了,自是不信,冷笑道:“你说你不敢,我却瞧你敢得很呢,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有谁指使你?你若说了实话,我向你保证,你母亲一定不会难为你,否则,我便照方才说的使人去回你爹爹的话了,我倒要看看,他到时候想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唬得君珊忙“噗通”一声跪下了,一边哭一边赌咒发誓:“姨母,我说的都是实话呀,我真的没有害三妹妹,姨母若不信,我可以起誓的,我若真害了三妹妹,就叫我嘴巴生疔,叫我……” ‘叫我’后面的话还未及说出口,冷不防却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有些虚弱的说道:“二妹妹,我叫你去找个人来帮忙,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幸好我没有留在原地等你,不然岂非等到天黑,等到我血都流光了,也等不到你来?”不是别个,正是君璃的声音。 君珊心下瞬间大定,忙拭了泪,哽声道:“对不住大姐姐,正巧发生了一些事,让我至今都顾不上回去找您,大姐姐您没事儿了罢?” “你瞧我这样子,像是有事儿还是没事儿的?”君璃大半个身子都靠在晴雪身上,一张脸苍白得近乎透明,额头上却一片血肉模糊,看起来伤得应当不轻,再衬着她衣裳上斑斑点点的血迹和裙摆上肮脏的菜汤,端的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一时间倒让大杨氏有些吃不准她额头上的伤口到底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苦肉计了。 想了想,因作出一脸关切的样子问君璃道:“大小姐怎么弄成这副样子了?我方才听二小姐说,大小姐的裙子之前被我家的丫鬟不慎打翻菜盏给弄脏了,也不知那引大小姐去换衣衫的丫鬟去了那里?竟敢如此怠慢客人,看我饶得了她饶不了她!” 一边说,一边仔细打量起君璃来,见她发间分明还戴着杨氏那支灵芝头长簪,不由越发的狐疑,簪子还在,照理她应该什么都还不知道才是,可若说她什么都不知道,之后发生的这些事不是她的手笔,又该作何解释呢? 君璃一脸的虚弱,气力不济的缓声说道:“回大姨母,我也不知道那位姐姐去了哪里,我与二妹妹方走出花厅不远,那位姐姐便说要去恭房,然后便不见了人影,我们等了好久都不见她回来,只得自己去找僻静的地方换衣裳,我总不能一直穿着这条污了的裙子见人吧,岂非要丢尽君家的颜面了?不想经过一段台阶时,却因脚下打滑,摔下了台阶,磕破了头,偏其时周围又找不到其他人,没奈何,只得请了二妹妹去就近找人来帮忙,谁知道二妹妹也是一去不复返,我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只得让我的丫鬟扶了我一路走过来,想看看能不能半道上遇见人……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二妹妹跪在地上,方才还赌咒发誓的?” 大杨氏吃不准君璃的话有几分可信,正要开口,一旁杨氏已尖声骂道:“你个贱人,你个烂了心肝儿的娼妇,你竟敢谋害我的琳儿,我杀了你,我杀了你——”欲朝君璃扑过去,只可惜被大杨氏的婆子死死制住,最终未能如愿。 君璃一脸的茫然兼惊吓,靠在晴雪身上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看向大杨氏欲泫欲泣的问道:“敢问姨母,我母亲这是怎么了?我一来她老人家便喊打喊杀的,还骂我骂得这般难听,敢情素日里说是拿我‘当亲生女儿一般看待’的话,都是假的吗?” 早在上次杨继昌之事事发时,大杨氏已领教过君璃那无敌的哭功了,连她这个自认在这一领域上有所建树至今难逢敌手的人都要甘拜下风,是以一瞧得君璃这副欲泫欲泣的样子,大杨氏便脑仁儿疼,急忙说道:“没有的事,你母亲也是一时气糊涂了,方才你不也听见她骂你二妹妹,之前连我也骂了一顿吗?她并不只是针对你一个人,你不必放在心上!” 心里则在想,小贱人额头上的伤不像作假,她那一脸的虚弱也不像装出来的,难道她是真的跌下了台阶,琳儿之事也真只是巧合?可若说是巧合,这也未免太巧了罢? 君璃一脸的如释重负:“原来母亲并不是只针对我一个人,听姨母这般说,我便可以放心了。对了,敢问姨母,母亲这是因何事而被气成这样?不知道姨母可否方便说与我知道?” 大杨氏见问,想了想,压低了声音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道:“都是一家人,自然没什么不可说与你知道的,只是,哎……你三妹妹方才不知因何缘故,竟无端落入了水中,又恰巧被一位今日来做客的男客救了起来,偏生又被不少人瞧见了。本来你母亲今日在席上与东阳侯夫人相谈甚欢,东阳侯夫人已透露出了想为自家的嫡幼子聘你三妹妹为媳的念头,谁知道却发生了这样的事?且不说这门亲事十有八九是成不了了,当务之急,是你三妹妹这会子都还人事不省,生死未卜,也就难怪你母亲会气得失去理智了……” 一边说,一边眼睛也不眨的盯着君璃看,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一些蛛丝马迹来,奈何看了半晌,却什么也没看出来,不由暗自疑惑,小贱人到底是真无辜,今日之事乃是另有他人出手;还是道行太高,以致她阅人无数竟也看不出任何端倪? “三妹妹落水了?”大杨氏话未说完,君璃已惊呼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那三妹妹这会子怎么样了?可请太医了吗?”一脸担忧的连珠带炮问了好几个问题,一副关心妹妹的好姐姐模样。 大杨氏一指地上犹昏迷不醒的君琳,一脸的忧愁:“喏,那不是?我已使人去抬春凳了,也不知道太医多早晚能来,琳儿又多早晚能醒过来?她一向心细,若是知道自己是被一个陌生男子救上来的,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你做姐姐的,可得好生劝劝她才是!” 脸色一沉,话锋一转,“琳儿打小儿在我家玩大,熟悉我家就像熟悉自个儿的家一样,又怎会无缘无故掉进水里去?必定是有人陷害于她!若叫我查出是谁陷害她的,我必不与其善罢甘休,必将让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深深后悔来世上这一遭!”说着,大有深意的看了君璃一眼。 君璃只当没看见,一脸同仇敌忾的重重点头道:“姨母说得对,举头三尺有神明,那些心肠歹毒,不安好心的恶人,上天一定是不会放过的,只不过是时间上早早晚晚的问题罢了!” 说完,也不去理会大杨氏是什么反应,扶着晴雪的手,顾自行至地上的君琳面前,居高临下欣赏起后者眼下的狼狈样来,当然,没忘记做出一脸哀戚的样子来。 但见君琳躺在地上,衣裳半干,牙关紧咬,人事不省,头发早已散了,有几缕正好贴在惨白的脸上,她本又生得漂亮,如今瞧着自是越发的楚楚可怜,就像一朵饱受狂风暴雨肆虐的娇花一般,让人一见之下,不自觉便要生出几分怜意来。 只可惜这其中并不包括君璃,她看着君琳这副饱受摧残的凄楚无力样,心里却只有解气和痛快,没办法,她又不是圣母教的,实在对一个原本要以毒计害她,最后却阴差阳错反倒害人害己的人生不出半点同情和怜惜之心来! 不过,这并不影响君璃对着君琳,哭得一副后者已命不久矣的投入状来:“我可怜的三妹妹啊,你怎么就那么命苦,掉进了水里去呢,我们素来姐妹情深,你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岂非是要摘了我的心肝去?三妹妹,你醒一醒,醒过来看姐姐一眼啊,你可万万不能丢下姐姐,姐姐不能失去你,姐姐不能没有你啊……” 直看得一旁才因大杨氏眼神冷静下来的杨氏忍不住又要开骂:“你个小贱人怎么说话的你,我的琳儿好好儿的,要你来嚎什么丧?你是不是巴不得她就此再醒不过来啊,你个丧门星……” “好了!”只可惜话没说完,已被大杨氏喝断:“难道就只许你关心琳儿,不许别人关心琳儿不成?你别忘了,大小姐可是琳儿的亲姐姐,又怎会有歹心?” 适逢婆子们抬了春凳来,大杨氏忙指挥人将君琳抬了上去,让立刻送到最近的厢房去,一回头,却见杨氏还在对着君璃怒目而视,不由冷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只顾着去生那些闲气,还不快去守着琳儿去?你算什么当娘的!” 总算斥得杨氏顾不上再瞪君璃了,忙忙提着裙摆跟了上去。 余下君璃见人都走光了,方与晴雪一道上前,扶了犹自跪在地上的君珊起来,小声说道:“今日让妹妹受委屈了!” 君珊闻言,忙也小声道:“不过被骂了几句罢了,又不会掉块肉,妹妹并不觉得委屈,倒是姐姐额头上的伤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姐姐为了取信与她们,竟真将自己的额头砸伤了不成?”之前君璃教她对君琳说她不慎跌下了台阶,磕得头破血流时,她还以为君璃只不过是白说说而已,却没想到,君璃竟真弄伤了自己的头! “我才不会那么傻,”君璃一翻白眼,“且为了那样几个人便弄伤自己也不值得!” “那姐姐头上的伤是怎么一回事?衣裳上的血迹又是怎么一回事?”君珊一脸的不解。 君璃低低一笑,附耳如此这般快速与君珊说道起来。 原来之前君珊领了任务离开后,晴雪也将那大杨氏安排来说是带君璃去换衣裳实则包藏祸心的大丫鬟半磨缠半强迫的弄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里。然后君璃便如法炮制,又趁那丫鬟不察觉时,用石头将其砸得晕了过去,随即便扒了那丫鬟的衣裳,欲自己穿上,待会儿待君琳去了小竹桥边后,悄悄儿推她一把去,毕竟大杨氏的人已被她先后砸晕两个了,她总不能再等大杨氏派第三个来吧?且就算大杨氏真派了第三个来,来人要推下水的也该是她而非君琳罢? 不想晴雪却死活不同意君璃亲自去冒这个险,她虽吓得牙关直打颤,却仍强撑着勇敢的表示,还是她去做这件事比较好一点,理由也是现成的,君璃的身形和发型打扮都与那丫鬟极端不像,若真让君璃去,就得连发型一块儿换,而君琳一旦落水,势必会有很多人随即赶到,到时候她就算有时间换回衣裳,可发型又该怎么办?万一因此而露了马脚,岂非功亏一篑? 君璃无法,只得让晴雪去了,她自己则趁此空隙,将自己的头砸破了一点油皮,——她总不能真顶着一个毫发无伤的额头去见杨氏姐妹吧,那岂非是在明摆着告诉她们,今日之事正是出自她的手笔?她倒是不怕会因此而引来杨氏姐妹的报复,她们之间早已是水火不容了,不差这一点,她主要是怕连累了君珊,——然后将后一个丫鬟的伤口流出来的血胡乱抹到自己的额头上,作出一副血肉模糊的惨状,再将自己的衣裳也弄得血迹斑斑的。 这也是君璃之前出现时,会看起来一副虚弱无力,伤得不轻的样子的主要原因。 君璃三言两语说完方才君珊不在时发生的事,随即向她道:“我们也跟去瞧瞧三妹妹罢,不然那一位又有借口发疯了!”最重要的是,她想去听听太医是怎么说的,她虽深恨君琳小小年纪便歹毒至厮,却也并没想过要她死,算计君琳嫁给一个渣滓是一回事,那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因此而要了她的命却又是另一回事,总要亲口听太医说了君琳没事后,她才能放心。 君珊心里也惴惴的,怕君琳真再醒不过来了,且她们毕竟是跟杨氏来的,如今杨氏短时间内是回不去了,也没发话让她们先回去,她们自然不能先走,于是点头道:“那我来扶大姐姐。”说完与晴雪一左一右,扶着君璃往方才大杨氏等人离去的方向走去。 姐妹主仆三人且行且看,好在离小竹桥最近的厢房并不远,是以她们很快便找到了大杨氏等人,却并没看见杨氏,只隐约听见内室有熟悉的哭泣声夹杂着咒骂声传来,显然君琳已被安排进了内室,杨氏则在里面守着她。 君璃一见了大杨氏,便一脸虚弱的要屈膝行礼,嘴里还气喘吁吁的道:“因有伤在身走不快,且不是很熟悉姨母家的园子,是以这会子才赶过来,还请姨母恕罪。只不知三妹妹这会子怎么样了?太医可已到了?” 早被大杨氏命人搀住了,一脸愧疚的道:“瞧我这事儿做得,竟忘记你也有伤在身了,早知道就该让人多抬一条春凳去的!你快坐下,好生歇息一会儿,太医很快就到了,等太医瞧过你三妹妹后,再让其也与你瞧瞧,也免得将来落下什么命根,你小人儿家家的不知道,很多病根都是不经意见落下的,等到了我这个年纪,再来后悔当初没有好生保养身子也晚了。” “多谢大姨母关心!”君璃忙一脸感激的道了谢,扶了晴雪的手正要坐下。 不想一个身影却忽地自内室跑了出来,跑到君璃面前便对着她猛地一推,推得她打了个趔趄,若非有晴雪扶着,就要摔倒在地上了,同时骂道:“你这个丧门星,竟敢害我姐姐,我打死你,我打死你……”说着,拳头已如雨点般落在了君璃的身上,不是别个,却是君璇。 先前君璇并未随大部队一块儿去小竹桥前与君琳“壮胆”,她素来不待见君璃,闻得君璃磕伤了,只恨为何竟未能磕死她,才不愿意去帮助她,便与身为主人家的容浅莲与容浅菡,并其他十来位懒得去凑热闹的闺秀们留在了花厅里,是以并未亲见方才的场面。还是闻得几个小丫鬟去花厅里说君家的三小姐不慎落入了水中,她方急急忙忙赶了过来,正好就听见杨氏在咒骂君璃,于是自然而然将君璃当成了害君琳落水的罪魁祸首,在内室一闻得君璃的声音,便即刻冲了出来,誓要为君琳报仇雪恨。 君璇年纪虽不大,拳头打在身上却着实有些痛,君璃不由满心的厌恶,却并不表露出来,而是就势摔倒在了地上,惊声叫道:“四妹妹,你这是做什么,好歹我也是你姐姐,你这样对自己的姐姐又是打又是骂的,是何道理?” “什么姐姐,你倒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配是不配做我姐姐,小贱人,丧门星,我今儿非打死你,好为我姐姐报仇!”君璇气呼呼叫着,又要去打君璃。 却被君璃侧身避开了,眼里蓄满了泪水,看向一旁摆明了看好戏的大杨氏,一脸伤心的道:“我原不知……,四妹妹竟是这样想的,也不知这只是四妹妹一个人的意思,还是母亲与三妹妹也如是想?抑或是大姨母也做如是想?早知道如此,当初我便不该回去的……” 她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大杨氏不好再装死看好戏,只得喝骂君璇:“混账东西,你说的都是些什么混账话,竟还敢动起手来,真当你母亲不在,我这个做姨母的便制不了你了吗,还不快给你大姐姐赔不是!” 君璇闻言,虽不再骂人打人了,却梗着脖子不说话,摆明了不肯给君璃赔不是。 大杨氏见状,只得笑向君璃道:“你四妹妹年纪小不懂事,才又见你三妹妹昏迷不醒,生死不知,一时急糊涂了也是有的,你是长姐,所谓‘长姐如母’,看在我的面儿上,就不要与她一般见识了吧?” 又喝命婆子们:“都是死人不成,还不快扶了表小姐起来呢!” 适逢婆子来报:“太医来了!” 君璃便顺势就着晴雪和君珊的手站了起来,抽抽噎噎的说了一句:“原来四妹妹并不是真的这样想,那我也可以放心了。”重新在方才的位子上坐下了。 一时太医来了,隔着幔帐与君琳把过脉后,捋须道:“姑娘只是一时呛了水,又受了惊吓,所以才会昏迷不醒的,并无大碍,想来再过不了一会儿,就该醒过来了。只是如今天气转凉,姑娘一多半会因此染上风寒,且待我开上几副药吃着,有病治病,无病也可强身。” 君璃在幔帐后面听了,不由小小的松了一口气。她之前虽想着园子里的湖乃是供宁平侯府众人日常游玩的,里面的水应当不会太深,不至于真将君琳淹死过去,但一直不见君琳醒过来终究有些不安,这会子闻得太医这般说,总算可以放心了。 待婆子拿了太医开的药方自外面进了幔帐,大杨氏看过之后,冲那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婆子便复又出去说道:“太医且慢,这里还有一位姑娘磕破了头,烦请太医也给瞧瞧。” 太医应了,隔着幔帐与君璃把了脉,道:“据脉象看来,这位姑娘当有些失血过多,得尽快拿热水将伤口清洗了,上药包扎才是。再就是除了外敷,也得吃几副药,以免风邪入体,我这便再开一张方子。” 大杨氏闻言,不由有些失望,暗想难道今日琳儿落水之事,当真与小贱人无关不成?面上却不表露出来,只命人好生送了太医去了,又打发了即刻去药房抓药不提。 < 第七十五回 要死要活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七十五回要死要活 果然太医才离开不久,君琳便醒过来了,一醒来便又哭又闹又吐的,好容易稍稍消停下来,又闹着要去寻死,直急得在场所有的人都围着她转,杨氏更是哭得几欲晕倒,大杨氏无奈,只得又分出几个人劝慰她去,一时间整间屋子是人仰马翻,鸡飞狗跳。1 如此一来,自然再没人顾得上君璃和君珊,晴雪便趁此机会,细心给君璃清洗包扎起伤口来,一边包扎,一边忍不住红了眼圈,小声道:“小姐以后再不兴这样了,万幸只是伤在发间,伤口也不大,若是再下去一点,岂非就要破相了?到时候奴婢可就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想了想,又补充道:“便是以后真避免不了今日这样的情形,那就让奴婢来,奴婢只是一个小丫鬟,不怕破相!” 君璃看她一脸的认真,心下大是感动,不由低叹了一声:“傻丫头!” 一时间主仆两个都没有说话,但却有温情在二人之间流淌。 看得一旁的君珊是羡慕不已,暗自怅然她怎么就没有晴雪这样一个忠心耿耿,一心护主的丫鬟呢?自己那些丫鬟,不阳奉阴违甚至背地里给自己下绊子就是好了的;还有大姐姐,自己虽然是她的亲妹妹,可在她心目中,只怕未必就及得上晴雪的地位吧,毕竟晴雪自小便伴着她,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又对她忠心耿耿,自己这个妹妹的确差远了! 念头闪过,君珊猛地想到,大姐姐之前一连砸晕了宁平侯府两个丫鬟,短时间内还好,旁人找不到她们还不会生疑,只会以为她们是去哪里躲懒了;可时间一长就不好说了,只要旁人一发现那两个丫鬟,只要那两个丫鬟一醒过来,把当时的情形一嚷嚷开,就算她们当时没看清自背后砸晕她们的人是大姐姐,然晴雪却一直在正面与她们说话以转移她们的注意力,她们又岂有认不出晴雪的?到时候晴雪的处境岂非堪忧?以大姐姐对她的看重,若是自己能趁早出言提醒几句,以后大姐姐岂非也要跟看重晴雪一样看重自己了? 君珊因忙将自己的顾虑小声与君璃说道了一遍,末了迟疑道:“要不,咱们找个借口先回家去?也省得待会儿那两个丫鬟醒来后,真认出晴雪姐姐来,到时候岂非节外生枝?” 君璃闻言,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自己急忙之间竟忽略了这一点,忙感激的握了握君珊的手,道:“亏得妹妹提醒我,不然待会儿就真要节外生枝了!” 不论她再怎么看重晴雪,再怎么不拿晴雪当丫鬟看待,在旁人尤其是杨氏姐妹等人看来,晴雪都只是一个她们想打便打想杀便杀的丫鬟,果真那两个丫鬟醒来后把当时的情形一说,照杨氏此时愤怒的程度来看,虽不见得能拿她怎么样,晴雪却难免被迁怒,只怕难逃一死,偏宁平侯府又是大杨氏的地盘,她连自保都非易事了,更遑论保住晴雪? 而回了君府就不一样了,不管那两个丫鬟说了什么,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她完全可以来个抵死不认帐,且还有君伯恭在,只要她把事情摊开了来说,杨氏就算再愤怒,又能耐她何?果真惹急了她,她就把杨氏一开始是打算算计她,谁知道到头来却害人害己之事公诸于众,让全京城人都知道,到时候她看君伯恭还有何脸面出去见人,又还容得下容不下杨氏?! “……我这辈子都已经毁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姨母,您就让我死了罢,死了还能一了百了,总好过屈辱的活着,忍受旁人的鄙夷和嘲笑,也省得带累得母亲和您也没脸。”内室里,君琳还在哭闹不休。 君璃有了主意,因命晴雪留着外间,自己与君珊一道进了内室,一进去便一脸惊喜的道:“三妹妹醒了?真是阿弥陀佛……” 彼时君琳正靠在大杨氏的怀里痛哭,大杨氏正轻拍着她的背哽声安慰她:“我的儿,你说这样的话,是要摘了你母亲和我的心肝去吗?还是你以为你母亲养你到这么大很容易呢?也不想想,你若真死了,你母亲如何还能活不下!” 杨氏则红肿着眼睛半靠着靠窗长榻上的大迎枕,正由玉簪金钗轮流抚胸顺气,闻得君琳这话儿,一口气上不来,又要厥过去,唬得玉簪金钗又是好一通忙活,方让她顺过气来,当即大哭道:“‘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你说得倒是轻巧,也不想想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是多么的伤心多么的可怜……你这分明就是逼着我也去死呢……” 话没说完,一旁一直板着脸的君璇已咬牙切齿道:“什么死啊活的,真正该死的是那陷害三姐姐的人,娘和姨母不说尽快将那人抓出来碎尸万段,反而有闲心在这里哭闹不休,什么道理?还有三姐姐你也是,难道你死了,旁人就不会说嘴了?那起子嘴巴生蛆的小人该说嘴的照样说嘴,难道就为了她们的几句闲话,便赔上自己的性命不成?要是我,就直接撕烂那些人的嘴,看她们还敢不敢再乱嚼舌根!” “你说得倒是轻巧!”说得君琳越发大哭不已,“那么多人都瞧见了,我撕得过来吗?且她们就算当面不说,背地里也不说的?以后我还要不要出门去见人了……” 说着,适逢君璃一脸惊喜的与君珊前后脚走了过来,君琳这才猛地想到害自己落水,以致陷入如今这般难堪局面的罪魁祸首不出意外定是二人,只是之前自己一直沉浸在伤心与绝望中,竟未想到罢了,当即勃然大怒,往四下里扫了一圈,顺手抓起床头珐琅彩的茶盅,便向二人砸了过去,嘴里还大骂着:“你们两个猫哭耗子假慈悲的贱人,不安好心的丧门星,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们,给我滚——” 哪里还有半分素日的温柔亲切,从容大方? 君璃走在君珊前面,一时不防,被泼了一身的茶水茶叶,再衬上她上衣上的斑斑血迹和裙子上的菜汤污渍,端的是好不狼狈。 一股厌恶的情绪霎时涌上君璃的心头,自己就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又怎样,君琳落得这样的下场根本就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但面上却不表露出来,反而抚着胸口泫然欲泣的摇头说道:“三妹妹为何要这样对我,难道三妹妹也跟四妹妹一样,打心眼儿里从未拿我当姐姐看待不成?方才四妹妹这般说,我还以为四妹妹只是年纪小,不懂事,并未放在心上,谁知这会子连三妹妹也这般说,可见……早知道如此,当初我便不该回去的……罢了,既然三妹妹与四妹妹都这般厌弃我,我这便回去收拾了东西,搬出去便是……”说着,拿帕子捂了脸,便要哭着往外跑去。 “一个个都是死人不成,还不快留住大表小姐,没见她额上还有伤吗?”却被大杨氏猛地出声,喝命婆子们将她给拦住了,然后亲自上前,笑得一脸歉然的柔声道:“你三妹妹才逢此巨变,伤心难过得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方才连你母亲和我这个姨母都被她说了几句。好孩子,你千万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她也是心里苦啊……” 大杨氏话没说完,已是红了眼圈,心里却不由暗叹,琳儿终究还是太年轻了,半点也沉不住气,也不想想,且不说今日之事未必是小贱人的手笔,就算真是她的手笔,以自己那位妹夫的性子,——至少在他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之前,只怕也是不会拿小贱人怎么样的,她却这样不管不顾的当众与其撕破脸,万一真惹得小贱人一怒之下搬了出去,君伯恭的滔天怒火又该由谁来承受?就更不必说她如今处境难堪,不管是下嫁寇家还是远嫁外地,都离不得君伯恭这个父亲为她出头撑腰甚至出银子为她置办嫁妆了,如何能在这个当口惹他厌弃? 更何况今日之事,是能对人言的吗?即便君伯恭是她们母女的夫婿与父亲,这事儿依然不能让他知道,小贱人再不好,总也是君伯恭的亲生女儿,他自己能算计她,却未必能容忍别人背地里也算计她,且此事还关系到整个君氏一族的名声,是能让君伯恭知道其前因的吗,若是让他知道今日之事根本就是杨氏与君琳害人不成反倒害了自己,他会怎么想?就好比大杨氏自己,就算素日里与宁平侯再恩爱,再得宁平侯的爱重,所谓“至亲至疏夫妻”,她不也有好些事是绝不能让宁平侯知道一丝半点的吗? 说穿了,今日之事,就算是君璃的手笔,她们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也只能留待日后有机会了,再报仇雪恨! ——也正是因为想明白了这一点,大杨氏才会不但自己没与君璃撕破脸,在君琳出言不逊时,还要设法与她圆回去的,只可惜,君琳与杨氏都不明白她的苦心。爱夹答列 不待大杨氏把话说完,君琳已哭叫道:“姨母,明明就是这个贱人害的我,您不说为我出气也就罢了,反而还对她这般客气,果真的姨母嫌我丢了您的脸,就不疼我了,反而去疼起这个外四路的贱人来了?” 杨氏跟着也尖声说道:“姐姐是糊涂了吗,这个小贱人是什么东西,琳儿才是你的亲外甥女儿呢,你却这样亲疏不分,是什么道理?难道真如琳儿所说,你嫌她丢了你的脸,便不再疼她了吗?” 直把大杨氏说得一阵阵气短胸闷,当着君璃的面儿,却还不能把自己的所思所想与她母女二人明说,只得强自忍下,继续向君璃道:“你母亲与妹妹都伤心糊涂了,你别放在心上。你也有伤在身,不若就先回去?至于你母亲与妹妹,我今日便留下了,且待她们平静一些后,我再亲自送她们回去不迟。只是姑老爷那里,……还请大小姐暂时不要把今日之事说与姑老爷知道可好?我怕他一时气急,还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且待我送你母亲与妹妹回去时,再由我来与他说此事,大小姐意下如何?” 君璃听大杨氏的意思,似是打算息事宁人,乐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面上却一片迟疑之色,“可是三妹妹,还有母亲……我委实不放心,不若我还是留下罢?多少也能为大姨母分点忧!” 大杨氏满心里不希望君璃留下,可这话又不好明言,正想着该怎么说才能打消她留下的念头,君琳已尖叫道:“贱人,我让你滚,我不想看见你,你难道是聋子,听不进人话的吗?你给我滚——” 这下倒是省了大杨氏还要找借口,直接便面露难色道:“你有这个心是好的,只你妹妹这会子情绪这般激动,我怕你留下不能让她平静不说,反倒让她更激动,要不……” 君璃满脸的伤心:“既然三妹妹这会子对我有所误会,不想看见我,那我便听姨母的,且先回去,也省得再刺激到三妹妹……还请姨母多费心,我在这里先歇过姨母了……”说完,屈膝给大杨氏行了个礼,又看向床上犹气得胸口起伏不定的君琳说了一句:“不管怎么说,这天下还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还请三妹妹多保重身体!”才转身满脸“怅然”的去了。 余下君琳见她这般做作,分明就是猫哭耗子,越发怒不可遏,左右扫了一圈,见实在没趁手的东西可扔,只得抓起枕头朝着她的背影砸了过去,嘴里还骂着:“贱人,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给我等着,我绝不放过你!你今日给我的耻辱,他日我一定百倍千倍的还给你,我一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给我等着,呜呜呜……” 骂着骂着,想起就算他日自己报了仇,真让君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自己这么多年来苦心经营出来的美名才名也已经坏了,东阳侯府也不可能再聘她为媳,一切都再不可能回到过去,又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声音里满满都是悲怆与绝望。 旁边大杨氏本来正满肚子火兼满肚子不耐烦的,见她哭得可怜,又忍不住心酸心软,好在君璃已经走远了,她说话也不必再有所顾忌,因叹道:“我如何不知道你满肚子的委屈?可今日之事未必就是她做的,你却这样不管不顾的与她撕破脸,果真惹急了她,一气之下搬了出去,你爹爹那里,你可要如何交代……” 一语未了,君琳已哭道:“不是她做的,还会是谁做的?除了她以外,谁还会有这般歹毒的心肠,谁又会深恨我至厮?她要搬出去就搬啊,吓唬谁呢,难道爹爹还会为了她而为难我不成?况今日受害的明明是我,我被害成这副模样,难道还不兴我出出气的?就算到了爹爹面前,我也是这样说,我不但这么说,还要请爹爹为我做主,狠狠给那个贱人一番颜色瞧瞧,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杨氏在一旁也愤然道:“对,一定要把今日之事告诉你爹爹,让你爹爹为你做主,让你爹爹将那个贱人净身出户,把你今日所受的耻辱,百倍千倍的还给她!”都到了这个时候,她依然没忘记谋算君璃的嫁妆。 母女两个你一句我一句的,直说得大杨氏冷笑不已,嘲讽道:“去啊,你们现在就去把今日之事告诉姑老爷,告诉他本来一开始你们是想算计那个小贱人的,谁知道却害人不成,反害了自己,不但丢尽了自己的脸,连君氏一族的脸也被你们丢光了!然后等着看姑老爷是会听你们娘儿俩的话,严惩那个贱人,还是帮着那个贱人,反过来问你们的罪?你们可别忘了,小贱人手上足足有十几万两的银子财物,你们娘儿俩呢,只怕几万两都拿不出,你们觉得姑老爷是会站在你们这边,还是站在小贱人那边?” 说来说去,问题的关键就在君璃那笔巨额嫁妆上,若是她没有那笔嫁妆,君伯恭自然毫无疑问会站在自家这方,可偏偏她有,君伯恭会是态度,可就难说了! 大杨氏说着,定定转向杨氏,“还是妹妹已经忘记了上次自你自作主张之后,姑老爷便冷落了你那么久之事?难道你还想再多出几个庶子来分琪儿珮儿的家产不成?妹夫是什么性子,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 说句不好听的,君伯恭最爱最看重的,首先是他自己和他的官位权势,当然,妻子儿女在他心目中也很重要,但前提是,他在妻子儿女面前要有绝对的权威,他们要绝对服从他的话,要凡事都顺着他的心意来,要事事处处都把他放在第一位,——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第一次婚姻,谈夫人百般防着她给他留下的后遗症?这些杨氏在过去十几年一直做得很好,所以君伯恭才愿意给她体面与荣耀,才愿意在有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旦他认真计较起来,杨氏那点小心思,在他面前便远远不够瞧了! 杨氏闻言,瞬间想起了前阵子君伯恭对自己的冷落,还有暖香日日翘着根本还未显怀的肚子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以及娇杏每日在自己面前立规矩时不时有意无意扶一下腰的情形……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在杨继昌一事上的自作主张,长长的指甲不由深嵌进了肉里,若是这次再让君伯恭知道自己自作主张,还害了君琳的终身,坏了整个君氏一族的名声,不知道他又会怎样冷落自己?怕就怕冷落还是轻的,他还有更厉害的招数等着自己! 杨氏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忽然深深后悔起自己不该这么快又算计君璃来,就算她要算计她,也该事先问过君伯恭的意思,征得他的同意后再行事的,如今可该怎么办?她该如何善后?还有君伯恭那里,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她要如何向他解释今日之事? 杨氏越想越慌,也顾不得去管君琳了,白着脸猛地一把抓住大杨氏的手,便急声说道:“那依姐姐说,我如今该怎么办?你妹夫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若是让他知道我又背着他自作主张,别说替我善后了,他不加倍给我难堪就是好的了!”说着,忍不住哭起来,“早知道我就该事先问过他的意思,得了他的同意再行事的,我好后悔……” “现在总算知道后悔了?”大杨氏叹一口气,“那当初我劝你不要操之过急,且待以后有了更合适的时机再行事时,你为何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总以为琳儿的终身已有了着落,璇儿又还小,就算那小贱人坏了君家的名声,也不会对她们造成太大影响,如今再来后悔,又有什么用?” 大杨氏自己又何尝不后悔,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心软,架不住妹妹一个劲儿的哭求,说君伯恭已然是靠不住了,她若不趁早为自己母子几个打算,果真待暖香那个贱人生下儿子后,君家哪还有他们母子的立足之地,便答应了她帮着她算计君璃的。 如今可好,不但琳儿的名声和君家的名声毁了,自己这个主人家也难逃干系,等晚间去见太夫人时,还不知道太夫人有多少不好听的话等着自己;自己那两个素来与自己明里暗里别苗头,不服气自己管家的弟媳,又不知道这会子已在太夫人面前下了自己多少话;还有侯爷那里,自己又该如何交代? 杨氏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姐姐,我知道错了,当初我就该听您的,不该操之过急的,可这会子事情已经出了,我这心里又乱糟糟的,半点主意也不想出来,还求姐姐帮我想想要如何善后的好!” 大杨氏沉吟了片刻,无奈道:“还能怎么样,不外乎胳膊折在袖里,将事情遮掩过去罢了。你见了姑老爷,只说琳儿当时是路过小竹桥边,因见湖里的锦鲤十分可爱,便停住多看了几眼,谁知道却不慎脚下踩空,跌入了湖中,万幸寇家公子整好路过,便跳入水中将琳儿救了起来……” “可他若是问我寇家公子为何会出现在姐姐家的园子里,我又该怎么说呢?”杨氏先是点头,继而又发起愁来。 这个问题,其实也正是大杨氏眼下最发愁的问题。君伯恭的性子她旁观了十几年,还是很了解的,滑得就像个琉璃球似的,就拿上次杨继昌之事来说,明明他事先也是默许的,但事发之后,他却立刻撇了个干干净净,还搬出兄长和侯爷来威胁她。这次之事比上次之事更要严重得多,想也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还不知道他会借此从自己这里谋得什么好处去呢,毕竟寇冲会出现在宁平侯府的内院,已足以说明她门禁不严了,他完全有可能以此为借口,上门让宁平侯给他一个说法! 大杨氏皱眉想了想,虽很不想再揽这个事儿,却亦只能道:“罢了,到时候我随你一道去见姑老爷,这事儿就由我来与他解释,想来姑老爷多少也会给我几分薄面。”自己总是侯夫人,又占着大姨姐的名分,料想君伯恭不会太给她难堪。 “姐姐愿意亲去见我家老爷,就再好没有了,妹妹这心里总算踏实了几分!”杨氏一脸的感激兼如释重负。 大杨氏点点头,又道:“得先安抚好了姑老爷,才好商量接下来善后的事,毕竟琳儿不管是下嫁寇家,还是远嫁外地,都得姑老爷点头不可,将来琳儿受了什么委屈时,才好指着姑老爷出面为她出头撑腰!” “姐姐说得有理,琪儿与珮儿都还小,果真琳儿受了委屈,还没有能力为琳儿撑腰,这事儿还得指着她父亲才是……”杨氏忙不迭应道。 话未说完,已被君琳尖声打断:“娘与姨母是什么意思,难道就真不打算为我出气,就真打算让我嫁给那个登徒子了吗?” 君琳气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猛地一掀被子便自床上跳到地上,近乎歇斯底里的尖叫道:“明明你们就知道是那个贱人害的我,可为了你们自己,娘为了不失了爹爹的欢心,姨母为了不让人说你管家不力,竟打算就这么将事情糊弄过去,不为我伸冤出气也就罢了,竟还逼着我嫁给那个登徒子,你们好狠的心,我没有你们这样的母亲和姨母,你们想逼我嫁给那个登徒子,可以,除非我死!除非我死!” 眼见君琳被气得摇摇欲坠,杨氏不由大为心疼,忙上前抱了她,哀声道:“你别生气,娘和你姨母也是没办法了,你当娘就愿意吃下这个哑巴亏不成?” 大杨氏则生出几分不耐来,但仍耐下性子哄她:“你口口声声说是小贱人害的你,证据呢?你有证据吗?还是你以为,你爹爹仅凭你空口白牙的几句话,便会惩罚那个小贱人了?” 君琳气得大口喘气:“我眼下是没有证据,可我们可以去查啊,这里可是姨母家,难道姨母想查点什么事,还有查不出来的?远的不说,就说那个引小贱人去换衣裳的丫鬟,我就不信她什么都不知道!还有小竹桥四周那般敞亮,难道当时就没有一个人正好路过的?只要安心去查,总能查出一些蛛丝马迹来的……姨母,我求您了,您自来便疼我,难道您竟忍心让我嫁给那样一个渣滓吗?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我要雪耻,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被陷害的,我是无辜的,呜呜呜,我不甘心啊……”说着,“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再次嚎啕大哭起来。 “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大杨氏也禁不住红了眼圈,亲自弯身搀了君琳起来,涩声道:“当时的情形,那么多夫人太太和小姐都是看见了的,便是真证明了你是被陷害的,你是无辜的,难道你的名声就能挽回了吗?指不定到时候连寇家你都嫁不进去了……”说来说去,还是怪她自己,谁叫她非要将当时在场的众家闺秀都招去,就为看君璃的难堪呢? “嫁不进去最好!”君琳赤红着眼睛,脸上带出几分疯狂来,“只要能让那贱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便是这辈子都不嫁人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下嚎啕大哭的换成杨氏了,“你怎么能一辈子不嫁人,那你这辈子岂不都毁了?我绝不允许你做这样的傻事……” 姐妹母女几人正乱着,大杨氏的心腹婆子平妈妈,——亦即之前君璃在假山后面听到的那个苍老一些的女声的主人,面色难看的进来了,屈膝给大杨氏行过礼后,沉声说道:“夫人,方才在小竹桥附近的假山后面及花丛中,发现了海棠和紫藤,二人都被砸破了头,昏迷不醒。奴婢命人用水将二人泼醒后,一问才知道,海棠昏迷前见过一个不是咱们府的丫鬟,除了那个丫鬟,还有另一个人,自背后用簪子比着她的脖子,逼她将咱们的计划和盘托出了,只她不知道那人是谁罢了;紫藤也说她是被人自背后砸晕的,并未看清那人是谁,但她昏迷前,君家大小姐的贴身丫鬟一直缠着她,想来那砸晕她的人当是君大小姐无疑!”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便都知道今日君琳落水之事,的确是君璃所为了,之前她们还只是怀疑,这会子却是实打实可以确定了。 君琳先就嚷嚷起来:“我就说是那个小贱人害的我吧,姨母偏还不信,如今听了平妈妈的话,姨母总可以相信我了吧?” 说完看向平妈妈,急切道:“那两个丫鬟这会子在哪里?烦请妈妈立刻着人把她们带过来,我要带她们回去见我爹爹,请我爹爹为我做主,有了她们两个作证,我就不信爹爹还会包庇那个贱人!” 杨氏也是气得脸色发青,恨声咒骂道:“那个贱人,心眼也忒歹毒了,早知道当年我就真该弄死了她的,不然也不会有今日这般祸事了!” ——母女二人却不想想,若非是她们自己包藏祸心在先,又怎么可能害人害己,落到如今这样的下场?若论歹毒,君璃又哪里是她们的对手? “妈妈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带人啊!”君琳见平妈妈没动,忙不迭催她,平妈妈却只拿眼看大杨氏,见大杨氏摇手示意她退下后,便屈膝行了个礼,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余下君琳见平妈妈一言不发的走了,也没说到底什么时候带那两个丫鬟过来,急了,拉了大杨氏的手道:“姨母,您快让人带那两个丫鬟过来啊,我还等着她们为我作证呢!” 大杨氏却缓缓摇了摇头,风马牛不相及般问了一句话:“换作是你,你敢亲自拿石头砸人,拿簪子杀人吗?还一砸便是两个,也不管她们被砸后到底活得下去或不下去!” 君琳不知道她为何这样问,有些不耐的问道:“姨母何以这样问?” 大杨氏一脸的严肃:“你先回答我,换做是你,敢是不敢?” 君琳吞了吞口水,犹豫了片刻,方摇头小声道:“我……不敢!可这样的行为只是莽夫所为,真正聪明的人都是杀人于无形的,根本不必自己亲自动手,这也太落下乘了……” 话没说完,已被大杨氏摆手止住,又转头问杨氏:“那你呢,你敢不敢?” 杨氏也犹豫了片刻,才不屑道:“我早说那个贱人上不得台面,连拿石头砸人这样粗俗的行为都做得出,果然是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常人谁做得出来!”意思就是,她也不敢。 大杨氏就苦笑起来,一摊手道:“我也不敢,我们所有人都不敢,可那个贱人却敢!她连杀人放火都做得出来了,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果真琳儿你要把事情闹开,到时候那个贱人既不要脸也不要命,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更何况此番之事,原便是我们理亏在先,万一她把我们的计划四处与人一说,再把御史台的人一引来,所谓‘齐家修身治国平天下’,只怕你爹爹的仕途也该到头了,你以为到时候你爹爹是会更恨有大笔银子傍身的她,还是你们母子几个?只怕到时候被扫地出门的,就该是你们母子几个了!” 直至此时此刻,大杨氏才真正意识到君璃到底有多难缠:能屈能伸,会演会装,沉得住气,眼泪说来就来,如今又要添上一条,还心狠手辣,既不要脸也不要命,——这样的对手,也难怪她们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踢到铁板,狐狸没打成,反惹来一身骚了! 大杨氏一席话,说得君琳与杨氏都沉默了,半晌过后,君琳先咬牙切齿的低声开了口:“可就这样放过了那个贱人不成?不,我做不到,我不甘心,我一定要报仇,一定要让贱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杨氏闻言,苦笑道:“遇上这么个泼皮破落户,不甘心又能怎么样?”说完,也忍不住咬牙切齿,“别说你不甘心,娘也不甘心,只恨不能现下便将那个贱人碎尸万段!”她这会儿才算明白过来为何大杨氏方才对着君璃时,会那般客气,无论心中再如何气愤都忍着没有与其撕破脸。 话音刚落,大杨氏已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下我们是不能拿那个贱人怎么样,但总有一日,我们能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雪今日之耻的,一时的失利算得了什么,能笑到最后的,才是笑得最好的!” 杨氏怕君琳还钻牛角尖,忙附和姐姐的话道:“是啊,你姨母说得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之前原是我们太掉以轻心,太小看那个贱人了,如今我们既已知道她的真实面目了,以后打点起精神来对付,自然不会再吃亏,难道我们这么多人,还斗不过她一个人?!” 彼时君琳心里可谓是百感交集,五内俱焚,若依照她的本意,是只想即刻撵回自家,一簪子将君璃给戳死了算完的,可一来她知道自己只能这么想想,其实并不敢真杀人;二来大杨氏和杨氏的话也有理,如今形式比人强,她们的确不能拿君璃怎么样,便只能拿大杨氏和杨氏来安慰自己,姨母和娘说得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贱人占上风只是暂时的,总有一日,她会报仇雪恨,让贱人后悔来世上这一遭的! 只是要让她委屈自己嫁进寇家,嫁给寇冲那个五毒俱全的渣滓,却万万不可能! 君琳因沉声说道:“我可以听姨母和娘的,将事情遮掩过去,不与那贱人正面冲突,可要我嫁给姓寇的那个渣滓,却是万万不可能,姨母和娘若是不答应我,那我宁愿去死,也算圆了娘和君家的名声!我说得出做得到,还请姨母和娘三思!” 杨氏也极不满意寇家这门亲事,寇家连给东阳侯府拾鞋都不配,哪里配娶她如花似玉,千娇百宠的女儿?就算她的琳儿如今在京城不好寻亲事了,可要在京畿附近寻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凭她琳儿的家事品貌,应当不会太难,她何必非要屈就自己去与一个才只五品的下等武将的老婆互称亲家? 遂忙顺着君琳的话道:“不嫁不嫁!咱们就算再寻不下东阳侯府这般好的亲事,难道连比寇家那样破落户强的人家也寻不下?你只放一百颗心,娘绝对不会委屈了你的!” 君琳闻言,方心下一松,只是想起之前看东阳侯夫人的样子,明明就很喜欢自己,若不出今日之意外,自己便已是东阳侯府铁板钉钉的五奶奶了……又忍不住呜咽起来。 急得杨氏忙又百般安慰起她来。 大杨氏却没有上前安慰君琳,而是暗暗在想,妹妹与琳儿还嫌寇家破落户,配不上自家,却不想想,琳儿如今已经坏了名声,好一点的人家谁会要她?若是让寇家知道她们急着另寻亲事的事,只怕连寇家这边都要黄了! < 第七十六回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七十六回 马车缓缓行驶在宽阔的大街上。爱夹答列 车内,君璃与君珊对面而坐,姐妹二人都没有说话。晴雪则正蹲在马车的地面上,就着汤婆子里煨着的热水给二人沏茶,只是手却一直抖得厉害,将水洒得放汤婆子和茶具的小几上到处都是,显然彼时她正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中。 君璃看在眼里,就忍不住暗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向晴雪招手道:“不必沏茶了,我与二小姐都不渴,过来这里挨着我坐。” “是,小姐。”晴雪低低应了一声,走到君璃面前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仍抖得厉害。 君璃就一把拉过了她的手,小声问道:“你是不是怕得厉害?你不要怕,有我在,是一定不会让你有什么事的!不但你,我,还有二小姐,我们都会安然无恙!”只冲晴雪之前在小竹桥前说什么也不愿意让她亲自冒险,而是自告奋勇要自己去冒险这一件事,她便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她,就更不必说晴雪素日待她的那些好了,晴雪在她心中早已不是丫鬟,而是姐妹和亲人了! 晴雪沉默了片刻,不答反问:“小姐,您说这会子那两个丫鬟是不是已经被人发现,救醒过来了?夫人与三小姐是不是已经确定三小姐落水之事,是我们所为了?” 君璃算了算时间,点头道:“应当是如此,可是那又如何?有老爷在,不,应该说是有我的巨额嫁妆在,她们投鼠忌器,势必不敢自己拿我怎么样,只能告到老爷面前,求老爷为她们做主,可就算她们告到老爷跟前,我也完全可以来个抵死不认帐,反正那两个丫鬟是宁平侯府的丫鬟,是我那位‘好姨母’的人,自然要向着她,她们的话又如何可信?” 上次杨继昌之事事发,她假意辩白晴雪可以证明自己是清白的时,杨氏便是拿‘晴雪是她的心腹,自然她说什么便是什么’来堵她的,如今她正好用杨氏的原话来堵她的嘴,看君老头儿这次又该怎么说! 晴雪闻言,却仍白着脸,小声道:“话虽如此,关键还得看老爷是何态度,老爷自来向着夫人和三小姐姐弟几个,待小姐与大少爷……只怕小姐说了也是白说……” 君璃明白晴雪的意思,君老头儿的心本就偏得厉害,同样的话杨氏说了他觉得有理,换作她说了他却十有八九会认为是狡辩,没办法,人的心天生就是偏的,更何况君伯恭心里还怨怼了谈夫人十几年,但她却并不怎么担心。 且不说之前大杨氏的态度一看就是想息事宁人,一多半不会将事情闹到君老头儿跟前,毕竟是杨氏与君琳包藏祸心在先,害人反害己的;就算杨氏和君琳坚持要将事情闹到君老头儿跟前,她也不怕,真惹急了她,她便把事情闹得全京城人尽皆知,她倒要看看,到时候谁会后悔! 君璃拍了拍晴雪的手,一字一句镇定说道:“老爷也许会偏心,但你记住一句话,这世间从来都是穷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比的就是谁比谁更能豁得出去。老爷是做官的人,又是在礼部那样标榜礼仪人伦的衙门任职,自然爱惜名声;我那位好姨母乃堂堂侯夫人,这些年一贯有贤名,又还有一个女儿没有出嫁,自然也爱惜名声;剩下我那位好后母与好妹妹想着横竖自己也没了名声,不如大家都一起以烂为烂,也许会想着把事情闹开,可没有老爷与姨母的支持,指不定她们还会遭到老爷和姨母的弹压,她们母女便是纸老虎,根本不足为惧,——而他们爱惜的,怕的,我都不怕,也都不在乎!” 之前当君璃砸晕第一个丫鬟时,脑子里还只有激愤,并没有细细想过她若将计就计让君琳害人不成反害己后,会产生什么后果。等到她把自己的计划悄悄与君珊说了,并请求她的帮助时,她脑子里已同时在分析她的计划若成功之后会产生的后果了。 后果无外乎有二:其一,杨氏与君琳气愤难当,非要找她报仇雪恨,与她争个不死不休。 这种情况下,君老头儿的态度就很关键了,而以君老头儿的性子来看,她其实并非没有胜算,不为别的,只为她那笔巨额的嫁妆君老头儿还没摸着边儿,他便绝不可能让杨氏母女将她得罪狠了,须知此番之事可不是她理亏,她完全可以像上次杨继昌之事事发时那样,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架势,哭着嚷着要搬出去,连台词她都已经想好了‘母亲既这般容不下我,竟这般歹毒的算计于我,我搬出去便是,也省得再闹得家宅不宁,让爹爹左右为难’云云,以退为进,到时候君老头儿不说站到她这边来,至少也不好再一味的包庇纵容杨氏母女; 就更不必说真惹急了她,她还有‘爹爹既认为此番之事错在于我,说不得我只能请左邻右舍为我评评理’的撒手锏了,君老头儿要顾忌自己和整个君家的名声,她却没这个顾忌! 其二,杨氏与君琳不敢将事情闹到君伯恭面前,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有了前次在杨继昌之事上的自作主张,以致被君伯恭冷落那么多日子,最后更是一不小心便将多出个庶子或庶女的先例在,杨氏应当会吸取教训,不敢再随便触君老头儿的霉头。连她这个才与君老头儿相处不过几次的人都看得出,后者是个控制欲极强,说一不二的人,又怎么能容忍杨氏背着他有自己的小心思,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的权威,且还因此造成了难以挽回的极其恶劣的后果,几乎就要让他名利双失? 更何况事情一旦闹开,大杨氏那边也落不了好,事情不闹开,她至多就是落下一个“门禁不严”的罪名而已,不会有太大损失;反之则不然,哦,今日就因为她妹妹看继女不顺眼,她便帮着妹妹把继女往死里算计,这还是在受害者好歹也算她外甥女儿的情况下,明日她若看旁人不顺眼,岂非就要将那人算计得更狠?以后还有哪家的小姐敢去宁平侯府做客,想被陷害嫁给一个下三滥的男人了吗?如此一来,大杨氏别说管家了,只怕还会受到婆母与夫婿的厌弃乃至重惩。 大杨氏是聪明人,不会想不到这些,那么,即便杨氏与君琳再想与她争得不死不休,她亦会尽全力阻止她们,说服她们与她继续维持至少表面上的相安无事,——之前在君琳床前,大杨氏与杨氏母女待她截然不同的态度,便是最好的明证。 所以,君璃安慰晴雪说她们都会安然无恙的话,绝不仅仅只是安慰晴雪的空话,而是她的确有这个把握,也有这个能力保住她们! 当然,杨氏与君琳此番吃了如此大亏,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势必会在以后的日子里,想方设法找回这个场子来,可那毕竟是以后的事了,她有足够的时间来从容的思索对策,提前防备,叫她们讨不到丝毫便宜去。 君璃与君珊并晴雪姊妹主仆三人回到君府时,君伯恭还没有回来,于是整个君家内院就君璃与君珊两个主子,君璃乐得不用去给谁请安,与君珊话别,让她不要担心,她一定会保她和周姨娘无事后,便径自回了流云轩。 谈妈妈领着锁儿坠儿接了出来,瞧得君璃衣裳上又是汤汁又是血迹的,额头上包扎的纱布还有淡淡的血迹渗出,唬了一大跳,忙上前拉了君璃的手,急急道:“小姐这是怎么了?不是去宁平侯府做客吗?怎么弄得这般狼狈?”声音都变了调。 不待君璃回答,又骂晴雪:“你这小蹄子,不是让你好生伺候小姐,发生什么事都要挡在小姐之前的吗,怎么你自己好好儿的,小姐却弄成了这样?你就是这样伺候小姐的,是不是去哪里躲懒了?” 晴雪见问,脸上不由带出几分委屈来:“妈妈冤枉我了,我一直都寸步不离跟着小姐的,并没有片刻躲懒……” 话没说完,君璃已道:“妈妈,你的确冤枉晴雪了,是发生了一些意外,所以我才弄得这般狼狈,咱们且先回屋去,让人打水来我梳洗一下,再换件衣裳,我再细细与妈妈道来。1”一面说,一面冲谈妈妈使了个眼色,示意眼下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谈妈妈接收到她的眼色,会过意来,忙命锁儿去打水,又命坠儿守在门外,一个人也不许靠近后,方与晴雪一左一右,扶了君璃进屋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姐,您没大碍罢?”谈妈妈性子急,一进屋便忍不住问道。 这么一整天又是脑力劳动(掐架),又是体力劳动(砸人)的下来,君璃早累了,这会子好容易回到自己屋里,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懒洋洋的靠在贵妃榻上,命晴雪:“你来说。” 晴雪在马车上得了君璃的保证,心里安定不少,眼下又回到了自己熟悉的环境,无形中又放松了几分,闻得君璃的话,便清了清嗓子,将今日在宁平侯府发生的事,事无巨细都与谈妈妈说道了一遍,末了不免带出几分忐忑来:“也不知道夫人和三小姐之后会怎么对付咱们,方才在侯府时,三小姐简直恨不能吃了小姐……” 谈妈妈像听惊险故事一般听晴雪讲完了她们今日在宁平侯府的遭遇,一张满是褶皱的脸上的表情已不知道变了多少变,哆嗦了半天,才哆嗦出一句:“小姐,您、您竟然用石头砸人,还一砸便是两个,夫人泉下有知,若是知道您这般粗鲁,只怕都能气活过来!” 君璃闻言,差点儿没从贵妃榻上摔到地上去,对谈妈妈听了这么半天,结果开口第一句竟是说自己粗鲁而非其他诸如‘小姐您没事吧?’或是大骂杨氏歹毒的话大表佩服,谈妈妈真乃神人也,看问题的侧重点与常人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晴雪也对谈妈妈的无厘头表示无语,忍不住小声说道:“当时的情形,可以说是性命攸关了,小姐若不粗鲁一些,不当机立断自第一个丫鬟口中逼出她们的计划,再将第二个丫鬟砸晕,以便我换上她的衣服,只怕这会子哭的就该是咱们,要嫁给那个渣滓的也是小姐了,妈妈倒还有心情来计较小姐粗鲁不粗鲁……” 话没说完,已被谈妈妈咬牙切齿,又急又快的打断:“那对烂了心肝儿的母女,不得好死,猪狗不如的贱人,头上长疮脚下流脓,浑身都坏透了的混账东西,竟敢如此算计小姐,她们也不怕遭天谴,也不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看我饶得了她们哪一个,我这便求见族长夫人去,求她老人家为小姐做主,一定要狠狠的惩罚她们,让她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谈妈妈说完,便疾步往外走去,嘴里还不停骂着杨氏母女。 直看得君璃与晴雪面面相觑,目瞪口呆,原来谈妈妈不是不生气,只不过她的表现方式,稍稍有些呃,奇特罢了。 君璃忙命晴雪:“快拉住谈妈妈!” 晴雪忙依言上前,赶在谈妈妈出门之前,拉住了她。 谈妈妈一脸的愤慨,以为君璃是怕她吃亏才命晴雪拉住她的,语气不善的道:“小姐放心,族长夫人素来最是公道正派不过,族里上上下下就没有一个人不敬服的,不然当年夫人也不会把留给小姐和大少爷的产业托付给她老人家代为照管,且她当年与夫人私交也甚笃,当年小姐出阁,还是她为小姐做到全福夫人……呸呸呸,瞧我说这个做什么!总之,只要族长夫人知道了事情的因由结果,是必定会为小姐做主的!” 君璃摇摇头,道:“我不是担心族长夫人肯不肯为我做主,我想的是,若妈妈把事情告到族长夫人处,我们便算是正式与杨氏母女撕破脸了,以族长夫人的公道正派来看,十有八九会向老爷施压,让老爷休了杨氏,——杨氏名下可有四个儿女,老爷就算不顾她,也得顾念她所出的儿女们吧?还有老爷可是为官之人,却无缘无故的休妻,旁人难道不会说三道四?一旦如此,老爷只怕会深恨于我,恨我为何要将家丑外扬,将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到时候他更恨的,便不是杨氏母女,反倒是我了。” “再者,妈妈不是说族长夫人为人正派吗?只怕她知道此事后,不见得就会一边倒的站在我这一边,杨氏母女暗中算计我固然不对,可我知道她们算计我后将计就计反算计了她们,让君琳落得如今这样的下场难道就很对吗?一样是不友爱姊妹,不顾及君氏一族的名声,不以大局为重,所以族长夫人最终极有可能各打三十大板,致使杨氏母女讨不了好,我一样讨不了好去,岂非伤敌一千,自损也一千?这样,妈妈还要急着去求见族长夫人吗?” 君璃虽没见过这位族长夫人,却只从她一旦答应了谈夫人为自己姐弟照管留给他们的产业,便一直一丝不苟的执行着,让君伯恭十几年下来,都未从其那里占到什么好处去这一点上,即可知族长夫人是一个真正品行高洁,原则性极强的人,这样一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固然容不下心肠歹毒的杨氏母女,可难道就会很喜欢比杨氏母女好不到哪里去的自己吗?不过是五十步与一百步的差距罢了。 所以,此事只要杨氏母女不先闹开,她根本没有闹开的必要。 谈妈妈是见过族长夫人不止一次的,听完君璃的话,想着以族长夫人的性子,没准儿她知道此番之事后,还真有可能在打杨氏母女三十大板的同时,将自家小姐也打三十大板,就像小姐说的那样‘伤敌一千,自损也一千’,那岂非相当于杨氏母女根本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想通了这一点,谈妈妈不由泄了气,不甘道:“可就这样白放过了她们母女不成?那她们岂非以为小姐好欺负,以后更变本加厉的算计小姐?” 君璃微微一笑:“我敢说自此以后,她们绝对不会再以为我好欺负。况她们不是已经受到惩罚了吗?妈妈且等着瞧,那寇家只怕不日就会上门提亲了,君琳自来心高气傲,誓要嫁入高门,如今却不得不嫁进寇家这样在她看来绝对的低门,且那姓寇的还五毒俱全,各种不成器,——这已经是对她最好的惩罚了,甚至都不用咱们出手,只管等着看好戏便是!” 且这惩罚还不是暂时的,而是一辈子,偏君琳又心高气傲,宁愿死也不愿嫁给那姓寇的,等到她嫁过去后,这日子能好过?或许一开始那姓寇的会因她年轻貌美,会碍于她的家世而尽量迁就她,可时间一长呢,成日里面对着这么个居高临下,各种嫌弃自己的老婆,哪个男人受得了?更何况姓寇的原不是什么善主儿,到时候君琳的日子会怎么样,可想而知,真是光想想已让君璃痛快的不得了啊! 谈妈妈闻言,却并没有多么高兴的样子,沉默了半晌,叹道:“小姐才回来三个月不到,就已被她们如此歹毒的算计过两次了,其他小的绊子更是不计其数,早知道当初我就不该背着小姐自作主张,逼得小姐不得不回来的,我如今真的是好后悔……万幸小姐这两次都是有惊无险,侥幸躲过了她们的算计,若是小姐没能躲过去,真被她们算计了去,我岂非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小姐,对不起,您骂我吧……”话没说完,已是忍不住老泪纵横,至此是真的为当初自己的自作主张悔青了肠子。 要说君璃心里半点不后悔回君家来绝对是假的,君家上至君伯恭杨氏,下至那些墙头草一般的丫头婆子,所有人都让她厌恶之至,她真是一刻也不想再在君家多待! 可一想到君珏,一想到还有个这么好的弟弟,一想到自己至多也就是再忍两年,君璃便觉得这一切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不就是有个渣爹,有个表面白花实则恶毒的后娘和两个不省心的便宜妹妹嘛,她就当是在打怪斗恶龙了! “妈妈不必难过,也不必自责。”君璃因笑向谈妈妈道,“咱们都已经回来了,这会子再来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横竖两年后咱们又要搬出去的,再难忍再难熬也不过这两年罢了,什么大不了的?” 适逢坠儿在外面回热水已经准备好了,问君璃是现下用还是待会儿再用? 君璃一身黏糊糊的,早难受得不行了,闻得这话,哪里还等得?忙命将热水送去净房,由晴雪服侍着洗了个澡,总算觉得浑身舒坦了不少。 彼时时辰已不早了,君璃估摸着君伯恭该回来了,因悄悄命晴雪:“待会儿吃完晚饭后,你找个借口去暖香屋里一趟,问问她老爷回来后气色如何,心情如何?若是见老爷不高兴,让她设法问问老爷是因何而不高兴。” 大杨氏之前已明文说过今晚会留下杨氏母女几个了,那么她一定得使人去与君伯恭说一声个中缘由才是,只要她知道君伯恭是因何而不高兴,便能知道杨氏她们在此番之事上到底是什么态度,到底是会选择与她不死不休,还是息事宁人了。 晴雪忙点头应了,待吃过晚饭后,果真找借口去了暖香屋里一趟,约莫半个时辰后,回来小声与君璃道:“老爷今儿个回来后没有去郭姨娘那里,而是歇在了外书房,不过郭姨娘使人去问了老爷身边的陈胜,得知老爷是因三小姐不慎落水,却被一位主事的公子给路过救起之事而生气,所以才没进内院来的,想来,那一位已决定息事宁人了!” 暖香如今正得势,君伯恭的长随巴着她都来不及,想来不会对她说假话……君璃点点头:“如此看来,那对母女当是决定息事宁人了,只是不知道老爷会不会同意将君琳嫁入寇家?”以君琳的才貌家世,原本是可以嫁个更好人家,为君家添一门得力姻亲的,也不知道君老头儿会不会看不上寇家,想方设法为她谋一门更好的亲事去? 晴雪道:“如今已不是老爷同不同意的问题,而是除了嫁入寇家,或是远嫁外地,三小姐已没有第三条路可走的问题了,毕竟当时那么多人都是瞧见了那姓寇的抱着三小姐,二人都浑身湿透了的,还有谁家会愿意娶三小姐?而嫁入寇家,至少受了什么委屈时,娘家人还能为她出头撑腰,可要是远嫁外地,便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便是老爷不同意,那一位爱女心切,也必定会说得老爷同意的!” 君璃又岂能想不到这些,见晴雪分析得头头是道,不由笑道:“你如今越发精明能干了,将来谁能娶了你回家,简直就是前辈子积了大德!” 说得晴雪红了脸,跺脚不依道:“小姐惯会取笑人家!” 君璃正色道:“这有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的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放心,将来待咱们搬出去,我自己当家做主后,我一定为你挑一个好夫婿,让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晴雪闻言,一张脸越发红得能滴出血来,扭捏着小声道:“小姐说什么呢,我才不要嫁,我一辈子都跟着小姐……” 适逢谈妈妈端着为君璃熬的安神汤走了进来,闻得这话,忙道:“小姐别只顾着晴雪丫头,也得顾顾您自己啊,您还这么年轻,难道就这么一个人过一辈子不成?趁着现在还年轻,小姐很该为自己打算打算的,不然再过两年,待年纪大了,还能挑到什么好人家?” 说着老脸一红,“本来这些话我不该跟小姐说的,可如今的情形,那一位恨透了小姐,老爷也不像是会为小姐打算的,说不得只能靠小姐自己为自己打算了。” 再过个两年她就年纪大了?她如今明明才二十岁都不到,就算再过个两年,也正是花骨朵儿一般的年纪好伐……君璃翻着眼,道:“且等两年后,看珏弟考得怎么样,之后又是什么情况再说罢,横竖两年后我年纪也不算太大,妈妈就别操心这个了。” 谈妈妈听说,以为她是打算待两年后的秋闱后,在君珏那些同窗里挑选夫婿,忙点头笑道:“小姐这个主意好,到时候让大少爷帮忙在他那些同窗里为小姐挑一个最合适的人选,小姐一过门就等着凤冠霞披加身,又有大少爷做靠山,以后的日子不知道多风光呢!” 每届的新科举人新科进士都是唐僧肉,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等着招其为乘龙快婿,干嘛要屈就自己一个顶着二嫁名头的女人?君璃这回都懒得再翻白眼了,直接命晴雪:“去给我取文房四宝来,我给珏弟写封信,把今日之事告诉他,明儿一早让欧阳总柜派咱们的人快马加鞭送去,也好让他心里有个底,省得不小心着了什么人的道儿!”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指不定杨氏姊妹见自她这里讨不好什么好去,便把主意打到远在书院的君珏头上去呢?她还是未雨绸缪,趁早提醒他保持警惕的好。 只是念头才一闪过,君璃便猛地想到,她那手毛笔字根本见不得人,果真给君珏写封信去,岂非立马就要穿帮了?再者,君珏如今正全身心的投入在学业当中,若是让他知道这些乌糟事,再以他对自己这个姐姐的感情,只怕十有八九会扔下学业,立刻赶回京城来为她出头撑腰;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不会赶回来,仍留在书院里,势必也会大大影响他的学业,——这岂非是因小失大,丢了西瓜捡了芝麻? 君璃陷入了沉思当中,直至晴雪将文房四宝都取来,给她研了半天的墨后,她才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来。 因命晴雪:“明儿一早你便去见欧阳总柜,让他设法安排两个精明且有身手的人快马加鞭去书院,隐在暗处保护大少爷,务必要保住大少爷平安无事但又不能被他发现,听明白了吗?”希望她这一番安排永远派不上用场。 晴雪也是个聪明的,不过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君璃的顾虑,忙不迭应道:“小姐放心,我明儿一早便去。” 一旁谈妈妈则已走到窗边,双手合十在对天祷告了:“老天爷,您一定要保佑我们家大少爷,千万不能让起子狼心狗肺的小人的奸计得逞啊!” 这一夜,君璃主仆三人都睡得不甚安稳,毕竟白日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要说心情没有几分波动,那绝对是不可能的;更何况经此一役,她们算是彻底与杨氏母女撕破脸了,还不知道杨氏母女会有什么后着等着她们,她们多少总会有几分担心。 这一夜,同样睡不安稳的,还有在外书房的君伯恭。 外书房内,君伯恭彼时正在屋里走来走去,嘴里一直大口喘着气,胸膛也一直剧烈起伏着,显然正处于狂怒中。 只要一想到傍晚他正打算自宁平侯府回来时,大杨氏使来的心腹告诉他的话‘三表小姐午后在园子里的湖边看湖里那几条锦鲤时,因看得太入迷以致不慎跌入了水中,恰巧被路过的一位寇姓公子给救了起来,如今人还昏迷着,万幸请了太医来瞧过,说并无大碍,只是今晚上去是不能回家了。姨夫人与四表小姐则要留下来照顾三表小姐,也不能回家了,还请姨老爷先自个儿回去,明儿待三表小姐醒了,我们夫人再亲自送姨夫人和两位表小姐回去不迟!’,君伯恭便气不打一处来,若是杨氏这会儿在他面前,他一定会狠狠给她几个耳光! 原来君伯恭乍一听完那个心腹的话,凭直觉便知事情必定有异,须知君琳几可说是自小在宁平侯府玩到大的,可谓对侯府的一草一木都极为熟悉,又怎么可能忽然看几条锦鲤看入迷了以致跌入水中,还那么巧,刚好被一名路过的男子给救了起来?因忙使了自己的心腹,也就是之前暖香使人自其打探过消息的那个陈胜,悄悄去打探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午后君家三小姐落水之后被兵部寇主事家的公子刚巧路过给救了起来之事是那么多人都瞧见了的,人多嘴杂,陈胜要打探起来并非什么难事,是以很快便回来向君伯恭复命了:“……三小姐的确是跌入了湖中,也的确被一位寇姓公子救了起来,只夫人一开始似是以为落水的是大小姐,一路叫着大小姐的名字哭过去,还在那寇姓公子提出愿意娶落水的女子为妻时,点头默许了,却没想到落水的竟是三小姐……当时来赴宴的好多夫人太太并各家小姐都瞧见了,尤其各家小姐,都是被三小姐以为大小姐出了事,央了去给自己壮胆的,姨夫人没办法封那么多人的口,如今只怕已传得沸沸扬扬了……” 陈胜说这番话时,眼神一直闪烁不定,显然他已瞧出今日君琳落水一事背后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君伯恭便怒不可遏,觉得杨氏这会儿若在他面前,他只打她几耳光怎么够,他便是打死了她,也难消他心头之恨! 这个蠢妇,简直就是愚不可及,蠢到家了,也不想想,连陈胜一个小厮都能轻易瞧出整件事情的机锋,今日去宁平侯府赴宴的人非富即贵,都是自小在大宅门里长大的,宅门里那些弯弯绕绕,那些人又岂有瞧不出来的? 就更别说她们母女还蠢到家了,一个非要拉了众家小姐姑娘去与自己所谓“壮胆”,另一个则是一路嚎着君璃的名字去的事发现场,这不是摆明在了告诉旁人,此事根本是她们母女所为?! 做出这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行径来也就罢了,关键还没成功,还反被人家将计就计算计了去,将他君家的脸面彻底丢光了,他素日怎么就没发现杨氏竟是这么蠢的一个人呢?! ——君伯恭也不想想,一来杨氏以前年轻貌美,又温柔小意,他自然看她哪哪儿都好,不像如今杨氏已是徐娘半老,虽风韵犹存,到底比不得年轻那会儿了,所谓“色衰而爱驰”,他不自觉已拿挑剔的目光在看她,当然也就能发现她很多他以前没发现,或是他发现了却有意忽略了的缺点。 二来杨氏以前在君家后院近乎专宠,便是君伯恭有几个姨娘小妾,也大多是摆设,君伯恭一月里有大半时间是歇在她屋里的,她没有对手,没有烦心事,自然心情舒畅,事事周到;不比现在,有了君璃这个强势的对手,她每日里都在琢磨着要怎么对付君璃,偏生又道行不够,自身能力远没有自以为的那般强,以致频出昏招,自然也就暴露出了她愚蠢的一面来! 然而让君伯恭最生气的还不是杨氏的愚蠢,而是她不但蠢,还蠢而不自知,竟一而再再而三的背着他自作主张,半点不将他放在眼里,也不想想,离了他,她算个什么东西,她今日的一切体面尊荣,都是他给她的,没有他,她试试看她能不能金奴银婢的使着,回娘家时母亲和兄嫂都捧着,去外面赴宴时旁人都客气着? 竟敢将他的话当做耳旁风,将他的警告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看来他上次他冷落她还冷落得不够,抬举暖香也还抬举得太轻,以致她还没有吸取到足够的教训啊! 君伯恭气了一阵,骂了一阵,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于是思索起接下来该怎么善后来。 依照他的本意,是打算让杨氏母女自作自受,自己吞下自己酿造出来的苦果的,可他也知道,此事一个处理不好,便会惹得旁人议论纷纷,甚至还会引来御史参他一本,须知君璃可不是什么善茬儿,一旦让她不满意了,她可是随时都能搬出去,不带一丝一毫留恋的。 可他又怎么能让她搬出去?且不说他想要的东西至今没到手,而他再过不久,将极有可能要花出去一笔数额巨大,凭他如今的身家,是绝对拿不出来的银子; 就冲她那混不吝的性子,他便不能让她搬出去,她对自己这个父亲可没多少敬爱,对君家的名声也没多少看重,万一到时候她“一个不慎”说漏了嘴,将此番杨氏母女一开始本是打算害她,谁知道到头来却反而害人害己之事说与了旁人知道,——就算今日去赴宴的人已多少猜出了真相,可旁人猜测的真相,与经她之口说出去的真相,毕竟是两个概念,他怎么能冒这个险?到时候御史本来只是参他“家宅不宁”的,只怕也要上升到“容不下原配嫡女”的高度了! 想到这一点,君伯恭便禁不住头痛,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孽女这么难缠呢?她不是软懦可欺得连丫头婆子都敢骑到她头上吗?若是早知道这一点,他当初就不该同意她回来的,如今可好,狐狸没打着,自家却已惹来好几身骚了! 这个念头只在君伯恭脑子里盘旋了一瞬间,便被他直接掐灭了,他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不过一个小丫头罢了,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哪里去,难道还能厉害得过自己不成?更何况自己还占了父亲的名分,难道还拿捏不住一个她了?且等着瞧吧,他想要的东西,总会手到擒来的,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当务之急有两点,一是要压制住杨氏母女,让她们不要将事情闹开,以免惹恼了君璃,到时候事情可就一发不可收拾,面子里子都要丢光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杨氏她们应当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只使人来告诉了他君琳落水被陌生男子救了之事,而没说其他,——这应该是大杨氏的主意,杨氏母女还看不到这么长远。 其二便是如何将影响给降到最低。君琳被陌生男人自水里救起来是那么多人都瞧见了的,想要在京城再给她寻一门好亲事已是绝无可能,便是远嫁,只怕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去,唯一的办法,便是尽快将她嫁入寇家,将丑事给遮掩过去,好歹换一个“一女不事二夫”的忠贞名声,以免将来他其他的儿女们议亲时,受此事的影响,让他以后都再结不到强有力的姻亲。 念头闪过,君伯恭又忍不住怒气上涌。 本来他对君琳这个才貌双全的女儿寄予了多大的厚望,想通过她为自己攀一门真正的贵亲,譬如杨氏曾在他面前提过一次的东阳侯府就很好,以为自己将来的升迁提早铺路。 ——他日前已得到确切消息,自己的顶头上司,礼部尚书卢老大人这一届任满后,便要上奏折乞骸骨,告老致仕了,而新任的尚书人选,将极有可能在他这个左侍郎和右侍郎之间产生。他对这个尚书之位是势在必得,一为尚书不比侍郎,乃是一部主官,真正名与利都能双收;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升了尚书便有入阁的希望了,只要他能入阁,整个君家的门第将立马比以前提升几个档次,至少可以惠及五代,那更是一笔虽看不见却实实能得到好处的巨大财富! 谁知道却被杨氏母女几乎坏了他的大事,不但累的他名声受损,还累他错失了一门显贵的姻亲,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落得如今的下场也是活该! < 第七十七回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七十七回 杨氏母女是在事情发生后的第三日上回到君府的,回来后,杨氏也没有让君琳回她的映月阁去住,而是将她与君璇一道,留在了自己正院的西厢房里。爱夹答列与她们母女一道回来的,还有大杨氏。 君璃听说后,想着因大杨氏那日的有心圆场,自己与杨氏母女并不算彻底撕破了脸,那么“亲爱”的母亲与妹妹回来,她好歹也该去瞧瞧,慰问慰问不是? 因命晴雪服侍自己换了衣妆,然后叫了锁儿进来,道:“今儿个你随我出去,留你晴雪姐姐在家。”事情都发生这么久了,那两个丫鬟必定已经醒了,杨氏等人必定也已知道了事发当日她与晴雪都做了什么,她们或许暂时不能拿她怎么样,但要寻一个由头收拾晴雪,却是分分钟的事,所以还是将她留在自己屋里,不要让她出现在杨氏等人面前,给她们以发落她的可趁之机的好。 晴雪对此并无异议,君璃之前便已与她说过,让她接下来这段时间里,无事都尽量待在流云轩里不要出门,省得被杨氏母女几人瞧见了,找她的麻烦;倒是不知实情的锁儿很高兴,以为君璃这是要抬举自己了,连走路都带着风一般。 君璃领着锁儿到得正院,果见杨氏与大杨氏正对坐在当中的榻上,不知道才说了什么,二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屋里的气氛也因此而有些沉闷。 “女儿给母亲请安,给大姨母请安!”君璃只当没感受到这份沉闷一般,若无其事的微笑着上前给二人见礼。 杨氏没想到君璃这么快就敢来见自己了,一时情绪控制不到位,禁不住狠狠剜了君璃一眼,从鼻子里溢出一声冷哼,然后撇过了头去。 撇头的瞬间,眼睛的余光不经意瞥见君璃今日穿了紫色满绣牡丹花卉的蜀锦对襟褙子,下系浅黄色锦缎长裙,头发挽做垂云髻,戴了点翠的小凤钗并珍珠耳环,虽额头上仍蒙着一块半个巴掌大的纱布,看起来仍是一副容光焕发,精神极好的样子,心里的火气更是禁不住“噌”的一下子全冲到了脑门上,几乎就要忍不住破口大骂君璃,烂了心肝儿的小贱人,将她的琳儿害成那副模样,竟还敢打扮得这般花枝招展的,是想勾引谁呢? 万幸她还记得临回来前大杨氏的疾言厉色,‘无论你心中有多怨恨有多恼怒,哪怕恨不能吃光那个小贱人的肉喝尽那个小贱人的血,你都得给我死死忍住,当着小贱人和姑老爷的面儿,半点不表露出来,否则,我以后绝不再管你的事,我说到不到,不信你尽可一试!’,到底死死忍下了已到喉头的咒骂,只是要让她和颜悦色的与君璃说话,她却万万做不到,因只是一直偏着头,一副当做没看见君璃的样子。 看在一旁大杨氏眼里,虽有些恨铁不成钢,却也知道要让妹妹这么快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对害了她女儿一辈子的人和颜悦色实在太强人所难,说不得只能自己出马,好歹将场子圆过去。 因向地下的君璃虚虚一抬手,笑道:“都是自家娘儿们,不必客气,没的白生分了。”顿了顿,又关切道:“对了,你的伤好些了吗?回来后可有请大夫来瞧过?要不要我再命人拿了你姨父的帖子,去太医院请了太医来再与你瞧瞧?” 两日不见,大杨氏憔悴了不少,虽穿了正红绣金线牡丹的通袖衫,梳了牡丹髻,戴了赤金嵌红宝的展翅金凤,还描了眉点了胭脂,打扮得十分华丽,却依然掩盖不了她眉间的疲累,显然这两日过得并不轻松。 想也知道,宁平侯府的后院又不是只她一人独大,除她这个宁平侯夫人以外,上还有比她更尊贵的太夫人,下还有与她同一辈的容二夫人容三夫人两个妯娌,如今她娘家妹子和外甥女儿出了这样的丑事,太夫人会如何看她且先不论,光两个妯娌那里,只怕她已疲以应付了,更何况她还要应对府内府外不知道多少人的闲言碎语,能过得轻松才真是奇了怪了! 君璃暗自冷笑,做了为虎作伥的帮凶,大杨氏难道还想独善其身不成?她再憔悴再疲累都是活该,面上却一派感激之色,道:“多谢姨母关心,不过一点子皮外之伤罢了,经过这两日的休养,已是大好了,不需要劳烦姨母请太医了。爱夹答列” 大杨氏点点头,“你不知道我这两日有多担心,惟恐你伤口恢复得不好破了相,须知女儿家的容颜可是最要紧的,如今听你这么说,我总算可以放心了!” 君璃笑道:“累姨母担心,都是我的不是,还请姨母勿怪!”说着,蹙起眉头一脸的担心,“对了,三妹妹可好些了?我这两日心里也一直记挂着她,不知道能否瞧瞧她去?不亲眼瞧见她大好了,我委实放不下心来。”不亲眼瞧见君琳过得不好,她如何能放心? 大杨氏如何不知道君琳这会子最不想见的人便是君璃?可这话却不好直接说出口,且她也担心君琳见了君璃,一时激愤又说出什么难以挽回的话来,因笑着婉言道:“你三妹妹才吃了药,这会子只怕已睡下了,要不你明儿再来瞧她?横竖如今她已回来了,你什么时候想瞧她都是极便宜的。”不想君璃闻言后,却红了眼圈,“我是事后听二妹妹说起,才知道那日三妹妹是因听二妹妹说我出了事,心里着急以致精神恍惚,才会不慎跌进了水里的,说来说去,都是我的错,如今好容易三妹妹回来了,我却连亲去瞧她一眼都做不到,那我还算个人吗?姨母放心,我只瞧三妹妹一眼,瞧见她安然无恙后便走,一定不会打扰到她将养的,还求姨母成全!” 君璃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大杨氏不好再说不让她去瞧君琳的话,只得一脸难色的道:“你的心意我明白,只是你三妹妹对你有所误会,我怕她见了你,会情绪激动……” 话未说完,已被君璃柔柔的打断:“姨母放心,我与三妹妹是骨肉至亲,血浓于水,且她如今又正值病中,难免心情抑郁,所以无论她说了什么,我都不会放在心上的。” 大杨氏无奈,只得道:“既是如此,你便瞧瞧她去罢。”命一旁侍立的玉簪,“还不带了大小姐瞧三小姐去?” “是,姨夫人。”玉簪闻言,忙屈膝应了,又拿眼去看杨氏,见杨氏未知可否,知道她是默许了,便忙领着君璃主仆去了西厢房。 余下杨氏瞧得她走远后,终于忍不住将桌上珐琅彩麻姑献寿的茶盅拂到了地上去,胸脯一起一伏的咬牙切齿道:“这个贱人,将琳儿害成那样,她倒还有脸打扮得这般花枝招展的来猫哭耗子,我真是恨不能啖其肉喝其血!” 大杨氏一脸的戾色,冷喝道:“回来之前我怎么跟你说的,你难道都忘了不成?如今才见了小贱人一面呢,你便这般沉不住气,以后她还要日日在你面前晃悠,那你又该如何?” 杨氏闻言,又气又委屈,禁不住红了眼圈,道:“姐姐说的我都明白,可只要一想到小贱人毁了琳儿的一辈子,我实在忍不住啊……也不知道琳儿这会子是不是真已睡着了?她只有比我更恨小贱人的,若是让她见了小贱人这副花枝招展的样子,还不定气成什么样呢?” “若是连这她都忍不下去,那便趁早给我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大杨氏冷冷道,“她嫁去寇家已是有八成准的事了,那寇太太虽碍于咱们两家的面子,不敢太在她面前摆婆婆的款,可你也是做过儿媳妇的人,难道还能不知道这做女儿和做儿媳的差别到底有多大?况那寇冲还不是个好的,她若一直以为自己是委屈下嫁,只管给婆婆和夫婿脸色瞧,那我也无话可说,就当我白疼她一场,白教她一场了!她若还想好好过后辈子,那便从现在起就开始给我忍,她若连面对仇人都能忍住了面不改色,将来又何愁不能把日子过好?” ——大杨氏也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只使了玉簪带君璃去见君琳,而没有亲自走一遭,待瞧见有个什么不对时,也好由她出面圆圆场子的;再一点,也是想看看君琳到底有没有将她这两日来与她说的那些话都听进去。 杨氏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哽咽道:“话虽如此,可琳儿她终究才十五岁,又一直顺风顺水的,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羞辱与挫折?如今却连个疗伤的时间都不给她,便要逼她若无其事的面对自己的仇人,也委实太残忍了一些,我心疼呀……” 说得大杨氏也感动了心肠,叹道:“难道就只有你心疼,我就不心疼的?我虽只是琳儿的姨母,却自来拿她当菡儿一般看待,我又如何不想她一辈子都顺顺遂遂的,不受一点委屈?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有什么办法?漫说那寇家终究还是官宦人家,也有一些产业,寇冲更是独子,便是没有,便是那寇冲再不成器,琳儿也须得嫁过去!好歹那寇家还要忌惮咱们两家,好歹那寇冲还不是个缺胳膊少腿儿的,凭琳儿的品貌才干,再有咱们两家的帮衬,只要琳儿不一直心存怨气,设法拿捏住那寇冲,再给他谋一份差使,这日子还是能过好的。不是有一句话叫‘好日子得过,坏日子一样得过’吗?所以琳儿不但要把日子过下去,还得把坏日子过成好日子!” 杨氏一脸的悲愤与不甘:“难道除了嫁入寇家,琳儿便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吗?可我都已经答应过她,不将她嫁入寇家了啊,姐姐要不再与她想想法子,哪怕嫁到京畿周边的一些地方去,也好过嫁入寇家那样的破落户人家啊!” 却换来大杨氏的冷斥:“琳儿小姑娘家家的不懂事,你当娘的竟也跟着一起胡闹不成?不嫁入寇家,那要嫁到哪里去,东阳侯府吗?你看自琳儿出事以来,东阳侯府可有使人来问过一句?原本倒是可以将琳儿嫁给继业的,继业自小与她一块儿长大,总有几分情分,又是小儿媳,再有娘护着,她的日子不知道多好过,可才经过了小贱种那件事,大哥正是深恨你我之时,大嫂也不是省油的灯,说句不好听的,娘年纪大了终归是要走的,将来便是将来琳儿真受了什么委屈,大嫂占着长嫂的名分,你便是能为琳儿出头撑腰也有限!” “我倒是有个潜儿呢,可他都已成亲几年,如今媳妇都快生了,便是你舍得让琳儿做妾,我还不舍得让她屈居人下呢,你倒是说说看,除了顺水推舟嫁入寇家,琳儿在京城还能找到什么好人家?至于京畿那些摆得上号的人家,难道说亲之前,人家会不悄悄打听姑娘的人品性情的?再说句不好听的,将来琪儿娶媳妇时,你难道愿意为她选个坏了名声的女子不成?我这两日说了那么多,敢情都是白说的!” 杨氏心里焉能不明白大杨氏说的都是对的,可一想到君琳这两日下来眼泪都要流干了,口口声声让她嫁入寇家她便去死,她做娘的便心如刀割,又如何忍心再逼她? 因哭着求大杨氏道:“难道就真没有别的法子了吗,我求求姐姐,救一救琳儿,她都已说过若让她嫁入寇家她便去死,我若再逼她,岂非摆明了去逼她去死吗?” 大杨氏柳眉倒竖,冷笑道:“难道你们母女至今还以为,嫁或是不嫁寇家,是你们能说了算的事吗?实话告诉你,寇太太昨儿个已来见过我了,说寇大人会尽快去求见妹夫,当面向妹夫赔礼并提亲,只怕这会子二人已见过了也未可知,以妹夫的性子,你觉得他是会答应寇大人,还是会一口回绝?横竖说话间妹夫就该回来了,他是个什么意思,你当面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当日的事是那么多人都亲见了的,君伯恭要打听,简直就是易如反掌,只怕他心里早已知道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以他利益至上的性子,又岂有不顺水推舟答应寇家求亲的? 一席话,说得杨氏又惊又怒,恨恨道:“那寇家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家到底是个什么货色,竟还打着霸王硬上弓的主意不成?要我把琳儿嫁给他们家,简直就是做梦,除非我死了,否则……” 话未说完,有小丫头子急急忙忙跑了进来:“老爷回来了!” 大杨氏闻言,唇角勾起一抹嘲讽,向杨氏道:“否则什么?你不如见了妹夫再说否则后面的话!” 正说着,一身江水云纹常服的君伯恭面色不善的进来了,瞧得大杨氏也在,只淡淡说了一句:“大姨姐也在呢!”便坐到了方才杨氏坐过的榻上。 杨氏见状,因忙退后两步屈膝给他见礼,强笑说道:“老爷今儿个倒早,敢是衙门里今儿个没多少事……” 一语未了,君伯恭已冷笑道:“我都快沦为整个礼部乃至整个京城的笑柄了,不早些回家来躲着,难道还留在衙门里被人指点说嘴不成?” 说得杨氏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挂不住,讪讪道:“老爷这话是怎么说……” 君伯恭冷笑打断她的话:“你倒还有脸跟我装糊涂,你难道会不知道?都是你生养的好女儿,大庭广众之下被个外男抱着,真是臊也臊死人了,不但累得我丢尽了脸,连整个君氏一族的脸都要被你们丢光了,她怎么不索性淹死了倒还干净?” 听君伯恭连这般冷血无情的话都说得出来,杨氏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哽咽道:“老爷好狠的心!又不是琳儿自己想掉进水里的,更不是她叫那个姓寇的去救她的,她从头至尾都是被人陷……她从头至尾都是无辜的,老爷却说她‘怎么不索性淹死了’,难道琳儿不是老爷的亲生女儿不成?老爷既这般嫌弃我们母女,那我这便带了琳儿去死便是,也省得再丢老爷和君氏一族的脸……”一边说,一边哭着往外跑去。 急得大杨氏忙一把拉住,向上首君伯恭道:“说来这是妹夫的家务事,原本没有我多嘴的份儿,但事情终究是出在我家的,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才与妹妹娘儿几个一道回来了,还请妹夫容我说上几句可好?” 君伯恭听大杨氏说得客气,面色稍缓,只是语气仍颇为不善:“大姨姐也知道这是我君家的家务事呢?大姨姐有何高见,请直说便是!” < 第七十八回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七十八回 大杨氏心下恼怒,面上却满满都是歉然,道:“当日之事,琳儿的确是无辜的,她是妹夫的亲生女儿,品行究竟如何,旁人不知道,妹夫做父亲的难道还能不知道不成?原是因她听二小姐说大小姐磕破了头,姐妹情深,心里着急,慌慌张张想要去看大小姐,这才不小心掉进了水里的,她有什么错?而那救她起来的寇公子不顾自身安危,仗义相救,也没有错。爱夹答列惟一有错的,却是我这个主人家,若不是我忙得晕头转向,顾不上亲自安排二门当差的人务必要把好门禁,那寇公子又怎么会因多吃了几杯酒而走错地方,继而生出这么大一个误会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妹夫若有气,只管冲着我来便是,琳儿却是无辜的,还请妹夫不要再责怪她了,她已经够伤心够难堪了,若再见她最尊敬爱戴的父亲也这般说她,她岂非只有死路一条了?” 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在场的三人都心知肚明,大杨氏却能舌灿莲花的将整件本来丑陋不堪的事说得这般美丽动听,让君伯恭都禁不住佩服起自己这位大姨姐果然乃女中丈夫也! 他做出一副沉痛的样子,向大杨氏道:“大姨姐说的,我心里何尝不知道?琳儿是我最疼爱的女儿,她的人品性情我如何信不过?只是旁人说的话,委实太难听……罢了,不说这些了,横竖事情终究已经发生了,再来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方才我回来之前,已见过那位寇公子的父亲了,寇大人一见我便连连赔礼,又说想为寇公子求娶琳儿,我见他态度诚恳,想着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所谓‘好女不事二夫’,琳儿是万万不能再许与别家了,因此已答应了他,整好大姨姐是咱们一家子里最尊贵的,且又与寇太太也相熟,我的意思,是想请大姨姐做个媒人,未知大姨姐意下如何?” 无论是寇家的提亲,还是君伯恭会答应,都在大杨氏的预料之中,因此大杨氏接受起来毫无心理障碍:“琳儿不独是妹夫心爱的女儿,也是我心爱的外甥女儿,我自是愿意为她的终身大事增光添彩,妹夫放心,我一定会将事情办得漂漂亮亮,让琳儿风风光光嫁过去的!” 但她接受起来毫无心理障碍,却不代表杨氏接受起来也一样毫无心理障碍。 杨氏在一旁眼见君伯恭与大杨氏三言两语便敲定了君琳嫁过去寇家之事,从头至尾都视她若无物,怨恨君伯恭的同时,亦连大杨氏也一并怨上了,趁他们说话的空档,忙尖声说道:“琳儿是我生的,老爷怎能连问都不问我一句,便做主将她许了人家,还许的是寇家那样的破落户?我不管,我是说什么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谁答应的寇家的提亲,谁便自己嫁去!” 说得君伯恭冷笑起来:“你还好意思嫌寇家破落户,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作出那等伤风败俗之事,逼得我不得不将她嫁入寇家,不然你以为我就愿意与姓寇的一介武夫互称亲家不成?我好歹也是朝廷堂堂从二品的大员,如今却要与区区一个五品的莽夫做亲,传了出去,我的脸面都要丢光了,你还敢在这里说什么‘谁答应的谁嫁去’,真以为你生了四个儿女,我便休你不得了?!” 直急得大杨氏杀鸡抹脖的冲杨氏不停的使眼色,又极力为她说好话:“妹夫不要生气,妹妹也是爱女心切,觉得那寇家门第实在太低,琳儿又自小娇生惯养,怕她嫁过去受委屈,这才会一时钻了牛角尖的,且容我待会儿细细劝她一劝,她自然也就想明白了……” 只可惜杨氏半点不领情,不待她把话说完,已尖声打断了她:“姐姐说得好轻松,横竖琳儿只是你的外甥女儿,又不是女儿,你当然可以眼睁睁看着她嫁入寇家那样的破落户!老爷这几日没见到琳儿,不知道她是什么态度也就罢了,姐姐却是亲眼看见她有多伤心难堪,也是亲耳听见了她说谁若让她嫁入寇家,她便去死的,难道姐姐真忍心看她这么年纪轻轻,便走上绝路吗?” 说着,嚎啕大哭起来:“我苦命的琳儿啊,谁叫你不会投胎,偏托生在我这个没用的娘的肚子里,又摊上了这样一个狠心的爹和这样一个狠心的姨母呢,你放心,黄泉路上不会只有你孤零零的一个人,娘会陪着你的,你不要怕,是生是死,娘都陪着你……” 杨氏正哭得忘我,冷不防就听君伯恭怒声道:“来人哪,即刻取一把匕首,一瓶鸩酒并三尺白绫来!” 一旁大杨氏心里猛地一“咯噔”,瞬间已明白过来君伯恭的意思,见杨氏还一脸的懵懂,在那里自顾哭着,本想提醒她几句的,想起她方才连自己也一并骂上了,多少有几分灰心,便没有出言提醒她,只是端坐着,等着待会儿看好戏。爱夹答列 不多一会儿,便见君伯恭的另一个长随吕正双手托着一个托盘进来了,其上依君伯恭之命,摆了一把一把匕首,一瓶鸩酒,并一卷白绫。 君伯恭示意吕正将东西放下,退出去后,便看向杨氏,冷冷说道:“你方才不是说,黄泉路上,你不会丢下琳儿一个人吗?既是如此,这三样东西,你自选一样罢,你放心,看在你为我生育了四个儿女,跟了我十几年的份儿上,我一定会为你们母女风光大葬的!” 风光大葬……杨氏哭得头昏脑胀,以致只将君伯恭前面的话恍惚听了个大概,还是在听到这四个字后,才猛地反应过来君伯恭究竟都说了些什么,当即吓得不敢再哭,一下子瘫软在地上,瑟瑟发起抖来,片刻方哆哆嗦嗦的哭出一句:“老爷,您的心,好狠哪……” 君伯恭一脸的嘲讽:“不是你自己说是生是死,你都陪着琳儿的吗,怎么这会子我如了你的愿,你却反倒怨起我狠心来?不如这样,你自己在这三样东西里选一样,待你去后,琳儿自然要守孝三年,这三年也足以京城的人忘记此番之事了,而我便利用这三年的时间,竭尽所能为她说一门好亲,待她出孝后,我一定让她十里红妆,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你看怎么样?” 让自己以死成全君琳的亲事……杨氏哆嗦得厉害,这一次,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君伯恭见了,脸上嘲讽之色更甚,“敢情你所谓的疼琳儿,不过只是嘴上说说罢了,实则心里并不若你嘴上说的那般疼她,不然又怎会连区区一条性命都舍不得为她豁出去?你既然没这个胆量,到了寇家上门提亲那日,就给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等着客人上门,若再哭天抹地要死要活的,就别怪我真不念这十几年的夫妻之情了!” 说完,不待杨氏有所反应,拂袖大踏步去了。 余下杨氏直至君伯恭都走了好一会儿后,方如梦初醒般醒过神来,趴在地上“哇”的哭出了声来,直哭得是声嘶力竭,肝肠寸断,也不知是在为君琳哭,还是在为自己哭。 旁边坐着的大杨氏自记事以来,便从未见妹妹哭得这般可怜过,本来心里还有几分恼怒她的,现下也禁不住心软了,起身离座蹲至她身边,一边扶她,一边叹道:“我方才便与你说过,如今嫁或是不嫁寇家,早不是你们母女能说了算的事了,如何?妹夫的性子,旁人不知道,你与他夫妻十几载,难道还能不知道不成?快别哭了,还是趁早想想该怎么与琳儿说罢,不然再惹恼了妹夫,妹夫可是真做得出要她去死之事来的!” 杨氏哭得是涕泪滂沱,反握了大杨氏的手,泣道:“姐姐方才也看见了,他竟真做得出要我们母女命的事,他真是好狠的心,我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狠心的人?还是姐姐对我好……我方才是猪油蒙了心,气糊涂了,才会顶撞姐姐的,还求姐姐不要放在心上,不要不管我们母女,不然,我们母女明儿指不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实话,大杨氏也觉得君伯恭太狠心了,虽说最后他并未真要了杨氏的命,但那也是因杨氏害怕了,变相的服软在先,若是杨氏不服软,谁知道他会不会真要了她的命? 连她这个旁观的都觉得触目惊心,更何况杨氏还是当事人……可这个时候,这些想法绝对不能在杨氏面前表露出一丝半点来,以免火上浇油。 大杨氏忙打点好精神,低声劝杨氏道:“依我看,妹夫只是想吓唬吓唬你罢了,他若真想要你们母女的命,又岂能当着我的面儿,且还将满屋子伺候的都打发了?可见还是尊重你,与你留了体面的。你也别哭了,横竖你便是哭死了,也改变不了整件事情的结局了,倒不如趁早打点好精神,先把琳儿那边哄好了,再尽快将妹夫拢回来,不然再多出几个庶子庶女的,那才真是因小失大,得不偿失了!” 再说君璃主仆由玉簪领着去往君琳现下所住的正房的西厢房,方走到门口,就听得里面传来君璇饱含怨毒的声音:“三姐姐放心,我一定会为三姐姐报仇,总有一日,会将那个贱人卖到窑子里,千人骑万人睡,让她不得好死的……” 玉簪当即吓白了脸,赔笑着小声向君璃道:“四小姐年纪还小,童言无忌,奴婢事后一定会回了夫人严加管教的,还求大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君璃摇摇头,缓声道:“玉簪姐姐放心,我不会放在心上的!”心里却在冷笑,君璇小小年纪便这般恶毒,可见杨氏素日里都是怎么教她的! 玉簪惟恐里面君璇再说出什么诛心的话来,忙不迭朝里面大声说道:“三小姐可是还没醒?大小姐瞧三小姐来了!”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片刻之后,一个着淡青色比甲,戴蜜蜡珠花,神色略有些慌张的大丫鬟掀帘子走了出来,屈膝给君璃行礼:“奴婢见过大小姐,我们小姐这会子还没醒,大小姐要不改日再来瞧我们小姐?”却是君琳的另一个大丫鬟朝霞。 “怎么三妹妹还没醒吗?”君璃一脸的狐疑,“可我方才明明听见她在与四妹妹说话啊。还是三妹妹不想见我,所以才推说自己还没醒?” 说着,忽然拔高了声音向里道:“三妹妹,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所误会,可我们终究是骨肉至亲,又有什么误会是解不开的呢?再者,我也担心三妹妹的身体,不亲眼瞧见你已大好了,委实放心不下,还请三妹妹容我进来,有什么误会咱们姐妹当面说清了,也省得以后一直这样生分下去,未知妹妹意下如何?”本来方才她还想着若君琳委实不愿见她,她便走个过场也就打道回去便是,谁知道君璇竟那般恶毒,那她今儿个还非见君琳这一面,给她添点堵不可了! 玉簪在一旁直听得暗自叫苦不已,暗想这神仙打架,最后遭殃的还不是她们这些小老百姓?要不,她悄悄回去请姨夫人走一遭,待姨夫人来了,三小姐总不好再将大小姐拒之门外了罢?还有大小姐也是,明明已得了便宜了,偏还不忘来苦主面前卖乖,也就难怪夫人和四小姐会气成那样了! 念头闪过,里面已传来君琳有气无力的嘶哑声音:“朝霞,请大姐姐进来!” 玉簪与朝霞闻言,都是如蒙大赦,朝霞因忙应了一声:“是,小姐。”然后紧着上前几步打起了帘子,对君璃做了个请的动作:“大小姐,您请进!” 君璃点了点头,由玉簪与锁儿簇拥着进了屋子。 就见君琳正斜倚在临床的榻上,脸色苍白,双眼深陷,不过才短短两日,人已瘦了一大圈,衬着搭在身上的杏黄绣喜鹊登枝的被面,越发显得单薄憔悴不堪。 君璃的眼泪一下子蓄满了眼眶,一边朝榻前走,一边哽咽道:“不过才短短两日,妹妹竟已瘦了这么多,真是瞧得我心里好生难受……” 君琳强撑着身子要给君璃见礼:“我如今正值病中,没法给大姐姐行全礼,还请大姐姐见谅!” 早被君璃一把摁住,顺势坐在了她身边,柔声说道:“自家姐妹,理这些个俗礼做什么,没的白生分了。”说着,握了她的手,哽咽道:“虽说发生那样的事非大家所愿,但事情既已发生了,妹妹便该往好的方面想才是,不是有句话叫‘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吗?指不定妹妹命中合该有此一劫,待此劫过了,便否极泰来,一生顺遂了呢?” 君琳几乎用尽了全身的自制力,才克制住了自己想要抽回被君璃握着的手,以及破口大骂君璃的冲动,都是这个贱人害她沦落到如今这般不堪地步的,她竟还有脸来在她面前大言不惭,说什么‘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她命中‘合该有此一劫’,总有一日,她会把她加诸在她身上的难堪与耻辱百倍千倍的还回去! 面上却是一派感激之色:“多谢大姐姐关心,如此,便承姐姐吉言了!” 君璃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又道:“此番妹妹受了惊吓,我那里正好有一尊白玉做的佛像,压惊是最好的,也就半个手掌那么大,正适合打了络子穿了戴在脖子上,我待会儿回去后便使人送来,还请妹妹千万不要嫌弃简薄,好歹是我一番心意!” 君琳闻言,忙感激道:“姐姐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我又怎会嫌弃?只是劳姐姐破费,我心里委实过意不去……” 话没说完,一个声音已冷冷道:“猫哭耗子,假仁假义!”不是别个,却是君璇。 君璇的道行显然还差君琳差得远,本来她就对君璃厌恶至极了,不然方才也不会说出那般恶毒的话来,谁知道君璃还敢来见君琳,又如此这般做作了一通,她哪里还忍得下去?当即便忍不住又说道:“猫哭耗子假慈悲的贱人,谁不知道是你将我姐姐害成现下这副模样的?竟还有脸来见我姐姐,还说什么要送白玉佛像压惊,呸,当谁没见过你那破佛像似的,还不快离了我姐姐这里呢,没了白脏了我姐姐的地!” “四妹妹,你都胡说八道些什么呢,还不快给我闭嘴!” “四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谁不知道是你将我姐姐害成现下这副模样的’?我体谅四妹妹姐妹情深,心疼三妹妹,所以方才在门外听见四妹妹那一番诛心的话,也并未放在心上,谁知道四妹妹竟越说越过分,四妹妹眼里还有我这个长姐吗?四妹妹若再胡说,就别怪我去请老爷和夫人为我评理了!” 君璇话音未落,君琳与君璃的声音已同时响起,都颇为严厉,只不过前者是假严厉,后者却是真严厉。 只可惜君璇并未听出君琳是假严厉,只想着自己是为她打抱不平,谁知道到头来反而还被她骂,当下又是生气又是伤心,跺脚扔下一句:“你既说我胡说八道,那我以后再不管你的事便是!”气冲冲的去了。 < 第七十九回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七十九回 君璃回到流云轩时,谈妈妈与晴雪正做针线,见她回来,忙放下手上的绣棚,双双迎了上来,关切的问道:“小姐,她们没有给您难堪吧?” 君璃先命锁儿退下后,方笑道:“她们能给我什么难堪?”或者应该说,她们哪里敢给她难堪?远的她不敢说,至少眼下她们是绝不敢的。1 晴雪将才沏好的茶递到她手上,眉头微蹙:“话虽如此,毕竟眼下我们在府里势单力薄,凡事小心一些总没有错。”顿了顿,又道,“对了,方才周姨娘使心腹婆子过来说,今儿个想见小姐一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合适?” 周姨娘只怕是为了君珊才想急着见她……君璃想了想,道:“今儿个入夜后罢,不然让那一位知道了,我倒是没什么,就怕周姨娘和二妹妹会受磨搓。” 晴雪忙应道:“那我待会儿悄悄与周姨娘说去。” 君璃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低声与二人说起方才见杨氏姐妹和君琳的情形来,“……那一位有什么都表现在脸上,其实与这类人打交道还放心些,倒是三妹妹年纪轻轻,已这般沉得住气这般能忍,才是真的不能不防。” 她自己能装能演,皆是因她原是吃这碗饭的,且她此番毕竟是胜利者,占着心理上的优势,这倒也还罢了;可君琳却是真正的失败者受害者,事发当日还要死要活的,却只花了短短两日,已能与她心平气和的表演“姐妹情深”了,这要搁现代,只怕比她还要先摘得影后桂冠呢,务必得提防提防再提防才是! 吃过午饭,君璃正打算歇个午觉,锁儿忽然兴兴头头跑了进来,行礼后压低了声音道:“小姐,正院那边闹腾起来了。” “打听出来闹腾什么了吗?”君璃顺口问道。 锁儿道:“听说是老爷为三小姐择了一门亲事,但三小姐不愿意,正寻死觅活呢。” “寇家动作这么快?”君璃一听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却见锁儿一脸的懵懂,想起当日之事虽很多人都知道,君家跟去宁平侯府的下人们回来后却不敢多嘴,是以锁儿等人都是不知情,因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再设法去打听打听,看都有谁在闹腾?老爷又在不在?” 锁儿如今巴不得君璃用她,不必君璃吩咐,她都要去打听的,何况君璃还吩咐了?忙屈膝恭敬应了一声“是”,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这里晴雪方与君璃道:“老爷这次总算没有犯糊涂,好歹与小姐出了一口恶气,我本来还想着老爷素来疼爱三小姐,怕三小姐哭闹哀求一番,老爷便心软了,便不把她许给寇家了,现下总算可以放心了!” 君璃嘴角勾起一抹嘲讽:“老爷是做官的人,只怕心里还想着将来要做更大的官,又岂有不爱惜名声的?此番之事,表面看起来三妹妹固然无辜,乃是无妄之灾,可旁人却只会记得她的确被个陌生男子抱过了,又还有哪个好人家愿意娶她,倒不如顺水推舟将她嫁入寇家,指不定还能得一个‘一女不事二夫’的美名,岂不善哉?老爷若真能不顾旁人的眼光,另为三妹妹择一门亲事,我倒要对他刮目相看呢!”只可惜,人渣始终是人渣,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永远都改变不了! 主仆两个正说着,却见才离去不久的锁儿又垂头丧气的回来了,给君璃见过礼后,小声沮丧道:“陈妈妈与周妈妈亲自守在了正院门口,奴婢这次别说打探消息了,连靠正院近一些都不能,还求小姐恕罪!” 君璃其实也没指望锁儿真能打探到什么回来,杨氏好歹是一府主母,主持中馈多年的人,又岂能真任阖府的人看自己母女的笑话儿?不过是白抱着试一试的念头罢了,如今见锁儿果然打探不到什么,倒也并不失望,挥手道:“那陈妈妈周妈妈是何等厉害之人,你打探不到消息也是情有可原,不必自责,且先下去歇着罢。” 锁儿见君璃和颜悦色的果真不怪她,脸色一下子松快了几分,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君璃便低声自语了一句:“也不知这会子那边究竟闹腾得怎么样了?” 晴雪犹豫了一下,因道:“小姐若实在想知道,要不,我这边找借口去郭姨娘那里一趟,看郭姨娘会不会知道点儿什么?”暖香住在杨氏正房后面的小跨院里,与正院只有一墙之隔,且她如今正得势,自有那有心奉承之人会去她那里通风报信,问她应该能知道。 君璃闻言,怔了一下,才笑道:“哪有这个必要,暖香若真知道些什么,事后必定会打发人来与咱们说的,且如今那母女几个不知道多恨咱们,你倒还傻傻的往她们的枪口上撞,到时候被她们寻住了由头要发落你,便是我也未必能保住你,你还是老老实实在屋里待着罢,横竖早早晚晚我们都是会知道的,何必急在这一时?若只是为了一件早晚会知道的事便去冒险,那我成什么人了?” 果然不出君璃所料,不多一会儿,暖香那边果然使了心腹小丫头过来见君璃,屈膝行礼后说道:“我们姨娘知道大小姐这会子必定有一肚子的话想问,所以特特使了奴婢过来为大小姐解惑。” 君璃点点头,笑道:“你们姨娘倒是懂我,既是如此,你且细细道来。” “是,大小姐。”小丫头脆生生的应了,便细细说道起来。 原来之前君伯恭拂袖而去后,大杨氏很快也离开了,她毕竟是宁平侯府的当家主母,又岂能一天到晚不着家,只为妹妹的家事奔波的?不过临走前,大杨氏却没忘记再四叮嘱妹妹,一定要尽快说服君琳,答应嫁入寇家,不然等到寇家的媒人都上门了,她却还在闹腾,谁知道君伯恭会不会真让她“因病亡故”,所谓“好死不如赖活”,连命都没了,将来又何谈报仇雪恨? 杨氏才见识了君伯恭的狠心与绝情,早吓得有如惊弓之鸟了,便是大杨氏不说,她也要即刻去劝君琳的,又何况大杨氏还特特嘱咐了?待送走大杨氏后,便径自去了西厢房。 彼时君琳正因之前君璃过来示威,偏自己还得赔笑脸与其好言好语而大发脾气,瞧得杨氏进来,自然没有好脸,等到杨氏吞吞吐吐的说完君伯恭已答应了寇家的提亲,小心翼翼的劝她不如顺水推舟嫁过去后,就更是犹如捅破了马蜂窝。 君琳当即大哭大闹起来,将满屋子的东西都砸了,说杨氏明明答应过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嫁入寇家的,谁知道却这么快便反悔了,口口声声说杨氏不护着她,不配做她娘,撵杨氏出去;见杨氏不出去,竟捡起地上的碎瓷片便往手腕上割,直把杨氏吓得半死,将整个西厢房闹了个鸡飞狗跳。 “……啧,想不到三小姐素日瞧着温温柔柔,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竟也这般会闹腾,只怕连四小姐都比不上!”小丫头子一边说着,一边咂舌。 君璃暗想,那是你没有看见当日在宁平侯府她闹着要杀了她时的情形,不然就不会说这话了,嘴上继续问道:“之后呢?三小姐又是如何肯消停下来的?”暖香既已使了人过来与她解惑,自然那边已安生下来,不然说一半留一半的,她还不如不使人来解这个惑的好呢! 小丫头子越发压低了声音:“奴婢听说,眼见三小姐已划破自己手腕的油皮儿,血都渗出来了,夫人反倒不劝她,也不叫人阻拦她了,而是命人去拿了一把匕首,一瓶鸩酒并一卷白绫来,让三小姐任选一样,说至少这三种死法不会太难看,比较符合君家的身份,还说看在母女一场的份儿上,一定会为三小姐风光大葬的……” 杨氏竟想得出这般高端的攻心之术?君璃不由听住了,忙紧着追问小丫头子:“后来呢?三小姐是怎么说的?” 小丫头子忙道:“三小姐当即就懵了,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想夫人竟亲自接过放了那三样东西的托盘行至她面前,逼她尽快选一样,还说如此一来,君家的名声总算可以挽回了。爱夹答列三小姐见夫人不是开玩笑的,吓得浑身直打颤,将手中的碎瓷片扔了,便趴到地上大哭起来,说夫人‘好狠的心’,绝口不敢再提半个‘死’字儿,却也不说答应嫁入寇家的话。夫人见三小姐哭得可怜,自己也忍不住哭了起来,说方才在正房时,老爷便是拿了这三样东西至她面前,让她为自己和三小姐任选一样,待她们母女两个去后,一定会为她们风光大葬,不然她哪里舍得这样逼三小姐嫁入寇家,乃至逼三小姐去死?让三小姐‘不要怨她这个没用的娘’云云,后来三小姐便不闹腾了,听说已是默许了嫁入寇家之事。” 一席话,说得君璃与晴雪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震惊与恐惧。 君璃因命晴雪赏了那小丫头子一把铜钱,将其打发后,方轻声叹道:“我以为老爷待那一位多少有几分夫妻之情,待三妹妹也多少有几分父女之情,却没想到,他竟这般心狠,竟真做得出逼她们母女去死之事来!” 对待自己的枕边人和亲生女儿尚且如此狠心,就算他更多只是想吓唬吓唬杨氏母女,是逼她们就范的手段,其实并不是真想逼她们去死,可他拿这样的手段来对待妻女,也实在是太凉薄,太无情了一些,万一杨氏与君琳硬气,没有被他吓唬住,而是直接选择了死,他又该如何呢? 叹息完,又禁不住庆幸,幸好当年谈夫人有先见之明,把产业都留给了他们姐弟,还为他们做了那样万全的安排,不然他们姐弟如今还不定是死是活呢! 晴雪心有戚戚焉,白着脸小声道:“老爷连待自来疼爱看重的三小姐尚且如此,待小姐和大少爷岂非……”说着见君璃脸色不好,忙又生硬的拿话来回圜:“可夫人与三小姐终究也未死成,可见老爷一多半儿是吓唬她们母女的,料想不至于真那么心狠,毕竟虎毒尚且不食子呢……” 君璃见晴雪如此,反而笑了起来,道:“你不必担心我会难过还是怎样,难道你以为时至今日,我还会对老爷抱什么‘父慈女孝’的幻想吗?”切,就君老头儿那样的极品人渣也配? “我只是一时间有感而发罢了!”君璃微勾唇角,“横竖咱们在这个家最多只待两年,这两年里,只要老爷一日得不到我的嫁妆,便一日不会与我撕破脸,那我就得过且过的与他周旋着呗,只等两年后珏弟一高中,咱们立刻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以后一辈子都不再踏足第二次,省得脏了咱们的脚!” 幸好谈夫人早死了,不然如今见到君伯恭这副凉薄无情的模样,还不知道怎生后悔当年竟会嫁给了这样一个人渣;也幸好她不是真正的君璃,不会为有这样一个父亲而伤心寒心,事实上,她只恨这世上为什么没有换血之术,只要一想到她身上竟流着君伯恭的血,她便恶心至极! 对君伯恭寒心的人显然不止杨氏母女并君璃主仆等人,周姨娘也是其中之一。 “……本来二小姐在身份上便已经低人一等了,如今又招了夫人和三小姐的恨,偏老爷还那般……连对夫人和三小姐尚且那般狠心……奴婢与二小姐如今唯一能依靠的,便只有大小姐了……夫人虽不敢对二小姐做得太绝,要对付奴婢却是易如反掌的,奴婢真怕哪日睡着了,便再醒不过来了,不然便是哪日睡醒过来,人已被卖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去……奴婢已是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是死是活都不打紧,可二小姐还这么年轻,奴婢求大小姐一定要为二小姐寻一门好亲事,不求大富大贵,只要人好有上进心便成,再就是求大小姐与大少爷日后能照拂二小姐一二,如此奴婢便是明儿便死了,也能瞑目了!”周姨娘一边说着,一边已忍不住掉下泪来,说到最后,更是“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要给君璃磕头。 君璃其实早有些烦了周姨娘三不五时就要求她为君琳寻一门好亲之举,她不是早告诉过她,已经让君珏在了解他那些同窗了吗,这是挑选夫婿,关乎君琳一辈子的大事,又不是买棵白菜,真当那么容易呢?她若真三两下便给君琳寻到了亲事,只怕周姨娘又该暗地里抱怨她敷衍她们母女了。 若是换做往日,听周姨娘又跟祥林嫂似的唠叨个不住,君璃是势必要拉下脸来的,周姨娘这样见天家的提醒她,岂不是摆明了不信任她吗?但想着今日周姨娘定也被君伯恭的绝情之举刺激到了,所以才会又老生常谈,也是情有可原,便没有给周姨娘脸色瞧,反而叹道:“姨娘的担心我明白,原来你还想着老爷总是二妹妹的亲生父亲,就算待二妹妹远远及不上三妹妹四妹妹,但至少也是有几分疼爱的,却没想到,老爷竟能狠心至厮……罢了,我明儿便使人去书院问大少爷一声,看大少爷那边到底进展得如何了?待有了消息,一定第一时间告诉姨娘。” 周姨娘闻言,脸上的愁苦却未减少多少,幽幽低语道:“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福气等到那一日?”默了默,抬头看向君璃,小心翼翼道:“只不知除了大少爷在书院的同窗,大小姐还能不能找到其他人选?我……奴婢实在是怕夜长梦多,若是能早一日将二小姐的事定下来,奴婢便是次日便死了,也不怕了……” 话未说完,已被晴雪语气不善的打断:“姨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敢是在嫌我们小姐办事太慢?姨娘也不想想,这又不是买棵白菜买把葱那般容易的事,岂是一朝一夕便能办成的?再者,我们小姐一个未出阁的人,成日里接触的人本就少,又上哪里给姨娘变出个其他人选来?便是真能变出来,不是有这样的毛病,便有那样的毛病,只怕姨娘又该说我们小姐敷衍您了,哪里及得上大少爷的同窗,只待高中,二小姐便是正经的诰命夫人了,将来姨娘何愁不能跟着沾光享福?” 说得周姨娘讪讪的,“晴雪姑娘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姨娘不必再说了,你的心意我都明白。”君璃不待周姨娘‘只是’个所以然出来,已抬手打断了她,“正如晴雪所说,我原是想着给二妹妹找个有本事的读书人,将来也好让二妹妹夫荣妻贵过好日子的,只是秋闱毕竟还有两年,姨娘觉得时间长也是有的……这样罢,珏弟那边我们也先不说死,仍悄悄观察着,另外,我再使人送封信去我前日在宁平侯府赴宴时认识的新朋友,翰林院金学士家的千金那里,看金夫人能不能帮着荐几个合适的人选,如此双管齐下,想来应当可以事半功倍!” 也不知道金若蘅会不会觉得她太失礼,不过才见过一次的人,便让她帮这样的忙;不过金若蘅瞧着是个极热心也极爽利的人,应当不会觉得她过分吧?话说回来,除了金若蘅,旁的人她也不认识,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权且试一试了。 周姨娘一听君璃说会找翰林夫人帮忙,心下大喜,忙又要给君璃磕头,“奴婢代二小姐先谢过大小姐了……” 却被君璃示意晴雪搀住了,道:“金夫人那边会不会答应帮这个忙,又几时能有回信,我这会儿还说不好,姨娘也别抱太大的希望,省得到时候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对了,我为二妹妹准备了三千两的银票,算是将来二妹妹出嫁时的一点心意,本来这两日便要打发人与姨娘送去的,整好姨娘今儿来了,便顺道带回去罢,如此姨娘与二妹妹至少也能安心几分了!” 说完命晴雪:“去把那三千两银票取来。” 晴雪闻言,眼里飞快闪过一抹不情愿,却也没说什么,依言转身去了。 彼时周姨娘已赫然呆住了,大小姐竟为二小姐准备了三千两这么多银子作嫁妆,须知君家嫁女一般嫡女公中也才出三千两,庶女一般也就千儿八百两,如今大小姐却一出手便是三千,再加上公中那一千,并她这么多年攒下来的那些体己,二小姐的嫁妆少说也有五千两,放眼整个京城,都已经算是很厚的嫁妆了,——远的不说,就说夫人当年过门时,嫁妆拢共也就值二千两银子左右而已,有了这么一份丰厚的嫁妆,二小姐的后半辈子是不必发愁了! 周姨娘飞快的算了一下账,眼里的欢喜几乎要溢出来,忙要给君璃道谢,却见君璃神色有些淡淡的,总算后知后觉的想到,莫不是大小姐误以为自己方才的哭求是假,为二小姐讨要好处才是真? 不由唬了一大跳,忙期期艾艾的小声向君璃道:“大小姐,奴婢没这个意思的,真的,奴婢真不是为二小姐讨要好处来的……” 君璃摆摆手:“姨娘放心,我没有旁的意思。这银子原是我一早便准备好了的,如今只是早一些给姨娘而已,如此姨娘给二妹妹准备嫁妆时,也能从容一些。这是我私下给的,等将来二妹妹好日子来临时,我会再给二妹妹添一些首饰的。” 周姨娘之所以会一再的提醒她君珊的婚事,归根结底不外乎是没有完全信任她罢了,毕竟都这么久了,事情的确还没有什么明确的进展,她给她的,始终都是空话,谁知道将来能不能变成真的?万一将来她食言了,君珊可该怎么办?周姨娘心里没底,也是情有可原,给她银子,也是安她们母女的心,好叫她们知道,就算将来她真不能为君珊说一门好亲了,至少她们手上还有足够的银子,要自己想办法结亲,总能多几分希望! 正说着,晴雪捧着一个黑漆雕缠枝纹的小匣子回来了,君璃接过,亲自递与周姨娘,道:“姨娘点点数罢……” 话音未落,周姨娘已白着脸语无伦次的说道:“大小姐言重了,奴婢怎么敢,不是,本就是大小姐好心赏给咱们母女,不是,是赏给二小姐和奴婢的,奴婢又岂能信不过大小姐……奴婢给大小姐磕头了……”屈膝便要跪下。 却被君璃摆手止住:“姨娘不必客气,这也是我做姐姐的一番心意。时辰也不早了,姨娘快回去吧,省得迟了被人瞧见了,就不好了。晴雪,替我送姨娘出去。” “是,小姐。”晴雪忙屈膝应了,不待周姨娘再说,已不由分说送了她出去,少时折回来,一脸忿然的道:“小姐可真是大方,周姨娘就这么一哭一求的,便是三千两银子花出去,还不带眨眼的,她周姨娘是什么人啊,她的眼泪就这么值钱?” 说得君璃笑了起来,“要不,你也哭一场,你小姐我也给你三千两银子?” “小姐!”晴雪猛地一跺脚:“人家明明不是那个意思,人家不过是为小姐生气不值罢了,明明就有尽心尽力在二小姐的亲事操持,到头来人家却信不过小姐,总以为小姐是在唬弄她们,如今更是被她们唬弄了三千两银子去,比之前小姐打算给的两千两又整整多出一千两,真当小姐的银子是天上掉下来的呢!” 君璃正色道:“罢了,说来总是我妹妹,身上流着一半与我和珏弟相同的血,且前次之事若非有她相助,也不能进展得那般顺利,如今她算是彻底将那对母女得罪了,也就是那一位这几日腾不出手,她与周姨娘才能安然无恙至今,待那一位腾出手来后,只怕她们母女的日子不会好过,这多出的一千两,就当是我给她们母女的补偿吧!” 横竖两千两与三千两对如今的她来说,其实区别并不是很大,但如果能让周姨娘和君珊因此而高兴一场,对未来多生出几分希望来,也算是好事一件了。 是夜,杨氏使人往各处传话,说君琳下午又发了热,情况有些不大好,让众人接下来几日都不必去请安了,也不必急着去探望君琳,且待她好些了后再去不迟,以免过了病气。 阖府都知道君琳这‘又发了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乐得不去触杨氏的眉头,接下来几日便都深居浅出,以致偌大一个君府反倒比先前还要安静几分。 只是这份安静并未能持续几日,便又被一件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的事情给打破了:郭姨娘某日晚饭时出来院子里散步消食时,不小心跌了一跤,动了胎气。 君伯恭本就看重暖香腹中的这个老来子,且暖香又漂亮温柔,善解人意,比之愚不可及才犯了大错,且这几日还将娇杏时刻不离带在身边服侍的杨氏不知道好到了哪里去,听得暖香动了胎气,自然很是重视,不但忙忙使了人去请大夫,自己也忙去了暖香床前守着。 大夫很快来了,诊脉后之乎者也的说了大一通,归纳起来其实就是一句话:暖香的胎像很不好,随时都有可能滑胎,而为何会胎像不好,乃是因为其孕前服用了一些虎狼之药所致,估摸就是被那些药物伤了元气,也亏得她吃的剂量还不算很大,要不然,别说如今腹中的孩子当下便要保不住,她根本就有可能终身不孕。 大夫此言一出,不但暖香吓住了,闻讯赶来探望暖香的吴姨娘并另两个通房也吓住了,哭着求君伯恭让大夫顺道也给她们诊诊。 君伯恭满心的烦躁与恼怒,却也想看看杨氏到底还瞒着他做了多少事,便命大夫给吴姨娘等人也把个脉。 大夫应了,挨个儿给三人把了脉,然后面有难色的与君伯恭说,三人体内也都含有或轻或重的那种药素,据脉象看来,应当是长期服食,以致慢慢沉淀至此的,三人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孕了。 “求老爷为妾身们做主啊……”大夫话还未说完,吴姨娘已最先哭倒在地,“当年妾身有孕三月,不想却不慎滑了胎,妾身这么多年以来都一直以为是妾身福薄,所以留不住老爷与妾身的孩儿,之后这么多年也再未有过身孕,妾身一直以为,是老天觉得妾身不配为人母,虽心里难过,却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却没想到,这竟不是天灾,压根儿就是人祸啊……” 吴姨娘说完,另两个通房也跪到地上哭诉起来,说是每每老爷去过自己屋里以后,夫人都要命人送一碗避子汤来瞧着她们服下。她们想着君家是大户人家,她们又还年轻,夫人所出的二少爷与三少爷都还未长大,夫人要防着她们一些也是有的,便每次都顺从的喝下了那汤药,想着指不定夫人见她们态度好,待两位少爷长大后,便让她们也生下一儿半女,让后半辈子有个指望呢? 却没想到,杨氏竟会歹毒至厮,那明着是避子汤的汤药分明很有问题,她们喝下去后,根本不是避一时的孕,而是直接让她们一辈子都怀不上身孕! 三人都是哭得肝肠寸断,其中又尤以吴姨娘为最,口口声声自己无用,连亲生骨肉都保不住,若是那个孩子顺利生下来,这会子也有十来岁,可以为君伯恭分忧了云云。 一旁暖香更是不顾已显怀的身孕,跪到地上捣蒜般与君伯恭磕头,求君伯恭去与杨氏说,不管腹中的孩子是男是女,愿意一生下来就抱到杨氏屋里去养,她自己则愿意或是去庄子上或是去庵堂里,一辈子都不再踏进君府半步都可以,只求杨氏不要伤害她的孩儿。 君伯恭连日来早恼了杨氏了,这会子被一群妾室通房们一哭一求,又攸关子嗣,脑子猛地一发热,便使了人即刻去叫杨氏过来对峙。 杨氏自然是不认的,这谋害夫家子嗣的罪名,可比之前伙同娘家侄儿诬陷君璃和败坏君氏一族名声的罪名大多了,尤其后两件事原本针对的都是君璃,这个君伯恭同样也很不待见的女儿,君伯恭就算再生气,最终也未拿她怎么样。可谋害夫家的子嗣就不同了,那是明显犯了七出里“善妒”一条的,君伯恭完全可以据此休了她,旁人还不能说君伯恭有半点做得不对的地方。 因此杨氏也跟着梨花带雨的哭了起来,哀声道:“老爷,妾身与您夫妻十几载,为您生儿育女,打理后宅,妾身是什么样的人,难道老爷还不清楚吗?妾身身为君家的当家主母,这几个贱婢的身契都握在妾身手上,妾身只据此一点,已能将她们拿捏得死死的,便是她们生了孩儿,老爷又不是那等宠妾灭妻之人,妾身有什么好担心的,哪里至于要出此险招?且老爷的孩儿,便是妾身的孩儿,就算与妾身隔了一层肚皮,终究也要唤妾身一声‘母亲’,将来有了出息,他们先孝顺的也该是我这个嫡母,而非他们的生母,妾身又岂会糊涂得连这般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顿了一顿,又道:“再者,此番之事这几个贱婢怎么早不闹腾出来,晚不闹腾出来,偏选在这个时候?必是以为老爷生了妾身的气,与妾身不再似以前那般恩爱,所以才串通一气,想要污蔑妾身!老爷,您可要为妾身做主啊,妾身真是冤枉的……” 杨氏声泪俱下,哭到动情处时,还拿帕子捂着胸口,一副摇摇欲坠,娇怯柔弱的样子,心里想着君伯恭素来最爱她这副样子的,必定不会为了几个贱婢便拿她怎么样。 只可惜这几日她因着君琳的事,白日里要劝解君琳,夜里又因恼恨君璃和想着君琳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而睡不着,早已是心力交瘁,憔悴不堪;方才又是急匆匆赶来,身上不过只穿了家常的莲青色隐芙蓉纹对襟褙子,头发也只胡乱挽了个纂儿,寥寥带了几支珠钗,脸上更是不曾细细化妆,本来才只三十出头的人,瞧着却跟四十岁的人一般,如何能跟正当妙龄暖香及那两个通房相比?偏她又还作出这副“西子捧心”的姿态来,更是让人倒尽了胃口,如何能让君伯恭升起半分怜惜之意? 果然君伯恭当即便冷笑道:“你说你是冤枉的,那府里这十几年来,就只你一个人生下了孩子,这你又该作何解释?” 不待杨氏辩解,暖香捧着肚子,又哀声哭道:“正如夫人所说,妾身们的身契都在夫人手里握着,妾身们又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如何敢空口白牙的诬陷夫人,难道就也不怕事败之后,被夫人提脚给卖了吗?如今大夫便是那人证,妾身们素日吃的那汤药便是物证,人证物证俱全,老爷可一定要为妾身们做主啊!” 吴姨娘紧接着也哭道:“老爷请细想,若说是咱们几个里只有一个人不能生,还能说明是那个人自个儿的问题,可如今的事实分明是,除了郭妹妹,咱们所有人都不能生了,偏郭妹妹又是咱们几个里最晚服侍老爷的那一个,若说这其中没问题,便是打死妾身,妾身也不能相信!总不能是妾身们都疯了,一个个儿的都不想有孕,不想后半辈子有所依靠,所以商量好了去喝药吧?求老爷千万要为妾身们做主啊……” 杨氏当然不会承认是自己给君伯恭的妾室通房们下了药,但暖香与吴姨娘的话她又委实反驳不了,只得强撑着道:“指不定是你们自己吃错了东西,或是你们自个儿没有生儿子的命呢?如今倒都赖起我来,真当我是软柿子,好欺负是不是?” 说着,想起自己可是为君伯恭生了两个儿子的,除了自己所生的那两个儿子,君伯恭便只剩下君珏一个儿子,偏君珏还不待见君伯恭这个父亲,君伯恭只要不是傻的,就该知道,他后半辈子还得指着她的两个儿子养老送终,不由把方才的害怕之心去了几分,反倒生出几分底气来,赶着君伯恭问道:“老爷可是做官之人,最该知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如今却任由这几个贱婢诬陷妾身,待妾身如此不恭,难道老爷是想宠妾灭妻不成?” 君伯恭以前并未细想过为何自己那么多女人,自杨氏进门后,十几年来却只有她一个人生下孩子,如今认真一想,便立刻想明白了问题的症结所在,正如吴姨娘所说,哪个做通房妾室的不想生儿子?便是没能生下儿子,能生个女儿也是好的啊,又怎么可能齐刷刷的都脑子有问题的去喝绝孕药?杨氏的话分明就是强词夺理,强词夺理也就罢了,竟还敢威胁起他来,真当他拿她没有办法了是不是?! “无凭无据的事,你们几个贱婢也敢攀诬我,看我明儿不把你们都卖到勾栏院去……”杨氏越说越有底气,指着吴姨娘暖香几个大骂起来。 话未说完,已被君伯恭冷冷打断:“无凭无据又如何,你以为我便奈何不了你了?”猛地向外喝道:“来人,夫人病了,送夫人回房歇着,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得去探望,更不能放夫人出来!” 杨氏闻言,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君伯恭这是要变相的软禁自己了,不由深深后悔起自己方才不该出言威胁他来,别人不知道他吃软不吃硬,难道她还能不知道不成?因忙拉了他的袖子,哀哀哭道:“老爷,妾身真是冤枉的……难道老爷真半点也不顾念我们这十几年的恩爱之情了吗?老爷,妾身真是冤枉的啊……” 只可惜手臂已被人一左一右大力箍制住,不由分说拖了出去,便是哭死过去君伯恭也看不到了。 < 第八十回 管家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八十回管家 杨氏“病”了的消息不到一个时辰,便已传遍了君家大大小小每一个角落。1 众人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心里都在纷纷猜测,也不知杨氏这一“病”,什么时候才会好起来?抑或是,她自此再好不起来了? 那府里的管家大权将会落到谁头上?瞧郭姨娘如今受宠的架势,指不定就会落到她头上了呢?可郭姨娘终究只是个姨娘,如今又怀着小少爷,老爷素来重规矩,只怕不会让她管家,那老爷又会让谁管家呢?原本三小姐倒是最佳的人选,可三小姐才许了人家,听说就这几日夫家便要登门提亲下聘了,待下聘以后,三小姐便要关起门来绣嫁妆了,哪有时间和精力管家?余下二小姐是庶出,四小姐年纪还小,算来算去,都只剩下大小姐管家的可能性最大,要不,先到大小姐面前混个脸熟,待大小姐真管家时,指不定能得到大小姐重用呢? 抱着这样的念头,稍微与流云轩众人扯得上点关系的丫头仆妇,都找了借口往流云轩凑,一时间流云轩是人来人往,吵得君璃是片刻不得安宁,最后索性躲进了卧室睡大觉,将来人们都交给谈妈妈和晴雪去应付,命她们不管来人们说什么,都不能答应什么任何事情,——这类人,都是素日在杨氏手下不得志的,如今瞧见杨氏失了势,都以为她们出头的机会总算来了。 这些人一直在流云轩逗留到天都黑了,见谈妈妈与晴雪已很不耐烦,只差直接开口赶人了,方赔着一脸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当然,那些以往在杨氏手下得势或有几分体面的,则或是坚信杨氏必能很快翻身,或是持的观望态度,他们想的是,夫人毕竟为老爷诞育了两位少爷两位小姐,就算老爷如今一时恼了她,却并未恼了两位少爷,待过阵子老爷气消后,两位少爷一求,何愁老爷不心软,何愁夫人不能翻身? 君璃坐在榻上,随意拿了一本书在看着,瞧得谈妈妈与晴雪一脸疲惫的进来,因问道:“都打发了?” 谈妈妈先点头道:“总算都打发了!” 晴雪吁一口长气,抬手揉着脸颊道:“真是脸都笑酸了,也不知道那些人的面皮都是什么做的,竟能厚成这样!” 君璃放下书,笑道:“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咱们的面皮是肉做的,她们的自然也是,只不过是为了生计,所以只能豁出面皮罢了。” 晴雪忽然道:“小姐,若是老爷真让您管家,您管还是不管?” 君璃见她脸上分明有几分雀跃,不答反问:“那依你说,我管还是不管?” 晴雪忙道:“自然是要管啊,早先也就罢了,那一位把着管家大权不放,便是将来这个家真交到未来的大奶奶手里,谁知道会剩下怎样的一个空壳子?可如今不一样了,那一位犯了这样的大错,让老爷彻底恼了她,各位姨娘姑娘更是都深恨与她,今日这个在老爷面前下她一句话,明日那个在老爷面前说她不好,她又岂能再有翻身之日?小姐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将管家大权接过来,也免得将来大奶奶过门后接下的是一个空壳子,小姐就当是为将来大奶奶管家铺路了!” 谈妈妈也道:“大少爷终究是老爷的嫡长子,依理将来整个君家都是他的,君家的中馈自然也该由未来的大奶奶来主持,小姐就当是为未来的大奶奶先管着罢,也免得将来大奶奶过门后两眼一抹黑。” 晴雪与谈妈妈说的,君璃一开始也想过,正如谈妈妈所说,君珏毕竟是君家的嫡长子,君家的家产本来就该泰半属于他,没道理让他放着这份家产不要,白白便宜旁人不是?尤其那个旁人还是杨氏及其所生的两个儿子,他们凭什么要便宜他们! 可她又想,君家才能有多少家产,只怕还及不上她一个人名下那些产业呢,不然君伯恭何至于要将她的嫁妆看得那般重,君珏若真接下了这些家产,将来便必须留在君家,给君伯恭养老送终,而君珏都留在了君家,她又岂能永远再不踏入君家半步的,那岂不是与她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君璃想了想,沉吟道:“所谓‘好男不问爷娘田’,大少爷又不是那等没有本事之人,眼睛里又岂会只看到家里那点子财产?关键他真接下了这个家的话,将来咱们可就不好自立门户,也势必要与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纠缠不清了,毕竟老爷的确是他的亲生父亲,那一位从礼法上来说的确是他的母亲,就更别说那一位所生的儿女们也的确是他的亲生弟妹们了,难道将来这些人有难时,他还能坐视不理不成?不过话说回来,老爷至今并未说让我管家的话,一切都只是咱们的猜测罢了,且瞧着罢,等老爷真开了口时再作打算也不迟。” 她巴不得自己和君珏以后都不与君家众人扯上一丝半点的关系,他们姐弟不沾君老头儿和君家的光,君家众人有麻烦时,也别来找他们,大家最好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永不相干;横竖她和君珏都不差钱,实在没必要再为了钱财而为以后惹上麻烦,也免得恶心坏自个儿! 主仆几人正说着,坠儿进来屈膝禀道:“小姐,郭姨娘来了!” 君璃忙道:“快请!” 坠儿应声而去,很快引了暖香进来,但见其身着轻纱罗的罩衣,松松拢在因怀孕而丰满了不少的身上,梳了个俏生生的飞燕髻,簪了一支单粒粉红东珠簪子并一朵绿松石的大朵珠花,瞧着气色极好的样子,一见来便屈膝给君璃见礼:“奴婢见过大小姐……” 早被君璃命坠儿搀了起来,笑道:“姨娘客气了,如今姨娘身子重,实不需拘这些俗礼。”又请她坐,命锁儿沏茶去。 暖香也不推辞,道谢坐下,又接过锁儿递上的茶浅啜了一口后,方笑道:“还是大小姐这里自在,不像我那里,行动就有人大惊小怪的,这也不许,那也不准,最好就躺在床上动也不要动,闷也闷死人了!”说着朝君璃眨眼睛。 君璃会意,便命锁儿坠儿都退了下去,又命晴雪看着点门外后,才笑道:“可见老爷有多重视你腹中的孩子,你该高兴才是,只待几个月后你顺利生下孩子,后半辈子便可高枕无忧了!” 暖香忽然“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满脸感激的恳切道:“奴婢能有今日,都是靠的大小姐,如今奴婢的孩儿能得以保全,奴婢也无所求了,只是大小姐的大恩大德奴婢却无以为报,就让奴婢给大小姐磕几个头罢,大小姐以后但有吩咐,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油锅,奴婢都绝不会有半个不字儿!”说着,捣蒜般给君璃磕起头来。 唬得君璃忙弯身将她搀了起来,道:“有你这句话便够了,这些虚礼就免了罢,你如今怀着身孕,还是小心一些的好!”让孕妇给她下跪磕头,她想折寿呢? “不,大小姐,这三个头奴婢说什么也得给您磕,您不但是救了奴婢孩儿的命,更是救了奴婢的命,难道奴婢给你磕三个头都不该,那奴婢成什么人了?”暖香却不肯起来,仍执意给君璃磕完三个头,方稍显艰难的自地上起来,复又坐到锦杌上,自袖里掏出一叠纸来,恭敬的双手奉与君璃,道:“这是先前大小姐给的那一千两银票,其中打点大夫花了四百两,打点下人花了一百六十两,再就是吴姨娘几人那里,一人给了六十两共计一百八十两,如今还剩下二百六十两,请大小姐清点!” 君璃却摆了摆手:“虽说如今老爷看重你,赏了你不少东西,但那些东西都是上了册的,真遇上急事时,其实顶不是什么事,哪里及得上现银顶用,就譬如此番之事,不正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的真实写照?这余下的银子你就收着罢,多一些银子傍身,总是好事!” 暖香忙道:“不不不,大小姐,这银子奴婢不能要,您已经帮了奴婢那么多了,若不是您,奴婢和奴婢腹中的孩子这会子指不定都不在了亦未可知,又如何能像现下这般体面,不必时时担忧被卖掉,还报了之前的仇,奴婢如何还能要您的银子?” 见暖香坚持不要这银子,君璃板下脸来:“我又不是给姨娘的,而是给姨娘腹中小弟弟的,多少也算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一番心意,难道姨娘是嫌少不成?”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暖香不好再推辞,只得再次向君璃道了谢,复又将那银票收入了袖里,本来她还想给君璃磕头的,奈何君璃这次说什么也不肯受了,只得作罢。爱夹答列 君璃因又问道:“老爷这会子气消了没?你瞧他的态度,估摸着他多早晚会让杨氏‘病愈’?” 暖香见问,笑得一脸的幸灾乐祸,道:“老爷这回瞧着是气得狠了,口口声声自己这十几年都瞎了眼,竟被一个如此表里不一之人欺骗至今,还说瞧着她以往那般温柔体贴,谁知道竟都是别有用心,只怕短时间内,是不会让她‘好’的了!” 君璃闻言,没有说话,只是暗想,君伯恭这回之所以这般生气,怕也是因杨氏已经人老珠黄了,不比年轻貌美的时候,怎么看她怎么好,如今却是怎么看她怎么恶,生起气来自然也就会更久了! 送走暖香后,谈妈妈忽然道:“小姐,依老奴说,若是老爷真让您管家,您不如顺水推舟答应下来,一来可以为未来的大奶奶进门后主持中馈铺路,二来此番郭姨娘打点过的那些下人们,只怕是不能留了,也免得将来横生枝节。小姐正好可以借管家之际,将那些人或是打发去庄子上,或是卖得远远儿的,早绝后患。” 倒是难得谈妈妈也能想到这些,只不过君璃并不以为然,反问道:“难道把那些人打发了,杨氏便想不到此番之事乃是我的手笔了?就算她一时半会儿想不到,时间一长又岂能想不到?须知暖香吴姨娘几个的身契可都在她手里,她们几个若没有人撑腰,没有十足能扳倒她的把握,又岂敢这般大张旗鼓的发难?而这府里谁与她最不对付,谁又有那个能耐为她们撑腰?除了我,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她又不是傻子,又岂能想不到这一点?所以,打不打发那些人,又有什么关系,我就是要让杨氏知道此事是我做的,却无可奈何,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就好像前两次的事一样,若是杨氏她们成功了,我就算知道是她们算计的我,又能怎么样,不照样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这种事情,原本就是彼此心照不宣,却又不能诉诸于口,见不得光的!” 顿了顿,又道:“再者,若不是因她算计我在先,我此番也不能这般顺利便成事,可见冥冥中一切都自有天意,想要害人的,终究只会害人害己,怨不得任何人!” 若不是有杨氏母女处心积虑的想要算计她,谁知道却反被她将计就计算计了她们去,弄得她们母女方寸大乱,顾不上去管暖香等人,最重要的是弄得君伯恭对她们母女大是不满在前,她又怎么能趁此机会,让暖香安排了之前那出好戏?还有,若不是杨氏素日待吴姨娘等人太苛刻,让她们心里都恨死了她,暖香又怎么能轻易便说动了她们,让她们一齐出来指证杨氏? 说到底,任何事情都是有因才有果的,她不过是顺势而为,适当的推了点波助了点澜罢了,总不能真任由杨氏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她,她却只被动防守,一次也不触动出击罢,她又不是属m的,没那个只挨打不还击的爱好! 杨氏既“病”了,做为女儿的君璃自然要去探病,若再孝顺一些,还该侍疾于床前,端水端药的一刻也不离开。 是以次日一大早,君璃便去了正院,打算好好儿的表达一下自己的“孝心”。 不过才短短一夜,素来属于整个君府最热闹的正院已冷清萧条不少,若是以往,彼时正是各行当上管事媳妇来回杨氏事的时间,正院只怕早已是人来人往,热闹不已了,可这会儿却只得两个婆子守在门口,两下里一对比,实在不能不让人感叹一句“人走茶凉”! 守门的两个婆子君璃从未在杨氏院里见过,但见其穿着一色的潞绸比甲,都生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还板着一张脸,一看便是不好相与之辈,不过瞧得来人是君璃,二人倒还算得上客气:“大小姐敢是探望夫人来的?老爷一早便吩咐过不必了,夫人此番病得不轻,须得宜静养为主,实在不便见人,以免过了病气,大小姐还是请回罢!” 听这两个婆子的意思,君老头儿竟是真半点不念旧情,将杨氏给软禁了? 君璃心里暗自不屑,面上却作出担忧的样子,蹙眉道:“母亲竟病得这般重,连人都不能见了?既是如此,我做女儿的,更该侍疾于床前才是,不知两位妈妈能否通融一二?” 那两个婆子仍是板着脸,“大小姐的孝心老爷与夫人都知道,只夫人此番实在病得太重,万一过了病气给大小姐,可怎么样?再说孝顺不孝顺的,也不在这上头,大小姐若真担心夫人,不若回去替夫人抄几卷佛经以作祈福用,也就是了!” 正说着,有暖香处的一个小丫头子走了过来,瞧得君璃,忙屈膝行礼,赔笑道:“老爷有急事立等着见大小姐呢,奴婢才去了流云轩,不想锁儿姐姐说大小姐来了夫人这里,所以奴婢又忙赶了过来,幸好大小姐果真在这里。” 君老头儿既是使的暖香的丫头来寻她,可见他昨儿个夜里是歇在暖香屋里的,偏他这会子又立等着见她……君璃已约莫猜到君老头儿是因何而找她,因又与那两个婆子寒暄了几句:“妈妈们说的也有理,既是如此,我回去后便给母亲抄几卷佛经,到时候还请二位妈妈代为转呈母亲,也好叫母亲知道我的一番心意!”,方随那小丫头子,去了暖香的小跨院。 彼时君伯恭正由暖香服侍着吃了早饭在漱口,君璃待他漱完了口,方上前屈膝给他见礼:“不知爹爹这会子传女儿来,有何吩咐?” 君伯恭指着旁边的椅子命她坐了,方沉声道:“想必你母亲突然病倒之事你也听说了罢?如此一来,家里便暂时没有管家的人了,我的意思,是让你暂且帮着管一段时间,且待你母亲大好后,再让她接着管不迟。” 君璃闻言,忙站了起来,一脸惶恐的道:“女儿何德何能,哪里做得来管家之事,爹爹要不还是另请高明?” 君伯恭面色颇为不善,道:“你是长女,本就该为你母亲分忧,况你几个妹妹病的病,弱的弱,小的小,我能上哪里另请高明去?待会儿我便使人去你母亲那里取了对牌给你送过去,你就别再推辞了!” 暖香也在一旁笑道:“大小姐乃老爷的嫡长女,如今夫人病倒,大小姐代替夫人管家再名正言顺不过了,大小姐就别再推辞了罢,不然家里一团乱,老爷又如何能安心于公事?大小姐素来是最孝顺的,必不忍心见老爷因此而烦恼罢?”一边说,一边还趁君伯恭不注意时冲君璃挤眉弄眼,意思是这已到嘴的熟鸭子,傻子才不吞呢! 君璃哭笑不得,可二人已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实在不好再推辞,只得应道:“既然爹爹与姨娘都这般说了,那女儿就壮着胆子权且一试,若是有什么不当的地方,还请爹爹多多包涵!” 君伯恭大手一挥,“府里就这么百十口人,凡事又都有旧例,不过是循着旧例来罢了,能出什么大的岔子?你只放手去做便是,若是有谁不服管教的,只管捆了来见我!” 君璃闻言,笑道:“女儿方才还想着女儿毕竟年纪轻,素日又是个没什么能耐的,还担心不能服众呢,有爹爹这句话,女儿便放心了!” 顿了顿,又迟疑道:“只是女儿毕竟不若母亲那般能干,只怕凡事不能想得像母亲那般周全,不若让二妹妹与女儿一块儿管家,说来二妹妹也是那么大的人了,也是时候该学着些眉高眼低了,不然将来出了门子,岂非丢爹爹的脸?未知爹爹意下如何?”只看上次去宁平侯府时,君珊不过跟着她有样学样,便一直未出过什么大的岔子,便可知她其实也是个聪明的,只不过素日里见的人少,所以才会那般缩手缩脚的一副小家子气罢了,若是能让她多接触一些人,指不定她行事就能大方不少呢?再者,她毕竟是要出门子的人,就算是嫁去一般的人家,也是要打理家务主持中馈的,不趁现在学着一些,更待何时?自己如今能多帮她一些,就多帮一些罢,横竖只是顺手的事,就当是为自己积德了! 君伯恭主要是想君璃管家,见她提出要君珊与她一起管家,无可无不可,点头应道:“你是长姐,教导妹妹也是应该的,就按你说的办!我衙门里还有事,就先走了,待会儿自会使人与你送对牌来!” 又叮嘱暖香,“你昨儿个才动了胎气,这几日便好生养着,药也别忘了吃,想什么吃的用的,就使人告诉你大小姐!”待暖香一一应了,方起身大踏步去了。 这里暖香瞧着他走远了,方笑向君璃道:“恭喜大小姐,贺喜大小姐!” 君璃一挑眉头,道:“我可半点不想管这个家,喜从何来?不过如今既已应下了老爷,便是再不想管,说不得也只能暂时管着了!” 本想说暖香几句,让她以后不要再这般自作主张的,又想着她已是今非昔比,不好再像以前那般对她,且她终究也是出于一片好心,只得打消这个念头,又与之闲话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君璃前脚才回到流云轩,周百山家的后脚便送了对牌及账册来。 因着杨氏的失势,周百山家的瞧着萎靡了不少,但在对着君璃时,却反变得不卑不亢起来,再不见先前的奉承与谄媚,想是知道自己系杨氏心腹陪房,不管如何讨好君璃,君璃都不可能信任重用她的缘故,倒不如一心只忠于杨氏,指不定哪日杨氏再翻了身,自己岂非就能再恢复以往的风光体面了? 一时陈进财家的也送了阖府下人的花名册来,她的态度与周百山家的差不多,也不知这二人事先是不是已互通过声气儿了。 君璃也不难为她们,待使锁儿去将君珊请来后,便客气的与二人道:“两位妈妈都是母亲跟前儿得用的老人了,素日里有多精明能干,帮着母亲将偌大一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我与二妹妹年纪轻,之前又都未打理过家事,如今不过蒙爹爹不弃,暂时命我们代母亲管几日家罢了,待母亲大好后,自然仍由母亲来管,所以我的意思,一应事宜都萧随曹规,原先是怎么样,如今仍怎么样的好,未知二妹妹与两位妈妈意向如何?” 君珊见问,当即满脸通红,结结巴巴道:“一切但、但凭大姐姐安排,妹妹都听大、大姐姐的……”她还是在来的路上,才听锁儿大略说了一下君璃在君伯恭前面提了让她帮着君璃管家的事,当即方寸大乱,本想见到君璃后便推了此事的,不想就见陈周二人已先到了,当着二人的面,她自是不好说推辞的话,不然岂非明摆着打君璃的脸,只得先虚虚应下,想着待二人离开后在私下与君璃说不迟。 陈进财家的与周百山家的则是一脸掩饰不住的惊喜,惊的是原以为君璃“新官上任三把火”,她又与杨氏闹得水火不容,必定会拿她们两个素日杨氏跟前儿最得用的人开刀,以杀鸡儆猴,为自己立威的,不想她却说‘萧随曹规,原先怎么样,如今仍怎么样’,也不知她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喜的则是,如此一来,自己二人岂非仍是以前那风光体面的管事妈妈,面子和里子都保住了? ——二人却不知道,君璃根本不想管这个家,自然是管好管差了都无所谓,横竖凡事都依照杨氏的旧例来,原先各个行当上的人也都不必变动,万一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她也可以说是按例来的,与她又有何干? 二人都知道君珊只是陪衬,因忙只笑向君璃道:“老爷既亲点了大小姐管家,可见是深信大小姐有这个能力,奴婢们惟大小姐马首是瞻!”心里更进一步想到,若是自己二人能帮夫人保住府中的人事财务大权不旁落,将来夫人再翻身时,自己二人岂非是大功一件? 君璃笑笑:“二位妈妈谬赞了,我哪有那个能力,不过是爹爹一时间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罢了,以后还要承蒙二位妈妈多多襄助我才是,待母亲大好了,爹爹与母亲自然赏你们!”说完,拿起账册翻开大略看起来。 但见那账册做得极是规整,一桩桩支出都记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又将花名册翻开来看,也是每个人在哪个行当,有什么特长,月钱几何,乃至其父母亲戚俱记得清清楚楚,显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君璃一边看,一边暗想,想不到杨氏歹毒虽歹毒,在管家理事方面倒是挺有一套,她能稳坐君府当家主母的位子这十几年,可见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君璃自然不知道,杨氏打一开始便未想过要让君珏继承君伯恭的财产,在她看来,君伯恭的所有都是属于她一双儿子的,压根儿没有君珏这个小兔崽子什么事儿,所以她打理君府一直是在为将来君琪的妻子进门后管家做铺垫,自然是要竭尽所能的将君府打理的井井有条。 也因为杨氏将整个家管得极好,君璃根本不用费什么神,一桩桩一件件事都只需要照本宣科的安排下去便是,是以不过只用了一个时辰不到,便已将是日的家事都安排了下去。 待陈进财家的与周百山家的领着众管事媳妇退下后,君璃接过晴雪递上的茶吃了几口,才看向一旁仍有些找不到状态的君珊道:“方才众管事妈妈每一个人是负责哪个行当差事的,二妹妹可都记住了?” “啊?”君珊见问,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一张脸立刻胀得通红,片刻方期期艾艾道:“她们那么多人,我实在记、记不住……” 不是记不住,而是根本就没用心记罢?君璃有些恨铁不成钢,正欲再说,就见君珊已站了起来,一边摆手一边语无伦次的道:“大姐姐我、我实在做不来这些事,不如就您一个人管着家吧,才妹妹瞧您就安排得很好……我还是回房去,做针线的好!” “做针线?”君璃闻言,板起了脸来,“你见哪家的当家主母是只窝在房里做针线的?哪家的主母又不主持中馈的?就算是小儿媳,不用主持一大家子的中馈,也要打理自己一房的事吧?你如今不跟着我学着些,将来出了门子,可怎么样呢?难道这些后宅的事,你也打算让夫婿来管不成?果真如此,你也不必出嫁了,省得将来丈夫嫌弃,婆婆不喜,亦连下人都会看你软弱没本事,欺到你头上来,倒不如不要出嫁,只在家做一辈子老姑娘的好!” 这话就说得有些重了,君珊当即红了眼圈,却也知道君璃骂她是为了她好,因抽噎着小声说道:“我知道大姐姐是为了我好,可我是真的不会,怕弹压不住那些管事妈妈们,更怕明儿出了什么岔子,惹人笑话儿,指不定还会连累姨娘也会人说嘴……” 话没说完,君璃已道:“谁又是生来就会的?不怕告诉你,我也不会,正是因为不会,才要趁此机会好生习学一番。至于你说的怕弹压不住那些管事妈妈,你是小姐,是主子,而那些管事妈妈不管有多得脸有多体面,却都只是下人,她们若敢对你不敬,你只管叫人绑了她们,该罚就罚,该打就打便是,有什么好怕的?这次也就罢了,下次我再听你这样的话,看我怎么罚你!” 不让君珊如今便学着自己立起来,便是将来她真出嫁了,只怕也只是另一个迎春而已! 君珊嗫嚅着,还待再说:“可是……” 却只开了个头,便已被君璃语气不善的打断:“没有可是!此事就这么定了,正好我院里有三间小抱厦,我打算待会儿便命人洒扫出来,暂时充做处理家事的地方,你明儿一早便直接过去抱厦那里,听见了吗?” 君珊见君璃一脸的不容置疑,不敢再多说,只得怯怯应了一声“是”,告辞离开了。 余下晴雪看着她走远了,方向君璃道:“二小姐既不情愿,小姐又何苦强求?瞧她方才那避管家犹如洪水猛兽的架势,就跟小姐是在害她似的!” 君璃道:“不过是顺便的事罢了,什么大不了的,就当是在为以后结善缘了。对了,你待会儿叫人将那三间抱厦洒扫出来,以后我便在那里见众管事妈妈,省得咱们屋子人来人往的,连点隐私都没有!” 晴雪忙应了:“小姐放心,我理会得了。” 傍晚,君璃方吃用过晚饭,正在屋里来回踱步以消食,就有清晨来寻她的那个暖香处的小丫头子又找了来,屈膝行礼后笑道:“大小姐,老爷请你即刻去一趟!” 君璃不由庆幸,幸好自己已经吃过饭了,不然待见过君伯恭后再吃,哪里还吃得下去?便简单收拾了一通,领着锁儿去了暖香的小跨院。 君伯恭待君璃行过礼后,直接开门见山道:“我已与寇家说好,五日后来下聘了,你让人准备好到时候回礼用的翁姑新郎的鞋袜衣袍并其他东西,也免得到时候失礼。我已与大账房的李管事说好,明儿与你支五百两银子送进来。” 翁姑新郎的鞋袜衣袍这些回礼不是该由杨氏这个做母亲的来准备吗?君璃闻言,只低着头一言不发,她可半点不想插手君琳的事。 暖香见了,便笑嗔君伯恭道:“老爷敢是想着马上要当老丈人了,高兴得糊涂了不成,这些事,如何好让大小姐来安排?” 君伯恭闻言,这才想起这些事的确不好让君璃来操办,不合规矩还是次要的,就怕君琳知道是君璃在为她操办亲事后,心里不痛快再生出什么事端来,虽说他有的是法子弹压她们母女,到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沉吟道:“罢了,这事儿我明儿亲去请了后廊下你大伯母来帮一下忙。” 君璃闻言,忙道:“有大伯母主理此事,女儿也可以放心了,只是就怕到了那一日,母亲身子还未康复,不知道能否见客……”变相的问君伯恭寇家下聘那日会不会放杨氏出来。 君伯恭想也没想便道:“你母亲此番病得不轻,只怕那日是不能出来见客了,好在你大伯母身上虽无诰命,却是咱们君氏一族的宗妇,由她出面接见寇家夫人,也算是给足了寇家脸面。至于你母亲那里,待我与寇大人商量好婚期后,再使人与她说一声也就罢了。” 说来总是疼爱了那么多年的女儿,却只肯出五百两银子作为其夫家来下聘时回礼的花销,由此已不难想到,君伯恭必不会与君琳置办多丰厚的嫁妆;而杨氏与他夫妻十几年,公平公正的说,也是功大于过,可如今君琳夫家来下聘这么大的日子,他却依然不肯放杨氏出来……就算君璃心里觉得杨氏与君琳这是咎由自取,依然禁不住齿冷,不想再见到君伯恭这副令人恶心的嘴脸。 因只屈膝应了一声“是”,说了一句:“爹爹若没有其他吩咐,女儿就先告退了!”便转身离去了。 翌日,君伯恭果真亲去请了他口中那位‘后廊下的大伯母’,亦即现今君氏一族的族长夫人潘氏来。 潘氏五十来岁的样子,梳着端正的圆髻,穿着秋香色的褙子,乍一看颜色浅淡不起眼,但稍一细看便知道那衣料是贵重的妆花缎,与头上戴的翡翠头面耳上戴的翡翠耳坠一样,都透着一种低调的端庄与华贵,一双眼睛更是炯炯有神,很有威仪,让人一望便禁不住生出几分敬意来。 君璃与君琳早接到消息,领着人接在了垂花门外,待潘氏下车后,便忙迎上前屈膝见礼,口称:“给大伯母请安!” 潘氏微微颔首,命二人起来,又细细打量了君璃一番,方淡淡一笑,缓声道:“你如今这样,很好,若是你母亲泉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说着,不由想起当年谈夫人还在时,二人虽已是出了五服的妯娌,却比一家子的几个亲妯娌还要相得些,为此谈夫人去世时,她还难过了好些时日,耿耿于怀了这么些年,如今瞧得君璃站在面前,宛若谈夫人在世一般,总算不那么意难平了。 君璃之前虽未见过潘氏,但想着谈夫人既能将留给他们姐弟的嫁妆托她代为照管,定是相信她是那等真正品行端方高洁之人,如今一见,果然如此,不由又平添了几分敬意,恭敬答道:“若是没有大伯母这么多年的悉心照拂,侄女儿也不可能有今日,还请大伯母受侄女儿一拜!” 说着,认认真真给潘氏行了个礼。 潘氏见状,却也不多说,只坦然受了她的礼,然后被簇拥着去了如今君璃君珊处理家事的那三间小抱厦。 < 第八十一回 困兽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八十一回困兽 一时到得抱厦内,君璃先恭请潘氏坐了上座,又接过晴雪沏来的茶亲自奉与潘氏后,方歉然一笑,道:“母亲忽染重病,以致卧床不起,偏三妹妹好事在即,侄女儿与二妹妹虽蒙爹爹不弃,令我二人暂代管家,到底年纪轻经历的事少,说不得只能打扰大伯母清静,还请大伯母恕罪!” 潘氏浅啜了一口茶,点头道:“都是一家人,难道你们一房失了脸面被人诟病,我这个族长夫人脸上就很有光么,原也算是我的分内事,大侄女儿不必这么说!” 一旁君珊忙也赔笑道:“话虽如此,到底是因我们姐妹不成器,才害大伯母受累的。爱夹答列” 潘氏闻言,正吃茶的动作一顿,不由抬头看了君珊一眼,但见其穿了杏红金丝撒花银白滚边褙子,米黄百褶曳地罗裙,头发整齐的梳成一个单镙,戴了赤金镶红宝石的喜鹊登梅簪,不但打扮得比先时端庄大方不少,与自己说话时,虽脸上仍明显可见紧张之色,对比起先时来,亦有如天壤之别,与身着蓝色如意云纹衣裙,头戴宝蓝点翠珠钗的君璃站在一起,恰如春花秋月,一时竟让人有些移不开眼球。 潘氏心里方才临来前的那点子不悦,登时去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潘氏今日是不打算来的,她当年既与谈夫人交好,自然见不得君伯恭在谈夫人去后的所作所为,更见不得杨氏自己生的儿女便是宝,人家生的孩子便是草,对君琳君璇便一味娇惯,却将君璃这个原配嫡女和君珊这个庶女养得一股小家子气之举,是以即便君伯恭如今在君氏所有族人里,官是做得最大的,杨氏的诰命也是最高的,她素日却几乎从不与杨氏往来;而君伯恭与杨氏也知道潘氏不待见他们,无事时一般从不往潘氏跟前儿凑。 再者,此番君琳在宁平侯府落水之事是那么多人都亲眼看见了的,那些人又都有亲戚,一传十十传百的,潘氏多少也听说了几分,心里对杨氏就越发的看不上,还是听说杨氏即日便“病倒”了,想着君伯恭这次总算不那么偏心了,方在君伯恭去求见时,答应了见他。 却不想君伯恭却一开口便是请她过府帮着主持君琳夫家来下聘之事,潘氏委实不好拒绝,只得答应了他,打早儿便坐了车过来,然心里终究有几分被勉强了的不悦,还是这会子见了君璃与君琳都与以前判若两人,心里方终究好受了不少。 潘氏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又柔和了不少:“你们姐妹毕竟年纪轻,又是刚接收管家,没经过这些事,一时间心里没底也是有的,我们做长辈的这会子不在旁边看着你们,指点你们,更待何时?” 君璃见潘氏态度比之方才柔和了不少,虽不明就里,却也不是那会与自己好运气作对的人,因忙笑道:“大伯母既这般说了,这几日我与二妹妹少不得要腆着脸多请教大伯母几次了,大伯母到时候可别嫌我们呱噪。” 潘氏微微一笑,因知道杨氏并未料到君琳会这么早这么快出嫁,男方来下聘时的回礼必定是来不及准备的,便也不多说,待问过君璃君伯恭让账房支了五百两银子来做回礼的花销后,便传齐了管事妈妈们,一桩桩事一件件事,有条不紊的安排起来,该现做的立刻赶做,该现买的立刻去买。 君璃与君珊则侍立在一旁,看潘氏一脸轻轻松松的就已将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都是满心的佩服,觉得自己要学的实在还很多。 这样过了三日,回礼都准备妥帖了,潘氏便说次日不过来了,只待后日寇家正式来下聘时,又再过来,君璃与君珊都有些不舍,觉得这三日下来,二人都是受益匪浅,还想跟着潘氏再多学些,却也知道潘氏身为族长夫人,又是一家的当家主母,能这样过来帮着自家料理三日已是极难得了,便好生拜谢了潘氏,恭恭敬敬将她送出垂花门外上了车,直至她的车消失不见后,方被簇拥着往回走,至于君伯恭那里,则说好了明日再亲自登门道谢。 回内院的路上,君珊不由轻声感叹:“也不知我要历练多少年,才能有大伯母十中之一的精明干练?”语气里有遮掩不住的羡慕。 君璃闻言,笑道:“大伯母也是从我们这个年纪走过来的,只是因经过见过的事多了,才有了今日的精明干练,只要妹妹多习学多历练,将来自然也能像大伯母如今一样。” “我真的,能吗?”君珊有些迟疑。 君璃笑着反问:“你为什么不行?万事开头难,只要开了头,后面的事自然只会越来越容易,就譬如这几日,你便做得极好,只要以后你也这般用心努力,假以时日,何愁不能成为似大伯母一般精明能干之人?” 君珊脸上染上了几分赧色,不好意思道:“那日若非姐姐骂醒我,我至今还懵懵懂懂的,就跟那蜗牛似的,只知道窝在自己的那一方小壳子里过日子,以为只要缩在壳子里不出来,便可以不理外面的一应俗事了。我这几日一直想与姐姐道谢,偏一直没寻下合适的时机……” 话没说完,君璃已笑道:“我还当你恼了我呢,如今听你这么说,总算可以放心了。” 君珊一脸诚恳的道:“我虽愚钝,谁对我真好假好,心里还是明白的,感谢姐姐还来不及呢,又岂会恼姐姐?不只我,姨娘心里也很感激姐姐,说过几日等姐姐闲了,再上门给姐姐磕头。” “磕头就不必了,”君璃摆手道,“你让姨娘不要这么客气,咱们可是亲姐妹,我也盼着你好!”对于自己来说,这些事只是举手之劳,可对君珊来说,却极有可能改变她的后半辈子,她是真的很希望这个在君家透明了这么多年的少女余生能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晚间君伯恭回来后,君璃去向他复命,“……后日回礼的衣衫鞋袜并其余礼品都准备妥当了,酒席等也安排妥了,不知爹爹还有什么补充的?”不管怎么说,自己既答应了君老头儿管家,那该做的面子情儿便该做足了。 君伯恭捋须道:“这几日我瞧着府里比先你母亲管家时还要有序几分,可见你是用了心的,我没什么可补充的!” 顿了顿,又一脸欣慰的道:“见你如今这般懂事能干,爹爹心里实在高兴,等过两年你弟弟高中了,再娶一房似你这般能干会管家的媳妇儿,自你手中接过中馈,再与我生下几个孙儿,我此生便再无所求了!” 君璃闻言,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难道今日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随即便忍不住暗自冷笑起来,这天下哪个父亲都有可能对着女儿说这样的话,惟独君伯恭不可能,不说他此生求的东西还很多,只怕永远没有‘无所求’的时候,只冲他们之间还远远不到说这些知心话的地步这一点,她便可以确定,君伯恭忽然对她发这些感叹,必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因瞬间提高了警惕,面上却不表露出来,笑道:“女儿这几日不过是依照母亲的旧例罢了,要说能干,母亲才真正能干,便是将来珏弟娶了亲,也该由母亲管家才是,未来的弟妹要习学的地方还很多呢!” 君伯恭脸上的欣慰就一下子被痛苦与悔恨所取代了,片刻方叹道:“罢了,我也知道是我早年受人蒙蔽,对你们姐弟不够好,没尽到做父亲的责任,所以才会致使你至今不肯跟我说一句心里话的,我不怪你!我知道我如今说再多也不可能一时便改变了你心中的看法,我只告诉你一句,我以后一定会好生补偿你们姐弟的,你若不信,只管等着我用实际行动来证明!” 君老头儿这是干嘛,cos穷摇奶奶笔下那些痛改前非的“深情”大叔们?可不可以容她吐个先? 君璃暗自吐槽,瞬间红了眼圈,道:“爹爹说的什么话,爹爹给了女儿和珏弟生命,已是天大的恩情了,女儿与珏弟又怎敢怪爹爹?”‘受人蒙蔽’?啊呸,明明是他自己钻进了钱眼里,深深不忿当日谈夫人没有将嫁妆留给他,反而全给了一双儿女,所以才会迁怒他们姐弟的,如今倒把一切都推到了杨氏头上去,说到底杨氏再不好,若没有他的默许与纵容,又怎敢那般对待他们姐弟?! 君伯恭苦笑:“你自己也说了是‘怎敢’而非‘怎会’,可见心里还是怪着我的,罢了,我还是那句话,以后一定会用实际行动来补偿你们姐弟的!时辰已不早了,你累了一整日了,且先回去歇着罢!” 君璃早不想看君伯恭这副做作的模样了,闻言正中下怀,便顺势道:“既是如此,爹爹也早些歇下罢,明儿还要早朝呢!”说完行了个礼,轻手轻脚退了出去,一出去便冷了脸,暗自忖道,难道君老头儿还未死心,还在打着想感动她的主意?那他可真是打错了主意! 余下君伯恭看着君璃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立刻沉下了脸来,这个死丫头,竟是如此的油盐不进,只怕就跟她那个娘一样,是块怎么捂也捂不热的臭石头,看来他还得做两手打算才成! 这边厢君伯恭是暗恨在心底,正院内杨氏彼时也正如一只困兽般,一肚子的火没处发。爱夹答列 “……那两个目中无人的狗奴才,下流种子,竟真敢对璇儿动手,璇儿可是君府的嫡小姐,老爷自来最疼的女儿,我非要告诉老爷,让老爷狠狠打那两个狗奴才的板子不成!”杨氏面色发青,双眼深陷,歇斯底里的叫着,不过才被关了几日,便已瘦了一圈,也老了好几岁,早不复往日的美貌与风情。 骂完奴才,又骂君伯恭:“……我好歹跟了他十几年,为他生儿育女,做牛做马,没有功劳也有苦头,到头来他就是这样对我和我生的孩儿的,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跟了这个狼心狗肺的……呸,淫妇王八一条藤儿,为了一个贱人和她腹中还不知是男是女的贱种,竟这般无情的对待我们母女,良心都被狗吃了……” 要说君伯恭无情,也的确无情,不但将杨氏关了起来,竟将君琳与君璇也一并关在了正院里,既不让她们母女三人出去,亦不让任何人进来探望她们。 君琳也还罢了,才遭逢巨变,本也不想见任何人,被关起来也不在乎,甚至还在杨氏令她去求看守正院的那两个粗使婆子放她去见君伯恭时,冷笑说道:“爹爹有本事,就将我一直关着,关一辈子,不嫁我去那个破落户人家才好,那时候我才佩服他!” 君璇可就受不了这样没有自由,与以前生活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日子了,根本不必杨氏发话,她已与那两个粗使婆子冲突了好几次,对着二人又骂又打的,极尽撒泼之能事。那两个粗使婆子先还不敢拿君璇怎么样,毕竟是君府的嫡小姐,便是君伯恭如今再恼杨氏母女,君璇也不是她们两个下人惹得起的,于是去回了君伯恭。 因着暖香的枕头风,君伯恭这几日本就恼着杨氏,又闻得君璇竟如此撒泼,如何还忍得住?当即便厉声命那两个婆子,若是君璇再敢撒泼,只管将她绑了,再堵住嘴,关到厢房里,一日只吃饭方便时不堵她的嘴,看她还要如何撒泼! 那两个粗使婆子得了君伯恭的话,犹如得了尚方宝剑,想着憋了这几日的气总算可以一气发出来了,都摩拳擦掌的等着君璇再次来寻衅。 而君璇也的确没让她们失望,就在半个时辰前,再次冲至院门对着二人打骂起来,口口声声要出去见君伯恭,要让君伯恭将二人卖掉,然后,便被那两个婆子给绑起来堵住嘴,抬回厢房里关了起来,至今不知道是何情况,故杨氏才会气成那样的。 见杨氏气得已口不择言了,一旁荣妈妈忙红着眼圈儿劝道:“老奴知道夫人生气伤心,可再生气伤心,也得顾念您自个儿的身子不是?不然若夫人有个什么好歹,可叫两位小姐和两位少爷怎么办……再说老爷也只是一时气急了,才会如此对待夫人的,等过几日老爷气消了,自然不会再关着夫人,也自然会疼两位小姐一如往昔的……”一边说,一边轻拍给杨氏的背给她顺气。 杨氏却并未因荣妈妈的劝说和安抚好受一些,仍赤红着眼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恨声道:“那个狼心狗肺的哪里是一时气急了,我还能不知道为了那个淫妇,他是真的恼了我?呸,说什么‘为子嗣、为君家的香火计’,不过是见我人老珠黄了,便嫌弃我了,所以找的借口罢了,不然早年吴氏那个贱人落胎时,怎不见他这般疾言厉色?吴氏那几个贱人,倒是我小瞧了她们,没想到终日打雁的,到头来竟反被雁啄了眼,等我出去后,第一件事便是狠狠给她们几个贱人一顿板子,然后提脚卖到最下贱的娼寮去!” 骂了这么久,杨氏总算骂累了,因气喘吁吁的坐到了榻上。 荣妈妈见状,忙斟了一杯温茶双手奉与她,趁机说道:“照理暖香与吴氏那几个贱人一没钱二没人的,且身契都在夫人手上,她们当不该与夫人叫板才是,此番怎么会忽然就串联在了一起,一块儿对付起夫人来?我总觉得此事有蹊跷……只怕与流云轩那个小贱人脱不了干系……” 这几日荣妈妈都在想这个问题,杨氏与君琳母女前脚才因落水之事惹恼了君伯恭,暖香后脚便动了胎气,然后君伯恭的一众妾室通房便众口一词的指责起杨氏来……要说这几件事之间没有关联,真是打死荣妈妈也不信。 旁的不说,就说吴姨娘,她可是早就失宠多年的,不比周姨娘虽也失宠,到底还有个二小姐傍身,日子过得连府里稍微得脸些的丫头婆子尚且不如,她到底哪来的胆子反咬夫人?那两个通房也是,虽不至于像吴姨娘那般失宠,老爷一月里也歇不到她们房里两三夜,且她们还没挣下姨娘的名分,夫人随时可以卖了她们,甚至都不必跟老爷打一声招呼,可以说她们的前程性命都握在夫人手里,她们只会更没有胆子反咬夫人才是! 惟独剩下一个暖香如今正得势,可她也才抬了姨娘没多久,就算这些日子老爷与夫人都赏下了不少东西,然那些东西都是上了册子的,不好随意或当或卖,她到底是哪来的银子打点那日请来的那名大夫和府里一众相关下人? 那么,便只剩下一个解释,她们这一系列行为都有人在幕后主使,而那个人不是别个,正是君璃,为的便是报之前差点儿被夫人算计落水之仇! 杨氏也不是个蠢的,之前之所以没想到这一点,不过是因一直处于极度的愤怒与恐慌之中罢了,如今听荣妈妈一提起,便也立刻起了疑,皱眉道:“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扳倒我,谅那几个贱人也不敢如此番这般联合起来对付我……对,一定是那个小贱人在背后捣鬼,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阖府也只有她才一下子拿得出那么多银子来各处打点!个不得好死的小贱人小娼妇,先害了琳儿的终生不算,如今就算计起我来,看我明儿出去后,如何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顿了顿,猛地站起来道:“不行,我得立刻见老爷去,把小贱人的这些所作所为都告诉老爷,让老爷知道我是被陷害的,看小贱人还如何嚣张得起来!”说完便要往外冲。 却在荣妈妈一把拉住,低声劝道:“如今老爷已先入为主信了贱人们的话,那小贱人连日来又蒙老爷亲自下令管了家,只怕当日知情的那些人早被处理掉了,再加上暖香那贱人连日来在老爷面前下的话,只怕……老爷未必肯信夫人,此事咱们还得从长计议的好,不如再等几日,等老爷气消了一些……” 心里却在想,不管是三小姐落水之事,还是夫人给一众姨娘通房下绝育药之事,都的确是夫人所作所为,一旦追究起来,夫人哪里落得了好?只怕到时候就不只是被关起来这么简单了,无论如何,她都得劝止住夫人,一定不能轻举妄动! “从长计议?等老爷气消一些?”话未说完,已被杨氏尖声打断:“寇家那个破落户眼看就要来下聘了,之前周百山家的传信进来,说老爷只给了五百两让给琳儿准备给寇家来下聘时的回礼你又不是不知道,只给五百两的回礼,嫁妆又能丰厚到哪里去?琳儿嫁进这样一户破落户,原便受了天大的委屈了,再不给她多准备一些嫁妆,让她以后的日子好过一些,我当娘的于心何忍?那个狼心狗肺的不心疼女儿,我心疼,我若不尽快设法出去,不尽快将管家大权收回来,万一琳儿赶在年前就要被逼出嫁,我怎么来得及给她多多的准备嫁妆?不行,我一定要尽快出去,一定要尽快将管家大权收回来!” 也正是因为想到这一点,杨氏才会这般焦灼,才会三番五次任由君璇去闹腾的,就是想着指不定君璇闹腾一场后,便能出去见到君伯恭,便能为她求情了,却没想到,君伯恭竟会狠心至厮,命人将君璇给绑了起来,连申辩求情的机会都不给她们母女。 荣妈妈明白杨氏的焦灼,不忍见她这样,因低声出主意道:“要不,我待会儿去与那两个婆子说说话,许她们一些财物,让她们装作不慎放了夫人出去?她们都是外院的粗使婆子,素日里没当过什么体面的差事,手上自然会很紧,只要咱们多给她们一些银子,料想应能打动她们。到时候夫人见了老爷,与老爷好生说说,再提提往日恩爱的日子,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夫人与老爷都夫妻十几载了,想来老爷一定会心软。” 杨氏闻言,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忙道:“妈妈这个主意好,且去我匣子里取二十两,不,取五十两,算了,索性取一百两银子,给那两个婆子一人五十两,足够她们好几年的月钱了,我就不信她们能不动心!妈妈且快去,记得态度和软一些,待事成之后,我再好好补偿妈妈所受的委屈!”荣妈妈自来为人宽和大度,在下人中口碑自来不错,且她又是经过事的老嬷嬷,只要她愿意放下身段,别说那两个粗使婆子,又有谁是她哄不下来的? 荣妈妈忙道:“只要能为夫人分忧,老奴便是上刀山下油锅也不委屈,更何况只是去哄两个粗使婆子?夫人只管放心,我一定会将事情办得妥妥的!”说着去内室自杨氏的匣子里取了一百两银子,然后疾步往外走去。 余下杨氏看着她的背影,又是期待她能成功,又是担心她会失败,坐立难安,只得在屋里焦灼的来回踱起步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似是只过了一瞬间,荣妈妈垂头丧气的回来了,“夫人……” “怎么样?那两个婆子答应了吗?”荣妈妈才只开了个头,已被杨氏迫不及待的打断,虽然她心里已因荣妈妈那一脸的沮丧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话没说完,杨氏已顺手抓起桌上的景泰蓝鎏金口的茶盅砸到了地上,胸脯一起一伏的怒声骂道:“狗奴才,不过是瞧我如今失势的,就敢谁都来踩我一脚,等我明儿翻了身,看我怎么收拾她们……说到底,都是那个狼心狗肺的的错,他怎么不即刻死了,我便是一朝变成了寡妇,也好过如今被他作践……”说着,抓起桌上另一个茶盅又要往地下砸。 “夫人仔细手疼。”急得荣妈妈忙软硬兼施的夺下,红着眼圈劝道:“夫人还请息怒,万万不能气坏了身子,不然才正是如了那几个贱人的意了,更何况经过此番之事,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咱们又更清楚了,说句不好听的,若是夫人气出个什么好歹来,赶明儿再来位新夫人,两位小姐和两位少爷在这个家里越发要连个站的地儿都没有了……” 说得杨氏伤心起来,又急又快说道:“对,我可不能有个好歹,我一定能保重身子,不然留下琳儿姐弟几个,还不定会被作践成什么样儿呢!妈妈说得对,我一定不能气坏了身子!” 大大的喘了几口气,猛地握了荣妈妈的手,又道:“可我也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放着琳儿不管呀……妈妈,你设法传话给周百山家的,让她去找琪儿和珮儿,让他们兄弟俩去求老爷,老爷自来最疼珮儿,别人的话他不肯听,珮儿的话他一定肯听的,妈妈,快去,快去,咱们已经没有时间了,若不早些求得老爷的原谅,还不知琳儿嫁去寇家后,会被作践成什么样子呢……”说着,已是泪如雨下。 荣妈妈的手被杨氏握得生疼,但手再疼也抵不上心疼,禁不住也流了满脸的泪,哽咽道:“夫人,您别着急,天无绝人之路,我们总会想到办法的,老爷终有一日会原谅您的……” 却决口不提传话给君琪君珮,让二人去求君伯恭的话,只因早在她们被关起来的次日,她已试过这个法子了,可除了为两位少爷换来老爷的一顿斥责,说若他们再敢为夫人求情,便将他们也一并关起来以外,什么也没得到,她如今又如何再敢试? 杨氏红着眼嘶声道:“终有一日是哪一日?便是我等得,琳儿如何再等得?真什么也不做的只傻傻等到那一日,只怕连黄花菜都早凉了……妈妈还不快去?难道瞧着我如今落魄了,竟连你也敢不听我的话了吗?” 杨氏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荣妈妈除了据实以告,还能怎么样,总不能真叫杨氏误会连她都背叛了她罢?只得哽咽着小声道:“其实老奴何尝没试过让人传话给二位少爷,让他们去为夫人向老爷求情?可老爷半个字也不肯听,还说若二位少爷再多说一个字,便连他们也一块儿关起来……夫人,无论如何咱们也不能连累了两位少爷,须知只要二位少爷出息,老爷便不能拿您怎么样,您将来的依靠,说到底还是二位少爷,夫人万万不能因小失大啊!” “连对儿子也这么狠心……”杨氏闻言,就一下子变得失魂落魄起来,片刻之后方如泄了气一般,瘫软在了地上,惨笑低喃道:“君伯恭,你的心,真的好狠啊!” 荣妈妈见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跪坐在她身旁,低声说道:“二少爷开了年就十四岁了,再过几年就能鼎立门户了,夫人只要熬过了这几年,以后的日子自然好过了……” “熬过这几年?”杨氏低声冷笑,“妈妈说得倒轻松,这是几年,不是几日几月,我要如何熬?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我一定要办法改变现状,我不能让那些害我们母女的贱人逍遥自在,我要报仇,我一定要报仇……” 说着,猛地站了起来,急声命荣妈妈:“妈妈,悄悄儿使人去把我的情况告诉姐姐,让姐姐无论如何帮我想个法子,我要报仇,我不能被关在这里,告诉姐姐,若她不帮我想法子,我就只有带着琳儿璇儿去死了,黄泉路上,我们母女几人也好有个伴!” 这几日发生的事,杨氏一直没有使人去告诉大杨氏,一来这毕竟是君家的家务事,更是家丑,她不确定自己告诉大杨氏后,君伯恭会不会更生她的气;二来,她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和时机,不知道消息能不能顺利送到大杨氏那里去,不敢冒这个险,所以杨氏一直在设法,看能不能凭自己的力量便将事情给解决了。 如今看来,她只剩下向大杨氏求助这一条路可以走了,希望姐姐能看在一奶同胞的份儿上,拉她们母女一把,否则,她就真只有走上绝路了! 杨氏被困,荣妈妈只有比她更着急的,如今见她们的确只剩下求助大杨氏一条路可走了,便也不再似之前那般劝杨氏三思了,重重点头应了一声:“夫人放心,我会安排好的!”自退下安排去了不提。 过了一日,寇家请的全福夫人,那位兵部给事中的夫人领着寇家的人来下聘,潘氏与打早儿便坐车过来的大杨氏一起,领着君家的管事妈妈们,接在了垂花门外。 寇家的聘礼一共三十六抬,瞧着倒是满满当当的,但无论是衣料首饰,还是其余的聘礼诸如茶酒等物,都算不得上品,聘金也只有一千二百两,看得大杨氏登时满心的不悦,面上却不好表露出来,只得强笑着与潘氏请了那位给事中夫人去厅里吃茶。 好在那位给事中夫人很会说话,行事也面面俱到,大杨氏想着寇家也就那点家底,底下又还有三个女儿要出嫁,给不起君家太多聘礼也情有可原,心里方好受不少。 潘氏因素来不待见杨氏,对大杨氏这位杨氏的侯夫人姐姐也是淡淡的,见大杨氏与给事中夫人说得热闹,便自顾安排人将寇家的聘礼都清点出来,再将回礼都装进去,待那位给事中夫人离开后,便与大杨氏打了个招呼,也自离开了。 余下大杨氏作为女方的全福夫人,本也该离开的,但她今日来除了与潘氏一块儿接待寇家的全福夫人外,还有另一个目的,那就是去探望杨氏,所以待潘氏离开后,她便领着人径自去了杨氏的正院。 远远的,果然就见杨氏的正院早不复昔日的热闹风光,冷清得不像是一府当家主母的院子,反而更像是失了宠的妾室的院子,简直门可罗雀。方圆几十丈以内唯一的活物,大概就是门口那两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粗使婆子了。 大杨氏不由暗叹了一口气,君伯恭还真是有够不念旧情的,好歹她妹妹也跟了他十几年,为他生了四个儿女,如今却为了几个贱婢这般作践她,果然男人的心一旦长偏了,就再回不到过去了;叹息之余,又忍不住庆幸,幸好她家侯爷没有君伯恭这般精明,最重要的是没有他这般狠心,不然妹妹的今日,便极有可能是她的明日,她也得自妹妹身上吸取教训,以后凡事更得谨慎一些,不落人丝毫把柄才是! 大杨氏因命身后跟着的丫鬟:“去与那两个看门的婆子说,就说我做姨母的要见她们家三小姐,看她们怎么说?” 丫鬟应声而去,上前去与那两个婆子交涉起来,片刻后一脸气愤的回来道:“夫人,她们说除非姑老爷亲口告诉她们让您进去,否则,便是天皇老子来了,也是一样的!这两个老货,拿了鸡毛便要当令箭,简直是欺人太甚!” 大杨氏闻言,冷下脸来,“你没告诉她们我是来见她们家三小姐的?” 丫鬟一脸委屈的道:“奴婢依照夫人的吩咐,一字不漏告诉她们的!” 大杨氏一张脸登时变得铁青起来,冷声命那丫鬟:“让开!”然后便几步行至那两个粗使婆子面前,冷喝道:“我做姨母的要进去见外甥女儿,谁敢拦?” 其中一个婆子皮笑肉不笑道:“我们三小姐这几日身子不适,姨夫人是尊贵人,若是过了病气,可就不好了,姨夫人不若还是过几日,待我们三小姐好些了,奴婢们也回过我们老爷了,再来瞧我们三小姐不迟。” 大杨氏不屑与其说话,以免自降身份,方才开口说那句话已是她的底限了,因冲一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便也要笑不笑的脆声道:“妈妈这话可笑,我们夫人身为贵府三小姐的姨母,又岂有明知三小姐染了病,却因怕过了病气,而过门不入不去探望的,妈妈把我们夫人当什么人了?妈妈最好赶紧让路的好,不然待姨老爷回来知道了,只怕没有妈妈的好果子吃,要知道长幼有序,姨老爷在我们夫人面前也不敢轻易说个‘不’字儿!” 谁知道那两个婆子闻言后,却依然不肯放行,只是笑道:“姨夫人是我们老爷的姨姐,我们老爷在姨夫人面前自然轻易不敢说‘不’字儿,可我们老爷也的确吩咐过,除非有他亲自发话,否则凭是谁来了,也不能放行,否则便将奴婢两家子十几口全卖到最苦寒的地方去,姨夫人与我们夫人一样,自来最是怜贫恤老,宽和待下的,想来一定不忍心见我们两家子被老爷卖掉罢?还请姨夫人恕罪!” 无论大杨氏的丫鬟如何好说歹说,反正就是说什么也不肯开门放人进去,直把大杨氏气了个倒仰,又不能真与二人动手,毕竟这是君府而不是宁平侯府,只得恨声扔下一句:“侍郎府果真是大户人家,连两个粗使婆子都这般体面有威势,敢拦着不叫客人见自家小姐,我倒要问问我那位好妹夫去,这到底是哪家的规矩!”怒冲冲的拂袖去了。 < 第八十二回 借银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八十二回借银 大杨氏在两个粗使婆子那里吃了瘪,气得倒仰,若是依照以往的脾气,早拂袖而去,非君伯恭亲自道歉,绝不再踏足君家一步! 奈何想着如今杨氏母女还被关着,正等着她的救援,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娘家委实有些上不得台面,需要有君家这样一门得力的姻亲,不然自己侯爷夫人的位子也坐不稳,自己必须与杨氏这个妹妹守望相助,帮她也就是帮自己,——说不得只能强忍住满心的愤怒与怨恨,继续留在君家,等着见君伯恭一面。1 君伯恭很快回来了,屏退下人后与大杨氏谈了将近一个时辰,也不知大杨氏都与他说了些什么,反正次日君琳与君璇便被从正院挪回了她们各自的院子,只不过每人院子都多了两个婆子,美其名曰教二人规矩,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君伯恭放在她们屋里辖制她们姐妹的。 正院那边看守院门的那两个粗使婆子也在同一日撤走了,只是仍未见杨氏出过院门,据说她还处于“病中”,也不知昨儿个大杨氏见过君伯恭再去见她时,到底与她说了什么,能让她这般安分。 君璃并不关心这些,“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杨氏姊妹母女几个不惹到她头上,她管她们去死呢! 彼时君璃正看金若蘅使人给她送的回信,前几日她使人送了一封信去给金若蘅,请金若蘅帮忙在金夫人面前提一提,看能不能帮君珊留意一下合适的夫婿人选,今日总算有回信了。 晴雪侍立在一旁,见她看完了,便问道:“小姐,金小姐怎么说?能不能帮上小姐的忙?” 君璃一边将信折好,一边笑道:“虽说金妹妹一看就是个热心人,毕竟我才与她见过一次面,就开口请她帮这样的忙,委实有些不合适,万幸她一口就应了,说已与金夫人说过此事了,只等一有消息,便使人送信来告知我,还约我过几日去她们府上赏菊吃蟹呢!” 晴雪闻言,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来,道:“金小姐果真是个热心人,值得小姐以后与她长长久久的往来。” 君璃点头道:“你说得对,只是此事也的确给金妹妹和金夫人添麻烦了,你让人传话出去,让人去采买四筐上好的肥螃蟹,再买上八坛上好的黄酒,以我的名义,送到金府去,就说东西虽不值几个钱,却是我的一片心意,请金夫人与金小姐莫要嫌弃!” 晴雪道:“金夫人与金小姐岂是缺了几只螃蟹吃的人?难得的是小姐这一片心,想来她们一定会很高兴的,小姐放心,我这便传话出去。” 主仆二人正说着,君伯恭使人来请君璃:“……老爷说有要事与大小姐相商,请大小姐即刻过去一趟。” 君璃闻言,只得命晴雪忙她自己的去,然后带着锁儿,与来人一道去了君伯恭的内书房。 君伯恭正站在临床的长案前走笔写大字,见君璃来了,便停了笔,又净了手,方命君璃坐了,道:“叫你来不为别事,乃是为你三妹妹嫁妆的事。前儿寇家来下聘时,我已与寇家的媒人商量好,将婚期就定在正月十八,距今还有三个来月,要准备嫁妆什么的都来得及。另外,我准备花一万两银子给你三妹妹置办嫁妆,虽说寇家的聘礼有些薄,依理咱们不该回这么多,但你三妹妹是这样进的门,也不知以后……我想着女儿家能多一些银子傍身,总是好的,未知你意下如何?” 问她意下如何,关她毛事啊?反正她与君珏都没想过要沾君家一丝一毫的财物,君老头儿就是把整个家都与君琳陪嫁过去,都不关她的事! 君璃暗自腹诽,嘴上却恭敬道:“爹爹是一家之主,这些事有爹爹做主就好,女儿并无半点异议!” 君伯恭闻言,叹道:“话虽如此,这个家终究是你弟弟的,你弟弟如今不在京中,我又岂能不先问问你的意思?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也是怕你弟弟将来怨我……” 话没说完,君璃已道:“俗话说‘好儿不问爷娘田,好女不穿嫁时衣’,爹爹放心,珏弟将来一定不会怨爹爹的。” 说实话,就君家这点产业,如今的君璃还真不看在眼里。以前她未管家时,见君府处处奢华,吃穿用度都十分精致,便是下人们的穿戴都不差,还以为君家多有钱呢,还是如今管了家后,方知道君家只是表面风光,实则并无多少积蓄。 她这几日粗粗算了一下,君家的主要收入来自近郊的两个庄子和城中的两个铺子,一年也就七八千两银子的出息,再加上君伯恭的俸禄一年九百六十两银子,这便是君家收入的主要来源了,刨除阖府上下的花销,一年大概能剩下一千五百两到两千两,——也难怪当年君伯恭会对谈夫人将嫁妆全部留给了他们姐弟之举那般怨恨了,说句不好听的,君伯恭只怕穷其一生,都存不到谈夫人嫁妆那么多的银子,要让他只能眼睁睁看一下那么大一笔银子,却半点也摸不着,搁谁身上只怕都会怨恨! 不过,对君伯恭竟愿意给君琳置办一万两银子的嫁妆,君璃还是很吃惊的,他不是深厌君琳丢他的脸深恶杨氏谋害他的子嗣吗,怎么这会子竟愿意给君琳比他一年总收入还要多的银子与她置办嫁妆?也不知是不是大杨氏那日与他说了什么,他才会忽然这么大方,还有杨氏那里,是不是因为知道君伯恭同意给这么多银子与君琳置办嫁妆,所以现下才会这般安分的? 君伯恭听罢君璃的话,一脸欣慰的点头道:“你弟弟能这么想,才是顶天立地男子汉的作派,为父很高兴能有这样的好儿子!” 君璃闻言,只是淡笑,并不接话,暗想君老头儿还挺入戏,说的就跟真的似的。 君伯恭说完,见君璃并不接话,面上不由有些讪讪的,心下更是生出几分恼怒来,却不能表露出来,只得转移话题道:“我明日便让账房支五千两银子与你送来,你看着给你妹妹置办家具田庄什么的,等入了腊月,庄子上来交了账后,我再让人支另外的五千两给你。” 君璃却笑道:“女儿才能活了多大,哪里就料理得来这些了?依女儿说,爹爹不妨将银子支给母亲,让母亲来为三妹妹置办嫁妆,母亲如今身体虽未痊愈,给三妹妹置办嫁妆却是喜事,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指不定母亲一忙碌起来,便很快痊愈了亦可知,女儿还是只打理家里的一应琐事也就罢了,爹爹以为如何?” 君伯恭想起之前与大杨氏谈的条件原便是最近便找借口解了杨氏的禁足令,如今闻得君璃这么说,暗想这倒不失为一个现成的理由,便有些迟疑的道:“其实要说为你三妹妹置办嫁妆最合适的人选,的确非你母亲莫属,可她此番委实错得离谱,我若不狠狠给她一个教训,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又会再犯?” 一语未了,君璃已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母亲是什么样的人,爹爹应当最清楚才是,想来她已得到教训了,爹爹不妨给她一次机会,爹爹不看别人,也该看两位妹妹与两位弟弟不是?”反正她说什么都是不会接手为君琳置办嫁妆的,此事最好还是让杨氏来办为好,她可没兴趣白费力还不讨好! 说得君伯恭沉吟了片刻,方下定决心般道:“也罢,你母亲又不是圣贤,我就权且再给她一次机会,你妹妹的嫁妆你不必管了,我自会让你母亲操办,你只管好府里其余事宜也就是了。” 君璃应了,又与君伯恭闲话了几句,便回了流云轩。1 于是自次日起,君府那些管事妈妈们便开始两头回起话来,但因杨氏仍一直待在正院里足不出户,也不知君伯恭到底是怎么跟她说的,反正她并没找君璃的麻烦,一时间流云轩与正院倒也相安无事。 如此过了几日,金若蘅果真下了帖子来请君璃并君珊去她家赏菊。 君璃想了想,拿着帖子去问君伯恭的意思,君伯恭是文官,自然知道“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说法,早想结交金学士了,如今见金学士的千金主动下帖子来请自己的女儿上门做客,又岂有不乐意的?当即便同意了。 于是到了那一日,君璃便与君珊盛装打扮了,坐着车大大方方去了学士府。 金夫人四十来岁,穿石青色缂金瓜蝶纹的褙子配姜黄色综裙,乌黑的头发梳成圆髻,簪了一支比目点翠金钗,皮肤白皙,体态微丰,圆润白皙的脸上有双非常温和的眼睛,待君璃君珊与她行过礼后,便笑道:“那日听蘅儿说结识了两位爽利的姐姐,如今看来,果然是两个爽利人!”赏了姐妹俩一人一串珊瑚手串做见面礼。 君璃忙与君珊屈膝道了谢,笑道:“要说爽利,夫人才真正是最爽利的呢,不然,如何教得出若蘅妹妹这样的爽利人来?” 金夫人方才与君璃说话时,已不着痕迹将她细细打量了一遍,见她穿一身淡绿撒花细纹襦裙,一头乌黑的秀发简单地挽着一个如意髻,斜插一枝晶莹剔透的喜鹊登梅碧玉簪,腰肢挺得笔直,双眼灿若星辰,言行举止都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半点也没有与人和离后的卑弱和羞愧,不由暗暗点头,难怪蘅儿对其赞不绝口,眼前的女子的确当得起! 先前觉得君璃姓君,又与宁平侯府有亲,君家与宁平侯府都算不得什么好人家,且君璃太自来熟,太会顺着竿子往上爬,而生出的几分不喜,便霎时去了个七七八八,笑着与君璃说道:“叫什么夫人,蘅儿既称你为‘姐姐’,难道我还当不起你一声‘伯母’不成?” 君璃从善如流,忙改了口:“伯母有令,焉敢不从?” 金夫人便又笑道:“对了,前儿你送来的肥螃蟹,我让厨房蒸了来,我们全家都赞好……” 一旁金若蘅早不耐烦了,拉了金夫人的手撒娇道:“娘,亦如和明玉还在园子里等着两位君姐姐呢,您有什么话,不如等两位君姐姐见过她们了,再问好不好?” 金夫人一听,故意板起了脸,“你急什么,也不怕你两位君姐姐笑话儿你!” 金若蘅偏着头道:“君姐姐她们才不会笑话儿我呢,那娘,我们就去园子里了啊?”说完,一手拉了君璃,一手拉了君珊,草草与金夫人行了个礼,便跑了出去。 金府的园子并不大,一眼便能望到头,丁亦如与许明玉就坐在当中的一个八角亭子里,瞧得金若蘅带着君璃君珊来了,忙起身笑盈盈的给二人见礼:“见过两位君姐姐。” 君璃君珊忙屈膝给二人还了礼,大家便团团围坐下,一边吃茶一边说起话来。说笑一回后,金若蘅便起身请大家去旁边的菊园赏菊,趁丁亦如许明玉与君珊说话的空档,小声与君璃道:“我娘说事情已有几分眉目了,是我爹爹的一个学生,今年二十一岁,已经中了举人了,老家是直隶的,距京城大概十来天的路程,等过阵子找机会探过那人的口风后,再给姐姐答复。” 君璃闻言,自是感激不尽,暗想不过才只见过两次面,金若蘅便这般真心待她,以后若能机会,一定好生答谢她。 在金家吃过午饭,又稍事休息后,君璃与君珊便告辞了,毕竟才第一次来人家家里,总不好留太久。 回程的路上,君璃低声与君珊说了托金夫人帮忙为她物色夫婿人选之事,“……先只是瞧着金妹妹是个热心人,所以冒昧一试,不想金夫人也是个热心的,金妹妹这个朋友,倒是真值得一交。” 君珊低着头一脸的羞愧,片刻方低声道:“让大姐姐费心了,其实大姐姐大可不必将我姨娘的话放在心上,她成日只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哪里知道这些事并非只动动口那么容易的?况大姐姐已经给了我那么多银子,只凭这一点,我已经粉身碎骨都难以报答姐姐的大恩大德了!” 君璃笑道:“九十九步都走完了,不差这最后一步,妹妹不必客气。” 君珊抬起头来,认真道:“大姐姐,我不是在跟您客气,我是说真的,您真的不必再为我费心了,我这些日子跟着您,学了不少东西,加之有您给的银子,就算爹爹或是母亲真把我许了个不堪的人家,我也会自己立起来,将坏日子过成好日子的,所以,金夫人那边若能成事也就罢了,若不能,请大姐姐不必再为我费心了,我已没什么能为大姐姐做的了,还要累大姐姐为我到处赔笑脸说好话,我实在无地自容!” 君珊倒是个知道感恩,知道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的……君璃暗暗点头,笑道:“你能这么说,我很高兴,不过我既已答应了周姨娘,自然就回履行承诺,你也别多想了,且等过些日子事情有了结果,咱们又再说。” 过了几日,金若蘅让人与君璃送了信来,说是金夫人已问过那人,得知其见是金夫人亲口保媒,十分乐意,只是还得去信先问过高堂的意思,等过了年再给君璃确定的答复。 君璃想着还有两个多月才过年,给金若蘅回信道谢后,便暂时将此事放在了一边。 适逢欧阳总柜使人传话进来,说是盖客栈的地已经买好了,打算就这几日便起地基,问君璃要不要出去亲自看一看? 君璃现如今管着家,与杨氏又闹翻了,平日里根本连照面都不必打,要出门方便的很,于是第二日起来用过早饭,处理完一应琐事后,便领着晴雪,坐车去了集贤斋。 欧阳总柜早已等在那里,见过君璃后,便亲自领着她,去了她陪嫁的宅子那边看新买的地。 这还是君璃第一次到自己名下这所宅子里来,见其五进四间,还带东西跨院并后花园,足足占地好几亩,不由暗自得瑟,这样的别墅豪宅,要搁现代,怎么也得上千万了,自己可真是富得流油啊! 新买的地也足有好几亩,欧阳总柜在一边说道:“因这片地太大,买得起整片的人少,卖家又不愿将其分割成小块来卖,怕拖上好些年都卖不出去,所以这次见咱们愿意整片买下,便让了咱们一成银子,本该付二万四千两的,如今给了二万一千六百两,待会儿便将地契交给大小姐。” 君璃笑着点头:“您老办事,我还能有不放心的?您也知道,我如今住在君府,色色都极不便宜,这地契还是暂时放您这里的好,等宅子盖好了,再送去衙门备案,将两座宅子合到一张房契上,也免得将来横生枝节。” 欧阳总柜想了想,点头道:“大小姐说的有理,既是如此,这地契便先放在我这里。” 君璃因又与欧阳总柜细细说了一遍宅子的布局,待用过午饭后,便回了君府。 其时已是十月底的天,京城天冷,到入了十一月时,已是滴水成冰,君璃前世一直生活在温带城市,哪里经历过如今这般寒冷的天气?君家又不是那大富人家,以前的君璃又不得宠,流云轩自然不可能有地龙,于是只能多搁了几个火盆,能不出门便尽量不出门,只盼着冬天能早些过完。 如此过完十一月,进了腊月,离年日近,各庄子铺子上的人陆续交账来了,这便不是君璃能管的事了,当然,她也不想管,因回了君伯恭,得了君伯恭说由他亲自来管的答复后,乐得轻松自在,每日处理完一应琐事后,便仍窝在自己屋里,过自己的小日子,同时计算着君珏什么时候能回来,君伯恭日前已与她说过,不日便要使人去书院接君珏回来过年了。 很快便到了腊月二十三小年夜,祭过灶王神,扫了尘后,过年的气息更是铺面而来。 这一日,君璃正与厨房的管事柳婆子商议年夜饭的事,——她的性子向来是要么不做,要做便要做得最好,既已接手了管家,她自然凡事要做得尽善尽美,不落人话柄,就有君伯恭使人来请她去一趟内书房。 君璃只得命柳婆子先回去,下午再过来,然后与来人一道去了君伯恭的内书房。 君伯恭今日穿了件浅紫金线滚边的锦袍,看起来一脸的春风得意,不待君璃屈膝福下,已笑道:“自家父女,就不必拘这些个俗礼了,况为父的今日高兴!” 君璃浅浅一笑,道:“不知爹爹这会子唤女儿过来,有何吩咐?”他再高兴与她何干,她才懒得问他是为何而高兴。 君伯恭见君璃每次来见自己都是以这句话为开头的,也不说问问自己是因何而高兴,不免有些扫兴,但他实在太高兴了,也就懒得计较君璃的不上道了,仍笑容满面的道:“没有吩咐便不能唤你前来了吗?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也不说问问为父是因何而高兴?” 君璃见问,只得淡笑问道:“那爹爹是因何而这般高兴呢,不如说来让女儿也高兴高兴……”还以为君老头儿找她来是有正事,早知道她就找借口不来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为父的上峰卢老大人前些日子上了告老折子,”君伯恭等不及君璃把话说完,已迫不及待说道:“为父今儿个听说,皇上已经准了!” 那又怎样,关她毛事?君璃腹诽,随即却猛地想到,君老头儿是礼部侍郎,是整个礼部仅次于尚书的人物,如今尚书上了告老折子,而皇帝已经批了,那岂不是意味着,君老头儿极有可能要升官了?难怪他这般高兴,原来是面临男人人生三喜“升官发财死老婆”的第一喜。 念头闪过,君璃已屈膝福了下去,笑道:“那女儿且在这里先恭喜爹爹即将高升了。” 君伯恭眼里的得意几乎满得要溢出来,却捋须故作矜持道:“礼部又不是只有为父一个侍郎,还有严侍郎呢,不论是资历还是才具,他都与我不相上下,我们又是同年,这事儿如今还做不得准,还得看圣意如何。” 听君伯恭提起严侍郎,君璃一下子就想到了那日在宁平侯府花园里竹桥边,那位将杨氏和大杨氏先后挤兑得几无招架之力的夫人,秉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立刻想道,严侍郎,你可一定要加油,把尚书之位争到手,然后将君老头儿各种打压各种践踏啊,我在这里给你呐喊助威了! 嘴上却道:“女儿虽未见过那位严侍郎,却偶尔见过一次他的夫人,是个颇浅薄轻狂之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可见严侍郎也不是什么好人,如何及得上爹爹英明能干?爹爹一定能心想事成。” 君伯恭被君璃奉承得通体舒坦,笑道:“若此番为父真的心想事成了,一定重重赏你。” 谁稀罕你的赏……君璃暗自撇嘴,话风一转:“方才来时,女儿正与厨房的柳妈妈商议年夜饭的事,这会子柳妈妈指不定都还等着女儿,若爹爹没有别的吩咐,可否容女儿先行告退?”侧面告诉君老头儿,她很忙,没事不要去烦她! 君伯恭闻言,老脸上的喜色就一下子去了个七七八八,变得有些扭捏起来,片刻方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道:“其实为父这会子唤你来,是想、是想……是想问你,能不能、能不能借给为父几万两银子,为父也知道我做父亲的反倒向女儿开口,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可为父一时间实在周转不开,偏这银子又要得急。” “方才为父与你说,皇上已准了卢老大人的告老折子,其实正是听皇上跟前儿的李公公说的,”君伯恭先还有些不好意思,渐渐便越说越顺溜起来,“李公公透露这个消息与我时,还暗示我,他可以帮我在皇上面前周旋,保我如愿以偿,但却说他看中了京郊一个温泉庄子,还差六万两银子,希望我能借这笔银子与他,让他能顺利买下那个庄子,等过阵子他手上不那么紧了,便还给我。你已管了这么几个月的家了,自然知道咱们家一年有多少进项,有多少支出,又能余下多少银子,偏过了年你三妹妹又要出嫁,如今别说六万两,便是六千两,我都不见得拿得出,所以,说不得只能腆着老脸,来向你暂时转借了,你放心,待李公公将银子还与我后,我立马还给你,你意下如何?” 她意下如何个鬼啊,敢情君老头儿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君璃几乎就要忍不住爆粗口,说什么‘暂时转借’、‘待李公公将银子还与我后,我立马还给你’,呸,当她是傻子呢,那什么李公公这不摆明了是要银子吗?等他还银子,除非太阳打西边儿出来! 这么拙劣的明为借实为要的手段,连她都能看得出来,君老头儿一个沉浸官场这么多年的老油子,会看不出来?他不但能看出来,指不定这根本就是他去求来的,——毕竟从古至今最要命的并不是办事要送礼,而是有礼都不知道该往哪里送,如今却有脸来跟她借银子,还说什么等李公公一还了他,他便立马还她,那个李公公若一辈子不还他,他岂非也一辈子不会还她,且理由都是现成的‘李公公还没还我,等他还了我便立刻还你’云云?她又不是脑子被门压了,会傻到明知肉包子打狗会有去无回,却仍用肉包子去打狗的地步! 因强忍下已到喉咙的冷笑,一脸为难的道:“按理爹爹有了这样好的升迁机会,女儿该全力支持的,可爹爹也知道,当年娘亲留给女儿那些嫁妆,不是宅子铺子庄子,便是首饰衣料,要说值钱,也的确值钱,可都是死物,不是活钱,偏今冬因天气大旱,女儿那两个庄子别说出息,没叫女儿倒贴钱进去就是好的了,女儿在四条胡同那所宅子也因年久失修,差点儿被大雪压塌,要休整的话,少说也得上千两银子,如今女儿也正为银子而发愁呢,实在没有那个余力为爹爹分忧了,还请爹爹恕罪!”幸好前几日她庄子和铺子的管事们都是直接向欧阳总柜奉的账,不然这会子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将话圆过去。 一席话,说得君伯恭的脸色多云转阴起来,但仍强笑着道:“我也知道我做父亲的,却反而向你开口,说出去实在有些不好听,可事出紧急,我便是即刻卖了家里的庄子铺子凑钱,只怕也来不及,且也卖不了那么多银子,还是得找你转借才行。要不这样,你先把银子借给我,我也不等李公公还了我之后再还你了,等我把银子给了李公公后,我便立刻找牙人去卖家里的庄子铺子,一得了银子,我立马还给你,你看行不行?” 不待君璃说话,又道:“当日为父出仕时,便想着定要上为天子分忧,下为黎民解困,方不枉费二十载的苦读,如今为父已是坐四望五之人,这样大好机会,一旦错失了,还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第二次,为父实在不想错过;再者,这也不仅仅只是利国的好事,更是利咱们这个小家的大好事,远的不说,你弟弟过不了两年,也该出仕了,到时候若为父已是一部主官,指不定甚至更进一步入了阁,你弟弟的路以后也要好走得多,咱们家也至少能再兴旺五十载不是?为父知道那些财物毕竟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你一时舍不得也是有的,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为父向你发誓,一得了银子,便立马还给你,不叫你午夜梦回时难见你母亲,这总可以了罢?” 她当然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道理,可问题是,她为什么要舍自己的“孩子”去套君老头儿这只狼? 君璃暗自冷笑,嘴上却仍一脸为难的坚持道:“爹爹说的我都明白,可我的确没有银子,实在没办法为爹爹分忧,还请爹爹见谅!”想让她为他跑官买单,门儿都没有! 君伯恭没想到自己说了这么多,君璃竟半点也不动容,仍一口咬死了她没有银子,不能为他分忧,一张脸越发阴沉起来,还是想着李公公正等着他送银子去,若他不将银子送去,指不定后者立马就去找姓严的了,他无论如何不能错失这个机会,让姓严的以后踩在他头上作威作福,攥紧拳头忍了又忍,才忍下了满心的恼怒,耐着性子继续与君璃道:“你母亲留给你好几间铺子呢,据我所知,生意都挺不错,总不能这么些年下来,竟没有几万两银子的结余罢?那那些掌柜与管事们可就大有问题了,我做父亲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他们蒙蔽,说不得只能让人绑了他们来,细细拷问了!” 君璃微勾唇角,淡淡道:“这一点就不劳爹爹费心了,我那些掌柜与管事们都没有问题,之所以没有现银,乃是因他们奉我之命,将每年结余的银子都又买了地,不过只余下几两银子供我日常花销罢了,所以我是真的帮不上爹爹的忙,还请爹爹见谅!” “没有现银,那就将地和铺子都卖掉,这总有银子了罢?”君伯恭终于忍不住恼羞成怒了。 君璃轻笑一声:“方才爹爹不是说,您便是现卖了家里的庄子铺子凑钱,只怕也来不及吗?爹爹卖家里的庄子铺子来不及,难道我卖我的地和铺子就来得及不成?爹爹不若还是趁早另想法子的好,不然迟了,才真是来不及了!” 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也不想想他是谁,也配她为他卖地卖铺子?! “你!”君伯恭被她轻描淡写的态度弄得怒不可遏,咬牙沉声道:“这么说来,你是打定主意不借我银子了?” 君璃一脸的无辜:“女儿不是不借,是实在没有那个能力,万望爹爹恕罪……” 话没说完,君伯恭已抓起手边天青色玛瑙釉的汝窑茶盅,猛地砸向了她,怒声道:“你这个忤逆不孝的孽女,立刻给我滚出去,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君璃敏捷的一闪身避过,待站定时,眼里已蓄满了泪,哭着高声道:“爹爹,女儿真不是不愿意借给您银子,实在是女儿真拿不出来,求您就别生气了,大不了,女儿这便回去让人将女儿那些首饰都当了银子与爹爹送过来,虽与爹爹要的数额相比只是杯水车薪,却也聊胜于无了,求爹爹别生女儿的气……” 一边哭求着,已一边拉开门,拿帕子捂着脸,哭着跑远了。 余下君伯恭见她这般不顾他的脸面,也不顾她自己的脸面,又气又怒,将手边能砸的东西都砸完后,才气喘吁吁的怒骂道:“孽女,孽女!果然与她那个娘一样,无情无义,整个儿钻到钱眼里去了!” 骂了几句,犹不解气,想着君璃这里已是不成了,他又该从哪里弄银子给送李公公送去,又忍不住着急,只得大口喘息着在屋里来回走动起来。 正烦躁不已之时,门吱嘎一声开了,走进来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着一袭玄色长衫的男子,不是别个,正是君伯恭的心腹幕僚徐沂山,一进来便问君伯恭道:“老爷,事情可成了?” 问题问出口,才注意到君伯恭满脸的恼怒,便知道事情一定是黄了,难怪方才听小子说,恍惚听得大小姐在老爷的书房哭着说没银子,求老爷别生她的气云云。 因忙小心翼翼道:“老爷,您别生气,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想到法子的!” 君伯恭没好气:“哪里还有别的法子!我可是应承了李公公就这几日便将银子给他送去的,可今儿个都二十四了,我便是即刻找人去卖铺子庄子,也来不及了,且这么急,又上哪里找人买去,又如何能卖得好价钱?况就算将我名下的铺子庄子甚至连咱们眼下住的这所宅子都卖了,也未必就能凑够六万两银子。” 说着,越发怒气勃发,“可若不如期把银子送去,别说尚书之位,连前期的那么投入也要打水漂,我费了那么多心力才搭上了李公公这条线,谁知道到头来竟要功亏一篑,以后更要被姓严的踩在脚下想怎么作践便怎么作践,那个孽女,早知道今日她会这般可恶,当年她刚生出来时,我便该一把掐死了她的!” 徐沂山闻言,沉默了片刻,才迟疑道:“老爷,难道大小姐那里,就真再无回圜的余地了吗?不知大小姐素日最听谁的话,要不,找了那人去大小姐面前说项说项?毕竟这事若成了,她又不是不能跟着受益,侍郎千金和尚书千金阁老千金那可绝不是一个档次,只要把厉害关系与大小姐讲明了,想来大小姐不至于这般冥顽不灵!” 一席话,说得君伯恭脸色更差,只因他深知君璃自来最听君珏的话,可偏偏君珏待君璃这个姐姐历来比对他这个父亲看重的多得多,指望君珏为了他去劝君璃出这么大一笔银子,根本就是在痴人说梦。 徐沂山看君伯恭的脸色,便知道这条路也是行不通了,只得再出主意:“要不,让夫人去找舅太太和姨夫人几位借一些,再让夫人也凑一些?还有族中几位家底颇丰的老爷那里,老爷也去借一些?” 君伯恭冷冷道:“你是觉得求到一个阉人名下是很光彩的事,所以迫不及待要宣扬得人尽皆知才好?” 徐沂山就没了话,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求到阉人名下怎么了,好多人想求还没那个机会呢,偏老爷既要求人,又想坚持自己所谓文人清流的傲骨,说句不好听的,简直就跟青楼楚馆里那啥啥一样,若是换了他,巴不得让人知道他有李公公做靠山呢,毕竟背靠大树好乘凉! 只不过打死徐沂山,这话他也不敢说出口罢了。 想了想,又给君伯恭出主意:“大小姐既然软硬不吃,要不,就让她忽染重疾,然后……”横竖老爷对大小姐也没多少感情,倒不如狠下心来一了百了,省得以后再受她的气,且有了银子开道,老爷以后的路也会好走许多,他们这些幕僚的地位也能跟着水涨船高! “忽染重疾?”换来君伯恭的冷笑:“她那些房契地契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放在哪里,她那些管事掌柜们也只听他们姐弟的号令,没有她亲自开口,你以为那群狗奴才会让我得到想要的东西?所以她不但不能出事,还得活得好好儿的,至少也要等到我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为止!” < 第八十三回 落空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八十三回落空 君璃一路哭着回到流云轩,谈妈妈与晴雪等人见她双眼红肿,哽咽难耐,都唬了一大跳,忙围上来七嘴八舌的关切问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爹爹要我借银子与他,且一开口便是六万两,还说即日便要,我说这么多银子我一时间哪里拿得出?爹爹便要逼我卖庄子卖铺子,我说那些庄子铺子都是娘留给我的,无论如何不能卖,爹爹便生气了,拿茶盅扔我,让我滚,还说没有我这样的女儿……”君璃抽抽噎噎的说着,眼泪又要掉下来,到底还记得在满屋子下人面前维持自己做主子的威严,因强忍着命众人,“谈妈妈与晴雪留下,其余人都退下罢,这里不必你们伺候了!” 众下人虽满心想留下来继续听第一手的八卦,无奈君璃已发了话,只得屈膝行了礼,鱼贯退了出去。1 她们前脚刚走出门,君璃后脚已收了泪,也顾不上先与谈妈妈晴雪说一句她没事让她们不必担心,顺手倒了一杯茶一口喝干,随即又倒了一杯喝了大半后,才长出一口气,道:“真是渴死我了!”先是跟君老头儿说了那么多话,后又一路哭嚎着回来,喉咙都快冒烟了。 谈妈妈忙道:“大年下的说什么死啊活的,小姐也不说忌讳忌讳……” 话没说完,已被晴雪打断:“妈妈,小姐不忌讳这些您又不是不知道,且先别说这些了,还是先问问小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好!”说着看向君璃,“小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君璃道:“才我不是说了吗,老爷要向我借银子,我没同意。” “就只这么简单?”晴雪半信半疑,“可您方才明明哭得那般伤心,是不是老爷砸到您哪里了?” 谈妈妈闻言,一下子变了脸色,忙拉着君璃上下检查起来,“虎毒尚且不食子呢,老爷的心也太狠了,竟比老虎还要狠……” 君璃哭笑不得,抽回自己被谈妈妈拉着的手,笑道:“我难道会傻到定定站着不动任老爷砸不成?你们都放心罢,我什么事也没有,不过是为怕老爷事后借题发挥说我不孝,或是用其他见不得人的招数逼我拿银子出来,所以有意先把事情闹开,占个先机好让老爷有所顾忌罢了。” 此言一出,谈妈妈脸色方好看了些,只是语气仍十分不善,向君璃道:“没见过做父亲的反向做女儿的讨银子的,老爷如今是越发不顾脸面了,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儿!” 君璃嘲讽的微勾起唇角:“让人笑话儿算什么,只要能升官发财,被人笑一笑难道还会掉块肉不成?况若果真事成了,旁人奉承他尚且来得及,又怎会再笑话儿他?” 谈妈妈明白过来:“这么说来,老爷这次向小姐讨银子,又是想谋升迁了?” 君璃点头:“是啊,还拿他若真能事成,以后珏弟的路也要好走许多来试图利诱我呢,哼,他如今已是礼部侍郎,堂堂正二品的大员,可珏弟的路又因此而平坦了多少吗?我看不见得,只要他不给珏弟下绊子就是好的了,还说能倚靠他,哄谁呢?” 如今君伯恭手上还没有什么实权,他们姐弟已经不能与之抗衡了,若等他再升了官手上有了实权,他们姐弟岂非越发要受他的掣肘了? 谈妈妈本想说若老爷真升了官,旁人说起大少爷是老爷的儿子,多少也会高看他一眼的,但随即又想到君珏这些年待在家里的日子拢共也没几个月,可见老爷心中对这个儿子有多少感情,便是老爷真高升了,有好处只怕也会先紧着打小儿被他捧在手心的二少爷三少爷,有自家大少爷什么事儿?还不如让他升不成这个官,也免得将来自家小姐和少爷要脱离君家,出去自立门户时,越发难上加难。 谈妈妈这般一想,立时觉得君璃不借给君伯恭银子是对的,因忙道:“小姐做得对,还真不能借老爷这笔银子,只是机会难得,只怕老爷不会善罢甘休,小姐还得早做防备才好。” 君璃点头道:“所以我方才才一路哭着回来啊,就是防着老爷出见不得人的招数,如今让府里上下都知道老爷向我借过银子而我却没答应之事,等到之后无论发生什么,大家便只会认为老爷的手笔了。妈妈,你待会儿便各处去走走,务必把方才之事传得阖府人人都知道。” 虽说这是君府,君伯恭对阖府所有下人都有生杀予夺的权利,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希望能借舆论让君伯恭有所收敛,好歹让她平安无事的撑到君珏平安回来,到时候君伯恭便是要出阴招,她也不怕了,大不了一拍两散,他们姐弟搬出去自立门户便是! 谈妈妈忙肃色应道:“小姐放心,我这便去做。”说完屈膝行了礼,转身自去了。 余下晴雪见谈妈妈走远了,方微蹙眉头,不无担忧的道:“小姐,奴婢虽没什么见识,却也知道从侍郎到尚书,从从二品到正二品,是很多当官的一辈子都迈不过去的坎儿,如今老爷好容易有了这个机会,只怕他不会轻易放弃,就算小姐让谈妈妈去将方才之事传得人尽皆知,说到底这里毕竟是君府,老爷便是将阖府的下人都卖了再全部买新的,也不会有人说半个不字儿,只怕这一招对老爷起不了什么作用。还有大少爷,也不知道老爷一怒之下,会不会影响了大少爷的前程?” 一席话,说得君璃也蹙起了霉头,叹道:“你说的这些,我何尝没想到,尤其是珏弟,我当初可不正是为了他的前程,所以才不得不回来的吗?可老爷一开口便是六万两,不是六百两,甚至不是六千两,而是整整六万两,说句不好听的,老爷就算是从二品大员又如何,只怕这辈子都挣不到这么多银子,我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他尝到了甜头,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张口就要更多?我的银子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他素日对我们姐弟又是那样,我凭什么要答应他?我又不是银子多得没地方花了,便真是银子多得花不完了,天桥下那么多乞丐,我随意给他们三两五两的,他们必定感恩戴德,难道不强过给老爷?所以这个口子我说什么也不能开!” 顿了一顿,又道:“幸好就这几日,珏弟便该回来了,只要他平安回来,我便什么都不担心了,大不了,咱们搬出去便是,看到时候老爷能耐我何!” 主仆二人说了一会儿话,便到了午饭时分,君璃并无多少胃口,只随意吃了几口,便命人撤下去了。 晴雪见状,因道:“我瞧小姐气色有些不大好,要不去床上躺一会儿?” 君璃正要说话,坠儿进来道:“外院的徐奶奶来了。” 徐奶奶?君璃第一反应便是去看晴雪。 却见晴雪也是一脸的茫然,明显不知道这位所谓的“徐奶奶”是何方神圣,只得命坠儿:“请进来吧。” 坠儿应声而去,很快便领着一位约莫三十五六岁年纪,生得浓眉杏目,身量高挑,穿着米色绣金镶菊纹缎面圆领对襟褂子,梳圆髻,戴金镶五凤戏珠嵌宝钗的妇人进来,想来便是那位徐奶奶了。 徐奶奶一进来便笑容满面的屈膝给君璃见礼,顺道自我介绍:“妾身的外子是老爷身边的徐先生,冒昧来求见大小姐,还请大小姐不要怪罪!” 徐先生?君璃恍惚记起君伯恭身边第一得用的幕僚便姓徐,她这些日子管家虽不管外院的事,却也知道外院有四个丫头两个婆子的月钱是在内院支取,如今看来,那几个丫头婆子伺候的应当就是眼前这位徐奶奶了,对对方的来意也一下子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不由暗自冷笑起来,面上却不表露出来,只是淡笑问道:“不知徐奶奶这会子过来,有何贵干?” 徐奶奶忙笑道:“什么贵干不贵干的,大小姐太抬举妾身了,不过妾身这会子过来,的确是有要事禀告大小姐……”说着拿眼一扫一旁侍立的晴雪并锁儿坠儿三个。1 君璃微一勾唇,命锁儿坠儿退下后,方指着晴雪道:“这丫头打小儿跟着我,徐奶奶有话可以直说了。” 徐奶奶笑道:“大小姐身边的姑娘,自然个个儿都是好的。其实妾身这会子前来,乃是奉老爷及外子之命,来做个说客的,也不知大小姐愿意不愿意听妾身说几句?” 问是问的也不知君璃愿不愿意听她说几句,却不待君璃发话,已顾自说道:“咱们女子打从生下来,便讲究一个‘三从四德’,四德是什么妾身这会子便不说了,妾身这会子要说的是三从,所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为何要将‘从父’摆在第一位?除了孝道以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便是只有父亲和娘家好了,咱们女子出嫁后,日子才会过得更好,才不会有人敢欺负咱们。妾身说句不好听的,当日那汪侯爷何以敢那般对待大小姐?还不是因其其时圣眷正隆,老爷根本没有能力与之抗衡,若是老爷与其实力相当甚至是实力胜过他,看他还敢不敢那般对待大小姐?” 说着喘一口气,根本不给君璃以开口的机会,又说道:“此事虽已过去,如今再来说什么都已是枉然,但以后呢,大小姐还这般年轻,难道以后便孤家寡人直至终老,再不嫁人了吗?可要再嫁,妾身又说句不好听的,还请大小姐恕罪,顶着二嫁的名头,只怕大小姐也嫁不到什么好的人家去!但老爷若做了尚书,甚至再进一步入了阁,成了阁老,此事大小姐便不必愁了,所谓‘水涨船高’,尚书阁老家的女儿,虽不敢说像皇室公主郡主们那般不愁嫁,要嫁个好人家,却是不难的,大小姐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妾身不怕告诉大小姐,方才外子转达老爷的命令,让妾身来劝大小姐时,曾一再与妾身说,让妾身务必告诉大小姐,大少爷两年后可就要下场了,到时候若老爷已做了尚书,大少爷以后的路虽不敢就能一马平川,却也能比绝大多数同龄人好上十倍百倍,可妾身却想着,咱们女子这辈子最大的心愿是什么?说穿了不外乎嫁个好夫婿,平安顺遂的过一生罢了,所以妾身才绝口没提大少爷,而是说了方才这一番话的,若是有冒犯之处,还请大小姐看在妾身与大小姐同为女子,更能感同身受明白大小姐到底求的是什么的份儿上,不要与妾身一般见识。” 看着眼前的中年大妈两片薄薄的嘴唇一开一合的说个不停,脸上全是为她好的神情,君璃不由冷笑起来,却仍耐着性子听其说完了,方淡声道:“徐奶奶说完了吗?若是说完了,就请先回去吧,厨房的柳妈妈很快就要来回我年夜饭的事了,我就不多留徐奶奶了,晴雪,送客!” 这位徐奶奶倒是好口才,若是换做寻常女子,只怕十有八九就要被她说服了,毕竟这个时代的女子最大的心愿,的确是嫁得一个好夫婿,平安顺遂的过一生,君老头儿若此番真能成功升为尚书,她去了夫家后腰杆也的确能挺直不少。 可她却不知道,她不是这个时代的女子,她从不认为女人只有靠着男人,才能将日子过得好,她信奉的,向来是“靠山山倒,靠人人倒,只有靠自己最好”,所以任其说得再多,于她来讲都是耳旁风,听过也就算了,绝不会放在心上! 徐奶奶没想到自己说了那么多,君璃却半点不动心,直接便下了逐客令,不由有些慌了,来之前她可是在徐沂山和君伯恭面前下过保,说必定事成,让他们只管等她好消息的;这也是因为她对自己的嘴才十分有信心,觉得之前君伯恭之所以未能成事,乃是因为他没有站在女子的立场来上考虑,可换成她就不一样了,她和君璃都是女子,自然是女子更能明白女子的心,有她出马,还不一个顶俩? 因忙堆起满脸的笑,向君璃道:“大小姐敢是觉得妾身的话冒昧了?妾身也知道妾身大喇喇的便来与您说这些,的确有些不妥当,妾身只是一个无知妇人,还求大小姐就不要与妾身一般见识了?只是妾身的话虽糙,理却不糙,且妾身也是一心为大小姐,盼望大小姐以后的日子能过得好,大小姐不若再考虑考虑?” 徐奶奶一边说,一边脑子已飞速转动起来,想着若君璃再不同意,自己又该拿什么话来说服她,不想君璃却是十分干脆的一点头:“嗯,我会好好考虑的,徐奶奶且先回去罢,晴雪,送客!” 倒弄得徐奶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毕竟君璃已答应她会‘好好考虑’了,自己若再不见好就收,一旦真惹恼了她,岂非前功尽弃?只得小心赔笑道:“既是如此,妾身便不打扰大小姐了,只是不知道大小姐要考虑到什么时候,还请大小姐给妾身一个准话儿,妾身也好回去向老爷复命?” 君璃见问,并不说话,只是拿眼看晴雪。 晴雪便笑道:“徐奶奶,老爷要我们小姐拿出的,可不是六百两,也不是六千两,而是整整六万两,我们小姐的银子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总得给点时间考虑考虑罢,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徐奶奶还请先回去罢,什么时候我们小姐考虑好了,自然会遣人去与老爷说的。” 这话说得徐奶奶越发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心里也越发的没底,很想再问一句‘那大小姐约莫什么时候能考虑好’的,奈何晴雪已经打起了帘子,在对她做“请”的手势了,她实在不好再逗留下去,只得屈膝给君璃行了礼,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待得徐奶奶走远后,晴雪方道:“以前只恍惚听说过老爷身边的徐先生口才很好,如今看来,这徐奶奶也不遑多让,果然夫妻两个是绿豆配王八,天生的一对啊!”说到后面,语气里已明显带上了嘲讽和不屑。 说得君璃不由笑了起来,“理她呢,横竖银子在我手上,只要我不答应,他们又能奈我何?”只要她的缓兵之计能拖到君珏平安回来,之后管他什么徐奶奶徐爷爷再上门来,她都直接不鸟了! 再说徐奶奶离了流云轩后,本不想即刻回外院的,差事没办好,也不知徐沂山会怎么给她脸子瞧,可一想到这事儿早早晚晚都得让他知道,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横竖都躲不过的,只得满心忐忑的回去了。 果然就见徐沂山正焦急的等在屋里,一见她回来,便立刻起身问道:“怎么样了,大小姐答应了吗?” 徐奶奶倒还没忘记先将丫鬟屏退,也免得待会儿徐沂山对她发起火儿来让丫鬟瞧了难堪,随即方一脸难色的道:“我说了半日,说得喉咙都快冒烟儿了,大小姐才说,会好好儿考虑的……” 果然话没说完,徐沂山已变了脸色,“‘好好儿考虑’,那她要考虑到什么时候?你傻呀你,看不出来这是大小姐使的缓兵之计吗?” 徐奶奶期期艾艾道:“我如何看不出大小姐是使的缓兵之计,可我有什么办法,她是主我是客,且银子终究是她的,她说要好好儿考虑,我难道还敢直接去抢不成?”说着又小声嘟哝:“至少大小姐已答应会考虑了,总比之前面对老爷时,直接便一口回绝了的好吧?” 徐沂山闻言,冷笑道:“这么说来,我还该给你记一功了?也不想想,大小姐这话说了等于没说,我待会儿要如何向老爷复命去?”君伯恭的脾气他清楚,最是会迁怒人的,到时候让他知道大小姐仍不同意借银子,倒霉的还不是他? 徐奶奶想了想,道:“要怎么复命,自然是照实说,不然能怎么样?况如今除了大小姐这边,老爷又哪还有第二条路可走,老爷一进不得大小姐闺房,二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人去说项,必定还要用我,既要用我,不到最后关头,便不会恼了你我,你只放心去回话便是,我包你平安无事。” 徐沂山一想,不得不承认自己老婆说得还真有点道理,因点头道:“是你自己说包我平安无事的啊,若待会儿老爷对我发了脾气,回头别怪我没好脸子给你!” 徐奶奶道:“是我说的,你快去罢,省得老爷等急了。” 徐沂山应了一声:“那我去了啊。”出门自去了外书房。 果然君伯恭已等得不耐烦了,一见他来,便急声问道:“怎么样,事成了吗?” 徐沂山犹豫了片刻,才赔着笑脸小心翼翼道:“大小姐她,虽没有答应,却也没有一口回绝,说是,要再考虑考虑……” 一语未了,君伯恭已猛地一拍桌子:“考虑考虑?这样的鬼话你也信,你是傻子不成,那个孽女分明就是在实行拖字诀!” 徐沂山缩了缩脖子,小声辩道:“大小姐这样说,的确有缓兵之嫌,可也没把话一口说死不是,那咱们便还有希望……” “希望什么?”君伯恭怒声打断他道:“她考虑一日两日的也就罢了,难道她考虑十日八日的我也干等着不成?李公公就这几日便要银子了,机会稍纵即逝,我等得起吗?” “可除了大小姐这边,我们也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了啊,除了干等着,还能怎么样?”徐沂山继续缩脖子。 君伯恭闻言,心知徐沂山说的是事实,便是他这会子肯拉下脸到处筹借银子去,这么大一笔银子,且还要现银,也得有人拿得出才行啊,不由又气又怒,却还无可奈何,只得道:“让你老婆再去见那个孽女,就说我愿意出三分的利息,向她借这笔银子,看她这次又怎么说?”还真让徐奶奶给说中了,君伯恭如今除了她,的确再找不到第二个合适的人选去君璃面前说项,且便是能再找到人,这种事情难道很光彩么,要闹得人尽皆知?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说不得只能继续用她了。 三分利?徐沂山不由倒吸了一口气,这都快赶上那些放印子钱的利息了,因说道:“老爷若真舍得出这么高的利息,不若去外面借?管保今日便能拿到银子,立刻解了燃眉之急。” 君伯恭冷声道:“借印子钱若是可以不用还,不用你说,我早去借了!” 徐沂山一怔,随即才反应过来君伯恭说是愿意给君璃三分的利钱,却压根儿没想过要还她银子,不过是想先把银子弄到手罢了,不由暗想,看来老爷对大小姐这个女儿,比旁人想象的还要薄情几分啊! 见徐沂山怔着不动,君伯恭冷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哦,好的,学生这便去!”徐沂山方猛地回过神来,方躬身应了,便大步往外走去。 “回来!”却在走出几步后,被君伯恭出声唤住,道:“让人即刻飞马传话去给接大少爷的人,无论用什么法子,且先将大少爷给绊住,等此事了了后,再决定要不要他回来!记得让你老婆把这句话也一并传与那个孽女知道!” 徐沂山闻言,便知道君伯恭是打算用君珏来威胁君璃了,心里是怎么想的自然不会表露出来,面上只恭恭敬敬应了君伯恭的话,这才转身自去了。 君璃料到君伯恭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必定还会使徐奶奶来自己面前说项,正想着要不要去叫了君珊过来自己屋里做针线,到时候徐奶奶见自己屋里还有旁人,不好意思把话说出口,只得知难而退……却没想到,不过才离开一个多时辰,徐奶奶又回来了。 “……小姐,要不奴婢出去打发了她,就说小姐正歇午?”晴雪一脸的鄙夷,“当真是牛皮糖,一旦沾上便再甩不掉了!” 谈妈妈道:“你小姑娘家家的有些话不好说,还是我老婆子去的好,我倒要看看,她脸皮能有多厚!”说完谈妈妈便去了。 却很快便折了回来,面色十分不好的向君璃道:“徐奶奶让我转告小姐,说老爷愿意出三分的利向小姐借那笔银子,希望小姐能尽快考虑好,还说待小姐什么时候考虑好了,什么时候便可以让大少爷回来……老爷也实在太过分了,就没见过有这样的爹!” 君璃闻言,登时怒不可遏,她早料到君老头儿若得不到银子,便极有可能拿君珏来威胁于她,所以才想用缓兵之计,好歹拖到君珏回来,到时候只要他们姐弟在一起,她便什么都不怕了。却没想到,君伯恭竟连这点时间都不给她,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因冷笑着命谈妈妈:“去请那位徐奶奶进来!” 谈妈妈见君璃明显是气得狠了,也不敢多问她可是有什么打算,行了个礼便径自去外面领了徐奶奶进来,“小姐,徐奶奶到了。” 君璃正眼也不看徐奶奶,只是冷声道:“方才徐奶奶让我乳母转告的话,我已知道了,有劳徐奶奶回去告诉老爷,就说我愿意借这笔银子,也不要那三分的利钱,好歹也是亲父女,谈利钱岂非太伤感情?”连本金她都别想拿回来,更何况利息? 这么快便同意借银子了,且还不要利钱?徐奶奶登时大喜,“大小姐能这样想,就最好了,老爷也是急坏了,才会这样的,其实心里不知道多疼大小姐和大少爷……” 话没说完,君璃已冷声继续道:“只是我有三个要求,一,我要老爷亲笔写的欠条,并且要盖上手印,二,我要老爷名下所有庄子铺子连同咱们现下住的这所宅子的地契房契,三,大少爷要尽快回来,平安无事的出现在我眼前。只要老爷能做到这三点,我立刻给银子!” 徐奶奶正暗自庆幸自己这趟总算没再白跑,总算可以交差了,不想君璃就提了这三点要求,第三点还好,第一点和第二点却想都不用想便知道君伯恭势必不会答应,毕竟一旦答应了,便意味着他以后都将受制于君璃姐弟,不由暗自叫起苦来,这话要她怎么跟老爷说嘛,不摆明了要惹老爷生气吗? 想着,忙堆起满脸的笑,向君璃道:“大小姐才不也说了与老爷到底是亲父女,哪里需要算计得这般钉是钉铆是铆的呢,老爷难道还会赖账不成,况老爷名下所有的财产,将来不都是大少爷的?” 君璃勾起一边唇角,嘲讽道:“老爷不会赖账,况名下所有的财产将来都是大少爷的?这话徐奶奶说了能做准?” 徐奶奶登时满脸的尴尬,她不过君伯恭麾下一个幕僚的妻子罢了,她说的话如何能作准?只得讪笑着支支吾吾道:“妾身一个外人,如何能做老爷的主……不过虽说老爷膝下还有二少爷和三少爷,可大少爷终究是老爷的嫡长子不是……” 一语未了,君璃已冷冷打断了她:“徐奶奶既知自己做不了主,就赶紧回去将我的话告诉那能做主的人,不然若是误了事,这个责任可不是由我来担当的!”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徐奶奶不好再逗留下去,只得给君璃行了礼,退了出去。 这里君璃方一脸看不出喜怒的命晴雪:“传话给欧阳总柜,让他尽快准备六万两的银票,就说我有急用,至于个中因由,且待我事后再与他细细解释。” 晴雪闻言,大惊失色,叫道:“难道小姐还真打算借给老爷这笔银子不成?不,不是借,老爷这压根儿就是明抢!” 君璃苦笑道:“不然还能怎么样,他终究占着父亲的名分,他若不同意珏弟回来,珏弟便休想回来,我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珏弟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外面,有家不能回?我就当是破财消灾了!”当然,君珏也可以自己回来,让他们不再受制于人,怕就怕君老头儿一怒之下,毁了君珏的前程,那他这么久以来的苦读岂非都白费了,叫她如何能忍心? 顿了一顿,眼里闪过一抹厉色,“不过,他想就这样白白得去我六万两银子,甚至还打着以后也这样如法炮制的主意,那就真是做梦了!我可以给他六万两,但他要亲笔写欠条,要盖手印,而且我要将他名下所有的财产都握在我手上,让他以后别想再有第二次这样的好事,也别想再威胁到我们姐弟,否则,我便将他的欠条公诸于众,我倒要看看,他到时候还这么见人!” “可万一,老爷他不答应呢?”谈妈妈与晴雪都是满脸的气愤与担忧。 君璃冷然道:“他会答应的,这样大好的升官机会,他是说什么也不会放过的!他势必会想着,等他得了银子顺利升官后,我与珏弟如今便奈何不了他了,将来自然更奈何不了他,还不是他想拿我们姐弟怎么样便怎么样;况如今除了我这里,他一时间到哪里弄这么多银子去,还不用还?所以,他一定会答应的!” 等君老头儿答应并送来房契地契后,她便立刻把那些庄子铺子都给卖了折现,她倒要看看,君老头儿是不是升了官后,就可以不用吃饭,可以不用养家小了,竟敢威胁她,真当她是吃素的不成! 君璃料到不错,君伯恭听完徐沂山转述君璃的话后,虽气得脸色都变了,却只犹豫了一盏茶的时间,便使小厮叫了君府的大管家来,命其取地契房契去。 大管家听得吩咐,虽不知君伯恭何以会突然要地契房契,却不敢多问,很快便将东西取了来,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余下君伯恭铁青着脸将那些地契房契自匣子里拿出来看了一遍,又全部放进去后,方猛地合上匣子,冷声对徐沂山道:“让你老婆即刻给那个孽女送去,再告诉她,那个孽子会如期回来!” 见君伯恭气成这样,徐沂山本不想触他霉头的,可有些话却不得不说,只得小心翼翼道:“老爷,您还没写欠条呢……” 说得君伯恭登时又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拍了下桌子,急促喘息了几口,方怒声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磨墨!” “是是是……”徐沂山忙唯唯诺诺的应了,挽起袖子动手磨起墨来。 君伯恭见墨磨好了,便提起笔,怒气冲冲的写下了一张欠条,并盖了手印,然后命徐沂山:“让你老婆即刻送去!” 徐沂山忙将东西都收好,亲自送回自家所居的小院命老婆给君璃送去后,并不敢在家里多逗留,怕待会儿君伯恭找不见人又要发脾气,忙又急急赶回了君伯恭的外书房。 君伯恭果然正发脾气,原来徐沂山将东西送走后,他越想越气,想着自己这辈子先是因着谈夫人防备他,错失了前一次升官的大好机会,如今又因着谈夫人所生的女儿,几乎就要失去第二次机会,难道他上辈子欠了她们母女不成,所以这辈子才要一再受她们母女的掣肘和折辱,在她们面前毫无做夫君和做父亲的威严?真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是不是? 适逢小子来给他添茶,见他黑着脸,便有些发憷,于是不小心溅了几滴茶在他身上,惹得他大怒,登时命人来将小子给拖了出去,重打四十大板。 徐沂山过来时,那个倒霉的小子正被人按着在打板子,腰肢以下大腿以上的部位早已是血肉模糊,整个人也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死了大半个了。但徐沂山却什么也不敢多说,只能用比以往更恭敬得多的声音向君伯恭复命:“内子已将东西给大小姐送去了,请老爷放心!” 君伯恭闻言,只是铁青着脸不说话。 徐沂山想了想,只得又恭声道:“大小姐此番的确过分了,老爷若是做了尚书,难道她便不会因此得利不成?既然会因此得利,那便理当给为老爷出一份力!老爷也别生气,横竖大小姐如今管着家,管事们没银子了,自然会去找她要,难道她还能不拿银子出来,或是敢克扣谁的吃穿用度不成?所以府里的庄子铺子握不握在她手上,也没太大的区别,老爷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一席话,说得君伯恭面色缓和了不少,点头道:“你说得也有理,横竖她既管着家,自然府里一应开销都该找她支,她若敢克扣阖府上下的用度,自然有的是人去找她闹,看她到时候怎么办!”只是一想到自己被威胁了,君伯恭心里仍是很抑郁就是了。 见徐奶奶送来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君璃淡淡道:“我这便让人验这些东西去,若验明是真的了,便即刻让人准备银票去,待大少爷回来后,立刻交银子,劳烦徐奶奶回去转告老爷!” 徐奶奶得了准话,松了一口长气,忙笑道:“大小姐放心,我一定会如实转告老爷的!”说完便转身自回了外院自家的小院,命人去请了徐沂山回来,将君璃的话一字不漏转述了一遍。 徐沂山也松了一口气,忙去禀告君伯恭。 君伯恭想着君珏估计就这两日便该到了,虽有些担心会夜长梦多,但想着自己拿不出六万两银子,难道姓严的便拿得出不成?据他所知,姓严的家底比他还薄呢,便也同意了君璃待君珏回来后再交银子的要求。 如此过了两日,君珏还没回来,一件对君伯恭来说,堪比晴天霹雳的事情发生了,皇上在过年封印前的最后一次大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宣布晋升了严侍郎为新任的礼部尚书! < 第八十四回 迁怒(上)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八十四回迁怒(上) 满朝文武谁也没想到,皇上竟会在过年封印前的最后一次大朝会上,当众晋升了严侍郎为礼部尚书,之前众人可一丝半点风声都没听到,一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1 欢喜的自不必说都是与严家沾亲带故或是素日交好的人家,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严侍郎成了严尚书,他们便是不能跟着得到实际的好处,有这么一门亲戚或是交好的人家,说出去也是件光彩的事不是? 发愁的则用膝盖想也知道,乃是那些素日与严侍郎,不对,如今该称作严尚书了,乃是那些素日与严尚书政见不合或是有私人恩怨之人,这些人中,又尤以礼部左侍郎君伯恭为最。 君伯恭外书房的小院内,十来个小厮正屏声静气,一动也不敢动的肃手侍立着,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惟恐动静大了些,便被屋里正大发雷霆的老爷听见了,做了现成的出气筒,被打个臭死再扔出府去。 众人正暗自忐忑着,冷不防就听得里面传来一声暴喝:“陈胜是不是还没回来?让人即刻去找,找到他后告诉他,半个时辰之内他若不回来,就永远也别回来了!” 离院门最近的两个小厮如蒙大赦,忙高声应了一声“是”,一溜烟便跑得不见了踪影,余下其他小厮见二人暂时安全了,不由在心里暗骂,娘的,他们两个属兔的吗,跑的那么快,真是便宜他们了! 几个小厮在这里暗自羡慕那两个暂时安全了的,却不知道彼时也有人正羡慕着他们。 徐沂山看着面前气得面目扭曲,双目都快喷出火来的君伯恭,只恨自己不会隐身术,好隐藏起来让君伯恭看不见自己;再不然,哪怕自己这会儿只是个小厮,而不是幕僚也好啊,至少不用直面君伯恭的怒气。 但他却半点不敢表露出来,还得赔着笑脸小心翼翼的劝解君伯恭:“木已成舟,再难改变,老爷还得当心自个儿的身体才是啊……” 话没说完,君伯恭已怒吼道:“横竖以后都要被姓严的踩在脚下变着法的作践了,这身体要来又还有什么用!” 徐沂山被喷的一头一脸的口水,却不敢擦拭,仍小心翼翼劝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那姓严的是比老爷高了一级不假,可谁又说得准有朝一日老爷不会压过他呢?” 君伯恭冷笑一声,正待再说,就听得门外传来小厮战战兢兢的声音:“老爷,陈胜回来了——”随即是陈胜的声音:“老爷,奴才回来了!” 君伯恭当即怒吼道:“既然回来了,还不滚进来,难道还等着我请你去不成!” 随即便听得门“吱嘎”一声开了,陈胜走进来,喘着气对着君伯恭便要下跪,君伯恭却等不及了,径自便问道:“打听清楚姓严的到底是走的谁的路子了吗?” 陈胜犹豫了片刻,才小声道:“打听清楚了,严大人他走的,也是李公公的路子……” 也是走的李公公的路子?君伯恭闻言,当即勃然大怒,衣袖猛地往面前的黑漆长案上一扫,便将其上的笔墨纸砚并其他摆设大半扫到了地上去,“哗啦啦”的碎了一片;饶是如此,他犹不解恨,又猛地一把将长案给掀翻了,——那长案是紫檀木的,很是沉重,若是换作平日,凭他一己之力是绝对掀不翻的,可见他这会儿到底有多生气,方怒声骂道:“两面三刀,没有丝毫信义廉耻的阉竖,我君伯恭与你势不两立,总有一日,我会让你为今时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相较于君伯恭的震怒,徐沂山要冷静得多,还记得问陈胜:“那你打听到严大人到底是用什么打动李公公的吗?” 陈胜战战兢兢的点了点头,小声说道:“听说,严大人送了李公公一个位于城郊的温泉庄子,价值六万两银子,还一并送了价值两万两的家俱摆设……” 徐沂山闻言,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气:“严大人祖上不过一庄户,还是自其祖父辈起,才开始入了仕,至今出过的最大的官,便是严大人了,他怎么可能拿得出这么大一笔银子来?” 陈胜苦着脸道:“严大人的确家底单薄,但严夫人却嫁妆丰厚,而且严夫人的一个族妹,据说嫁入了临城萧家,所以他才能这么短时间内便筹措出这么大一笔银子。1” 临城萧家是北直隶一带的首富,区区八万两银子,对其来讲不过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徐沂山不由在心里暗叹,是他们之前大意了,只想着李公公既已许了老爷,在老爷确定拿不出银子之前,便决计不会再许第二家,却没想到李公公竟货许两家,更没想到严大人竟还有一门那般有钱的亲戚,如今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他们便是再生气再恼怒,也都是枉然了! “老爷,如今木已成舟,您便是再生气也于事无补了,不若还是先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的好……”徐沂山想了想,挥手打发了陈胜,欲好生劝君伯恭一番,如今严大人已成了老爷的上峰,老爷与其向来都是面和心不合的,还不知道以后严大人会怎生为难老爷呢,事先想好对策,临到头了也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 不想话才起了个头,已被君伯恭咬牙切齿的打断:“都怪那个孽女,若不是她一开始拖拖拉拉的,不肯借我银子,李公公又怎会找上姓严的,尚书之位又怎会落到姓严的的头上?都是那个孽女害我失了尚书之位的,看我饶得了饶不了她!” 必定是那个阉竖见他迟迟没有送银子去,以为他是舍不得出这个银子,所以便又找到了姓严的的头上,——君伯恭只要一想到今晨大朝会上,严尚书闻得皇上亲口下旨晋其为尚书时的得意和喜悦,还有满朝文武向其投过去的羡慕恭维眼光,便直恨得牙痒痒,这些原本都该是属于他的,如今却因着君璃那个孽女,而全部成了他死对头的,若是那个孽女此时在他面前,他一定会立刻亲手掐死她! 君伯恭骂完君璃,忽然扬声向外吩咐道:“传话给去接大少爷的人,不必接大少爷回来了,直接将他送回书院去,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任何时候他都不得回京来!” 去接君珏的人昨儿个传话回来,说最迟今日傍晚便可到家,君伯恭犹嫌太慢,令其务必要于午时前赶到,若是不出方才之事的话,最多两个时辰内,君珏便该回来的,只不过现在他休想再回来了! “是,老爷!”有小厮高声应道。 徐沂山不由面露迟疑,“老爷,今儿已是二十七了,还有两日便是大年三十了,这会子再把大少爷送回去,传了出去,只怕旁人会有话说……” “旁人有话说?”君伯恭冷笑道:“我管教我自己的儿子,便是说破了天去,也是理所应当的,我倒要看看有谁敢龇牙!” 徐沂山皱眉道:“话虽如此,可如今毕竟是大年下的,学生也是怕旁人说老爷‘不慈’……” 君伯恭冷哼一声:“不慈?我没说那两个孽障不孝就是好的了,他们还敢说我不慈!既然说我不慈,那我就真做点不慈的事来让他们看看,也省得他们以为,我真奈何不了他们了!” 外书房发生的事君璃一无所知,彼时她正沉浸在君珏最多还有几个时辰便将回来了的喜悦当中,相形之下,即将被君伯恭强行“借”去六万两银子之事也不那么可憎了。 “……把前儿欧阳总柜送来的那块皮毛拿出来,待大少爷回来,量过尺寸后,好给大少爷做一件大氅,我瞧这天只怕还得冷到二月去,有了这件大氅,也不怕大少爷着凉了!”君璃一边心神不宁的计算着时间,一边与谈妈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谈妈妈笑道:“小姐对大少爷这般疼爱,真正当得起那句‘长姐如母’了!” 君璃也笑道:“拢共就这一个亲弟弟,他又那般可疼,我不疼他,倒要疼谁去?” “这倒是,咱们大少爷的确可疼。”谈妈妈点头附和。 主仆二人正说着,晴雪捧着一个掐丝戗金的匣子进来了,向君璃屈膝行礼后道:“欧阳总柜才使人送了银票来,奴婢已经点过了,不多不少正好六万两!” 饶君璃名下资产颇丰,一下子要拿出六万两现银也不容易,总得给时间去筹措,故欧阳总柜今日方使人将银票送来。 君璃见晴雪一脸的不高兴,知道她是舍不得将银子给君伯恭,她自己又何尝舍得,只能劝她道:“你也别不高兴了,就当是破财消灾罢,只要咱们大家和珏弟都好好儿的,花点银子又算得了什么?珏弟待会儿就该回来了,你记得别在他面前表露出不高兴来,省得他瞧出什么端倪,再就是送银子去外院时,你记得避着人些,珏弟难得回来,我希望他能过一个高高兴兴的年!” 听君璃话说到后面,已暗含了警告之意,晴雪便是心里觉得再憋屈,也只能闷闷点头道:“小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君璃点点头,正要再说,锁儿疾步走了进来,连礼都来不及与君璃行,便急声说道:“才郭姨娘使人来传话,说是今早大朝会上,皇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晋了严大人为礼部尚书,老爷这会子正生气,郭姨娘让小姐千万小心些!” 意思就是说,君老头儿的美梦落空了? 君璃听罢锁儿的话,第一反应便是老天终于开眼了,听到了她的祷告,让君老头儿以后都被严尚书踩在脚底下各种践踏,但随即便变了颜色,急声吩咐锁儿道:“快去门房打听大少爷到哪里了,快!”依照君老头儿的无耻,极有可能会把他失掉尚书之位的账算到她头上,——不然暖香也不会特地让人来提醒她千万小心了,可见君老头儿的性子大家都知道,而君珏是她的软肋是君伯恭再清楚不过的,如果他要迁怒,君珏势必首当其冲。 锁儿闻言,也变了颜色,忙应了一声“是”,转身疾步去了。 这里谈妈妈方颤声道:“严大人做尚书可是皇上的旨意,与小姐什么相干,难道小姐还能左右皇上的决定不成?老爷若真因此而迁怒小姐与大少爷,也未免太……”一时间竟找不到话来形容君伯恭了。 君璃闻言,冷笑一声,道:“让严大人而没让他做尚书的确是皇上的旨意不假,可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怪罪皇上,可不就只能将气都撒到我和珏弟的头上了?” 说着,忍不住暗想,当日君老头儿对她说他即将升官了时,可是一副十拿九稳的样子,怎么才短短几日,尚书之位就落到了严大人头上呢,难道是因为君老头儿没能及时将银子送去,惹恼了那啥李公公,于是一怒之下,将尚书之位卖给了严大人?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就难怪君老头儿迁怒他们姐弟了,以君老头儿的性子,平日无事还看他们姐弟不顺眼呢,更何况此番吃了这么大的亏? 说得谈妈妈与晴雪都是一脸的不忿,晴雪因小声说道:“老爷凭什么将气撒到小姐和大少爷头上,小姐有什么错,难道就应该没有一开始便答应借给他银子吗,小姐的银子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老爷真以为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呢?” 君璃哼笑一声,“指不定人家就以为我的银子是天上掉下来的,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呢……” 话没说完,锁儿慌慌张张跑了进去,气喘吁吁道:“小姐,方才我奉您之命去门房打探消息,却在二门处被人拦住了,说、说以后咱们流云轩的人没有老爷的命令,都不得再踏出二门一步,小姐,我们如今要怎么办?” “什么?你会不会听错了?” “老爷怎么能这样?” 锁儿话音刚落,谈妈妈与晴雪已不约而同失声叫起来,却见锁儿一脸的沮丧,便知道她说的必定是事实了,只得双双拿眼看君璃:“小姐,我们怎么办?” 君璃没想到君伯恭竟这么卑鄙,气得脸色发白,双手发颤,片刻方近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找他去!”说完便往外冲去,心里除了气愤,还有恐慌,也不知君珏这会子怎么样了,君老头儿如今是半点脸面也不要了,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对待君珏?偏她才回君家几个月,手上除了谈妈妈晴雪几个,根本无人可用,况就算她有人可用,眼下君老头儿正处于盛怒中,又有谁敢冒着被发卖甚至打杀的危险来为她做事?毕竟君伯恭才是君家的家主。 君璃气冲冲的疾步行至通往外院的角门,却被两个粗使婆子给拦住了,皮笑肉不笑道:“大小姐可是要去见老爷?老爷说了,这会子有要事在身,无暇见大小姐,大小姐还请回去罢!” “滚开!”君璃冷声说着,便要不管不顾往外冲去。 却被那两个粗使婆子一左一右箍至住了,仍皮笑肉不笑道:“大小姐还是请回去罢,您身娇肉贵的,我们下手又没个轻重,若是伤到您哪里,痛的还不是您自个儿?” 两个粗使婆子手劲极大,君璃挣扎了半天也挣脱不得,反而弄得自己双臂火辣辣的疼,疼到即将难以忍受之时,反而冷静了下来,停止了挣扎,一脸看不出喜怒的向二人道:“既然老爷说他这会子有要事无暇见我,那就请两位妈妈去问一声,老爷什么时候有空见我?两位妈妈最好掂量掂量,我如今虽惹恼了老爷,却终究是君家的大小姐,手上有着大把的银钱,老爷必不会恼我太久,到时候我若向老爷提出要发卖甚至打杀了两位妈妈,你们说老爷是会答应我,还是不会答应呢?” 一席话,说得两个婆子再笑不出来,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动摇,大小姐说得对,凭老爷如今再生她的气,她是君家大小姐都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最重要的是,她手上有大把的银钱,谁又说得准老爷能恼她多久?毕竟这世上就没有人不爱银子的,一旦她再得势,倒霉的还不是她们这些做下人的? 这般一想,其中一个婆子便先堆起了笑脸,向君璃道:“大小姐,非是我二人不去与大小姐通传,实在是老爷这回委实气得不轻,要不大小姐还请先回去,待老爷肯见大小姐了,我们立刻去请大小姐?” 另一个忙也赔笑附和道:“是啊大小姐,老爷这会子正在气头上,便是肯见您,也必定不会有好话,您何不待老爷气消了再来,到时候父女间有什么误会,也能更容易解开不是?” 君璃怒到极致,脑子反而渐渐清明起来,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君珏是否平安,然后设法离开君府,去与君珏回合,到时候只要他们在一起了,她便什么也不怕了! 遂不再与两个婆子多费神,只淡淡说了一句:“既是如此,什么时候老爷肯见我了,还请两位妈妈务必第一时间告知我!”便转身自回了流云轩。 < 第八十五回 迁怒(下)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八十五回迁怒(下) 君璃一边往回走,一边脑子飞速转动起来。1 如今对她来说,最大的问题便是她和整个流云轩的人都失去了自由,不能再随意出入君家,如此一来,她在外面的人诸如欧阳总柜等人,便统统成了摆设,根本发挥不了任何作用;那么,她要打听君珏的消息,要设法离开君家,便只能从君家内部想办法了,好在她素日结了不少善缘,这两件事虽有难度,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实现的可能。 只要她能离开君家,顺利与君珏回合,到时候不论君伯恭有什么后招,她都不怕了,横竖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把君伯恭的丑事都抖出去,大家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这般一想,君璃心里有了几分底,不由加快了脚步,不多一会儿便看到了流云轩的院门。 就见谈妈妈与晴雪正满脸焦急的等在那里,晴雪手里还抱着一件大红羽毛缎斗篷,一见君璃出现在视线以内,便忙迎了上去,一边急急给她披斗篷,一边说道:“小姐便是再生气再着急,也该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不然生了病,可叫大少爷一个人在外面怎么样呢?” 斗篷披好,身上瞬间一暖,君璃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竟只穿了小袄便跑去了外书房,虽说因才跑了一趟,身上并不觉得冷,但仍吩咐晴雪:“即刻让我给我熬一碗姜汤来!”晴雪说得对,她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生病,不然留下君珏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外面,谁知道会被君老头儿怎么样! 晴雪忙应了,先进院里自找人熬姜汤去了,余下谈妈妈一边扶了君璃往里走,一边忍不住小声问道:“小姐,您见着老爷了吗?老爷怎么说?”随即自责道:“都怪我,若不是当初我非要撺掇着小姐回来,又怎么会发生今日的事……” 君璃冷然道:“与妈妈什么相干,由来都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难道我不回来,就能逃得过老爷的算计,今日之事便不会发生了吗?妈妈与其在这里自责不休,倒不如帮着想想法子,看要怎么应付过去眼前的困境才是!” 便是她当初没有回君府,君老头儿需要银子时,一样会第一个想到她,而只要君珏还是君家的大少爷一日,她便一日只能受君老头儿的掣肘,她回不回来君家,其实区别不大,除非她可以完全弃君珏的前程和将来于不顾了,否则,今日之事便绝难避免; 而君珏也正是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那么希望自己能高中,有实力与君伯恭抗衡了,好让自己姐弟以后都不再受其压制的,只是如今他们不得不提前与君伯恭撕破脸了,也不知道君珏以后会不会怪她就为了区区六万两银子,便毁了他的前程?可她若是轻易便答应了君伯恭,轻易便开了这个口子,以君伯恭的贪婪,此番之事只怕有了一次便有二次,有了二次便有无数次,到时候她又要怎么拒绝? 君璃忍不住在心里暗想,若是让她一早便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她会不会一开始便将银子给君伯恭,那样他们姐弟便不会陷入如今这样的困境了?可一想到君伯恭问她“借”银子时那副无耻的嘴脸,她又觉得自己不给是对的……君璃不由甩了甩头,如今再来想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事情已然发生了,还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是正经。 主仆二人前脚回来屋里,晴雪后脚便端着一碗姜汤进来了,君璃也顾不得烫,端起来一口喝净后,命晴雪道:“你即刻去一趟暖香那里,托她帮忙打听一下大少爷这会子在哪里,是否平安?咱们屋里的人虽不能出二门,她屋里的人却是来去自如的,她如今又得势,此事对她来讲应当不难。另外,再托她帮忙去集贤斋送个信,让欧阳总柜传话给那两个暗中保护大少爷的人,务必要护住大少爷平安无事的抵达集贤斋,然后等咱们出去与他回合!” 君璃说一句,晴雪便应一句,待她说完,便立刻转身去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后回来道:“郭姨娘说她知道了,让小姐放心。” 君璃点点头,不由暗暗庆幸,幸好君老头儿只是不让她们主仆出二门,而不是将她们困在流云轩里,否则她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暖香那边动作很快,约莫只用了一个时辰不到,便使了心腹丫头来向君璃复命:“……管事们本已护送着大少爷抵达城外了,谁知道却忽然接到老爷的命令,便又将大少爷给送回书院了,好在大少爷并无大碍,管事们伺候得也还经心,请大小姐只管放心。1只是我们的人也出不去府门,不能为大小姐去集贤斋送信,还请大小姐恕罪。” 得知君珏至少眼下平安无事,君璃心里一下子松了一半,忙向暖香的丫头道:“替我回去多谢你们姨娘,就说她的恩情,我记下了。” 那丫头忙笑道:“大小姐言重了,您对我们姨娘才真正是大恩大德呢,若不是您,我们姨娘又怎么会有今日的风光体面,还有腹中的哥儿,也不知这会子是何情形呢,能为您出一份力,我们姨娘一千个一万个愿意!” 暖香腹中的孩子已经五个多月了,胎像稳固,且据大夫说,十有八九是个男胎,暖香如今母凭子贵,日子十分过得,自然发自内心的感激君璃,若不是君璃,她只怕早被卖到不知道什么下贱场所去了,又岂会有今日的体面风光?故丫头的话,半点也没有掺假,都是她的心声。 打发了暖香的丫头后,君璃蹙眉思索起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来,君老头儿只是将君珏又送回了书院,可见他还有顾忌,那么就算她传不出消息去与欧阳总柜,让欧阳总柜排人将君珏接回京城来,君珏暂时也应当没有什么危险,那她眼下最需要做的,便是带着谈妈妈晴雪几个逃出君府,以免君老头儿还有更卑鄙的后招。 可要怎么才能避过君老头儿安排守在各个出口的人,顺利逃出去呢? 君伯恭第一时间便知道了君璃与他安排在通往外院角门上那两个粗使婆子冲突之事,当即便与徐沂山冷笑道:“她不是有的是银子,自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吗,怎么不用银子砸出一扇通往外院的门来呢?” 徐沂山不好接这个话,毕竟君璃再不好也是君伯恭的女儿,君伯恭能说她,他却不能说,因只是保持沉默。 好在君伯恭也不需要他接话,自顾又冷笑说道:“以往我对她和颜悦色的,她便以为我是怕了她,既然她有敬酒不吃,如今我便让她好好尝尝罚酒的滋味儿!” 一语未了,外面传来小厮战战兢兢的声音:“回老爷,姨夫人的马车已经到二门了。” 君伯恭闻言,冷哼一声:“她倒是来得快,算她识相!”扔下徐沂山,起身自进了内院,径自去了自家素日待客的花厅。 果见一身大镶大滚团花刺绣玫瑰红长袄配浅洋红撒花裙,头戴金累丝八宝凤钗的大杨氏已等在那里,一见君伯恭进来,便起身淡笑道:“不知妹夫这会子急巴巴的召我前来,到底是有何‘要事’相商啊?”脸上虽带着笑,话里却多多少少带出了几分讽刺来,——还有两日就要过年了,身为宁平侯府的当家主母,大杨氏这几日忙得几乎连吃饭与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谁知道就在这个当口,偏君伯恭还派人去请她即刻过府一趟,说有要事相商,也就难怪她没有好脸子了。 君伯恭回以微笑:“大姨姐言重了,其实今日请大姨姐前来,不过是想请大姨姐兑现之前的承诺罢了。” 当日杨氏母女三人一起被软禁在杨氏的正院,还是大杨氏在见过他,以日后无条件答应他一件事为承诺后,君琳与君璇方被挪回了各自的院子,守在杨氏门口的两个粗使婆子方撤走,君琳也方有了一万两银子做嫁妆的,如今也是时候该让她兑现那个承诺了。 大杨氏听罢君伯恭的话,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变得有些勉强起来,“我答应过的事,自然会做到,只不知妹夫要我做什么事?我丑话说在前头,我能力有限,若是妹夫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我十有八九也做不到。”心里暗想,他的死对头严彰才当上了礼部尚书,以后便是他的上峰,想怎么踩他便可以怎么踩他了,他不会是想让她帮忙另谋一个官职,以后好不受严彰的气罢?那她可没那个能力! 君伯恭微扯唇角,笑道:“大姨姐只管放心,毕竟是一家人,我不会为难你的,我既然敢开口,自然是笃定大姨姐能办到。” 说着有意顿了一顿,才又道:“我欲将我的长女许配给大姨姐的长子,未知大姨姐意向如何?” “什么?”大杨氏做梦也想不到君伯恭会提这样一个要求,当即便怔住了,良久方回过神来,第一反应便是大摇其头:“不行不行,那个浪荡子虽说不学无术,五毒俱全,全京城就没有哪个好点的人家愿意将女儿嫁给他,却好歹也是我们侯府的嫡长子,怎么能娶一个和离过的女人为妻?便是我答应,侯爷和太夫人也不会答应的,妹夫还是换个其他我能做到的要求罢!” 君伯恭笑道:“嫡长子又如何,大姨姐方才不也说全京城就没有哪个好点的人家愿意将女儿嫁给他吗,怎么这会子我堂堂礼部侍郎愿意将嫡长女嫁给他,大姨姐却又不答应了呢,难道大姨姐巴不得他一辈子都不娶妻不成?” 虽说这的确是大杨氏的心声,且在容湛“名扬京城”的过程中她绝对功不可没,但被君伯恭这样直接说出来,大杨氏还是忍不住有几分尴尬,因强笑说道:“妹夫说笑了,我巴不得他即刻便娶一房媳妇进门呢,我也好清闲些,只是大小姐真的不行,侯爷与太夫人说什么都不会同意的,妹夫要不换个其他要求,只要我能做到,绝不推诿!” 君伯恭笑容不变:“大姨姐的本事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便是姐夫与亲家太夫人不同意,我相信大姨姐也有本事让他们同意的,况我女儿虽是与人和离过的,却至今仍是完璧之身,又有大笔陪嫁,哪里配不上令长公子了?难道,大姨姐是真盼着令长公子终生不娶,好叫他没有子嗣,直接便绝了他承继宁平侯的可能,为大姨姐的亲生儿子铺路不成?这可与大姨姐的贤名大大的不符啊!” 说得大杨氏越发的尴尬,又禁不住有几分恼怒,因沉下脸来道:“妹夫越发会说笑了……” 只是话没说完,已被君伯恭打断:“我可没与大姨姐说笑。” 君伯恭也沉下脸来,“大姨姐可是亲口答应过我日后无条件为我做一件事的,不然大姨姐以为令妹母女几个这会子能那般逍遥?大姨姐不会是想反悔了罢?” 想起杨氏母女几个当日跪在自己膝下时哭得涕泪滂沱的可怜样儿,大杨氏不由一阵理亏,只得道:“我不是要反悔,只是此事我真做不了主,别说那个浪荡子不是我生的,就算他是我生的,我上面还有婆母和夫主呢,我如何能灭过他们的次序自作主张为他定下亲事?不过话说回来,妹夫为何非要将大小姐嫁给那个浪荡子呢,妹夫如今不是疼大小姐得紧,其余几个女儿都要靠后吗,怎么不好好为大小姐挑选一门更好的亲事呢?”说到最后,话里到底忍不住带出了几分为杨氏母女的不平来。 不平之余,又忍不住暗忖,君伯恭到底是为了什么,非要将那个小贱人嫁进他们容家,难道他不想要她那大笔的陪嫁了,竟舍得白白便宜他们家?不过她说什么也不能答应此事,且不说她巴不得那个浪荡子一辈子都娶不上媳妇,生不出嫡子,从根子上绝了他承袭爵位的可能性,只冲君璃那个混不吝的性子,她便不能让她进门,不然将来被气得半死,挤得没有立足之地的,岂非就换成她了? 君伯恭一开始便没想过要瞒大杨氏自己的目的,事实上,他要达到目的就离不开大杨氏的配合,因把这几日发生的事大略与大杨氏说了一遍,末了冷然道:“她既然那么爱财,我便让她带着她那些财,到棺材里花去!” ——不管是朝廷律法,还是民间习俗,都有规定,出嫁女的嫁妆由其所生子女继承,没有子女的,娘家人有权利尽数讨回。 如今君璃的嫁妆君伯恭没有权利过问,但待君璃再嫁后,若她没有生下儿女便去世的话,他这个做父亲的便有权利过问女儿的嫁妆了,到时候无论是谁,包括君珏这个亲生弟弟在内,都不能说君伯恭半句不是,显然他打的正是这个主意。 “妹夫的意思是……”大杨氏也是聪明人,如何听不出君伯恭的言外之意,当即白了脸,说不出话来了,片刻方觉得有凉意窜过自己的四肢百骸,好歹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身上流着跟自己一样的血,却连眉头都不动一下,便定了其生死,无情狠毒至厮,竟也不怕死后下阿鼻地狱? 君伯恭却似未看见大杨氏的震惊一般,点头道:“没错,我就是大姨姐想的那个意思,等她过门后,大姨姐不管是自己动手,还是利用旁人动手,只要能达到目的,我都没有异议,也绝不会追究,等事成后,我还可以分大姨姐两成利!” “可是、可是……”大杨氏可是了半天,才可是出一句:“大小姐她会同意吗?出嫁由父母,再嫁由自己,那个浪荡子的名声是全京城人都知道的,且他又与大小姐有过节,万一大小姐不同意……” “不同意?”君伯恭冷笑打断大杨氏道:“到了这个地步,岂是她不同意便能不嫁的?我自然有让她同意的法子,就看大姨姐怎么妙语生花的劝服姐夫和亲家太夫人,答应这门亲事了!” 大杨氏还待再说:“可是妹夫,大小姐毕竟是和离过的,我怕侯爷和太夫人说什么也不肯同意,要不,我们再一起想想别的法子?” 君伯恭却已不由分说道:“大姨姐难道还能想到更好的法子不成?这已经是我所能想到最好的法子了,此事就这么定了,大姨姐不必再多说了,只管履行承诺便是,不然,就别怪我对令妹不客气了!” “妹夫这话说的,难道妹妹她跟你夫妻十几年,你竟半点也不念旧情不成?”大杨氏被君伯恭不容拒绝的态度弄得有些火大,忍不住说道:“况真要论起亲疏来,妹夫与妹妹是夫妻,难道你们之间的夫妻之情,还比不上我们之间的姐妹之情了?妹夫都能不念夫妻之情,我自然也能不念姐妹之情!” 君伯恭笑道:“我能有不止令妹一个妻子,大姨姐却只得令妹一个妹妹,孰轻孰重,相信以大姨姐的精明,能衡量出来。再者,有一个侍郎夫人妹子和一个被休弃回娘家的妹子之间有多大的区别,相信不必我说大姨姐也知道,横竖我休令妹的理由都是现成的,凭谁也不能说半个不字儿;更何况,令妹母女几个如今被那个孽女逼得连站的地儿都快没有了,难道大姨姐就不想为她们出气的?只要那个孽女嫁了出去,令妹便又能过与以前一样风光体面的日子了,于大姨姐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这样,大姨姐还不肯同意这门亲事,还不肯去姐夫和亲家太夫人跟前儿周旋吗?” 大杨氏就说不出话来了,果真任杨氏被休回娘家,别说她要受影响,就连她的菡儿以后也别想再嫁到什么好人家去,毕竟有一个被休弃的姨母可不是什么光彩事;可若杨氏还是以前风风光光的侍郎夫人,那又不一样了,不但她能受惠,她们共同的娘家也能受惠,总好过娘家一有什么事,便只找她一个人……说不得只能咬牙点了头,“妹夫放心,我会把事情办好的,只是具体什么时候能将事情办好,我便说不准了!” 君伯恭伸出右手的食指摇了摇,道:“大姨姐可不能说不准,我的意思,最好过年前便能定下此事,大姨姐可不要让我失望。” 这又不是买根葱买棵白菜那么容易的事,他以为是他想什么时候定下,就能什么时候定下的? 大杨氏又是一阵火大,正打算出言讥讽君伯恭几句,冷不防却想到,君伯恭当初与自己谈条件时,为什么不当时便说出他的要求,而是要了她一个无条件的承诺去,难道他当时就已在打着将君璃嫁去他们侯府的主意了,只不过那时他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由头,这话毕竟不好当着她的面说出口,所以才只要了她一个空口承诺,如今一旦有了机会,便逼着她履行承诺? 这般一想,大杨氏禁不住又是一阵后背发凉,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那岂不是意味着君伯恭很早之前便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起了杀意,为了得到她的大笔嫁妆,即便没有此番他因君璃不肯借银而错失尚书之位之事,他一样会想办法害了君璃的性命,只不过是时间的早晚问题罢了? 看来妹妹之前有句话说得对,这个男人的心,真的是太狠了,她一定得尽快抽个时间告诉妹妹,以后即便她重新得回了管家大权,也不要再想着背着妹夫耍小聪明使小伎俩,不然谁知道君璃的今日,会不会就是她的明日?! < 第八十六回 亲事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八十六回亲事 君璃并不知道君伯恭已对她动了杀机,如今是既要她的银子更要她的命,她想了一整日,都未能想出有什么法子能让自己主仆几个顺利离开君府的,命谈妈妈晴雪几个带了银票尽数出动去各个出口尝试看能不能买通众看守的婆子,也全部无功而返,亦连暖香那边都被两个粗使婆子把守住了院门,说是‘老爷说了,郭姨娘如今最要紧的便是安心养胎,任何人都不得打扰’。1 显然,君伯恭是变相的将君璃主仆都软禁起来了,只不过这个软禁的范围要比之前软禁杨氏母女时,稍稍大上一些罢了。 君璃不由又气又急,还有几分无力和后悔,她不该小看君伯恭,以为自己手握巨资让他投鼠忌器,虽时常恶心她却并不敢真拿她怎么样的,君伯恭能坐到今天的位子,又岂是吃素的?端看之前他对待杨氏母女的狠绝,她便该有所提防了,这毕竟不是现代社会,在绝对的强权面前,她那点小聪明和小优越感简直是可怜又可笑! 她也不该想着他们姐弟终究是要离开君家,便没有趁前阵子管家之际,于各处发展几个自己的人的,不然她这会儿也不至于被困得寸步难行,连想传点消息去外面都做不到,——只可惜如今再来后悔,已然什么都晚了! 又过了一日,便是腊月二十九,离除夕仅只一日了,只可惜君璃仍什么办法都没想出来,几次欲强闯外院去面见君伯恭与之谈判也没能成功,她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除此之外,她还十分担心君珏,也不知道君珏这几日怎么样了?一想到明日便是除夕了,可君珏只能孤零零一人在外面,连个一起过年的人都没有,她便心如刀绞,只恨不能吃君伯恭的肉喝君伯恭的血。 晴雪托着一个托盘走进屋里,就见君璃单手托腮,正坐在窗前发怔,不过才短短几日,她已瘦了一圈,人也憔悴多了,不由暗自心疼,因上前轻声说道:“小姐,您已经几天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再这样下去,身子可怎么受得了?奴婢做了几样清淡的小菜,您趁热吃一点罢?”说着将托盘上的菜一一摆在桌上。 君璃意兴阑珊的扫了一眼桌子,见其上摆着四样小菜,还有一碗绿畦香稻粳米粥,摇头道:“我没胃口,撤了罢!” 晴雪闻言,不由急道:“奴婢知道小姐担心大少爷,可您自己不都常说‘人是铁饭是钢’吗,您不吃东西怎么能成呢?万一饿坏了身子,让大少爷知道了,岂非心疼得慌?” 君璃叹一口气,“可我是真的吃不下,一想到珏弟这会子在外面还不知道是何情形,便是再香的饭菜摆我面前,我也吃不下!” “可是……”晴雪正待再说,坠儿急急忙忙走了进来:“小姐,方才外院的妈妈来传话,说是老爷请你即刻去外书房一趟!” “真的?”君璃霍地站起来,便疾步往外走去。 急得晴雪直跺脚:“小姐,斗篷,外面还下着雪呢!”忙去取了斗篷撵上君璃,待服侍她穿好斗篷后,方目送她去了。 君璃一边疾步走着,一边暗想,也不知待会儿君老头儿见了她要说什么?丫是不是正等着她服软?服软就服软,哪怕他要她出一大笔银子,她也认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她就当扔一笔银子喂狗了,只要能度过眼前的困境,她就不信以后找不到报仇的机会! 守在通往外院门口的那两个粗使婆子依然守在那里,瞧得君璃过来,忙赔笑给君璃行礼:“大小姐,老爷正等着您呢!” 君璃无暇与二人多说,只冲二人点了点头,便径自越过她们去了外院。 就见一个满脸严肃的婆子正守在君伯恭外书房的门口,一见君璃走近,便面无表情的行礼道:“大小姐,老爷请您直接进去!”说着为君璃打起了门帘。 君璃原以为会看到一个暴怒的君伯恭,毕竟他这次失去的是堂堂尚书之位,真正的名利双输,不然他也不会恨她恨到那个地步,事实上,方才在来的路上,她已做好了被其辱骂的准备。 却没想到,君伯恭无论是外貌还是神情,都看起来与往日并无什么两样,并无君璃所想的半点颓然或是阴沉,竟似之前的事压根儿没有发生过一般,一见君璃进来,甚至还笑得很和颜悦色的道:“璃儿来了!” 君璃心里一下子提高了警惕,面上却不表露出来,也似平常一般屈膝给君伯恭见礼:“不知老爷这会子传我前来,有何吩咐?”却是说什么也不肯再叫君伯恭一声“爹爹”,哪怕只是做戏,也再不肯叫。 君伯恭见问,并不说话,而是上下打量了君璃一番,见她不过才短短两日,已憔悴了不少,整个人瞧着都很是清减的样子,不由满意一笑,云淡风清道:“叫你来不为别事,乃是告知你一件事,昨日我为你定了一门亲事,就是你大姨母家的大公子,我已与你姨父说好,正月初六下定,待正月十八办完你三妹妹的婚事后,便办你的,横竖你们年纪都不小了,你早些过门,也好早些为你姨母分忧,为容家开枝散叶……” ‘昨日我为你定了一门亲事,就是你大姨母家的大公子’……君璃满脑子“嗡嗡”直响,君伯恭后面都说了些什么已听不到,耳边只一遍又一遍的回响着这句话,好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1 而君伯恭看着她面色惨白,双目呆滞,久久都回不过神来,却是越发满意,笑得越发慈爱的道:“傻丫头是不是高兴傻了?也是,你大表哥可是宁平侯府的嫡长子,将来要袭爵的人,也难怪你高兴,待你大表哥袭了爵后,你可就是堂堂的侯夫人了,连你母亲的诰命都没你高,就别说你其他妹妹们了,你将来妥妥是你们姊妹几个里头一份儿了!” 头一份儿你妹啊!君璃几乎就要忍不住尖叫出声,好歹掐着自己的手心强自忍住了,咬牙淡笑说道:“老爷待我的好,我心领了,只我终究是与人和离过的,便是要嫁,也只能低嫁,如何能反高嫁到姨母家,让姨母也跟着我一道受人非议?老爷不若还是趁早改变主意的好,不然将来姨母及姨母家众位长辈受了非议,迁怒到老爷头上,咱们两家岂非结亲不成反结仇了?” 若非今日君伯恭提起公孔雀,君璃都快要忘掉这个人了,如今经君伯恭一提起,她便立刻想到了那日在宁平侯府花园里看到的令人恶心的那一幕,君伯恭想让她嫁给那个随时随地不忘发情的人渣,想随便摆布她的亲事,毁掉她的终生,做梦! 见君璃明明已气得半死,却还不得不强自忍着与自己好言好语的说话,君伯恭心下大快,笑道:“你姨母已与你姨父说了,说你虽是与人和离过的,却并不曾与那姓汪的圆房,要配你大表哥,还是堪配的,除了这个,你姨父还听说你这阵子打理咱们家的中馈井井有条,将来过门后立刻便能为你姨母分忧,便点头应下了此事,还说亲家太夫人和侯府其他人那里,他自会去说明的,毕竟除了我这个自家亲戚,可没有谁家舍得将精心培养的嫡长女嫁进他们家,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咱们两家会结亲不成反结仇,只管安心等着做新娘子便是!” 新娘子你妈个头……君璃强忍住已到喉咙的咒骂,继续咬牙向君伯恭道:“姨母与侯府众人虽不介意,我自己却早在离开汪家之时,已决定今生再不嫁人了;况世人都知道‘初嫁由父母,再嫁由自己’,若是老爷嫌我花用了家里的银子,还累得老爷名声受损,我搬出去便是,还请老爷不要再逼我!”话说到最后,到底还是忍不住带出了几分火气来。 搬出去?她倒是想得挺美! 君伯恭这回不笑了,只是淡声问道:“这么说来,你是说什么也不肯应下这么亲事,说什么也不肯嫁去容家了?” 君璃冷声道:“老爷明鉴,我的确是这个意思,还请老爷不要再逼我,再不然,换个别的条件,我都答应老爷,绝不食言!”只差没明说丫不就是要银子吗,老娘给你便是! “你都答应?”君伯恭哼笑一声,面上带出几分狰狞来,“只可惜,已经迟了,你现在是愿意嫁得嫁,不愿意嫁也得嫁,根本没有你说不的权利!” 君璃只恨不能一掌拍死君伯恭,她怒极反笑,冷冷道:“我知道老爷既然敢说这话,便是绑也要将我绑上花轿,可老爷别忘了,嫁去容家的是我,在容家生活的也是我,我若想将容家搅得天翻地覆,老爷便是手再长本事再大心肠再狠,也奈何不得我,到时候惹得容家恼了老爷,老爷岂非得不偿失?倒不如将眼前能抓到手的利益实实抓到手是正经,只为了一时的激愤,便与已到手边的利益过不去,老爷是聪明人,相信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君伯恭点点头:“你说得对,我的确不会做这样的蠢事,你不如先看看这个?”说着将案上一张写满字的纸往君璃面前一推。 君璃见君伯恭一脸的有恃无恐,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来,忙将那张纸拿起来一看,登时气得浑身发抖,只因那张纸竟是君伯恭写给本地学政,以“不孝”为由,请求其剥夺君珏身上秀才功名的! 耳边随即传来君伯恭的声音:“怎么样,你现在是嫁,还是不嫁?你若是还不愿嫁,以为没了前程,你们还有银子,一样能过好日子,那我说不得只能做得更狠更绝一些,待你弟弟的功名被剥夺后,便直接将他送得远远的,送到一个你一辈子都找不到的地方去了,横竖我是他老子,便是让他去死,旁人也至多说我一句‘狠心’罢了!” 君璃脸色惨白,双手紧握,牙齿被她咬得咯咯作响,上天为什么不劈一道雷下来,直接将君伯恭给劈死过去?为什么世上会有这么无耻这么龌龊这么恶毒的人?谈老爷子当年真是瞎了眼,才会将谈夫人嫁给这种人渣中的人渣,他们姐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摊上这样一个父亲,不,他算什么父亲,他根本就是一个禽兽! 君伯恭满意的看着君璃将自己的下唇咬得都快出血了,才凉凉说道:“你知道这几日我为何不限制你的自由,任你在二门以内行动自如吗?我就是要让你明白,在绝对的强权面前,你便是有再多银子,一样于事无补,一样没有人敢为你做事,你只能任我宰割!哼,真以为你之前动不动就嚷着要搬出去能威胁到我,我愿意被你威胁时,你才能威胁到我,我不愿意时,你以为你那点小聪明小伎俩算得了什么?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不知道过了多久,从舌尖上传来的铁锈味,让君璃终于从暴怒中回过了神来,她怔怔的松开牙齿,身体也缓缓的放松了,她听见自己冷冽的声音:“我嫁!” 虽说之前想着到了万不得已之时,君珏怕是只能放弃自己的学业和前程,但真当看到君伯恭写给学政大人的信时,君璃才发现自己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君珏的前程被毁,君珏是那样的盼望着能高中,然后让她过上好日子,让那些欺负她瞧不起她的人,再不敢欺负她,再不敢瞧不起她,这甚至已成了他十年寒窗,坚持苦学不辍最大的动力,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君伯恭毁了他的希望他的梦?就更不必说君伯恭还威胁她要将君珏远远送走,让她一辈子都再见不到他了! “如你所愿,我嫁便是!”君璃声冷如冰,“只是我怎么知道,我嫁过去后,你会不会再为难珏弟?下次等你又需要银子时,会不会再出一样的招数来威胁我?你若不给我一个满意的说法,哼,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一不小心便打翻了灯盏,让整个宅子都烧起来,亦或是一不小心便将毒药撒进了井里,让大家一起命归黄泉!”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反正她如今这条命也是捡来的,死不足惜! 君璃说这话时,眼里一直闪着凶光,饶君伯恭混迹官场多年,自谓早没什么能吓住他了,依然被她看得有些后背发凉,莫名相信她这番话绝不只是说说而已,她是真能做得出来,不由暗自冷哼,你想死是你的事,我可还没活够,没兴趣与你一块儿死! 因强自镇定下来,道:“你放心,只要你答应嫁过去,我绝不会为难你弟弟。我方才已经说过了,在绝对的强权面前,你们姐弟那点小心思小伎俩,我真的不放在眼里,不就是想着有朝一日你弟弟高中后,你们便能扬眉吐气,以后再不受我压制,甚至反过来压制我吗?撇开孝道不谈,只就事论事,就算你弟弟才学再好再出众,能位列一甲,考上庶吉士得进翰林院,也得从七品小编修做起,待做满三年后,才能考虑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便是他仕途再平顺,做到我这个位子时,也得二十年后去了,难道这二十年间我便不会升迁的?甚至二十年后我还在不在都未可知,他要压制我,一多半已是下辈子的事了,所以,只要你听话,我有那个必要为难打压他吗?我不但不会为难打压他,反而还等着他为我君家光耀门楣呢!” 君伯恭长篇大套的说完,又补充道:“当然,这些都是建立在你听话的基础上的,你若不听话,我即刻便让人把信给学政大人送去,横竖我还有琪儿珮儿两个儿子,并不只指着你弟弟光宗耀祖。” 君璃却只是冷笑:“口说无凭,我怎么知道你以后会不会变卦?反正你再不要脸的事都做得出来,出尔反尔,不过小菜一碟罢了!” 君伯恭被奚落,倒也不生气,只是问道:“那你待要如何?我若心里不是真个这么想,也不会记得叮嘱管事别在你弟弟面前多嘴,只说是我忽然改了主意,不叫他回来过年,令他直接回书院了!” 君璃忖度了片刻,冷冷吐出一句话:“将珏弟过继到二叔名下!” 她忽然想起,谈妈妈曾偶尔跟她提起君伯恭曾有过一个弟弟,只不过只长到八岁便夭折了,所以旁人才会以为君伯恭是独子,但其实不是,如果能将君珏过继到他们那位命薄的二叔名下,他便既可以在旁人看来仍是君家人,不影响到他两年后下场;又可以自立门户,以后君伯恭再不能抬出父亲的名分来压制他,也休想再拿他来威胁她做不想做的事了! “什么?”君伯恭压根儿没想到君璃会提这样一个要求,怔了一下,才冷笑道:“你倒是打的好算盘!” 君璃还以冷笑:“姜终究是老的辣,我差你可差远了!” 心里却是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灵光一闪的主意妙,一旦君珏过继出去,便不再算君伯恭的儿子,以后无论他是想什么时候回京,还是想带几个人去书院,亦或是回京后住在哪里,乃至一切的一切,都不再与君伯恭相干;但同时,他又能享受到作为君家人的一切好处,他是过继出去了不假,但旁人谁不知道他是君伯恭的儿子?谁又能因此便不看君伯恭的面子不照拂他了?难道君伯恭还能逢人便说他恨死了这个儿子,让大家都别看他的面子只管欺凌君珏不成? 真是可惜她没有早些想到这个法子,不然今日又怎么会被一个人渣逼着嫁给另一个人渣! 这回轮到君伯恭一脸的阴霾,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了:“我要是不答应呢?” 君璃学着方才他的样子,满意的看了他的怒容好一会儿,才凉凉道:“一个人要活下去可能不容易,但要死,却是很容易的,让自己死很容易,让别人死更容易,老爷要不要试试?反正早在当日姓汪的说要休了我时,我已死过一次了,后面这几个月都是捡来的,已经算是赚了!” 君伯恭本想发怒的,想起方才君璃说的‘一不小心便打翻了灯盏’和‘一不小心便将毒药撒进了井里’,虽一再告诉自己君璃必定不敢真这么做,只是吓唬吓唬自己而已,却也不敢真冒这个险,只得强自将怒气忍下,沉声道:“珏儿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嫡长子,哪有将嫡长子过继出去的道理?要不,我与你立个字据,保证以后都不再为难打压他?” 他除非傻了,才会同意将君珏过继出去,且不说一旦将君珏过继出去他便没有了拿捏这个孽女的筹码,只冲君珏名下谈氏那一半的嫁妆,他便说什么也不可能让他自立门户,以后再不受他掣肘! “字据?”君璃的表情就跟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区区一张纸而已,对老爷能起什么作用?我又不是傻子,会去相信一张纸!老爷还是早下决断的好,大家也好各自满意,皆大欢喜。当然老爷若实在为难,还可以把婚约撤了,当没有今日这回事,想来以母亲与姨母之间的情谊,此事应当不会太难!” 若是嫁给公孔雀便能为君珏换来一个光明的未来,那她愿意,不就是一根“公共黄瓜”嘛,她不用便是,反正她有足够的嫁妆,有自己的人手,只要公孔雀愿意与她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想来日子不会太难过,这笔交易也怎么看怎么划算,——如此看来,此番君老头儿反倒是帮了他们姐弟一个大忙了! 君伯恭正要再说,忽然想到明明主动权就在自己手里,这个孽女凭什么反倒与自己讲起条件来,她哪来与自己讲条件的资格? 因冷笑一声,道:“你好像忘记我的人此时正侍候在你弟弟左右了,只要我一声令下,你弟弟立刻被送到一个你这辈子都找不到的地方去,你倒还敢跟我谈起条件来,你以为你有那个资格?” 君璃心下猛地一“咯噔”,宽带衣袖下的拳头也一下攥得死紧,面上却是笑靥如花,语调轻松的说道:“老爷只管下令,老爷不就是要将珏弟送到一个我找不到的地方嘛,又不是要即刻杀了他,我怕什么?就算老爷真要杀了他,我也没什么好怕的,反正我很快便会送包括老爷和我自己在内的很多人下去陪他的,到时候我们大家又可以在地下团聚了!” 君伯恭面色铁青,冷冷道:“你想吓唬我?!” 君璃耸耸肩,依旧语调轻松:“谁说我吓唬老爷了,我都是说的真的。当然,老爷也可以让人绑着我,让我连动一下都不能,如此我自然休想杀人放火,不过老爷若真要这般做,最好便绑我一辈子,再不然,直接杀了我也成,否则,只要我一找到机会,不但君家上下,亦连容家上下,也休想逃脱,老爷若真以为我是在吓唬你,大可一试,看我究竟做得出来做不出来,反正这个世上除了珏弟,也再没任何人任何东西值得我留恋的,不比老爷,留恋的东西可还多着呢,也还远远没活够呢!” “你、你疯了!”一席话,说得君伯恭脸上本就是勉强才维持住的镇定再维持不下去,失声叫道:“你这个疯子,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早知今日,当初我就该一把掐死你的!” 君璃立刻反唇相讥:“老爷难道以为我就很想有老爷这样的父亲?我这会儿还巴不得老爷当初真一把掐死了我呢,也省得今日要被自己的父亲这般苦苦相逼,逼着我杀人放火,逼着我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更不把别人的命当回事!” 说完,根本不给君伯恭反应的时间,又道:“怎么样,老爷到底同不同意将珏弟过继到二叔名下?” 在君璃如虹气势的步步进逼下,君伯恭方才好容易才重新凝聚起来的气势一下子又散去了,忽然就想起了前次君琳出事后,他使人悄悄去宁平侯府事无巨细打探事情的经过时,得知君璃竟接连用石头砸晕了宁平侯府两个丫鬟之事,——这样的狠绝,别说闺阁女眷们了,就算是寻常男人,也未必有那个胆量,可她就做了,事后还半点没有害怕后悔的样子,若他真把君珏怎么样了,他相信她绝对做得出杀人放火之事,由来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他总不能真绑她一辈子,防她一辈子罢? 倒不如先应下她,让她顺利嫁去宁平侯府,到时候只要她一死,君珏是个只知读书,于旁的事一窍不通的,要拿捏住他还是很容易的,就算他已出继了也一样……君伯恭在脑中飞快衡量了一番,虽仍气恼至极不甘至极,想着自己可还要留着命过更好的生活,到底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我同意便是,你最好乖乖出嫁,否则,我先结果了你们姐弟,一了百了!” < 第八十七回 过年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八十七回过年 君璃回到流云轩后,才发现自己浑身酸痛,太阳穴突突直跳,双腿软得几乎就要撑不住自己身体的重量,因忍不住在心里再次庆幸自己方才在与君伯恭的对峙着好歹撑住了,笑到了最后,不然此番之事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再来一次? 谈妈妈与晴雪见状,都唬了一大跳,一左一右搀住了她正要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已一头往下栽去,急得二人忙一边叫着:“小姐,您醒醒!”,“小姐,您不要吓我啊!”一边已慌慌张张抚摸她额头的抚摸额头,查看她身上有无伤口的查看伤口,忙活了好一阵,方听得君璃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你们放心,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睡上一觉就好了,你们且扶我去床上。1” 二人闻言,方稍稍松了一口气,忙小心翼翼扶着她去床上躺好,又拉被子过来与她盖好,晴雪便问道:“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老爷为难您了?” 彼时君璃已倦极的闭上了眼睛,陷入了半昏迷状态,谈妈妈看在眼里,忙拉了晴雪小声道:“有什么话,待小姐睡醒后再问不迟,这会子且先别打扰小姐。” 晴雪闻言,虽满心的担忧,到底还是点了点头,与谈妈妈一起,轻手轻脚退出了君璃的卧室。 君璃这一睡便直睡到掌灯时分,才悠悠醒转过来,一睁开眼,就见昏暗的灯光下,晴雪正坐在床前目不转睛盯着她,一瞧得她醒来,立刻满脸的惊喜,叫道:“小姐,您终于醒了,奴婢还以为您……若不是谈妈妈拉着,说您只是睡着而不是昏迷了,奴婢都要请大夫去了……您吓死奴婢了……”语无伦次的说到最后,已忍不住喜极而泣起来。 弄得君璃有片刻的怔忡,随即方回神笑道:“我只是太累了,睡得久了一些而已,也至于将你吓成这样?对了,我肚子饿了,让人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 这几日她因着担心君珏,一直吃不下睡不好,先前在君伯恭的外书房时,又因着与君伯恭斗智斗勇一场而耗费了大量的精神,好容易得了君伯恭同意将君珏过继到他们死去的二叔名下,即日便传话让人护送君珏回来行过继礼的话,心下一松,这才会一回到流云轩便觉得累得不行,狠睡至此时的。 晴雪连日来第一次听到君璃说饿想吃东西,登时大喜,忙起身道:“小姐想吃什么,我这便去厨房亲自给小姐做去。” 君璃这会儿心情大好,想了想,笑道:“不拘什么都行,只一点,要快,我觉得自己都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晴雪听她饿得这么狠,忙道:“那小姐稍等片刻,我这便去厨房。”说完忙忙往外走去。 余下君璃想着君珏以后都不必再受君伯恭的掣肘和压制,连日来的担忧、忐忑与激愤都一扫而光,因惬意的伸起懒腰来。 就见谈妈妈端着一盘栗粉糕走了进来,一见君璃便笑道:“小姐终于醒了,才听晴雪说小姐饿了,不如先吃点点心垫垫肚子?”又道,“方才二门上的婆子来传话,说老爷才使了人去各处传话,以后不会再限制咱们流云轩的人进出各个门,也不知小姐都与老爷说了些什么,让老爷改了主意?” 君璃淡淡一笑,“待会儿待晴雪回来以后,我自会告诉你们的。” 晴雪很快回来了,端了几样清淡的小菜,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鸡丝面,其上飘着几片绿油油的菠菜,让君璃一见便胃口大开,很快便将一碗面吃了个底朝天,又将几样小菜扫了大半,方命锁儿坠儿将碗碟撤了,接过晴雪奉上的茶吃起来。 谈妈妈与晴雪侍立在一旁,早等不及想问君璃到底与君伯恭说了什么,才会让他忽然改了主意,恢复了流云轩上下出入府门的自由,好容易等君璃吃完,晴雪便忙迫不及待的问出了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君璃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满面笑容的宣布道:“我已与老爷说好,将珏弟过继到二叔名下,为二叔一房传承香火了,且等过几日珏弟回来后,便行过继礼,再写到族谱上,以后老爷便再不能随意摆布珏弟,也不能再随意用珏弟来威胁我了!” 此言一出,谈妈妈与晴雪都是一脸的惊诧,片刻谈妈妈方迟疑道:“老爷他,真的同意将大少爷出继,为二老爷一房传承香火?”这怎么可能,大少爷可是老爷的嫡长子,便是要出继,也不该出继大少爷才是,老爷竟也同意? 君璃肯定的点点头:“嗯,老爷他亲口答应的,只等珏弟一回来,便行过继礼,以后珏弟便不再是大房的嫡长子,而是二房的嫡长子了,这对咱们来说,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话虽如此,可这样一来,将来大少爷若是高中了,能够封诰母亲了,岂非就不能封诰夫人了?”谈妈妈仍有些迟疑,“而且老爷他怎么可能同意,敢是小姐答应了老爷什么条件?是不是老爷又问小姐要银子了?照理老爷才丢了尚书之位,恼小姐尚且来不及,又怎么可能……” 君璃闻言,不由在心里暗想,谈妈妈倒是难得聪明了一回,随即点头尽量轻描淡写的道:“我的确答应了老爷一个条件,这世上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吃,想要有所得,自然要有所舍。爱夹答列”不过她自认自己这次的舍还是很值得的。 “那小姐到底答应了老爷什么?”谈妈妈的脸色越发的难看,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了一抹恐慌,只因她深知以君伯恭的性子,能答应将君珏过继出去这种近乎无理的要求,必定是有更大的利益摆在他面前,也不知他逼着自家小姐答应了什么过分的条件? 君璃仍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也没什么,不过就是答应嫁给一个算不得良配的男人罢了,哦,说来这个男人你们也认得,就是宁平侯府的大爷……” 话没说完,不止谈妈妈,晴雪亦是大惊失色,失声叫道:“那样一个五毒俱全,全京城就没有哪个好点的人家愿意将女儿嫁给他的人,小姐您怎么能答应嫁给他?”旁人或许只是听说过宁平侯府的大爷有多么风流放荡不成器,晴雪却是亲眼见过的,想到自家小姐竟然要被逼着嫁给那样一个男人,她简直觉得还不如死了算了! 谈妈妈则已哭出了声来:“老爷真是好狠的心,就因为小姐答应借给他银子答应得迟了些,便这样对待小姐,若是夫人泉下有知,还不定心痛成什么样呢……夫人,老奴对不起您哪,护不住小姐,只能看着小姐的后半辈子被毁掉……” 不就是嫁给一根“公共黄瓜”嘛,什么大不了的事,值得你们这么大的反应? 君璃话都到嘴边了,见谈妈妈与晴雪都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只得临时改了口,“你们不是一直都盼着我嫁人吗,怎么这会子我真要嫁人了,你们反倒这个样子,也不说为我高兴高兴?” 晴雪抽泣道:“我们是盼着小姐嫁人不假,可从没想过要让小姐嫁给那样一个男人,全京城稍微好点的人家都不愿将女儿嫁给那人,可想而知那人名声有多差,更何况……”说着一脸的嫌恶,“总之,小姐说什么也不能嫁给那人,不然后半辈子可就真是没有指望了!” 谈妈妈也哽咽道:“人常说嫁人是女儿家的第二次投胎,小姐已经投错一次胎了,不能再投错第二次了,果真嫁个那样的男人,还不如不嫁呢,至少清清静静的不必日日生气!要不,小姐再去跟老爷说,就说咱们不过继了,只要老爷不逼着小姐嫁给那样一个人,咱们不过继了便是,只要忍过了这两年,待大少爷高中了,小姐与大少爷不就可以不受老爷掣肘了?” ‘不过继了便是’?君璃暗自苦笑,谈妈妈说得倒是轻巧,却不知她到底费了多少心力,才迫使君伯恭同意了此事,岂是她说不过继便能不过继的,那她之前的努力岂非全白费了? 因扯了扯一边唇角,反问道:“妈妈以为只要大少爷高中了,咱们就可以万事不愁了?且别说大少爷要到老爷今时今日的地位至少得二十年,单只一个‘孝’字,已足以压得大少爷喘不过气来了,不过继,难道眼睁睁看着大少爷一辈子被压制,连带我也一辈子被胁迫,今日出六万两银子,明日出十万两银子不成?我又不是开钱庄的,哪来的那么多银子一次又一次的‘借’出去?” 就算她再厌恶君伯恭,却也不得不承认他之前有句话说得再正确不过,便是君珏两年后真高中了,要做到君伯恭如今的位子,至少也得二十年,且他还占了父亲的名分,如果他们不抓住眼前这个机会,只怕真只能被君伯恭压制一辈子了。 “呵——”君璃嗤笑一声,不待谈妈妈说话,又道:“况妈妈以为到了今时今日,我还有说不的权利吗?”说着将之前她在外书房与君伯恭说的话从头至尾大略复述了一遍,末了道:“这过继可是我拼着一股子狠劲,好不容易才为大少爷争取到的,便是没有这回事,我依然得嫁去宁平侯府,不然珏弟的前程便即刻被毁了,指不定我以后也别想再见到他,这样,妈妈还要让我去找老爷说不嫁,不过继吗?” 之前在君伯恭书房里说的那些同归于尽的话,不过是在跟君伯恭比谁更狠比谁更惜命罢了,事实上,她又岂有不惜命不怕死的?当然,如果实在被逼得狠了,她也不是做不出玉石俱焚的事来,所以对君伯恭说的那些话,也不全然是吓唬他的,但既然事情还被到那个地步,那她就还得活下去,且得好好活下去,不然岂非白白辜负老天给她的第二次生命了? 君璃长篇大套一席话说毕,谈妈妈与晴雪终于明白过来先前她回来时为何会那么累,也终于明白,如今的确不是她们想让君璃不嫁便能不嫁,想让君珏不过继便不过继的了,后者还好说,即便君珏过继了,一样是自家小姐最亲的弟弟,一样是她们最好的大少爷;可前者就不一样了,等于是将自家小姐的后半辈子彻底给毁了,不由双双沉默了。 见二人半晌不说话,君璃知道她们心里难受,因故作轻松笑着安慰二人道:“你们也不必把这事儿想得太坏,也该往好的方面想想,譬如那位容大爷虽不成器,却是宁平侯府的嫡长子,将来很有可能要袭爵的,到时候我岂不也能跟着夫荣妻贵,成为朝廷堂堂的一品诰命夫人了?而且成了亲后,我便可以不必时常面对老爷了,岂不清净得多?反正我嫁妆不菲,到时候我过我的,那位容大爷过他自个儿的,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想来这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晴雪闻言,小声嘟哝道:“姨夫人可是极受宁平侯爷爱重,她又不是没有自己的亲生儿子,容大爷能否袭爵还是未知数呢,他自己都不能袭爵了,又如何让小姐夫荣妻贵?况果真小姐稀罕那什么劳什子一品诰命,当初又何必要跟那姓汪的和离,姓汪的如今已是实打实的侯爷了……而且那位容大爷,于女色上也委实太那个了些,小姐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气要生呢。” “我又不是真心想嫁给他的,有什么可生气的?”君璃反问,“况只是嫁个人便能为珏弟换来一个更好的未来,这笔生意怎么说都是我赚了,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晴雪仍皱着脸,“可如果让大少爷知道您为了他赔上自己的后半辈子,他一定不会开心,一定会自责一辈子的。” 君璃断然道:“如果这点事他都承受不了,还谈什么自立门户,还说什么将来要让我过上日子,让所有欺负过我看不起我的人,将来都不敢再欺负我,不敢再看不起我?那他也不配做我的弟弟了!” 主仆二人说话时,谈妈妈一直默默的低着头,也不知道这会儿正想什么,虽觉得这与她素日唐僧的性子有些不合,但君璃这会儿满心都是过继及出嫁之事,一时也顾不上管她,想着至多不过是在为她即将嫁个渣男之事难过罢了,便没有多问。 却不知道就是这个小小的疏忽,让她后悔难过了好些时日。 是夜,因白天睡多了,君璃躺到床上后,一时间反倒睡不着了,因不由自主的想起白天与君伯恭谈判时的情形来。 她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虽说她自信威胁君伯恭时从言语到神情都十分到位,绝对让君伯恭看不出半点破绽来,认定她既然说得出便做得到,不然也实在太丢她堂堂影后的脸,可君伯恭毕竟是混迹官场多年的人,绝非什么善男信女,照理他不该被她放几句狠话便轻易威胁到才是,如果她是他,大可一狠心做掉他们姐弟便是,到时候他们姐弟都死了,他们名下的产业自然也就落到了他手里,——怎么就会轻易妥协,答应将君珏出继给他们那位早夭了的二叔呢? 当然,也有可能是君伯恭想着他们总是他亲生的儿女,让他亲手杀掉他们他毕竟做不出来;且他是朝廷命官,若真一时激愤杀了他们,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一旦事情泄露出去,他的仕途也该到头了,指不定就是因为这两点原因,他才最终没有下狠手的呢?这事儿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子莫名的怪异,她以后可得加倍小心才是。 次日便是大年三十了,年夜饭上,君璃终于见到了已经好几个月都没见到过的杨氏母女三人。 母女三人都或多或少的瘦了,但瞧着精神都还不错,杨氏是一身大红五彩绣蝶短袄配茜色绣花裙,外罩胭脂色缎绣八团花卉褂子,头戴嵌祖母绿大金凤钗,君琳是五彩百蝶金枝绿叶刺绣褙子配同色棉绫凤仙裙,插赤金蝴蝶展翅玉步摇,君璇则是一身白底浅橘色滚边的襦裙,梳垂髫分肖髻,髻上簪了一对蝴蝶翠羽金花钗,周围零星点缀了不少小米珠,看得出来母女三人都是精心打扮过的。 君璃到得花厅时,君伯恭因领着君琪君珮兄弟二人去君氏一族的大祠堂与族人们一道祭祖去了,是以厅里只得杨氏母女三人。君璃如今已算是与君伯恭撕破脸了,连君伯恭她都懒得给好脸了,对着杨氏母女三人,自然更没有好脸,是以只顾自坐到了一旁吃茶,并未与三人打招呼,“我不惹你们你们也别来惹我”的意图很明显。 只可惜母女三人显然没察觉到她的意图,亦或是明明已察觉到了,但就是一开始便打定了主意要找事。 首先是君璇一脸得意洋洋的叫嚣道:“小贱人,听说你前几日也惹恼了爹爹,被关起来了?你也有今日,活该!” 君璃仍专心吃着自己的茶,连眼皮都没抬过一下,就跟没听见君璇的话似的。 所谓蔑视一个人的最高境界便是无视,君璃这种明显无视自己的态度让君璇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新仇勾起旧恨,怒气冲冲的几步冲至君璃面前便叫道:“小贱人,我跟你说话呢,你聋了吗……” “滚远点!”君璃心中厌恶至极,却仍是眼皮也不抬,只冷冷吐出了三个字。 “你!”君璇给气得半死,“你竟敢让我滚,你个小贱人算什么东西——” 这次君璃终于抬起了头来,毫不掩饰眼里厌恶的看向她,问道:“小贱人骂谁呢?” 君璇一时反应不过来,想也不想便答道:“小贱人骂你——”话都出口了,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掉进了君璃的语言陷阱里,不由又是羞愤又是恼怒,想回骂君璃罢,又怕自己再吃亏,只得一跺脚,哭着扑向了杨氏怀里,“娘,小贱……她竟敢欺负我,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杨氏安抚性的拍了拍君璇,才看向君璃冷冷道:“大小姐就是这样以大欺小,对待自己亲妹妹的?方才见了我这个母亲不请安问好也就罢了,如今又这样欺负你妹妹,果真大小姐有娘生没娘养,所以才养成了如今盗跎的性子吗?难怪世人长说丧妇长女不可娶呢!” 君璃轻蔑的上下打量了杨氏一番,方冷冷道:“母亲方才不是说我见了你这个母亲不知道请安问好吗?母亲既然自称是我的母亲,如今却又来说我有娘生没娘养,难道母亲当自己是死人不成?还是母亲活够了,大节下的等不及咒自己早死了?除了三妹妹,剩下几位弟弟妹妹如今还小呢,要我说,母亲还是别这么早死的好,不然明儿再来一个与母亲一样的继母,几位弟弟妹妹的将来可就堪忧了!”哼,想跟她比骂街,丫还是再回娘肚子里修炼个十年八年的再来吧! “你、你、你……”杨氏被气得嘴唇直哆嗦,一时间偏又找不到话来回击君璃,你了半天都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此时此刻,君琳站了出来,与杨氏和君璇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愤恨不同,她脸上一直带着笑,只是说出口的话却比母亲和妹妹犀利得多:“大姐姐无论是口才还是应变能力,都更胜往昔啊,只可惜,大姐姐即将嫁给我那位全京城都公认不成器的表哥,以后都得在我姨母面前立规矩做小伏低了,只希望到时候大姐姐的口才和应变能力仍能似今日一般,顶得住婆婆的教导,更得顶得住我那位表哥那一屋子内宠的莺声燕语,过上如今在家里这般凭谁也不放在眼里的自在生活!” 只可惜君璃也不是吃素的,她这番话根本打击不到君璃分毫,当下连想也不必想便也笑着回敬道:“如此我就先谢过妹妹吉言了,不过妹妹即将比我先出阁,听说妹夫与我那位未来的夫婿一样,都是京城纨绔界响当当的人物,且还是家里的独子,自来最得亲家太太宠爱的,妹妹不如还是先想想该如何应付亲家太太和妹夫那些内宠的好,将来我也好向妹妹讨教经验不是?当然,我也绝不会亏待妹妹的,姐姐我旁的没有,就是银子多,听说爹爹只准备花一万两银子为妹妹置办嫁妆,将来若妹妹日子过不下去了,只管来找我,我做姐姐的必不会看着妹妹落魄的!” 君琳自那日被杨氏摆出匕首、鸩酒并白绫,让她在这三样东西与嫁入寇家两者之间选一样至今,已浑浑噩噩了好几个月,她一直不肯相信向来疼爱自己的父亲竟会用要自己的命来逼着自己嫁入寇家那样的破落户,她可是父亲心目中真真正正的嫡长女,自来疼若掌上明珠的,——为此她甚至连杨氏也一并恨上了,这几个月与杨氏说过的话十个指头都能数过来,还是在昨儿夜里听了杨氏说君璃即将嫁给容湛后,才有了几分生气,这会子也才会出现在厅里的,不然就算是年夜饭,她一样会告病不出席的,就是想着要趁此机会好生奚落君璃一番,一出已在心里憋了几个月的那口恶气。 却没想到君璃竟半点也没有被逼嫁给渣男的沮丧和愤怒,更没有她意想中的痛不欲生,一听谁提及此事便立刻炸毛就跟之前的自己一样,反而还能笑得一派云淡风轻的拿话来反击她,就好像她不是被逼而是自愿出嫁,要嫁的人也不是全京城出了名的浪荡子而是什么乘龙快婿一般,让她油然生出了一种自己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之上的无力感来。 无力之余,心头的邪火却是越烧越旺,当即便尖声嚷道:“你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仗着有个好娘给你留下了几个臭钱吗……” 奈何却才刚起了个头,就有丫鬟战战兢兢的进来禀道:“老爷与二少爷三少爷回来了……” 杨氏当即急白了脸,忙上前拉了君琳冲她杀鸡抹脖的直使眼色,又附耳小声哄道:“你跟她置什么气,再过阵子等她落到你姨母手里了,你有多少气出不得?眼下这关头,咱们母女几个可不能再惹你爹爹生气了,不然谁知道他又会怎么对待咱们?” 君琳冷笑道:“母亲休要把我和您自己混为一谈,您怕父亲生气,我可不怕!”自那日被逼着点头同意嫁人后,她便再不肯叫杨氏娘君伯恭爹爹了,而是改为了明显生分得多的父亲和母亲。 不过话虽如此,她到底还是停了口,没有再说。 片刻过后,便见穿戴一新的君伯恭领着同样周身新衣的君琪君珮进来了,杨氏忙领着众人屈膝给君伯恭行礼,稍后大家便团团坐下,吃起年夜饭来,席间因有君伯恭这个一家之主在,便连自来最骄纵的君璇与君珮也不敢放肆,瞧着倒也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君璃却忽然在心里同情起自己,更同情起杨氏与君琳来,自她回来这几个月看起来是她占尽了上风,但真正的胜利者却只有一个,那就是君伯恭,不论是她,还是杨氏母女,都不过是君伯恭随意摆弄的棋子罢了,偏偏她们还在这里乌眼鸡似的斗个你死我活,真是可笑又可悲! ------题外话------ 带孩子打预防针去了,同时怨念:为毛孩子半岁前,要打那么多次预防针啊?真是伤不起…… < 第八十八回 过继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八十八回过继 因君珏是在已到京城外才又被君伯恭下令送回书院的,很容易便能追回他,是以正月初四傍晚,他便回到了君府。爱夹答列 君璃一早便派了晴雪亲去门房等着,命她一见君珏回来,便直接迎他去她的流云轩,不必先去见过君伯恭了,反正双方已经撕破了脸,也再没有虚与委蛇的必要; 最重要的是,这几日君伯恭已在她的监督下,去与族长和族老们回过将君珏出继与君家早夭的二老爷君仲谦名下之事,虽说族长族老们都觉得君伯恭便是要过继一个儿子给早夭的兄弟承继香火,也不该过继嫡长子,毕竟嫡长子是要继承家业的,君伯恭这样做,也未免太偏心两个小儿子,但见君伯恭坚持,便也不好再多劝,双方说定了初五,也就是明日早上行过继礼更改族谱,这也是君璃会派晴雪去门房直接接人的主要原因,她总要事先与君珏把事情说清楚,也免得君珏事到临头了才知道自己要被过继出去,心里会产生类似于自己被抛弃了的抵触情绪。 三个多月不见,君珏长高了不少,也瘦了不少,却更沉稳了,秀雅的眉宇间已隐隐有了刚毅,就像一夜之间,便从一个不知愁滋味儿的少年,终于成长为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君璃这些日子一直担心着他,这会子终于见到人了,心里那块一直悬着的大石总算落了地,鼻间却酸得厉害,差点儿就要掉下泪好,好容易强忍住了,笑道:“这一路上餐风露宿的,你一定饿了也累了罢?我让人准备了热水和干净的衣裳,你就在我这里梳洗一番,有什么等你梳洗完吃过饭后,我们再细说不迟,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呢。” 方才君璃打量君珏时,君珏也同样在打量着她,见她穿着天青色盘领交襟襦裙,头上只插了一支赤金石榴花簪子,瞧着比上次见面清减憔悴了不少,本来也有满肚子话想要问她的,但既然她已这样说了,他只得暂时将已到喉咙的话强自压下,随锁儿梳洗去了。 等君珏梳洗完,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出来,屋子正中的黑漆圆桌上,已摆了几样小菜,都整治得极为清爽水润:鲜嫩的盐水笋,爽脆的腌黄瓜,鲜咸的糟鸭舌,清炒的小菱藕,另还有一碗香气四溢的刀削面并一碗火腿笋丝汤。 君珏赶了这么多天路,连年都是在赶路中度过的,虽路上众管事并不敢怠慢他,一应吃穿住行都是捡好的来,但再好又如何比得上家里,比得上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人亲自为自己准备的?且他心里也一直担心着君璃,想着君伯恭既能这般对待自己,连年都不让自己在家里过,只怕也对君璃好不到哪里去,也不知她这些日子在家里是怎么过的,便是山珍海味也食不知味,更何况出门在外,众管事又是君伯恭的人,待他再周到又能周到到哪里去?以致他这后面七八日就没好好吃多一顿饭,没好好睡过一个觉,这也是君璃方才一见他便觉得他瘦了不少的主要原因。 是以在见到君璃平安无事后再见到这几样菜,立时便觉得胃口大开,当下也不与君璃多说,坐下便速度极快却又不失优雅的吃将起来。 君珏吃饭时,君璃一直坐在一旁专注的看着他,见他只用了极短的时间,便将一桌子的菜扫了大半,显见得是这些日子饿狠了,不由又是心疼又是恼怒,都是君伯恭那个渣害的,让珏弟连年也不能在家过,万幸珏弟很快便将不再是渣爹的儿子,以后再不会受他的压制! 一时君珏吃完了饭,君璃忙递上一杯不冷不热的茶,又命众伺候之人都退下后,方正色与君珏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让你生很大的气,但你得答应我,不管你有多生气,眼下都得给我忍着,记住了吗?” 君珏并未回答她的话,而是径自沉声问道:“是不是老爷他又逼你做什么你不愿意的事,还搬出我来威胁你了?”他不是傻子,又怎么可能不自君伯恭派去的人明明都已护着他抵达京城城外,很快就要到家了,却忽然又将他送回书院之举上,猜出几分端倪? 君璃点头又摇头,“他是逼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了,不过,他也未能自我这里讨到便宜去。”说着,将一开始君伯恭是如何找她借银子,她又如何先是不答应后又迫于无奈答应,但仍迟了以致君伯恭与礼部尚书之位失之交臂,随即迁怒到他们姐弟头上,将他复又送走,并拿他的前程和安危来威胁她,让她嫁入宁平侯府却反被她威胁了,同意他过继给他们早夭的二叔名下等事,事无巨细与君珏说道了一遍。 话没说完,君珏已是满脸的悲愤,牙齿咬得咯吱作响,霍地站起来道:“我这就找族长伯父去,把他做的这些禽兽不如的事全部披露出来,哪怕拼着前程不要,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姐姐嫁入宁平侯府,嫁给那样一个浪荡子!” 君珏虽常年不在京城,但容湛的“盛名”他却是听说过的,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姐姐在已经嫁错了一次人后,再嫁给那样一个风流浪荡不成器的人,毁掉后半辈子的幸福?不能让姐姐过上好日子,那他这么多年的苦读又还有什么意义? 却被君璃猛地一把拉住了,板起脸来道:“我方才不是告诉了你,让你不管多生气,现下都得给我忍着吗?怎么,我这个做姐姐的话是耳旁风,不管用了?况这才多大点事,你的一辈子且长着呢,以后比这更过分得多的事也不是不可能发生,若连这你都不能忍,以后可怎么样?昔日越王能卧薪尝胆,韩信能忍胯下之辱,我虽从未想过要你达到他们的成就,却也希望你能有一番成就与建树,你若连这点小事都不能忍了,又何谈什么让我过上好日子,让那些曾欺负过我看不起的人,以后都不敢再欺负我不敢再看不起我呢?” 一席话,说得君珏沉默了,虽并未再嚷着要即刻去找族长,脸上的悲愤却是不减分毫。爱夹答列 君璃看在眼里,叹一口气,只得又道:“你听我说,他终究占了父亲的名分,只抬出一个‘孝’字,已能压得你喘不过气来了,你若不出仕也就罢了,偏你将来又是要出仕的,怎么能让人诟病你不孝?所以他才敢狮子大开口,一开口便是问我要六万两银子,他何尝不知道六万两是怎么一笔巨款,——即便是我有娘留下的大笔嫁妆,短时间内也凑不出这么多现银,可他却丝毫不管这些,只一味的要银子,他凭的是什么?还不是凭着父亲的名分,凭着他能以父亲的身份,随意干涉你的前程,难道你想被他压制一辈子不成?” “我前阵子还想着,只要能撑到两年后你高中了,咱们被他压制的日子便算是熬到头了,可经过此番之事,我才知道,就算两年后你高中了又如何,等你做到他如今的官位,至少得二十年后去了,且他始终占着父亲的名分,咱们一样要被他压制,倒不如趁此机会,与他脱离了父子关系,以后他便休想再压制威胁咱们!” 君珏虽知道君璃说得有理,却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君璃即将嫁给容湛之事,他痛苦的叫道:“可是容家那个浪荡子如何配得上姐姐?我又怎么能为了自己,便委屈姐姐赔上自己的后半辈子,那我成什么人了?我宁愿一辈子被压制,再不然,我不要那什么劳什子前程了,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姐姐被毁掉后半辈子的幸福!” “可我并不觉得委屈,在我看来,这时间任何事都只分那种,那就是值得的与不值得的,”君璃定定看着君珏,认真说道:“只要能为你换得一个光明的未来,我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更何况只是嫁个人?我也知道你是觉得那容湛不是良人,不能让我依靠一辈子,怕我受伤害,所以才这般难过的,可我压根儿就没想过要依靠他,也根本不可能对他动心,自然也就不可能受到伤害,到时候我只管与他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想来日子也不会太糟糕。” 顿了顿,笑道:“再退一万步说,到时候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我还可以与他和离呀,反正我也不是没和离过,而到那时,你应当已经高中了,能做我最强有力的靠山了,难道谁还拦得住我不成?只不过赔上区区几年的时光,便能为你换来一个更好的未来,也能让咱们姐弟以后都不再受老爷的压制与胁迫,我怎么看都觉得这个交易值得,怎么看都觉得这笔买卖划算。” “可是……”君珏还待再说。 却只开了个头已被君璃摆手打断,肃色道:“你不必再说了,此事已成定局,后日容家便要来下定了,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此事都再更改不了,你如果还当我是姐姐,就听我的,不要让我之前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你只须记住,如今凭咱们的力量,还远远不足以与老爷抗衡,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忍,只要咱们忍过了这一时,日后自然海阔天空。” 不待君珏答话,又道:“你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一定累了,且早些回去歇着罢,明儿一早还要行过继礼呢,我再说一遍,不要让我这些天的努力都白费,也不要让我这么多年的委屈都白受!” 君珏太痛苦了,只要一想到君伯恭前些天对君璃的步步紧逼,只要一想到君璃是为了自己才不得不嫁入宁平侯府的,他满腔的悲愤便如浇了油的火一般越烧越旺,烧得他只想大吼大叫,烧得他只恨不能没有君伯恭这个父亲,烧得他只恨不能杀了自己! 可他心里又分明明白,君璃说的才是对的,他们如今还没有能力与君伯恭抗衡,除了忍,他们别无他途,除了让自己变强,强大到足以与君伯恭抗衡,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最重要的人为自己赔上终生的幸福,他只能在心里暗暗发誓,他永远不会忘记今日姐姐为自己所做的牺牲,他更不会忘记他们那位所谓的父亲都对他们做了什么,有朝一日,他一定会让他为今日的所作所为深深后悔,并付出沉重的代价! 这一夜,君珏一直未曾合眼,以致次日他出现在君伯恭等人面前时,看起来无比的憔悴,让人一看便知他心里一定很不平静,但他的双眼却平静无波,犹如一潭古井般,与他的实际年龄极不相符,给人以一种他竟于一夜之间,便完成了从少年到成人之间的过渡的感觉。 “给老爷请安。因路上有所耽搁,是故未能及时赶回来给老爷拜年,还请老爷见谅!”君珏平静的给君伯恭见礼。 君伯恭神色有些复杂,只因他心里忽然生出了一股自己这个长子只怕与那个孽女一样,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好拿捏的感觉来,他忙将这股感觉压下,对君珏淡淡点了点头,“回来就好!” 顿了顿,又道:“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就走罢,别让族长和族老们久等。”说完,率先往外走去。 后面跟着的君琪闻言,深深看了君珏一眼,对君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大哥先请!” 君珏点点头,“二弟客气了。”与他一道跟上了君伯恭。 父子三人前脚方离开,躲在暗处的锁儿便飞奔回了流云轩,向一早起来便坐立难安的君璃禀道:“老爷已经领着大少爷与二少爷出门了,大少爷看起来精神还好,也没有与老爷起冲突,小姐只管放心。” 君璃闻言,方松了一口气,命锁儿退下后,向晴雪道:“我原还担心你大少爷到底年轻,沉不住气,怕他见了老爷忍不住与老爷吵起来,坏了大事,如今总算是可以放心了。”虽说昨晚上她与君珏说了那么多,他看起来也像是听进去了的样子,但在他没有和君伯恭见面之前,她还是忍不住担心,怕他答应归答应了,待见了君伯恭还是会忍不住与之干起来,让过继之事横生变故,万幸君珏还是将他的话给听进去了。 晴雪叹道:“小姐这一番苦心,连我这般愚鲁的尚且能体会,大少爷那么聪明,自然也能明白,大少爷也只是舍不得委屈小姐罢了。” 这边厢君璃正与晴雪说着过继的事,正院内杨氏也正与荣妈妈谈论此事,“……等那个小贱种过继出去后,琪儿便是咱们这一房的嫡长子了,以后老爷的一切东西乃至声望人脉,都再与那个小贱种无关,虽说这事儿是我做梦都想着的,可真当要实现了罢,我却又反倒觉得不真实起来,也不知那个小贱人到底怎么想的,竟会巴巴的逼着老爷答应了这么一个条件?不过这样一来,前头那个死鬼留给小贱种的那些产业,也都与咱们无关了,真是可惜了!” 荣妈妈约莫能猜到君璃的心思,左不过是不想自己姐弟再受老爷的压制,所以索性“断尾求生”,直接舍弃掉还不知道将来能不能到手的老爷的这份产业,横竖谈夫人留给他们的产业比老爷的产业多多了,也免得以后再被老爷时常逼着做这做那的。 要荣妈妈说,君璃这个决定真的很明智,老爷就算再有声望与人脉又如何,大少爷又不是不会念书,只能靠着老爷才有好日子过,大少爷完全有能力凭自己的能力出人头地,到时候再有谈夫人留给他的那些产业做后盾,他何愁没有一个好前程?又何必非要被老爷压制一辈子,连能不能回家过年这样的小事都要看老爷的心情? 因耐心解劝杨氏道:“夫人且别去管那对姐弟是怎么想的,也别去管他们与老爷之间斗得如何了,只要咱们能得到实惠就好,至于前头夫人留给大少爷那份产业,夫人经过前番之事,难道还不明白?只要有老爷在,便是前头夫人留下了一座金山,咱们也休想沾边,倒不如还是好生教养琪哥儿与珮哥儿的好,夫人后半辈子的依靠,可全是二位哥儿身上了。” 经过了前后这几件事,荣妈妈与大杨氏一样,也算看透君伯恭是什么人了,所以才息了往日的心,不再撺掇着杨氏背着君伯恭做这做那了,就怕哪一日杨氏再惹恼了君伯恭,须知后者连亲生儿女的死活都不当一回事的,谁知道杨氏再惹恼了他,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午时初刻,君伯恭便领着君珏与君琪回来了,一回来便将家里上下人等全召齐了,当众宣布自即日起,君珏便是二房的大少爷了,大房的大少爷则变成了君琪,但大房与二房本就是同枝一脉,所以排行仍按以前来,君珏仍称大少爷,君琪仍称二少爷,又因二老爷君仲谦早逝,并无家宅产业,所以君珏仍住在家里,等将来成亲后再说要不要单过的话。 此话一出,君璃正想出言反对,君珏先站了出来,拱手恭恭敬敬的向君伯恭道:“大伯父爱惜留住,侄儿本不该辞,但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大伯父虽疼爱侄儿,只家中终究还有大伯母和各位弟弟妹妹们呢,侄儿不愿意大伯父为难,所以已经决定这便出去赁一间屋子,就这几日便搬出去了。” 不待君伯恭说话,又道:“再就是家下人等的称呼问题,侄儿的意思,还是让大家称呼侄儿为‘大爷’,称呼琪弟为大少爷的好,如今二房就只侄儿一个人了,侄儿便算是二房的家主,顶立门户的人了,哪里还能做以前那不知稼檣艰难民生疾苦的大少爷?当然,这都是侄儿的一点子浅见,未知大伯父意向如何?” 君珏话说出口,在场所有人的神色都变得微妙起来,君璃将众人各异的反应尽收眼底,就忍不住悄悄笑了起来,想不到自己能想到的,珏弟也都想到了,看来自己以后可以少操好些心了。 方才君伯恭话音刚落,君璃便已想到,若仍任由君珏住在君伯恭的眼皮子底下,就算君伯恭已经不能再搬出父亲的名分压他,但伯父也是长辈,君珏仍不能顶撞于他,仍得听他的话,那样一来,这场过继便白过继了,还有什么意义?自然还是搬出去的好,到时候关起门来清清静静的过自己的小日子,不知道多好呢! 至于称呼问题,就更重要了,若仍任由下人们唤君珏大少爷,那就意味着君家的一家之主仍是君伯恭;唤大爷则不然,意味着撇开长辈的身份不谈,君珏便是与君伯恭一样平等的二房家主了,以后二房就他一人独大,便是君伯恭也不能随意再过问二房,也就是过问他的事。 君伯恭虽自来不喜君珏这个长子,但见他这般自然的便唤自己为“大伯父”了,心里还是多少有几分不痛快,等到再听完君珏的话,明白他这些话背后所隐藏的意思后,他的这几分不痛快就更是瞬间上升为了恼怒,暗自冷笑道,哼,小兔崽子,翅膀还没长硬呢,就想飞了,不就是仗着有几个你那个无情无义的娘留给你的臭钱吗,且先让你得意几日,以后有你哭着求着想搬出来,想再被下人们称为大少爷的时候! 君珏忙应了,心里暗自打定主意,等明日容家来下过定之后,他便搬出去,就搬去姐姐在四条胡同的宅子里,以后除了安心念书备考外,也尽量多为姐姐分忧解劳,总之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再任由姐姐一个人单独的面对,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以后都要与姐姐一起面对! 君璃也是这般想的,等过几日便让珏弟搬去自己的陪嫁宅子里,到时候一应陈设乃至服侍之人都是现成的,他也好安心读书,不必为那些个琐事烦心。 而君伯恭虽约莫能猜到姐弟二人的打算,却也管不着了,毕竟君珏已不是他的儿子,而君璃的陪嫁他又无权过问,说不得只能强压下满心的郁卒,暗自在心里发狠,等他谋划的事情变成真的后,看他们还怎么嚣张! 第二日,容家请的媒人领着容家的人来下聘,计有金戒指三十二对、金耳环十六副、金镯子八对,给新娘的四季衣裳四十八套、绸缎四十八匹,衾褥十六具,外加五千两聘银,还有给亲家的四匣金银首饰、双鹅双酒、羊腿、肘子及各样蒸食,龙凤饼、水晶糕及各样喜点并各色干果鲜果,前前后后,共有五十八抬礼,倒也符合容家侯府的身份,引得左邻右舍都跑出来观看。 君伯恭觉得很有面子,让管事将连日来命人急着去买来的翁姑新郎的鞋袜、衣袍等物满满的回了过去,因怕杨氏从中使坏,坏了他的大事,又怕潘氏觉得这门亲事不好,便既没让杨氏也没请潘氏来管此事,而是直接命管事们去办的,好在众管事不久前才经手过寇家来下定还礼之事,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双方又议定了成亲的日子为二月十二龙抬头那日。 君珏大是不爽,倒不是为容家的聘礼远远比不上君璃的嫁妆,毕竟宁平侯府的家底子摆在那里,能置办出这样一份聘礼已经算有诚意了,他不爽的是,作为准新郎官的容湛,竟没有随媒人一道来君家下聘,虽说时下并没有人硬行规定新郎官必须随媒人一道去新娘家下聘,但夫家为了表示求娶的诚意,一般都会这样做,——当然,之前寇家来下聘时寇冲没有一道来属特殊情况,如今容湛却也没有来,岂非是在大张旗鼓的告诉大家,他不满意这门亲事,不满意自己姐姐这个妻子?简直就是太过分了! 不过比起容湛,君珏更不爽的还是君伯恭这个罪魁祸首,若不是他,姐姐又怎么会这般委屈自己,嫁给容湛那个风流成性的浪荡子?他以后若胆敢对姐姐不好,惹姐姐生气,他一定即刻接回姐姐,再不让姐姐受那样的气! 相较于君珏的激愤,君璃却很淡定,她本来就没对宁平侯府,对容湛,对这门亲事抱过任何期望,如今面对容湛的轻慢,自然也不会有任何失望或是不爽,反正她一开始便打定了主意,将来与容湛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所以,又何必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影响自己的心情呢? 她的心思更多放在了猜度君伯恭这般大费周章的将她嫁到宁平侯府,到底有什么目的上,若说君伯恭只是为了毁掉她后半辈子的幸福,他应该知道她有大笔嫁妆,就算嫁去容家后夫婿和婆婆乃至夫家所有人都不待见,她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那么,他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题外话------ 昨天我们这里搞环中国自行车赛,抱儿子出去打预防针,结果,被堵在大街上几小时,差点儿没热死累死过去…… < 第八十九回 君琳出嫁(上)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八十九回君琳出嫁(上) 容家既已下了定,君珏也没什么好放不下的了,于是正月初七一早,便收拾了东西,辞了君伯恭,欲即刻搬出君府。1 君伯恭见君珏竟是一刻也不愿再多待的样子,不由一阵气闷,强忍怒气劝他道:“好歹等过完正月十五元宵节再搬出去不迟,不然旁人见了,还当我多不容下你这个侄子呢,大节下的便等不及要赶你出去;况外面如何比得上家里,茶也是现成的,饭也是现成的,你姐妹兄弟们难得见你,也正好趁此机会大家乐呵乐呵,难道你如今不叫我爹爹了,就不是君家的人了不成?” 君珏面上带笑,嘴里却道:“大伯父爱惜留住,本不该辞,但只明年便是大比之年了,侄儿虽不才,却也盼着自己能光宗耀祖,为君家光耀门楣,早些个搬出去,也好早些个专心念书,不是连孟圣人都云成大事者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吗,侄儿若只一味贪图享乐受用,岂不辜负了伯父这么多年的栽培,将来也无颜告慰父亲于九泉之下?至于旁人的议论,清者自清,大伯父又何必放在心上,横竖侄儿知道您待侄儿好就是了!” 好说歹说定要今日搬出去,且只带了少数自己近身用惯了的物品,随侍之人就更是只带了一个打小儿伺候的小厮芝兰,自此与君伯恭划清界限的意图很明显,让君伯恭又是一阵气闷兼恼怒,暗想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小畜生,老子养你十八年,你便是这般回报老子的,老子还没死呢,你就说起什么‘告慰于父亲九泉之下’来,岂非摆明了是在咒老子呢? 偏这话还不好说出口,毕竟从礼法上来说,他的确不再是君珏的父亲,君珏也的确不再是他的儿子,说不得只能强忍下满心的怒意,近乎咬牙切齿般同意了君珏出去住:“罢了,你既有这个志向,我难道还拦你不成?你要搬便搬罢,只记得一点,要时常回家来,就算你如今不再是我的儿子了,这里也永远都是你的家!” 说完又命人去账房支五百两银子来给君珏,“……外面毕竟不比家里,你拿了这些银子去好花销。”本以为君珏心里正恼着他,不会收他银子的,不想君珏却一口应下,“长者赐不可辞,既是如此,侄儿便却之不恭了!” 弄得君伯恭心里越发的恼怒,也不耐烦再见君珏了,不过只略再说了几句让他照顾好自己的套话,便打发了他。 君珏却是礼数周全的给君伯恭行了礼,又请他务必保重身体后,方告辞离开了君伯恭的书房,径自往垂花门外走去。 在那里,君璃领着晴雪早早便候着了,一见他出来,便迎上前笑道:“可以走了吗?” 君珏一见姐姐,脸上也不自觉带了笑,点头道:“可以了,姐姐等很久了罢?” 君璃笑道:“没等多会儿,况等我最重要的人,便是等再久,我心里也高兴。我们走罢!”说完就着晴雪的手,先上了候在垂花门的马车,她如今虽将管家大权又交还给了杨氏,可因着有君伯恭亲自下令让府里众人都不得怠慢她,是以一听说她要出门,早早便有人将马车准备好了。 君珏随后也上了马车,晴雪放下车帘,马车便缓缓驶出了君府。 待马车驶出君府后,君珏方把方才收了君伯恭五百两之事告诉君璃,面有羞赧之色,“姐姐,我要了他的嗟来之食,会不会太没有骨气了?可一瞧见他满脸的后悔之色,我又实在觉得痛快……” 话没说完,君璃已道:“你干得漂亮,他的银子不要白不要,怎么就没有骨气了?拿了这银子施舍给街边的乞丐都好,总好过留着白白便宜那几个小的,况你不也说了,瞧见他满脸的后悔之色实在痛快?要是我,就再来一句‘侄儿新搬出去,要添置的东西实在不少,只怕五百两银子远远不够,要不,大伯父再借我一千两,待我周转得开了,便立刻还与大伯父?’,只怕到时候他就不只是后悔,还会深恨自己多事了!” 君珏闻言,扼腕道:“早知道姐姐会这样说,我方才就真该拿了那五百两不算,还该问他再‘借’点的,就算最后借不来银子,能一睹他的后悔懊恼之色,也值了!” 君璃点头道:“是啊,他不是历来最喜欢找人‘借’银子的吗,也该让他尝尝被人借银子的滋味儿的。” 姐弟二人吐起君伯恭的槽来,那是毫无压力。爱夹答列 一时到得四条胡同的宅子,李掌柜早已领着人侯在大门外了,——李掌柜老家就在京城,不像欧阳总柜和侯掌柜老家都在旁边的郊县须回去过年,是以这段时间宅子这边的事由李掌柜总领。 李掌柜引着姐弟二人去到正房厅里,先领着这边众服侍之人给姐弟二人拜过年,打发了众人后,方看向君珏笑道:“老朽已是好些年不见大少爷了,记忆里大少爷还不到老朽肩膀高呢,如今已轮到老朽不及大少爷的肩膀高了,时间可过得真是快!” 又赞君珏出落得俊俏挺拔,听说书也念得好,老太爷和夫人泉下有知,一定很欣慰云云。 君珏一直极有耐心的与李掌柜说话,又谢了这么多年来李掌柜等人对君璃的忠心,一旁君璃见二人寒暄得差不多了,方把今日的来意说了:“……如今珏弟已不是老爷的儿子了,自然不能再住在府里,我的意思,以后珏弟就住这里,还要请您老费心安排一番。” “大少爷被过继到了君家二老爷的名下,什么时候的事?”李掌柜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弄得当即怔住了。 “就是昨日的事,您老还记得年前我忽然要你们准备六万两银票之事吗?”君璃遂将过去十来日里发生的事,事无巨细与李掌柜说了一遍,末了道:“……虽说我暂时还不想嫁人,尤其是嫁给姓容的那样的人,但能为珏弟换来一个不再受人掣肘的未来,也让我自己以后不再轻易受他胁迫,我觉得这笔买卖还是很值得的!” 李掌柜饱经世故的人,自然不会像君珏乍一听完君璃的话后那般气得几欲失去理智,而是飞快在心里衡量了一番,方道:“如果以后真能不再受君老爷的掣肘,这笔买卖的确值,只是要委屈大小姐了,还有夫人,将来若大少爷高中了,可以封诰母亲了,说不得也只能委屈夫人,不过只要大小姐与大少爷过得好,料想夫人不会在意这些虚名。” 李掌柜倒不担心君璃嫁入宁平侯府会受委屈,如果是以前的君璃,他当然会不赞成此事,但如今的君璃他放心着呢,她不给人气受就是好的了,谁能给她气受?他这会儿想的是另一件事,“如今大少爷既已过继到君家二老爷名下,不再是君老爷的儿子了,老朽的意思,大少爷还是不要住到这里来,而是最好住到君家族人聚居地周围的好,如此一来,大少爷与族人们多少也能有几分香火情,将来有什么事时,族人们也不至于一边倒的全站到君老爷那边去。当然,这只是老朽的一点子浅见,究竟如何做,还得大小姐和大少爷自己拿主意。” 一席话,说得君璃与君珏都点头连连,君璃因道:“要不说俗话都说‘姜还是老的辣’呢,我们考虑事情,就是没有您老考虑得周全,若非今日有您提醒,我们如何能想到这一层?等将来事到临头了再想到,也已经迟了。既是如此,还得请您老打发几个妥帖人,去君氏族人聚居地的周边瞧瞧可有合适的宅子,若是有,不拘租还是买都成,只一点,得尽快将此事办妥,也省得耽搁了珏弟念书。” 李掌柜忙一一应了,“大小姐放心,我一定将事情办得妥妥的,务必让大少爷没有后顾之忧。” 君璃忙笑道:“您老办事,我又岂有不放心的?对了,距离上次来这里又是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道宅子盖得怎么样了,整好这几日工匠们还没上工,不如您老带着我和珏弟瞧瞧去?” 李掌柜点点头,随即领着姐弟二人去了新盖的宅子那边,见其已初具模型,再过至多两月便可以完工了,君璃心里仅剩的那几分抑郁也终于一扫而光了。 因君珏已正式向君伯恭辞过行了,如今自然不好再回去,于是在李掌柜将宅子给他安排妥帖之前,他这几日便先住在四条胡同这边了,是以待回去时,马车内便只剩下君璃与晴雪两个人了,显得有些空荡荡的,不过君璃的心却被填得满满的,不为别的,只为她如今总算可以想什么时候见君珏,便什么时候见他了。 李掌柜办事效率极高,不过只用了几日,便已与君珏找好了宅子,乃是一所两进三间带退步的小跨院,就在君氏族人的聚居地当中,听说环境极是清雅,很适合读书。因君珏如今于名分上来说,已不是君璃的亲弟弟,算是外男了,所谓男女有别,是以君璃并未亲去瞧他的住所,而是等到元宵节君珏提着四色礼盒以客人的身份再等君府大门时,听他说这几日与邻居们相处得还不错,方放了心。 与此同时,君琳的婚期也越来越近,虽说君伯恭因这门亲事来得不甚光彩,并未曾下帖子广邀宾客,但君家的亲戚族人们也开始陆陆续续的上门给君琳添妆了。 正月十六,君琳铺嫁妆的前一日,君璃用过早饭后,便命晴雪:“我记得我匣子里有一对金丝镶玛瑙的镯子和一对八宝玉凤蝴蝶簪?你去找出来,再把那个赤金璎珞项圈也找出来,咱们待会儿去映月阁给三小姐添妆去。” 晴雪闻言,想了想,才道:“我记得那镯子和簪子都收在那个平常不怎么用得上的大匣子里,钥匙在谈妈妈那里,我这便问谈妈妈要去,只是小姐,光这两样东西少说也值几百两银子了,更不必说那项圈少说也有二十两金,折合成银子又是两百两,您真要白白送给三小姐?您舍得,我还舍不得呢……” “这不是舍不舍得的问题,而是该不该的问题,快去罢!”君璃满心怨念,当她想白白送这么多值钱的东西给君琳呢,她留着年下时送给她那些辛勤工作一年的员工们岂不更好?再不然,送给晴雪将来做嫁妆或是送给谈妈妈养老也行啊,无论如何,都比送给君琳强一百倍。 可正如她回答晴雪的话,这根本不是她舍不得就能不送的,旁人看来她毕竟是君琳的姐姐,就算她们彼此之间再恨对方,旁人如何知道,旁人只会看到她做姐姐的不通人情,亲妹妹都要出嫁了,也舍不得送几样有纪念意义的东西;而且今日来添妆的,听说有几位在族中颇有威望的伯母婶子们,她就算不为自己的名声,只为了君珏,也不能不走这一趟,毕竟指不定什么时候,君珏便有要仰仗这些族人们的地方呢,她把事情做到前头,总比临到头了再后悔抓瞎的强。 晴雪并不是很明白君璃的意思,但见她一脸的坚持,只好应道:“我这便去找谈妈妈。”心里却还是很可惜那些即将被送出去的东西,小姐干嘛对三小姐那么好,哪怕送给二小姐也成啊,至少二小姐还知道念小姐的好。 “等一下。”眼见晴雪转身走了,君璃忽然想到一件事,忙将她唤住,问道:“谈妈妈的风寒还没有好吗,这都多少日子了,你去拿钥匙时,顺便问问她究竟觉得如何,实在不行,就请大夫来瞧瞧,什么正月里不宜请大夫,告诉她我没有这个忌讳。” 自过年前那天晚上君璃告诉了谈妈妈与晴雪她即将加入宁平侯府之事后,第二日谈妈妈便病倒了,君璃一来知道她一多半是心病,二来因她坚持说大节下的不宜请大夫,没得平添晦气,便也顺着她的意思,真没请大夫来,谁曾想她竟一病至今,连日来都不曾出现在她面前过,想来心病拖着拖着,便拖成真病了。 晴雪忙答应着去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后取了钥匙回来道:“谈妈妈说她今日起来已好多了,至多再将养个两日,便可以上来伺候小姐了,让小姐不必担心。奴婢也瞧着她虽瘦了一些,精神却还好,小姐只管放心吧。” 君璃点点头:“如此我便可以放心了,你去取东西吧。” 不一时,晴雪将君璃点到的三样东西都取了来,君璃令其用匣子将东西装了捧好,领着她去了君琳的映月阁。 果见君琳屋里有四五个打扮得虽不华丽,却也大方得体的妇人正坐着吃茶说笑,想来便是来给君琳添妆的各位叔伯婶子们了,君璃虽不认识她们,却并不妨碍上前屈膝给大家见礼,口称:“给各位伯母婶子请安。” 当中一个穿暗红销金福禄寿喜纹大袖衫子,约莫四十来岁的妇人先就笑道:“前儿听大嫂子说璃侄女如今越发出挑了,我先还将信将疑的,今日一瞧,方知大嫂子所言不虚,璃侄女果然跟换了一个人似的,让我都有些不敢相认了。” 旁边两个妇人笑着附和道:“先头大嫂子那般出挑爽利的一个人,我们先还在想,璃侄女竟是半点也不像先头大嫂子,谁知道今日一瞧,活脱脱与先头大嫂子一个模样儿了!” 君璃忙笑着谦虚道:“伯母婶子们谬赞了。”与众人寒暄了一会儿,方问一旁服侍的君琳的丫鬟:“三妹妹可在屋里,我来给她添妆的,你去把三妹妹请出来吧。” 那丫鬟闻言,一脸的难色,片刻方小声道:“小姐身体不舒服,怕是不能出来见大小姐了……” 君璃忙道:“三妹妹不舒服?既是如此,我进去瞧瞧她罢。”说着便要越过那丫鬟往里走。 “大小姐,我们小姐她是真的不舒服,您还是别进去了罢,省得过了病气……”直急得那丫鬟差点儿没哭出来。 君璃见此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怕君琳身上不舒服是假,心里不舒服才是真罢?也就难怪她的映月阁从屋子的布置到众伺候之人的表情,都没有一丝半点主子即将出嫁的喜气了,主子心里不乐意这门亲事,谁还敢做出高兴的样子来? 便也不再坚持要进去,而是接过晴雪手中的匣子打开,命那丫鬟:“既然三妹妹不舒服,我便不进去打扰她了,你将这些东西拿进去,告诉她镯子和簪子是我给的,项圈是二房的大爷给的,就说这只是我做姐姐和大爷做哥哥的一点小小心意,请她不要嫌弃简薄。” 丫鬟见她不再坚持进去了,如蒙大赦,忙应道:“大小姐放心,奴婢一定会把大小姐的话带到的。”说着屈膝行了个礼,进了里屋去。 旁边众叔伯婶子将君璃与丫鬟的对话听在耳里,都“小声”窃窃私语起来:“璃侄女这样,才真是有大家风范呢,不像那对母女,咱们虽不是外人,到底也是登门来给她女儿添妆的,她却只出现一面,便将咱们扔在这里,做母亲的这样,做女儿的也是,亲姐姐来给她添妆,竟也能避而不见,也不知道做母亲的到底是怎么教的……” “咱们再坐坐也就走罢,省得人家还以为咱们死乞白赖的巴着她们呢,若不是瞧在都是一个老祖宗的份儿上,当咱们愿意来受这嫌气呢,也不瞧瞧她们如今都是什么名声……” “是啊,逼嫁原配嫡女,逼着出继原配嫡子,自己女儿被陌生男人抱在怀里……啧,这哪一桩哪一件是说出去很光彩的?若不是瞧着一个老祖宗的份儿上……” ——众人都是聪明人,虽并不清楚君璃何以这般突然的被许给了宁平侯府的大爷,却并不妨碍她们私下猜测,那容大爷是杨氏娘家姐姐的继子,他又是那样的名声,这门亲事又定得这般急,连三书六礼都没有走全,若说这其中没有猫腻,谁信?便都自然而然将账算到了杨氏头山,以为是杨氏撺掇的君伯恭,这才有了‘逼嫁原配嫡女’之说;至于君珏的被过继,就更好理解了,堂堂嫡长子都被过继了,以后再没继承家中产业的资格,谁才是最大的受益者?当然是如今的嫡长子君琪,显然此事也是杨氏撺掇的,不得不说,杨氏这次是躺着也中枪了,只是众妯娌已在心里认定了的事,又岂是轻易更改得了的? 最后说话的那个妇人话还没说完,已被一个声音尖叫着打断:“你们既然不愿意来,就立刻给我走,当谁很愿意你们来呢,没的白脏了我的屋子!” 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个,正是君琳。 君琳穿着一身白底绣细碎梅花的家常小袄,月白色的软绸裙子,整个人比年夜饭上君璃见到她时,又瘦了一圈,瞧着丝毫新嫁娘的羞涩与喜悦都没有。 她本来谁也不愿意见的,毕竟这门亲事是怎么来的很多人都清楚,她不想看到族人们或同情或不屑或幸灾乐祸的目光,那些目光无一不提醒她,这门亲事于她来讲是怎样一种耻辱,且她的余生,只怕都将伴随着这种耻辱度过了。 是以方才众叔伯婶子来给她添妆时,她只出来草草行了个礼,便避进了里屋去,等来君璃来时,更是直接避而不见,就怕自己会忍不住失控,对君璃这个害她陷入如今这般境地的罪魁祸首做出什么她自己都难以想象的事来,奈何这几日特特被杨氏使过来开解她的荣妈妈却在一旁劝道,君璃不比那些族人,总是她的亲姐姐,她就算再恨她,当着外人的面儿,也不该表露出来,不然指不定她又要多一条不悌长姐的名声了,好说歹说方劝了她出来,不想却在门口听到了众族人们一点也不小声的“窃窃私语”,当即气得眼前发黑,想也不想便说了方才那句话。 < 第九十回 君琳出嫁(下)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九十回君琳出嫁(下) 众叔伯婶子们本就对杨氏和君琳慢待她们之举不满于心,如何还受得君琳一个做晚辈的这般重话?当即都冷笑着站了起来,道:“既然三侄女不愿意我们来,嫌我们脏了屋子,我们走便是,也省得再留下来受一个晚辈的嫌气!” “三侄女是大家千金,咱们是寒门妇人,既然三侄女都开口撵我们了,我们若再留下,岂非太不知好歹?只是三侄女这样对待长辈,我倒要去问问大伯,这是哪家的规矩?我们君家可从来没有这样的规矩……” 直把君琳说得一张脸白一阵青一阵的,却无论如何说不出道歉的话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众人拂袖而去,因见君璃还在,便把气都撒到了君璃身上:“看见我被人这样奚落,你满意了?我告诉你,我不好过,你也休想好过,咱们且走着瞧,谁哭到最后,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 说完不待君璃有所反应,气冲冲的冲进了内室去。1 眼见君琳怒气冲冲的冲进了内室去,不但没有半句感谢君璃来给她添妆的话,临行前还撂下了狠话,晴雪又是生气又是恼怒,也顾不得这会儿是在映月阁,有意用大家都听得见的声音“小声”嘟哝道:“奴婢方才劝小姐不来罢,小姐偏要来,说什么姐妹有今生没来世,如今怎么样?好心被当做驴肝肺了罢……” “好了,不要再说了,我们回去罢!”相较于晴雪的愤愤不平,君璃却半点也没觉得生气,反倒有些怜悯起君琳来,她之所以这般恶狗一样逮谁咬谁,说穿了不过是在掩饰她内心伸出对未来的害怕与彷徨罢了,说到底她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忽然要让她嫁给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甚至是厌恶的男人,嫁进一户远远比不上君家的人家,而且是带着那样的名声嫁进去,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谁知道她又能不能适应?所以她才会瘦成那样,所以她才会半点新嫁娘的羞涩与喜气都没有。 只是,谁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相应的代价,君琳有今日,原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君琳原以为自己说了那样的话,以君璃的性子,是必定要与自己闹上一场的,她心里已做好了与君璃大吵一架甚至是大打出手的准备,甚至还在想,若是能让君璃将她给打伤了,她便有名正言顺不嫁的理由了;就算君璃没有将她打伤,能借此机会出一下长久以来压抑在心里的那口恶气也不错,因此她虽然进了内室,却并没有真正进去,而是等在了门口,就等着君璃一时激愤冲进去了好与她直接对上。 却没想到等了半天,君璃不但人没有进来,连话都没有回应她半句,便径自走了,让她满心的斗志直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根本毫无反应,那口恶气也被哽在了喉间,上不来下不去,片刻方回过神来,猛地冲到桌边,便将方才君璃送来的那匣子拂到地上,用力踩踏起来,嘴里还尖声骂着:“谁稀罕贱人的破东西,贱人,总有一日,我会让你后悔的……” 彼时杨氏已闻讯赶了来,她倒不是真个拿架子,所以不来陪一众族中妯娌的,而是她真的很忙,君琳的亲事从定下婚期至今,不过才只短短三个月而已,而在她原来的设想里,君琳少说也还得有两三年才会出嫁,两三年的时间足够她为她准备嫁妆了。 却没想到,君琳会这么急匆匆的出嫁,如此一来,她为她准备嫁妆的时间便远远不够,偏她又桩桩件件都想给女儿以最好的,好叫她一过门便将婆家诸人给震得死死的,将来日子才好过,是以就算明日就是铺嫁妆的日子了,她今日仍觉得有很多东西没准备好,也因此实在抽不出时间来陪一众妯娌。 岂料就在她忙得脚打后脑勺的这个当口,君琳偏又出言不逊将一众叔伯身子给气走了,那些人她也与女儿一样不喜欢,可再不喜欢,她们也终究占着长辈的名分,女儿怎么能当面顶撞她们呢?这不是自个儿将把柄送到了她们手上吗?谁知道她们烂了舌根的,会说出什么难听话来? 因只能忙忙丢下手上的事,赶过来想将事情圆过去,却不想还是未能来得及留住众妯娌,而是瞧见君琳正大发脾气,用力踩踏着什么东西,当下不由又是生气又是着急又是心疼,上前一把拉了君琳便道:“我的儿,你要摔东西打骂下人都使得,何必白生这些嫌气,与自个儿的身子过不去?” 又骂一众下人:“你们都是死人吗,看见小姐生气,也不知道劝着些?” 君琳用力踩了这么一会儿,也累了,便顺着杨氏的话停了下来,冷笑说道:“横竖我马上就要被自己的亲生父母推入火坑,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被烧得灰都不剩了,还要这身体来做什么?” 旁边荣妈妈一听这话不好,忙将众伺候之人都屏退了,杨氏方低声说道:“我的儿,我知道你怨我,怨我不该将你嫁给那样一个男人,那样一户人家,可你爹爹那样狠心,我又能有什么法子?不过你也不必担心,虽说姑爷有些个不成器,可毕竟还年轻,还未定型,也不是不能再改好,那寇家虽门第低了些,姑爷却是独子,将来寇家的产业都是他的,我也为了准备了不少的嫁妆,将来有个什么,也必定会让你爹爹和弟弟们为你出头撑腰的,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话没说完,君琳已气道:“我不担心?我怎么可能不担心,那寇家是什么人家,那姓寇的又是个什么东西,难道你以为只要有了银子,我便可以过好日子了吗,你想得倒是轻松,怎么也不考虑考虑我的感受,不想想我会不会害怕……”说着,忽然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我不要嫁,我不要嫁啊,娘,求您去给爹爹说,不要将我嫁给这样一户人家……” 眼见君琳哭得这样伤心,杨氏与荣妈妈也忍不住掉下泪来,杨氏因一把搂了君琳,哭得肝肠寸断的道:“我苦命的琳儿,都是娘不好,都是娘对不起你,都是娘害了你……”却绝口不敢顺着君琳的话说不嫁了的话,就怕再因此而惹恼了君伯恭。1 君琳显然也知道自己说什么也不可能不嫁,在杨氏怀里痛哭过一场后,心里总算好受了些,说到底,她也只是因为心里压力太大,所以才会失控的,如今一发泄出来,便觉好受了不少,又想着自己还有两日就要出门子,以后再不能时时承欢杨氏膝下了,前些日子对杨氏的怨恨也一下子去了个七七八八,倒拭了泪反过来安慰起杨氏来:“娘,您也别太自责了,说到底都是那个小贱人将我害成今日这样的,与您又有什么相干,女儿后日就要离家了,以后不能早承欢您膝下了,您可要多保重身子才是……” 说得杨氏才收了的泪霎时又决了堤,哭道:“以后娘不能再随时看着你,照顾你了,你才更要保重身体才是……去了婆家千万记得凡事别掐尖要强,婆婆毕竟不比亲娘,还有姑爷虽不好,到底也是你一辈子的夫婿了,也别总给他脸子瞧,好歹也要等到生下儿子……受了委屈就使人回来告诉娘,娘说什么也会为你出头撑腰,断不会让人白受了委屈去的……” 本来还想着瞧过女儿便使人去方才众位妯娌家里赔礼道歉的,眼下也顾不得了,她女儿都委屈成这样了,那些人还要怎么样?爱说什么只管说去,至多以后她不再与她们往来了便是,横竖凭她们的身份,本就不配与她朝廷堂堂的诰命夫人相交! 次日,又有一些君杨两家的亲戚和君伯恭一些下属家的女眷们上门给君琳添妆,大杨氏也领着容浅菡来了,君璃这日没有再去映月阁了,横竖她昨日已经去过了,该走的过场也已经走过了,何必再去自找没趣,她又不是属m的,反正理由都是现成的,还没成亲呢,她如何好出现在大杨氏这个未来的婆婆面前? 便只待在流云轩内,与晴雪说说闲话,再看看闲书,很是悠闲自在。 而杨氏见君璃今日没有再不识趣的上门惹君琳生气,也暗自松了一口气,今日来添妆的可不比昨日族中的妯娌们,虽都是她的娘家人和君伯恭那些下属们的夫人,却也泰半是有诰命在身的,若君琳因生君璃的气再迁怒她们,可就不能似昨日那般简单就收场了。 好容易送走了客人们,杨氏才得了闲坐下来吃茶,一面向坐在对面的大杨氏道:“幸得今儿有姐姐帮着我招呼客人,不然我还不知道忙成什么样儿呢!” 大杨氏道:“自家姐妹,不说这些虚的,等明儿铺过嫁妆,后日将琳儿送出门子后,下剩的琪儿兄妹几个都还小,且男儿家不比女儿家,晚点成亲也没什么,你便能有好几年松快日子过了,不过就这几日累一些,又算得了什么?” 杨氏闻言,却皱起了眉头,叹道:“琳儿的性子旁人不知道,姐姐还能不知道?看似温柔随和,其实最目无下尘的,我真怕她去了寇家后,看不起婆婆和夫婿,只要一想到这个,我便愁得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哪里能有松快日子过?” 说得大杨氏也皱起了眉头,片刻方道:“该说的话,该讲的道理,咱们都与她说过不知道多少遍了,日后的日子是好是坏,就得看她自己的造化了,谁也帮不了她。不过我方才大略瞧了瞧你为她准备的嫁妆,京城里好些公侯人家的小姐出嫁都不见得能有这么一份嫁妆,你也算是费心了,有这么一份丰厚的嫁妆,想来她的日子以后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你也不必太担心。” “不然能怎么样呢?除了能为她备一份丰厚点的嫁妆,我这个当娘的也没什么能为她做了的。”杨氏说着,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都是那个小贱人害的,等她过门后,姐姐你可一定要好生为琳儿出一口气,必要折磨得小贱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是,横竖那个小贱种已经过继过去了,再算不得她的亲弟弟了,到时候我倒要看看还会谁会为她出头撑腰!” 大杨氏点头道:“这是自然的。”心里却在摇头,枉自君伯恭还是妹妹的枕边人,妹妹竟半点也不了解他,到现在都还没瞧出君伯恭将君璃嫁到他们家和同意将君珏过继出去有内情,也就难怪她在君家的地位,尽数依赖于君伯恭的宠爱了! 杨氏为君琳准备的嫁妆的确丰厚,从全套家具到铺盖衣裳,从田庄铺子到金银器皿,从各式瓷器到各色首饰……一共装了满满的六十六抬,连手都插不进去,显然除了君伯恭给的那一万两银子以外,她自己还贴了不少体己进去,不然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准备得这般齐全。 以致翌日寇家的人来搬嫁妆时,都有些瞠目结舌,当然更多的却是羡慕,羡慕寇冲平时那般不成器的一个人,如今竟然娶到了这样一个从门第到嫁妆都堪称上佳的媳妇,简直不知道上辈子积了什么大德。 杨氏将寇家跟着来搬嫁妆的两个妇人,据说是寇冲的两个婶子眼里的贪婪看在眼里,不由满心的不屑,眼皮子这样浅,果然是寒门祚户来的,以后可得让琳儿与这些人少打交道,更不能让她们去她的屋璃才是,省得不知什么时候便被她们摸了什么东西去! 想着,又禁不住深恨起君璃来,若不是她陷害琳儿,琳儿又何至于要被迫嫁入这样的破落户里?看小贱人嫁去容家后,她让姐姐怎么收拾她! 第二日,便是君琳出嫁的正日子了。天刚麻麻亮,整个君府便忙碌开来,仆人丫鬟小厮媳妇子并内外管家,全都起了个大早,点灯笼,挂彩带,洒扫掸尘,忙做一团,作为当家主母兼新娘母亲的杨氏就更是忙上加忙,好容易将一应琐事都安排下去了,忙又回正房换了一早做好的新衣裳打的新首饰,赶去了君琳的屋子。 就见君珊、君璇、容浅菡并杨家的几位小姐都已在屋里了,正与刚沐浴完从净房出来的君琳说笑,只可惜君琳脸上并无多少喜色,众姐妹说十句,她也只偶尔回一句罢了,半点也不像个新娘子,若不是旁边黑漆木衣架上挂着大红底绣金凤的嫁衣,不知道的人见了,只怕压根儿想不到今日是屋子的主人出嫁的日子。 杨氏看在眼里,只觉泪又要来了,忙强自忍住,上前与容浅菡并杨家的几位小姐笑道:“幸得有你们几个陪着琳儿,我做姨母姑母的,在这里谢谢你们了。” 几人忙都起身给她见礼,见罢礼后,容浅菡因先笑道:“姨母言重了,我们巴不得能来沾沾琳姐姐的喜气呢!” 一旁杨五小姐忙附和道:“是呀姑母,我们都巴不得能沾沾琳表姐的喜气呢,只是怎么不见大小姐?按说大表姐也是要出嫁的人了,以后与琳表姐相处的日子必定远远及不上还在闺中时,怎么这会子大表姐反不说来送送琳表姐呢?” 杨五小姐说这话时,眼里明显闪着不怀好意的光芒,她虽与君琳是嫡亲的表姐妹,但君琳自来看不起她们姐妹,是以她心里不忿君琳好久了,只不过以前想着君琳必定是要嫁入高门的,所以敢怒不敢言罢了,如今君琳既然已嫁不成高门了,她不需要再忌惮她,自然想趁此机会恶心恶心君琳。 “她不来送我与你什么相干?难道你很想见她不成,既是如此,你也不必再留在我这里了,且去她屋里罢!朝霞,送五表姐出去!”君琳如何瞧不出杨五小姐的意思,也懒得再像以往那般维持表面的亲热,直接便下了逐客令。 一时倒弄得杨五小姐有些下不来台,暗想君琳不是向来最会装的吗,怎么今儿竟不装了?只得讪讪的低下了头去,不敢再多说,——她就算不顾忌君琳,也得顾忌杨氏这个姑母,原本只想小小恶心君琳一下的,谁知道狐狸没打着,反惹来一身骚? “来人!”杨氏忽然叫道:“即刻去请大小姐过来,就说是我的话,请她过来陪三小姐说说话儿!” 依照杨氏的本意,其实是巴不得君璃今日不出现的,省得君琳和她瞧了都生气,但被杨五小姐这样一说,倒显得她们母女怕了君璃,君璃也半点不将她们母女放在眼里似的,这是她绝不能忍受的,是以才会下令让人即刻去请君璃,至于杨五小姐竟敢挑衅君琳这笔账,留待今日过了,她再慢慢儿的与她算! 便有一个小丫头子答应着去了,半晌慌慌张张的折回来道:“回夫人,大小姐她来不了,她、她、她……” 听说君璃竟不肯来,当着一众内外侄女的面儿,杨氏只觉大失颜面,铁青着脸怒声问道:“她怎么了?难道还要我亲自去请她不成?” 小丫头子结结巴巴道:“不是,大小姐她不是不肯来,而是来不了……大小姐的奶娘谈妈妈上吊了,大小姐她实在来不了……让奴婢请夫人千万恕罪……” 话没说完,杨氏手上的青花瓷茶盅已“啪”的一声砸到地上,摔了个粉碎,杨氏人也随即站了起来,气得胸脯直起伏的骂道:“贱人欺人太甚!竟敢指使奶妈子在今日上吊自杀,来给我们母女添晦气,看我饶得了她饶不了她!” 说着,怒气冲冲的提了裙子便要往流云轩找君璃算账去,君璇见状,忙也跟在了后面,同仇敌忾道:“娘,我跟你一起去,今儿个我们不打贱人打成了烂羊头不算完,竟敢如此触姐姐的霉头,给姐姐添晦气!” “不必了!”母女两个才走出没两步,却被一个冷冷的声音给唤住了,不是别个,正是君琳。 君琳冷冷扫了一眼旁边表情各异的君珊容浅菡并杨家众小姐,才看向杨氏冷冷道:“她奶妈子才死了,娘也不嫌晦气,非要去找她,也不怕沾了她身上的晦气,回头再把晦气带给我?” 杨氏闻言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忙喝命方才她砸茶盅时已吓得跪到了地上的小丫头子:“还不快给我滚出去,留着我给你果子吃呢!” 小丫头子忙连滚带爬的退了出去。 彼时君家请的全福夫人已由大杨氏陪同着进来了,见屋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心知有异,面上却不表露出来,一进来便笑容满面的给杨氏道喜,又赞君琳漂亮,杨氏有福气云云。 杨氏忙将方才的怒气都压下,也笑容满面的给全福夫人还了礼,又示意旁边的荣妈妈给了红包,丫鬟们便簇拥着君琳坐到梳妆台前,由全福夫人执了黄杨木梳子,给她梳起头来,嘴里还念念有词,说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的吉祥话,待输完头,又端了碗百合红枣莲子汤圆羹给君琳吃。 君琳一直木着脸,任由全福夫人摆布,等全福夫人给她穿好嫁衣,戴上凤冠霞帔后,就有小丫头子兴冲冲的跑了进来:“……新郎官迎亲来了!” 话音刚落,便是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自外面传来,还夹杂着丝竹唢呐的声音,随即又听得外面传来一阵热烈的喧笑声,想是外面看热闹的人发出的,屋里的气氛也因此终于有了热烈。 杨氏的眼泪却忍不住又来了,还是大杨氏拉了拉她的衣袖,悄声与她说:“姑爷就快进来与你行礼了,你还是先去厢房里坐着罢,省得你这一哭,待会儿勾得琳儿也哭起来,补起妆来麻烦。”她方强忍住泪意,去了西厢房等着。 果然一身大红吉服的寇冲很快进来了,杨氏虽仍看他不顺眼,却不敢表露出来,怕他以后薄待君琳,给了红包后,便语重心长的叮嘱了他好一番话:“琳儿她自小被我养得有些娇,还请姑爷以后多包涵她一些……” 直至寇冲眼里已有不耐烦闪过了,方强忍住了没有再说,命丫鬟将他复又请去了前面厅里,心里却几乎快要怄死过去,小贱人,你把琳儿害得嫁了这样一个人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在她大喜的日子,触她的霉头,你安的到底是什么心?! < 第九十一回 三朝君琳回门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九十一回三朝君琳回门 这边厢杨氏气得是咬牙切齿,却不知流云轩内君璃同样气得不轻。1 “……老奴深感对不起小姐,若非老奴当初一力撺掇,自以为回来才是对小姐最好的,小姐又何至于陷入今日这般地步,被逼着嫁给一个风流成性,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年纪轻轻后半辈子便没了指望?亦连大少爷也因此而被出继给了二房,再算不得夫人的儿子,老奴对不起小姐,对不起大少爷,更对不起夫人……老奴已无颜再活在这个世上,原本早在当日乍一闻得噩耗时,便该以死谢罪的,但一来其时系大年下,老奴不想给小姐平添晦气,二来老奴也是想给那一对母女添晦气,以为小姐出一口恶气,所以特意选在了今日了结自己……老奴死不足惜,只盼小姐不要伤心,以后更要好生照顾自己,老奴会在地下保佑小姐的,——小姐,谈妈妈的信就是这样了。” 晴雪一边小声念着谈妈妈留给君璃的信,一边小心翼翼觑着君璃的神色,见她从头至尾都紧抿着嘴唇看不出任何喜怒,不由暗自在心里直打鼓,瞧小姐这样子,怕是气得不轻,也不知谈妈妈到底怎么想的,有什么迈不去的坎儿,偏要走上绝路,偏还要选在今日?也不想想,她死了倒是一了百了了,瞧在旁人尤其是那一位母女眼里,只怕又要以为是小姐在从中作梗,这不是硬生生留了个烂摊子给小姐吗? 担心君璃之余,又忍不住伤心,毕竟与谈妈妈也相处了这么十几年,尤其是当初在汪家那几年,可谓是真正的相依为命,感情与旁人自是不同,谁知道她竟这么想不开,说去就去了呢? 晴雪想着,不由红了眼圈,看向君璃小声说道:“小姐,您别生气,事情毕竟已经发生了,您再生气也改变不了了,您可不能气坏了身子。” 君璃满脑子嗡嗡作响,太阳穴突突直跳,听罢晴雪的话,想也不想便又急又快说道:“我怎么能不生气,她到底做的什么事,她怎么就这么糊涂,糊涂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她根本就是糊涂了一辈子,连临死前都要留一个烂摊子给我……她倒是死了一了百了了,可有考虑过我的感受?还说什么是‘为了给那对母女添晦气,所以才选在今日了结自己’,她还以为自己做得多对呢,也不想想这根本就是亲者痛仇者快,除了能让她们心里有几分不舒坦外,能对她们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还有珏弟过继之事,又与她什么相干,这对我和珏弟来说,根本就是一件好得好能再好的事,谁知道她也能算到自己头上,她真是气死我了!” 与晴雪一样,君璃生气之余,更多却是伤心,说着说着禁不住哭了起来,“说什么对不起我和珏弟,对不起我们死去的娘,既然知道对不起我们,那就用后半辈子来好生弥补啊,就算真觉得无颜再面对我,大不了出去,以后不在我跟前儿服侍便是……她选哪条路不行,为何偏要选择走上绝路?都怪我一时疏忽,这么长时间竟没有注意到她的不对,还以为她是真个生病了,谁知道她竟是一早便存了死志……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君璃是真的伤心,虽说谈妈妈各种不靠谱,经常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对她的关心却是真的,无论怎样也改变不了的,且她当初醒来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谈妈妈与晴雪,她对她们两个,就跟雏鸟刚生下来以为自己看见的第一个生物便是妈妈一样,有着不同寻常的感情,谁曾想如今谈妈妈却寻了短见,她又怎能不生气,怎能不伤心,怎能不后悔? 见君璃哭了出来,晴雪忍不住也哭了,自责道:“小姐连日来忙得脚打后脑勺,且根本没怎么与谈妈妈打照面,如何能知道谈妈妈到底怎么想的?倒是我,每日都要去瞧她的,竟也没发现她的异样,真正有错的人是我才对,与小姐什么相干,都是我的错才对……小姐,您骂我吧,罚我吧,若不是我一时疏忽,谈妈妈她怎么可能会死?” 主仆两个相对哭了一场,心情都觉得平静了不少,君璃因摆手哽声道:“她既一早便存了死志,你又如何防得住?罢了,我们都不要再自责了,把她留给我的信给我瞧瞧。爱夹答列” 晴雪闻言,忙将谈妈妈留下的信双手奉上。 君璃接过一看,见其上的字迹与自己那手见不得人的毛笔字不相上下,且还有不少错别字,想起谈妈妈曾说过当初识字写字都是跟谈夫人学的,原还想着学好了将来好当夫人的左膀右臂,谁知道夫人却那么早便去了,之后她为了照顾自己,一辈子都没嫁人,如今死了也没有儿女送终,不由又是一阵伤心,因向晴雪道:“我记得你说过在心里早已当亲生父母死了,如今谈妈妈去了,却没有儿女送终,我的意思,你就认她做个干女儿,给她摔丧驾灵,送她最后一程可好?” 晴雪忙应道:“谈妈妈这些年来待我也不比亲生母亲差多少了,便是小姐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小姐只管放心。” 君璃点点头,“听你怎么说我便放心了。”依照她的本意,倒是不介意为谈妈妈当一回孝女的,就像晴雪说的,谈妈妈这些年待她,只怕比亲生母亲还要强上几分,她于情于理都该送她最后一程的,可这里毕竟不是现代,而是上下尊卑等级森严的古代,她怕自己真这样做了,又横生枝节,倒不如让晴雪来做的好,横竖只要她心里是这样想的,付不付诸于实际行动,也没有多大差别了。 君璃想了想,因又道:“谈妈妈虽说是我的奶娘,毕竟只是下人一个,且如今是正月,她又触了那对母女的霉头,只怕那一位不会让她在府里办丧事,这样,你使人去通知李掌柜一声,让他派人来接谈妈妈出去,丧事就在外面办罢,至于花销,让李掌柜不必吝惜,自有我一力承担。” 主仆两个正说着,被君璃使去给谈妈妈装裹的两个流云轩的婆子进来了,行礼后禀道:“回小姐,已经装裹妥了,只不知接下来要如何做,这丧事又该在哪里办?” 君璃见问,正要答话,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回小姐,正院的荣妈妈来了。” 小丫鬟话音刚落,便见一身秋香色遍地金褙子,头上破天荒戴了一对指甲盖大小红绒花的荣妈妈进来了,屈膝给君璃行过礼后,板着一张脸严肃的说道:“回大小姐,夫人听说大小姐的奶娘去了,眼下还是正月,大小姐的奶娘虽说要比寻常下人尊贵些,说到底仍是下人罢了,却这样触主人家的霉头,给主人家平添晦气,因此特命老奴领着人过来,将其尸身装裹了,即刻扔到乱葬岗子去,一来好叫阖府的下人都瞧瞧,别以为仗着有几分体面,就可以不将主子放在眼里;二来大小姐也是即将出阁的人了,万万不能触了大小姐的霉头。还请大小姐使个人带老奴去罢!” 荣妈妈不比陈进财家的周百山家的等人,眼里心里由来都只有一个杨氏,自然做不出在她看来很是掉价的与君璃虚与委蛇之举,因此在面对君璃时,历来都是一脸的严肃,说话也是一副刻板的样子,活像君璃欠她八百两银子似的。 直听得君璃是火大不已,因冷笑说道:“荣妈妈也是做人奶娘的,所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难道不怕将来也落到被扔到乱葬岗子去的下场吗?” 荣妈妈仍是板着脸,声音没有起伏的说道:“若将来老奴真做出恃宠而骄,仗着有几分体面便不将主子放在眼里的行动,那老奴被扔去乱葬岗子也是应当的,怨不得任何人!还请大小姐不要为难老奴,让老奴带了那不将主子放在眼里的奴才的尸首去,也免得与大小姐平添晦气!” “我若是不同意荣妈妈将谈妈妈的尸首带走呢?”君璃冷声说道。 荣妈妈道:“还请大小姐不要为难老奴!” 君璃冷笑:“是我在为难你,还是你在为难我?谈妈妈便是再不好,终究也是我的奶娘,如今她去了,我不说摔灵驾丧的为她送终,难道连让她走得体面一些也不能为她做,那我成什么人了?你回去告诉夫人,就说我也知道她心里怨我触了三妹妹今日大喜的霉头,这的确是我的不是,我事后自然会去向她赔不是,至于谈妈妈,我这便让人送她出去,最多只再在府里停留半个时辰,还请夫人行个方便,否则,我便只有去找老爷,请求老爷的示下了!” 其实在过来流云轩之前,荣妈妈已知道君璃十有八九不会如杨氏的意,眼睁睁看着她们将谈妈妈的尸首扔去乱葬岗子,她跑这一趟,一来是为了让杨氏消消气,免得又跟君璃起冲突,惹得君伯恭不高兴;二来也有告诉阖府上下的意思,别以为她们正院如今就怕了流云轩,说到底,杨氏终究占着长辈的名分,且君璃不日便要出嫁了,让他们招子都放亮点! 如今既见君璃虽未让她们如愿,却也先退一步说了软话,便也就见好就收,不然真任其将事情闹道老爷跟前儿,以老爷如今的偏心程度来看,只怕她们也讨不了什么好去,遂顺势点头道:“大小姐既这般说了,老奴也不好不给大小姐这个面子,还请大小姐说到做到,果真半个时辰内将尸首移走,以免伤了彼此的和气!”说完屈膝一福,退了出去。 余下君璃瞧得她的背影消失不见后,方神色有些不善的命晴雪:“即刻传话给李掌柜,让李掌柜派人来接谈妈妈!”一面说,一面忍不住又是一阵气闷,谈妈妈自以为自己选在君琳成亲之日上吊自杀能给杨氏和君琳添晦气,可瞧方才荣妈妈的样子,人压根儿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她可真是糊涂一时不算完,直接糊涂了一世! 晴雪忙应声而去,约莫一个时辰后,回来禀道:“李掌柜派来的人已将人接走了,小姐放心。” 君璃默了默,忽然吩咐晴雪:“给我找一件素淡些的衣裳,另外再找几件银饰,你也是一样,咱们虽不好明着为谈妈妈戴孝,在咱们自己屋里,却也不能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因今日是君琳的好日子,她虽不待见杨氏母女几个,总不能当着一众亲朋的面儿表现得太明显,是以穿了件湘妃色织遍地金花纹的妆花褙子,下面配了一袭碧蓝色的十二幅月华裙,头上则戴了一支镂空的牡丹花开金步摇,虽打扮得不算太鲜丽,却也有几分惹眼,如今这身装束自然不能再穿了。 “是,小姐。”晴雪应了,很快去与君璃找了件月白色的对襟小袄并藕荷色的百褶儒裙来服侍她换上,自己也回房换了一件蜜合色的比甲来。 主仆二人是日便不再出门,只待在屋里,在心里默送谈妈妈。 而杨氏那边因担心君琳去了寇家不知道是何情形,寇冲对她如何,寇老爷寇太太又对她如何,屋子虽说都是自家这边派去的人布置的,也不知道君琳住起来可还合意,下人们使唤起来可又还顺手……一时间倒也顾不上找君璃的麻烦。 如今很快便到了君琳三朝回门的日子。 君璃虽说不想见君琳,估摸着君琳也未必乐意见她,但今日不止有君家自家的人在,好些族人和亲朋们也要来坐席,她若一面都不露,未免给人以不近人情,不关心姊妹之嫌,再者,不亲眼瞧见君琳过得不好,她如何能放心?说不得换了件边角用金线绣了窄窄一道云纹的流云百福桃红色素绫褙子,下面系了条白色挑丝裙子,将头发梳成堕马髻,戴了一朵大朵的攒心珠花,然后去了前面厅里。 就见君伯恭杨氏等人俱已在厅里了,好些族中的女眷并亲朋家的女眷也已到了,都在旁边的小花厅里吃茶,君家早已是大门大敞,张灯结彩。 瞧得君璃进来,杨氏眼里立时有厉色一闪而过,还是想着今儿可是自己女儿的好日子,为一个小贱人而不给自己女儿体面,委实太得不偿失,因此只冷哼一声,便将目光自君璃身上移开了,仍翘首以盼的望向了大门口。 不多一会儿,有鞭炮声响起,随即有媳妇子小跑着进来禀道:“三姑奶奶与三姑爷回来了!” 杨氏霍地站了起来,便要迎出去,旁边君伯恭忽地咳嗽一声,也有做母亲与岳母的,去亲迎女儿女婿的? 杨氏闻得这声咳嗽,不敢再出去,只得满脸紧张的侯在了原地。 好在不多一会儿,便见君琳与寇冲被人簇拥着进来了。 君琳穿着二色金绣牡丹的玫红小袄,下头是条波光闪闪的十二幅月华裙,头发绾做朝云近香髻,插了一枝赤金衔宝石的大侧凤钗,旁边点缀着蝴蝶状的点翠花钿,耳朵上一对绿得能滴出水来的翡翠坠子轻轻摇晃,手腕上戴着镶硬红宝石的赤金镯,阳光下稍稍一动就折射出莹莹宝光,打扮得十分华丽,很符合其新嫁娘的身份。 只是她的脸上却半点新嫁娘的喜气也没有,反而一脸冷若冰霜,连看都不看身旁的寇冲一眼,就好像寇冲是什么脏东西,连看都不配她看一眼似的。 君琳是这个样子,寇冲的神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原本新婚之夜他瞧着君琳比那日自水里捞起来的狼狈样子漂亮了不知道多少倍,还暗自欣喜不已,想着想不到自己竟还有这等福气,娶个媳妇不止门第高嫁妆丰厚,人还生得这般漂亮,以后可得好生跟她过日子,也让素日那些瞧不起自己的人好生瞧瞧。 谁曾想君琳却视他如垃圾一般,除了新婚夜与他说了几句话,然后与他圆了房以外,后面这两夜竟是直接视自己如无物,别说让他碰与他说话了,连正眼也未扫过他一眼,——寇冲生为家中独子,就算寇家门第远不及君家,他又岂能没有自己的脾气?见君琳不待见他,他便也懒得再俯就,新婚第二夜还勉强歇在了君琳房中,昨儿夜里却是直接歇到了通房丫头的屋里,这也是君琳脸上半点喜气也没有的主要原因。 < 第九十二回 成亲(上)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九十二回成亲(上) 自君琳进来后,杨氏眼里便再看不到其他人了。1 见君琳虽打扮得华丽,头上戴的侧凤钗也不是陪嫁过去的,当是成亲第二日敬酒时寇太太赏的,——新媳妇回门时依照惯例,一般都要戴敬茶时婆婆赏的首饰以示尊重,但气色却明显不好,眼睑下甚至还有青影,可见这几日过得十有八九并不好,当即便红了眼圈,拉了君琳的手,只说了一句:“我的儿,你受委屈了!”眼泪已掉了下来。 听在一旁寇冲耳里,本就满心的郁卒,不由越发的郁卒了,暗想她还受委屈了,真正委屈的是自己好不好,本以为交好运娶了个天仙进门的,谁知道却是尊菩萨,碰不得骂不得拍不得,他招谁惹谁了? 君伯恭将寇冲的神色看在眼里,咳嗽了一声,向杨氏道:“知道你心疼女儿,但谁不是这样过来的?且先让他们行礼罢,等行罢礼,还要认亲呢,省得误了待会儿开席。” 杨氏闻言,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的确失态了,就算再心疼女儿,也不该当着女婿的面表露出来,等待会儿女婿去了外面后,自己多少话儿与女儿说不得?因忙拭了泪,强笑道:“看我,当年自己刚回门时,见娘是这个样子还有些不理解,如今总算是明白了,倒叫姑爷看笑话儿了!” 寇冲来之前寇太太是千叮呤万嘱咐过,让他在家里犯浑也就罢了,去了岳家可万万不可以的,毕竟君家的门第的确高出自家一大截,且还有宁平侯夫人在呢,见杨氏递了梯子过来,便也就顺势下了,拱手笑道:“岳母一片慈母心肠,小婿又岂敢笑话儿?” 荣妈妈知机,早拿过两个蒲团来摆到了君琳与寇冲面前,二人便跪下与君伯恭和杨氏磕了头,然后站起来,由杨氏领着,见过君琳的一众姐妹兄弟们。 “这是你大姨姐,已经许给了你大姨母家的大表兄,咱们家不日又要办喜事了,到时候还要请亲家老爷和亲家太太赏脸光临吃喜酒才是!”依照长幼次序,杨氏先介绍君璃。 寇冲原本还意兴阑珊的,想着老婆瞧不上自己,只怕君家其他人也是一样,便只拱着手形容懒懒的给君璃行礼:“见过大姨姐了……”不想礼还未行完,忽然发现君璃竟比君琳还要漂亮,简直就是他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女人,不由瞬间来了精神,盯着君璃连看了好几眼,还是一旁杨氏咳嗽了几声,方叫他回过神来,收回了目光,心里还在暗自可惜,也就今日认亲能见自己这位大姨姐一面了,以后只怕再无机会了。 他在这里暗自可惜,却不知杨氏早已气炸了肺,在心里将他骂了一遍又一遍,暗自咬牙自己天仙一般的女儿,怎么就嫁了这么一个混帐东西?骂完寇冲,又忍不住骂君璃,果然是下贱的狐媚子,一见男人便直了眼迈不动道儿,竟连妹夫都要勾引,还要脸不要了? 相较于杨氏的愤懑,君琳却很淡定,就跟没看见寇冲的出格之举一样,这样一个没脸没皮的渣男,让旁人知道他是她的丈夫于她来讲都是最大的耻辱,她还有闲心去管他怎么样呢?他就算死了,都不关她的事,大不了她带着寡妇的名头过完余生就是,都比眼前日日要让她对着一个恶心如此恶心的人强! 另一个当事人君璃也很淡定,她在现代早被人看惯了,再说句不好听的,指不定还有男人对着她的海报暗地里行那龌龊之事了,如今区区一个寇冲稍微露骨点的目光又算得了什么?因只是微微屈膝回了个礼,淡淡唤了一声:“三妹夫!”便顾自退到了一旁,从头至尾就跟没看见杨氏几欲杀人的目光一样,丫有本事约束寇冲去,只对着她发火算什么? 有了方才介绍君璃时出的状况,接下来介绍君珊时,杨氏直接一语带过:“这是你二姨姐。”不待寇冲行礼,更不待君珊还礼,已经越过她介绍起君璇之后又是君琪君珮来。 待介绍完了自家人,便是族中的长辈并亲朋家的女眷们了,杨氏几乎都是一语带过,如完成任务一般,一介绍完便叫君琪领了寇冲去外院坐席,见郎舅二人走远了,君伯恭领着君珮也走了,其他人也都去了厅里坐席,再没有其他人能打扰自己母女后,方忙拉了君琳的手,哽声道:“都是娘没本事,让你嫁了这么一个人……” 君琳却只是一脸淡淡的抽回手,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的道:“嫁都嫁了,再说这些又还有什么用?除非母亲能说服父亲让我和离大归,否则,他就是再混帐,我又能怎么样?” 杨氏见女儿不过才嫁过去三日,便一脸的疲惫和形若枯槁,虽知道她过得不好,还是忍不住明知故问了一句:“他是不是对你不好?” 君琳一扯嘴角,嘲讽反问:“您说呢?”本来之前想着嫁了人后便不能再时常见杨氏了而淡去的那些怨恨,又因这几日的种种不如意,而全都死灰复燃,甚至还比以前更多了。1 杨氏闻言,眼泪又掉了下来,看向一旁陪嫁过去的朝霞问道:“小姐不说,你来说!” 朝霞早被昨儿夜里寇冲歇在通房屋里之事气得不行了,见杨氏问自己,也顾不得来之前君琳的吩咐了,竹筒倒豆子一般急急说道:“夫人,姑爷太过分了,小姐才过门两日,姑爷便歇到了通房屋里,这叫小姐以后如何在下人们面前立足?那边太太也不说说姑爷几句,更不说将那贱蹄子给提脚卖了,夫人,您可一定要为小姐做主啊!” 一席话,说得杨氏柳眉倒竖,胸脯剧烈起伏,怒声骂道:“寇家竟敢如此打我们君家的脸,实在欺人太甚!琳儿你别急,娘下午便随你回去,找寇家那个破落户说道去,不把那个贱婢卖到勾栏院去让千人骑万人睡不算完,我倒要瞧瞧,以后还有谁敢爬姑爷的床,要你的强!” 君琳仍是一脸的嘲讽,“然后呢?我还不是要在寇家过活,还不是只能背着寇君氏的姓氏直到死!”顿了顿,冷笑道:“那些贱婢爱爬那个混帐东西的床便只管爬去便是,我倒还乐得轻松了,省得日夜都要对着他那张脸,没的白恶心坏了我自己!”她已是打定主意以后与寇冲各过各的了,横竖房已经圆过了,她管他以后怎么样呢! 杨氏一听这话不好,忙将满屋子伺候的人都屏退了,方软声哄君琳道:“娘知道你瞧不上那姓寇的,娘又何尝瞧得上他?早知道有今日之祸,当初我便该早早将你定与别家的,谁不比寇家强上百十倍?可如今已经是这样了,你除了认命,还能怎么样呢?你就算再不待见姓寇的,儿子总要生吧……” 话没说完,已被君琳冷笑打断:“我还给他生儿子,我自己填限进去也就罢了,还要将我的儿子填限进去?再者,他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我给他生儿子?” 说得杨氏大急,“你不生儿子怎么成,须知咱们女人这辈子最大的依靠,不是父母,不是夫婿,归根结底还得是儿子啊,你难道将来想看着满屋子的庶子庶女不成?无论如何,这事儿你可不能犯傻啊!” 母亲这话的意思,就是他们也不会管她一辈子是吗?君琳冷嗤一声,不想再与杨氏就这个话题多说,因说道:“母亲也别太着急,大不了到时候我抬举一个通房,让她生一个儿子,然后我留子去母便是。”随即岔开话题,“对了,姨母今儿个怎么没来?” 杨氏本还想再劝君琳,见她已明显一脸的不耐烦,只得暂时打住,想着以后有合适的机会了再劝她也使得,便顺着她的话题道:“你四表嫂昨儿夜里发动了,因是头胎,又是你姨母的头一个孙子,你姨母放心不下,所以今儿才没来的。” 说起大杨氏,不免又想起君璃,因咬牙冷哼道:“小贱人竟敢勾引姑爷,等她过门后,看我不让你姨母磨搓死她不算完!” 君琳想起君璃,也是满心的怨毒,在这一点上,她倒是与杨氏始终保持着一致的态度,点头道:“姨母占着婆婆的名分,到时候要磨搓起她来名正言顺,旁人谁也不能说半个不字儿。” 杨氏闻言,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模样,“那是自然,好在你婆婆不敢对你有半点不好,不然我和你姨母势必不与她善罢甘休。” 君琳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暗道,她那个婆婆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还有她那三个小姑子,也个个儿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以后可得防着她们一些,不过,也因为她丝毫不在乎寇冲,不必顾忌寇冲的颜面和感受,到时候果真与她们起了冲突,料想也不会吃亏。 吃过君琳的回门酒后,君璃的婚期也近在眼前了。 君璃原本以为君伯恭一两银子的嫁妆也不会给她的,毕竟君伯恭与她已经彻底撕破了脸,又怎么可能舍得把自己的银子白白给她?因此一开始便未抱任何希望。 却没想到,君伯恭竟将宁平侯府给她的五千两聘银并一应衣裳首饰都给了她,虽说依照惯例夫家给的这些聘礼娘家的确都该给新娘子陪嫁过去,但他们既不是寻常父女,君伯恭自然也没必要遵守惯例,弄得君璃都禁不住怀疑,君老头儿难道良心发现,抑或是跟她一样,被穿越了? 不过君璃向来不是那等会与自己好运气做对的人,君伯恭既然愿意给她,她自然也就愿意收下,才不会有那等“不是嗟来之食”的想法,君老头儿的银子嘛,不要白不要! 如此到了出嫁前几日,有族中的叔伯婶子和亲戚上门来给君璃添妆了。 上次君琳出嫁时,潘氏告病没有来,只使人带了一对金镯子,实则是瞧不上杨氏,不愿意来给她们母女做脸;这次君璃出嫁时,她却很给面子的亲自来添妆了,不但亲自来了,添的东西还不少,除了一对嵌红宝石的金镯子,还有一支嵌宝石百蝠云纹金步摇,一对赤金盘螭项圈并一对点翠嵌宝石的蝶恋花发簪,在一众叔伯婶子们的添妆里,显得十分惹眼。 看得杨氏是咬牙暗恨不已,还是想着君璃这一去便要在大杨氏手底下讨生活了,苦日子还在后头,且先让她得意几日,心里方好受了些。 二月十日,君璃铺嫁妆的前一日,君伯恭派人来将君璃请去了书房里,一见君璃的面儿,便开门见山道:“你果真不愿意将嫁妆从君家抬去宁平侯府是不是?你这不是摆明了打咱们两家的脸吗?” 君璃浅浅微笑,“我那些嫁妆当日自汪家抬走后,便直接抬去了四条胡同,如今我再嫁人是二嫁,嫁妆自然也该从我的宅子里发,且四条胡同离宁平侯府比家里近得多,自那边发也免得给两家人都添麻烦,我原是一片好意,怎么老爷反倒说我是打两家人的脸呢?”不但她原有的那些嫁妆,亦连后面宁平侯府给的那些聘礼,她都不打算自君家发出去,也免得不知情的人以为君伯恭有多疼她这个大女儿,竟舍得这般大手笔的发嫁她,指不定还反过来称赞他呢! 说得君伯恭一阵气闷,暗想君璃不肯将嫁妆自君家发出去,让京城的人都知道她有多少嫁妆,将来他要将她的嫁妆自宁平侯府再拿回来时,万一大杨氏或者容家的其他人有意从中作梗或是私下里昧了些下来,他可该找谁说理去? 但见君璃一脸的坚持,知道她定然不会听自己的,又想着大杨氏是亲口答应过他的,料想不敢违背他们之间的约定,便也只能强自忍气,挥手打发君璃去了。 君璃前脚刚回到流云轩,后脚便有小丫鬟来禀:“翰林院金学士、国子监许祭酒、户部丁大人家的千金们来给大小姐添妆!” 君璃压根儿没想到金若蘅会来给她添妆,又惊又喜,忙领着晴雪接出了垂花门外去。 果见金若蘅与许明玉丁亦如三人正在门外就着各自丫鬟的手下车,金若蘅眼尖,一眼便瞧见君璃迎了出来,忙拉了许明玉和丁亦如上前给她见礼。 君璃忙还了礼,笑道:“三位妹妹大驾光临,真是意外之喜,难怪今儿个早上一起来,便见门外的喜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呢!” “咱们虽与姐姐你接触不多,却着实投缘,如今你大喜的日子,我们又怎能不亲自登门一贺?”金若蘅顺势挽了君璃的手。 许明玉与丁亦如忙笑着附和:“是啊君姐姐。” 四人说笑着一路往流云轩行去,依照惯例,她们去人家家里做客,本该先去给那家的长辈请安问好的,但见君璃不提这茬,三人本是聪明人,自然也不会多问,便径自去了君璃的屋子。 大家分宾主坐下后,丫鬟上了茶来,金若蘅一边吃着,一边忍不住问道:“怎么姐姐竟会忽然就许给了宁平侯府,且这么快就要出嫁?我娘昨儿还说,怎么事先竟一点风声也没听到!”大大的眼睛里满满都是真诚的关心和担忧。 看得君璃心里一暖,笑道:“是临时决定的,所以之前没有风声传出去。”却不能将这桩婚事背后的真相告诉金若蘅。 金若蘅还待再问,丁亦如情知其中必定有机锋,忙岔开话题道:“我们今儿个各带了些小东西来送给君姐姐,虽不值几个钱,却是我们各自的爱物,还请君姐姐不要嫌弃简薄,留着赏丫头玩罢。”说着率先送上一个黑底戗金细钩填鱼戏荷塘纹漆盒,里面是一对累丝嵌宝石金蝉。 旁边许明玉见状,忙也送上了自己的礼物,却是一对累丝嵌青金石的镯子。 金若蘅见状,只得将自己的礼物也奉上,乃是六颗浑圆无暇的白珍珠,个个都有半截指头大小,堆在一起十分喜人,“姐姐留着将来串珠花或是打首饰时用罢。”本来她还想问君璃几句话的,如今也只好咽下不再问了。 大家吃了茶,又说了一回闲话,丁亦如便先提出告辞,见她要走,许明玉和金若蘅也不好再留下,便一齐辞了君璃。 君璃一直将她们送到了垂花门外,正犹豫着要不要问一问金若蘅君珊的事怎么样了,不想金若蘅忽然不走了,向许明玉和丁亦如道:“我想起还有几句话要与君姐姐说,你们两个且先回去罢,等过几日空了咱们又再聚。” “可是……”丁亦如翕动着嘴唇想说几句什么的,但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只叮嘱了金若蘅几句:“那你也早点回家,省得伯母担心。”然后与许明玉结伴离开了。 余下金若蘅反客为主拉着君璃复又折回了流云轩,方压低了声音问道:“我听我娘说,宁平侯府的大爷是个不学无术的,且宁平侯府的水深着呢,那宁平侯夫人又是姐姐继母的亲姐姐,怎么姐姐竟会定了这么一门亲事呢?我知道我与姐姐不过才见几次面,交浅言深,这话本不该我问,可我是真的喜欢姐姐,不想见姐姐的终身被毁掉,还请姐姐不要怪我多嘴多舌,敢是姐姐不知情,亦或是……有人逼迫姐姐不成?若果真如此,还请姐姐听妹妹一句,那宁平侯府的大爷他嫁不得,趁现在还未拜堂成亲,还有转圜的余地,姐姐赶紧想想法子退了这门亲事,就算于日后名声有碍,至少也比终生被毁掉的强!” 如果说方才君璃还是只觉得金若蘅人不错,是个值得一交的朋友的话,这会儿她心里就是真的被感动了,她又不是傻子,如何看不出许明玉与丁亦如会来给她添妆,是看的金若蘅的面子?如今金若蘅又明知与她交情算不上特别好,还特意折回来问她这样的问题,可见是真的不拿她外人,是发自内心的关心她,便也将方才的顾虑收了起来,拉了金若蘅的手,小声说道:“你既与我推心置腹,我也不瞒你了,这门亲事的确不是我想要的,但也的确是我亲口答应的,至于个中原因,乃是……” 当下便将君伯恭之前向她借银子不能,一气之下以君珏的前程来威胁她嫁入宁平侯府,又被她反过来胁迫着君伯恭答应了将君珏过继等事择要委婉与金若蘅说了一遍,末了小声道:“虽说这门亲事在旁人看来的确不算好,甚至可以说糟透了,但只要能要舍弟换得一个更好的将来,我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多谢伯母与妹妹的好意了。” “可是这可是姐姐的一辈子啊……”金若蘅一脸着急的还待再说。 冷不防外面却传来锁儿的声音:“小姐,大爷来了!” 锁儿话音刚落,便见君珏大步进来了,一进来便道:“姐姐,我方才去四条胡同瞧过了,一应事宜俱已安排得妥妥当当,姐姐只管放心……” 因君珏进来得太快太突然,金若蘅躲闪不及,不由闹了个大红脸,只得忙忙低垂了下头。 看在一旁君璃眼里,忙斥君珏道:“素日瞧你还有几分稳重,怎么今儿个却这般冒失,没见我这里还有客人呢,就这样大喇喇的闯了进来,还不快给金小姐赔不是呢?” 彼时君珏已注意到屋里还有旁人了,不由也闹了个大红脸,忙上前给金若蘅鞠躬致歉:“小生一时不察冒犯了这位小姐,还请恕罪!” 君璃也在一旁附和道:“舍弟原是一时失误,还请金妹妹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金若蘅原便是个大方姑娘,闻得姐弟二人的话,忙抬头道:“姐姐不必客气,君公子原不是有意的。”说着,这才看清君珏的脸,心里猛地一跳,忙忙又低下了头去,这回不但脸,亦连耳根子和脖子都红透了。 看得君璃猛地生出一个想法来,不知道金若蘅与自家弟弟有没有缘分成为一家人?自己弟弟的品行自己是知道的,金若蘅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若是二人能喜结良缘,自己岂非也要多一个好弟妹了,岂非比那等不知底细的姑娘强得多?看来自己待会儿得先问问弟弟的意思,罢了再设法问问金若蘅的意思才是了。 < 第九十三回 成亲(下)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九十三回成亲(下) 君珏给金若蘅赔过不是后,便忙忙避到了厢房里去。1 这里君璃虽满心想着要撮合二人,但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于是仍若无其事的与金若蘅说话:“自家母去世后,舍弟便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了,为了他,让我赔上性命都是甘愿的,更何况只是嫁个不合心意之人?况果真有一日日子过不下去了,我还可以和离啊,大不了就让名声再坏上一些便是,只盼妹妹到时候不要嫌弃我。” 金若蘅闻言,忙道:“我怎么可能会嫌弃姐姐,原是那宁平侯府的大爷自己算不得良人,所谓‘夫不贤,则无以御妇’,又与姐姐什么相干?” 君璃笑道:“有妹妹这句话,我便可以放心了。对了,时辰不早了,妹妹就在我这里用午膳可好?” 若是方才没有君珏忽然闯进来那一出,金若蘅还会答应留下用午膳,但既然知道君珏还有正事与君璃说,她自然不好意思再留下,且心里也有些乱糟糟的,因忙道:“不必了,我出来也有这么些时辰了,只怕我娘还在家里等着我呢,就不多叨扰姐姐了,等明儿有了机会,咱们再聚不迟。” 君璃想了想,点头道:“既是如此,我便也不多留你了,回去代我向伯母问个好,就说明儿得了空,再上门给她老人家请安。” 两人又说了几句,君璃便将金若蘅送到了垂花门外上车。 眼见马车就要开动了,金若蘅忽然探出脑袋来,向车下的君璃小声道:“差点儿忘了一件事,君二姐姐那件事,我娘说那位举人家的母亲定要等到他中了进士后方成亲,所以怕是不成了,我娘让我代她与姐姐赔不是,还说会再为君二姐姐留意合适的人选的。” 君璃忙道:“有劳伯母费心了,还请妹妹回去转告伯母,那件事就此作罢。” 金若蘅虽满心的疑问,但君璃既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多问,便点头应了,再次与君璃道过别后,放下了车帘。 一直到金家的马车彻底消失在视线以内后,君璃方折回了流云轩。 君珏已经等在她的宴息处,也就是方才君璃见金若蘅的地方了,一见君璃进来,便起身说道:“方才都是我冒失了,姐姐那位朋友没有见姐姐的气罢?” 君璃嗔道:“你还知道自己冒失呢?得亏得金妹妹不是那等扭捏之人,不然以后只怕都不肯与我再往来了。” 顿了顿,状似无意的问道:“对了,你觉得那位金小姐怎么样?” 君珏自是不知道自家姐姐打的主意,泰然自若的回道:“什么怎么样,姐姐难道不知道‘非礼勿看,非礼勿言’的道理?不过既然姐姐这般推崇那位小姐,想来定是个极好的人,姐姐以后多与她往来几回也就是了。” 君璃默了默,决定与这只呆头鹅挑明了来说:“说来你今年都十八了,似你这个年纪,成亲早的,孩子都能满地跑了,你可有考虑过你的终生大事?” 此言一出,君珏一张俊脸霎时红透了,如喝醉了酒般结结巴巴道:“姐姐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了……我不是一早便说过,等高中了之后,再考虑此事的吗?” 君璃见状,就一下子想到了以前自己问现代的弟弟这个问题时,他也差不多是这个反应,不由又是怀念又是好笑,因说道:“虽说大丈夫讲究先立业后成家,但你今年已经不小了,说句不好听的,万一明年秋闱时你不能高中,难道又再等三年不成,到那时你都多大了?倒不如从现在就开始相看着,等将来高中了再成亲,岂非双喜临门?” 说得君珏一张脸越发的红,喃喃道:“可我是真的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话没说完,君璃已道:“之前没考虑过就算了,现在开始考虑起来也不迟,——你觉得金小姐怎么样?” 这回君珏总算明白君璃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了,小声道:“我都没看清她长什么样,怎么知道她怎么样?” 这个熊孩子,怎么就这么老实不开窍?君璃一阵无语,但转念一想,君珏自小受的便是正统教育,讲究“非礼勿言,非礼勿看”也是应当的,终究是他娶亲,怎么能不叫他亲眼见过新娘子品貌如何,自己又喜欢不喜欢?且金若蘅那边还不知道金夫人有没有给她定亲呢,若是没有,她又觉得君珏怎么样也得旁敲侧击的先问过……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都得事先打听清楚,否则一个不慎弄巧成拙可就麻烦了,罢了,还是先将此事暂且放下,等忙过了这阵子,再从长计议的好。 因岔开话题道:“罢了,今儿我们且先不说此事了,你方才说四条胡同那边一应事宜都安排妥当了?” 君珏见姐姐终究不再赶着自己问金小姐如何了,松了一口气,忙点头道:“是,一应东西都已装好了,是欧阳爷爷亲自瞧着人装的,只等明儿发去宁平侯府了,姐姐只管放心。” 君璃点点头:“欧阳总柜办事,我自是放心的。” 君珏沉默了片刻,忽然低声说道:“姐姐,我一定好生念书,一定早日挣出个好前程,将来好为你出头撑腰,不叫你受委屈,若那姓容的……若姐夫将来实在不成器,无论如何我一定将你接回来,以后只要有我一口吃的,便有姐姐的,将来便是我比姐姐先走,姐姐的侄儿乃至侄孙们也是一样,我要叫我的儿孙们都知道,姐姐是为了我,才如此委屈自己的,让他们一辈子都记得姐姐的大恩大德!” 君璃眼眶一阵阵发热,嘴上却嗔道:“什么先走后走的,后日便是我的好日子了,你也不说忌讳忌讳的?再者,我是你亲姐姐,你是我亲弟弟,什么大恩不大恩的,你是想着我马上就要成那泼出去的水了,所以与我生分了是不是?以后再叫我听见你说这样的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君珏闻言,涩声道:“姐姐既如此说了,我以后再不说便是。1”我放在心底,永远都不忘记,便是将来死了,也一定要记着,等下辈子投胎时,再不做姐姐的弟弟,而是做姐姐的哥哥,下辈子倾尽全力为姐姐遮风挡雨,让姐姐再不要像这世这般,为自己操碎了心,甚至连终生的幸福都要赔上! 次日,便是君璃铺嫁妆的日子了。 宁平侯府的人早得知嫁妆不会自君府发,而是自君璃的陪嫁宅子发了,是以只先来君家走了一个过场,便去了四条胡同。 君璃的嫁妆早准备好了,一共八十八抬,第一抬是代表庄子铺子宅子的地契房契,紧跟着五抬是家具,各种床、榻、案几、桌椅、箱柜、多宝格、凳、衣架、穿衣大镜等等,有黄花梨地,有黑酸枝的,还有楠木地,工艺精湛,造型优雅;后面十抬则是各色珠宝首饰,包括各种各样的手串、佩件、扳指、项圈、凤钗、簪子、镯环、耳坠耳环、戒指、钿子与零碎珠宝,闪得人眼花缭乱。 紧接着十抬是铺盖衣裳并绸缎布匹,后面还有文房四宝、金银器皿,各式各样的瓷器、梳洗家什儿、胭脂水粉并各种玉器,直看的两旁看热闹的人瞠目结舌,羡慕不已,暗道有这般丰厚的嫁妆,难怪二嫁也能嫁到侯府去;不过也有人酸溜溜的说,那宁平侯府的大爷可不是什么好的,据说眠花宿柳无处不去的,就算有再多嫁妆又如何,指不定什么时候便被其败光了亦未可知,还不如就嫁个小门小户,关起门来吃香的喝辣的痛快呢……云云。 这些议论君璃自然不可能知道,彼时她正接见欧阳总柜使人送来的四个她特意令其去找的力气大的嬷嬷,想着以容湛的渣属性,指不定将来一言不合时会对她家暴亦未可知,她虽不怕他,于力气上来讲男人比女人总有天生的优势,且那又是宁平侯府,算是他的主场,她可不想吃眼前亏,所以提早防备总比事到临头任人宰割的强。 “……回小姐,老奴夫家姓向,这一位夫家姓李,这一位夫家姓杨,这一位夫家姓计。” 君璃面前一字排开站着四位嬷嬷,都长得五大三粗,看外形绝对谈不上有半点美感,搁现代哪一个都能去演容嬷嬷,还不用有意往凶恶方向化妆,直接本色上演即可,彼时其中一位正对着君璃自我介绍兼介绍同伴。 “嗯,我都记住了,四位分别是向妈妈、李妈妈、杨妈妈和计妈妈,明儿待我去了宁平侯府后,我屋里的事,可就要劳烦四位妈妈了。”君璃与四人客气了几句,一人赏了十两银子做见面礼,然后命坠儿带了四人下去歇息。 晴雪见四人随坠儿去了,因说道:“如今陪嫁的四个嬷嬷算是齐全了,只陪嫁的丫头只我和锁儿坠儿三个,小姐看要不要让欧阳总柜也选一个伶俐些的送来?” 君璃早想过这个问题了,摇头道:“还是不必了,谁知道那宁平侯府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咱们主仆几个不得不填限进去也就罢了,何苦再让旁的鲜花儿一样的生命也白填限进去?就你们三个跟我过去就可以了,当然,我也不会不为你们考虑的,等将来你们什么时候想出去了,我自然放你们出去,绝不能耽误了你们后半辈子的幸福。” 晴雪闻言,忙道:“我不出去,小姐在哪里我便在哪里,总之这辈子我跟定小姐了,凭小姐说什么,我也不会离开小姐的!” “说什么傻话呢,难道你还真打算跟着一辈子不成?”君璃心下感动,嘴上却嗔道:“那可不成,我可还等着你将来去给我做女掌柜,再给我生几个比你更精明能干的小掌柜呢!” 说得晴雪一跺脚,“小姐就会笑话儿人家!反正我是打定了主意的……” 话没说完,有小丫头子进来禀道:“小姐,二小姐来了。” 君璃脸上的笑容一滞,命小丫头子道:“请二小姐进来罢。” 小丫头子应声而去,很快便引着一身宝蓝色襦裙,头上戴着赤金梅花簪子的君珊进来了,一进来便屈膝给君璃行礼:“大姐姐。”声若蚊蚋,眼神躲闪,一副极其心虚的样子。 君璃淡淡点头道:“二妹妹来了,请坐,不知二妹妹今日过来,有何贵干?” 当日流云轩上下被君老头儿变相软禁着出不得二门,君璃传不出消息去与欧阳掌柜时,除了使晴雪去向暖香求助以外,还曾悄悄去向周姨娘和君珊求助过,想着周姨娘在君府多年,总会有点旁人不知道的门路。却不想周姨娘竟直接称病不见,只让小丫头子出来打发了晴雪;君珊虽见了晴雪,也说自己无可奈何,还回绝了晴雪求其帮忙去求周姨娘的请求。 虽说当时她们母女只是想明哲保身,无可厚非,但这样河还没有过,便急着与自己划清界限的行为还是让君璃心里很不爽,当时便下定决心,若自己此番能化险为夷,以后绝不再管周姨娘母女的破事儿,她又不是圣母教的,凭什么别人都对她无情了,她还对别人讲义?这也是君璃这一个多月以来都不理会君珊,以及昨日会让金若蘅转告金夫人,以后都不再替君珊找合适夫婿人选的原因。 君珊一脸的羞愧,呐呐道:“我知道大姐姐心里还怪我和姨娘,我也没脸为我们当日的举动辩白,我今日来,只是想着大姐姐明日便要出门子了,我为大姐姐做了几双鞋,好歹是我的一番心意,还请大姐姐不要嫌弃……”说着,将一个包袱双手奉上。 君璃却没有接的意思,只是淡淡道:“二妹妹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并不缺这几双鞋穿。我这里乱糟糟的,就不多留二妹妹了,晴雪,送二小姐出去!” 晴雪一见君珊这副怯生生的模样儿就来气,因冷笑说道:“二小姐还是带着您的鞋回去罢,当日您便是凭着一双鞋打动了我们小姐,让我们小姐尽心尽力为你筹划,半点不惜银子的,谁知道到头来却当了一回东郭先生呢?如今您又做了鞋来,还一做就是好几双,谁知道这次我们小姐又会赔上什么才算完?您的鞋太贵了,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多来几次,我们小姐实在穿不起哪!” 说得君珊越发的羞愧,只恨地上不能裂开一道缝好叫自己钻进去,却又辩无可辩,只得屈膝给君璃行了个礼,默默的退了出去。 晴雪尤不解气,还在后面说着:“这般忘恩负义之人,小姐当初还一给便是三千两银子,这三千两银子便是拿去打水漂,也能打起好些个水花儿呢,谁知道到了这里,却连泡都曾冒过一个……” “好了,且别说了,我肚子饿了,让人去厨房取饭罢!”还是君璃出声打断了她,她方悻悻的没有再说。 而君珊含羞忍愧的离了流云轩后,并没有直接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周姨娘屋里,一关上门便嗔周姨娘道:“当日我要姨娘帮大姐姐一帮,偏姨娘说什么也不肯,如今可好,大姐姐怨上我了,连话都不肯再与我多说一句,以后怕是再不能待我如昔日那般处处照拂处处提点了……” 说着忍不住掉下泪来,“这个家里那么多兄弟姊妹,也就只大姐姐拿我当妹妹看,我原还想着,等将来我们都出了门子,定要长远的往来,也算是有个得力的娘家人,如今都让姨娘给毁了!” 周姨娘如何能想来君璃当日竟那么快便翻了身,这些日子心下早已是后悔不来,听得君珊的话,只得嗫嚅道:“我当日见老爷那般生气,还以为……谁能想到大小姐竟这般有能耐呢?你也别后悔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方,再要挽回已是不可能了,好在咱们还有大小姐给的那三千两银子,将来凭是夫人将你嫁去了哪里,料想日子都不会太难过。” “就是为了那三千两银子,我才更后悔!”不想君珊却道:“我们到底为大姐姐做过什么?什么都未为她做过,无功不受禄,自然也不能收她的银子,姨娘这便把银票拿出来给我,我即刻给大姐姐还回去,那样我心里也能好受一些。” 说得周姨娘大惊失色,急忙说道:“你疯了不成,那三千两可是你将来安身立命的根本,怎么能够说还给大小姐就还给大小姐?难道你以为有三小姐嫁去寇家那样的破落户在先,夫人会给你寻一门多好的亲事不成?我知道你后悔心虚,可你再后悔再心虚,也不能拿自己的后半辈子来开玩笑啊,我是说什么也不会给你那三千两的,你且死了这条心罢!” 周姨娘一着急,竟连自个儿的身份也忘记了,与君珊你啊我的起来,好在还没忘记压低声音,反正就是死活不给银子,直弄得君珊又气又急,却亦无可奈何,且亦不敢在周姨娘屋里待太久,只得一跺脚去了不提。 君璃自然无从知晓周姨娘和君珊母女之间的这一场争吵,她吃过晚饭,与晴雪闲话了几句后,便早早歇下了,半点即将出嫁的娇羞或是紧张都没有。 第二日天刚亮,杨氏便陪着君家这边的全福夫人也就是潘氏来了流云轩。 彼时君璃方起床,闻得杨氏与潘氏来了,忙亲自接了出去,当然,主要是为了接潘氏,若只是杨氏一个人过来,她才懒得鸟丫。 杨氏与潘氏都是一身簇新的衣裳,杨氏是一身大红镶金富贵团花纹样的妆花褙子,潘氏则是一身墨绿绣金镶领的褙子,二人的头上都戴着价值不菲的首饰,看起来既喜庆又不失富贵,只是二人的神色就大不相同了。 潘氏因见君璃一脸的沉稳,笑着随口说了一句:“果然是个沉稳的孩子!” 杨氏闻言,在一旁小声嗤笑道:“都第二回了,能不沉稳吗?” 虽然明知这门亲事不是君璃愿意的,君璃嫁过去也休想有好日子过,杨氏对着君璃还是摆不出好脸色来,毕竟同样不是好亲事,至少君璃这门亲事比君琳那门听起来要好听得多,堂堂侯府也比一个五品小官显赫太多! 杨氏并没有有意压低自己的声音,是以满屋子的人都听见了,其他人忙都眼观鼻鼻观心的低垂下了头去,惟独潘氏一个凌厉的眼神扫了过去,肃声说道:“你若不愿意待在这里,大可去前面待客,这里有我即可!” 潘氏身为君氏一族的宗妇,理论上说全族的女人都归她管,是以她这般一说,杨氏虽满心的不忿,却亦不敢多说,更怕传到君伯恭耳朵里,又是一场风波,只得道:“我只是一时失言,还请大嫂子见谅。” 见杨氏当众服了软,潘氏便也见好就收,没有再多说,命晴雪锁儿坠儿几个服侍君璃去沐浴。 君璃一面沐浴,一面暗想,杨氏果然是个欠抽的货,她咒丫以后与君老头儿相爱相杀至死! 等君璃沐浴完出来,潘氏便令她坐到镜台前,给她开起脸来,等开完脸,又帮着她梳了头,插了朱钗,命晴雪几个服侍她换了大红遍地金的吉服,然后又给她化了妆,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看着镜子中陌生而又熟悉的自己,君璃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是五味呈杂,毕竟两世以来这还是头一次结婚,说不紧张绝对是假的。 紧张之余,又禁不住有几分伤感,好歹也是两世以来的第一次结婚,就算并不是她想要的,可连见现代的弟弟一面都不能,更不必说接收到他亲口送上的祝福……也不知道弟弟他在现代可还好?没有了自己的他,一个人能应付得来现代社会的形形色色,光怪陆离吗? 胡思乱想中,有丫头送了酒酿圆子来,照理本该由身为母亲的杨氏亲手递给君璃的,但潘氏想起杨氏方才当着满屋子人的面儿尚能说出那样的话来,谁知道让她端圆子给君璃,她会做出什么事来?便自己接了,递给了君璃。 君璃低头一看,见碗里除了米酒和圆子外,还有莲子、花生、桂圆和枣子,知道是取的“早生贵子”的寓意,不由暗自在心里自嘲,只怕她这辈子是不会有孩子了。 潘氏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脸期待的看着她道:“要将这一整碗都吃尽了,才吉利。” 君璃点点头,顺从的将碗里的东西都吃了。 就有几位族中与君璃平辈而尚未出嫁的姊妹被丫鬟们簇拥着进来了,其中一位正是潘氏的小女儿,这也是君伯恭提前拜托潘氏的,想着君璇与君璃一见面便是吵,君珊又不怎么上得了台面,其他杨家的女儿乃是杨氏的侄女们,不对着君璃使唤便是好的,容家的则因今日乃是办喜事的男方,也不可能让自家小姐上门陪伴君璃这个即将过门的新娘子,总不能让君璃出嫁前,身边连个近些的姐妹相陪罢? 潘氏虽不待见君伯恭,见他难得为君璃考虑得这般周到,便也没为难他,而是一口便答应了他。潘氏却不知道,君伯恭之所以这般做,并非是在为君璃考虑,而是怕这门亲事临到最后了,反倒再横生出什么枝节来,坏了他的大事罢了! 几位族中的姊妹先赞了君璃今日好漂亮,因都心知这门亲事不如意,且与君璃说到底并无多少交情,便只是捡一些安全的话题,诸如新近流行什么衣裳啊首饰的来说,一时间屋里的气氛倒也颇为融洽。 大家说笑了一会儿,有丫鬟来禀该去坐席了。 潘氏便领着众人去了前面,只留了晴雪服侍君璃。 晴雪忙趁此机会取了装参片的青花瓷盒来,捡了一片送至君璃嘴边:“小姐,您含一片在嘴里,省得后面没精神。” 君璃想起以前拍古装出嫁戏时的程序的确很繁累,便依言噙在了嘴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忽然响了起来。 君璃心里一“咯噔”,知道是迎亲的队伍来了,手心里一下子变得汗津津的。晴雪也是脸色发白,嘴里喃喃说着:“怎么来得这样快?怎么来得这样快?” 随即便见潘氏被簇拥着慌慌张张走了进来,对君璃说了一句:“新郎官儿来了!”然后将大红色的盖头盖到了君璃头上,又柔声叮嘱她:“盖头只能由新郎官儿为你挑起,自己中途可万万不能挑起,否则不吉利!” 君璃暗自自嘲,她怕什么不吉利?或者说这门亲事吉利过吗? 不过想着潘氏也是一番好意,便点头应了。 有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忽然响起,很快耳边传来君珏熟悉的略带哽咽的声音:“姐姐,我来背你上轿!” 君璃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怕君珏听她哭了更难过,只得强自忍住,低低应了一声“嗯”。 君珏便将她稳稳背在了背上,一步一步缓缓往外走去,及至行至大门口,方几不可闻的说了一句:“这是我最后一次让姐姐受委屈!” 君璃心里又酸又甜,却只来得及哽咽着说了一句:“傻瓜,姐姐不觉得委屈,你以后要好生照顾自己!”便身不由己的被人弄上了花轿。 < 第九十四回 洞房内针尖对麦芒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九十四回洞房内针尖对麦芒 在君珏背着君璃从流云轩走到君家垂花门外的这一段时间里,君璃虽有满肚子的话想要对君珏说,急忙之间却又无从说起,于是只能趴在他背上默默流泪,等到了垂花门外,好容易她想说了,却只来得及说了一句:“你以后要好生照顾自己!” 便被五大三粗的喜娘自君珏背上接过,不由分说塞进了花轿里,嘴里还高声唱着:“吉时已到,起轿!” 君璃的眼泪瞬间流得更凶了,虽然她自己都有些奇怪自己怎么会这么伤心,几乎是一路哭着到了宁平侯府,早顾不得会不会弄花了脸上的妆了,反正她对这门亲事也从没抱过任何期待,自然也就无所谓要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夫婿及夫家的人。1 直到感觉身下不再颠簸,轿子停了下来,有人在炮竹喧天的嘈杂中高声地喊“花轿到——”,君璃才勉强控制住心情,拿帕子草草擦了泪,觉得心里好受了不少。 很快,轿帘被掀开,君璃被搀了出来,随着旁边人的提示,进行了诸如跨火盆,跨马鞍,拜堂等一系列仪式,被弄得晕头转向之余,忽然生出一个无厘头的念头来,上辈子自己虽拍了不知道多少次出嫁的戏码,却从没真正出嫁过,于是曾立下誓言,等自己真结婚时,一定要穿汉服来一次古代版的婚礼,如今这算是总算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胡思乱想中,被人搀着进了洞房,坐在了铺着大枣花生桂圆莲子的床上,旁边就有人起哄:“新郎官儿快掀盖头!”、“对呀,新郎官儿,快让我们瞧瞧新娘子有多漂亮!” 随即传来一个稍显熟悉的声音:“新娘子还不都一样,有什么好看的?”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还带着几分轻佻,君璃一听便知道这是公孔雀在说话,因暗想到,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对这门亲事也十分不满?既然不满,当初又为何要答应?不过这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古代,他答应不答应,又有什么关系,只怕宁平侯与大杨氏压根儿就没问过他的意思亦未可知? 念头闪过,眼前忽然一亮,君璃头上的盖头被掀了下来,同时还有人念着“一把花生一把枣,大的跟着小的跑”之类的吉祥话。 就有人说起赞美的话来,其中就有上次君璃来宁平侯府时,曾见过面的宁二夫人和宁三夫人,还有好些君璃不认识的人,看其妆扮,应当是宁平侯府近支的女眷们。 “新娘子真漂亮……” “大侄子果真是个有福气的……” 只是那些人脸上的表面却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一眼就能让人看出她们是在说套话。 君璃也懒得理会这些人,草草打量了容湛一眼,见其穿了大红底子绣金莲纹团花吉服,腰系绣金竹叶纹样镶玉腰带,单看外表倒也可以,只是一看他的眼神,君璃心里便霎时闪过俩字儿“猥琐”,一下子肝疼起来,遂做出一副娇羞的样子,低垂下了头去,实则神游天外去了。 有头上插着小红石榴花的妇人端了合卺酒过来:“请新郎、新娘共饮合卺酒,从此和和美美,白头到老!” 君璃依言快速喝了,继续低下头装娇羞。 一身荔枝红绣牡丹长褙子,头戴攒珠累丝金凤钗的宁二夫人便笑着催屋内的众人:“都出去坐席罢,让新郎官与新娘子单独待一会儿,也好说说体己话儿!” 按照规矩,新娘子和新郎官要在无人的屋子呆上半个时辰,叫做坐床,待完成这个仪式后,男女双方方算是成亲了。 是以宁二夫人这么一说,众人便都笑着鱼贯退了出去,屋里很快便只剩下君璃与容湛两个人了。 君璃压根儿懒得与容湛说话,于是直接视他若无物,继续低着头装自己的娇羞,想着只要混过了这半个时辰,等容湛去敬酒时,她便立刻梳洗了先睡下,只要第一夜与容湛相安无事的度过了,之后的日子她大可以请了他去睡他那据说能组一直足球队的莺莺燕燕们,想来他也一定会很乐意的。 不过容湛显然不打算配合君璃,上下挑剔的打量了她一遍后,嘲讽说道:“你既那么有钱,怎么也不说打扮得珠光宝气一些,也好让今日来赴宴的所有人都知道,我到底娶了个多么有钱的老婆,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个为了吃软饭,连别人不要的女人都乐意接收的人啊!” 君璃闻言,先是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容湛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当即便冷笑着反唇相讥道:“难道你觉得你什么时候吃过硬饭不成?哼,除了吃软饭,一无是处的男人,当我愿意嫁呢?” 说得容湛大怒,也顾不得坐床期间脚不能沾地了,霍地便站了起来,怒声说道:“你不愿意嫁,当我就愿意娶呢?若不是父亲逼着我,母亲劝着我,你当我愿意娶一个别人不要的破鞋?” 尼玛,你一个公共场所,还敢嫌弃老娘破鞋! 君璃也怒了,冷冷道:“所以我说你吃软饭一点也不冤枉你,你有本事,就扛住你父亲的威逼母亲的劝说,不娶我啊,在这里跟我发脾气,算什么男人?哦,不对,你自己都说自己是吃软饭的了,显然你压根儿就不是男人!” “你!”虽说早知道君璃是个牙尖嘴利的了,容湛依然被她的话气得不轻,想反驳罢,一时间又找不到话说,且便是说了,只怕她也有一车话等着回自己,只得扔下一句:“既已落入我的手里,且等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罢!”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1 余下君璃看着他的背影,不但肝疼,亦连牙也疼起来了,吸着气暗想,与渣男短时间相处已经需要勇气了,以后真与他朝夕相处,岂不是真要自己的命了? 容湛这一去,便直到子时才回来,虽然期间有丫鬟来禀过君璃他是去外面敬酒了,但君璃依然觉得那货是在给她下马威,不由暗自好笑,丫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以为他不回新房来,她就会失落无措乃至哭天抹地了? 事实上,君璃巴不得他一直不要回来,自顾由后面被人领着过来的晴雪锁儿坠儿三个服侍着卸了妆,又洗了澡换了衣服,吃了一碗下人送来的燕窝粥后,便躺到铺了大红龙凤喜被的床上睡下了。 只可惜才睡下不多一会儿,便被吵醒了,不悦的睁眼一看,就见几个丫头扶着烂醉如泥的容湛进来了,甫一进来,一股酒气便扑鼻而来,熏得君璃差点儿没呕出来,嫌恶了看了容湛一看,便命那几个扶着他的丫头:“带大爷先去梳洗一番,再醒醒酒!” 那丫头十七八岁的样子,穿了鸦青的缠枝比甲,双鬟髻上一边插了一支白玉小蝴蝶顶儿的发针,耳环是水滴白玉坠子,眼含秋波,眉峰上挑,极伶俐的模样,也不知是不是容湛的通房之一? 据说有经验的老嬷嬷们能自女子走路的形态上看出其是不是完璧之身,也不知道她那四个嬷嬷有没有这个能耐?君璃天马行空的乱想着。 见君璃竟不等容湛便自己先睡了,这会儿见容湛回来也不说亲自服侍他,而是命丫头们来,那丫鬟不由一阵愕然,但更多是却是欣喜,忙屈膝应了一声:“是,大奶奶!”便与人一道扶着容湛去了净房。 君璃见他们走了,倒下头又继续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君璃正迷迷糊糊之时,身上忽然一重,鼻间还有极重的酒气传来,差点儿就没熏得她直接呕吐出来,睁开眼睛一看,才发现自己竟被人压在了身下,那压着自己的人不用说自是容湛了。 君璃心下先一慌,随即大怒,猛地一把便要将容湛推开:“你要发酒疯滚远点去发,别打扰我睡觉!” 只可惜容湛终究是个大男人,身体比君璃重得太多,且又喝醉了酒,全身无力,更是比往日沉得多,以致君璃连推了好几把都未推开,反倒将自己累了个气喘吁吁,满身大汗。 见君璃推不动了,容湛才懒洋洋的笑道:“推呀,怎么不推了?你倒是胆大,竟敢不等我这个夫主回来便顾自歇下,见我回来了也不说上前服侍我,如今更是想推开我,你难道不知道什么叫‘三从四德’不成……” 话没说完,忽然注意到卸了妆的君璃别有一番“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自然之美,兼之方才使大力推自己,弄得原本白皙的脸上染上了红晕,又平添了几分妩媚,竟是比自己平生见过经过的女人都要强上几分,不由低下头去,在君璃的唇上咬了一口,邪笑道:“不过你这副泼辣样子倒也别有一番风味,爷正想尝尝小野猫是什么滋味儿呢,你还是省省力气,留着待会儿再用罢!” 君璃被容湛一口咬在唇上,身心都是一阵恶心,本能的就要用手背去擦拭自己的嘴唇,擦了几下,才想起容湛还压着自己,又伸手欲扇他的耳光,心里暗想,本来还抱着那么一咪咪不切实际的幻想,指不定容湛这副渣男猥琐样儿只是装的,目的就是为了蒙蔽不怀好意的继母神马的呢,小说上不都是那么写的吗?不想事实很快告诉她,渣男是真的已渣得没有下限了,她抱那一咪咪的幻想简直就是脑子被门压了! 君璃的巴掌才一挥出,便被容湛拦在了半空,顺势压在了君璃的脑袋两侧,继续邪笑道:“爷方才不是告诉过你,让你把力气留着待会儿再用的吗?你放心,爷一定会让你欲死欲仙的。” 说着,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块白布来,单手箍着君璃双手,腾出一只手来,便要将那块白布往君璃身下塞,“若不是母亲再三再四的下保说你并未与那姓汪的武夫圆房,至今仍是完璧之身,我说什么也不会娶你,如今府里的人虽都知道此事,外人却不知道,方才在席上还有人说爷做了剩王八,爷如今便要证明给那些嘴里生蛆的家伙看,爷没有做剩王八,爷虽娶了个别人不要的,却是个未破瓜的……哎哟……” 话没说完,身下忽然传来一阵剧痛,当下便本能的将身体蜷缩成一团,滚到了一边,也顾不得再去管君璃了。 君璃见容湛滚到一边后,方自床上爬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冷冷说道:“你先前不是说我落到了你手里,就等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既然如此,我先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话虽如此,心里却是后怕不已,方才若不是自己急中生智,指不定就要让渣男得手了,被这么一个渣男给qj了,她还不如直接去死呢,以后可得让向妈妈几个轮班寸步不离的守着自己才成,省得自己哪天一个不慎真吃了亏,那才真是哭都没地儿哭去呢! 容湛捂着方才被君璃膝盖顶了个正着的身下某处,痛得满头冷汗,直抽冷气,片刻方稍稍缓过神来,扭曲着脸对着君璃骂道:“你这个泼妇,究竟使了什么妖法将母亲蒙蔽了,在父亲和我面前一个劲儿的说你的好话,说你如何的温柔贤良,如何的品行端方,你若真温柔贤良了,又怎么使得出如此阴损的招数来?你到底跟哪个下三滥学的?我要到母亲面前揭露你的真面目去,让母亲以后再不受你蒙蔽,不对,我要休了你,还要把你的恶行公诸于众,我倒要看看,就算到时候你有再多的嫁妆,又还有哪个男人愿意娶你这样一只母老虎河东狮!” 听着渣男一口一个“母亲”的叫着大杨氏,就像大杨氏是他亲生母亲一般,半点也没觉得大杨氏对他包藏祸心,君璃只觉其可笑又可怜,因冷冷吐出两个字:“蠢货!” 还好意思说要将她的恶行公诸于众,尼玛你连一个女人都打不过你还有脸了?换了旁人,遮掩还来不及了,这货居然还想着要公诸于众,这得是怎样的脑回路,才能蠢到这个地步?果然渣男之美,就在于蠢得无怨无悔么? “你敢骂我蠢?”将君璃满脸的轻蔑看在眼里,容湛怒上加怒,挣扎着欲爬起来给君璃好看,不想试了几次都因方才被君璃踢中的地方实在太疼,而未能如愿,只得忿忿的趴回原地,对着君璃咬牙切齿道:“你个泼妇凭什么骂我蠢,你既这么嫌弃我,就马上给我滚,还赖在这里做什么?” 君璃一撇嘴,“我说你蠢你还不承认!我要是能离开,当初干嘛要答应嫁给你?自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你最好给我识相点,安分点,那样我们还能勉强和平共处,否则,我一点也不介意再给你一脚,你要不要再试试?” 容湛的伤处这会儿都还火烧火燎的痛,也不知道会不会对以后造成影响,闻得君璃这话,又气又怕,却又不甘就此示弱,因继续怒声道:“你竟敢这样对我,还敢威胁我,你等着瞧,我一定让你守一辈子的活寡,让你明儿一早拿不出元帕,让阖府上下都以为你是残花败柳,让祖母和父亲母亲都厌弃你,我倒要看看,到时候阖府就没一个人待见你的,你要怎么活下去!” 原来当日宁平侯和容太夫人之所以答应这门亲事,最重要的原因正是大杨氏再三再四的保证君璃虽是二嫁,却是完璧之身。宁平侯想着自家虽不敢与如今圣眷正隆的汪侯爷别苗头,直接当众宣布他们家即将过门的新媳妇并不曾与汪铮年圆过房,却可以在新婚的次日,当众将新娘子的元帕展示出来,侧面让人知道他们家并没有做剩王八,是以容湛才会有此一说。 君璃虽不知道宁平侯打的什么主意,却不难自容湛的话里猜出个大概来,只怕明日一日全宁平侯府的人都等着瞧她的元帕呢,虽然这事儿实在让人恶心,但如果能让她更快的在宁平侯府站稳脚跟,以后生活得更好一些,她倒也不介意恶心自己一回。 “……你个泼妇又要做什么?”眼见君璃忽然欺身过来,容湛很没骨气的缩紧了脖子,颤声说道。 君璃并不说话,只是快速从头上拔下一支簪子,一把抓过容湛的手,猛地扎了下去,痛得容湛大叫起来,虚张声势道:“你又要做什么,你再这样,我叫人了啊,别以为人都避去了后罩房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我叫大声一些,总有人这会子还没睡下,能听到的……” 想起那些丫头婆子不是被别人,恰是被自己远远打发了,让她们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到前面来,为的就是好生收拾一番君璃,容湛便悔得肠子发青,此时此刻,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自作自受”。 君璃见容湛的手出血了,满意的一笑,自床上捡起那块白布,往容湛的伤口处重重一覆,那帕子便顷刻间被血浸透了。 容湛将她的行为看在眼里,就一下子明白过来她究竟是何用意,怒道:“你以为这样就可以瞒天过海?休想!我又不是没长嘴巴,难道不会告诉大家,你其实真的是残花败柳,这帕子上的血是咬破我的手得来的?” 君璃讥诮一笑,“你以为就只你长了嘴巴,别人就没长的?我难道不会告诉大家,我之所以用你的血来作假,乃是因为你在外面花天酒地的玩弄坏了身子,如今不能了,所以只能出此下策,且就是这下策,还是你哀求的我?到时候你说大家是会信我残花败柳,还是信你无能?” “你!”容湛被她倒打一耙的行为气得七窍生烟,可一时间又找不到话来回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好以整暇的重新躺下,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容湛见君璃一直不说话,只当她是睡着了,便挣扎着想要凑上去给她点颜色瞧,不想还未及动手,冷不防就见君璃睁开了眼睛,冷冷说道:“看来方才那一下还不够重,你还想再来一下?”哼,真当她缺心眼儿,边上有只恶狼,不对,应该说是恶狗,还能高枕无忧的睡大觉,没有半点防备的? 想起方才那一瞬的剧痛,容湛一下子泄了气,恨恨躺到了一边。好在新房的床有够大,搁现代起码也是kingsize的,折腾了一整天,君璃早累了,便也没有撵他下床,反正他离自己足够远,且至少今夜之内,他是再不敢靠近她的了!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门外便传来叩门声,“大爷,大奶奶,该起了。” 昨夜无论是君璃还是容湛,都强撑至实在再撑不下去时,才迷迷糊糊睡着了,这会儿正是好梦正酣的时候,闻得叫门声,便都没有理会,而是拿被子蒙了头继续睡,半天都没有反应。 以致外面叫门的人禁不住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暧昧,都在暗想,看来昨夜大爷与大奶奶,那个得颇为激烈啊,不然怎么会累成这样? 但一直这么等着也不是个事儿,打头的婆子见又等了好一会儿里面还是没有反应,只得又叩了一次门,将声音也拔高了好几度:“大爷,大奶奶,该起了,太夫人、侯爷和大夫人还等着敬茶呢!” 这一回,里面总算有反应了,传来一个女声:“进来罢!” 门外众人闻言,忙端着盆子托盘等物,推门鱼贯走了进去。 就见君璃已经起来了,容湛却还躺在床上,比较诡异的是,君璃竟还穿着昨日的衣裳,连发型也与昨日一般无二,瞧着竟不像是睡过一夜的样子;再看床上的容湛,虽胡乱盖着被子,却也能看出来他也是穿着昨日的衣裳。 众人心里都是一阵疑问,瞧这二人的样子,难道昨夜竟没有圆房不成? 但这话却没有谁胆敢问出来,只得拿眼去看打头的婆子,也就是大杨氏派来的心腹妈妈平妈妈,——像收元帕这种事,一般都是由长辈身边得脸的老嬷嬷们来做。 平妈妈是知道君璃嫁过来的始末原因的,巴不得她在容家的日子不好过,但这门亲事毕竟是大杨氏一力促成的,果真收不到君璃的元帕,大杨氏在侯爷和太夫人面前也不好交差,只得拿眼四处看起来。 好在她才四下看了一圈,便瞧见了搭在床尾的元帕,见其上有显而易见的点点红斑,确定二人已经圆了房了,虽心下仍有疑惑,既然房都圆了,这门这二人看起来还是像陌生人似的?但仍满脸堆笑的屈膝给二人道起喜来:“恭喜大爷,恭喜大奶奶!”说着将元帕拾起,盛在托盘里,打算待会儿拿去给容太夫人和大杨氏看。 其他人见平妈妈给君璃和容湛道喜,忙也跟着屈膝福了下去:“恭喜大爷,恭喜大奶奶!” 平妈妈道完喜后,便先捧了元帕,向容太夫人和大杨氏复命去了,临走前命令众丫鬟千万好生服侍君璃和容湛,万万不能让长辈们等得太久。 就有两个着豆绿比甲,生得都颇水秀的丫鬟上前与君璃赔笑道:“奴婢们服侍大奶奶洗漱可好?” 君璃吃不准这两人是不是也是容湛的通房,便不打算使唤二人,因说道:“跟我来的丫鬟在哪里?她们打小儿服侍我惯了的,让她们来服侍我即可,你们服侍大爷罢!” 其中一个丫头忙应了一声:“奴婢这便使人请跟夫人来的姐姐们去!”说着打发了一个才刚留头的小丫头子去。 片刻过后,便见眼睑下都一圈青影,明显昨夜没睡好的晴雪锁儿坠儿三人走了进来,一瞧见君璃,晴雪便几步走了上前,关切的小声问道:“小姐,您还好罢?” 昨夜三人只服侍着君璃洗漱过后,便被君璃打发下去歇下了,旁人不知道君璃多有厌恶这门亲事有多厌恶容湛这个人,三人却是知道的,就怕昨夜君璃与容湛发生什么冲突,或是君璃被容湛欺负了去,是以一见面便有此一问。 君璃安抚性的拍了拍晴雪的手,又看了看后面的锁儿和坠儿:“我很好,你们别担心,且服侍我梳洗罢,长辈们还等着敬茶呢!” 三人见君璃的确不像有事的样子,方稍稍松了一口气,服侍着君璃去了净房。 约莫半个时辰后,君璃梳洗妆扮好,被晴雪几个从净房簇拥着走了出来。 却见容湛还躺在床上不动,方才与君璃说话的那两个丫头则正赔着笑脸在一旁劝他:“……我的爷,今儿可是您新婚敬茶的大日子,您怎么能不起来呢?” “管他什么日子,不去就是不去!”容湛却挑衅的看了君璃一眼,然后身子一偏,换个姿势面朝里面躺下了。 君璃看在眼里,就忍不住冷笑起来,渣男想给她颜色瞧,也得看看丫有没有那个本事,明明没有金刚钻,却偏要来揽这瓷器活儿,可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 第九十五回 下马威神马的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九十五回下马威神马的 早在君璃方被晴雪几个簇拥着进了净房梳洗之初,容湛便已暗暗打定主意,待会儿要狠狠给她一个下马威,好叫她知道什么叫做男女尊卑有别,什么又叫做“出嫁从夫”了。1 他想了一夜,心里虽仍很想休了君璃,不止是为娶她让他受了旁人不少闲话,更为了君璃竟比他想象的还要泼辣和牙尖嘴利,想他容大爷活了二十几载,从来都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如何能栽在这样一个女人手里? 但他却不得不承认,君璃昨晚上有句话说得很对,他不想娶她,她更不想嫁他,可她依然嫁了过来,这说明什么?说明他跟她一样,都是被父母逼的,而他们的父母既然一开始便能逼得他们娶的娶嫁的嫁,又怎么可能会同意他休妻?如果不出意外,他这辈子十有八九是注定要跟这个泼妇绑在一起了,至于说的一辈子不与她圆房的话,元帕都叫平妈妈收走了,他再去与人说他没有与那个泼妇圆房,又有谁会相信?指不定真会以为他某方面不行呢,他丢不起那个脸! 那么,给她一个狠狠的下马威就显得尤为重要了,据说人与人之间相处时,最开始占上风的那个人,基本一世都能占上风,要不然世人为什么都喜欢整下马威这种事? 当然,容湛并没有忘记昨晚上君璃那让他至今都还痛得无法言说的那一脚,话说他还以为当初她踢杨继昌那一脚已经够彪悍了,却不想她竟还能彪悍到这个地步,简直就是泼妇中的泼妇,所以他才有意将下马威选在了屋里有许多人的时候下,想着君璃即便再泼辣,总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再踢他罢? 容湛挑衅的看了君璃一眼后,便一翻身,面朝里躺下了,同时在心里得意的想着,他不跟她一块儿去敬茶,让阖府上下都知道,即便他跟她圆了房又如何,他并不满意这位新奶奶,到时候她没有了男人的宠爱,又因敬茶迟了而惹得一众长辈都不待见她,凭她有再多嫁妆再泼辣又如何,阖府上下依然不将她放在眼里,到时候看她还怎么嚣张,看她来不来求他,对他做小伏低! 不得不说容湛设想得挺好,若是换做其他女人,见他这个样子,就算心里不痛快,也不得不至少暂时服软,好歹撑到生了儿子以后再说,毕竟女人后宅生存,第一指望丈夫,第二指望儿子,没有丈夫,又哪来的儿子?至于公婆妯娌大小姑子神马的,当然也很重要,但丈夫是本,后面这些都是末,本都没有,求末又还有什么用? 只可惜容湛什么都算到了,就是没有算到君璃不是其他女人,她与这个时代所有的女人都不一样,所以他想要通过这点来让君璃服软,让她做小伏低,注定只能落空了! “我的好爷,今儿个可与素日都不同,您真的不能不起来啊!” 那两个丫头还在好言好语的劝着容湛。 容湛却仍是不配合,头也不回的说道:“废什么话呢,哪里不同了?我说了不去就不去,都把爷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想着很快君璃就要对着自己做小伏低,差点儿就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话音刚落,冷不防有小丫头子叫道:“滴翠姐姐和凝碧姐姐来了!” 屋里众丫头闻言,都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滴翠姐姐和凝碧姐姐来了就好了,爷自来最听二位姐姐话的。” 方才劝容湛的一个丫头忙起身迎出了门口,很快便迎了两名女子进来,一边往里走,一边还说着:“二位姐姐来了我这心里便有底了,不然真误了时辰,可如何是好?” 那两名女子都十七八岁的模样,一着姜黄色底绣折枝花样褙子配月白色挑线裙子,戴赤金镶紫瑛石珠花,一着鹅黄绣葱绿柿蒂纹褙子配蜜合色裙子,插赤金镶翡翠色猫眼石簪子,前者生得肤光胜雪,妩媚撩人,后者生得娇小玲珑,楚楚动人,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正是容湛屋里两个过了明路的通房滴翠和凝碧,都是大杨氏瞧着二人得力,这一二年间赏给容湛的,而容湛本就是个怜香惜玉的性子,见二人都温柔体贴,倒也颇喜欢二人,素日很给二人脸面。 滴翠与凝碧一来,便取代了方才劝容湛的那两个丫头的位置,滴翠因先一脸温柔的说道:“昨儿累了一日,晚间又喝了那么多酒,爷敢是身上无力,所以才不想起来的?” 滴翠说话时,凝碧已伸手探向了容湛的额头,待滴翠说完后,跟着柔声说道:“爷的额头不烫,应当不是受了凉,看来定是吃多了酒身上害乏了,要不奴婢去与夫人说一声,把敬茶的时辰往后延延,待爷觉得好些了再去?夫人自来最疼爷,想来定会在太夫人和侯爷面前为爷遮掩的。” 容湛再浑也知道这茶是不可能不敬的,他的初衷只是想借敬茶一事给君璃一个下马威而已,真让凝碧去回了大杨氏,岂非反倒为君璃解了围,让他的目的落了空? 于是哼哼唧唧道:“且再等一会儿,我若还觉得起不来时,再去回母亲也不迟。”说着欲回头看君璃是什么反应。 不想他还未及回头,耳边忽然传来丫头的惊呼:“大奶奶,您不能睡下啊,太夫人、侯爷和夫人还等着您和大爷去敬茶呢,您不说劝劝大爷也就罢了,怎么也跟着躺下了呢?” 容湛闻言,忙回头一看,就见君璃竟好以整暇的躺到了靠窗的贵妃榻上,还一副很惬意的样子,半点也不见他预想中的紧张和慌乱,他一下子愣住了,瞧这个女人的样子,竟是半点也不怕去给长辈们敬茶迟了,惹得长辈们不高兴,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 这下轮到容湛傻眼了,后知后觉的想到,若是敬茶迟了一小会儿还罢了,若真迟得太多,让长辈们反等他们做小辈的太久,以自己老子的暴脾气,指不定会拿自己怎么样,而君璃却是儿媳妇,即便自己老子再生气,也有做公公的对儿媳动手的?别说动手,连直接对儿媳妇说几句重话说出去都是让会让人背地里笑话儿的,到时候倒霉的岂非只有自己一个人? 当下也顾不得自己的初衷了,忙翻身自床上爬了起来,一叠声的叫人:“都是死人不成,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服侍爷梳洗更衣呢!” 滴翠与凝碧一时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不明白大爷怎么这般轻易便示了弱,而其他的丫头见容湛总算肯起来了,如蒙大赦,暂时也顾不上管君璃了,想着好歹先搞定了大爷再说,等大爷梳洗完出来,指不定大奶奶便已经消了气呢?毕竟这敬茶迟了,于新妇来讲怎么都不是好事,大奶奶的陪嫁丫头们想来也不会干看着大奶奶躺着不动,必定会好言相劝,于是一窝蜂的簇拥着容湛去了净房。爱夹答列 余下滴翠与凝碧见状,想了想,忙也跟进了净房去服侍。 等一阵鸡飞狗跳之后,众丫头复又簇拥着已换过一身新衣,单看外表还是挺养眼的容湛出来了。 却见君璃还躺在贵妃榻上不动,晴雪与锁儿坠儿也仍板着脸侍立在一旁,看她们的样子,别说拿话来劝君璃了,不火上浇油就是好的了,——众丫头也不想想,君璃才是晴雪几个的主子,几人自然惟君璃马首是瞻,且容湛的确太过分了,竟当着满屋子丫头的面儿给自家小姐没脸,还纵容丫头打自家小姐的脸,真当她们家小姐好欺负是不是?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不将他的气焰打压下去,明儿他岂非更要变本加厉了? 容湛见君璃是真的不急,越发着急,当即便对着她暴吼起来:“你挺尸呢,还不起来,难道还等着爷亲自来请你不成?” 君璃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反而闭上了眼睛,一副快要睡着了的样子。 看得容湛更加火大,可事情原本就是他挑起的,让他先服软,那还不如让他去死,因只能拿眼扫方才劝他的那两个丫头和滴翠凝碧两个,示意几人上前劝君璃,心里则是一阵气闷,他今日总算知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到底是怎么滋味儿了,泼妇且等着瞧,他总会找回这个场子的! 几人接收到他的眼色,滴翠与凝碧本就是大杨氏的人,自然领的是大杨氏的命,至于是什么命,当然只有她们自己心里才知道,于是只作看不懂容湛眼神的样子,一脸焦急的站在原地; 另两个丫头见二人装傻不动,暗自叫苦不迭,却既不能说容湛,更不能说君璃,也不能说滴翠凝碧,只能在心里暗自埋怨容湛,明明就是大爷您自己先没事非要找事,如今惹得大奶奶生气自己下不来台了,就推她们两个出去当出气筒……可主子既有令,她们也不敢不从,只能堆起满脸的笑,上前小心翼翼的劝君璃道:“大奶奶,大爷方才与您闹着玩儿的呢,您看时辰已不早了,让奴婢们服侍您起来可好,总不能让太夫人、侯爷和夫人等得太久罢?” 君璃头也不回,只冷冷扔出一句:“管他有谁等着,不起来就是不起来!”把方才两个丫头求容湛起来时,容湛回的话几乎原封不动的还给了他。 直把那两个丫头弄得差点儿就没哭出来,只能拿眼去看容湛。 容湛被气了个七窍生烟,却又不肯当着满屋子下人的面儿服软,因冷笑说道:“这世上竟还有你这样不贤不孝的女人,我休了你!” 君璃仍是头也不回,闲闲说道:“请便,整好我的嫁妆都还没有打开,再要拉回去也是极便宜的事。” 将二人的话听在耳里,众丫头都快哭出来了,这新奶奶怎么一点也不像别的新嫁娘那般脸皮薄,竟半点也没有害羞的样子,也不知道服软啊?还有大爷也是,就算再不满意这桩亲事,房都与人家圆了,毕竟是正妻,又是大夫人的外甥女,大夫人一力促成的这门亲事,就给人家几分体面又何妨? 最关键的是,大户人家的潜规则——好事都是主人做的,坏事都是下人做的,到时候真惹恼了太夫人、侯爷和夫人,吃苦受罪的还不是她们这些下人,与主子什么相干,毕竟新奶奶昨儿才来这个家,正是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她便是出了什么错,都是情有可原,可新奶奶不懂,她们一群在府里当差当老了的人也不懂不成? 想到这一茬儿,众丫头中终于有人忍不住腿软的跪到地上,哭了起来,她一跪下,旁人想着由来都是神仙打架,她们这些小鬼儿遭殃,她们怎么就那么倒霉?也忍不住跪到了地上,抽泣着哀求起容湛来:“大爷,还是您亲自与大奶奶说罢……” 容湛见满屋子下人除了滴翠凝碧都跪下了,君璃却仍是纹丝不动,又气又急,二月的天生生憋出了满头的大汗来,见外面天已然大亮了,再不出门待会儿敬酒就真得迟了。可即便到了这个地步,他依然不肯向君璃服软,左右看了看,见滴翠凝碧还站着不动,便将火都撒到了二人身上:“你们两个还傻站着做什么,也不说劝你们大奶奶一劝?” 二人闻言,对视一眼,双双往地上一跪,随即两行清泪滑下,楚楚可怜的啜泣道:“大奶奶,都是奴婢们不好,还请大奶奶责罚。” 见二人如此情状,君璃还没说什么,容湛倒先又怜香惜玉起来,不耐烦的一挥手,道:“你们两个何错之有,大奶奶无缘无故的责罚你们做什么?且先起来罢!” 二人闻言,怯怯的看了君璃一眼,——虽然只看到了一个后脑勺,才小心翼翼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而君璃虽未回头,却也不难猜出此时此刻容湛与两个丫头是何情形,不由暗自冷笑起来,尼玛,老娘才过门第一天,就敢如此不把老娘放在眼里,进来不说给老娘行礼问安,径自便奔到渣男床前,之后也一直无视老娘便罢了,如今又还在老娘面前装模作样起来,话还说得如此酸溜溜的,你们算个毛啊,老娘才是正妻好伐,你们算哪根葱哪棵蒜啊?她不满意这门亲事,不待见渣男是一回事,被两个通房丫头无视,且还无视得这般彻底又是另一回事,老娘不发威,丫们还真她是hellokitty了? 正乱着时,有小丫头子战战兢兢走了进来,“回大爷,大奶奶,夫人使人来催请了,说是太夫人和侯爷都等着了,请大爷和大奶奶稍微快一些……” 容湛闻言,心里更急了,却见君璃仍是不动,只得暂时把满心的恼怒放到一边,不情不愿的向君璃说道:“劳烦你快点,长辈们都还等着呢!” 这回君璃总算回头了,似笑非笑看向容湛道:“方才见您老躺着不动,我还以为您老不急呢,敢情只是在虚张声势哪。”话虽如此,到底还是站了起来,毕竟今日才是她新婚的第一日,闹得太难堪了也不是什么好事,见好就收才是聪明人的做法,不过在那之前,她还得先做一件事。 容湛被刺得一噎,却不敢再与她针锋相对,只得暗自在心里安慰自己,等先敬过了茶,应付过了眼前的难关,他再收拾她不迟! 一边想着,一边大步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时,却见君璃并没有跟上来,不由满心的不耐,却亦只能强自按下,回头说道:“怎么还不走?再不走就真的迟了!” 君璃淡淡一笑:“等一下,我还有一件事没做,做完就走!” 容湛强忍下不耐:“什么事等回来后再做不行,非要赶在这当口?” 君璃不答,径自转头吩咐晴雪:“去把向妈妈几个都叫来!”想给她下马威,也得看看丫们有没有那个本钱! 晴雪是知道向妈妈几个到底是预备来做什么的,虽猜不到君璃此刻的想法,却直觉知道有人要倒霉了,忙大声应了一句:“是,大奶奶!”疾步走了出去,很快便将向妈妈四个带了回来。 果然,君璃待向妈妈四人给她见过礼后,第一句话便是:“把这两个贱婢给我拖出去卖了!”说着看向滴翠和凝碧二人,——这二人只看穿着打扮便知不是寻常丫头,更何况方才还当着她的面儿装模作样,真当当了通房就没人敢拿她们怎么样了是不是?啊呸,她就算不是原生态的古人,也知道当正妻的要捏死几个通房妾室神马的,比捏死一直蚂蚁难不到哪里去,丫们还想跟她斗?! 君璃此言一出,满屋子的人包括容湛在内都呆住了,久久回不过神来,半晌,还是滴翠与凝碧因事关自己,最先回过神来,哭倒在了地上:“大爷,救救奴婢们……”、“大爷,奴婢们舍不得离开您……” 方让众人相继回过了神来。 容湛回过神来,第一反应便是看向君璃怒道:“你个妒妇,这才第一日呢,就想卖了我的屋里人,你凭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卖了她们,我便……我、我、我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君璃一脸的讶异:“屋里人?难道她们竟是爷的屋里人不成?可我瞧她们一点规矩也不懂,还以为她们是粗使丫头呢,怎么我身为主母,连卖两个粗使丫头也不行吗?” 粗使丫头? 众人嘴角直抽抽,你见过几个长得这么漂亮打扮得也这么华丽的粗使丫头? 容湛黑着一张脸,咬牙道:“那你现在知道她们不是粗使丫头了,可以走了吗?”才过门第一天,便想卖了他的屋里人,原来这个女人不止是泼妇,还是妒妇,他上辈子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娶了这么一只母老虎! “不能!”君璃干脆的摇头。 容湛额头青筋暴起,说的话已近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你还想怎么样?” 君璃笑靥如花:“我方才不是说了吗,把我的事情做完便去。”看向向妈妈几个,“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没听见我刚才的话吗?” 向妈妈几个说得好听点都是一根筋的人,说得难听点便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既然如今君璃是她们的主子,她们自然只认君璃的话,才不会去管君璃的话是对是错,又会带来什么样严重的后果,见容湛与君璃磨磨唧唧的,早不耐烦了,哪里还等得君璃这一声?当即便如狼似虎的高声齐齐应了一声“是”,然后冲上前,两人一个,架起滴翠和凝碧便往外拖去。 那滴翠和凝碧做梦都没想到君璃竟真敢卖了她们,还以为她说要卖了她们只是吓唬她们的,毕竟她们都是大杨氏给容湛的,且又是过了明路的通房,别说君璃才过门一日,连脚跟都还未站稳,就算她已站稳了脚跟,也不能明着拿她们怎么样,不然便是犯了七出里的“善妒”一条,大爷随时可以休了她而旁人绝不会有半个不字儿; 且大杨氏私下里向她们承诺过一些话,她们想着君璃就算是正房奶奶,也灭不过大杨氏这个婆婆的次序去,一半是出于有大杨氏做靠山,所以有恃无恐,另一半则是仗着容湛宠爱她们,多少也有给新奶奶几分颜色看,好让新奶奶以后不敢随意拿捏她们的意思,于是方才才上演了那一出只围着容湛一个人转,直接装没有看见君璃的戏码。 万万没有想到,这位新奶奶竟硬气泼辣至厮,不但新婚第一日就摆脸子给大爷瞧,拿捏得大爷说不出话来,还一开口便要卖了她们,瞧着竟像是半点也不害怕卖了她们会产生什么后果似的,——二人这才真正知道害怕起来,大爷就算当初再不情愿这门亲事,如今再不待见新奶奶,新奶奶也是容家八抬大轿抬进来的正房奶奶,真发狠要卖了她们两个只是贱籍的奴婢,难道还有谁会为了这事儿真去跟她计较不成?至多不过旁人说她一句“善妒”也就完了,难道大爷还真能休了她不成?便是大爷想休了她,只怕侯爷与大夫人也是不肯的! 二人真正觉得害怕起来后,哭求声自然也比方才那更多是做戏成分,更多是为了让容湛怜惜她们厌恶君璃的假哭来得真切得多:“大爷,求求您救救奴婢们,奴婢们真不是故意要冒犯大奶奶的,求您帮奴婢们与大奶奶说句情儿,让大奶奶就饶了奴婢们这一次罢……” 彼时容湛已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君璃怒不可遏道:“我都已经说了她们两个是我的屋里人了,你还要卖了她们,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夫主?你是不是真以为我奈何不了你了?我告诉你,真惹毛了我,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我也一样休了你!” 又骂一人一边架着滴翠和凝碧的向妈妈四人:“狗奴才,还不快把人给我放了,到底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拿我的人?还反了你们了,信不信我立刻让人打死你们,扔去乱葬岗子喂狗?” 向妈妈四人闻言,都拿眼看君璃,见君璃没有发话让她们松开滴翠和凝碧,于是不但没有松开,反而手上用力,将她们箍得更紧了;滴翠和凝碧都是素日养尊处优惯了的,早养出了一身的细皮嫩肉,如何禁得起向妈妈她们的重手?当即都痛得哭出了声来,忍不住又向容湛娇滴滴的哭求道:“大爷,快救救奴婢们罢,奴婢们快要疼死了……” 容湛是真的快要气死了,喝命其他早已是呆若木鸡的众人:“你们都是死人不成,还不快把这几个狗奴才给我拖开?” 话音刚落,君璃已凉凉说道:“谁若是想与这两个贱婢作伴的,只管听你们爷的,我虽才过门第一日,自问要卖几个丫鬟,还是做得到的,谁若是不信,不妨试试!” 众丫鬟原来听了容湛的话正想上前去拉向妈妈几个的,闻得君璃这话,霎时都不敢动了,只得都缩着脖子低下了头去。 见此状,容湛是越发的怒不可遏,滴翠与凝碧两个则是越发的心惊胆寒,这才意识到大爷越护着她们,新奶奶便发落她们得越狠,当下也不敢再向容湛求情了,转而向君璃磕起头来:“大奶奶,奴婢们真的知道错了,求大奶奶就饶过这一遭罢,奴婢们以后一定惟大奶奶马首是瞻,凡事都听大奶奶的,求大奶奶就饶过奴婢们这一遭……”这次的认错态度就更好了。 只可惜已经迟了,君璃根本不鸟她们了,当没听见她们的话一般,径自命向妈妈:“还愣着做什么,拖出去!” “谁敢!”容湛气得七窍生烟,见使唤不动众丫鬟,只得自己张开双臂挡在了向妈妈几个人之前。 看得君璃一脸的笑,不过是讽刺的笑:“想不到大爷还是个情种呢,向妈妈,你和李妈妈拖住大爷,省得大爷一时伤心,做出什么有失身份的事来!” 向妈妈大声应道:“是!”果真与李妈妈上前,一边一个将容湛给制住了,令容湛当场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杨妈妈与计妈妈将滴翠和凝碧拖了出去…… < 第九十六回 闹到长辈跟前神马的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九十六回闹到长辈跟前神马的 “大奶奶饶了我们罢……” “大爷救救我们呀……” 眼见滴翠和凝碧被杨妈妈计妈妈拖着越走越远,直至彻底看不见踪影,亦连二人的哭求告饶声都再听不到,容湛愤怒得无以复加,可他说是大男人一个,却因自小养尊处优,论力气如何敌得过向妈妈与李妈妈两个“职业打手”? 只得怒吼一众早已是噤若寒蝉,缩着身子只恨自己不会隐身术的丫头们:“你们这群死奴才,这个泼妇不过说了两句话,便将你们吓成这样,敢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不是以为只有她能卖了你们,我就不能卖了你们了?还不快去给我把人追回来!” 众下人做了君璃与容湛之间的磨心,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却既不敢不听君璃的,又不敢不听容湛的,只得“噗通噗通”,捣蒜般磕起头来,嘴里叫着:“求大爷,大奶奶饶命!”心里却想着,大爷话虽说得狠,却自来是个怜香惜玉的,且法不惩众,想来他只是嘴上说得厉害,最后并不会真拿她们怎么样;可大奶奶就说不好了,看她连滴翠凝碧两个大爷的心头肉都敢说卖就卖,显然是一个真正的狠角色,果真惹恼了她,再将谁卖了,难道大爷还能为这点小事便休妻不成?即便后来大爷和夫人因此看大奶奶不顺眼,被卖的难道还有被找回来的理儿不成?那她们可就真只有完蛋了,所以,这会子装傻准没错儿! 容湛见明明是自己的丫头们,却只短短一小会儿功夫,便被君璃慑服了,竟敢不听他这个正牌主子的话了,气得几欲吐血,可真叫他卖了她们罢,一来他这会子还被向妈妈李妈妈箍制着行动不能,二来正如丫头们想到‘法不惩众’,他总不可能将所有人都给卖了罢? 于是又大力挣扎起来,想挣脱向李二人的箍制,亲自与君璃算账去,奈何挣扎了好几下,竟都未能挣脱二人的箍制,只得悲愤的冲着君璃吼道:“她们都已经知道错了,你为何还非要卖了她们,你好歹毒的心!再者说她们今儿个才第一次见你,根本不认得你,就算一时冒犯了你,也是情有可原,你为何非要这般不依不饶……” 话没说完,君璃已冷笑道:“她们都是瞎子不成,我这么个大活人,还穿得这般显眼她们竟看不到?还是你们家随便谁都穿得这么好?亦或是她们都是聋子,听不见其他人唤我‘大奶奶’不成?” 因今儿个乃是新婚第一日,是以君璃打扮得很华丽,穿了件柔光闪闪的正红色绣大朵牡丹的妆花褙子,头发绾做朝阳髻,戴了赤金镶八宝花钗的步摇,红宝石累丝衔珠凤钗,红玉鸳鸯耳坠,满目琳琅的红色装点得她整个人甚是华贵,也甚是显眼,只要滴翠和凝碧不是瞎子,就绝不可能看不见她。1 而君璃头上戴的首饰又件件都是精品,旁的不说,单只说那支赤金镶八宝花钗的步摇,便少说也值上千两银子,乃是当年谈夫人留给君璃压箱底的首饰,莫说宁平侯府的下人们了,只怕连主子们都不见得能拿出几样能压得住这支步摇的首饰,滴翠与凝碧久在宁平侯府服侍的人,又怎么可能连这点眼力价儿都没有,看不出能穿这样一身行头的君璃是何身份? 就更不必说方才君璃躺下时,有丫头一口一个“大奶奶”的唤着她了,所以这二人根本就是故意无视君璃,想给她一个下马威的,——恰巧君璃正想杀只鸡给猴看,她们便送上了门来,她不卖了她们,如何对得起她们的卖力表演? 君璃的话每一句都正中靶心,让容湛根本辩无可辩,可要他就这样示弱,真任由君璃在自己屋里作威作福,他又万万做不到,急怒交加之下,一瞬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让他挣脱了向李二人的箍制,撂下一句狠话:“我这便去回了祖母、父亲和母亲,定要休了你这个妒妇加毒妇!”便撒腿往外跑去。 余下晴雪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不见后,方蹙起眉头附耳担忧的与君璃说道:“小姐,大爷他不会……真休了您罢?” 君璃却是一脸的淡定,“他要是真能休了我才好呢,怕就怕长辈们没一个会同意。”想也知道宁平侯与容太夫人不会同意渣男休妻,不为别的,只为今日才是他们成亲后的第一日,容湛便闹着要休妻,而以他素日的名声,旁人十有八九会认为错在于他,他的名声已经够烂了,再烂下去就真是过街老鼠了,以后便是小门小户,只怕也不会再将女儿嫁给他;且成亲第一日便休妻,为的还是两个通房丫头,宁平侯府丢得起丢不起这个脸且先不说,最重要的是,宁平侯是觉得自家日子太好过,想被人参一本“宠妾灭妻”了是不是? 君璃说完,便命地上跪了一地的丫头们:“都起来罢。我现在要去给太夫人、侯爷和夫人敬茶,你们谁来给我带路?” 跪在最前面,也就是之前苦劝容湛起床的那两个丫头闻言,虽满心不情愿带这个路,怕半路上再一个不慎惹恼了君璃步上了滴翠和凝碧的后尘,但她们是容湛屋里的二等丫鬟,除了几个通房就她们最大,今日又的确该她们的班,她们若不带路,回头大奶奶若想发落她们了,这便是现成的把柄,只得起身赔笑道:“回大奶奶,就让奴婢二人给大奶奶带路罢?” 至于容湛方才离开之前说的要休了君璃的话,她们直接没有放在心上,不为别的,只为婚前容湛也曾这样大闹过好几次,说宁死也不肯娶君璃,可到头来还是娶了,显然娶不娶妻,休不休妻,根本就不是他说了能算的;况大奶奶就算再不好了,也是夫人的外甥女儿,这门亲事更是夫人一力促成的,大爷不看僧面看佛面,只冲着夫人,这妻也是定然休不成了,所以她们还是趁早讨好大奶奶是正经。爱夹答列 君璃点点头,“嗯。对了,我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名字呢?” 二人忙赔笑道:“回大奶奶,奴婢是秀巧,她是香巧,奴婢二人都是爷院里的二等丫鬟。” 君璃再点点头:“嗯。晴雪,赏!” 晴雪忙屈膝应了,很快取了十来个荷包回来,将其中两个最精巧的给了秀巧和香巧,又将余下的荷包分给了其余众丫头,人人都有份儿,并没有一个人被落下。 众人忙谢了赏,谢赏的同时,都悄悄掂量了一下荷包的分量,暗想这打赏都够自己好几个月的月钱了,这新奶奶可真是大方,不过新奶奶有那么多嫁妆,也的确有这个本钱大方,一时间对君璃除了敬畏,众人又更多了几分巴结奉承的心,想着只要奉承好了新奶奶,以后还能没有好日子过? 于是等到君璃被簇拥着出门,众人口称:“恭送大奶奶!”时,语气便不自觉比先前恭敬了不知多少倍。 被秀巧和香巧簇拥着走出正房的门口,君璃这才注意到自己所在的是一个极大的院子,正房五间,东西各有三间厢房并耳房,当中是一个呈花瓣形的大花园,里面种了好些花木,因如今还未入春,都光秃秃的,也瞧不出是些什么品种,不过其上都缠了好些红绸,与廊下的大红灯笼相映成辉,为整个院子平添了几分喜气。 秀巧是个乖觉的,见君璃一边走一边拿眼往四下里扫,忙在后面赔笑小声说道:“回奶奶,我们这个院子唤作迎晖院,一共有三进,还带东西跨院,爷与奶奶的新房便设在第二进,第一进和第三进还空着,只等奶奶明儿得闲了再布置。” “那东西跨院呢?也都空着吗?”君璃有些心不在焉的问道,心里同时想着,这么宽的屋子,看来只要她愿意,以后连与渣男打照面都可以省了。 秀巧见问,犹豫了一下,才迟疑道:“东西跨院已有人住着了,住的是爷……是几位姑娘……”原本是等着新奶奶进门后要抬姨娘的,只不过这话秀巧这会儿打死也不敢说出来罢了。 “几位?”君璃一挑眉头,“这个‘几’,到底是多少?”尼玛,她还以为除了那两个被她卖掉的,渣男便再没有过了明路的通房了呢,不是说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们婚前最多也就俩通房的吗?怎么渣男竟有这么多通房?丫怎么也没有x尽人亡?! 秀巧吃不准君璃这会儿到底是什么想法,但主子问话她又不能不答,只得战战兢兢回道:“回奶奶,原本是七个的,不过现下只剩下五个了……” ‘只’剩下五个?君璃一阵无语,这还是过了明路的,谁知道没有过明路的,譬如那回容太夫人生辰时被她在假山后面撞上的那位狐狸眼美女之类偷偷摸摸的又还有多少?就更不必说那货还是八大胡同的常客了,丫丫个呸的,老天怎么就没有让丫真的x尽人亡呢,真是不开眼啊! 秀巧见君璃不说话,只当她是气得狠了,忙小心翼翼劝道:“那五位姑娘并不若才去了的滴翠和凝碧得宠,素来也很老实,奶奶其实不必放在心上,她们也必不敢要奶奶强的……” 君璃暗想道,她又不打算跟渣男你侬我侬,才不会去管丫的通房们老实不老实呢,丫们只要不犯到她头上,就算斗得你死我活又与她何干?不过秀巧这般识时务的态度她还是喜欢的,因点头赞道:“你一心向着我,是个好的,我必不会亏待你!” 秀巧闻言,不由有些受宠若惊,忙道:“奶奶言重了,为奶奶分忧原便是奴婢的本分。” 君璃没有再多说,被簇拥着走出了迎晖院,一路往容太夫人的居所走去。 宁平侯府是坐北朝南长条形的建筑群,大致可以分为四部分,从外至内依次是外院,外书房,内宅和后花园,内宅又分为三大部分,中间是大房,也就是宁平侯夫妇及其子女的居所并容太夫人的居所,左边是二房,右边是大房,因主子不算太多,宅子又大,是以住得很是宽松。 秀巧方才得了君璃的肯定,这会儿自是越发的卖力,好叫君璃越发的信任她,于是一路走,便一路向君璃指点着经过见过的都是些什么地方,住是又是哪些人,“……大房自侯爷与夫人以下,有二位爷一位小姐,大爷与奶奶您住了迎晖院,三爷与三奶奶住了明霞院,二奶奶上个月二十日刚生下了我们大房的第一位小主子,虽是位小姐,却极得侯爷与夫人疼爱;小姐便是二小姐了,住了正院后面的栖鸾院。二房自二老爷与二夫人以下,有三位爷一位小姐,其中二爷与五爷都是二夫人所生,二爷与二奶奶膝下已有两位小少爷,六爷与大小姐则是柯姨娘所生;三房的四爷和七爷则是三夫人所生,四爷已定了嘉兴伯府的六小姐,只待未来的四奶奶及笄后,便要迎进门了。” 君璃默默的听着,暗想这宁平侯府的人丁倒是挺兴旺的,小的这一辈里光男丁都有七个,不多不少恰好凑成了七个葫芦娃,——好吧,这个笑话有点儿冷;倒是女孩儿挺少,只有两个,这岂不是意味着,她不用担心受小姑子的气?不过话说回来,小姑子真刁钻起来,一个就够难缠了,况她正牌的小姑子跟君琳君璇那才是真正的表姊妹们,谁知道她会不会为了给那对姐妹出气,便变着法子的磨缠她? 她在这里胡思乱想着一直没出声,看在秀巧眼里,不由有些惴惴的,暗自后悔不来,叫你多嘴,大奶奶可是夫人的外甥女儿,难道侯府这边是什么情况,有些什么人,大奶奶过门之前还会不知道的?自己急于讨好大奶奶,竟连这也忘记了,指不定大奶奶心里这会儿正怎生嫌弃自己多嘴多舌,说了半天都是说的废话呢! 念头闪过,君璃已回过了神来,听她说得详细,因点头赞许道:“你既这般熟悉府中的情况,以后便专司服侍我出门之事罢,见我有不明白的地方,你记得多提点着我。” 说得秀巧一颗心霎时从谷底飞上了云端,满脸惊喜的忙不迭应道:“多谢大奶奶抬举,奴婢以后一定好生服侍大奶奶。” 大户人家的惯例自来便是主母带过来的陪嫁丫头便是贴身服侍的得脸大丫鬟了,一般不是给男主人做通房,便是嫁给有头有脸的管事,以后做管事妈妈。秀巧在容湛面前虽还算得用,却至今未被容湛收用,自然也就不可能挣下通房的名分,连日来本就满心的忐忑,想着等新奶奶进门后,只怕爷面前更没自己什么事了,将来可要怎么办?难道真等到了年纪,被放出去配个小子,将来生的儿女也跟着做小子丫头不成? 等见识过君璃的凶悍后,就更不敢再肖想做容湛的通房了,开玩笑,嫁个小子总还在府里,吃穿还是不用愁的,出去也不担心受人欺侮,可若是被大奶奶一怒之下卖掉了,谁知道会落得什么下场?于是已在心里无奈的认了自己这辈子十有八九只能嫁个小厮的命。 却没想到,大奶奶竟愿意抬举自己,让自己当如此体面的差使,以后待大奶奶当了家,自己岂不是也能跟着水涨船高,嫁个得用的管事,当管事妈妈了?——从最低等的小子的媳妇到得用管事的媳妇,这其间的差距有多大便是傻子也明白,也就难怪秀巧会高兴成那样了。 旁边香巧见秀巧入了君璃的眼,眼见就要有好前程了,不由也动了心,忙也学着秀巧的样,抢着给君璃介绍起宁平侯府其他情况来:“回大奶奶,太夫人住的院子名唤照妆堂,我们现在正是在去往照妆堂的路上,本来依照惯例,大爷和大奶奶该在府里的正厅敬茶的,但因太夫人过完年后便病了,至今还卧床不起,所以只能将敬茶的地点改在照妆堂了。” “太夫人病了?”君璃闻言,忙问道:“不知道太夫人得的是什么病?严重吗?太医又怎么说?”她记得上次见容太夫人的时候,瞧着她还挺硬朗的,怎么如今就卧床不起了?话说既然都卧床不起了,料想病得应该不轻吧,不知道有没有生命危险?若是容太夫人一不小心去西天见了如来,渣男做为孙子要守孝至少一年,那她岂不是一年内都不必想要怎么才能与渣男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了? 不过为了不跟渣男共处一室便咒无辜的老人家,这样的事也未免太那个了些,算了,还是她自己想办法让渣男妥协罢。 香巧忙压低了声音说道:“据太医说来,太夫人她老人家其实根本没病,可太夫人非要说自己腹中有条虫子,一刻不停在啃噬着她老人家的五脏六腑,为此是吃不下也睡不着,不过几日光景,便起不来床了。” “虫子?”君璃愕然,容太夫人的病竟是因一条虫子而生的? 说到这事儿,秀巧也来了八卦的兴趣,忙也压低了声音道:“是啊,原是初七日府里请客吃年酒时,一个丫头奉了杯茶与太夫人,太夫人先也没注意,等到茶都吃下肚子后,方想起方才水面上竟浮着一条虫子。太夫人当即便恶心坏了,命人拿了醋来催吐,不想吐了半日,也没见将那条虫子吐出来,当夜便睡不着了,觉得肚子疼得慌,又催吐了好几次,还是不见那虫子被吐出来,可肚子依然疼得慌,这样来回的折腾,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何况太夫人她老人家毕竟上了年纪?” 也就是说,容太夫人其实根本没病,她之所以卧床不起,根本就是犯了癔症,自己在折腾自己? 君璃觉得自己真相了,不过她既不打算将自己的猜想说出来,也没有时间说出来,只因照妆堂到了。 照妆堂与迎晖院的格局差不多,也是五间正房东西各三间厢房带东西两节小跨院,唯一不同的是前后还带三间抱厦,进来两侧皆是抄手游廊,廊下挂着不少鸟雀,院子的地面乃是青砖铺就,左右两侧各有一颗大树,枝繁叶茂,院子里的花木也都打理的整整齐齐。 正房台阶上站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院内人不少,却是安静异常,一瞧得君璃一行进来,便有一个十八九岁,着浅红色绫袄,藕色裙子,戴赤金双股金钗,长得柳眉杏眼的丫头笑着迎了上来,屈膝给君璃行礼道:“见过大奶奶。奴婢是太夫人跟前儿的如柳,太夫人与侯爷并各位主子正等着大奶奶呢,大奶奶请随奴婢来!” 只看如柳的妆扮,君璃便知其一定是容太夫人跟前儿得用的大丫鬟,因冲一旁随她一道来的锁儿使了个眼色,锁儿便忙上前,将一个精巧的荷包塞到了如柳手里,笑道:“这是我们奶奶请姐姐买花儿戴的。” 如柳倒也不扭捏,收下荷包大大方方的与君璃道了谢,便引着君璃往屋里走去。 方走到门口,便听得里面传来容湛带着哭腔的声音,“……这样的妒忌加毒妇,孙儿是万万没法子跟她过下去了,还求老祖宗疼孙儿一疼,准许孙儿休了她,也省得日后咱们宁平侯府被整个京城笑话儿娶进了一头河东狮!” 随即是一个颇威严的男声:“胡说八道什么呢,婚姻大事岂可儿戏?还不给我滚起来,一个大男人家家的,动不动就哭哭啼啼,你才是丢尽整个宁平侯府的脸了! 君璃闻言,不由暗自冷笑一声,哼,蠢货,你以为就凭你哭诉几声,便真的可以休了我了? 她是真的一点也不担心容太夫人和宁平侯会被容湛哭上几声便真答应休了她,撇开一应厉害关系不谈,只冲方才如柳待她的态度,她便知道她这个容大奶奶的位子稳当得很。话说,她心里其实还真挺希望渣男能说动容太夫人和宁平侯的,反正君珏已经被过继出去,不再是君伯恭的儿子了,若渣男真能休了她,他们姐弟以后的日子不知道多好过呢,只可惜不是她看扁渣男,而是他真的没有那个本事! 君璃能听见里面传来的说话声,如柳自然也能听到,忙冲里面喊了一声:”大奶奶来了!“然后挑起了帘子。 屋里的声音一下子戛然而止,随即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既然大奶奶来了,怎么还不快请进来?“不是别个,正是大杨氏的声音。 如柳闻言,忙对君璃说了一句:”大奶奶请。“然后引着君璃绕过当中摆的一扇紫檀架子的大理石屏风,进了照妆堂的正厅。 就见这是间一明两暗的厅堂,面积颇大,一进去迎面便是一扇五色纱糊成的大窗,窗下摆了张雕花黑漆罗汉床,铺着猩红五彩连波水纹百蝶洋毯,中间摆着紫檀嵌螺钿的炕桌,桌上摆着官窑的青花茗碗茶具、八宝攒心食盒,并一支大龙胆瓶,里头插了两三支浅粉莲花,两边各有锦褥对设,下头则是一溜两排八张玫瑰椅,同样铺着猩红的椅搭。 当中的罗汉床上一头坐着容太夫人,一头坐着一名约莫四十来岁,着玄色金线滚边锦袍的中年男子,想来应当就是宁平侯了。 君璃先飞快看了容太夫人一眼,见其果然如方才在路上时秀巧香巧说的那样,瘦了一大圈儿,没什么精神,以致身上簇新的暗红销金绣福禄寿喜纹的衣裳就像是借别人的来穿似的,便知容太夫人定然被那条莫须有的虫子折磨得不轻,不由暗想,容太夫人也不想想,她便是真吃了条虫子进肚里,都过去这么长的时间了,那虫子也一定早被消化掉排除体外了,又怎么可能还在她肚子里? 正想得出神,冷不防就听一个声音叫道:”你个毒妇来得正好,当着祖母、父亲和母亲,并一众长辈的面儿,我今日一定要休了你,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君璃正眼都懒得看容湛一眼,径自便行至容太夫人和宁平侯面前,一脸肃色的跪下说道:”回太夫人、侯爷,媳妇方才卖了媳妇院里的两个丫头,皆因二人不敬媳妇这个主母,为免旁人知道后说咱们侯府宠妾灭妻,坏了大爷和整个侯府的名声,媳妇不得不下此狠手,不想却惹得大爷大怒,斥责媳妇善妒,心肠歹毒,还请太夫人和侯爷为媳妇做主!“ 话音刚落,容湛已叫道:”祖母,父亲,如今你们可是亲耳听见这个毒妇承认说她卖了我院子两个丫头的,这下你们总该相信不是孙儿空穴来风,总该答应让孙儿休妻了罢?“ 君璃闻言,不由暗暗摇头,怜悯的看了容湛一眼,难道她亲口承认她卖了他两个丫头,太夫人和宁平侯便会同意他休妻了吗?问题的关键在于她承认不承认上吗?再说这事儿那么多人都瞧见了的,她又有什么好否认的?真是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拿他当宅斗的对手都是对自己智商的侮辱啊! < 第九十七回 敬茶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九十七回敬茶 君璃怜悯的看了容湛一眼,暗想这货若真能拉下脸来,将他昨晚上并未与她圆房,且还被她踹了某关键部门,又被她戳伤了手用他的血充作元帕上的初红之事当众说出来,指不定容太夫人与宁平侯还有那么几分同意他休妻的可能,如今就抓着区区一件她卖了他两个通房的小事不依不饶,吵着闹着要休了她,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那两个通房再得他的宠爱,再是长辈给的,说破了大天去,也只是两个奴才罢了,她身为主母,别说只是卖了她们,就算是当场打杀了她们,也不过就是会落下一个“刻薄歹毒”的名声而已,有哪家会为了这样一件小事,便在新婚第一日休了新媳妇的,觉得自家日子太好过,想沦为满京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顺带再被人参一本“宠妾灭妻”了是不是? 果容湛话音刚落,上面宁平侯已经厉声喝道:“不过两个丫头罢了,卖了也就卖了,什么大不了之事,媳妇身为迎晖院的主母,难道连两个丫头都卖不得了,也值当你在这儿当着你祖母和我并一众长辈的面儿大吵大闹的,成什么体统?你祖母本就身体未愈,今儿还是想着你这个长孙终于娶亲了,也算是了了她老人家一桩心事,心里高兴,这才强撑着起来,想受你和你媳妇一杯茶的,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与你媳妇上前给祖母敬茶呢,真是过去二十几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话虽如此,心里多少有几分不痛快,这新媳妇的气性也未免太大了罢,这才新婚第一日便卖了丈夫的两个屋里人,闹得一家子上下都不得安生,假以时日,等她站稳了脚跟,岂非更过分的事情都能做出来了? 虽说君璃看着渣男被骂得狗血喷头很爽很痛快,不过公爹他老人家骂人的方式,呃,实在让她有些不敢苟同,什么叫‘过去二十几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公爹这不是连他自己也一块儿骂进去了? 君璃忙低下头,强自咽下已到嘴边的笑意,方抬起头来,向容太夫人和宁平侯道:“媳妇多谢侯爷明鉴,但今日之事媳妇自己也并非全无过错,虽说媳妇觉得夫君已成了家,之后便该立业,不该像过去那般浑浑噩噩的度日,该立起来为父母分忧,为妻儿表率了,但也不能一上来便是如此激烈的手段,该好生劝着夫君,循循善诱的让夫君慢慢儿改变的。爱夹答列” “所以媳妇决定再与夫君补上两个新人,也算是借此向夫君赔礼道歉,只是媳妇初来乍到,又只带了三个丫头过来,手上并无多余的人,说不得只得求姨母,哦,现在该称母亲了,说不得只能求母亲再赏两个人与媳妇,横竖夫君屋里的七个通房,媳妇听说就有六个是母亲赏的,想来定是母亲会调教人,调教得身边的人个个儿都是好的,所以才这般得夫君的意,还请母亲疼媳妇一疼,也赏媳妇两个,也好叫媳妇与夫君早日和好如初,再不惹太夫人和侯爷、母亲并一众长辈们生气担心!” 方才宁平侯说话时眼里那抹不悦虽一闪而过,却依然被君璃看见了,知道宁平侯虽骂了容湛,心里却不是对她没有意见的,毕竟这是个男权社会,以夫为天,她的行为宁平侯作为公公看不顺眼,作为男人就看不顺眼,所以才有了方才这篇话,一来是向宁平侯及众人表示,她并非善妒之人,不然也不会才新婚第一日,便亲自为容湛求大杨氏赏人了,之所以卖了那两个通房,实在是她们咎由自取; 二来嘛,则是当着众人的面儿给大杨氏上眼药,你不是自来标榜最疼容湛这个继子的吗,哦,就是这么疼的,正妻还没过门呢,屋里就有七个通房了,到底是什么居心?你怎么不往自己亲生的儿子屋里放这么多人呢?果然天下后妈一般黑啊,——也算是先小小的报一下大杨氏给君伯恭帮凶,逼得她不得不嫁给渣男的仇。 显然君璃这番话收到了比预期更好的效果,先是宁平侯神色瞬间缓和了许多,暗想这个儿媳虽气性大了些,却也不是那等不识大体之人,指不定长子有了她这个妻子,以后就真将素日的恶习都改了呢? 再是宁二夫人宁三夫人等人都意味深长的交换起眼色来,她们早说她们这位大嫂不像她表面表现出来的那般贤良淑德了,只可惜婆婆和大伯都被她迷惑了,听不得她们说她半句不是,如今这新进门的大奶奶总算为她们出了一口恶气,偏这新大奶奶还是她娘家妹子的继女,她一力主张迎进门的,这才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实在大快人心哪! 大杨氏坐在罗汉床左下首第一张玫瑰椅上,容二夫人容三夫人则坐在她对面,宁平侯和容二夫人容三夫人神色间的变化,自然被她尽收眼底,不由当即攥紧了拳头。 这个小贱人,才过门第一日呢,便迫不及待的兴风作浪起来,先是卖了滴翠凝碧两个她留着日后有大用途的丫头,害得她的一应后招直接还未使出来便已先作废,这会子又当着满屋子人的面儿,给她上起眼药来,真当她是死人不成? 面上却不表露出来,而是一脸慈爱的道:“这几年间之所以赏了好几个人与湛儿,乃是想着他其时还未娶亲,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如今你进门了,迎晖院总算有了主母,湛儿身边也总算有了知冷知热的人,我还赏人与你们做什么?我好容易才盼到湛儿娶亲,还等着早日抱上大胖孙子呢,这样会白让你们之间生隙的事,我是断断不会做的,不但不会再赏人与你们,亦连你们院子现有那几个,也等着你过阵子打发出去呢,到时候等将人打发出去了,再来回我一声便是。1” 又笑向上面容太夫人和宁平侯道:“妾身这些年来一直战战兢兢的,惟恐旁人说妾身对待湛儿有失公允,毕竟世人皆知后母难做,如今瞧得湛儿娶了亲,妾身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等到明儿湛儿媳妇为他生下孩儿,再慢慢接掌了家务,妾身便可以似母亲这般,享几日儿孙的福,只管高乐了,等到明儿去到地下后,也有脸去见姐姐了!” 大杨氏今儿个穿了一身浅紫而略微偏红的挑花褙子,挽了牡丹团髻,正中一支金灿灿的衔滴珠九尾大凤钗,说话之际,引得坠在额前的宝珠一直微微晃动,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首饰。她与杨氏是姐妹,自然与杨氏生得有几分神似,都是那种看起来很柔弱纤细的人,说话时脸上又一直带着笑,语音柔和,让人听在耳里十分的舒服,更兼说的话实在动听,以致容太夫人与宁平侯闻言后,当下脸上都带出了笑。 自君璃进来后便一直未开过口的容太夫人因先虚弱一笑,有些气力不济的道:“这么些年来你待湛儿的好,咱们大家伙儿都是看在眼里的,只可惜湛儿自己不争气,好在如今他总算娶了媳妇了,媳妇又是你娘家外甥女,想来多少有几分肖似你的地方,以后湛儿有了她,应当也能懂事几分了!” 宁平侯也道:“你的好母亲与我都是瞧在眼里的,至于旁人,你理他们说什么呢,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君璃见状,不由暗自佩服起大杨氏四两拨千斤的本事来,简直比杨氏高出了不知道多少个段数,也就难怪在出了上次君琳在宁平侯府后花园里落水之事后,大杨氏依然是她风风光光的侯夫人,瞧着容太夫人和宁平侯的样子,竟是半点不曾将那件事放在心上了。 她决定今日暂时不与大杨氏一别苗头了,这个对手明显不简单,口才更是好得几乎能将死的说成活的,活的说成死的,没有十足把握的事,她才不做! 容太夫人还在夸着大杨氏:“也亏得是你,若换了旁人,瞧得湛儿这般不争气,三番五次的惹祸生事,只怕早对他心灰意冷,再不管他的事了,更别说劳神费力的为他娶媳妇了……” 一旁被宁平侯喝骂了一顿后,便被众人有意无意无视了这么久的容湛终于再忍不住,怒气冲冲打断了容太夫人的话:“祖母,母亲自是一片好心,想为我娶一个知冷知热,如母亲自己那般贤良淑德的媳妇,可母亲分明被那个泼妇蒙蔽了呀,别说似母亲那般贤良淑德了,她连母亲的万中之一都及不上,这样不贤善妒,还心肠歹毒的女人,孙儿今日是一定要休了她的,还请祖母为孙儿做主,也请母亲原谅,儿子不是有心给您难堪的,您待儿子的好,儿子一直都知道,不到万不得已,是断断不肯伤您心的,实在是根本没法与这个女人过下去!” 大杨氏虽乐得见容湛与君璃水和不容,那样容湛便一直不可能有嫡子,于世子之位之争上,便又失去了一个有力的筹码,但因与君伯恭有言在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君璃过门第一日便被休弃,只得强忍下满心对君璃的厌恶,笑着好言劝容湛道:“你是之前没见过你媳妇,不了解她,所以才会觉得她不贤的,事实上她这人最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你与她相处得久了,自然也就知道她的好了。至于今日之事,想来也定是那两个丫头仗着你素日好性儿,做得委实太过分了些,所以才惹恼了你媳妇以致被卖掉的,也算是情有可原。再者……” 说着掩嘴一笑,打趣道:“你媳妇那也是将你放在了心上,所以才会小小的打翻了醋坛子的,那些个好得蜜里调油的小夫妻间谁不是这样?你该为此而高兴才是啊,怎么反倒生起气来?” 又说君璃:“你也是,有什么话与湛儿和和缓缓的说不行,难道他还能不允你?那两个丫头再不好,总跟了他一场,又岂能没有几分情谊?你却一上来便直接将人给卖了,也难怪湛儿心里一时接受不了。罢了,今儿个总是你们的好日子,我既是做母亲的,又是做姨母做婆婆的,今儿个就来与你们充当一个和事佬如何啊?” 大杨氏说完,便站了起来,走到君璃面前,先将她自地上拉起来,送至容湛面前,然后拉了二人的手放在一起,佯怒说道:“好了,当着满屋子长辈的面儿,我就当你们握手言和了啊,以后再不能这般不懂事的惹得长辈们都为你们生气伤心了……” 话没说完,容湛本能的便想拉回自己的手,嘴上犹愤愤道:“这样善妒歹毒的女人,谁要跟她握手言和,我今儿说什么也要休了她!” 君璃原也想抽回自己手的,暗想被两个她都厌恶的人碰了手,回去后不洗个百儿八十遍的,如何能消除掉她的恶心? 奈何还没来得及,上面宁平侯已暴吼道:“你个兔崽子还没完了是不是,老子实话告诉你,别说你媳妇只是卖了你两个通房,就算把你院子里所有人都卖了,她依然是宁平侯府明媒正娶的大奶奶,我可不像你母亲那般好性儿,有那个耐心轻言细语的劝你,你若再废话,老子即刻打断你的腿!” 说得容湛禁不住瑟缩了一下,但片刻过后,又梗着脖子道:“父亲便是真打断了我的腿,我也依然坚持要休妻……” “你这孩子,没见你父亲已经气成这样了,你不说认错也就罢了,还在这里火上浇油,果真又惹得你父亲打你的板子,疼的还不是你自己,还有我这个做母亲的?”一语未了,大杨氏已忙嗔道,“你祖母和父亲等你们敬茶已经等了一早上了,这会儿都还空着肚子呢,你眼里若还有我这个母亲,就与你媳妇赶紧敬了茶,再好生回你们院里去,小两口儿家家的,床头打架床尾和,明儿自然也就好了,你再不依不饶的,也不怕寒了你媳妇的心,事后自己回想起来也后悔?” 说完不待容湛有所反应,已一叠声的命丫头端茶拿蒲团去,待茶端来蒲团也取来后,又亲自端了一盅茶递给容湛,小声催道:“还不快去?” 容湛也不知是真被宁平侯吓住了,还是真怕伤了大杨氏的心,亦或是终于明白自己只凭君璃卖了他两个通房便想休了她已是不可能的事,而要让他说出君璃昨晚上没有与他圆房还打了他之事,当着满屋子人的面,他又委实丢不起那个脸,只得不情不愿的接过了茶盅,然后跪到了蒲团上,瓮声瓮气先向容太夫人道:“请祖母喝茶!” 君璃是从头至尾都知道容湛不可能休了她的,闹了这么一场,想着容湛短时间内是绝无可能再进她的屋子,她也算是变相达到了与他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日子的目的,见他跪下给容太夫人敬茶了,自己便也自丫鬟手中接过茶盅,跪到了容湛旁边的蒲团上,将茶举过头顶,对着容太夫人道:“请祖母喝茶!” 容太夫人强撑病体等了这么一早上,早累得不行了,方才对着大杨氏时还能勉强赞君璃一句‘想来多少有几分肖似你的地方’,这会子直接对上君璃,可就没什么好脸子了,喘着气语气不善的说道:“虽说咱们这样人家轻易不会休妻,以免坏了两家的名声,可你这气性也未免太大了些,那些个丫头不过是猫狗一般的玩意儿罢了,也值当你闹出这么大的阵仗来,还累得一屋子的长辈反倒去等起你们两个小辈来,实在有些个不识大体。今儿个瞧在你们母亲的面儿,我便不与你计较了,若是再有下一次,可就别怪我老婆子不讲情面了bb……” 直训了君璃足足一盏茶的时间方停下,这还是她自己训累了,不然指不定还要训到什么时候,才示意身旁的贴身妈妈收了君璃奉上的鞋袜,赏了君璃一套红宝石的头面,赏了容湛一个红包,命他们去给宁平侯和大杨氏敬茶。 容太夫人说了这么多,君璃却当听耳旁风似的,脸上一直带着得体的微笑,就好像容太夫人不是在训她,而是在夸她一般,看得厅内众人不约而同的暗想,这个新媳妇倒挺沉得住气的,容二夫人容三夫人更是禁不住幸灾乐祸,新媳妇一瞧便不是省油的灯,又与她们那位大嫂貌似不对盘,以后她们可有好戏瞧了! 宁平侯的见面礼是一张薄薄的封红,君璃奉上的同样是鞋袜,嘴上虽道着谢:“儿媳谢侯爷赏!”心里却在想着,看样子宁平侯给她的应当是一张银票,只不知面额是多少?好歹宁平侯也是堂堂侯爷,出手应当不会太小气罢,不然她岂非是跪得太亏了? 正胡思乱想之际,耳边传来一个带笑的声音:“还叫侯爷呢?” 抬头一看,却是身穿宝蓝凤尾杜鹃折枝刺绣上襦,下穿霜色五彩花卉刺绣马面裙,头戴大凤钗和金铰链坠蝴蝶抹额的容二夫人一脸笑嘻嘻的在说话。 君璃忙做出一副羞涩的样子,低着头小声改了口:“儿媳谢父亲赏!”至于“爹爹”神马的,她还是别恶心自己了,省得一叫宁平侯便想起君老头儿。 大杨氏的见面礼则是一对翡翠手镯,君璃同样谢了赏,便由大杨氏领着去给容二老爷夫妇敬茶:“这是你二叔父,这是你二婶婶。” 二老爷的见面礼同样是一张封红,二夫人的则是一套赤金满池娇的分心,还拉了君璃的手,亲热的说道:“我自来最喜欢女儿的,偏膝下只得你大妹妹一个,明儿你得了闲,可要多去我屋里走动走动,也好让我沾沾你们年轻人的鲜活气。” 君璃笑着满口应“是”,“以后一定多去叨扰二婶婶,就怕二婶婶到时候嫌我呱噪。”心知二夫人之所以待自己亲热,乃是为了与大杨氏别苗头,她可没兴趣做她们妯娌之间的磨心。 三老爷与宁平侯并二老爷果然是兄弟,给君璃的也是一张封红,三夫人则给的一支赤金镶祖母绿、红宝石、猫眼石衔莲子米大小珍珠的凤钗。 三夫人一身翠纹织锦羽缎袍子配暗红万字如意纹曳地裙,一笑便露出嘴角的两个梨涡,单论长相,比大杨氏还要强上几分,待君璃同样很亲热:“二嫂膝下好歹还有你大妹妹,我这个同样喜欢女儿的膝下却连半个女儿都没有,以后你可不能只去你二婶婶那里,得了空也得多去我那里走动走动才是。” 君璃自是没口子的应了,当然,同样也没真将三夫人的话放在心上,只要她们不犯到她头上,她才懒得去管她们与大杨氏之间的破事儿。 见过长辈们后,便轮到平辈们了,因容湛是平辈中最长的那一个,君璃这回倒是不用再给人行礼了,只管坐着受礼,再将见面礼一一送上,顺带收回一大堆的回礼即可。 两位小姐容浅莲和容浅菡君璃都是早就见过的,受了二人的礼,起身回了半礼,每人赠了一个荷包后,便将注意力放到了容湛的一众弟弟,尤其是大杨氏的亲生儿子容潜身上。 容潜二十来岁的样子,单论长相,比容湛稍有不及,但论起气质来,他便足以甩容湛好几条街还有余了。穿一件金丝织锦长袍,乌黑茂密的头发用发带束着,英挺的剑眉下是一双与容湛一模一样的狭长桃花眼,但容湛眼里时时闪着的都是猥琐光芒,容潜眼里却是一派正气,谦逊的给君璃行过礼,为容三奶奶告过罪,说明现下她正坐月子,不方便出来给君璃见礼,并送上他们夫妇准备的见面礼——一对婴儿拳头大小,用白色贝壳做花瓣,做成含苞欲放玉兰状,边上再缀了用淡红色珊瑚和紫色珍珠串成珠串的鬓花后,便目不斜视的退回了原地。 看得君璃禁不住暗自感叹,明明就是一个爹生的,怎么两兄弟之间却差那么多?不过想起二人虽是一个爹生的,却不是一个妈生的,便瞬间默了,话说,大杨氏能哄得容湛至今都以为她是真心待他,一口一个“母亲”的叫得比亲妈还亲热,这也是人家的本事,不过那货难道从不用脑子的,为什么就不想想,怎么他与弟弟之间就差那么多呢,明明是一个爹生的一个妈教的,又是在同样的坏境下生活,怎么差别就会那么大呢? 除了容潜以外,容湛的一众弟弟便只有容二爷是已娶了亲还生了两个儿子的,容二爷容瀚也是帅哥一枚,与一身白蝶戏花大红洋缎小袄配月白妆缎百褶裙,戴赤金嵌玛瑙步摇的容二奶奶柯氏站在一起,端的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十分之赏心悦目。夫妻二人送君璃的是一对八宝玉凤蝴蝶簪。 除了给二奶奶三奶奶各回了一个荷包,其余男丁君璃一律送的是一块上好的徽州砚并一套狼毫,二奶奶的两个儿子是一套文房四宝,三奶奶的女儿则是一块金锁。 因之前耽误了那么长的时间,等认完了亲,已将近午时了,君璃也已有些头昏脑涨,暗想这宁平侯光上下主子都十好几口,可真是有够复杂的,累了这一上午,等回去吃过饭后,她可得好生睡个午觉。 她年纪轻轻的都觉得累了,更何况容太夫人上了年纪,又是久病未愈的人?早累得不行了,好容易见君璃将所有人都认完,当即便命人扶了她回内室歇息,又道等会儿吃饭不必等她了。 大杨氏与二夫人三夫人忙起身跟进了内室去服侍容太夫人,约莫半个时辰后,妯娌三人方鱼贯着从里面走出来,大杨氏便吩咐妈妈们在偏厅里摆宴席。 男人们则由宁平侯打头,去了旁边的小花厅,在那里吃饭。 等宴席摆上来后,因君璃是新媳妇,便很自觉的站到了大杨氏身后要给大杨氏布菜,不想才刚站定,二夫人已笑道:“大奶奶既是大嫂的外甥女,如今又是儿媳妇了,想来大嫂不会不怜惜大奶奶,定要大奶奶立那些劳什子的规矩罢?” 三夫人与她一唱一和:“瞧二嫂这话说的,谁不知道大嫂是出了名的贤良人,又怎么可能做出磨搓新媳妇的事来,是罢大嫂?” 大杨氏闻言,对二人恨得牙痒痒,笑道:“如今大奶奶才刚过门,自然不用立那些规矩。”言下之意,等以后可就说不准了。 说完便不由分说打发君璃去了旁边的次席:“去与你二弟妹和两位妹妹一块儿坐了罢,彼此也好趁此机会熟悉熟悉。” 君璃并不怕大杨氏以后让她立规矩,她有的是法子应付此事,方才之所以主动站到大杨氏身上,也不过只是做做样子罢了,因此并不理会大杨氏妯娌三人之间的你来我往,屈膝应了一声“是”,便去了旁边的次席。 < 第九十八回 疑惑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九十八回疑惑 一时宴席散了,妈妈们沏了茶来,君璃忙起身接过,依次奉与大杨氏妯娌三人吃了,见时辰已经不早,便状似无意的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待哈欠打出后,又意识到不该如此一般,忙抬手掩住了,眼神有些惊慌的看了大杨氏一眼。爱夹答列 见此状,大杨氏还未发话,二夫人已笑道:“瞧我们,竟忘记昨儿个大奶奶累了一日,夜间也未曾好生歇息,早起更是赶着过来敬茶,只怕这会子早支撑不住了,大嫂,依我说,我们不如就此散了,也好让大奶奶回去歇息歇息?” 三夫人忙也笑道:“的确是我们疏忽了,说句不甚尊重的,好歹咱们也都是过来人,竟连这一茬儿也未想到。大嫂,就依二嫂说的,我们不如就此散了罢?明儿大奶奶还要回门呢,且让她回去歇息歇息,也省得明儿回去后没精神,亲家老爷和亲家夫人瞧了心疼。” 大杨氏被二人的一唱一和说得皮笑肉不笑的,睨了君璃一眼,才笑道:“倒不想大奶奶竟如此得二位弟妹的眼,这才半日功夫相处下来,便心疼得跟什么似的,倒衬得我这个正经婆婆多有不及矣。既是如此,便散了罢,待明儿大奶奶回门回来后,大家再亲香也不迟。”言下之意,她才是君璃的正经婆婆呢,她都还没有发话,有二夫人三夫人什么事儿? 君璃将三人的话听在耳里,面上只做一副娇羞状,心里却在暗想,这容家的三位夫人,就没哪个是省油的灯,连说个话都要拐几道弯,自己方才的小聪明只可一,绝不可再,否则不慎被卷入她们妯娌之间的明争暗斗里,以后可就别想再有清净日子过了。 待君璃被锁儿秀巧几个簇拥着回至迎晖院时,已是未时二刻,被君璃留下来看家的晴雪与坠儿早急得不行了,一听得院里有人叫:“大奶奶回来了!”便忙忙接出了屋里。 二人先急急打量了君璃一番,见她与离开时并无二致,方稍稍松了一口气,屈膝见过礼,簇拥着君璃进了屋子后,晴雪忙沏了一杯茶递给君璃,待她吃了几口后,方问道:“小姐……大奶奶,您还好罢?”实际是想问容太夫人与宁平侯等长辈有没有为难她。 君璃如何不明白晴雪的意思,笑着反问道:“你瞧我的样子,像是不好的吗?”说着摆手令秀巧香巧等人都退了下去,只留了晴雪坠儿与锁儿三人服侍,方伸了一个懒腰,打着哈欠道:“折腾了一上午,真是累死人了……” 话没说完,晴雪已嗔道:“大喜的日子,小姐偏不知道忌讳,只知道抱怨奴婢哆嗦,您当奴婢愿意啰嗦不成?还不是您老是说错话儿。” 见晴雪又要开始唠叨了,君璃忙比个暂停的手势:“打住打住,我知道了,至多以后再不说便是。”看向锁儿,“把我才收到的那些见面礼都拿出来,让我瞧瞧今儿个那几跪到底值得值不得。” 锁儿闻言,抿嘴一笑,道:“据我看来,小姐今儿那几跪还是挺值的。”说着将为君璃收着的那些见面礼都拿了出来。 君璃也不去看大杨氏等人给的那些首饰,那些东西价值几何几乎都是一目了然的,而是径自打开了宁平侯给的那个封红,见是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因点头道:“一跪值一千两,还算值得。”随即又打开二老爷和三老爷给的封红,见是两张一百两的银票,笑了起来,“难道二老爷与三老爷事先竟通过口气不成?” 晴雪在旁边收拾收到的那些首饰,都用紫红色的姑绒毡垫细心垫好了,收到匣子里放好后,方压低了声音向君璃道:“才我瞧了下那些首饰,除了太夫人给的那套头面略微值钱些,再就是夫人给的那对镯子品相还算不错以外,其他的瞧着虽还不错,价值却都只在百两之间,看来坊间传说宁平侯府已是大不如前,只剩了一个空壳子所言非虚。” 君璃穿来这里已经大半年,也算是见识不少好东西了,多少也能瞧出众人送的礼物价值几何,闻言因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这与咱们并无多大干系,横竖我有自己的嫁妆,要养活自己和你们几个,还是绰绰有余的,管他们怎么样呢!” 说着,忽然想起之前在照妆堂时,瞧容太夫人的样子,竟是发自内心的喜爱大杨氏,想来除了大杨氏嘴甜会说话以为,应当还有别的什么原因,因命锁儿道:“你闲了装作无意的样子去问问秀巧香巧,太夫人怎么会那么喜欢大夫人,我原本还以为经过上次之事后,太夫人多少也要对她生出几分嫌隙的,今儿一瞧,却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这其中必定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缘故。1” 本来她可以直接问秀巧香巧的,但她不想给二人以自己事事都要依靠她们的感觉,以免她们太拿自己当回事儿。 “小姐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了。”锁儿忙屈膝应了。 君璃点点头,想起明日回门的事来,因问晴雪道:“对了,迎晖院原先的管事妈妈是谁?管事大丫鬟又是谁?去唤了她们来,我要问问回门礼的事。” 晴雪见问,皱了皱眉,才道:“迎晖院并没有管事妈妈,早几年倒也曾有的,便是大爷的奶娘,后来因嘴碎爱唠叨,惹得大爷生了厌,便打发了出去,如今管事的是两个大丫鬟菊香和竹香,菊香便是昨晚上扶大爷回房来的那个丫头,竹香的娘年前才没了,如今还未出三月,是以这几日不好出现在小姐跟前儿来。” 说到容湛时,不自觉带出一脸的嫌恶来,暗想就那样一个不学无术,五毒俱全的,给她家小姐拾鞋都不配,如今倒反嚷嚷着要休了她家小姐,小姐上辈子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今生才会于姻缘一事上,如此的不顺当! 闻得昨儿夜里扶容湛进新房的那个俏丽丫头还不是他的通房,君璃心里的恶心少了些,又想道,主子们的奶娘向来是个肥差,一般人家里便是连主子都要给三分体面的,也因此,奶娘大多都是全心全意为着主子,就譬如谈妈妈一心为着她一般,怎么渣男的奶娘却被打发了出去呢?也不知道大杨氏有没有在背后推波助澜? 不过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君璃因忙敛住思绪,吩咐坠儿道:“既是如此,唤了那菊香来见我。” 坠儿应声而去,很快便领着菊香进来了,略显局促的给君璃见过礼后,便小心翼翼的恭声问道:“未知大奶奶传奴婢前来,有何吩咐?” 菊香说话间,一直不敢抬起头来看君璃,态度也比昨夜恭敬了不知道多少倍,显然被君璃新婚第一日便卖了容湛两个通房之事吓得不轻,暗想那两个还是爷心爱的人,过了明路的呢,依然被大奶奶说卖就卖了,大爷闹了一场,也没见能拿大奶奶怎么样,可见大爷也是惹不起大奶奶的,自己还是趁早熄了素日那些攀高枝儿的心肠,将大奶奶服侍奉承得舒坦了是正经,大爷那边,还是别再想了。 君璃见自己杀鸡的行为到底还是儆住了猴,心下满意,脸上也带出了几分笑来,道:“我听说你如今管着迎晖院的一应琐事,就想问问你,明儿我回门的礼物,是由谁来准备,如今准备得怎么样了?” 菊香见问,忙恭声答道:“大奶奶明儿回门的礼物夫人一早已吩咐人备下了,大奶奶不必担心。” 想着自己与渣男的婚事好歹也是大杨氏一力促成的,料想大杨氏不至于这么快给明着给她没脸,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君璃听罢菊香的话后,便也就不再关心回门礼的事了,说到底她之所以关心这个,也只是为了明儿回去至少面上好看些,好叫君珏不那么担心不那么愧疚罢了。 君璃正要打发菊香出去,就见秀巧笑得有些勉强的走了进来,屈膝行礼后禀道:“回奶奶,东院儿的几位姑娘给奶奶磕头来了,奴婢不敢擅自做主,所以特来请奶奶示下。” 想起晨起君璃发作滴翠与凝碧时的丝毫不留情面,秀巧这会儿都还有些胆战心惊,本不欲替门外那几个走这一趟的,怕一个不慎触了君璃的霉头,让门外那几个也落得那两个的下场不说,连她自己也要跟着受累;但那几个说到底也是容湛过了明路的通房,新婚第二日给新奶奶磕头也是理所应当之事,且其中一两个与自己素日也有几分交情,不好一丝旧情也不念,说不得只能壮着胆子走了进来。 不想君璃闻言后,却并没有露出半点不高兴的样子来,而是和颜悦色道:“她们既如此知礼,就让她们进来罢。”也好让她瞧瞧,渣男的后宫都有些什么莺莺燕燕,能不能从中抬举一两个起来,与渣男并其他通房们相爱相杀去,省得扰了她的清净日子。 秀巧一颗悬得高高的心方落回了原地去,忙应了一声:“是,大奶奶,奴婢这便请几位姑娘去。”脚步轻快的去了外面,很快便领着一群女人鱼贯走了进来,一进来便恭恭敬敬的跪到了君璃面前,齐声说道:“奴婢们给大奶奶磕头了。”然后一叩到底,久久都未再抬起头来,显见得是在等君璃发话。 话说,眼见这么多人跪在自己面前,君璃心里还是有不小压力的,却也知道这会儿不是讲压力不压力的时候,假意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才道:“都抬起头来我瞧瞧。” 几人闻言,方相继抬起了头来,神色间却都怯怯的,不敢与君璃对视,显然君璃晨起杀鸡儆猴的行为不但将迎晖院众伺候之人都唬住了,更将她们几个唬得不轻。 君璃只当没看见几人怯怯的样子,依次打量起她们来,左起第一个生了张极标志的鹅蛋脸,二十出头的样子;第二个眼睛大大的,面皮白净,五官姣美,美中不足的是,头发有些稀疏发黄;第三个与第四个却是一对双胞胎,生了张一模一样的苹果脸,君璃一见她们,便禁不住在脑中邪恶的暗想,也不知渣男素日里分得清楚这对双胞胎谁也谁,在与她们那个时,可叫错过名字不曾?最后一个是个瓜子脸,生得娇俏靓丽,只是一双眼睛有些三白眼。 五人跪在一起,端的是环肥燕瘦,好不惹眼,只是也不知是不约而同,还是有意为之,五人都穿得十分素淡,头上也只略带了三两支银钗,瞧着很是清减的样子,再配上脸上怯怯的表情,倒都像是老实人,只不过是真老实还是假老实,就只有她们自己心里才知道了。 渣男倒真是好艳福,坐拥这么多不同款型的美女,也不知丫到底是哪辈子修来的好福气,然饶是这样,渣男依然不忘去外面四处勾搭偷吃,真真是牛嚼牡丹,浪费资源,属于那占着那啥不那啥的典型……君璃暗自吐槽,面上却不表露出来,笑着命五人都起来,然后大略问了几句都叫什么名字,几岁了,是家生的还是外面买来的,老子娘都是哪个行当上的之类的闲话,便一人赏了十两银子,命她们散了。 待五个通房都退下后,晴雪才拉下脸来,小声抱怨道:“哪个有规矩的大户人家,不是在新娘子进门之前,便将通房都提前打发了的?还是堂堂侯府呢,连这样规矩也不懂!”就算她家小姐一早便打定了主意与大爷各过各的,有这么一群通房,也够膈应人的了。 君璃想的却是另一个问题,因问一旁侍立着的菊香:“我们院里一共多少下人?几位姑娘那里又各有几个人服侍?月钱又是怎么个发法?” 宁平侯府的财政状况便是她一个才过门一日的新媳妇,也能瞧出不大好,大杨氏作为当家主母,却左一个右一个的往容湛身边塞人,还纵容他去外面吃喝嫖赌无所不至;且不说在外面胡闹全靠银子打底,——据说渣男曾为了某知名风月场所的花魁一掷千金,只说养这些通房们,已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毕竟在没有主母的情况下,通房们除了伺候男主人,便没有别的差事了,不但自己不事生产,还反要人伺候她们,况好歹也是爷们儿的屋里人了,难道不该添几件新衣裳打几样新首饰? 这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了,真任容湛这样一直不停的败家下去,就算最后大杨氏的亲生儿子得了爵位又如何,宁平侯府只怕连空架子都撑不下去了,——大杨氏这样做,投进去的本钱会不会太大了些,这样的做法根本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好伐? 菊香听君璃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的问,只当她是要接手迎晖院的管理大权了,虽心下多少有几分不甘愿,但主母管家本就是应当应分的,又岂是她小小一个丫鬟能左右的,且对君璃的惧意还在,因忙细细答道:“回奶奶,我们院子一等丫鬟两个,也就是奴婢与竹香两个,二等丫鬟六个,三等丫鬟十二个个,还有小丫头子十二个,另有婆子十二个,再就是……东院各位姑娘身边是两个小丫鬟并一个婆子伺候,至于月钱,姑娘们是二两银子一吊钱,丫鬟里一等的一两银子,二等的一吊钱,三等的五百钱,小丫头子没有月钱,只有四季衣裳,婆子则通是五百钱……” 也就是说,迎晖院之前拢共就渣男一个主子,却有四十四个人伺候他,这还没算他那些通房并伺候通房的人们,——这些人的存在从本质上来说,也是为了伺候他,就他一个人,倒有五六十号人来伺候他?! 君璃不由有些目瞪口呆,暗想之前她见君府每个主子身边都有十来个人伺候,已经觉得够奢侈够败家了,却没想到,君府与宁平侯府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可宁平侯府徒有其名,其实只剩下一个空架子的事不是京城好些人都知道的吗,难道宁平侯府的落败其实是因为养了太多人,其实是被吃穷了的? 君璃正为自己无厘头的念头失笑,心知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因由,就有小丫头子的声音自外面传来:“大爷回来了!” 话音刚落,便见容湛阴沉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前面的宴席散了后,容湛直接便要去外书房的,他一点也不想回迎晖院面对君璃那张让他如今无比厌憎的脸,就算迎晖院原本是他的屋子,他也半点不想再回去,暗想他即便休不了妻又如何,他以后再不进她的屋子便是,瞧在旁人眼里,也与休妻无异了。 不想他还未及举步,已被宁平侯给厉声唤住,疾言厉色的冷喝道:“你又要往哪里鬼混去,你难道不知道新婚头三日很该多陪陪你媳妇的?她气性虽有些大,却也不是那等真正不贤善妒之人,况她就是再不好,总也是你母亲的外甥女,你母亲一力为你保的媒,你这会儿一拍屁股走了倒是干净,让你母亲和你媳妇的脸面往哪里搁?你立刻给我回你自己的院子陪你媳妇去,否则,我立时打断你的腿,看你还要怎么去外头鬼混!” 当众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也就罢了,还命了贴身的长随即刻将他送回迎晖院,不亲眼瞧见他进了迎晖院的大门,不得离开半步。 容湛没法,只得不情不愿的回了迎晖院,为此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当着满屋子下人们的面儿,君璃还是很顾忌自己形象的,要知道容湛的混帐是出了名的,只要她在外人面前一直保持知礼大度的形象,将来不管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冲突,旁人自然都会站到她这一边。 是以一瞧得容湛进来,君璃便忙起身迎上前几步,微笑着屈膝给他行礼:“大爷回来了!” 容湛是见识过君璃翻脸犹如翻书的,见她昨儿夜里还对自己又是骂又是打的,将自己贬得一文不值,晨起又上演了一出新婚第二日便卖掉他心爱通房的好戏,这会子却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自是不会以为她是真心对自己笑,因冷哼道:“爷自己的屋子,自然是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你妹的,老娘给你三分颜色,你还真开起染坊来了! 君璃暗自冷笑,面上却不表露出来,而是无奈一笑,轻声道:“大爷难道还在怪我卖了那两个丫头不成?” 容湛不答,只是冷哼一声,怪责君璃的意思很明显。 君璃攥了攥拳头,才继续轻声道:“看来大爷心里还在怪我……我原还想着,我如今都已进门了,大爷先前又是那个名声,明明是这家里的长房长孙,却上不得为父母长辈分忧,下不能为弟妹表率,说出去实在有些个不好听。大爷自然是好的,便是不好,也是被旁人给带坏的,所以瞧得那两个丫头那般轻狂,才会一时忍不住恼了的,我原是一片好心为大爷,谁曾想大爷不领情不说,反还怪上了我,我这心里,真是……好生难受……”说到最后,忍不住红了眼圈,因扯了襟间的帕子擦拭眼角,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一旁晴雪最懂君璃心思的,见君璃红了眼圈,旁边菊香秀巧等人眼里也已流露出几分对容湛的不赞同后,方低声与二人道:“瞧大爷的样子,只怕还生大奶奶的气呢,这俗话还说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合呢,只怕咱们在这里,大爷拉不下脸去哄大奶奶,不如咱们都出去,让大爷与大奶奶单独待一会儿,指不定就好了呢?” 菊香与秀巧也正有此意,闻言忙不迭都应道:“姐姐说得有理,咱们还是出去的好。”说完便与晴雪鱼贯退了出去,待出去后,晴雪还不忘守在了门口。 余下君璃见场已经清了,也再没了顾忌,当即变了脸,冷笑说道:“看来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痛,还想再来一脚了?” < 第九十九回 交锋第一回合(上)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九十九回交锋第一回合(上) “……看来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痛,还想再来一脚了?” 君璃此言一出,原本容湛见她哭得梨花带雨,我见本怜,他本就是怜香惜玉的性子,君璃又生得美,他又岂能不动摇的,便暗自有些后悔起自己不该对她这般不依不饶来,毕竟若她说的是真的,她也是为了他好不是? 却没想到,他在这边自责反省的同时,君璃已顷刻翻了脸,真正应了那句话“女人心,海底针”,翻起脸来竟比翻书还快,他方才竟还会动摇后悔,可真真是瞎了眼! 因也冷笑道:“你方才不是装得挺贤惠,挺像那么一回事的嘛,怎么不继续装下去了,你就不怕我喊上一声,满院子的人都冲进来,看到你真正的嘴脸?倒是挺会演戏的,唬得所有人都团团转,不过你以为你昨晚上能得手,今日仍能得手不成?你有本事,就再给我一脚,我倒要看看,最后吃亏的会是谁……哎哟……” 话没说完,冷不防就见君璃竟真冲到他面前,抬起一脚便踹在了他身上,让他禁不住“哎哟”惨叫一声,蜷缩着倒在了地上。爱夹答列 “我昨晚上便告诉过你,只要你识相点,安分点,我们还是能够勉强和平共处的,可你非不听,非要给那啥不要那啥,一早起来就给我添堵,这会子又来惹我,我若不真再给你一脚,岂非显得我太言而无信?”君璃居高临下看着渣男冷冷说道,特么的才挨了打都学不乖,果然是欠—调—教! 容湛没想到君璃竟真敢再踹他一脚,他原本还以为青天白日的,就算屋里没有第三个人,可院子里却有的是人,只要他喊上一嗓子,君璃的恶形恶状便将人尽皆知,是以昨晚上被君璃踢中的地方虽仍隐隐作痛,却仍有恃无恐的又与她吵了起来。 谁曾想话还没说完,已又挨了一脚,痛得他眼泪都差点儿要流出来,当场站立不稳,摔倒在了地上,这才知道君璃竟真说得出做得到,不由又是生气又是恼怒又是后怕,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君璃没有再踢昨晚上踢过的那个地方,而是踢在了他小腿的胫骨上,虽一样痛得钻心,总算保住了子孙根。 好半晌,容湛方缓过气来,强忍痛楚自地上艰难的爬起来,对着君璃咬牙切齿道:“你个泼妇,真以为我治不了你了是不是,我不过是瞧你是个女人,胜之不武所以不屑动手罢了,你若再敢撒泼,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彼时君璃心里已有了主意,听罢他的话,于是更刻薄的冷笑道:“不敢还手你就直接承认,打不过我你也直接承认便是,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没用的东西!” 果然惹得容湛大怒,气怒攻心之下,猛地冲到君璃面前把她的手一攥,怒声说道:“你骂谁没用?你有胆子再骂一遍!” 本来被君璃骂被君璃打容湛虽怒,却还不至于怒不可遏,怒到失去理智,怒到去打女人,他虽不学无术各种混帐,却到底做不出打女人的事来,却没想到,君璃竟说他是‘没用的东西’,这几个字砸在心上,往日在外面所受的冷眼、嘲讽和鄙视,还有父亲看向他那失望再到绝望最后到直接无视的眼神,立时都重现在了眼前,回响在了耳边,让他心里的怒火瞬间被点燃,迅速蔓延成熊熊大火,再也压制不下去。爱夹答列 君璃手腕儿被容湛攥得生疼,面上却一副无惧无畏的样子,冷冷道:“再骂一遍也是一样,没用,没用,你就是没用!” 原本她还只是想激怒容湛,然后演一出戏让宁平侯府的人都知道大爷不满意新大奶奶,到时候她作为一个进门便失去夫婿宠爱的女人,便可以关起门来深居简出的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不想当她的手腕儿被容湛捏住,疼痛传来的一刹那,自被君伯恭逼着答应这门亲事以来所受的憋闷与委屈竟一下子浮上了心头,让她瞬间生出几分不可遏制的怒气来,都怪眼前这个人,若是没有他,君伯恭又怎么会逼她,她又怎么会落到如今这般境地?虽然她心里其实也知道,就算没有容湛,也还有其他与他一样渣的男人等着她,君伯恭照样不会放过她,可她就是忍不住迁怒,忍不住将自己已在心里憋了近两个月的怒火,都发泄到了容湛身上。 果然惹得容湛怒上加怒,手上猛地一用力,君璃便被他推搡到了地上,几乎不曾摔了个四脚朝天,好歹稳住了,便自地上爬起来,迅速冲到门边,一把拉开了门,朝外面哭道:“大爷竟是想打死我不成,我便是再不好,终究也是大爷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门的,大爷怎么能为了区区两个贱婢,就如此对我,还动起手来……” 门外,除了晴雪离得最近,就站在门口的台几上以外,菊香秀巧并锁儿坠儿等人也都侯在院子里,并没有走远,以防待会儿容湛与君璃叫人时,她们不在跟前儿,是以君璃甫一拉开门,众人便瞧见了,随即一窝蜂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急声问起来:“小姐,您没事儿罢?”、“大奶奶,您还好罢?”、“大奶奶,发生了什么事?奴婢这便回夫人去……” 君璃却并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哭,顺道借抬手拭泪的动作,将手腕儿上方才被容湛捏得生疼的地方亮给众人看。 众人只见那雪白如玉的手腕儿上触目惊心一圈青紫痕迹,一看便知那动手之人下手极重,不由齐齐倒吸了一口气。 晴雪最激动,小心翼翼的拉了君璃的手,才只凑到眼前一看,已心疼得禁不住红了眼圈,哽咽道:“小姐,您受委屈了……”说着猛地一跺脚,一脸悲愤的道:“奴婢这就回府见老爷和大少爷去,这才新婚第一日呢,便因区区两个贱婢对小姐动了手,这要是时间一长,还不定会再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呢,奴婢这便回去请大少爷来接小姐!” 话音落下的同时,人也已疾步往院门方向走去,晴雪虽心知容湛必定没能自君璃这里讨到一丝半点的便宜去,但见君璃的手腕青紫成这样,却是真的心疼,想着不如让大少爷借此机会大闹一场,指不定小姐就真能离开宁平侯府了也未可知呢?这门亲事明显比之前她们想象的还要糟糕,若能借此机会摆脱了,倒也不失为好事一桩。 只可惜晴雪还没走出两步,已被菊香与秀巧一左一右给拉住了,菊香先赔着笑脸道:“晴雪姐姐,大爷兴许只是与大奶奶闹着玩儿的亦未可知,就不必回去告诉亲家老爷和舅爷了罢?” 秀巧忙也赔着笑脸附和道:“是呀晴雪姐姐,大爷自来最是怜香惜……不是,大爷自来最是好性儿的,连对咱们做奴婢的尚且很少有说重话的时候,就别提动手了,方才必定是一时失手,错伤了大奶奶,其实并不是有意的,还请姐姐就不要回去告诉亲家老爷和舅爷了罢?不然事情真闹大了,一来没脸的还是爷和奶奶自个儿,二来本来只是一件事,爷与奶奶也什么事都没有的,反倒将事情闹大了,没了回圜的余地,到时候岂非后悔也晚了?” 菊香与秀巧深知神仙打架,历来遭殃的都是她们这些小虾米们,尤其二人又是迎晖院排得上号的大丫鬟,今儿又该是她们的班,果真事情闹大了,将上头的主子们都招了来,首当其冲被骂甚至被打杀的必定是她们两个,是以才会这般着急的要劝住晴雪的。 奈何晴雪半点也不买二人的账,当即便冷笑道:“闹着玩儿的?一时失手?我们小姐手上的伤痕你们又不是没瞧见,那像是闹着玩儿的吗?况方才你们又不是没听见,大爷还在怪我们小姐卖了那两个贱婢呢,所以才会对我们小姐动了手的,我们小姐再不好了,也是明媒正娶的正房奶奶,那两个贱婢算什么东西?大爷竟为着她们与正房奶奶动起手来,这事儿说理说到哪里去,都不会是我们小姐的不是,二位姐姐还是趁早让开的好,否则我就只有唤向妈妈几个来了,向妈妈几个的手段,两位姐姐也是见识过的,就请先掂量掂量罢!” 一席话,说得菊香与秀巧都快要哭出来了,只得继续赔着笑脸与晴雪道:“我们知道晴雪姐姐生气,但这事儿终究是爷与奶奶关起来门来自己之间的事,要不,姐姐且先问过奶奶的意思?” 说完看向君璃,“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哀声说道:“奶奶,奴婢们伺候了爷这么几年,对爷的性子多少还是有几分了解,方才爷真不是有意的,爷自来最是好性儿的,求奶奶大人大量,就别叫晴雪姐姐回去了罢?不然事情闹大了,以后爷与奶奶可……可还要怎么相处呢?” 晴雪与二人说话时,君璃一直以袖掩面,哀哀的假哭着,心里却在大赞,她家晴雪口才越发好了,实在是威武,及至菊香与秀巧求到她膝下了,方放下手来,红肿着眼睛哽声向晴雪道:“她两个说得也有理,指不定大爷真是与我闹着玩儿的呢?还是别回去告诉父亲与弟弟了,省得他们担心。” ------题外话------ 亲们,实在没有办法,今天明天我都只有能力更三千,不过后天会万更哈,婆婆今天就要动身回老家了,没人给我带孩子,我只好自己上了,好在国庆节后婆婆还会回来的,不然我真只有上吊了,各位已经当了妈的和还没当妈的亲们,请千万千万要见谅啊,我但凡有半点办法,也一定会多更的,o(n_n)o~ < 第一百回 交锋第一回合(下)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一百回交锋第一回合(下) “……还是别回去告诉父亲与弟弟了,省得他们担心。1”君璃虽红着眼圈,一副楚楚可怜,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柔弱模样,说出口的话却实在大度,让菊香与秀巧都禁不住暗自松了一口长气,暗想只要大奶奶愿意不追究,此事便不会闹大了,她们的小命也得以保住了。 不过大爷此番也不知是撞了什么邪,竟对大奶奶动起手来,难道滴翠和凝碧两个竟比大奶奶还重要不成?大爷不是自来最怜香惜玉的吗,对着大奶奶这样一个难得的美人儿,竟也下得了手去,也就难怪大奶奶的丫头会气成那样了。 彼时容湛也已撵至门边了,瞧得君璃竟做出这副柔弱的样子,倒打一耙将事情都推到他身上,不但诬陷他打了她,还做出一副贤惠大度的样子,说不与他计较,只差没当场气破了肚皮,因忍不住怒声骂道:“你个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泼妇,明明就是你打了我,如今竟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将事情都推到我头上来,你这么会变脸,怎么不去演戏?” 君璃目的既已达到,才不会去管渣男怎样,于是只当没听见容湛的质问一般,拿帕子遮了脸,一味的低声抽泣,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 看在容湛眼里,越发生气,一把抓了君璃的手腕儿怒声道:“你说话呀,方才你不是骂我骂得挺流畅的吗,这会子怎么成哑巴了?” “疼啊,大爷,疼……”君璃立时一脸痛苦的哀叫起来,假意挣扎了几下,见挣脱不得,便不再挣扎了,只又哭起来。 此情此景,不止让晴雪锁儿坠儿三人义愤填膺,气得不行,亦连菊香秀巧都觉得有些个再看不下去,大奶奶气性虽大了些,说到底也只是闺阁弱质女流一个,大爷这样,也未免太过分了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也就罢了,竟还口口声声大奶奶打了他,且不说大奶奶好歹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做不出此等泼辣的事来,就算大奶奶真动了手,难道一个女儿家竟还打得过堂堂一个大男人不成?且话说回来,就算大奶奶真打了大爷,你一个大男人却反被媳妇给打了,也好意思说出口? 于是看向容湛的目光不自觉都带上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来。 见服侍了自己几年的丫鬟竟也轻易信了君璃的话,容湛已是气得说不出话来,正要放开君璃的手,不想锁儿机灵,早已偷偷去请了向妈妈几个过来,整好儿看见他攥着君璃的手,君璃则是一脸的痛苦之色。1向妈妈几个心里都只认君璃为主子,见此状哪里还忍得住?当即便一窝蜂的冲上前,不由分说将容湛的手自君璃手上拿开,然后反剪住他的手,将他制了个不能动弹。 见容湛被制服了,晴雪这才上前扶了君璃,急声道:“小姐,您没事儿罢?” 君璃反手偷偷抠了抠晴雪的手心,又冲她眨了眨眼睛,见她回过意来后,方抽泣着一脸委曲求全的样子道:“我没事儿……” 晴雪心里有了底,但面上却不表露出来,看向容湛仍一脸悲愤的道:“大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您尚且没有半点收敛,可见方才只有您和我家小姐两人在屋里时,您有多凶恶,如今竟反过来说我们小姐打了您,难道就为了两个贱婢,您竟半点也不顾我们小姐的体面和你们之间的情分吗,就算你们才只做了一日夫妻,一日夫妻也有百日恩哪!” 菊香与秀巧忙也道:“是啊大爷,一日夫妻百日恩,您实在犯不着为了两个丫头,便与大奶奶生分了,您不如就与大奶奶认个错儿,将事情就此揭过去?” 容湛心知这会儿自己就算浑身都是嘴也说不清了,索性梗着脖子不说了,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只可惜被向妈妈李婆婆制住不能动弹的样子坏了形象,让君璃看在眼里,差点儿就没忍住笑出来,忙低下头去深吸了一口气,才抬起头来,翕动着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最终到底没说什么,只看了一眼晴雪。 晴雪便放缓了脸色,小声向菊香秀巧道:“敢是我们都在,大爷拉不下脸来与大奶奶赔不是?要不,我们都先下去,只留向妈妈与李妈妈两个在一旁,防着大爷再动手时,大奶奶也不至于再吃亏?” 菊香与秀巧闻言,对视一眼,都觉得晴雪这话有理,因点头道:“晴雪姐姐这话很是,既是如此,我们就且先退下,只留向妈妈与李妈妈服侍即可。”说完果真将满院子伺候的人都带了下去,只留下了向妈妈与李妈妈两个人,还很体贴的将院门给合上了。 院门被合上的同时,君璃已沉下了脸来,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楚楚可怜样儿?看向容湛冷冷说道:“你不是口口声声骂我‘泼妇’吗,那我便真正泼给你瞧瞧,也省得白担了这个名儿!” 说完命向妈妈:“把他给我绑了!”待二人将容湛绑起来后,又命李妈妈:“把他的衣裳给我脱了,另外,再去给我取最细的针来!” 向妈妈李妈妈才不会去管君璃的言行举止有多离经叛道,君璃说什么她们便做什么,很快便将容湛给绑好了,扒光了上衣,取来了绣花针。 彼时容湛早已是目瞪口呆,心里本能的升起不好的预感来,白着脸颤声问君璃道:“你个泼……”想起君璃方才话,忙半道改了口:“你要干什么?你别以为院子关了房门也关了,我的人都不在,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我告诉你,我会叫的……” “你叫啊,看叫破喉咙有没有人来救你!”君璃一边说着,一边自己倒先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台词可真够狗血的,因忙忍住,板着脸继续道:“我这人呢,是最受不得气的,偏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惹我,既然如此,我干嘛还要跟你客气?” 话音落下的同时,尖尖的绣花针也已往容湛的胳肢窝招呼而去,当即痛得容湛很没出息的飙了泪,惨叫道:“你个毒妇,到底哪里学来的这些刁钻古怪的折腾人的法子……啊……你个不知廉耻的,难道不知男女有别吗?还说仍是处子之身,怎么可能,哪个处子有你这般放浪的……啊,别扎了,痛死我了,你到底想怎么样?我都答应你还不成吗?” 从哪里学来的?问问后世看过《xx格格》的人,换了谁不会此招数的?君璃一边愉快的扎着渣男,一边暗想到,想不到容嬷嬷的绝招她竟还有派上用场的那一天。 直至听到渣男求饶后,才停了下来,很好心的问道:“你什么都答应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是我逼你的哦!” 容湛泪流满面,满心的悲愤,这个泼妇竟还好意思说没有逼他! 但昨晚上的经历加上方才的经历,若还不能让他学乖的话,他就真只有被君璃弄死的份儿了,只得强忍疼痛咬牙说道:“是我自己说的,你到底想怎么样?” 君璃放下针,拍了拍手,一脸轻松的说道:“其实我也不想怎么样,只要你答应以后与我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没事儿你别来惹我,我也不去招你,尤其类似昨晚上的事,以后最好再也不发生,我们只做一对明面上的夫妻,如此而已,怎么样,答应还是不答应?” 容湛没想到君璃费了这么大的周折,竟只是为了区区这样一件小事,想也不想便说道:“你放心,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你不想嫁我,我也不想娶你,各过各的,谁也别去招谁再好不过了。”心说就算他之前见她长得漂亮,对她还有点兴趣的,经过这一日一夜后,也消失殆尽了。 君璃点点头:“既然你答应了,以后那什么休妻不休妻的话,最后也别再提起了,若是你真有那个本事说到做到也就罢了,我与你一样求之不得,可你偏又做不到,这样成日价的挂在嘴边又算怎么样一回事?” 尤其传到君珏耳朵里后,他该做何想法?指不定他会于悲愤悔愧之下,做出什么事来呢,虽说他如今已不算君伯恭的儿子了,但君伯恭要拿捏他,也并非全无法子,更怕君伯恭出阴招,所以她就算再不想嫁过来,好歹也要撑到明年秋闱后再说。 容湛这会儿被绑着,动弹不得,且就算他能动,也自问比不过向妈妈李妈妈的力气,——话说,也不知那个泼妇到底哪里找来的这几个粗鲁婆子,竟像是有先见之明似的,找她们来就是专为了对付他,所谓“人在屋檐下,岂能不低头”,就算心里将君璃恨了个半死,想着只待他一脱身,一定将方才的痛楚与耻辱都还给君璃,倒也知趣的不敢表露出分好来,忙不迭点头道:“我再不提了便是。现在你的条件我都答应你了,总可以放我了罢?” 君璃目的既已达到,自然也没兴趣再对着渣男的脸,一挥手,向妈妈与李妈妈便替容湛松了绑,容湛当即兔子一般蹿得没了踪影,其速度之快,让君璃禁不住怀疑,难道自己方才扎得太轻? 疑惑之下,拿起针轻轻扎了自己一下,当即痛得差点儿流下泪来,暗想难怪渣男才受了几下就受不住了,决定了,以后丫要是再敢惹她,就继续拿这个法子收拾他了! ------题外话------ 之前婆婆在时觉得带孩子累,现在婆婆走了,才知道神马叫做真正的累,哎—— < 第一百零一回 回门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一百零一回回门 鉴于下午被收拾得太惨,容湛不但晚膳没回正房来与君璃一起用,亦连觉也没回正房来睡,而是歇了在迎晖院他的小书房里,——本来他是想去东跨院那边歇在哪个通房屋里,一来让软玉温香抚慰一下自己受伤的身心,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便是给君璃没脸,让阖府上下都知道他在新婚第二夜便去了通房屋里,好小小的报一报下午之仇的。1 但念头才一闪过,下面昨夜被君璃踹中的地方便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似的,隐隐作痛起来,他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果真去了通房那里,下面痛还是次要的,怕就怕到时候他有了心理阴影,不能成事了,那才真是没脸再活在这世上了,还是待将养个几日后,再去通房那里罢。 君璃一点也不在乎容湛回不回来吃饭又回不回来睡觉,事实上,她巴不得他一直都别回来,不过当着菊香秀巧等人的面儿,还是得表现出一副失落和委屈的样子来,看在菊香秀巧眼里,不由又暗暗谴责起容湛来,下午明明是大爷的不是更多一些,且也关起门来给大奶奶赔过不是了,怎么这会子还这样给大奶奶没脸? 一直做出失落和委屈的样子还是很累人的,是以君璃很快便打发了菊香秀巧等人,只留了晴雪三个在跟前儿服侍,待菊香秀巧等人离开后,方松懈下来,笑道:“今晚上可好,总算可以一个人睡大床,想怎么滚来滚去,就怎么滚来滚去了。” 晴雪闻言,沉默了片刻,皱眉道:“可今儿好歹才新婚第二夜呢,大爷便歇去了书房,传了出去,旁人会怎么说小姐?横竖下午小姐也是占尽上风的,怎么也不说让大爷答应好歹新婚前三夜歇在新房,之后在各过各的不迟?” 既然这门亲事摆脱不得,小姐还得在宁平侯府待下去,晴雪自然就得往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上去想,就算小姐不待见大爷,从没想过要跟他过日子,可旁人不知道啊,旁人只会瞧见大爷新婚第二夜便歇去了书房,可见究竟有多不待见小姐这位新媳妇,以后小姐哪还有什么体面可言?小姐主动不要这体面和大爷不给小姐这个体面,两者之间的差别可大了去了! 君璃狡黠一笑,道:“旁人说什么与咱们什么相干,咱们只过自己的日子便是,况经过了白日之事后,旁人便是要说什么,必定也会先说渣男的不是,至多不过说我一句可怜,不得夫婿的心罢了,什么大不了的?”那样她就更有理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连与宁平侯府其他人虚与委蛇都省了。 “话虽如此,可……”晴雪还待再说,她家小姐不想与大爷过日子是一回事,让旁人以为是大爷与她家小姐不想过日子就是另一回事了。 君璃已径自打断了她:“好了,此事我自有主张,你就别担心了。”看向锁儿,“对了,白日里我让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有眉目了吗?” 锁儿见问,点点头:“回小姐,奴婢已打听到了。说是当年太夫人曾生过一场大病,大夫人为了照顾她,不慎落了腹中已有三个多月的胎,之后更是因此而伤了身子,足足调养了七八年,才又有了二小姐,为此太夫人一直觉得有些个愧对大夫人,是以才会那般喜欢大夫人,抬举大夫人的,还时常对侯爷耳提面命,说大夫人如此孝顺贤惠,让侯爷一定要善待大夫人。” 原来还有这样一层缘故……君璃恍然,随即暗忖道,也不知当年大杨氏真是无意落的胎,还是有意使的苦肉计?本来这样的招数实在算不上有多高明,但架不住其有用,太夫人可不就因此而对大杨氏另眼相看,连带宁平侯也因此而与大杨氏夫妻恩爱了二十年吗? 君璃昨晚上没睡好,下午又因收拾容湛没睡成午觉,早困得不行了,问清楚大杨氏之所以在侯府屹立不倒的原因后,便觉睡意袭来,支撑不住了,于是草草梳洗了一番,便睡下了,又因不像昨晚上有渣男在身旁,既恶心还得保持警惕以致一整夜都迷迷糊糊的,端的是一夜好睡。 是日,是三朝回门的日子,想着待会儿回去后便能见到君珏了,君璃自起床后心情便很不错,也有意打扮得很鲜亮,上着大红绣金线牡丹花的小袄,下着象牙白满绣二色金线蝴蝶的裙子,衬得一张脸白里透红;头发绾做堕马髻,戴了蝴蝶展翅玉步摇,一侧垂了红色的珊瑚垂珠,稍一动便一摇一晃的,既喜庆又不失灵动。 想着昨日渣男才被收拾了,今日必不敢再惹自己,不配合自己回门,是以君璃妆扮好后,还很好心的命人将渣男的早饭一并摆上了,才使了秀巧与锁儿一道,去小书房请渣男。 不想去时是两个人,回来时却只锁儿一人,速度还很快,一回来便一脸难看的向君璃道:“回小姐,大爷说让您自个儿去请他,还要就昨日之事赔礼道歉,否则,是绝不会陪您回门的!” 想起方才大爷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锁儿这会儿都还觉得牙痒痒,本来她也不会这么快便回来的,秀巧一听说大爷不肯陪君璃回门,只差没当场哭出来,好说歹说求她与其将事情告诉大奶奶,让大奶奶又难过去,还不如留下来与她一块儿劝得大爷回心转意。她想着今儿个好歹是自家小姐回门的日子,在宁平侯府丢脸也就罢了,无论如何不能将脸再丢回君府去,是以便应了秀巧,留下与她一块儿劝大爷。 岂料大爷却趾高气昂道:“让那个泼妇自己来请爷,就昨日之事向爷赔礼道歉,否则,休想爷陪她回门,只等着丢脸丢回她娘家去!” 直把锁儿当场气了个半死,撇下秀巧便急匆匆回来了。 锁儿话音刚落,晴雪与坠儿已是气得满脸通红,晴雪因愤愤说道:“新婚第二夜便歇去小书房也就罢了,竟连小姐回门时也不陪同,大爷究竟想怎么样?他若真不满意这门亲事,大可去说动太夫人和侯爷让他休妻,这般给新婚妻子没脸,难道说出去他就很光彩么?” 坠儿也忿然道:“不是说至少明面上的体面要给小姐吗,这算什么意思?” 相较于几个丫头的愤然,君璃倒是很淡定,半句生气愤然的话没说不说,还好以整暇的吃了两只水晶虾饺和三只蟹肉烧卖,并一碗荷叶珍珠糯米粥,才慢条斯理的站起身来,道:“既然大爷不愿意陪我回门,那咱们自己回门便是,横竖又不是找不到回去的路,至多到时候说一句大爷身体不适,起不来床便是。” 她倒要看看,渣男真敢不陪她回门,宁平侯会不会打折他的脸,大杨氏那里又会是什么反应,还有君老头儿那里,本来君氏族里就有人说他不该结这门亲事,如今渣男又连她回门都不陪同,到时候看君老头儿有何话说。 渣男以为这样就可以威胁到她,让她去他面前做小伏低,简直打错了主意,——不过渣男昨儿个才被收拾得那么惨,今儿个便又不识好歹的惹起她来,且走着瞧,这一次她不将他收拾得哭爹喊娘,将肠子都悔青,她就不姓君! 容湛在小书房左等右等,一直等到辰末酉初,都未等到君璃过来向自己赔礼道歉,在自己面前做小伏低,不由有些坐不住了,暗想那个泼妇倒挺沉得住气的,这都过去大半个时辰了,竟还没过来求自己;不过想到今儿个主动权可掌握在自己手上,且自己跟前儿又不是没人服侍,完全不必怕泼妇又指使她那几个婆子对他下黑手,心里的底气便又变得足足的。爱夹答列 彼时秀巧还在小心翼翼的劝着容湛:“大爷,就算您再生大奶奶的气,这三朝回门到底是大事,您不如先把今日对付过去了,回头再来跟大奶奶慢慢儿的计较也不迟啊,何必非要选在今日呢,这要是传到侯爷耳朵里……” 话没说完,被容湛使去打探消息的小丫头子气喘吁吁跑了进来,连礼都来不及与容湛行,便哭丧着脸道:“大爷,大奶奶领着人自个儿回门了,只怕这会子已经在二门外上了车了!” 小丫头子此话一出,容湛与秀巧都是大惊失色。 容湛不由失声叫道:“你说什么?她竟领着人自个儿回门了?你会不会眼花看错了?” 小丫头子苦着脸道:“奴婢亲眼看见大奶奶带着几位陪嫁来的姐姐出的门,亲耳听见大奶奶说的大爷既不能陪她回去,她便自己回去便是,管保不会看错听错。” 容湛霎时石化了,片刻方后知后觉的想到,完蛋了,昨儿个只是敬茶迟了,就被自家老子一顿好骂,今儿个若让自家老子知道自己连嫡妻回门都不陪同,岂非真要打断自己的腿了?还有那个泼妇也是,正常女人谁遇上这样的事都会放下身段,梨花带雨的到夫君面前做小伏低罢,怎么那个女人竟半点也不与别的女人一样,半点也不知何为温柔又何为以柔克刚呢?他怎么就那么倒霉,摊上这样一个女人? 正不知所措,在心里骂君璃也骂自己时,大杨氏闻讯心急火燎的赶了过来,“你这孩子,我原还以为你已成亲了,便算是大人了,所以这几日才少说了几句,谁曾想就这么几日,竟生出这么多事端来,先是为了两个丫头闹着要休妻,如今又使性子不肯陪媳妇回门,昨儿个你们不是都已经和好了吗,怎么今儿个又闹起来了?早知道你们竟这般和不来,当初我就真不该一力促成这门亲事的,如今木已成舟,可叫我怎么样呢,既不能真任你休妻,丢了两家的颜面,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成为一对怨偶,乌眼鸡似的你恨不得吃了我我恨不能吃了你,就没有一日消停日子过,这左也难右也难的,可叫我怎么样呢……” 说着说着,忍不住哭了起来,一副为容湛操碎了心的慈母形象。 对大杨氏这个继母,容湛是真的敬重,真的当亲生母亲一般看待的,是以自来很听大杨氏的话,这会子见大杨氏为了自己的事,当着满屋子下人的面儿哭成这样,不由又是悔又是愧,忙说道:“让母亲生气伤心,为儿子操碎了心,都是儿子的不是,还请母亲千万保重身体,若是为了儿子的事气坏了身子,儿子岂非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大杨氏今日穿了件石青色缂金瓜蝶纹褙子,头发梳成圆髻,想是因来得急,还未来得及插戴钗环,是以瞧着很是素净清减的样子,听了容湛的话,哭得越发伤心了,哽咽道:“你还知道让我保重身体呢,你既知让我保重身体,如何又成日价的行些荒唐事来让我生气?说罢,今儿个又是因着什么缘故,让你竟连你媳妇回门都不肯陪她?若是她的不是,我作为姨母和婆母,自然会让她与你赔不是,同样的,若是你的不是,也须得向她赔不是才行。” “这个,这个……”容湛见问,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这个了半天,才道:“儿子只是舍不得滴翠与凝碧两个罢了,说到底她们也服侍了我这么几年,又是母亲赏下的,俗话说‘打狗看主人’,那个泼妇也太不将母亲和我放在眼里了!” 让他告诉大杨氏他是为报复君璃昨儿下午对他实施暴力的事,他委实开不了那个口,就像昨儿菊香与秀巧偷偷所想的那样,他一个大男人竟被媳妇打了,这也太丢脸了,他昨儿个一时激愤嚷嚷着君璃打了他也就罢了,这么丢脸的事怎么可能再来一次?说不得只能将事情再推到滴翠与凝碧两个头上了。 再说大杨氏身为宁平侯府的当家主母,又怀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迎晖院内又怎么可能没有几个她的人?昨儿个君璃与容湛敬完茶回到迎晖院后发生了什么事,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她的耳目?自然早就知道了容湛极有可能挨了君璃打的事,君璃也并不若她表现出来的那般贤惠柔弱,——事实上,不止大杨氏早就知道了,整个宁平侯府的主子们就没几个人不知道的,如今都正等着看笑话儿呢! 大杨氏之所以没有昨儿个便赶过来,倒不仅仅只是为了等着看笑话儿,更重要的是,她了解容湛的性子,知道若没有长辈的辖制,他只会将事情越闹越大,心里也只会越来越厌恶君璃,而她巴不得他们之间一辈子都水火不容,永远过不到一块儿去。 那样一来,容湛便迟迟不能有嫡子,于世子之位之争上,越发减少竞争力不说,他们闹得越僵,将来君璃若出个什么事,旁人第一个便只会想到容湛头上,想着会不会是他因厌因恨,忍不住害了君璃?到时候她不但可以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顺带还可以除去自己的心腹大患,简直就是一石二鸟,妙不可言,是以昨儿个不但她自己装聋作哑的没有过来为君璃与容湛调节,亦连容太夫人和宁平侯那里,她也特意吩咐了人不许透露一丝半点风声到这府里最大的人耳朵里。 却没想到,容湛与君璃竟如此能作,昨儿个闹了一场也就罢了,今儿个竟还接着闹,关起门来闹也就罢了,竟还闹到一个不肯陪新媳妇回门,一个倒也硬气,竟自己带了人坐了车回门的地步,这要传了出去,宁平侯府的脸面要往哪里搁?这可不是只关乎容湛一个人名声的事,而是关乎整个宁平侯府名声的事,且她这个做母亲与做婆婆的也难辞其咎,毕竟昨儿个之事她还可以装作不知道,今儿个之事她却无论如何也装不了,说不得只能咬着发痒的后槽牙,急急忙忙赶来了迎晖院。 容湛的话一听便是托辞,大杨氏又岂会看不出来?暗自冷哼道,一个风流成性,换女人比换衣服还要勤快的浪荡子,多早晚变得这般情深意重了,她竟没看出来! 面上却不表露出来,而是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道:“凭那两个丫头再好,到底只是丫头,猫狗一般的玩意儿罢了,难道在你心中,竟还真能灭过正房奶奶的次序去?你素来是个心软好性儿的,如今怎会变得如此轻重不分,必是那两个丫头挑唆的,她们就算是我赏与你的,这样挑唆得爷们儿也正房奶奶之间不合的丫头也不能留了,实话告诉你,就算昨儿个你媳妇没有卖了她们,这会子我也必定卖了她们!你别不服气,这样的事搁哪家都是一样的结果,怨不得你媳妇生气。” 说着渐渐放缓了语气,“你虽不是我生的,到底做了二十年的母子,你的心情我能想来呢,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念着那两个丫头这几年伺候你的情谊也是人之常情,要不这样,你今儿个先陪你媳妇回门,待过阵子你媳妇有了身孕后,我便借这个由头再赏两个好丫头与你,就当是补滴翠和凝碧的缺,到时候你媳妇也不能有话说了,你道好不好?” 这根本不是母亲再赏不赏两个丫头给自己的问题……容湛暗自想着,这根本就是自己定要拿下那个泼妇,让那个泼妇臣服在自己脚下,对着自己做小伏低的问题,最重要的是,一报昨日之仇的问题,只不过这个问题不好说出口罢了。 原来昨日容湛逃离正房,躲到迎晖院内自己的小书房后,是越想先前之事便越气,越想便越恨得咬牙切齿,想他容湛是什么人,京城出了名的纨绔,由来只有他欺负人,还没有人能欺负他的,谁曾想如今却被一个女人并几个粗老婆子给欺负成这样,还得靠暂时求饶告罪才能脱困,这才真真是阴沟里翻了船,传了出去,他还要不要见人了?若是不以牙还牙的报复回去,让那个女人给自己赔礼道歉,自此后都对自己做小伏低,简直难消心头之恨! 于是左思右想,右思左想,到底让他想到了明日乃三朝回门之日,依礼该由他陪君璃回娘家去拜望娘家双亲并其他长辈亲朋们,所谓“在娘家争婆家的脸,在婆家争娘家的脸”,那个泼妇就算再泼,再不讲道理,难道还能不顾及自己的亲人们不成?若她不顾及娘家亲人,也就不会嫁到宁平侯府,嫁给他了,只等明儿一早她派人来请他时,他便开出自己的条件,若她不亲来请自己,不就昨日之事向自己赔礼道歉,就休想自己陪她回门! 却不想,那个女人竟硬气至厮,宁肯回娘家丢脸,宁肯婆家人娘家人都瞧她的笑话儿,依然不肯对他伏低做小,倒弄得他去撵她又不甘,不去撵她就怕他老子事后揍他,且心里也不是真就不肯赔君璃回门,只不过是想借此拿捏她一下罢了,一时间竟不上不下的下不台来了,——他怎么就这么倒霉,摊上这样一个女人? 容湛还在左右为难,耳边又传来大杨氏的声音:“……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倒是说话呀!你媳妇这会子只怕还在二门外呢,她毕竟前儿才过门,对咱们家的一应人事都不熟悉,不知道要安排车马得先回过我,在我这里领对牌,我已让人拖住她了,你还是赶紧收拾好了,撵他去罢,省得真误了事,你父亲那里又要打你,到时候便是我也不好护的!” 一席话,说得容湛有了下台的台阶,因暗想道,待会儿见了那个泼妇,她必定是要笑话儿自己没骨气的,自己便说自己是瞧在母亲的面子上,才屈尊陪她走一趟的,让她不要得意得太早,他们之间的账以后还有得算。 因顺势做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来,道:“母亲说了这么多,为我操碎了心,我若再不去撵她,岂非太过不孝?罢罢罢,今儿我就瞧在母亲的面子上,陪她走这一趟,不过这事儿还没完,总要等她再给我赔过礼道过歉后,这事儿方能揭过去!” 说得大杨氏暗自冷笑不已,在心里不屑道,早看出你是个银样蜡枪头,只会空说狠话,实则什么都不敢真去做的绣花枕头了,偏还要在这里放狠话,有那个本事,就将自己的狠话真付诸于行动去! 面上却是一派欣慰,道:“你早这般想就对了,我也能少操好些心了!”说完一叠声的命人服侍容湛梳洗更衣去,待他收拾完毕,又亲自将他送至了三门外,叮嘱了好些话后,方折回了自己所居的上房去。 平妈妈方才并未随大杨氏去迎晖院,而是留在了屋里,一瞧得大杨氏回来,便忙迎了上来,又斟了一杯茶递给大杨氏,方问道:“夫人,怎么样了,大爷肯去了吗?” 大杨氏摆手令众伺候之人都退下后,方自得一笑,道:“我都亲自去了,他又岂有不肯去的?” 平妈妈笑着奉承道:“大爷自来最听夫人的话,连侯爷尚且要靠后,有夫人出马,还有什么事儿是不能成的?”顿了一顿,又咋舌道:“不过这位新大奶奶可真做得出来,竟是不顾及夫家与婆家两家的体面也就罢了,竟连自己的体面也能不顾!” 大杨氏冷笑道:“她就是那样一个混不吝的人,什么混不吝的事做不出来?不过她与那个浪荡子闹得越僵,于咱们就越有利,若不是为了整个侯府的颜面,我巴不得那个浪荡子真不陪她回门呢,又岂会去唾沫说干的劝那个浪荡子?” 平妈妈点头道:“大爷在太夫人和侯爷心里早已是不学无术,当不得大用的败家子儿了,如今又来一个混不吝,善妒且不识大体的大奶奶,咱们三爷的世子之位越发十拿九稳了。” “如今说这话还太早,那个浪荡子毕竟占着嫡长的名分,且你三奶奶此番又未能一举得男,”说得大杨氏皱起了眉头,“你三奶奶也是,娘家姐妹们都是一个接一个的生儿子,偏她生不出儿子来,若她这胎生的是男孩儿,不必我说什么,侯爷心中的秤也自会偏向你三爷,如今……” 平妈妈闻言,忙劝道:“这世上多的是先开花后结果的人,三奶奶只要能生,总能生出儿子来的,横竖大奶奶与大爷如今闹得是水火不容,除了洞房那一夜,以后指不定都不会再在一块儿了亦未可知,只要大奶奶生不出来,夫人又有什么好担心的?且瑛姐儿生得那般玉雪可爱,又是小一辈里的嫡长女,便是侯爷与太夫人都另眼相看,将来自然也是个有大造化的,将来三奶奶再生了哥儿,瑛姐儿做姐姐的也能帮着照看照看,夫人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你说得也有理。”大杨氏容色稍霁,沉默了片刻,忽又低声道:“对了,那个浪荡子当他那个死鬼老娘嫁妆的账可都做好了?虽说照他们两口子如今的情形来看,短时间内是想不到这上头的,但他毕竟已经成家了,算是成人了,我再把着他娘的嫁妆算怎么一回事?也是时候提前预备起来,以防事到临头手忙脚乱了。” 平妈妈忙道:“夫人放心,早做好了,管保没有人能瞧出破绽来。” 这边厢大杨氏与平妈妈说着私话儿,那边厢容湛紧赶慢赶,总算赶在君璃主仆一行走出宁平侯府的角门之前,赶上了君璃的马车。 容湛气喘吁吁的爬上马车,想起方才在车下时众跟车之人看向自己明显与素日不同的目光,本就憋气得不行,不想上车后,又见君璃正眼不看他,只顾坐了闭目养神,不由越发的下不来台,因有意拔高了声音说道:“若不是母亲亲自过来劝我,若不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爷今儿个说什么也不会陪你回门的,你不要太嚣张!” 既是说给君璃听的,也是说给外面跟车的人听的,好叫大家都知道,他可不是怕了君璃才撵上来的,完全是给大杨氏面子。 君璃闻言,睁开眼睛冷笑道:“你不是挺硬气的吗,要是我,凭是谁去劝,我都不会听,凭是谁的面子,我都不会给!” “你!”容湛被君璃轻蔑的语气气得半死,半晌方喘着粗气道:“你以为我休不得你,你已坐稳了宁平侯府大奶奶的位子,我便奈何不了你了,后院里没有男人的宠爱,凭你有多硬气,凭你嫁妆又有多丰厚,也休想翻天!” 君璃又闭上了眼睛,连轻蔑的眼神都懒得给容湛一个了,“我要翻天做什么?再说凭你一个不学无术,成日价只知吃喝嫖赌,一无是处的纨绔,也妄想翻天?您老可真是爱说笑!” “你、你、你,你不要太过分!”容湛气得七窍生烟,只恨不能立时掐死了君璃,可一想到她那“四大金刚”就在离他一壁之隔的马车之外,随时都可以冲进马车给他好看,这又不比家里,这可是外头,事情真闹大了,没脸的还不是他自己,说不得只能强忍下满心的愤怒,恨恨扔下一句:“看在今儿个你是回门日的份儿上,我便不与你计较,下次可就没这么便宜了!”坐到了离君璃最远的地方去。 君璃不看容湛,也约莫能猜到他这会儿脸上是什么表情,心里又在想什么,不由暗想道,就渣男这点智商,竟也能活到今日,虽然落下了一个坏得不能再坏的名声,至少还留得命在,看来大杨氏还是手下留情了的,不然这会儿渣男坟头上的草指不定有多高了! 两人一路无话的抵达君府,在门口下车时,正好碰上了寇家的马车,——依例今日君家出嫁了的姑奶奶也该回来贺喜凑趣。 彼时君璃正一脚踩在向妈妈摆在马车前的脚凳上,准备下车,就见对面的马车上寇冲先跳了下来,然后回头对着君琳比了个扶她下车的手势。 君琳今日穿了玉色亮缎袄子,下系碧色暗花刺绣蝴蝶牡丹纹十二幅长裙,头发梳成云髻,戴了珊瑚玉步摇,步摇头首部位用鲜红的珊瑚雕成了一朵牡丹花,牡丹花下垂着三缕颜色大小形状均一模一样的珍珠串,显得十分漂亮婀娜。 只可惜脸上并无半点笑意,对寇冲伸出的手也是视而不见,而是径自将手伸向了另一旁的朝霞,以致寇冲当场冷了脸,冷哼一声,忿忿的收回了手;朝霞则是一副欲言又止,很想劝君琳几句的样子,只可惜被君琳的眼神一扫,便什么也不敢说了。 君琳这些日子对寇冲依然不假辞色,寇冲去她屋里时她爱理不理,去通房屋里时也不见她着急,素日里几乎都是足不出户,连去给寇夫人请安的时候都很少,就更别提像别的儿媳妇那样立规矩了,只待在自己屋里过自己的小日子,今日若非是想回来瞧君璃的笑话儿,她只怕还不肯出门。 而寇冲虽屡屡在君琳那里碰壁,一来君琳实在漂亮,且总是自己的正头妻子,二来他父亲还有求着宁平侯和君伯恭的时候,是以偶尔也愿意做小伏低的去屈就君琳,就譬如方才,只可惜君琳素来不给他面子,次数一多,他便是泥人也还有三分血性的,更何况他不是泥人。 因冷笑着正要拿话来刺君琳几句,不想眼睛的余光却瞥见对面君璃下了车,若论相貌,自己这位大姨姐可比自家那个目无下尘的冰美人还要漂亮几分,于是冷笑立刻变成自以为风度翩翩的微笑,上前抱拳给君璃见起礼来:“给大姨姐请安了!” 君璃对寇冲没有半分好感,哪怕正是因为他杨氏和君琳母女这阵子都过得不痛快,是以只淡淡点了个头,道了一句:“三妹夫也安!”便扶了晴雪的手要往里走。 不想寇冲却没有自知之明,更不知避嫌,又赶着君璃笑道:“大姨姐不与我介绍一下大姐夫吗?”说来他与容湛虽同为京城数得上号的纨绔,但因他父亲官位太低,寇家家底太薄,他打不进真正世家勋贵子弟的圈子,是以即便寇父乃宁平侯的下属,两家也算颇有往来,他依然只听过容湛的名,并不曾见过他本人,更谈不上熟识。 君璃半句话也不想与寇冲多说,省得待会儿杨氏又以为她勾引她的“乘龙快婿”,便只做没听见状,继续往前走去。 冷不防却听得后面容湛说道:“三妹夫是吗?幸会幸会。”与寇冲寒暄了几句后,果然应了那句话“臭味相投”,便与寇冲相见恨晚起来,少时待君珏与君琪领着人奉命接出来时,二人已勾肩搭背,一副哥儿俩好的模样了。 看在君璃与君琳眼里,倒是在心里第一次有了共识,那便是王八与绿豆果然是绝配,只消一眼,已能看对眼儿! 君珏接出来后,第一件事便是去打量君璃,见她面色红润,打扮得一派喜庆的样子,至少表面上看起来还不错,方在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然后与君琪一道上前,大家彼此见了礼,方与君琪引着容湛与寇冲走在了前面。 余下君璃与君琳虽都不想与彼此一道走,但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儿,也不好做得太明显,只得被簇拥着,并排往君府内院走去。 君璃想着以君琳恨自己的心,是必定不会先开口与自己说话的,那么只要自己也不开口,那她们便可以相安无事的走进内院,却不想才走出没几步,君琳竟出乎意料的先开了口:“听说大姐姐与大姐夫夫妻相得,恩爱得紧哪,妹妹还没恭喜大姐姐呢!” 君琳本就深恨君璃,方才一下车又好巧不巧儿正好遇上她,一见宁平侯府的黑漆齐头平顶马车,她心里已是不痛快,——本朝律例,只有三品以上官员并勋贵人家及其家眷才能坐黑漆齐头平顶马车,寇家的马车单看外表倒也不差,可只要略微一懂行的人家便知道,两辆马车主人之间的差别有多大; 谁知道随即寇冲那个不争气的又对着君璃献起殷勤来,简直就是丢尽了她的脸,她一时忍不住,这才当着下人们的面儿,拿来刺起君璃来,虽然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小贱人自来都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自己又不若她那般不要脸面,万一她待会儿说出什么更难听的话来,自己回还是不回呢?回罢,太有失风度,就与小贱人成一样的人了,可不回罢,又如何能咽下那口气? 果然就听君璃道:“我们如何及得上三妹妹与妹夫那般恩爱呢?” 却仅只回了君琳这一句话便没有再多说,倒弄得君琳一时间有些回不了神,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不是君璃了,但到底还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且与君璃实在无话可说,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便也没有再说,与君璃一道被簇拥着,一路无话的抵达了君伯恭与杨氏所居的上房。 < 第一百零二回 却说君璃与君琳一路无话的被簇拥着与前面的君珏容湛寇冲等人一道抵达君家上房,就见君伯恭与杨氏早已侯在那里,君珊君珊并君珮则陪侍在一旁,至于君家旁的族人亲朋们,则分男女俱各侯在外院的花厅并旁边的小花厅里。 依礼君璃与容湛一进门就该向君伯恭和杨氏行跪拜大礼。 君璃不想节外生枝,让跪便跪,反正跪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她可还等着早些事完了,能与君珏单独说说话呢;而容湛虽恨死了君璃,满心不想与她做脸,到底没忘记往日宁平侯揍他时的狠劲儿,且也有顾及大杨氏颜面的意思,毕竟杨氏是大杨氏的亲妹妹,是以也很顺从的与君璃一道跪下,与君伯恭和杨氏行了礼,口称:“拜见岳父、岳母二位大人!” 君伯恭看起来一脸的欣慰,捋须笑道:“贤婿请起!”又问:“这两日,小女没有给亲家公亲家母并贤婿添麻烦罢?” 怎么可能没有!容湛将后槽牙磨得咯吱作响,好容易才强忍下已到喉咙的恶言,沉声说道:“多谢岳父大人关心,令爱……大小姐很好,我们全家都很喜欢她!”才怪! 君伯恭久浸官场的人,又如何会看不出容湛的言不由衷,面上却作不察状,仍是一脸的欣慰:“这便好,这便好!”说完看向君璃,正色训诫道:“虽说亲家慈和,贤婿好性,咱们两家又是亲上做亲,但你也不得恃宠而骄,任性妄为,须上事翁姑,中敬夫婿,下为众之表率也,切记切记!” “谨遵父亲大人教诲!”君璃却只似笑非笑应了这一句,便再无他话。 君伯恭知道君璃不想与自己说话,便也不再多说,只是吩咐:“与你母亲见你众位长辈们去罢,大家都等你们有一会儿了。” 君璃淡淡应了一声“是”,便拿眼去看杨氏,见杨氏脸上虽带着笑,那笑却怎么看怎么勉强,不由暗自冷哼,后妈看见她落到自己亲姐姐的手里,不是应该很高兴很幸灾乐祸才是吗,怎么还是这样一副晚娘脸孔? 她却不知道,杨氏一开始的确很幸灾乐祸的,想着只等今日回门一过,大杨氏便可以让小贱人立规矩,名正言顺的想怎么揉搓她便怎么揉搓她了,几乎兴奋得一夜睡不着;且有大杨氏在,君璃嫁去宁平侯府这两日都发生了些什么,她自然都一清二楚,本来之前她还担心有容湛这个夫婿护着,大杨氏不好对小贱人做得太过,岂料小贱人那个混不吝的性子在对上自己的夫婿时,竟也不知收敛,一开始便将夫婿得罪了个彻底,岂不知女人在后宅生存,最重要最根本的倚仗便是夫婿的宠爱?如今小贱人却连夫婿与婆婆都一并得罪了,她且等着看她在以后的日子里怎么哭! 杨氏原以为今日会看到一脸失落却不得不强颜欢笑的君璃的,不想她看起来却半点失落也没有,脸上的笑容虽淡,却亦没有半点勉强的痕迹,就好像这两日与容湛之间的龃龉都没发生过似的,就好像她的婚后生活很幸福似的,这让杨氏一下子想到了当日自己的亲生女儿君琳回门时的情形,同样都是被逼嫁人,同样都是嫁了京城数得着的纨绔渣滓,凭什么小贱人就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她女儿却一脸的苦大仇深? 还有宁平侯府今日送来的回门金猪,也比当日寇家送来的大得多,——本朝习俗,出嫁女回门当日,夫家要送以证明女子贞洁的金猪,金猪越大,代表夫家对新媳妇越满意,同时也是告诉旁人,自家娶了个贞洁的媳妇,自家认可了这门亲事。 有关这件事,大杨氏一开始便向杨氏说过,不这样做,不足以向京城众人都知道君璃虽是二嫁,却仍是完璧之身,自家并没有捡汪铮年的破鞋,以宁平侯府如今的实力,自然不敢公然的挑衅汪铮年,可若不这样变相的向京城众人说明一下,宁平侯府的脸面实在没地方搁,且她在宁平侯和容太夫人面前也不好交代。 然饶是一早便知道个中因由,方才在看到宁平侯府送来的回门礼里那头硕大的金猪时,杨氏还是满心的不痛快,就算她知道这门亲事不是君璃愿意的,以后君璃的日子也休想好过,她依然满心的不痛快,凭什么她的琳儿就要受那样的委屈,小贱人却可以这样的风光,就算大家都知道,这风光只是面上的,至少小贱人还占了面子,不像她的琳儿,里子面子一样都没捞着! 因此两点,杨氏在对上君璃的脸时,自然再难笑得出来,只是当着君伯恭的面儿,她便是心里再不痛快,亦不敢表现出来,只得一边安慰自己,今日过后,小贱人以后的每一日都将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一边强挤出一抹笑来,向君璃道:“大小姐随我来,你众位伯母婶娘们都等你好一会儿了,都想瞧瞧咱们的新媳妇今儿是多么的漂亮呢!” 君璃微扯了下嘴角,淡声说道:“如此就有劳夫人了。”与不再唤君伯恭“爹爹”一样,也不肯再唤杨氏一声“母亲”,省得侮辱了“母亲”这两个世间最美好的字眼。 于是杨氏打头,君璃随后,再是君珊君琳君璇姐妹三人,便被众丫头婆子簇拥着,去了隔壁的小花厅,至于容湛,则随君伯恭并君珏等人一道,被簇拥着去了外院。 小花厅里,来的君氏族中的女眷们并不多,一则当日君琳出嫁时,口出恶言得罪了不少人,这些人自然不肯再登君家的门;二来杨氏的为人让族中好些女眷们都颇瞧不上;三来宁平侯府这门亲事说实话真心不怎么样,君伯恭实在有卖女求荣之嫌,让族中好些人都颇不齿,是以今日来的,都是素日与君伯恭走得颇近,或是有求于君伯恭的族人们的女眷,这些女眷们倒是肯奉承杨氏,偏杨氏又不怎么看得上她们。 除了这些人,族长夫人潘氏今日也来了,却不是为的君伯恭与杨氏,而是为了来给君璃做脸,这一点同样让杨氏很不痛快,只因当日君琳回门时,潘氏可连下人都没打发过来问候一声,今日却亲临为小贱人做脸,实在是可恶! 瞧得杨氏一行人走进来,除了潘氏,其他女眷都站了起来,纷纷笑道:“新媳妇今日可真漂亮!”却只赞了这么一句,便转而恭维起旁边的君琳来:“……三侄女儿这身衣裳是新作的罢?瞧这做工,瞧这料子!”、“三侄女出阁后越发漂亮了!”、“大嫂子亲自调教出来的,还不定亲家太太怎生喜欢呢!” 还是一旁潘氏实在看不下去了,淡淡说了一句:“原来今日不是大侄女回门,而是三侄女回门?”才让众人停止了奉承君琳与杨氏,讪讪的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君璃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挺无所谓的,这些人连最基本的察言观色都不会,也不看看杨氏与君琳的脸色跟出门踩了大便似的,就一味的奉承她们,自然也不值得她为了君珏笼络她们,爱谁谁去罢;不过对潘氏,君璃却是真心的敬重,因上前端端正正的与潘氏行了个礼,笑道:“今日大伯母能亲临,侄女幸甚至极!” 潘氏今日穿了暗红销金福禄寿喜纹大袖衫子,梳得一丝不苟的圆髻上只插了一支翡翠簪子,听罢君璃的话,原本严肃的脸总算带出了一分笑模样来,细细打量了君璃一番,才点头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你小小年纪能做到如此,算是不错了!” 顿了顿,又正色道:“我成亲不到一年,我家老爷就出了远门,我一个人要照顾一大家子人,孩子又小,娘家母亲不久又过世了,那段时间,我简直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但不管怎么说,到底熬过来了,如今回头一看,反倒还觉得那段苦日子是一笔财富,因为没有那段苦日子,又怎么可能有如今的好日子?希望你将来像我这么大年纪,再回头看时,也能觉得先前的苦日子,是一笔财富。” 是在告诉她,好日子要过,苦日子也要过,且还要将苦日子过成好日子是吗? 君璃心下感激,对潘氏重重点了一下头,认真应道:“谢谢您,大伯母,我会一直记住您这番话的!” 潘氏端庄肃穆的脸上就轻轻的绽出一个笑意。 因着早上容湛闹的那一出,君璃与容湛到得君家时,已是巳时末刻,是以君璃只与潘氏说了一小会儿话,便有下人来回:“……开席时间到了!” 于是大家都纷纷起身,去了旁边摆席面的敞间。 今日是君璃的回门日,自然是她坐首席,潘氏是族长夫人,在座最有身份的人,便也坐了首席,又因君琳还在新婚期,亦被大家推着坐到了潘氏下首。 开席后,君璃先敬了潘氏一杯酒,潘氏饮了,君琳见状,便也要敬潘氏酒,潘氏虽也饮了,却没有对着君璃时的和颜悦色,只是淡淡冲君琳点了个头,君琳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因向潘氏道:“难道我与大姐姐不一样,不是大伯母的侄女儿不成,不然何以大伯母待大姐姐这般好,待我却这般冷淡?” 潘氏笑了笑,淡声道:“那三侄女以为,我要如何待三侄女,才称得上一个‘好’字?亦或是我打了骂了三侄女?” “大伯母自然没有打骂我,可是……”君琳不假思索便要反驳潘氏的话,却只开了个头,便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毕竟任何人都有喜欢哪个人和不喜欢哪个人的权利,她总不能强求潘氏喜欢她罢?因只能将矛头对准君璃,冷笑迁怒道:“大姐姐可真是好本事!” 君璃实在看不得君琳这副谁都欠了她的样子,暗想丫又不是银子,凭什么以为人人都会喜欢她?面上却不表露出来,而是笑靥如花道:“三妹妹实在过奖了!” 差点没将君琳给气死过去,不由后悔起自己今日就不该回来来,早知道小贱人是个不要脸的,自己与她比脸皮厚,岂不是自取其辱?因冷笑道:“希望下次我再见到大姐姐时,大姐姐也还能如今日这般,笑得出来!”她非让大姨母磨搓死这个贱人不可! 君璃淡淡道:“我为什么笑不出来?倒是妹妹你,记得下次回来时,将妆再化得浓一些,不然,可遮掩不了妹妹脸上的憔悴!”说完便与潘氏一道退了席,只留下铁青着一张脸的君琳,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滋味儿。 潘氏既来给君璃做过脸了,便不耐烦再在君府多待,因只等众人都散了席后,便与杨氏道了别,坐车先回去了。 余下君璃与在座众人都无话可说,便也借口要去看看自己原先的屋子,领着晴雪几个回了流云轩,实则是打算在那里与君珏说说体己话儿。 流云轩里君璃以前用的东西基本都随嫁妆一道送到了宁平侯府,是以屋子显得空荡荡的,君璃却半点类似物是人非的感概都没有,也不觉得流云轩亲切,只是忍不住暗想,如果当日她没有听谈妈妈的话回君府来,如今会是什么情形呢? 正想得出神,君珏大步走了进来,一进来便仔仔细细打量了君璃一遍,方沉声道:“姐姐,那个男人对你不好,你在宁平侯府待得不开心对不对?当着我的面儿,难道你也要强颜欢笑吗?” 君珏一想到方才在外面坐席时容湛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便心里堵得慌,再想起自己无意听到他与寇冲在那用自以为很小声的声音说什么‘蔻香园的李飘飘哪里及得上明珠院的楼明珠’、‘我家那个母夜叉美则美矣,论温柔婉约,却差天香楼的梅丽卿差远了’之类话儿,便气不打一处来,那个可恶的男人,才娶了姐姐三日,已在想着青楼楚馆的女娘们了,更过分的是,竟还敢拿那些下贱女人与他姐姐类比,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若不是想着今日是姐姐回门的日子,好歹要给姐姐做脸,他早将拳头挥到那个渣滓的脸上了! “你瞧我的样子,像是在强颜欢笑吗?”君璃看着君珏的眼睛,认真说道:“我很好,真的很好,你放心!” 君珏却仍是一脸的阴沉,“我怎么能放心?那个男人,他当着我的面儿,都能满口的‘蔻香园的李飘飘’、‘明珠院的楼明珠’,可见素日是多么的放浪形骸,心里又是多么的不尊重姐姐,更不必说我们那位所谓的姨母如今又是姐姐名正言顺的婆婆,要磨搓姐姐有的是法子,姐姐要我如何放心?”早知道如此,他拼着前程不要,也不该将姐姐交到那样一个男人手上的! 眼见君珏满眼的悲愤和愧疚,君璃如何猜不到他的心思,想了想,因吩咐晴雪道:“你来将这两日都发生了些什么说与大少爷听,也免得他以为我过得如何如何悲惨!” 晴雪闻言,点头应了一声“是”,便将这两日都发生了些什么绘声绘色与君珏说道了一遍,末了忍笑道:“大少爷瞧咱们小姐的样子,像是那等能吃亏的人吗?大少爷只管放心罢!” 君珏没想到君璃竟有如此“壮举”,懵了好半晌,方有些结结巴巴的道:“姐姐,这、这是跟谁学来的……”他当初还在想姐姐为何要带向妈妈等四人去宁平侯府,那四人一看就不是什么脑子好使的人,如何能堪大用?却没想到,姐姐带她们去宁平侯府,竟是用来呃……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对付姓容的那个渣滓,果然什么都是虚的,只是拳头才是硬道理! 君璃笑道:“不但容湛我有法子对付,亦连我们那位好姨母我也有的是法子对付,反正他们都顾忌脸面,我却没这个顾忌,你且等着瞧罢,她若不出手对付我也就罢了,她若是出手,我管保让她肠子都悔青!如此,你可以放心了吗?” 君珏却仍是不放心,“话虽如此,除非姐姐再次和离,不然终究是要在宁平侯府过一辈子的,若真与容湛并我们那位好姨母都闹得没了回圜的余地,将来可怎么样呢?总不能就这样过一辈子罢?” “将来?”君璃闻言,仍是一脸的笑:“将来的事,谁说得准呢?大不了就再和离一次便是,只要你不嫌我丢你的脸,我便没什么可担心的!” 急得君珏忙忙道:“我怎么可能会嫌弃姐姐?姐姐这是什么话,是要让我无地自容吗?” 君璃笑道:“那不就结了?你只管安心念你的书,我还等着你高中呢!” 当下姐弟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君珏才离开流云轩,复又去了外院。 君璃与容湛一直在君府待到吃过晚饭,华灯初上时,才告辞离开君府,坐车回了宁平侯府。 第一百零三回 交锋第二回合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一百零三回交锋第二回合 容湛本来对今日的君府之行是满心不甘不愿的,却在见到寇冲后,自谓寇冲与他志趣相投,且寇冲言语间对他颇为推崇,将他奉承得极为受用,于是渐渐觉得不虚此行起来;以致晚间该回去了时,他还有些不想离开,还是他的几个小厮见时辰委实不早了,再不回去五城兵马司就该宵禁了,再三再四的催请于他,他才依依不舍的与寇冲道了别,去了君府的角门处上车。爱耨朾碣 就见君璃早已端坐在车上了,与早上一样,正眼也不看他,只管闭目养神,唯一与早上不同的,便是车里服侍的人,由晴雪换成了向妈妈和李妈妈。 容湛心里猛地一咯噔,第一反应便是要跳下马车自己骑马去,也顾不得之前在席上时吃了不少酒,这会子头有些晕晕的,太阳穴更是突突直跳了,开玩笑,那个泼妇的两大金刚正虎视眈眈等在车里呢,他可不会傻乎乎的认为二人出现在马车时是为了服侍君璃和他的,就她们那副粗手粗脚的样子,哪里是能服侍人的,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只可惜已经迟了,向妈妈与李妈妈已经眼疾手快的一左一右抓住容湛的手,一把将他拖进了车里去,然后隔着车帘吩咐车夫:“出发!” 容湛被向妈妈和李妈妈大力拖着按到君璃对面的榻上坐下,动弹不得,方才已经醒了大半的酒登时全醒了,不由又是心慌又是害怕,暗想泼妇不会在马车里便对他用刑罢?他原本还想着,只待一回到自己家里,便即刻领了自己的人回小书房去,绝不单独与君璃相处片刻,那样自然也就没有被她折辱的危险了,所以才敢来坐马车的,却没想到,君璃竟连回家都等不及,便要收拾他了! 因颤抖着声音虚张声势喊道:“你个泼妇又想干什么,我告诉你,外面跟车的可不都是你的陪嫁,还有我们侯府的人,只消我喊上一声,他们便会立刻冲进来帮我,到时候你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只是喊归喊,到底也没忘记压低声音,显是怕外面的人听见了。 君璃看在眼里,就忍不住微勾起了唇角,只要渣男爱面子就好,那她私下里就可以想怎么收拾他就怎么收拾他,因也压低了声音,笑道:“你喊哪,有本事你就喊哪,看最后没脸的会是我还是你,反正在我看来,脸面又不能当饭吃!”一副有恃无恐的光棍样子。 直看得容湛又是愤怒又是害怕,可终究拉不下那个脸喊人,只得咬牙恨声道:“就没见过你这样泼辣,半点不知温柔贤淑为何物的女人,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娶了你这样一个泼妇!” 君璃反唇相讥:“你才倒了八辈子血霉,我至少倒了十辈子,不然又怎么会嫁给你这样一个渣男?”说完也懒得再跟容湛废话,直接吩咐向妈妈李妈妈:“动手!” “你要干什么呜呜呜……”阴测测的声音,直吓得容湛眼泪都快要出来了,奈何一句话没说完,已被李妈妈拿帕子堵住了嘴,然后与向妈妈一起,眨眼间已再次将他捆成了个粽子。 君璃则拿出一早便准备好的针线篓子,取出其中最长的一根,一脸欠扁的对着容湛吹了吹,然后在他愤怒的目光中,一把扯下他的裤子,不管不顾的对着他的大腿内侧猛扎起来,嘴里还阴测测说着:“真当老娘是被威胁大的不成?”就渣男这怂样,也想威胁她?啊呸! 容湛当着向妈妈李妈妈两个粗老婆子的面被君璃扒了裤子,虽然还有一层亵裤护着关键部门,依然羞愤欲死,羞愤之外,更多的却是疼痛,话说大腿内侧的肉本就是人身体上最嫩的地方,绣花针又尖细,被扎在那里,简直比素日被宁平侯让人打板子时还要痛,这个可恶的女人,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招数? 君璃还在不停的扎着,一边扎一边继续冷声道:“不是说老娘不亲自去请你,不就昨日之事向你赔礼道歉,就休想你陪老娘回门,让老娘丢脸丢到娘家吗?真有本事你今儿就别去啊,没那个本事还敢放狠话,呸,孬种!蠢货!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蠢货!当老娘愿意嫁给你呢!老娘扎死你!” 彼时容湛已经痛得连羞愤都顾不上了,满脸泪水的只想向君璃求饶,奈何嘴巴又被堵着,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因只得拿祈求的眼神看着君璃,盼她能大发慈悲放了他。 可君璃是混圣母教的吗?当然不是,所以容湛的眼神她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不但没有理会他的眼神放过他,反而还拿起针,顺着方才被扎出的那些针眼,一针一针又再次扎起来,务必要求针针见底,美观大方,直把容湛痛得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只恨不能立时晕过去,省得再受君璃折辱。 万幸这一次,老天总算听到了容湛心里的祈祷,让他如愿晕了过去,只因君璃忽然对他说:“你说,我要不要直接废了你,然后再到族里抱养一个孩子,以后就直接指着儿子过活,拿你当一件摆设即可?”说着,还拿针隔着亵裤,在他的关键部门比比划划的,大有下一刻便将针扎下去的架势。 如此高压之下,容湛若还能撑得住,他就不是容湛,也不会轻而易举便被人引着学坏,变成如今这样了,他身上几乎就没有意志力那种东西,是以他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切,这样就晕过去了,果然没用!”君璃见容湛竟这么快便晕过去了,不由撇了撇嘴,放下了手中的针。 一旁向妈妈与李妈妈还是一脸的面无表情,就跟没看见君璃方才的出格之举,没听见她方才的出格之语似的,不得不说,二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实在有够强大,当然,也让君璃越发满意二人就是了,暗赞果然不愧是“职业打手”啊,真正的高素质人才,也不知欧阳总柜上哪里找来的她们几个! 不过,还要感谢宁平侯府的马车隔音效果好,刚才她们弄出那么大的动静,外面硬是半点反应都没有,如此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渣男不挨针谁挨针? 容湛醒来时,已经在新房里了,屋里除了君璃与她的陪嫁们外,一个迎晖院的旧人都没有。容湛先还有些懵懵的,还是过了好一会儿后,才想起自己晕倒前发生的事,立时愤怒但更多的却是害怕起来,第一反应便是朝外面吼道:“来人哪!人都死到哪里去了!” 君璃笑靥如花的走上前,柔声说道:“大爷要什么?其他人都被我打发去歇息了,大爷若是有什么事,大可吩咐我的陪嫁丫头和妈妈们去做,再不然,吩咐我也使得。” 也就是说,他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他了?这个泼妇好歹毒的心! 容湛心里一阵绝望,飞快想了想,只得强忍下满心的愤恨与恐惧,强挤出一抹笑意向君璃道:“如何敢劳烦奶奶,我只是想着,我出门在外一整日,如今回来了,依礼该去向祖母和母亲请个安的,奶奶若是累了,就早些歇下,不必陪我去见祖母和母亲,我自会向二老为奶奶告假的。”一边说,一边挣扎着从榻上爬起来,顾不得整理衣衫,更顾不得双腿间钻心的疼痛,大步便往门外跑去。 却只来得及跑出两步,已被君璃挡在了前面,依然笑靥如花的道:“原来大爷这般着急,是想去给祖母和母亲请安,我还以为大爷是不想见到我,迫不及待要逃离这里呢!”顿了一顿,“大爷只管放心罢,方才回来时,我已使人去回过祖母和母亲了,说大爷喝醉了,我要服侍大爷,所以不能去给祖母和母亲请安了,请二老原谅,方才祖母和母亲都已使人来过了,让我只管安心服侍大爷,便是明儿早上,也可以不用去请安。” 竟连他的后路也给切断了!容湛欲哭无泪,只得绞尽脑汁再想借口:“那个,对了,我今儿个还没去向父亲请安呢……” 话没说完,已被君璃打断:“才我使人去上房回母亲的话时,父亲也正好在那里,所以,大爷很不必担心侯爷会怪罪大爷失礼。”再说了,他以为宁平侯很愿意见到他这张脸? “可是,可是,可是我……”容湛可是了半天,都再可是不出旁的理由来,急得满头大汗之时,倒是急中生智又想出了个理由来,“不是奶奶自己说,与我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只做一对明面上的夫妻吗?时辰也不早了,我且会小书房了,就不打扰奶奶歇息了。” 君璃却仍不放他走,而是闲闲说道:“可是我都已使人去回过祖母和母亲大爷喝醉了,如今再让二老知道大爷醉了还独自歇在小书房,岂不是要怪责我不贤惠?大爷今晚上还是歇在新房罢,你放心,只要你听话,我是绝不会动你的。当然,如果你敢不听话,”声音猛地一沉,“我是绝不会介意再用大爷的肉练习一下自己绣工的,大爷若是不信,大可一试!” 一想到之前君璃扎自己肉时的冷静狠绝,容湛便吓得心砰砰直跳,饶是心下再愤怒再不甘,也只能唯唯诺诺应道:“再不敢了,再不敢了,还请奶奶饶过这一次!”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就不信他一个大男人,还斗不过一个女人了,且走着瞧,总有一日他会让她后悔莫及的。 君璃点点头,做了最后的总结:“看在你认错态度良好的份儿上,我就饶过你这一次,若再有下一次,你可别怪我心狠手辣,你应该明白,如果我真铁了心要收拾你,你别说躲去小书房,别说身边有的是人服侍,你就算躲去外书房,就算当着全侯府上下人等的面,我也有法子收拾你!” 说完吩咐人去打水来服侍二人梳洗,等到梳洗完睡觉时,还很大方的愿意分出半张床与容湛睡,只不过打死容湛,他也不敢真去睡那半张床就是了,只敢躺在靠窗的榻上,吓得根本不敢合眼,就怕君璃什么时候又发威,在他身上“练绣工”,——经过今日之事,他算是彻底怕了她了,不过,他是绝不会就这么轻易便屈服了的,他一定会报仇的! 念头闪过,就听得那边床上传来君璃迷迷糊糊的声音:“老娘有的是手段收拾你个渣男,扎针只是其中最轻的一项,不信你尽管来试……”还伴随着咯吱咯吱的磨牙声,让容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暗想难道泼妇还不打算放过自己,还要再扎他一次不成? 因忙赔笑说道:“以后我真不敢再惹奶奶了,还请奶奶饶了我……”一边说,一边已在偷偷溜下榻,打算一旦君璃有所动作,便往门外逃去,这会子时辰已经不早了,想来她那“四大金刚”已经歇下了吧? 容湛等了好半晌,却没等到君璃有任何动作,亦连说话声都没有了,只隐约听到她清浅均匀的呼吸声,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君璃应该早睡着了,方才其实是在说梦话,不由舒了一口长气,整个人也跟着松懈下来,一边躺回榻上,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暗自害怕,这个泼妇果然不是一般的狠毒,竟连做梦都不放过他,他以后要不还是别惹她了?可被她这样折辱,他若不报仇,还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容湛却不知道,君璃根本就没睡着,方才的所谓“梦话”,也是有意弄出来吓唬他的,就是要让他知道,她究竟有多狠,要收拾他又是多么轻而易举的事,以期能彻底震住他,让他以后别再生事,——就方才他一听见她的话便立刻想逃出去的举动来看,效果应该还不错,果然当泼妇的感觉不是一般的爽;还有容湛虽然很渣很没用,但没用也有没用的好,至少被她打了也不敢声张,也不敢轻易反抗她,她以后应该可以过清净日子了罢? 是夜,容湛小心翼翼的躺在榻上一直到四更天才因累极了而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这种情况若是放在以往,他次日必定是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的。 但这一次,他却在天还蒙蒙亮,院里的粗使婆子刚起来拿了大扫帚扫院子时,便清醒了过来,好容易撑到之后君璃也醒过来,叫了人进来服侍后,便赔着笑脸走上前,小心翼翼的对君璃道:“奶奶,我睡了一夜后,已经彻底酒醒了,要不,我们待会儿还是去给祖母和母亲请安罢?毕竟给长辈晨昏定省是我们做小辈最基本的孝道,奶奶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丫居然懂得孝道?君璃嗤之以鼻,却也的确不想再与渣男再单独相处下去,想着等请过安回来后,丫有了名正言顺避去小书房的借口,她也好有名正言顺放人的理由,遂点头道:“大爷说得有理,等用过早饭后,我们便去给祖母和母亲请安罢。” 于是梳洗完毕,简单用过了早饭后,二人便被簇拥着,先去了太夫人的照妆堂。 不想太夫人还没起身,让人通禀过后,回话说太夫人身子不适,今儿就不见大爷大奶奶了,让二人先回去,明儿再来,二人于是离开照妆堂,又去了大杨氏的上房。 大杨氏做为宁平侯府的当家主母,宁平侯又要每日去上早朝,大杨氏每日要服侍相送,自然早就起来了,彼时正与平妈妈说闲话儿,说的正是昨日容湛去岳父家大醉而归之事,闻得丫鬟来禀:“大爷和大奶奶给夫人请安来了。”因忙打住话头,命快请进来。 “是,夫人。”小丫鬟应声而去,很快便引着君璃与容湛进来了,二人一进来,便屈膝抱拳给大杨氏行礼,口称:“给母亲请安。” 大杨氏笑得一脸的慈祥:“都是自家娘儿们,且不必拘这些俗礼了,没的白生分了。”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君璃和容湛一眼,见君璃身着桃红小袄,一脸的精神焕发,容湛虽看起来有些萎靡,却不像是宿醉的样子,且果真昨夜大醉,今日也势必不能这么早便起来,便知昨日容湛的醉酒只怕不尽属实了。 面上却做出一副关切状,问道:“湛儿昨儿个不是吃醉了吗,既吃醉了,今儿个就该多睡一会子的,这么早过来做什么?” 容湛见问,忙道:“儿子歇息了一夜,已经大好了,想着儿子如今已是成了家的人,既成了家,便不该像以前那样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也该立起来,为双亲并长辈们分忧了,所以才一早过来给母亲请安,看母亲是否有事吩咐儿子去做,若是有的话,还请母亲只管吩咐,儿子虽不一定能为母亲将事情办好,但跑跑腿儿还是能做到的!” 一席话,不但说得君璃禁不住感慨原来渣男也是会说人话的,只可惜丫眼神实在不好,连最基本的分辨好坏的能力也没有;也说得大杨氏心中警铃大作,暗想什么时候这个浪荡子变得这般通情达理了,还说什么‘也该立起来,为双亲并长辈们分忧了’,谁要他立起来,谁又要他分忧了?若是让太夫人和侯爷听见这样的话,虽不见得立时就能对浪荡子的看法有所改观,只怕也会觉得他还不至于无药可救,朽木不可雕,到时候他们母子好不容易才占到了上风的局面,岂非又要改变了? 因忙笑道:“你还小呢,就算如今已经成了亲,但在我们做父母看来,也依然是孩子,说什么为不为我们分忧的话,我们做父母的,本就有那个责任为你们一辈子遮风挡雨,不然哪里配为人父母?对了,你们用过早饭了吗,若是没有,不如与我一道用一些?我昨儿夜里便让人熬了乌鸡人参汤,早起你父亲喝过一碗后便一直煨着,打算待会儿与你送去,不想你倒先过来了,倒是赶巧了。” 又笑问君璃:“大奶奶初来乍到咱们家,也不知道大奶奶都爱吃些什么?我既是你姨母,如今又是你婆婆了,你可千万别跟我客气,爱吃什么只管说出来,我这便吩咐人做去。” 早在新婚第二日敬茶时,君璃已见识过大杨氏四两拨千斤,不着痕迹转移话题的本事了,这会子见她又是这样轻描淡写便将话题转移开来,不由暗道一声“佩服”,随即笑道:“母亲这里的吃食,自然都是好的,媳妇原不挑的,就请母亲随便赏媳妇两样吃罢。” 说着瞥了一眼容渣,见他看向大杨氏时脸上写满了孺幕,不由暗自一哂,这货怎么就能蠢到这个地步呢?旁的不说,单只说大杨氏方才那几句话,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该听得出后者是巴不得他一辈子都浑浑噩噩的过,没有半点上进心,以免威胁到她亲生儿子的地位罢?可这货居然愣是听不出,还只当大杨氏是真为他好,她到底是该说他蠢呢还是蠢呢还是蠢呢? “大奶奶既脸皮儿薄,不好意思说自己爱吃什么,说不得我只能捡自己爱吃的几样让人做了来,大奶奶若是不喜欢,也只能委屈自个儿了。”大杨氏笑着说完,便吩咐平妈妈,“捡几样清淡点的小菜做了来,吩咐她们快一些,省得饿着了你大爷和大奶奶。” 平妈妈笑嘻嘻的应声而去。 这里大杨氏便又问起君璃来:“住得可还习惯?下人们可都还听使唤?若谁敢不听你的,只管来回我,我必为你做主……想什么吃的玩的,只管打发人来告诉我……你二弟妹还得过阵子才出月,你若觉得闷,可以去找你两位妹妹……” 君璃则一一回答她:“住得还习惯,下人们也都服侍得很好,多谢母亲关心……”云云,心里暗自冷笑,她就不信大杨氏没在迎晖院安插几个自己的人,虽不至于迎晖院谁打个喷嚏她都一清二楚,至少她想知道的事,还能有不知道的! 婆媳两个说了一会儿,平妈妈便领着人捧了几个食盒进来,将各色小菜、点心并粥摆满了一桌子,然后恭请大杨氏、容湛和君璃入座。 君璃想起敬茶那日大杨氏说的‘如今大奶奶才刚过门,自然不用立那些规矩’,很自觉的站到大杨氏身后要为大杨氏布菜,毕竟大杨氏可没发话让她以后都不用立规矩,她还是将事情做在前头的好,以免落人话柄。 大杨氏见状,不由矛盾起来,依照她的本意,自然是想让君璃立规矩的,杨氏母女可还等着她为她们出气呢;可方才她自己都说了,她既是君璃的姨母,如今又是她的婆母,这样两重关系下,她再让君璃新婚三日便立规矩,只怕旁人会说嘴。 说不得只能笑道:“你才新进门呢,要立规矩也不急在这一时,且以后再说罢。”心里暗自可惜,看来短时间内自己还真不好让小贱人立规矩了,且得过阵子再制造机会罢,反正自己并未将话说死。 大杨氏话音刚落,君璃还未说话,不想容湛已先道:“母亲这话说的,君氏既进了咱们容家的门,便是你的媳妇了,做媳妇的服侍婆母,原便是天经地义的,依儿子说,哪里还用等什么‘以后’,就从今日起,便让君氏服侍您,在您身边立规矩罢。原本母亲对儿子的养育之恩大于天,儿子该亲自孝敬您,服侍您左右的,奈何儿子一个大男人实在不好日夜厮混于内宅,传了出去,没的白让人笑话儿咱们宁平侯府,儿子因此每每引以为憾,如今好了,儿子娶了媳妇了,便可以由媳妇代替儿子尽孝于母亲跟前儿了,还请母亲怜儿子一片孝顺之心,就让君氏服侍您左右,代替儿子尽孝罢,不然儿子实在无地自容!” 一席话,说得大杨氏差点儿没笑出声来,她正惋惜不能立时磨搓小贱人,不想浪荡子便来为她做了这个恶人,这才真是瞌睡来了便有人送枕头呢! 不过面上却不好表露出来,只做出一脸欣慰状,道:“你能有这份孝心自然是好的,只是大奶奶毕竟才新进门……” 一语未了,已被容湛打断:“什么新进门不新进门的,只要进了容家的门,便是容家的人了,服侍母亲也是天经地义之事,又何来的什么新旧之分?母亲这么说,难道是想让人说儿子‘不孝’吗?况君氏出身书香世家,原该比旁人更知书达理,更贤良淑德才对,她巴不得能服侍母亲左右呢,不信母亲看我问她?” 说着看向君璃,皮笑肉不笑道:“我说的对罢,大奶奶,你心里是极愿意代我尽孝于母亲跟前,代我服侍于母亲左右的罢?” ‘君氏’你妹、‘尽孝’你妹、‘服侍’你妹啊! 君璃被容湛那一脸欠扁的笑气得牙根直痒痒,暗想看来昨天在马车上时自己下手还是太轻了,她就该直接废了渣男的! 第一百零四回 立规矩(上) “……大奶奶,你心里也是极愿意代我尽孝于母亲跟前,代我服侍于母亲左右的罢?” 眼见渣男笑得一脸的欠扁样,君璃只觉自己的手又痒痒了,当即决定,等回到迎晖院后,她第一件事便是废了渣男,看丫以后还敢不敢再挑衅她,话说渣男还真是百折不挠,越挫越勇,莫不是昨儿个被扎的地方已经不痛了,所以丫想重温一遍了? 面上却满满都是笑容,点头道:“大爷说得是,我自是极愿意代大爷尽孝于母亲跟前儿,服侍于母亲左右的。”说着看向大杨氏,“还请母亲怜大爷与媳妇一片孝心,就让媳妇服侍于您左右罢,不然不只大爷心里难安,儿媳也一样心里难安。” 哼,想让她立规矩,也得看大杨氏承不承受得起,还有渣男,借刀杀人神马的,以丫那点智商,也想玩这样高难度的手段?丫可真看得起自己! 大杨氏见君璃也这么说了,这才做出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既然你们小两口儿都这样说了,罢了,这几日就让大奶奶服侍于我左右罢,横竖等过阵子大奶奶对府里的人事都更熟悉后,我还要教大奶奶如何管家呢,这个家将来毕竟是要交到你们两个手上的,就让大奶奶先跟在我左右一段时间罢。” 容湛闻言,忙道:“既然母亲同意了,就从即刻开始,让君氏服侍于您左右罢。对了,儿子想起儿子还有点事要即刻出去一趟,就不留下来陪母亲用早饭了,横竖有君氏在,儿子就先告辞了,等回来后再来陪母亲。” 说着不待大杨氏有所反应,急忙行了个礼,大步退了出去,开玩笑,方才泼妇与他说话时,虽然脸上一直带着笑,可他分明听见她将牙齿磨得咯吱作响,显然正处于盛怒中,他此刻不逃,难道还等着事后回到迎晖院,再被她收拾一回不成? 本来才经过昨晚之事,容湛是不敢这么快便再次挑衅君璃的,虽然他的确迫不及待想要报仇雪耻,却也知道凭他一己之力,是打不过向妈妈她们四个人的,说不得只能先忍辱负重,等待以后有了机会时再报仇不迟。 却在去照妆堂给太夫人请安未果转而去向大杨氏上房的路上,冷不防让他想到了一个可以借刀杀人的主意,那就是由他出面主动提出让大杨氏给君璃立规矩,话说做婆婆的给做媳妇的立规矩,做媳妇的成日里服侍做婆婆的左右,难道不是应当应分的?如此一来,便既可以变相的报仇,也可以让泼妇以后除了睡觉以外,再没有时间待在迎晖院内,自然也就再别想折辱他了。 容湛越想便越觉得自己这个灵光一闪的主意实在妙,当即便开始在心里组织起待会儿见了大杨氏后,该如何将话题引到让大杨氏给君璃立规矩上,却不想他瞌睡刚来君璃便主动为他递上了枕头,竟主动站到了大杨氏身后要给大杨氏布菜,容湛当即抓住机会,于是方有了方才那长篇大套的一席话,自以为自己这招借刀杀人一定可以让君璃吃尽苦头,却不知道到头来吃苦的仍只会是他! 再说大杨氏见容湛说完让君璃服侍她的话后,便逃一般离开了她的屋子,而君璃脸上虽一直带着笑,那笑却分明未抵达眼底,以她的精明,又岂有看不出这小两口儿仍处于面和心不合的状态,容湛这根本就是想借她的手收拾君璃? 大杨氏乐得顺水推舟,反正方才容湛主动提出让君璃服侍她左右时,是那么多人都听见了的,到时候旁人要说嘴,也说不到她头上,不过面上却做出一副歉然的样子,看向君璃道:“湛儿那孩子素来孝顺,只是却要难为你了,不过我也不是那等以磨搓儿媳妇为乐的恶婆婆,你只跟着我学些眉高眼低也就罢了,至于日常服侍那些事,自有丫头婆子们呢,哪里需要你一个做奶奶的亲自动手?说了这么会子的话,只怕饭菜都快凉了,你就坐下与我一块儿吃罢,省得待会儿真凉了,吃了肚子疼。” 君璃从来不怕大杨氏让她立规矩,恰恰相反,她怕的是大杨氏不让她立规矩,那样她可要如何恶心大杨氏,让大杨氏主动提出不再让她立规矩? 闻言脸上笑容不变,道:“母亲言重了,服侍母亲本就是我做儿媳应当应分之事,又何来‘难为’之说?母亲虽慈爱,我却不能仗着母亲慈爱便不尽到自己的本分,那样不但我自己心里过意不去,家去后也没脸见大爷,还求母亲就让我服侍您,尽一尽自己的心罢?” 一面说,一面已动手为大杨氏盛了一碗碧梗粥,双手奉到大杨氏面前,恭声说道:“儿媳初来乍到,也不知道府里的规矩,更不知道母亲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还请母亲千万多提点提点儿媳。”一副恭顺好媳妇的样子。 让大杨氏觉得受用之余,又禁不住暗自提高了警惕,小贱人奸猾着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这么恭顺了,莫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不成?她可得多多提防才是。 却见君璃从头至尾都一副恭顺的样子,布菜的姿势也是无可挑剔,大杨氏的眼睛看到哪里,她便拿筷子夹了哪道菜放到大杨氏面前的甜白瓷小碟子里,半点也没有不耐烦,让大杨氏不由越发的防备起她来,暗想自家妹子到底知道多少这个小贱人的底细,只怕根本连十中之一都不到罢?! 一时大杨氏吃完了饭,便笑向君璃道:“你若不嫌弃,便坐下来也将就用一点罢?说话间管事妈妈们就该来回事了,若再让厨房给你另做,只怕时间来不及……” 什么‘时间来不及’,哼,不就是想让我吃你吃剩下的? 君璃暗中冷笑,面上却笑道:“实不相瞒母亲,早上过来请安之前,大爷吩咐人传了饭的,媳妇也跟着用了一些,这会子还不饿,说不得只能等明儿再偏母亲的好东西吃了。” 适逢小丫头子来回众管事妈妈来了,大杨氏便也顺势打住话头不再多说,命人传了众管事妈妈进来。 宁平侯府与京城所有的勋贵人家一样,都有一个积年的弊病,那就是下人的数量远远大于主子的数量,自然管事妈妈的数量也很可观,君璃大略扫了一眼,只怕二十个都不止,这还只是内院,若再加上外院和庄子上那些管事们,岂不是光管事的二主子们便有近百人?也就难怪会穷成那样了! 当下大杨氏便开始一一问起众管事妈妈的话来,自然也就“无暇”再理会君璃了,君璃早知道她那句跟着她学些眉高眼低是空话,至于另一句‘这个家将来毕竟是要交到你们两个手上的’,就更是直接当做耳旁风了,大杨氏和她都心知肚明这句话根本只是说说而已,只怕唯一相信这句话的,就只有容湛那个智障了! 君璃趁机打量起大杨氏正房的布置来,见其一明两暗,清一色的黄花梨木家具,帘子是水晶帘,坐垫都是织锦,多宝格上摆着整块的玛瑙、翡翠雕件,大杨氏坐的长榻后面还摆着一架黄花梨木百宝嵌四开屏风,布置得十分精致讲究又不失富贵,倒是挺符合大杨氏侯夫人的身份。 大杨氏处理完家事时,已到吃午饭的时候了,在此期间,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她一直忘了叫君璃坐下,以致君璃竟站了整整一个上午,还是在打发走众管事妈妈后,大杨氏才“后知后觉”发现了她还站着,因忙抚着额头满脸自责的道:“瞧我,一忙起来竟忘记让你坐下了,站了这么一上午,你只怕早脚疼了罢?” 又骂一旁服侍的平妈妈:“你也是,瞧见你大奶奶站着,竟也不知道提醒我,就这样让你大奶奶白站了一上午!” 平妈妈忙赔笑道:“大奶奶也是一片孝心,难道我还拦着大奶奶不让大奶奶尽孝不成?” 大杨氏便又歉然向君璃道:“我上了年纪的人,记性难免不比你们年轻人,你不会怪我罢?”说着仔细打量君璃的脸,以期能自其上看出几分愤怒和憋屈,却又敢怒不敢言来,不想却见君璃神色未变,竟半点愤怒与憋屈也看不见,也不知是真如此还是装出来的,心下不由有些浮躁起来,想不到小贱人竟如此能忍;不过转念一想,这才刚开始呢,小贱人便是再不能忍也得忍,指不定她心里这会儿早恨成什么样了,只是强忍着未曾表露出来罢了,只待时日一长,次数一多,不愁她不表露出来。 君璃脚其实不是很疼,以前她还未成名,需要满城跑的试角色时,哪天不在公交地铁上站几个小时,这才站了多会儿时间,又算得了什么?她也是真的一点也没有因大杨氏故意让她站了半天的事而生气,这才刚开始呢,大杨氏若真以为她可以在她面前占到便宜,可以借立规矩来磨搓打压她,那就真是打错了主意! 因笑向大杨氏道:“瞧母亲说的,这本就是儿媳的本分,儿媳又岂敢怪母亲?倒是母亲,忙了一上午,只怕早累了罢,要不让儿媳服侍您用过午饭后,再服侍您歇个午觉,也省得下午母亲没有精神?” 大杨氏倒是真想让君璃再服侍她吃午饭的,但想着今日才是君璃立规矩的第一日,自己若真让她立满一整日,只怕让旁人知道了,只会说她一句‘苛刻’,倒不如见好就收,反正来日方长,以后自己有的是时间磨搓她,遂摆手笑道:“你服侍了我一整个上午,只怕早累了,我知道你新媳妇脸皮儿薄,留你在我这里吃饭你也吃不好,倒不如放你回去,在你自己屋里吃的好,待吃过午饭后,就好生睡个午觉,休息休息,晚间也不必过来了,明儿再过来也是一样的。” 又吩咐平妈妈:“好生送你大奶奶出去,另外吩咐厨房将我的份例菜捡两样与大奶奶送去。” 平妈妈忙应了,笑眯眯的要送君璃出去。 君璃本来还欲再作势留下的,见大杨氏一脸的坚持,便也顺水推舟谢了大杨氏,“多谢母亲体恤,那儿媳明儿再过来服侍母亲。”然后与大杨氏行了礼,与平妈妈一道退了出去。 平妈妈一直将君璃送到正院的院门口,才状似无意的笑向君璃道:“除了休沐的日子,侯爷每日都是寅初起来,寅正出门去上早朝,夫人送罢侯爷后,会再小憩一个时辰,也就是卯正再起床。” 君璃如何不明白平妈妈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是让她明儿卯正也就是凌晨六点之前,就过来服侍大杨氏呢,心下冷笑不已,想磨搓老娘,也得看你们主仆有没有那个本事! 面上却一派感激之色,向平妈妈道谢道:“多谢妈妈提点,明儿我一定早早过来服侍母亲。” 平妈妈笑道:“大奶奶这般孝顺,可真真是夫人的福气,更是大爷的福气。” 君璃也笑:“妈妈太过奖了,我不过只是在尽自己的本分罢了。” 当下二人又寒暄了几句,才道了别,一个折回去向大杨氏复命,一个则回迎晖院去。 平妈妈一回到大杨氏的屋子,便笑向大杨氏道:“夫人,我已将您每日卯正起床之事告诉大奶奶了。”又打趣侍立在大杨氏身侧的两个大丫鬟,“明儿素英素绢你们两个小蹄子可就轻省了,差事已妥妥有人为你们做了。” 素英和素绢都是大杨氏的贴身丫鬟,一个管着大杨氏的衣裳,是专门服侍大杨氏盥洗更衣的,另一个则管着大杨氏的首饰,是专门服侍大杨氏梳妆打扮的,都生得相貌不俗且精明能干,极得大杨氏的宠。 闻言二人都笑道:“那敢情好了,明儿奴婢们也可以偷偷懒了。” 说得大杨氏笑了起来,嗔道:“说得就跟素日里我苛待过你们似的,让你们连个偷懒的机会都没有!” 素英忙赔笑道:“不过是见夫人早上没有吃多少东西,想着说话间就该用午饭了,白怄夫人一笑,看能不能让夫人多吃一些罢了。” 素绢也附和道:“夫人待奴婢们都苛刻了,那这世上便再找不到第二个宽和的主子了,夫人待奴婢们的好,奴婢们时刻都铭记之心,来生必定结草衔环来报。” 大杨氏点头笑道:“罢了,不过白逗一逗你们罢了,谁知道却招来你们这么一篇表忠心的话。” 说着忽然微皱起了眉头,挥手将素英素绢等人都打发了,才问平妈妈道:“你说那个小贱人怎么竟那么能忍,站了整整一上午,竟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面上也是一丝半点不耐烦皆无,瞧着竟不像是个才二十来岁的年轻媳妇子,竟比那些经年的老人都要稳重!” 平妈妈闻言,也皱了皱眉,说道:“她看起来的确像是个能忍的,不过这才第一日呢,她不能忍也须得忍,不然旁人会怎么看?横竖来日方长呢,我就不信她能忍一时,还能忍一世,夫人可占着尊长的名分呢,让她做什么她都不能说个‘不’字儿,她又与大爷闹成那样,且让她过来服侍夫人还是大爷提出来的,大爷自然不可能再反过来护着她,到时候还不是夫人想怎么磨搓她就怎么磨搓她?” 一席话,说得大杨氏眉头舒展开来,笑道:“之前听那个浪荡子说什么要为侯爷和我分忧的话,我还只当他开窍了,心里还直打鼓呢,却没想到,他只是想借我的手收拾小贱人,这可是他自找的,将来与小贱人闹得越发的水火不容,可就怪不得我了。” 说得平妈妈也笑了起来,道:“大爷倒是挺敬着夫人的,也不枉费夫人这么多年来一直宠着他,疼着他,旁人瞧着连三爷尚且要靠后。” 大杨氏道:“他若能一直这样,将来我也不会赶尽杀绝,也一定会给他一碗饭吃,毕竟养条狗这么多年下来尚且有几分感情,更何况他是个活生生的人!” 再说君璃离了大杨氏的上房后,便领了晨起与她一道出门的锁儿往回走,锁儿见她一路都不说话,因小心翼翼的说道:“小姐,您心里不高兴,就冲奴婢发泄出来罢,一直憋在心里,万一憋坏了身体,可怎么样呢?” 之前容湛对大杨氏提出让君璃日日过来服侍大杨氏左右时,锁儿虽未能进屋去,而是一直站在廊下候着,却也将容湛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不由在心里气了个半死,暗想自家小姐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竟摊上这样一个夫君,人家的夫君都知道在婆母面前护着自己的妻子,可她家的小姐夫君倒好,竟是恨不能小姐被婆母磨搓,小姐的命也太苦了! 君璃见锁儿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反倒笑了起来,道:“我没有不高兴,你不必担心。”之所以一直不说话,不过是在想明日要怎样“好好”服侍大杨氏罢了。 说话间,主仆二人已回到了迎晖院,留下来看家的晴雪与坠儿闻讯接了出来,却见去时是君璃与容湛两个人,回来时却只君璃一个人,脸色齐齐一变,等不及行礼,晴雪便先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敢是太夫人还是夫人为难了小姐不成?大爷又上哪儿去了?” 君璃摆摆手,率先进了屋里,自己动手斟了一杯茶来吃毕后,方命锁儿:“瞧她们两个脸都急白了,你来告诉她们罢,你口齿伶俐些。” 锁儿闻言,只得忍气将事情的经过大略与晴雪坠儿说道了一遍,末了恨恨道:“人家都是好了伤疤才忘了痛,咱们这位大爷倒好,昨儿个夜里才吃了亏,今儿个就又迫不及待挑衅起小姐来,早知如此,小姐昨儿下手就该再狠一些的!” 说得晴雪与坠儿也是恨得不行,坠儿因冷笑道:“有本事大爷一辈子别回来才好呢,否则,不必小姐出手,我先就要让他好看!” 相较于三个丫头的愤怒,君璃却是一脸的淡定,摆手向三人道:“你们都别气了,本来做媳妇的服侍婆婆便是天经地义的事,大爷又是出于一片孝心,这事儿说破了大天去,他也没什么错。不过,他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我吃亏,那就打错了主意,谁吃亏还不一定呢,你们只管等着瞧罢,管保不出三日,我那位好姨母自己就要先提出不让我立规矩了!” 三个丫头见君璃说得胸有成竹,虽不知道她明日到底要如何应对,心里好歹没方才那般气愤与担心了。 是夜,容湛果然没有回迎晖院来歇息,而是歇在了外书房,君璃也不去管他,一个人躺在大床上睡了个好觉,反正渣男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总是会回迎晖院来的,且等她先将大杨氏摆平了,再收拾他不迟。 次日卯时初刻,君璃便起身了,梳洗妆扮妥当后,吃了一大碗牛肉面,然后去了大杨氏的上房。 彼时大杨氏还没起来,君璃也不着急,只管侯在门外,直至半个时辰过去后,平妈妈才满脸歉意的接了出来,屈膝行礼后向君璃道:“夫人昨儿个夜里有些个走困,早起送毕侯爷后,便头疼得再也睡不着,还是老奴一直给夫人揉着太阳,夫人才稍稍好受了一些,打了个盹儿,其他人也不敢惊动,让大奶奶久等了,还请大奶奶勿怪。” 君璃闻言,忙一脸关切的问道:“那母亲这会子可好些了吗?早知如此,我方才就该进去的,妈妈是自己人,我也不瞒妈妈,当初在汪家时,因我那前任婆婆老是生病,好巧不巧也是时常走困头疼,我做媳妇的须得日夜服侍左右,是以手上功夫还不错。早知道方才我就该进去服侍母亲的,妈妈别小瞧这头疼,以为是小毛病,殊不知好些人都是因着这样那样的小毛病丢了性命,万一母亲也这样……呸呸呸,瞧我这张嘴,说的什么话,母亲吉人天相,自然不会像我那前任婆婆一样,早早便去了的!” 说得平妈妈心里一阵膈应,暗道一大早就遇上这么个乌鸦嘴,真是晦气,面上却仍满满都是笑,道:“多谢大奶奶关心,夫人已经好多了,这会子已经起来了,请大奶奶进去呢,大奶奶请随我来。” 君璃点点头,由平妈妈引着进了大杨氏的内室,就见大杨氏身着一袭莲青色隐芙蓉纹对襟长袄,正坐在靠窗的镜台前,闭着眼睛由丫头服侍着通头发,那丫头不是别个,正是素绢。 素绢瞧得君璃进来,便屈膝行了个礼,然后笑嘻嘻的将梳子双手递与君璃,无声说道:“大奶奶不如给夫人一个惊喜?” 惊喜是假,想让她服侍大杨氏梳头才是真罢……君璃心中冷笑,手上已接过素绢递上的梳子,学着方才素绢的样子,给大杨氏通起头发来。 也不知道大杨氏是睡着了,还是真没感觉到给她通头发的人中途换了人,反正君璃一直给她通了几百下,直至手都软了时,她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睁开眼睛道:“不是说大奶奶来了吗,请进来了吗?” 侍立在一旁瞧着君璃给她通头发的素绢闻言,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大奶奶都进来好一会儿,给夫人通了这半日的头了,夫人竟没感觉出来不成?” 大杨氏闻言,这才偏头一看,见方才给自己通头发的人果然是君璃,不由自失一笑,道:“瞧我,竟迟钝到这个地步。”又骂素绢,“小蹄子,竟敢使唤起你大奶奶来,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成,还不快给你大奶奶赔不是呢?” 素绢听说,笑道:“难道大奶奶一心想对夫人尽孝,奴婢还拦着不成?”说着,果真上前屈膝欲给君璃赔不是,“还请大奶奶原谅则个……” 早被君璃一把搀了起来,笑道:“姐姐给我向母亲尽孝的机会,我谢姐姐还来不及呢,如何能让姐姐与我赔不是?” 平妈妈在一旁笑道:“夫人不是说素绢来来去去都只会梳那几个头型罢,正好今儿个大奶奶在,早听姨夫人说大奶奶心灵手巧,不若让大奶奶给夫人梳个新发型,也好让素绢小蹄子跟着学学?” 平妈妈话音刚落,大杨氏还未发话,君璃已先笑道:“心灵手巧不敢当,不过我倒是极愿意服侍母亲梳妆的,就只怕手艺不精,白惹母亲生气。” 大杨氏闻言,笑道:“你也是出于一片孝心,我又怎么会生你的气……” 话没说完,冷不防已被君璃打断:“哎呀,母亲这支簪子好生精巧,我竟从未见过,母亲赏给我可好?” 不待大杨氏等人有所反应,又叫道:“母亲这对镯子也好漂亮,是由整块羊脂玉雕琢而成的罢?我也没见过,母亲不如也赏给我罢?” 第一百零五回 立规矩(中) “……哎呀,母亲这支簪子好生精巧,我竟从未见过,母亲赏给我可好?……母亲这对镯子也好漂亮,是由整块羊脂玉雕琢而成的罢?我也没见过,母亲不如也赏给我罢?” 君璃此言一出,满屋子人霎时愣住了,脑子里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这世上怎么竟会有这般脸皮厚的人,她们一定是听错了,于是一时间都只怔怔看着君璃满眼放光的扒拉大杨氏的首饰匣子,把匣子里的簪子啊镯子啊不停的往自己头上手上戴,也不嫌累赘。 半晌,还是平妈妈最先回过神来,咬牙强笑着便要去夺回那些已被君璃戴在身上的首饰,“大奶奶,这些首饰不是侯爷素日里送给夫人的,就是太夫人赏给夫人的,首饰本身的价值还是次要的,关键是意义不一样,还请夫人是万万不能将这些首饰赏大奶奶了,还请大奶奶……” 只可惜话还没说完,君璃已一蹦一跳的跑去了外间,拉着侍立在外面的丫头婆子们便显摆:“这些都是母亲给我的,好看吧好看吧?……我也觉得很好看,比我自己那些首饰都好看,母亲竟眼睛都不眨一下便赏给了我,别说婆母了,便是亲生的母亲想来也不过如此了,我可真有福气,竟能遇上这样一位好婆婆。” 这些丫头婆子中,其中就有她自己的陪嫁丫头锁儿和坠儿,二人闻言,自是忙不迭的点头附和她:“是啊,夫人可真疼大奶奶,大奶奶可真真是好福气……” 以致跟在后面试图将首饰再夺回来的平妈妈听在耳里,一口气上不来,差点儿就要就地晕过去,偏当着满屋子丫头婆子尤其其中还有君璃陪嫁丫头在的情况下,却还不能说大杨氏并没有将那些首饰给她,而是她自己没脸没皮自大杨氏首饰盒子里扒拉出来的。 可若不说,又委实憋屈心疼得慌,要知道那些首饰可都是大杨氏众多首饰里比较值钱的几样,大杨氏自己素日都舍不得戴,今儿个还是为了震一震君璃,才摆了出来的,怎么舍得就这样被君璃近乎明抢了去? 平妈妈在心中天人交战了一回,到底对那些首饰的心疼占了上风,因强挤出一抹笑意,上前对君璃道:“大奶奶,这几样首饰夫人真个不能赏给您,要不让老奴服饰你卸下来后,您再去夫人的匣子里,另外再挑几样……”就不信你还有脸再挑别的首饰! 君璃闻言,一张脸立刻垮了下来,苦哈哈的说:“原来母亲并没有将这些首饰给我啊,我还以为……”一边依依不舍的卸簪子褪镯子,一边用满屋子人都能听得见的声音嘟哝,“我才还在跟大家感叹母亲待我可真好,便是亲生的母亲也不过如此了,原来……原来都是我会错意了。” 夫人本来就没打算给你好罢! 平妈妈差点儿就没忍住叫起来,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里的怒气,正要再说,大杨氏出来了,一出来便斥责平妈妈道:“什么时候我的东西轮得到你做主了?我既说了将那些东西赏你大奶奶,那些东西自然都是你大奶奶的了,你在这里多嘴多舌的做什么!” 又向笑君璃道:“虽说这些东西都是你祖母素日赏我的,意义与别的首饰不一样,不过我如今上了年纪,也的确不是很适合再戴这些鲜亮的首饰了,赏给你倒是正好,你戴出去也是咱们宁平侯府的脸面,便是你祖母见了,也只有喜欢的。” 大杨氏说这一席话时,面上虽一直带着笑,但宽大衣袖下的指甲却深深嵌进了肉里,心里更是几乎不曾立时怄死过去,她活了四十载,经过的事见过的人也不算少了,却从来没有见过这般没脸没皮的人,怎么说也是侍郎府的千金,大家闺秀,最重要的是有大笔陪嫁的人,怎么眼皮竟能浅成这样,看见好东西便想据为己有,哪里还称得上大家闺秀,根本就是活土匪! 可大杨氏还不能将心里的气愤和恼怒表露出半点来,不但不能表露出来,还得斥责一心为她的平妈妈,当众给平妈妈没脸,只因君璃都已说了那些首饰是她赏她的,且已将那些首饰都戴到了身上,小辈身上的东西,且都已说了是她赏的,她再当着一堆人的面说她没有赏她,再将其要回来,传了出去,她还要不要见人了?她可丢不起这个脸! 说不得只能生生吃下这个哑巴亏,并在心里打定主意,明儿再不能让君璃服侍她梳妆了,不然以小贱人的厚脸皮,谁知道还会做出什么不要脸的事来?就算知道小贱人这么做更多只是为了恶心她,她也只能让她如愿了,没办法,谁叫小贱人不要脸她却还得要脸呢,那句俗话“人不要脸,鬼都害怕”果然再正确不过了。 不过,小贱人若是以为这样便能让她开口不让她来立规矩了,那可就打错了主意,她不能在梳妆这件事上磨搓她,却还有服侍吃饭服侍睡觉等一大堆事呢,小贱人且走着瞧,看她待会儿怎么收拾她! 这般一想,大杨氏心里稍稍好过了一些,因又笑对君璃道:“我瞧你今儿个打扮得很是素净,你如今可还在新婚期呢,别说新婚期了,便是平日里,你年轻媳妇子也该打扮得鲜亮些的,不然外人瞧了不像不说,你祖母她老人家上了年纪的人,如今又正值病中,也忌讳。正好这几支簪子还算鲜亮,就让我来为你戴上罢。” 说完,果真从君璃手中接过方才被她取下的几支簪子,仔细与她插在了发间,又细细品了一回,方点头道:“如今瞧来,整个人可不就鲜亮多了?” 君璃忙做出一脸感激的样子向大杨氏道谢:“媳妇谢母亲赏,母亲待我这般好,便是亲生的也不过如此了,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感激母亲才好。”实则心里已快笑翻了,只因大杨氏的衣袖虽宽大,却也不能将手全部遮住,好巧不巧便让她瞧见了大杨氏攥得发白的指关节,情知她这会儿心里正气得要死,却还不得不笑着看她将她的首饰据为己有,这种感觉实在太爽了! 大杨氏闻言,忙嗔道:“诶,自家娘儿们,说这些话岂非太过生分了?”吩咐素英,“说了这么一会儿话,时辰也不早了,让人摆饭罢,说话间管事妈妈们就该来回事了。” 素英忙屈膝应了,很快领着婆子抬了几个食盒进来,将各色粥点小菜摆了满满一桌子。 君璃忙自发的站到大杨氏身后,给她布起菜来,却专拣那难消化的油腻肉食夹到她面前的小碟子里,吃了一块还有一块,一块还没吃完另一块又来了,直吃得大杨氏嘴里胃里都难受至极,偏又做不出将食物剩在碟子里的举动,且也有与君璃较劲的意思,暗想你个小贱人不就是想借此让我主动提出不让你再给我布菜服侍我用饭吗,我偏不,我不让你站到两腿发颤就不算完! 大杨氏倒是想坚持到最后的,只因她深知在这场拉锯战里,谁能坚持到最后,谁便是那赢家,可连日来因着容湛与君璃的婚事,宁平侯府都是大摆筵席,顿顿都是大鱼大肉的,吃得本就油腻,大杨氏的胃本已有些受不了了,方才又因首饰之事被君璃气了一回,满心的憋闷,如何还再受得住油腻的吃食?不过又只吃了几块,便再也受不住,只得捂住嘴巴,强忍下喉间的恶心之感,忍气放下了筷子,向君璃道:“我吃饱了,你也歇一会儿罢。” 君璃一脸的诧异:“可母亲还没吃多少啊,怎么这么快便饱了,难道是儿媳服侍得不好,惹母亲生气了?”说着诧异渐渐变成了惊慌,手也开始抖了起来,以致手上还夹着的一块鹅脯“啪”地一声掉进了一碗笋子汤里,汤汁四溅,溅得大杨氏的前襟上到处都是,霎时一片狼藉。 这个小贱人,竟还没完没了了!大杨氏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也再笑不出来,正要顺势说君璃几句,不想她已一脸委屈的红了眼圈,含着泪期期艾艾的小声说道:“我不知道母亲喜欢吃什么,看母亲连着吃了好几块鹅脯,还当母亲喜欢吃那个了,没想到原来不是……” 哪家的新媳妇立规矩第一日,便被弄哭的,定然的受了气,而且不是一般的气,不然新媳妇又岂会明知一进门便哭是极不吉利的事,却仍要哭的?可见做婆婆的实在做得过分了,就算做媳妇的服侍做婆婆的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做婆婆的也不能真就不将做媳妇的不当人看不是,难道就只你自己的女儿是宝,人家的女儿便是草不成? 大杨氏没想到君璃的眼泪说来就来,明明她就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她却哭成这样,传了出去,旁人会怎么说?远的不说,她那两个妯娌便必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打击她的机会。 说不得只得强忍下满心的恼怒,尽量平声静气的说道:“好孩子,我并没有生你的气,不过是连日来吃得油腻了,有些克化不好,所以吃不下罢了,不关你的事,你且别哭了,不然就不吉利了。” “母亲说的可是真的?”君璃眼睫毛上还挂着泪,“原来并不是我服侍得母亲不好,那我就可以放心了。”轻拍着胸口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瞧得大杨氏眼前又是一阵阵发黑,却是再不想见到君璃了,因说道:“你服侍了我一早上,只怕也该累了,且先回去歇着罢,等明儿再过来服侍不迟,横竖我这里满屋子的丫头婆子,原也不缺人服侍。”且等她待会儿与平妈妈几个商量一下对策,明儿再收拾小贱人不迟。 君璃却不肯走,一脸诚惶诚恐的道:“敢是我不服侍得不好,母亲又不好明说,所以索性直接打发我回来,省得再留下来惹母亲生气?”说着又要哭。 大杨氏只得越发放软声音道:“没有的事,我并没有生你的气,不过是怕你累着了罢了,你只管放心的回去,果真有什么事时,我再使人去请你不迟。” 好说歹说,到底说得君璃领着锁儿坠儿告辞离开了,又命素绢好生送了出去后,方恨声向平妈妈道:“我活了半辈子,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简直就是一个活土匪,泼皮破落户,不要脸到了极点,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平妈妈也是恨得不行,道:“果然是有娘生没娘教的,难怪世人都说‘丧妇长女不可娶’,像这样的泼皮破落户,谁家娶了谁倒霉,真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说着,又想起那几支被君璃近乎明抢去的簪子和那对羊脂玉的镯子,禁不住心疼得直抽抽,“那两支蝴蝶簪子也就罢了,那支珍珠钗可是夫人素日都舍不大戴的,还有那对镯子,还是当年夫人刚进门时太夫人赏的,可是朝廷的贡品,如今再要找品相那么好的羊脂玉,可不容易了,却白白便宜了那个小贱人,连老奴都替夫人心疼得慌!夫人方才就不该喝止老奴的,她一个做主子的都不要脸了,老奴一个做下人的还要脸来做什么,旁人听了,也只会说她而不会说老奴,老奴便是拼着一张老脸不要,也定要为夫人将东西都要回来,便是拿去白扔了,也绝不便宜那个贱人!” “你说得倒是轻巧,”大杨氏闻言,就苦笑起来,道:“你说是下人,可旁人谁不知道你素来能当我半个家,是我跟前儿第一等体面之人?你做了什么,便真是你的主意,旁人也只会认为是我授意你如此做的,果真你拼着老脸不要替我将那些首饰都讨了回来,旁人会怎么看?只会说我连几样首饰都舍不得,明明都已说了要赏给儿媳妇了,谁知道一转眼便出尔反尔,又要将东西给讨回来,若说那个浪荡子是我生的也就罢了,偏又不是我生的,旁人就更有话说了。” 顿了一顿,又道:“再者,这门亲事可是我一力促成的,当初为了让太夫人和侯爷同意,我可是将小贱人夸得花儿一样,如今小贱人才过门几日,我便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岂不是自打嘴巴?传到二房三房耳朵里,她们会怎么想?传到太夫人和侯爷耳朵里,他们又会怎么想?” 平妈妈闻言,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片刻方恨恨道:“难道就这样白白便宜了她不成?老奴委实咽不下这口气!” 大杨氏冷冷道:“自然不能就这样便宜了她!我已经想好了,明儿一早待她过来时,就说我病了,让她昼夜不离左右的侍疾,到时候我自然能光明正大的磨搓她了,横竖我都病了,比素日糊涂左性一些,也是情有可原,到时候凭她怎么不要脸,凭她怎么会哭,咱们都不必再怕旁人说三道四了,毕竟我是病人嘛!” “夫人这个主意好!”平妈妈不由两眼放光,“到时候白日里也就罢了,晚间待她值夜时,夫人便可以想怎么折腾她就怎么折腾她了,让她一整夜都别想睡个安稳觉,这样过个十日八日的,看她还能整出幺蛾子来!” 这边厢大杨氏主仆二人商量着明日要怎么折腾君璃,迎晖院内君璃主仆则正围着君璃才从大杨氏那里讹来的几样首饰嘻嘻哈哈。 锁儿因与晴雪道:“姐姐你方才是没瞧见平妈妈那副恨不得生吃了小姐,却还不得不赔着笑脸来与小姐说好话时的样子,不知道有多解气!还有夫人,明明眼里都快喷出火来了,却亦只能做出一副大度的样子,赞小姐戴上那几支簪子后好看,啧,实在是太痛快了!” 坠儿则拿起几支簪子里一眼便能看出最有分量最值钱的那一支,笑道:“喏,就是这一支簪子了,我估摸着怎么也得值个千儿八百两的,也难怪平妈妈会气成那样了。” 晴雪听罢二人的话,因自坠儿手里接过那支簪子细细打量了一回,见其是一支赤金镶珍珠的簪子,其上的珍珠一共有七颗,颗颗俱有拇指尖大小,乍一看并不起眼,但似这样一模一样的七颗大珍珠,价值就不是一颗珍珠乘以七那种算法了,不由也笑了起来,向君璃道:“小姐可真会挑,一眼就挑中了这样好东西。” 君璃也笑,“这算什么,你瞧这对镯子,一看就知是用整块羊脂玉雕琢而成的,可不比这支簪子便宜。我敢说,明儿我那位好姨母兼好婆母势必不敢再让我服侍她梳头了,不然,她且等着再肉痛罢。” 说得三个丫头都笑起来,晴雪忽然道:“我说小姐今儿个怎么打扮得那般素净,敢情是一早便挖好了坑在等着夫人呢!” 君璃今日的确穿得很素净,不过一身白底浅橘色滚边的素襦裙罢了,头上也只戴了一支银簪子,早起离开时,晴雪还在嘀咕小姐也穿得太素净了些,不想小姐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题外话------ 过去十天里,我们这里天天都是30度,身上的汗干了湿湿了又干,于是光荣的热伤风了,更新迟了,请大家见谅,o(n_n)o~ 第一百零六回 立规矩(下) 君璃既打定了主意要恶心大杨氏,于是等不到第二日,到午时早早吃过午饭后,便又去了大杨氏的正房,还有意戴了大杨氏的那支珍珠簪和那对羊脂玉镯,美其名曰过来服侍大杨氏用午饭,还说这是她为人儿媳的本分,哪能因为大杨氏做婆母的慈和,她便真不过来尽自己的本分呢,那她岂非太过不孝? 大杨氏一见君璃戴着素日里连她自己都舍不得戴的簪子和镯子便恶心膈应得不行,虽已想好了明日便假借生病之事来折腾君璃,但毕竟两个时辰前她都还好好儿的,自然不可能现下便病倒,那样未免也太过刻意,易落人话柄;且她才一说让君璃回去,君璃便立时红了眼圈,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问她敢是生她的气了不成,让她便是心里再生气再恼怒,说不得也只能强自忍下,同意了君璃留下服侍她吃午饭,并趁她不注意时,向平妈妈使眼色,令其务必准备一些清淡点的菜肴来。 平妈妈晨起是亲眼目睹了君璃如何恶心大杨氏的,不必大杨氏使眼色,也知道让人准备清淡菜肴来,想着小贱人这回总不能再恶心夫人了罢? 君璃将她主仆二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就忍不住暗自嗤笑起来,难道她们以为她只会早上那一招不成? 一时饭菜上齐,君璃便又站到了大杨氏身后,这回布菜却只捡那些素淡耙软的往大杨氏面前的小碟子里放,一边夹菜一边还关切的劝大杨氏:“母亲胃不好,吃点好克化的,省得待会儿又不舒服。” 大杨氏先还吃得颇合胃口颇得意,暗想看小贱人这回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不想又吃了几口,却越吃越觉得口中寡淡无味,越吃越觉得味同嚼蜡,于是拿眼看向桌上的一盘香酥大虾,其用意不言而喻。 君璃顺着大杨氏的目光看过去,随即便十分善解人意的问道:“母亲可是想要吃那个?”不待大杨氏有所反应,已举筷伸向那盘香酥大虾,然后,在大杨氏期待的目光中,越过那盘香辣大虾,夹了一筷子旁边盘子里的清炒鸡枞菜,放到了大杨氏的碟子里,嘴里还道:“多吃菜蔬好,有利于养生,母亲可要多吃一点。” 大杨氏看着自己碟子里一应的蘑菇白菘泡菜,差点儿没有气死过去,可要让她说她想吃的其实是那盘香酥大虾,她又委实不好意思开那个口,毕竟早饭时是她自己说的不想吃得太油腻,以免克化不好;待要不吃罢,又怕君璃说哭就哭,传到旁人耳朵里,还以为她把她怎么样了,一日里竟将她弄哭两次,气性也未免太大。 于是只能如受刑般,又勉强吃了好些,才说自己饱了,然后放了筷子。 待接过君璃奉上的茶漱了口,又接过吃的茶吃了几口后,大杨氏便说道:“时辰不早了,我该歇午觉了,你也回去小憩一会儿吧,晚间也不必过来了,直接去你祖母那里即可,我到时候也要过去的,还有你婶子弟妹并妹妹们,她们也要出去。自你祖母生病以来,咱们大家去与她老人家请安的日子,便变作了逢三之日的晚间过去,你以后也不必每日都过去,只逢三日的晚间过去即可。” 君璃点头应了:“多谢母亲提点,儿媳记下了。只是儿媳并不觉得累,就让儿媳留下服侍母亲午睡吧?” 大杨氏才又被君璃恶心了一回,正是恨不得她立刻消失在眼前的时候,又怎么可能同意让她留下服侍她午睡?因摇头笑道:“我又不是七老八十,行动不能的人,哪里至于事事都要你服侍,况若事事都要你一个做主子奶奶的亲力亲为,我屋里的这么多下人岂非通通都该撵出去了?” 君璃见大杨氏虽在笑,那笑却怎么看怎么勉强,知道她已快濒临抓狂的边缘,便也见好就收,不再说要留下的话,而是与大杨氏见了礼,回了迎晖院。 余下大杨氏又气又怒又不甘,一时间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安慰自己,明日就好了,明日她一定折腾得小贱人叫苦不迭,今儿个且容她先嚣张一回! 再说君璃离了大杨氏的上房回到迎晖院后,先美美睡了一觉,起来后因见时辰还早,便叫了晴雪来问:“前儿我让你悄悄打探的事情,你打探得怎么样了?” 自那日见过容湛的几个通房,生出了那个单只容湛一个人的开销,已大得离谱,大杨氏这般纵容他,根本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念头后,君璃便授意晴雪,让她无事时寻迎晖院的下人们说说闲话儿,看能不能打探出一些线索来,她总觉得这不像是大杨氏的行事作风,其中应该有旁人不知道的隐情才是。 晴雪见问,忙道:“这两日我先问了一下香巧和秀巧,可她们两个什么都不知道,我便又旁敲侧击的问了咱们院里几个自祖上三代起便是府里家生子的婆子,她们中有一个倒是知道一点,却也知道得并不多,且还是当年自大爷的奶娘口中听来的,据那个婆子说来,大爷这些年用的银子,恍惚都是前头夫人留下来的嫁妆……” “前头夫人留下来的嫁妆?”话没说完,已被君璃打断,“这么说来,容湛不论是在外面一掷千金各种败家,还是在家里养通房小老婆,都不是败的府里的银子,而是败的他自己的私产了?”母亲的嫁妆一律都是属于自己亲生儿女的,甚至连其丈夫都不得过问,这也就难怪大杨氏会各种纵容容湛,根本不在乎他会败光宁平侯府的财产,将来留给容潜一个空架子了! 晴雪点头道:“应该是这样,据说前头夫人娘家父亲当年供职于户部,本身又善经营,因此积累下了一份颇厚的家业,前头夫人又只得姐弟二人,是以当年出嫁时,嫁妆很是丰厚。只不过前头夫人生大爷时伤了身子,大爷还不到半岁,前头夫人便去了,一年后现在的夫人便进了门,偏巧在此期间,前头舅爷外放离开了京城,顾不上大爷,也顾不上替大爷理一理前头夫人留下的嫁妆,前头夫人的嫁妆便被侯爷交由了现在的夫人代管,又因现在的夫人一进门便待大爷宛若亲生,赢得了阖府上下的好评,久而久之,便再没人提及此事了。” “是以之后再进府来当差的年轻一些的人们譬如香巧秀巧之流都不知道,她们只知道,大爷一没银子用了,便去寻夫人要,无论大爷要多少,夫人也都给大爷,因此还曾引起过三爷的不满,觉得夫人心里只有大爷没有他,还是被夫人狠狠教训过一顿,说大爷已没了亲娘,侯爷公务又繁忙,她再不多疼大爷一点,又还有谁来疼他?惹得大爷越发的敬爱夫人,说便是自己的亲娘在世,也莫过于此了。” 一席话,说得君璃嗤笑不已,道:“咱们这位大爷可真是蠢得可怜又可悲啊,明明就被算计了,还一心拿那算计他的人当亲生母亲看待,真是蠢得让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渣男也不想想,哪个真正疼爱儿子的母亲会那般纵容自己的儿子,儿子要多少银子便给多少银子,从不管其拿了银子去外面是去赌场还是妓院?果真大杨氏拿他当亲生儿子一般看待,怎么不给容潜银子去,怎么不往容潜屋里左一个右一个的塞丫鬟,又怎么会将容潜管教得那般严厉,成日里除了读书,还是读书? 又听得晴雪道:“据那个婆子说,当年大爷的奶娘廖妈妈,便是因此事劝了大爷几次,惹得大爷嫌她啰嗦,恼了她,所以才将她打发了出去的,之后便再没人劝过大爷了。大爷也因此越发的荒唐,使银子跟流水似的,不几日便要惹得侯爷生一场气,打上他一顿,只不过用不了多久,大爷又会再犯,次数一多,侯爷便也灰了心,待大爷一日淡似一日,将整颗心都放到了三爷身上,也因此,侯爷才会久久没有请旨立世子的,府里的下人们私低下都在说,侯爷怕是不会立大爷为世子,而是要立三爷了,只不过大爷毕竟占了嫡长的名分,所以侯爷不好现在就立三爷罢了。” 不必说,这其中必定也少不了大杨氏的推波助澜……君璃之前让晴雪打探此事的个中因由,原本还只是抱的八卦的心态,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多了解一点宁平侯府的人事也不算什么坏事,指不定什么时候便能派上用场了呢,毕竟有备才能无患嘛;可如今她却是拿定主意势必要将此事弄个一清二楚了,渣男不是一心以为大杨氏拿他当亲生儿子般看待,想借大杨氏的手磨搓她,大杨氏不是顺水推舟的与渣男狼狈为奸吗? 那她就让渣男知道大杨氏的真面目,揭开大杨氏与他母慈子孝面具下肮脏丑陋的险恶用心,让他知道大杨氏待他究竟是怎样的“宛若亲生”,让他与大杨氏狗咬狗,到时候她便可以坐在一旁嗑着瓜子喝着茶,看好戏了! 当下主意已定,君璃便吩咐晴雪道:“你再寻那个婆子问问,看她知不知道廖妈妈出府后搬去了哪里,若是知道自然最好,若是不知道,便传话出去,让李掌柜使人去打探打探,找到人后告诉我,我安排个时间出去见见她。” 晴雪点头应了,问道:“小姐这是打算?” 君璃道:“我自有主意,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说了这么一会儿话,什么时辰了?可别误了去给太夫人问安才好。” 晴雪因扬声问了一下外间的坠儿,得知已是申时末刻了,君璃便忙换了衣裳,又妆扮了一番,方领着锁儿与秀巧去了照妆堂。 一时到得照妆堂,就见除了容浅莲与容浅菡姐妹两个,旁人都还未到,二人一瞧得君璃进来,便忙起身屈膝给君璃见礼:“大嫂子来了!” 君璃忙笑着给二人还了礼,道:“二位妹妹来得可真早。” 容浅菡笑道:“我与大姐姐就住在祖母院子后面的小跨院里,离照妆堂不过百十步距离,若这样都不能来得最早,岂非要无地自容了?” 这个君璃倒是知道,因太夫人喜欢女孩儿,所以将两个孙女儿都安置在了自己照妆堂后面的小跨院里,容浅莲住东跨院,容浅菡住西跨院,这也是在大杨氏处,君璃这两日都未见到容浅菡的原因。 容浅菡说着,目光不经意瞥过君璃发间那支珍珠簪,却神色不变,继续笑道:“倒是大嫂子,迎晖院离照妆堂可不近,却也这么早就来了,若是让祖母知道大嫂子的这一片孝心,必定会很高兴的。” 她今日穿了件姜黄色绣缠枝莲的对襟小袄,下系六幅长裙,腰间每褶各用一色,素淡雅致,色如月华,头发绾作垂髫分肖髻,发髻上簪了一对蝴蝶翠羽金花钗,发髻周围零星点缀了不少小米珠,一对用金线穿起的珍珠耳铛从发髻两旁垂至耳边,随着她的一颦一笑摇曳生姿,十分的娇俏雅致,实在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 只不过君璃此时却顾不上欣赏美人罢了,方才容浅菡扫过她发间的那一瞥虽快,她却是看见了的,见她小小年纪便如此沉得住气,只怕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因不自觉提高了警惕,也笑着说道:“若真能让祖母她老人家高兴,我便是日夜待在这里又何妨?” 姑嫂二人正说着,二夫人与三夫人被簇拥着联袂进来了,二人与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容浅莲忙上前见礼,正自热闹之际,大杨氏也来了,当下又是好一番行礼厮见。 等众人相互见过礼后,还没有人来请众人进去见容太夫人,于是众人便小声说起闲话来。 三夫人先看一眼君璃,然后笑向大杨氏道:“大奶奶头上这支珍珠簪可是大嫂赏的?可见大嫂有多疼大奶奶,连素日里自己都不大舍不得戴的簪子都赏给了大奶奶,显见得是亲姨甥了,也不知道三奶奶知道了,会不会打翻了醋坛子?” 话音刚落,二夫人已笑道:“也不怪三奶奶会打翻醋坛子,我可是听说大嫂不但赏了大奶奶好几支簪子,亦连当年母亲赏的那对羊脂玉镯都一并赏给了大奶奶呢,可见大奶奶有多可人疼,又有多得大嫂喜欢。” 二人话虽说得随意,脸上的笑也与素日并无多大差别,就跟只是在闲话家常一般,但二人说话时,却时不时的交换一下眼色,时不时会心的笑一下,看在有心人眼里,自然也就明白二人并非是在闲话家常,而是别有深意了。 大宅门里人多口杂,素来都是没有秘密的,是以大杨氏早上被君璃狠狠恶心了一把还被她讹走了不少首饰之事,该知道的人早已知道了,这其中自然也就包括二夫人和三夫人,所以方才二人才会拿话来挤兑大杨氏。 直把大杨氏差点儿气了个倒仰,在心里将君璃和两个妯娌都骂了个狗血喷头,面上却不表露出来,而是笑着说道:“大奶奶的确可人疼,不然我也不会将素日里连三奶奶和二丫头都很舍不得给的首饰给她了。”一副没有听出二夫人和三夫人是在挤兑她的样子,只因她心里知道,她表现得越生气,二夫人与三夫人便越开心,她自然不会让她们如愿。 果然就见二夫人与三夫人有些讪讪然起来。 适逢太夫人跟前儿的另一个大丫鬟如兰出来请大家进去:“太夫人请各位夫人、奶奶并小姐进去!” 众人便忙都住了嘴,鱼贯走进了太夫人的内室。 太夫人一脸的憔悴,看起来比当日敬茶时精神还要差一些,待众人行过礼后,便有气无力的摆手道:“无事都散了罢,我浑身无力得很,要躺下再歇一会儿。” 大杨氏忙上前关切的问道:“母亲今日可是又没吃什么东西?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要不媳妇再让人请了太医来瞧瞧?” 太夫人不满道:“太医说来说去都是那些话,说我肚子里没有虫子,一切都是我的臆想,可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难道还不明白的?明明那条虫子就在时刻不停的啃噬着我的五脏六腑,请他们来做什么,没的白让我生气!” 说得大杨氏不敢再提请太医的话,因又问:“那母亲可有什么想吃的?媳妇这便吩咐人去做。” 太夫人有些不耐烦的道:“我没什么想吃的,你们都退下罢,我要睡了!” 众人无奈,只得行了礼,鱼贯退了回去。 待回到迎晖院后,君璃还在想太夫人的病,要她说,太夫人的病也不难治,她记得她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相同的案例,也是一个妇人疑心自己腹中有虫子,以致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后还是一个游医路过得知此事时,与其家人商量好,让其家人事先弄了一条虫子来,然后开了一贴催吐的药让妇人吃下,待妇人吃下药吐了以后,便将事先准备好的虫子拿来让其看过,自此病便好了起来。 如今太夫人的情况,倒是与那个妇人颇为类似,只是君璃并没有想好要不要学那个游医,此事毕竟有些冒险,万一太夫人“吐出”那条虫子后依然好不了呢,到时候她岂非成了罪人?且她与太夫人又没有多少感情,她受不受折磨,她根本不关心。 可太夫人又是侯府地位最高的人,侯府上下都要敬着她顺着她,若是她能因此而得了太夫人的欢心,便相当于是有了一把最好的保护伞,以后无论大杨氏想对她做什么,都得事先多掂量掂量了,——当年大杨氏何尝不是因为得了太夫人的欢心,所以才会坐稳侯爷夫人的位子的? 远的不说,就说现下大杨氏让她立规矩之事,若是太夫人如今好好儿的,又愿意护着她,那立规矩的人,就该是大杨氏了,她只要将太夫人奉承后,就譬如红楼里王熙凤一般,只要将贾母奉承好了,邢夫人又算得了什么?虽然她有把握吃亏的绝不会是自己。 君璃在心里权衡了一番利弊,最后决定还是给太夫人治病,只不过要找一个合适的契机,且事先一定要将细节都安排得万无一失,到时候有了太夫人撑腰,她何愁不能在宁平侯府横着走? 次日,君璃又在卯正时分,准时去了大杨氏的上房。 还是平妈妈出来接的她,只不过脸上不再像昨日那般堆满了笑,而是满面的愁容,屈膝行过礼后,便苦着脸道:“夫人昨儿个夜里犯了旧疾,这会子头疼得厉害,本来老奴想去请了二小姐来侍疾的,偏二小姐又要服侍太夫人,大奶奶来得正好,夫人正不肯吃药了,还请大奶奶劝劝夫人去。” 昨日吃了她的暗亏,今日便犯了旧疾?君璃暗自冷笑,面上却一脸的焦急,忙忙说道:“母亲怎么能不吃药呢,不吃药病又怎么能好呢?我瞧瞧母亲去。”说着便急急走进了内室去。 果然就见大杨氏头上缠着一块抹额,正脸色蜡黄的倚在床头,旁边站着托着一碗药的素绢并捧着一碟子蜜饯的素英,二人正苦劝大杨氏:“夫人,良药苦口,您不吃药,病怎么能好呢?” 大杨氏却是一脸的嫌恶:“我不过只是有些头痛罢了,休息休息就好了,哪里就至于要吃药了?端下去,我不吃!” 素绢还待再说,冷不防就见君璃进来了,如见了救星一般,忙说道:“大奶奶,您来劝劝夫人罢,不吃药怎么能好呢?” 君璃点点头,上前自她手里接过药碗,便上前对大杨氏道:“母亲,素绢姐姐说得对,您不吃药,病怎么能好呢?” 劝了大杨氏好一会儿,见大杨氏还是不吃,便正色向平妈妈并素绢素英道:“劳烦妈妈与两位姐姐帮我按住母亲,我来给母亲灌药,母亲病糊涂了,我们可不能糊涂,一定要把药给母亲灌下去才好,不然小病岂非要拖成了大病?” 第一百零七回 挑拨 “……妈妈与两位姐姐怎么还站着不动?母亲病糊涂了不肯吃药,你们作为母亲贴身服侍的人,可不能跟着犯糊涂,还不快上来帮我按着母亲,让我把药给母亲灌下去,真任母亲将小病拖成了大病,回头祖母与父亲追究起来,可不是妈妈与两位姐姐能担待得起的!” 君璃一脸大义凛然的说完平妈妈和素绢素英后,又苦口婆心的劝起大杨氏来:“母亲,媳妇知道苦药汁子不好喝,可自来良药都是苦口的,您不吃药,病怎么能好呢?还是要媳妇服侍您吃药罢,如今吃药吃是苦一小会儿,若真拖成了大病,可就不是这么一小会儿的事,而是只能成日里将苦药汁子当饭吃了!” 说着,端起药碗便要强行往大杨氏口中灌去,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端着药碗的右手的大拇指倒有大半浸进了药汁里,分明还看得见手指甲里的黑垢,——这原本是君璃为今晨伺候大杨氏吃早饭时准备的,想着昨日先是腻死了大杨氏,再是素死了她,今日该轮到恶心死她了,也好让她们主仆知道,她手段多着呢,她们尽管放马过来,却没想到,倒是在这里先派上了用场。 大杨氏看在眼里,只觉胃里一阵翻腾,忙强压下喉间的恶心之感,尖声说道:“我说了不吃就不吃,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难道还不知道不成?还不快给我端走,你成心不让我好过是不是?”说完心下一阵畅快,暗想若是平日里也能想怎么骂小贱人便怎么骂,不必非要顾忌着体面名声就好了。 君璃自然不会听她的,继续苦口婆心的劝道:“母亲又不是大夫,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究竟有病没病?依媳妇说,母亲还是趁早吃了药好生睡一觉,待醒来后瞧瞧如何,若是好的话也就罢了,若是不好,还是该请太医来瞧瞧才是。” 又喝命平妈妈几个:“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难道没有听见我方才说的话不成?果真任母亲小病拖成了大病,你们担待得起吗?还是你们巴不得母亲小病拖成大病?母亲素日待你们可不薄,尤其是平妈妈你,谁不知道是母亲跟前儿第一等体面之人?母亲这般抬举你,你便是这般报答母亲的?” 说得平妈妈几个脸白一阵青一阵的,尤其平妈妈,更是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她和夫人之间几十年的感情,岂能容小贱人随意挑拨?可又不能反驳君璃的话,只好上前装模作样的轻按住了大杨氏的手脚。 大杨氏见平妈妈几个三言两语便被君璃拿捏住了,心下不由一阵恼怒,仗着自己是“病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事后都可以以一句“病糊涂了,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来个一律不认账,于是一把挣脱了平妈妈的手,反正平妈妈也没有用力按她,将手一扬,便将君璃手中的药碗给打翻了,黑黑的药汁子星星点点的溅了君璃大半幅裙子。 随即尖声骂道:“我说了不吃就不吃,你是耳聋了,听不见我的话吗?竟连平妈妈也敢骂起来,别说她是我的奶嬷嬷,连侯爷见了都要给几分体面,就算只是我屋里的猫儿狗儿,你一个做小辈的也轻易伤它不得,你却当着我的面儿便骂我屋里这个那个的,又仗着主子的身份,命我屋里的人来制住我,想强行灌我的药,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婆母没有,还是你竟敢忤逆不孝不成?还不快给我跪下!” 大杨氏这番话若是换做旁人听了,便是心里再委屈再气恼,说不得也只能跪下认错了,毕竟“忤逆不孝”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可不是谁都担待得起的。 只可惜君璃不是吓大的,又早已知悉了大杨氏的企图,又怎么可能会被她拿捏住?果真这次示了弱,她就等着以后被她压制一辈子罢! 是以听罢大杨氏的话,立时便做出一副急得不得了的样子,向平妈妈道:“妈妈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让人再去煎一碗药来,没见母亲病情又加重了,都开始说胡话了?再不吃药,万一待会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咱们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这会儿被母亲骂上几句又算得了什么,妈妈还不快去!” 君璃摆明了不听大杨氏的,平妈妈自然也不会听她的,面上虽也满满都是焦急,脚下却不动,向君璃道:“大奶奶一心为了夫人的身体,虽然情有可原,可大奶奶终究是小辈,怎么能因为一时着急,便对做长辈的动起手来,竟试图强行对长辈灌药呢?这要是传了出去,大奶奶虽不至于被人说忤逆不孝,只怕也落不了一个好字儿,大奶奶好歹也该和软点的,也就难怪夫人生气了,大奶奶不如先给夫人好好儿赔个不是,再好言相劝,想来夫人还能听得进几分……” 话没说完,已被君璃一脸严肃的打断:“妈妈此言差矣,做儿女的虽该孝顺做父母的,可也不能一味的愚孝,难道眼睁睁看着做父母的犯糊涂了,做错了,也不劝谏阻止,反而一味的顺着父母,惟父母之命是从才是孝顺不成?那不是孝顺,那才是真正的忤逆,真正的不孝!就譬如现下,明明母亲就讳疾忌医,因药汁苦口而不肯吃,难道我也顺着不成?果真我任由母亲不吃药,将小病拖成了大病,甚至再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因此而驾鹤西游了,我岂非万死也难辞其咎了?妈妈的要求,请恕我不能听从!” 说完命早已呈目瞪口呆状的素绢素英:“平妈妈既放心不下母亲,定要寸步不离的守着母亲才安心,就劳烦两位姐姐让人再去煎一碗药来罢,待我热热的服侍母亲吃了,再睡上一觉,指不定母亲便大好了呢?” “可是大奶奶……”素绢与素英闻言,回过神来,本能的便要驳君璃的话。 奈何才只开了个头,便被君璃摆手打断了,厉声喝道:“没有可是,当前母亲的身体才是第一位的,其他都是次要的,你们再不去,延误了母亲的病情,到时候父亲与祖母追究起来,这个责任你们担当得起吗?” 喝得素绢素英呆呆的,一时间也忘记大杨氏是在装病,而不是真病了,竟真担心回头宁平侯和容太夫人追究起来,她们脱不了干系,因忙行了个礼,应了一声:“大奶奶,奴婢们这就去!”,急急退了出去。 余下大杨氏被她喧宾夺主的举动弄得越发的怒不可遏,脑仁也开始真个痛了起来,禁不住拿手按着太阳穴,怒声说道:“我说了我没病,你却非要逼我吃药,到底安的什么心,是不是巴不得我即刻死了才称愿?” 君璃一脸的诧异:“母亲说您没病,可方才我来时,平妈妈不是说您昨儿夜里犯了旧疾吗,难道平妈妈竟是在糊弄我不成?还是母亲为了不吃药,明明有病也非要说自己没病?母亲这样讳疾忌医可不行,须知当年蔡桓公便是因不听扁鹊的劝,总以为自己无病,所以最后才无药可救以致身亡的。” 大杨氏闻言,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说了什么,又恨君璃空口白牙的咒她早死,恼羞成怒之下,开始胡搅蛮缠起来:“不管你说什么,反正我就是不吃药,你要是再敢逼我,就休怪我不念素日的情分了!” 她们素日里有过情分吗?君璃暗自冷笑,低下头接连眨了几下眼睛,待眼里有了泪水后,方抬起头来,泫然欲泣道:“母亲为何定要说媳妇是在逼您呢,媳妇也只是担心您的身体,希望母亲早日康复罢了,还求母亲念在媳妇一片孝心的份上,就答应吃药罢,只要母亲肯吃药,要打骂儿媳都使得,儿媳绝无半句怨言!”一边说,一边还作势欲跪下去。 直把大杨氏气了个浑身发抖,暗恨君璃狐媚子惯会装腔作势,正待再说,偏素绢与素英才被君璃斥责了,动作极快,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已又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进来了,君璃便也不跪了,借接药顺势站了起来,关切的向大杨氏道:“母亲,药来了,要不让媳妇趁热服侍您吃?” 大杨氏满肚子的邪火,哪里肯听她的,抬手又是一下,便将药碗再次打翻了,将君璃的上衣也溅湿了一大片,见君璃一副狼狈的样子,才觉得稍稍解了气,不无快意的说道:“我说了不吃就不吃,你让人再煎多少碗药来都是一样,下一次,你可就别怪我不客气,将这滚烫的药往你脸上浇了!” 君璃却似听没见大杨氏的话似的,又命素绢素英去煎药,待二婢仓惶的行礼离去后,也不再劝她了,而是径自走到房门外,“噗通”一声跪在了廊下,哀声苦求道:“母亲,您就算再生媳妇的气,也不能拿您自个儿的身子来开玩笑啊,媳妇求您了,只要您肯吃药,要打骂儿媳都使得,儿媳绝无半句怨言……儿媳求您了……”说着,捣蒜般磕起头来。 大杨氏快被气疯了,但气怒到极致之下,反而渐渐冷静了下来,立时便深深后悔起自己意图通过装病来折腾君璃的决定来,小贱人根本不顾脸面,既不顾自己的脸面,更不顾别人的脸面,什么不要脸的话都说得出来,什么不要脸的事都做得出来,而她却不能不顾及自己的颜面,更不能不顾及自己这么多年来苦心经营出来的贤名,可不就只有被她恶心被她拿捏的份儿了? 自己这两日可真是被气昏头了,竟被她牵着鼻子走起来,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想要得到的东西也还未能得到,哪有那个时间来与小贱人干耗,还是趁早让小贱人跟那个浪荡子狗咬狗去正经,到时候小贱人死了,旁人便也只会认为是那个浪荡子做的,让她一举便能除掉两个眼中钉肉中刺! 大杨氏既清醒过来,自然不会再像方才那般胡搅蛮缠,而是立时命平妈妈去外面搀了君璃起来,待君璃抽抽噎噎的进屋后,又做出一副大受感动的样子,说道:“你这孩子,倒真真是一片孝心,我素日里果然没看错你,方才是我头疼得糊涂了,并非是有意要难为你的,你快别哭了,我吃药便是,不然让旁人瞧了,知道的是你一片孝心,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娘儿俩怎么样了,让人以为咱们娘儿俩生分了就不好了。” 又命平妈妈:“没见你大奶奶的衣裳都湿了吗,还不快扶你大奶奶下去梳洗一番,再换身衣裳?就取我前儿新做的那件浅紫色绣竹枝的衣裳与你大奶奶穿,那样娇嫩的颜色,我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早不适宜穿了,如今给了你大奶奶,倒是正正适合。” 平妈妈不明白大杨氏前后的反应怎么会差距这么大,虽然大杨氏一个口令她便一个动作,但脸上的错愕根本来不及遮掩,还是大杨氏咳嗽了一声,又冲她使了个眼色,她方回过神来,忙收起脸上的错愕,强挤出一抹笑意,上前欲扶君璃起来:“大奶奶,让老奴服侍您梳洗更衣去罢。” 事实上,君璃心里的错愕不比平妈妈少,她也没想到大杨氏明明前一秒还一副喷火暴龙的样子,谁知道下一秒就又变回了素日温柔贤良的小白花样,这样的变脸速度,让她不得不感叹大杨氏的确是个人物,不容小觑! 但她今日的目的已算达到了大半,便也见好就收,屈膝向大杨氏行了个礼:“那媳妇就随平妈妈下去梳洗更衣了,待会儿再回来继续服侍母亲。”随平妈妈梳洗去了。 余下大杨氏一个人坐在床上,“啪”的一声折断了自己三根寸许长的指甲,又接连深呼吸了几次,方将心里的火勉强压制住了。 不多一会儿,换过衣裳的君璃与平妈妈一道回来了,素绢与素英也捧着第三碗药进来了。 君璃忙接过来,上前对大杨氏道:“母亲,让媳妇来服侍您吃药罢?” 大杨氏点点头,强迫自己假装没看见君璃伸进药汁里仍带着黑垢的指甲,接过药一饮而尽,吃蜜饯时,又强迫自己假装没看见君璃递到她口边的蜜饯是掉到桌上又被她捡起来的,只略抿了一下,便强忍恶心囫囵吞了下去,方笑向君璃道:“我这病原是老毛病了,如今吃了药,睡上一觉,想来便没有大碍了,倒是你,才进门几日呢,正是该与湛儿好得蜜里调油的时候,老在我屋里服侍算怎么一回事?我可还等着抱孙子呢!” 顿了顿,一副推心置腹的语气,“我也知道湛儿前几日有些个过分,不过他嘴上虽不饶人,心却是好的,最是好性儿,他虽不是生的,却是我养的,知子莫若母,你听我的,只要你将说话的语气放和软些,他一定会顺着你的。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且先回去罢,以后也不必过来立规矩了,要孝顺也不在这上头,你与湛儿能和和美美的,早日为我生下一个孙子,那才是真正的孝顺呢!哦对了,湛儿那边我也会使人去与他说的,你只管回去等着,他很快就会回家了。” 总算听大杨氏说了那句‘你且先回去,以后也不必过来立规矩了’,君璃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虽说她有的是法子恶心大杨氏,可她在恶心大杨氏的同时,自己也吃了一些小亏,就譬如之前被大杨氏泼药在身上时,有几点溅在了她手上,这会儿正隐隐作痛;再譬如方才在廊下那一跪,她的膝盖这会儿都还觉得凉凉的;更重要的是,她实在不想时时刻刻对着大杨氏那张脸,还得强忍恶心一口一个叫她‘母亲’,——幸好如今总算可以解放了! 因假意推辞了一句:“我还是留下服侍母亲罢……”见大杨氏坚持,便也就顺势不再留下,与大杨氏行了礼后,便退了出去,领着锁儿与坠儿回了迎晖院,至于渣男回不回来,她是一点也不关心,当然,他若是能不回来,那就最好了。 因假意推辞了一句:“我还是留下服侍母亲罢……”见大杨氏坚持,便也就顺势不再留下,与大杨氏行了礼后,便退了出去,领着锁儿与坠儿回了迎晖院,至于渣男回不回来,她是一点也不关心,当然,他若是能不回来,那就最好了。 只可惜君璃这个梦想注定要破灭了,只因她前脚方离开大杨氏的上房,后脚大杨氏便使了人去寻容湛回来。 彼时容湛正与他的几个狐朋狗友在青楼里吃酒,因身上隐秘部门到处都疼得慌,又不人看见,便也不敢叫女娘相陪,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吃闷酒。见人寻了来,说是夫人病了想见他,让他即刻回去,他素日最听大杨氏的话,又听得大杨氏病了,不由十分着急,当下便扔下一众狐朋狗友,与来人一道回去了。 待回府后,自然是先去见大杨氏,大杨氏果然一脸病容的躺在床上,瞧得他回来,倒是十分高兴,却依然没什么精神。 容湛因关切的问大杨氏:“不知母亲身上哪里不好?可请太医来瞧过了?” 大杨氏见问,有气无力的道:“我没什么大毛病,不过是犯了旧疾,头疼无力罢了,你不必担心。倒是你这才成亲没几日,怎么也不说留在家里好生陪陪你媳妇,成日价的往外跑,算怎么一回事,难道为区区两个丫头,还认真恼了你媳妇不成?你媳妇那个人我最是知道的,相貌好嫁妆丰厚就不说了,性子也是一等一的好,你得了这么好一个媳妇,还有哪里不足的?你若心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就听我的,这些日子都留在家里陪你媳妇,我可还等着抱孙子呢,你若再有事无事的都往跑外,再惹你媳妇生气,就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儿子了!” 又吩咐平妈妈:“你这便亲自送你大爷回去,再顺道去门房一趟,传我的话,就说以后没有侯爷和我的命令,谁若是胆敢擅自放大爷出府去,一律打四十大板,再革了米粮撵出去!” 说得容湛满脸的阴霾,沉声道:“敢是那个泼妇又在母亲面前告我的状了?还有,我不是让她过来好生服侍母亲吗,这会子她人呢?” 平妈妈插嘴道:“大奶奶倒是一心想服侍夫人,只是她一直哭哭啼啼的,夫人便让她先回去的。大爷,不是老奴说您,大奶奶便是再不好,总也是夫人一力促成的这门亲事,您便是不看大奶奶,也该看夫人的面子不是?况女人谁不爱喝醋,谁又不爱温柔小意儿,大奶奶又嫁妆丰厚,难免会有几分傲气,您便顺着她一些又何妨?夫人也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难道您忍心让夫人为您操心一辈子不成?” 又小声嘟哝,“大爷当夫人是因何犯了旧疾,还不是为您和大奶奶如今这样急的?” 大杨氏忙呵斥她:“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没听见我的话是不是,还不快送了你大爷回去?”转向容湛,正色道:“你别以为我方才的话是吓唬你的,你若再敢有事没事都往外面跑,我就真当没有你这个儿子了!”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的,又着重提了几次君璃的嫁妆有多丰厚,说得容湛心里越发的不舒坦,暗想明明就是那个泼妇给了他气受,如今倒还好意思在母亲面前告起他的状来,还将母亲给气病了,不就是仗着她嫁妆丰厚吗?害得母亲发了狠,以后他等闲都别想出府了,实在是可恶,他一定要想个法子,将她的嚣张气焰给打压下去才行! ------题外话------ 儿子拉肚子都快一个月了,一直没好彻底,今早上五点过拉了一床,尿不湿都兜不住,于是大早起来洗床单,真的是心力交瘁啊,他又感冒了,一直流鼻涕,现在一摸他的鼻子就哭,真的好心疼,恨不得病的是自己…… 第一百零八回 歪主意 平妈妈送罢容湛,又顺道去门房传了话后,方回到大杨氏的上房,屈膝行礼后,向大杨氏复命道:“回夫人,老奴已经将大爷送回迎晖院,亲眼瞧见他进了院子,又去门房上传过话了。” 大杨氏面沉如水的点了点头,片刻方冷声道:“小贱人恶心了我好几日,如今也该轮到她被那个浪荡子恶心,与那个浪荡子狗咬狗了!” 容湛的性子她最清楚,本就因君璃嫁妆丰厚而心里存了疙瘩,几日下来便与君璃闹了个不可开交,如今又听平妈妈说君璃在她面前哭哭啼啼的,她是为他们夫妻俩急病了的,又被她严令没侯爷和她的命令不得出府,还不将君璃恨之入骨?到时候她何愁没有好戏看! 平妈妈想了想,皱眉道:“大爷那个人,说好听点是好性儿,说难听点便是好色又无用,小贱人撒泼他固然没奈何,只怕小贱人撒娇他也一样招架不住,他又自来最听夫人的,如今夫人既发了话让他不得出府,他便只能待在家中,万一到时候他与小贱人朝夕相处,反倒生出了感情来,——这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可都不是天长日久的处出来的,到时候夫人岂非弄巧成拙了?” 大杨氏冷笑道:“我怎么可能让他们处出感情来?且瞧着罢,若是他们继续水和不容也就罢了,若不是,哼哼……”她怎么可能让自己的两个眼中钉肉中刺处出感情,继而生下嫡子来,威胁到她的潜儿;她若没有后招,又怎么可能放心让浪荡子和小贱人朝夕相处,给他们制造和解并产生感情的机会?! 再说容湛被平妈妈送回迎晖院后,因心里窝了一肚子的火,神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以致一路走来,遇见他的丫头婆子们都有些战战兢兢的,虽说阖府上下都说大爷好性儿,可那好性儿也是分人的,大爷的好性儿,向来只针对府里那些长得漂亮的丫头们,至于其他长得不漂亮的丫头和婆子们,可就不在此列了。 君璃没想到容湛竟这么快便回来了,本来正与晴雪几个说笑的,瞧得容湛进来,因见屋里除了自己主仆几个外,便再没有别人,便也懒得与容湛虚与委蛇了,直接沉下脸来,冷声道:“我说过让你别惹我的,否则就别怪我心狠手辣,看来你除了蠢之外,记性也不怎么好啊!” 容湛早想到经过前几日君璃被自己算计给大杨氏立规矩之事,她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了,是以这次学乖了,根本不进屋里,而是聪明的站在了门口,一旦君璃发难,他不管是叫人还是逃走,时间上都来得及 是以闻得君璃的话,他立刻有恃无恐的反唇相讥道:“你个泼妇,除了撒泼以外,你还会什么?真当爷怕了你不成,不过是爷不屑与你一个女人动手罢了,你还得寸进尺起来,竟还敢到母亲面前告爷的状,将母亲给气病了,你真当爷治不了你是不是?你若再敢嚣张,爷拼着脸面性命都不要,也一定要休了你!” 大杨氏跟渣男说是她将她给气病了的?看来渣男对大杨氏的话还真是有够深信不疑,奉若神明的。 君璃暗自冷笑,嘴上也不闲着,不屑道:“你除了这几句话,还有没有别的有新意一点的?你没说烦我都听烦了,你若真有本事,就休了我,我求之不得,若是没有那个本事,就别在这里废话,哪边凉快滚哪边去,你不想见到我,难道以为我就很想见到你不成?” 君璃轻蔑的眼神和讽刺的语气让容湛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想也不想便欲骂出去,可话到嘴边,才发现除了方才那几句话,自然果然如君璃所说的那样,根本再找不到别的有新意一点的话来骂她,不由又是一阵气闷,只得气急败坏的老调重弹:“这世上怎么会竟有你这样的女人,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娶了你这么一个女人!” “向妈妈——”君璃却懒得再与他废话,直接扬声向外一喊,果然就见容湛浑身一僵,随即便逃也似的拂袖而去了。 君璃看着他的背影,又是不屑又是好笑,暗想渣男果真没用得可以,随即问晴雪:“李掌柜那边可有消息了?”看渣男对大杨氏奉若神明的样子,她越发期待起将来她揭穿了大杨氏的真面目时,渣男的反应了,所谓“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过去二十几年以来,渣男都是发自内心的敬爱大杨氏,她已等不及看他到时候会恨大杨氏恨到什么地步了! 晴雪道:“李掌柜说已经有几分眉目了,想来再过几日,就该有好消息传来了。” 君璃点点头,又吩咐晴雪道:“你这几日不是给了咱们院里几个粗使婆子不少好处吗,再给她们一些好处,让她们设法将今日我被夫人连泼了两次药在身上,最后还被她逼得跪下了,她才答应喝药之事在府里传扬开来,传得越热闹越好,我倒要看看到时候我那位向来温柔贤德的好姨母有何话说!” 大杨氏虽然一见势头不妙便及时收了手,不再让她过去立规矩,可她将药泼在她身上,她在她上房外的廊下下跪却是事实,她不是转眼就煽动了容湛回来恶心她对付她嘛,那她不礼尚往来一下,岂非太对不起她亲爱的好姨母待她的“深情厚谊”了? 再说容湛气急败坏的离了正房后,本来想像往日一般出府花天酒地去的,去到外面,便不会有人再拿不屑、鄙视和失望的目光看他,而是所有人都只会捧着他奉承着他了,这也是他成日里都想往外跑,不想待在家里的主要原因。 还没走出迎晖院的院门,却猛地想到之前大杨氏的话,想起大杨氏素日待他的关心和疼宠,容湛觉得自己伤了谁也不能伤了她的心,只得至少暂时打消了往外跑的念头;可一想起大杨氏迫他留在家中泰半还是为了君璃,忍不住又是一阵无名火起,那个女人实在太可恶了,偏他既骂不过她更打不过她那四大金刚关键还休不得她,亦连想去后面小跨院通房们屋里,抚慰一下自己受伤的身心都碍于那一身不能见人的伤而只得作罢,自己若不趁早将她的嚣张气焰打压下去,岂不是只能被她欺压一辈子了? 念头闪过,容湛忽然想到他的那群小厮们,里面有几个颇为伶俐的,必定知道女人最怕的都有哪些,——至于他自己,若问他女人最喜欢的都有哪些,他倒是比谁都知道,自己虽不能将实情说与那些小子们知道,旁敲侧击问一问他们还是可以的,只要他知道了女人最怕的都有哪些,到时候只管一一对那个泼妇施展出来,不怕不能将她的嚣张气焰打压下去,一雪这些日子以来的耻辱! 既已有了主意,容湛便不再犹疑,径自大步往外院行去,横竖大杨氏只是说的让他不得踏出府门半步,又没有限制他在府内的自由,他自然去得外院,况除了外院,这会子他也再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容湛去到外院后,第一件事便是召齐自己的八个小子,正色说道:“爷有一件正事问你们,你们须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且不得将此事泄露出去半个字,明白吗?否则,就别怪爷不念旧情了!” 众小子见他说得郑重,只当是有什么大事,心下不免都有些惴惴的,因拿眼去看素日最得容湛用的一个小子松烟,指着他替大家伙儿先问问大爷到底有什么“正事”,万一是他们兜不住的,可千万得劝着大爷别去做,不然事后侯爷追究起来,大爷会如何他们说不准,他们会落得什么下场,却是不言而喻的。 松烟素日既然最得容湛的意,自然早已将自己当做了八个小子里的头儿,见众人都拿期待的眼神看自己,虽也担心不知道容湛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心下却是不无得意的,因忙陪着笑脸小心翼翼的问容湛道:“爷有话问,小的们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不知道爷到底要问什么?还请爷明示。” 其他小子听了,忙齐声附和道:“小的们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请爷明示。” 小子们恭顺的态度,让容湛十分受用,满意的点了点头,才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们可知道,女人最怕的都有些什么?” 大爷想问的竟然是这个?众小子见容湛一脸少有的郑重,还当他要问什么了不起的问题呢,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竟会问这个,面面相觑之余,一时间都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还是容湛见众人不说话,不耐烦了,又问了一句:“你们都聋了,没听见爷问话不成?” 方让众人回过神来,松烟因先赔笑说道:“谁不知道大爷自来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可见对女人们心里想什么再清楚不过了,如何倒问起小的们来?小的们能知道什么,如何就敢在爷面前班门弄斧起来?” 另一个小子项烟忙也赔笑说道:“是啊大爷,小的们能知道什么,没的白误了大爷的事儿……” 话没说完,容湛已冷下脸来道:“让你们说你们就说,废什么话呢,敢是把爷的话当耳旁风不成?” 二人见他说翻脸便翻脸,唬得不再多再说,忙低下头做冥思苦想状,倒是一旁另一个素日不大得容湛用的小子徽烟道:“小的家里有四个姐姐两个嫂嫂,倒是知道一点女人最怕什么。小的日常在家里,常听姐姐嫂嫂们抱怨的,便是怕嫁不到一个殷实人家没银子用,怕男人不上进,怕生不出儿子来,怕遇上恶婆婆,怕有朝一日会变老变丑,还怕男人不与自己一条心,在外面沾花惹草……总之,她们怕的多了去了,小的打小儿听到大,如今耳朵都快听得起茧子了!” 容湛听说,不由大感兴趣,忙问道:“还有呢,还有没有什么是女人害怕的?” 徽烟想了想,摇头道:“小的能想到的就这么多了,难道大爷竟觉得还不够不成?依小的说,就这些已经够女人日夜担心的了,若再多几样,岂非要将全天下的女人都给愁死了?” 说得容湛笑了起来,拍了拍徽烟的肩,吊儿郎当的笑道:“素日里见你小子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想不到嘴巴还挺利索!”说完,飞快思索起徽烟说的这些哪一条适合施展到君璃身上开来。 怕没银子用?那个泼妇嫁妆那么丰厚,京城里就没有不知道的,只怕他手里的私产都没她多,这一条显然行不通;怕男人不上进?她根本不想嫁给他,一如他不想娶她一般,又怎么可能会关心他上不上进;至于怕生不出儿子来,她前儿还打算废了他再去族里抱养一个儿子,显然这一条也行不通;怕遇上恶婆婆?母亲这会儿都还被她气得躺在床上,可见只有她欺负母亲,没有母亲欺负她的;怕有朝一日会变老变丑?这是自然规律,非他以人力能改变的;最后剩下怕男人不与自己一条心,在外面沾花惹草,与第二条一样,她压根儿不想嫁给他,只想跟他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又怎么会在乎他心里有没有她,在外面又有多少女人呢,亦连她之前卖了他的两个通房,也只是因为那两个通房眼里没有她,而非她善妒吧? 容湛把徽烟说的这么多条一一在心里过了一遍,却沮丧的发现,就没有一条是适合施展到君璃身上的,不由满心的不忿与不甘,因沉着脸问徽烟:“除了这些,还有没有别的?” 徽烟认真想了想,摇头道:“除了这些,小的实在想不到别的了,要不,大爷再问一问他们几个?”拿眼看向松烟几个。 松烟几个忙道:“徽烟将小的们能想到的都说了,小的们实在再不出别的了,还请大爷恕罪。”个个都禁不住在心里暗想,大爷问这些来做什么?听说新进门的大奶奶有些个……与别的大家千金都不同,也不知道大爷是不是因为这个才问他们的? 容湛见实在问不出别的来了,自己又在心里想了一遍,发现的确再想不到别的了,只得在心里恨恨道,真是便宜那个泼妇了! 正极度不甘之时,冷不防又听另一个小子墨烟道:“小的倒是有一点子浅见,还请大爷容禀。小的觉得,女人除了怕方才那些以外,最怕的其实应该是自己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甚至对自己不屑一顾才对,不然那些戏文话本里面,也不会有那么多抑郁而终的佳人怨女了,大爷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一席话,恰如一道闪电划过空中,照得容湛霎时眼前一亮,对啊,他怎么竟没想到这个呢?方才徽烟提出的那几条之所以行不通,究其根本原因,还是那个泼妇心中没有自己,所以才会对自己不屑一顾,所以才能那样肆无忌惮的欺压自己,折辱自己,若是她心中有了自己,看她还舍不舍得这样对待自己,她捧着自己顺着自己还来不及呢,到时候岂非就该轮到他想怎么折辱她就怎么折辱她,自然也可以一雪今日之耻了? 念头闪过,容湛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对啊,他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呢,枉他自诩京城御美界的第一人,竟连这个也没想到,实在是太失策了,而要说到如何讨女人的欢心,他敢说满京城他称第二了,便再没人敢称第一的! 容湛有了主意,心下瞬间大定,因命松烟:“你即刻去一趟宝芝斋,去将那里最好的胭脂和水粉各买两盒儿回来,另外,再去多宝阁将他们最时新的首饰选几样回来,爷有急用!”女人最喜欢的,无外乎胭脂水粉时新的衣料首饰罢了,再配上他屡试不爽的甜言蜜语,就不信那个泼妇不中招! “是,大爷,小的这便去。”松烟忙应了,却并不就走,而是垂手立在那里,小心翼翼的问道:“只是爷,宝芝斋最好的胭脂和水粉足要二十两一盒,多宝阁最时新的首饰没有几百两,只怕也买不回来,还请爷示下,这银子小的是去账房支取,还是……” 早在几年前,宁平侯便已亲自下了令,没有他的命令,容湛休想从账房领到一钱银子,谁若敢支银子给他,一律以侵吞主家财产送有司衙门查办治罪,是以松烟那句‘这银子小的是去账房支取’不过是陪衬,真正的重点,其实是那‘还是’后面未说出口的话。 容湛一听这话便想到宁平侯素日待他有多苛责,沉下脸来冷声道:“你也是在爷身边当差当老的人了,竟连这个问题也要来问爷?自然是去夫人屋里支银子……” 因大杨氏代管着容湛亲生母亲戚氏嫁妆里的所有田庄铺子,自然也管着这些田庄铺子的一应出息,是以容湛素日里一没了银子使时,便是去寻大杨氏要,只是话才说了一半,容湛忽然想到大杨氏如今正值病中,自己最后虽一定能要来银子,却难免惹母亲生气,甚至加重她的病情,是以话才说了一半,便自发打住了,转而命松烟:“不必去夫人屋里了,只管去开了爷的库房,寻几样粗笨的东西当了,不就有银子了?连这点小事都要请爷的示下,你的差事倒是当得越发好了,下次再这般没眼色没成算,就休怪爷不客气了!” 松烟闻言,忙唯唯诺诺的应了:“小的以后再不敢了,还求大爷饶过这一次!”随即行了个礼,自去容湛的库房寻东西去了。 这里容湛将剩余的小子们都打发了,便开始思索起自己接下来要如何让君璃对他心生好感,继而喜欢上他,最后更是对他死心塌地起来。 想了一回,觉得此事不能操之过急,还得循序渐进,一步步来才是,毕竟他才跟君璃闹成那样,君璃又一连对他动了两次手,言语间的摩擦就更是多得多,除了君璃是傻子,才会相信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依然能对她产生好感,这也未免太刻意了些,没的白惹她生疑,倒不如这两日先别进去惹她的厌,还是过几日寻下合适的契机了,再先假意与她和解,然后徐徐图之的好。 容湛心里有了章程,于是接下来两日都没有进内院去,而是耐心等到第三日傍晚,阖府上下都该去照妆堂给太夫人请安时,方袖了命松烟日前买来的东西,去了照妆堂,打算当着众人的面儿,郑重其事的与君璃赔礼致歉,再将东西都送与她,说自己知错了,然后顺理成章的与君璃一道回迎晖院,走出他计划的第一步,只要顺利走出了第一步,之后的路自然就好走得多了! 一时到得照妆堂,不想不但阖府众女眷都在,亦连宁平侯与二老爷三老爷并容瀚容潜兄弟几个也在,容湛一见宁平侯心里便发憷,也不敢再拿出东西当众给君璃赔礼道歉了,只得上前给一众长辈见过礼后,便退了宁平侯身后与容潜站到一起。 宁平侯也是一见容湛便不痛快,狠狠剜了他一眼,才沉声道:“听说你这两日都歇在外书房,倒是难得你没有出去鬼混,只是你媳妇才过门几日,你便日日歇在外书房,成什么体统,惹得你母亲为你操碎了心!你今日便给我搬回去,听见了吗?” 容湛正发愁没有台阶下,自己不好主动搬回迎晖院去,以免到时候又惹来君璃的冷嘲热讽,且在阖府上下面前,也委实太没面子了一些,闻得宁平侯的话,倒是难得正中下怀,暗想到时候君璃说他,他也有话说了,可不是他自己要搬回去的,而是父亲命他搬回去的,因忙恭声应道:“是,儿子记住了,待会儿便搬回去!” 第一百零九回 献殷勤 宁平侯见容湛态度还算恭敬,方面色稍缓,正要再说,一旁身着一袭淡蓝色二色金缂丝锦缎通袖长袄的二夫人已拿帕子捂了嘴,笑道:“湛哥儿只怕早想搬进来了,只不过年轻人面薄脸嫩的,不好意思罢了,这会子心里还不知道多感谢侯爷给了他这个台阶下呢,湛哥儿,二婶我说的可对是不对啊?” 不待容湛答话,又笑道:“也不怪湛哥儿早想搬进来,虽大奶奶才进门不到十日,可大奶奶的人品才貌却是我们大家都看在眼里的,这些也还罢了,我最喜欢的,还是大奶奶待长辈的那份孝顺之心,为了劝大嫂吃药,一连被大嫂不小心打翻了两碗药在身上也不在乎,还跪下来好言好语的劝大嫂,直至劝得大嫂答应吃药才算完。大嫂可真真是好福气,能得一个这般孝顺的儿媳妇,实在让弟妹我羡慕得紧啊!” 二夫人话音刚落,一身酒红撒金褙子配雪青马面裙的三夫人便笑着接道:“是啊,大嫂可真真是好福气,能得这样一个孝顺的儿媳妇,也就难怪之前大嫂要一力促成这门亲事了。我说句心里话大嫂别恼啊,先我还想着,别是大嫂偏心娘家人,所以才在大家面前将大奶奶夸得花儿一样,如今看来,大嫂的确不是偏心娘家人,而是大奶奶的确有那么好!” 妯娌二人一唱一和的,说得大杨氏差点儿没怄死过去,暗自将二人恨个半死之余,因忙拿眼去看宁平侯,生恐宁平侯听了二夫人三夫人的话,以为她有意为难君璃,竟将药洒了新媳妇一身,还逼得新媳妇才进门几日便下跪,须知这门亲事可是她一力促成的,如今却恰恰是她最先刁难君璃,难道她其实并不满意君璃,君璃也没有她之前说的那么好不成?且也有损她一贯温柔贤良的形象。 随即又忍不住暗想,到底是谁将此事传扬开来的,那日的事她明明就下了封口令,自己院里的人应当没有一个敢出去乱传才是;当然,也有可能是小贱人将事情传扬开来的,可小贱人才进门几日,手上除了自己的几个陪嫁丫头并婆子,根本没有可用之人,她这几日又没有与二房三房的人接触过,二房三房的人到底是如何知道的?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大杨氏因忙打点起精神,笑向二夫人与三夫人道:“两位弟妹说得不错,大奶奶的确孝顺,不过到底谨小慎微了一些,见我因犯了头疾,口气比之往日略有些不好,便以为如今身份不同,以往是我的外甥女儿,如今却是我的儿媳妇,儿媳妇与外甥女自然不一样,以为我是在生她的气,吓得手软脚软的,只当我是那些个恶婆婆,却不知我也是有女儿的人,又怎么可能自己的女儿就当宝,人家的女儿就当草呢?况咱们家也做不出那等小家子气的事儿来,只看母亲待咱们妯娌三人宛若亲生,便可知一二了。” 说着看向一旁低眉顺眼与二奶奶站在一块儿的君璃,招手笑道:“大奶奶过来,如今当着你两位婶子的面儿,我便再与你说一遍,以后一定拿你当亲生女儿般看待,就跟菡丫头一样,你在我面前实在不必那般谨小慎微,只管素日怎么样,如今仍怎么样,可好是不好?不然传到那些惟恐天下不乱的人耳朵里,还以为咱们姨甥婆媳俩怎么了呢!”说到‘唯恐天下不乱之人’几个字时,禁不住似笑非笑看了一眼二夫人和三夫人。 因今日阖府的主子们都在,是以君璃自进门起,便一直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只要旁人不问到她头上,哪怕就是说到她头上,就譬如方才宁平侯要容湛即日便搬回迎晖院时,再譬如方才二夫人与三夫人说得热火朝天时,她也只当没听见,一直尽职尽责的装壁花,反正她是新媳妇嘛,新媳妇羞怯一些还不是该的?打定主意要给旁人一个娇娇柔柔的小白花印象,以便将来不管她是跟容湛又有了摩擦,还是再次跟大杨氏起了冲突,舆论也不会一边倒的倒向他们。 这会子见大杨氏问到自己头上,君璃倒是不好再装壁花了,只得微红着脸上前几步柔柔一笑,道:“母亲待媳妇的好,媳妇心里自是明白,媳妇打小儿便没有亲娘,以后母亲便是媳妇的亲娘了,媳妇一定会加倍孝顺母亲的!” 反正事情已经传扬开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别人心里自然有自己的想法,又岂会因大杨氏欲盖弥彰的三言两语,就改变了自己心里看法的,她便是顺着大杨氏的话来说又何妨?更何况她那番话看似恭谨,实则什么实质性的内容都没有,更没有否认大杨氏泼她药,让她下跪之事,以二夫人和三夫人的精明,又岂有听不出来的? 小贱人倒是挺会避重就轻的……大杨氏心中冷笑,面上却一派慈爱的样子,拍了拍君璃的手,笑道:“你若是能早日让我抱上孙子,那才是对我最大的孝顺呢!” 君璃闻言,忙满脸通红的低下了头去,一副不胜羞怯的样子,心里也在冷笑,她若真为大杨氏生下了孙子,只怕大杨氏能气死过去,毕竟容潜至今都还没有嫡子,若是容湛先有了嫡子,容潜得封世子的机会无疑又要增加几分变数;不过一想到自己要为渣男生孩子,君璃立马打了个寒颤,觉得大杨氏还是活着的好,不然她该上哪儿去再找一个人来与渣男相爱相杀呢? 就有丫鬟出来屈膝禀道:“太夫人请各位主子进去!” 宁平侯当先站起来,威严的咳嗽了一声,说了一句:“都跟我进去罢!”当先走进了太夫人的内室去。 大杨氏妯娌几个见状,不敢再多说,忙跟在二老爷三老爷的身后,也一道进了太夫人的内室,其后才是一众小辈们,君璃与二奶奶柯氏并两位小姐走在了最后。 就见太夫人的气色越发的不好,人也越发的憔悴,内室的窗户都关得严严的,一丝风也透不进来,以致整间屋子都给人以一股憋闷的感觉,再合上一旁香炉里不知道什么香散发出来的阵阵香味,实在让人有些难以忍受。 但这话谁也不敢说出来,不但不敢说出来,亦连脸上都不敢带出来几分。 宁平侯因当先上前给太夫人见礼:“母亲,儿子给您请安来了。”行完礼,便顺势坐到了太夫人床头,又关切的问道:“母亲这两日可还是吃不下也睡不好?依儿子说,不如还是请了太医再来瞧瞧,老这样吃不下睡不着的,您的身体可这么受得了?” 虽说是自己的儿子,毕竟是一家之主,太夫人在人前还是要给宁平侯留几分面子的,是以听罢他的话,并没有像那日大杨氏问同样的话时那般不客气,不过依然不同意请太医就是了:“请太医来做什么,说来说去都是那些话……”说一句就要喘半日,“我这两日想来想去,我这病委实来得蹊跷,也不知是不是撞客着了什么孤魂野鬼,我想着,不若请了清源寺的慧远师太来瞧瞧,做一场法事,再印一千本《清心咒》散出去,就当是积福了……” “母亲怎么说便怎么做。”宁平侯忙应了,又吩咐大杨氏:“夫人,明日你便将事情都安排下去罢,也好早日让母亲好起来。” “是,侯爷。”大杨氏忙也应了,“妾身明儿一早便使人去请慧远师太。”心里却忍不住腹诽,做法事,印一千本《清心咒》,母亲说得倒是轻松,也不想想得花费多少银子,真当宁平侯府还是早年的宁平侯府呢? 太夫人勉力说了这么多话,已是十分支持不住,因命众人都散了,她要歇息了。 众人只得行了礼,鱼贯退了出去。 方走出太夫人的正房,二夫人便小声道:“瞧母亲的气色,很是不好的样子,不知道要不要将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起来冲一冲?” 话音刚落,宁平侯已冷声斥道:“胡说八道什么呢,母亲不过是害了一点小病罢了,听你的意思,竟是巴不得母亲好不了了是不是?”骂完二夫人,又骂二老爷,“……若是连自己的老婆都管教不了,说不得我只能让你大嫂这个宗妇代你管教了!” 骂得二夫人登时满脸通红,浑身发抖,羞愤得恨不能死过去,羞的是若骂她的是大杨氏这个大嫂也就罢了,如今骂她的却是宁平侯这个大伯子,传了出去,她还要不要见人了?愤的则是大伯也忒护短了一些,她方才不过就挤兑了大嫂几句,大伯立马还以颜色,当着这么多的面给她没脸,是在欺她娘家无人是不是?当即以袖捂脸,哭着跑了。 余下二老爷也是一脸的羞愤,既有针对二夫人的,也有针对宁平侯的,毕竟二夫人就算再不好,也与他生活了二十几年,还为他生儿育女,大哥今日却这样打她的脸,与打自己的脸又有什么分别?因勉强压下满心的火气,对宁平侯说了一句:“大哥放心,我回去一定好生管教她,教她务必管好自己的嘴!”领着二房其他的人,也急匆匆离开了。 眼见二夫人被打了脸,三夫人如何还待得下去?她再待下去,谁知道下一个被打脸的,会不会就是她了?因忙悄悄扯了一下三老爷的衣角。 三老爷自来宠爱三夫人,接收到三夫人的暗示,忙赔笑着向宁平侯行了个礼:“时辰已不早了,若是大哥没有旁的吩咐,我们就先回去了。” 宁平侯斥责了二夫人后,其实心里也挺后悔的,他就算再不满二夫人,也不该当众训斥她的,毕竟做大伯子的训斥做小婶子的,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好听事,他完全可以将自己的不满与二老爷说,让二老爷再回去转告二夫人嘛,如今闹成这样,倒有些不好收场了,心下便觉得有些没意思,是以闻得三老爷的话,便顺水推舟点头道:“时辰的确不早了,大家都散了罢!” 众人闻言,便依言各自散了,当然,容湛也顺势跟着君璃,被跟君璃来的锁儿香巧等人,簇拥着回了迎晖院,一路上还有些忐忑君璃会当众给他没脸,到时候他一气之下,指不定又会跟她吵起来,到时候他的计划可要如何实施,岂非只能付诸于东流了? 万幸君璃虽一路上都不曾理会过他,却也没有对他口出恶言,亦没有说不让搬回迎晖院的话,他方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计划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却没想过这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而君璃在大庭广众之下向来都是很注意形象的,又怎么可能当众给他没脸,就算要收拾他,那也得回去后关起门来再收拾不是? 两人被簇拥着回到迎晖院,君璃因见容湛也进了正房,便将菊香秀巧等人都打发了,只留了她自己的人在屋里服侍后,方冷声问容湛道:“现在你已经回了迎晖院了,也算是没有违背侯爷的命令,你是要自己去小书房,还是要我让人请你去?” 虽然才只在迎晖院的正房住了不到十日,但君璃私心里已将这里当做自己的房间了,自然不希望渣男以后再踏入自己的房间半步。 容湛见君璃开口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便这么不客气,心下登时一阵不高兴,暗想这个泼妇怎么就这么讨厌呢,她到底是不是女人啊?一个没忍住,便本能的回了嘴:“这里可是我的房间,我住了二十几年的地方,我为什么要到小书房去,况就算我不住这里,我也可以去后面小跨院里睡,凭什么就只能去小书房?” 直至话都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当即便忍不住悔青了肠子,暗想自己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呢,只要将来能将这个泼妇踩在脚下,想怎么折辱她就能怎么折辱她,如今就算受点气,又算得了什么? 正暗自懊恼之际,耳边又传来君璃的冷笑:“只要你不怕你那满身的针眼曝光去人前,就只管去后面的小跨院便是,又没有人拉着你不让你去!” 说得容湛心里又是一阵恼怒,但到底还是强自压下了,挤出一抹笑来,软声向君璃道:“我才是与奶奶说着玩儿的,实则并没有真想去后面小跨院,还请奶奶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与我一般见识了罢?” 君璃闻言,就猛地睁大了眼睛,只当自己听错了,暗想这货难道脑子被门压了不成,什么时候转了性儿,竟也会说人话了?一定是自己听错了,因淡声说道:“大爷既没有打算去小跨院,就请早些去小书房歇了罢,时辰不早了,我也要歇息了!” 容湛怎么可能君璃让他走就走,他的东西可还没送出去,他计划的第一步也还没真正踏出去呢,因忙满脸堆笑道:“这里也是我的房间,奶奶总不能连我自己的房间都不让我进罢,奶奶未免也太狠心了……” 话没说完,君璃已冷冷道:“看来你的记性真的很不好,不过才几日前我说的话,你竟然也能忘,既然你已经忘记了,我就再重申一遍,我与你,将只会是一对明面上的夫妻,实则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现在,你记住了吗?” 见自己都放下身段在说好话了,君璃却仍是这样半点不留情面的态度,容湛在心里忍了又忍,才忍住了没有与她针锋相对,而是继续赔笑道:“奶奶不要这么无情嘛,我们到底是拜过天地祭过祖宗的夫妻,一辈子又这样长,又怎么可能各过各的,只做一对明面上的夫妻?” 顿了一顿,从神色到语气都十分诚恳的说道:“我也知道,是我素日太混帐太过分了一些,才让奶奶不想与我过下去的,可这两日我已想过了,我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却至今一事无成,让母亲为我操碎了心不说,前儿还为了我们俩的事,气得病倒在了床上,——此情此景,我实在没办法不触动,不感动,所以这两日我一直都在认真的反省,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要做一个好儿子,一个好丈夫,将来还要做一个好父亲,还请奶奶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先从一个好儿子和好丈夫慢慢儿的做起,未知奶奶意下如何?” 容湛长篇大套的说完这两日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话,不待君璃有所反应,又自袖袋里拿出前日让松烟去买来的胭脂水粉和几样时新首饰,双手放到君璃身侧的小几上,道:“我知道这几日我惹奶奶生气,让奶奶失望了,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让人去买了几样小东西来献与奶奶,还请奶奶笑纳!” 这货难道脑子真的被门压了,所以才忽然三百六十度大变样,直接变成了另一个人? 君璃看着桌上印着白玉蝴蝶扑花图样的几个小圆盒子,和一对赤金托红宝石的梅花钗子并一对赤金绞丝内嵌珍珠的镯子,满心诧异之余,浮上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渣男忽然又是说好话又是送礼物的,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难道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不成? 面上却一副淡淡的样子,道:“大爷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的胭脂水粉已经够用了,首饰珠钗什么的也够戴了,就不劳大爷破费了。”说着,又禁不住想,难道又是大杨氏对渣男说了什么不成,所以对他那位“好母亲”言听计从的渣男才忽然间跟变了个人似的?可这也不对啊,大杨氏应该巴不得她跟渣男闹得水火不容,你死我活才是,又怎么可能反过来劝渣男与她好好过日子? 容湛见君璃一副油盐不进,半点也不信他会改过自新的样子,又见他对她送的东西半点也不感兴趣,不由暗暗着急,心说这女人怎么就跟别的女人一点也不一样呢,别的女人见了这些东西,早两眼放光,或迫不及待的想要试用,或对他柔情蜜意起来,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女人啊! 面上却不表露出来,继续赔笑道:“奶奶的东西是奶奶的,我送的是我送的,这如何能一样?况这几盒胭脂水粉可是宝芝斋限量售卖的,一盒足足要二十两银子,且等闲人便是有银子也不一定能买得到呢,奶奶不若先试试好不好,再决定要不要收下?” 一面说,一面已殷勤的将胭脂盒子给打开了,君璃因好奇二十两一盒的胭脂到底能有多好,也不知道比不比得上现代那些化妆品,是以抬眼扫了一下,见那胭脂粉质细腻柔和,倒是与她素日用的大不一样,不由越发的好奇,到底没忍住沾了一点涂在手背上时,只觉又轻又薄又香,最难得不是血一样的大红,而是微微有一点偏肉粉色,倒是颇有些类似现代的彩妆技艺,于是暗暗在心里点头,难怪这样小小的一盒,便能卖到二十两呢,的确是一分钱一分货! 容湛常年混迹于女人堆里的,如何瞧不出君璃已对自己送的胭脂起了兴趣?忙说道:“奶奶既喜欢这胭脂,我明儿便让人再多买一些回来,奶奶留着自用也好,赏人送人也罢,倒也不怕伸不出手。对了,时辰已不早了,奶奶今儿个既不愿我留下,我便去小书房歇了便是,不过我方才说的话,却都是肺腑之言,还盼奶奶能信我,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毕竟一辈子说长虽长,说短却也真的短,我们总不能真将一辈子都荒废了罢?” 说完,不待君璃有所反应,果真退了出去,瞧在旁人眼里,不免以为他是真的愿意改过自新了,却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讨女人欢心也是需要过程的,如何能指望一次便到位?只要那个泼妇今日收下了他的东西,信了他的话,不怕他以后不能心想事成,一雪前耻! 第一百一零回 巧舌如簧 一直到容湛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夜幕之中后,晴雪并锁儿坠儿三婢方自目瞪口呆中回过神来,锁儿因仍不住喃喃道:“难道是我的眼睛,我的耳朵都出了问题不成?”大爷怎么会忽剌剌的就变了个人?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晴雪与坠儿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片刻,还是坠儿先说道:“难不成大爷受了什么刺激?还是大爷真个想要改过自新,与小姐好生过日子了?” “这个也没准儿,才我瞧大爷说话时,从神态到语气都不似作伪的样子,没准儿大爷真就一夜之间改好了呢?”晴雪随即说道。 说得锁儿与坠儿点头道:“我们才瞧着大爷的样子也不似作伪,没准儿真如姐姐所说,愿意真个改好了呢?那小姐以后的日子可就要好过多了!” 三婢都禁不住憧憬起君璃未来的好日子来。 也难怪三婢会信了容湛的话,以为他真个已经改好了,单以长相而论,容湛的确长得万里挑一,是个不可多见的美男子,他若安了心要甜言蜜语的哄一个人,又岂有哄不到的?毕竟不论是现代还是古代,长得漂亮之人的路都要比长得不漂亮之人的路好走得多! 只可惜君璃却不若三婢那般想,她虽然不排除容湛的确有改好的可能性,但却更信一句话“江山难改,本性难移”,要她相信容湛无缘无故就忽然变好了,除非只有一个可能性,那就是容湛也被穿越了,可这有可能吗? 所以,君璃直接拿起桌上的胭脂水粉,一人赏了晴雪三人一盒,自己只留了一盒,打算回头研究研究到底是如何做的,看以后能不能自己也做了来用,到底比外面买的放心一些;又将那对簪子分别赏了锁儿坠儿一支,将那对镯子赏与了晴雪,反正渣男的东西不要白不要,要了也白要。 三婢都不敢要,推辞说:“这可是大爷特意送给小姐的东西,我们如何敢要,回头大爷瞧见了,还不定怎生生气呢?况这样贵重东西,奴婢们也不配用,小姐还是留着自己用罢,好歹也是大爷的一番心意。”无论君璃怎么说仍不肯要。 晴雪更是道:“大爷如今既愿意改过自新了,小姐何妨给他一个机会,正如大爷说的,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您总不能真与大爷做一辈子明面上的夫妻罢?俗话说‘十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得共枕眠’,您既能与大爷结为夫妻,不管怎么说多少也有几分缘分,先时大爷那个样子,奴婢也不敢劝您,如今大爷既愿意改好了,小姐不若也尝试着与大爷处处看?万一处着处着,就处出感情来了呢,到时候岂非皆大欢喜?” 还有一句话晴雪没说,小姐总不能再和离一次罢,到时候顶着的可就不是“二婚”,而是“三婚”的名头了,且年纪又大了,哪里还能找到什么好男人,后半辈子岂非就真毁了,还不如给大爷一次机会,试着处处看呢,若是处得来自然就最好,若是实在处不来,将来也不至于后悔不是? 至于君璃素日说的她‘一个人也能过,且还能过好了’的话,晴雪压根儿从没放在心上过。 君璃只得将东西都收了回来,暗想三个丫头不要就算了,大不了她将东西留着,等寻到合适的机会时,拿出去卖了折现,等她们出嫁时,给她们做压箱钱。 不过对晴雪劝她那一席话,君璃却不置可否,只是道:“你的话我记下了,我心里自有主张,你不必为我担心,也不必再说了!”她明白晴雪的意思,在晴雪看来,女人这一辈子最重要也是最终极的事业,便是成亲嫁人,相夫教子,这也应该是所有古代女人共同的目标,不论那个女人是美是丑,是穷是富,身份又是多么的高贵亦或是多少的卑微。 可是她并不是真正土生土长的古代女人,所以在这件事上,她注定是与晴雪说不到一块儿去了,那索性直接不说了。 还有一点君璃没说,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无论容湛说得多么的天花乱坠,她都不认为在她才将他贬得一钱不值,甚至还对他动了手后没几日的今日,他会忽然就意识到了她的好,生出要跟她好好过一辈子的念头来,尤其他还是那样一个被捧着长大,从来只有他欺负人,没有人敢欺负他,又极端爱记仇的人! 所以君璃更多的是认为容湛今日之举,乃是别有所图,真正应了那句老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晴雪见君璃说是说将她说的话记下了,却明显一副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不由急了,张口便还待再说,奈何君璃已先摆手制止了她,道:“好了,时辰不早了,我要歇下了,让人打水来我洗漱罢,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晴雪无奈,只得将已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让锁儿坠儿去叫人打水,她自己则服侍君璃卸起妆来。 等梳洗完躺到床上后,君璃却翻来覆去半日都没有睡着,听在坚持留在外间榻上值夜,打算寻机再劝她的晴雪耳朵里,只当她是在想她和容湛的事,不由暗暗祈祷,希望小姐能早日想通,与大爷先试着处处看,总得要试一试,才知道到底处得来处不来不是? 却不知君璃想的根本就是另一件事。 君璃正在想之前在照妆堂时,宁平侯当众斥责二夫人之事,照理像宁平侯府这样的勋贵人家,是最讲究规矩脸面的,别说像宁平侯那样当众斥责弟媳妇了,连做大伯子的与做小婶子的日常见面,也该多有避讳才是,可见宁平侯有多爱重大杨氏这个妻子,为了给她出气,一报之前被二夫人挤兑之仇,连规矩体统都不顾了! 是不是正因如此,大杨氏在宁平侯府的地位才能那么稳固,她算计起容湛来,才会丝毫没有后顾之忧呢?只因宁平侯早已被她拿捏得死死的,而只要宁平侯在站在她那一边的,其他人又能奈她何? 宁平侯看来也是一个糊涂虫,这么多年下来竟也没发现自己枕边人的真面目,由得大杨氏在他的后院兴风作浪,也就难怪宁平侯府如今会没落成这样了,皆因其有一个糊涂的当家人,也不知道待她揭穿了大杨氏的真面目后,宁平侯会是什么表情? 再说宁平侯与大杨氏被簇拥着回到大杨氏的上房后,大杨氏因见宁平侯脸色有些不好看,因忙使眼色与平妈妈,令其将众服侍之人都带下去后,方上前笑着柔声问宁平侯道:“妾身下午便叫人炖了冬虫夏草乌鸡汤,最是滋补人的,侯爷要不要趁热来一碗,也好驱驱身上的寒气?虽说已经开春了,但这几日倒春寒也颇料峭,倒是更得注意一些,不然一个不慎染上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大杨氏今日穿的是天水碧绣缠枝花纹样褙子,白色挑线裙子,头上梳成圆髻,插一支赤金累丝红宝石莲花钗,一对南珠攒花,极家常的打扮,却因她肤色白皙,一双眼睛看起来更是水汪汪的,让她明明已是年过四旬之人,看起来却跟二十几岁的年轻妇人一般,极是妩媚而有风韵。 宁平侯自来最喜欢大杨氏的一双眼睛,当年也正是因为被她的一双眼睛所迷住,所以才会不管两家的门第相差甚远,坚持娶了大杨氏进门来做继室,这会子被大杨氏这么柔情似水的看着,便是有再大的怒气,也尽数化作绕指柔了,因缓和了脸色,点头道:“既然是夫人特意让人炖的,就盛一碗来我吃罢,整好我有些饿了。” “是,侯爷。”大杨氏忙屈膝应了,亲自去外面如此一般吩咐了平妈妈一通。 不多一会儿,便见平妈妈领着两个粗使婆子,抬了一张矮几进来,其上摆了落叶琵琶虾、火爆荔枝腰、干烧鱼翅、风腌果子狸四样荤菜并几碟精致爽口的小菜,一大碗浓浓的冬虫夏草乌鸡汤,还有一壶上好的陈年梨花白。 大杨氏待平妈妈领着粗使婆子将矮几在靠窗的长榻上摆好后,便摆手将她们都打发了,然后亲自动手,与宁平侯摆好碗箸,又动手与他斟了一杯酒,笑着双手奉与他,道:“侯爷公务繁忙,妾身记得上次这样与侯爷秉烛夜酌时,已经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今日倒好,难得又有这样的机会了,还请侯爷满饮此杯!” 待宁平侯接过酒杯后,又动手与他夹了一块果子狸,“空腹喝酒最是伤胃,还请侯爷先吃点东西垫垫再喝酒不迟。” 宁平侯闻言,举筷将肉吃了,又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脸色已又缓和了不少,点头道:“夫人素日里主持中馈也辛苦了,夫人也吃。”与大杨氏也夹了一筷子菜。 大杨氏便也吃了,又殷勤的伺候宁平侯吃喝了一回后,就听得宁平侯道:“今日二弟妹与三弟妹说的,可是真的?”他就说难怪他前日回府时,在二门上无意听见几个婆子在议论大夫人苛待新大奶奶之事,当时他还以为是那些婆子胡说八道的,便没有追究,却不想如今看来,竟是真有其事。 问得大杨氏心里一“咯噔”,暗想果然来了,面上却一派委屈之色,泫然欲泣道:“妾身与侯爷夫妻二十几载,妾身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难道侯爷也不知道吗?还是侯爷宁愿相信两个外人,也不愿意相信妾身?” 宁平侯自来最吃大杨氏这一套,见她一副明明伤了心,却偏又要强忍着,不让眼里的泪落下了的样子,心早已软了一大半,忙放软了语气道:“我怎么会不相信你,你我夫妻二十几载,别人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也就罢了,我若也不知道,岂非枉自做了你二十几年的枕边人?不过是因着两位弟妹的话,想起了前儿回府时,无意听到的几句闲话,所以白问一句罢了。若是没有这样的事,自然就最好了,若是其间有什么误会,就得趁早澄清清楚了,省得传了出去,以为你苛待儿媳妇,让人白看笑话儿。” ——宁平侯也好意思说大杨氏苛待儿媳妇的事传了出去会让人看笑话儿,也不想想,难道他做大伯子的当众斥责做小婶子的,传了出去,就不会让人笑话儿吗?况除了这件事,他做的让人看笑话儿的事情少了吗? 大杨氏见宁平侯放软了声调,心知他已信了自己的话,脸上的表情越发的委屈,哀怨道:“瞧之前二弟妹和三弟妹挤兑妾身的样子,以侯爷的精明睿智,难道还瞧不出来此事是由谁传得阖府都人尽皆知的吗?侯爷也知道,两位弟妹因我是继室,娘家又不得力,偏侯爷与母亲都待我好,心里不服我早不是一日两日了,自她们之口传出去的话,能听能信吗?虽说那日我的确不小心洒了药在大奶奶身上,大奶奶也的确下了跪,可却是因我病中手软,大奶奶又是新媳妇,难免紧张,所以才会在我自大奶奶手里接过药碗时,不小心将其给打翻了,洒了几滴在大奶奶身上,大奶奶以为我生气了,便忙跪下向我请罪,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半盏茶的时间,妾身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竟会被有心人给传了这个样子。” 顿了一顿,又道:“还请侯爷细想,大奶奶是妾身娘家妹子的女儿,虽非亲生,却也是我妹子打小儿养大的,这门亲事更是妾身一力促成的,可见妾身心里是极喜欢大奶奶的,又怎么可能为难苛待于她?之前两位弟妹说这话时,大奶奶也在场,若妾身果真为难苛待了大奶奶,妾身反驳两位弟妹时,大奶奶又岂有不反驳妾身的?” 一席话,说得宁平侯满脸的愧色,拉了大杨氏的手道:“夫人说的有理,都是为夫的想岔了,误会夫人了,还请夫人大人大量,就不要与为夫计较了罢?”也不想想,就算大杨氏真苛待了君璃,君璃一个为人儿媳妇的,又怎么可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说自己婆婆的不是,那岂不是在往死里得罪自己的婆婆,以后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大杨氏闻言,破涕为笑,娇嗔道:“侯爷是妾身的夫君,是妾身的天,妾身又如何敢生侯爷的气?况妾身又不是不知道侯爷其实根本没怀疑妾身,一开始便是相信妾身的,不然也不会在出了母亲的房间时,那般的维护妾身了,不过是为了咱们这个家的安宁祥和,所以白问妾身一句罢了,妾身说得可对啊?” 若是让旁人瞧了大杨氏这会子这副故作娇俏的样子,必定会觉得她是在老黄瓜刷绿漆——装嫩,毕竟大杨氏已是四十岁的半老妇人了,却偏要做出这副小姑娘的样子,实在让人有些个倒胃口! 可宁平侯却显然十分受用,呵呵笑道:“果然还是夫人最了解我,难道这便是古人说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当下饭也不吃了,汤也不喝了,拉着大杨氏径自入了内室,至于做了什么,不言而喻。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后,宁平侯睡着了,大杨氏小声唤了他几遍,见他都没有反应,方小心翼翼将他放在她胸口的手臂给拿下去,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想起之前在照妆堂时二夫人和三夫人对自己的挤兑,大杨氏霎时攥紧了拳头,禁不住恨恨在心里道,二房三房那两个贱人,仗着自己娘家得力,她们又是原配嫡妻,便不将她这个长嫂放在眼里,时时暗地里对她使绊子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明里挤兑起她来,且等着瞧,等太夫人去世后,她不立刻将她们赶出宁平侯府去,看她们到时候还怎么嚣张! 发泄完对二夫人和三夫人的怨恨后,大杨氏随即想到了君璃,霎时又是一阵牙痒痒,若不是小贱人不要脸的恶心她,她今日又何至于被二房三房那两个贱人当众挤兑,还差点儿惹得侯爷动了疑?幸好这么多年下来,侯爷早被她拿捏住了,只要是她说的话都深信不疑,不用她说便知道维护她,不然今日岂非就要让那两个贱人得逞了? 次日清晨,君璃起身梳洗更衣毕后,正坐在镜台前由晴雪服侍着梳头,一身淡紫色锦缎长袍的容湛满面是笑的走了进来,一进来便自身后拿出一丛含苞欲放的迎春花递到君璃面前,道:“奶奶今儿个气色倒好,真正应了那句话‘人比花娇’!” 当着满屋子丫鬟的面,君璃不好给他没脸,因接过他递上的话,命坠儿找个瓶子插起来,然后淡笑着回道:“大爷今儿气色也不错,不知道大爷用了早饭了不曾?” 心里却在暗想,难道这货竟真被穿越了不成,不然怎么会忽然变了个人似的,又怎么会想得出以送花的方式来追女人?可若丫真被穿越了,又怎么能那么自然的一口一个“奶奶”的唤她,话说连她自己听到这两个字都觉得受不了,想她就算两世加起来,也还不到被人称奶奶的年纪,可偏偏在古代,这却是敬称,实在不知道古人到底都怎么想的! 容湛比谁都知道讨女人欢心,第一要紧的便是脸皮要厚,不然也不会有“烈女怕缠郎”这句老话了,便是君璃不开口问他用过早饭没,他来之前也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要留下来吃早饭的,更何况君璃还问了他?虽然君璃明显问得十分敷衍,但容湛却只当没听出来一半,依然笑容满面的道:“我与奶奶一样,也没有吃呢,不如一起用?” 不待君璃回答,已顾自转头吩咐一旁侍立的菊香秀巧几个:“让人把早饭摆上罢,等会儿还要去给母亲请安呢!” 菊香秀巧几个这几日已彻底被君璃震慑住,想着连大爷和夫人都不是大奶奶的对手了,她们这些下人又算得了什么,虽不至于只惟君璃之命是从,却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将自己当做容湛的人,是以闻得容湛的话,都只是口头上应是,脚下却不动,而是齐齐拿眼看君璃,显然是要等君璃发了话,她们才会按容湛的吩咐去做。 此情此景看在容湛眼里,差点儿没有咬碎了一口牙,恨恨的暗想道,这才不到十日呢,他屋里的丫鬟便被这个泼妇给收服,竟敢公然不将他放在眼里了,假以时日,整个迎晖院岂非都将没有他的立锥之地了?不由越发的坚定了要让君璃喜欢上自己,然后一雪今日之耻的念头。 当着迎晖院原有丫鬟们的面儿,君璃还是要给容湛留几分颜面的,就譬如她们都知道她对渣男动了手又如何,只要她们没有亲眼看见,她便可以来个抵死不认帐,继续扮演自己不受夫婿喜欢的小白花角色,所以,接收到菊香等人的眼色后,君璃很干脆的点了头:“就按大爷说的,即刻将早饭摆上来罢,早些吃了,也好给母亲请安去。” 菊香几个闻言,忙屈膝应了一声“是”,很快将早饭摆了上来。 虽说宁平侯府已经近乎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了,但君璃作为宁平侯府的大奶奶,每日的份例菜还是很丰富的,就拿早饭来说,一般都是六个小菜四样点心,各色粥类另算,连早饭都如此,不用说午饭与晚饭自然就更丰盛了,每顿饭都是满满当当的一桌子。 今日也不例外,又因容湛在,他的份例也一并送了过来,自是越发的丰盛。 君璃虽不乐意大清早的就见到渣男,却不会与自己的肚子过不去,所以坐下后,便端了一碗碧梗粥吃起来。 容湛见状,忙也坐下,殷勤的给君璃布起菜来,“奶奶,吃个水晶虾饺,这东西最滋补人的……奶奶,这个水晶饼也不错……这个五香大头菜倒清爽……这个炸鹌鹑还算入味儿……” 直弄得君璃烦不胜烦,只吃了不到往日一半的东西,便放了筷子,接过晴雪奉上的茶漱口。 容湛见君璃不吃了,自己也不吃了,与君璃一道出了门,去给大杨氏请安。 第一百一一回 起意 “……奶奶怎么也不说穿件大毛衣裳再出门,虽说如今已经开了春,但倒春寒却比正经冬日还要冷一些,万一着凉了,可怎么样呢?” “……奶奶怎么不用我昨儿送奶奶的胭脂水粉呢?还有那簪子与镯子,可都是如今外头最时新的式样,奶奶若戴出去,管保是阖府女眷里的独一份儿!” “……再过半月城外万鸿阁的梨花就要开了,到时候我请奶奶去那里赏花可好?那里有家酒楼的素菜做得很是不错,到时候咱们赏完了花儿,就在那里用膳,岂非两全其美?” 看着身侧忽然自渣男化身为了唐僧的容湛,君璃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老天怎么不忽然劈一道雷下来,恰好劈中容湛的嗓子,让丫以后都再说不出话来?那样她耳根子也能清净清净了! 本来君璃往日一个人去给大杨氏请安,还是挺开心的,——因为可以欣赏一下沿途的风光,不得不说,宁平侯府花园的景色真的很不错,尤其是在她让大杨氏吃了瘪,发话让她以后都不再过去立规矩之后,她每日的请安之行就更开心了。 谁知道自昨日起,容湛脑子里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开始对她无缘无故的大献起殷勤来,这不,今日一早又从小书房撵了过来,又是送花又是夹菜又是陪着一道去给大杨氏请安的,一路上还跟唐僧似的喋喋不休,真是快把人给烦死了! “……大奶奶,我说了这么多,你好歹也理我一理啊!” 眼见自己说得口干舌燥,君璃却一直当没听见似的,只管目不斜视的往前走,一句话也不曾回答过自己,容湛心里不由有些浮躁起来,暗自咬牙道,他风流一世的英明不会到头来竟栽在这个泼妇的头上罢,从昨晚上到现在,他又是送东西又是说好话的,竟连正眼也不曾看过他一下,难道是他变丑了,还是他魅力大不如前了? ——不得不说,某渣男还是很自恋的。 君璃忍了这么久,见渣男总算有打住的趋势,她的耳根终于可以清净了,总算正眼看了容湛一眼,淡声说道:“大爷说了这么半日,想必也累了,不如歇一会儿!”从渣男方才的反应里,她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渣男忽然间对她大献殷勤别有目的,不为别的,只为他的态度实在太热忱太急切了,由不得不让人动疑。 而容湛见君璃总算肯开口与自己说话了,虽然这话其实是让自己闭嘴的意思,依然很高兴,也越发来了劲儿,道:“才我请奶奶半月后去万鸿阁赏花之事,奶奶还没回答我去还是不去呢?奶奶不知道,万鸿阁建在半山腰上,等到梨花盛开的时节从上面往下看,就会看见漫山遍野都是雪白的梨花,就跟整座山都被大雪覆盖了似的,实在是难得一见的盛景,奶奶若是不去一游,虽不至于抱憾终身,却也是人生一大憾事。” 一席话,倒说得君璃有些心动起来,话说自从她来了这里,除了那几次去集贤斋见李掌柜等人,还从没出过门呢,亦连那有限的几次出门,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根本来不及看逛一下京城,就更不必说是去城外逛逛了,容湛的话,倒是正好挠中了她心里的痒处。 只是一想到是跟渣男出去,君璃又不由踌躇起来,暗想就算她如今进了宁平侯府的门,做了容家的媳妇,不能再像以前出门那般方便,当然,她以前出门也没方便到哪里去,却也不是一点出门的机会都没有,既然如此,她干嘛要跟渣男一块儿出去,白倒自己的胃口,那什么万鸿阁,难道她就不能自己去的? 是以依然是淡淡的语气:“大爷的好意我心领的,只是祖母她老人家如今正值病中,我们做小辈的虽说不能时刻侍疾于床前,却也不能只管高乐自己的,不然岂非太过不孝?” 泼妇的意思,是在说自己不孝?容湛被噎得一滞,强压下心里的火气正待再游说君璃,就见大杨氏的上房已近在眼前了,说不得只能先将已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与君璃一道进了大杨氏的院子。 彼时大杨氏正与容浅菡一道吃早饭,母女两个难得一块儿吃饭,大杨氏简直恨不能将所有好吃的东西都摆出来让爱女吃,是以碗盘摆了满满当当的一桌子,屋里的气氛也很是温馨。 就有小丫鬟进来屈膝禀道:“回夫人,大爷与大奶奶给夫人请安来了!” 大杨氏闻言,正给容浅菡夹菜的手不由一顿,扬眉道:“大爷与大奶奶一块儿来的?” 小丫鬟忙点头道:“是,大爷与大奶奶的确是一块儿来的,还是一路说说笑笑来的。” 不但一块儿来的,还一路说说笑笑来的?大杨氏的眉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方道:“既是如此,就请大爷大奶奶进来罢!” “是,夫人。”小丫鬟应声很快,随即便见容湛与君璃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容湛今日穿的是石青色锦缎袍子,腰间系一条青金闪绿的双环四合如意绦,君璃则是一身桃红绣蔷薇花褙子配深蓝暗纹镶边月华裙,头戴丹凤衔珠步摇,两个人一道走进来,竟然给人以一种极般配的感觉,且容湛的脸上的确带着笑,君璃虽然没笑,却也一副平和的样子,瞧着这二人竟似是和解了一般。 大杨氏禁不住狠狠攥了攥拳头,待容湛与君璃给她行过礼,容浅菡又与他二人行过礼后,才笑得一脸慈爱的向二人道:“你们两个倒是难得一块儿来,难道是已经把话说开了不成?这就对了嘛,夫妻之间,自来便是床头打架床尾和,只要把话说开了,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之前见你们闹成那样,我还担心我一力促成这门亲事,到底是对还是错,如今见你们和和美美的,总算可以放心了!” 容湛自来对大杨氏待他宛若亲生这件事都是不疑有他的,这会子也不例外,闻得大杨氏的话,只当大杨氏在真个在为他和君璃“和好了”而高兴欣慰,因忙笑道:“以前都是儿子不懂事,让母亲为儿子操碎了心,那日又那般苦口婆心的教导儿子,儿子如今也是成家的人了,若再像以前那般不懂事,岂非太过不孝?所以以后儿子一定会与大奶奶好生过日子,再不惹母亲生气,还请母亲放心!” 大杨氏没想到容湛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竟是因为听了自己那日那番话,不由暗恨自己多嘴,以致如今弄巧成拙,实在是失策,当然,她自是不知道容湛的这番变化并不是他真的决心改变了,而是别有所图,——脸上的笑便不自觉变得有些勉强起来,道:“你能这么想,也不枉费我这么多年为你操的心了!”除了这一句话,一时间竟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容湛丝毫没有察觉到大杨氏情绪里的微妙变化,只当大杨氏是真个在为他的改变而欣慰,不由有些愧疚,暗想他可不是有意欺瞒母亲的,若那个泼妇没那么泼,他倒也愿意真个自此就与她将日子过起来,可那个泼妇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辱于他,他若不报仇雪耻,他还算个男人吗?说不得只能让母亲再次失望了。 君璃却将大杨氏笑容里的那几分勉强看得分明,就忍不住玩味的笑了一下,暗想闻得容湛说他是因母亲那日的教导,才决心与她好生过日子的,大杨氏心里这会儿必定怄死了,深深后悔自己不该将容湛教得对自己这般言听计从罢?她的显而易见的好心情,也因此而被破坏得差不多了罢? 大杨氏今日打扮得很是鲜亮,上身是一件石榴红金绣遍地锦云缎褙子,下配一条玉色缠枝牡丹缎裙,头发梳成牡丹髻,以一溜十二颗大珍珠压鬓,还描了眉涂了胭脂,若不是心情极好,又怎么会如此着意打扮?显然宁平侯就算昨日因二夫人和三夫人的话而对她有所怀疑,已于昨夜被她顺利的化解了。 除了君璃,还有另一个人察觉到了大杨氏情绪的变化,不用说正是容浅菡,所谓“知女莫若母”,这句话反过来说也是一样的。 容浅菡穿着杏黄交领撒花袄儿,浅黄色绣菡苋裙子,衬得她本就白嫩的小脸越发的莹白如玉,上前便挽了君璃的胳膊,亲亲热热的说道:“这些日子因三嫂子正坐月子,大姐姐又要忙着做绣活儿,我竟找不到人可以说话儿的,明儿若是大嫂子不忙时,我可以去找大嫂子说话儿吗?” 就算再不待见大杨氏,君璃也不得不承认,容浅菡的确长得漂亮,让人难以拒绝她的要求,于是笑道:“二妹妹能去找我说话儿,我自是求之不得,就怕二妹妹嫌我无趣。” 容浅菡忙道:“怎么会,我还怕大嫂子不欢迎我呢!” 姑嫂二人你来我往的说着,一旁容湛见二人说得热闹,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暗想泼妇不是不肯跟他去万鸿阁赏花儿吗,他就不信他连二妹妹也一块儿邀上,她还不肯去的,到时候制造个机会让泼妇崴到脚什么的,他再挺身而出将她一路抱回来,在他强烈男性气息的笼罩之下,还愁她不对自己芳心暗许? 因忙趁二人说话的空档插嘴道:“对了二妹妹,才在来的路上,我还与你大嫂子说,再过半月万鸿阁的梨花儿便要开了,到时候要一道去赏花,不知道二妹妹可有兴趣一同前往?” 容浅菡素日里虽对容湛很尊敬,看起来也不失亲热,但也仅仅只是“看起来”而已,实则她心里是极看不起甚至可以说是鄙视容湛的,这样一个不学无术,五毒俱全的纨绔,竟然是她的大哥,真是光想到这件事,就让人觉得难以忍受了,更何况这个纨绔,还占了她亲哥哥的位子,叫她如何能不厌恶他? 所以容湛的邀约,她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去的,当然,面上却并未表露出来,只是柔柔的笑着说道:“大哥哥的好意妹妹心领的,只是祖母她老人家如今正值病中,虽说祖母并不要我们做小辈的侍疾于床前,可我们也不能只管高乐自己的不是?大哥哥还是与大嫂子一块儿去罢,我就不去了。”与君璃拒绝容湛的借口倒是不约而同的一致。 让容湛十分的不爽,合着你们都是孝子孝孙,就我一个人不孝?也不想想,难道你们留在家里,就能缓解祖母的病情,减轻她老人家的痛苦了? 不过到底不好再提出去赏花儿的事了,只得悻悻然的说了一句:“既是如此,且等祖母大好了,我再请妹妹出去顽罢!” 适逢管事妈妈们来回事,容湛与君璃见状,忙起身告辞了,容浅菡则留下,跟着大杨氏学起该怎么当家理事来,以免将来去了夫家主持中馈时捉襟见肘,这也就是亲娘才会这般为亲生女儿考虑了,像容浅莲,就从没被二夫人带在身边学过这些。 待发落完了家务,时辰已不早了,容浅菡也该回去了,大杨氏不好多留她,毕竟太夫人如今正值病种,别人也就罢了,容浅菡是被就住在照妆堂的,素日里也极得太夫人疼爱,她一日里大半时间,还是耗在太夫人屋里的。 余下大杨氏将众服侍之人都打发了,只留了素绢素英两个心腹在屋里服侍,方以手揉着眉心,整个人都松懈下来,闭着眼睛问素绢道:“平妈妈这会子在哪里?” 素绢见问,忙道:“方才说是有事要去一趟园子里,奴婢这便使人寻去。” 话音刚落,便见平妈妈撩帘进来了,素绢因忙道:“才夫人还念叨着妈妈呢,可巧儿就来了。” 大杨氏闻言,忙睁开了眼睛,问平妈妈道:“都打听到了些什么,那个浪荡子竟真跟小贱人和好了不成?” 原来平妈妈服侍大杨氏几十年,可以说大杨氏皱一下眉头,她都知道大杨氏在想什么,是以之前小丫鬟来禀君璃今日是与容湛一块儿来给大杨氏请安,且二人还有说有笑时,她已知道大杨氏眼下最想知道的是什么了,随即便随便指了个借口,明为去园子里逛逛,实则去找她安插在迎晖院的人了解情况去了;而大杨氏亦是一样了解平妈妈,故而才会一瞧见平妈妈进来,便有此一问。 平妈妈知道大杨氏心里着急,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便答道:“和好倒是没有,只是大爷忽然间不知道什么缘故,竟开始对着大奶奶百般讨好起来,听说昨日一出手便是四盒宝芝斋最上等的胭脂水粉并一对红宝石的簪子和赤金嵌珍珠的镯子,少说也得值几百两银子。只不过昨儿夜里,大爷依然是歇在小书房的,只是老奴担心,大爷若是再这般殷勤下去,只怕用不了多久,两人便会真正的好起来了!” 说得大杨氏眉头皱得更紧,冷声道:“还能有什么缘故,不过是瞧着那个小贱人年轻貌美,见色心起,所以忽然转变了态度罢了。他是什么德行,阖府上下有谁不知道的,不管什么香的臭的,都来者不拒,何况小贱人只是性子不好,那张脸却是极漂亮的,可不就勾得那个浪荡子什么也顾不得了吗?偏还要打着我的旗号,说是为了不让我生气操心,所以才决定跟小贱人好好儿过日子的!” 大杨氏越说越浮躁,不耐烦的摆手命素绢与素英也退下去后,才继续冷声与平妈妈道:“不行,有道是‘烈女怕缠郎’,我们万万不能任浪荡子跟小贱人真正好起来,一旦他们好起来后,赶在潜儿之前有了嫡子,潜儿是胜算至少又要少一半,我决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平妈妈见大杨氏一脸的阴霾,忙低声劝解她道:“夫人且不必着急,大爷虽说如今正对小贱人大献殷勤,可这门亲事不是小贱人自己愿意的,而是生生被姨老爷逼着嫁过来的,只冲这一点,她短时间内都不可能接受大爷,咱们还有的是机会,况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两个真个好起来了,也得小贱人有命活着生孩子不是?要不,咱们近期内便找个机会,永绝后患?” 大杨氏闻言,沉默了片刻,方摇头道:“不行,小贱人过门才十来日,若这么快便送了性命,未免也太惹人怀疑了,且咱们事先没经过周密的安排,待事发后也让人怀疑不到浪荡子的头上……这事儿咱们就算再急,也只能从长计议!” 平妈妈听罢大杨氏的话,松了一口长气,道:“夫人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我方才那番话,不过是怕夫人沉不住气,所以故意激夫人的,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我们决不能走那最后一步。大爷不是正讨小贱人欢心吗,那咱们便制造点什么,让小贱人越发厌恶大爷,二人岂非便好不起来了?” 大杨氏思忖了半晌,才点点头:“妈妈说得有理,且再瞧几日罢,若他两个好不起来也就罢了,若是好起来了,咱们再出手也不迟!” 第一百一二回 奶娘 接下来几日,容湛仍是日日对着君璃大献殷勤,不是送这样,便是送那样,一天里除了晚上睡觉仍是在小书房以外,大半时间都是围着君璃打转,搞得君璃是烦不胜烦,偏他还蛮有理由:“不是奶奶自个儿说要与我做一对明面上的夫妻吗,既是夫妻,又岂有不在一个屋里吃饭,又岂有不待在一处的道理?这要叫旁人如何相信,岂非一眼便能瞧出咱们两个不合了吗?这要传了出去,岂不是要让关心爱护我们的人白为我们担心?” 说得君璃一时间倒找不到话来反驳他了,当着满院丫头婆子的面,又不好对他恶言相向,说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想着只要她一直不给他好脸色看,等再过上几日,他的耐心用完了,自然也就不会再来烦她了。 容湛日日围着君璃打转之举除了让君璃烦不胜烦以外,大杨氏那边也是满心的烦躁,本想着容湛向来没有耐性,应该坚持不了几日,且君璃原便不待见他,如今见他日日在自己面前打转,应该也不会有好脸色给他,如此两边作用之下,就算君璃再漂亮,容湛热脸贴上冷屁股的次数一多,势必也不会再继续对着她献殷勤。 却没想到,容湛的耐心这次竟破天荒的好,君璃也没有如她所预料的那样,虽仍对容湛冷冷淡淡的,却也没有再对他恶言相向,长此以往,二人岂非就要真个好起来了?毕竟容湛品德与名声虽不好,长相却是凭谁见了也不能说不好的,慕少艾历来是年轻人的天性,男子如此,女子亦是一样,她就不信小贱人能例外的! 为此,大杨氏急得几乎连觉都睡不着,若不是平妈妈在一旁苦口婆心的劝她且再等等,说:“便是他两个真好起来了,小贱人也不见得就能即刻有孕;便是小贱人即刻有了身孕,离生产可还有整个十个月呢,这其间谁能保证就一点变故也不出的?夫人稍安勿躁,且再等一阵子,若到时候情况仍是如此,再出手也不迟!” 好说歹说劝得大杨氏暂时打消了出手的念头,只暗中让人紧盯着容湛与君璃,打算待二人一旦真个好起来,便即刻出手。 如此又过了几日,这日上午君璃去给大杨氏请过安回来后,晴雪因见容湛难得没有围着君璃打转,忙趁此机会,悄声回君璃道:“李掌柜那边午饭前让人捎信儿来说,已寻到大爷的奶娘廖妈妈,并将人安置在四条胡同了,问小姐什么时候出去见人?” 君璃闻言,精神瞬间一震,忙道:“李掌柜是怎么找到的廖妈妈?确定没有找错人吗?” 晴雪道:“李掌柜怎么找到的人我不知道,不过李掌柜办事向来沉稳,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绝不轻易下定论的,想来不会找错人才是。” 君璃想了想,道:“人既已找到了,事不宜迟,咱们这就两日便出去见人,不过,得找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才是。”她过门毕竟还不到一个月,若没有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便出去,只怕会惹来旁人说嘴,且大杨氏那里,也未必会同意,如今大杨氏正恨她入骨呢,好容易找到一个光明正大可以为难她的理由,又岂有放弃的? 可一时间她要上哪里去找到这样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呢?君璃不由皱起了眉头,暗自腹诽古代就是这点最讨厌,连个自由出门的权利都没有。 正发愁之际,冷不防就听晴雪道:“大爷前阵子不是说要请小姐去万鸿阁赏梨花儿吗,小姐不如借这个机会去见那廖妈妈?到时候有大爷在,还能辨别一下真伪呢,若是小姐实在担心李掌柜找错人的话,岂非一举两得?” 晴雪的话,让君璃霎时眼前一亮,对啊,她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容湛是宁平侯府的大爷,自己是他的妻子,——虽然她很不想承认这一点,做丈夫的要带做妻子的出府去游玩一趟神马的,又有谁能说半个不字儿的? 一抬头,就见晴雪嘴角噙着笑,正拿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她,君璃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你干嘛这样盯着我看,难道是忽然间发现你家小姐我貌比天仙,所以被迷住了不成?” “是啊,我家小姐的确貌比天仙,”晴雪笑得越发的促狭,“不然又如何能迷得某些人神魂颠倒,成日里什么事儿也不做,尽围着我家小姐打转呢?” “呸,小蹄子好大的胆子,竟敢打趣起我来!”说得君璃忍不住啐了她一口,随即才正色道:“这些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当着旁人的面,可一个字也不许说,省得旁人听见了,说我轻狂,尤其不能传到渣……大爷耳朵里,不然他还以为我已快被他打动了,越发上赶着献殷勤,到时候才真是要烦死人了!” 晴雪见君璃一脸的严肃,不敢再开玩笑,忙屈膝应了:“小姐放心,奴婢理会得了,以后不会再犯了。”只是忍了忍,到底还是没忍住又说道:“这些日子奴婢瞧着大爷似是真个洗心革面了,对小姐也是真个上心了,小姐何必非人拒大爷于千里之外呢,何不都给彼此一个机会,小姐还这么年轻,总不能真就这样过一辈子罢?” 一席话,说得君璃禁不住暗叹了一口气,晴雪到底还是太年轻,经过见过的人太少了一点,容湛不过才对着自己献了十数日的殷勤,便让她对他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再的在自己面前说他的好话,一再的撺掇自己试着给他一个机会,也当是给自己一个机会;不但晴雪,锁儿坠儿亦是一般反应,还说什么:“瞧大爷的面相,也不是那等刁滑刻薄,心术不正之人,之前不过是年少无知,一时糊涂罢了,如今既已改过自新了,小姐何妨给大爷一个机会?” 听得君璃暗自撇嘴,果然长得好的人做什么都要占便宜一些吗,就因为渣男长得好看,几个丫头便这么轻易反了水,还说他是什么‘年少无知’,容湛明明比她们三个都大得好伐?真是让人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也不想想,她又没做什么让容湛感动的事,反而一进门便大大扫了他的面子,还让他受了皮肉之苦,他怎么会忽然之间就喜欢上了她,说什么以后都要与她好好过日子?就算如他所说,他是不想让大杨氏失望,可他的态度也不至于忽然就转化得这般彻底,让她如何敢相信他?! 不过这话君璃这会子也懒得跟晴雪说,反正她根本不打算理会渣男,只要时间一长,晴雪自然能明了她的态度了,因只是道:“我并不打算让大爷现如今便见到廖妈妈,他既然当初能将自小奶大自己的奶娘打发出去,可见心里是极不待见廖妈妈的,廖妈妈说什么,他自然也不会相信,咱们这会子让二人见面,岂不是要打草惊蛇了?” 君璃的打算,是先见过廖妈妈,问问廖妈妈都知道些什么,最好是能自她之口知道容湛生母秦氏当日都有些什么嫁妆后,再顺着这条线,去查查如今秦氏的嫁妆还剩下些什么,那些不在了的,又上哪里去了,等有了确凿的证据后,再寻一个合适的契机,当众将大杨氏的真面目给揭露出来,到时候容湛一定恨大杨氏至死,那她便可以坐在一旁,一边喝茶嗑瓜子,一边看狗咬狗的好戏了。 晴雪听罢君璃的话,忙道:“是不能让大爷这会子便见廖妈妈,不然传到夫人耳朵里,咱们便只能前功尽弃了,还是小姐考虑得周到。可如果不让大爷带小姐出去,小姐又该找什么借口去与夫人说要出门,夫人才会同意呢?” 君璃皱眉思忖了片刻,才道:“要不捎信回去,让珏弟来接我,到时候夫人自然也就没话说了……”话才一出口,却连自己都觉得这条路行不通,毕竟君珏如今从礼法上来说,已不是她的亲弟弟了,她就算要回娘家,也该君琪或是君珮来接才是,让君珏来接,算怎么一回事,岂非是在授人以现场的把柄?再者,不年不节的她回娘家去做什么?到时候回去后,她又该找什么借口出去?这不是明摆着让君老头儿怀疑她呢? “那怎么办?”晴雪也紧锁起了眉头,“廖妈妈还等着呢,她又不是咱们的人,李掌柜能留她多久?小姐必须尽快想法子出去才是……” “怎么奶奶想出去吗?想出去哪里,我陪奶奶一块儿可好?”话没话完,冷不防就听得一个熟悉的男声自门外传来,随即便见一身湖蓝色长袍的容湛满面是笑的走了进来,说道:“敢是奶奶改变主意,愿意接受我的邀请,去万鸿阁赏花儿了?那敢情好,我这便让人备车去,正好今儿个天气好,不冷不热的,正合适出游。” 君璃虽恼容湛不经同意便进来了,但一时间的确找不到出去的借口,索性顺水推舟道:“既是如此,就给大爷添麻烦了!” 连日来因君璃对自己大献殷勤之举连一丝回应也无,容湛已有些泄气了,暗想这个女人不会真是铁石心肠罢,不然换了旁的任何一个女人,在他如此密集的攻势之下,多少也该有所动摇了才是啊,看来这条路八成是行不通了……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该换个法子了,不想君璃竟破天荒回应了他,答应与他一块儿出去赏花,不由有些受宠若惊,忙摆手笑道:“不麻烦,不麻烦,只要奶奶愿意去,我一点也不觉得麻烦。我这便安排车马去,奶奶且稍稍收拾一番,待会儿我再回来接奶奶。”说完便急急要出去。 见容湛对自己的事如此伤心,君璃难得对他生出了一丝微末的好感来,因叫住他道:“大爷待会儿不必回来接我了,我带着丫鬟们自去二门那里便是,倒是母亲那里,只怕大爷得先去回一声才是,毕竟母亲还没解了大爷的禁足令。” 容湛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道:“母亲自来最是宽厚慈和的,虽说至今还未解了我的禁足令,却只是针对我一个人的,如今我可是与奶奶一块儿出去,母亲自然不会有二话,我待会儿使个人去回母亲一声便是了。”心下不无得意,看来泼妇已经渐渐被自己打动了,方才不就是在关心自己? 却不知道君璃不过只是白说一句罢了,事实上,她才懒得管他去不去回大杨氏呢,反正时候大杨氏真追究起来,也不关她的事,毕竟她又不是自己一个人出去的,而是容湛带她出去的,就算有错,也是容湛的错。 待容湛离去后,君璃便在晴雪的服侍下,换了一身浅杏色缠枝花的襦裙,然后叫来锁儿和坠儿,命二人留下看家后,便带着晴雪并向妈妈李妈妈,一道去了二门外。 就见容湛早已侯在那里了,旁边还有一辆黑漆平头的马车并四个婆子,一见君璃主仆几个过来,便笑着对君璃伸出了手:“我来扶奶奶上车。” 君璃实在不想让容湛扶她上车,碍于旁边还有四个宁平侯府的婆子,不好当着她们的面儿给容湛没脸,只得强忍不虞,将手放到了容湛手里。 容湛脸上的笑容就更大了,殷勤的将君璃扶上马车后,还不肯松开她的手,还是君璃咳嗽了一声,说了一句:“不知大爷是骑马还是坐车?”他方松开她的手,自己也上了车,笑道:“如今才开春呢,天气还有些凉,我自然还是坐车,省得不慎染了风寒,再过了病气给奶奶。”心里还在回味,想不到泼妇人那么泼辣,手倒是挺软的。 君璃想着马上还有用得上他的地方,只得强忍下一脚将他踢下马车的冲动,待晴雪也上了车后,才勉强笑道:“还是大爷考虑得周到。对了,我已带了晴雪并向妈妈李妈妈了,要不,就不要带跟车的婆子了?省得旁人瞧见咱们这么大的阵仗,还以为咱们是出去干架,而非出去游玩呢!”她实在不想让宁平侯府的婆子跟着一块儿去她的陪嫁宅子,省得到时候不慎被谁瞧见了廖妈妈,横生枝节。 容湛先是想也不想便答应君璃道:“奶奶说什么,便是什么……”话没说完,却猛地想到,不让侯府的婆子跟着一块儿去,只带她的陪嫁去,万一待会儿在路上她又想对他施暴了,他岂非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因忙强笑着改口,“如今正是赏花时节,万鸿阁里人山人海的,若不带她们去,万一与旁人起了什么冲突或是遇上了什么事,咱们又该上哪里现找人手去?还是将她们带去的好。” 君璃约莫猜得到容湛何以会先答应后又改口,心下暗自好笑,只得道:“我知道大爷在担心什么,罢了,既然大爷不放心,我便让向妈妈与李妈妈也不去可好,出去游玩本就该轻车简从才好,带这么多人去,算怎么一回事呢?” 容湛想了想,若君璃不带向妈妈与李妈妈去,到时候万一真动起手来,他就不信他一个大男人,还打不过她们主仆两个弱女子,况他还带了徽烟一块儿去,到时候二对二,吃亏的自然不可能是他们主仆,这才点头道:“奶奶说的有理,既是如此,跟车的婆子们就不必跟着了罢。”说完撩起车帘向外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那四个跟车的婆子便行了个礼,径自去了。 这里容湛方命车夫出发,至于徽烟,则跟车夫一块儿,坐在了车辕上,而门上的人见容湛是与大奶奶一块儿出来的,果然没有拦他们,很爽快便放了他们出去。 等马车驶出宁平侯府后,君璃方与容湛道:“大爷,我忽然又不想去万鸿阁赏花儿了,倒是想去我的陪嫁宅子里瞧瞧,前儿那边的人带信进来,说是有要事请示于我,大爷能不能将我先送去那里,等晚些时候您得了闲,再过来接我一块儿回去?” 容湛没想到君璃根本不想去赏花儿,之所以同意跟他出来,乃是另有其事,怔了一下,才笑道:“说起来我还没去过奶奶的陪嫁宅子呢,奶奶既去那里有事,不如我也与奶奶一块儿去,整好可以四处瞧瞧,只不知奶奶可否愿意带我去?”顿了顿,又道,“奶奶也知道母亲前儿才禁了我的足,今儿我之所以能出来,还是托奶奶的福,若是让母亲知道我与奶奶一块儿出来又是玩自己的,岂非越发要生我的气?还请奶奶也为我考虑一下。” 说得君璃一时间倒找不到话来不让他去了,毕竟自己此举,委实有过河拆桥之嫌,只得道:“既是如此,大爷就与我一块儿去罢,只是回头回府后,若旁人问起今儿我们去了哪里,还请大爷代为遮掩一下,说咱们去了哪里都可以,就是别说去了我的陪嫁宅子,省得旁人说嘴。还有车夫和大爷的小子那里,也请大爷让他们不要说出去。”等去了那里之后,大不了让人绊住他便是,反正宅子那么大,只要安排得宜,他应该是遇不上廖妈妈的。 于是又命车夫驾着马车往四条胡同驶去。 一时到得四条胡同,那里的大管事闻讯忙接了出来,待行过礼吃过茶后,君璃便命大管事:“大爷来之前便说要好好儿逛逛这宅子,劳烦郭伯安排两个人带大爷四处逛逛去,记得寸步不离的服侍着大爷,省得大爷走迷了路,或是要什么东西时不趁手。” 大管事郭伯是李掌柜一手带出来的,又岂会是那等愚钝之人,自然听明白了君璃的言外之意,因忙道:“大小姐小姐,老奴一定会安排两个妥当之人,好生服侍大姑爷的。” 说完果真唤来两个伶俐的小子,如此这般吩咐了二人一通,二人便恭恭敬敬的奉着容湛主仆出去了。 君璃不由松了一口气,暗想幸好渣男还算配合,没有坚持要留下,方问郭伯道:“廖妈妈人呢,安置在哪里?注意吩咐方才那两个小子,别让大爷听到了一丝半点风声去。” 郭伯是知道一些君璃如何会忽然嫁给宁平侯府的内情的,只当她让人寻廖妈妈之举是想与大杨氏大擂台,虽纳罕于君璃既带了大姑爷来,可见二人的感情并不似大家以为的那么糟糕,那为什么不能让大姑爷见一见自己昔日的奶娘,甚至连一丝风声都不能让他听到? 但郭伯既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是以听了君璃的话,什么都没问便一口应了,使人传话下去后,方亲自带了君璃去后面一个僻静的院子见廖妈妈。 廖妈妈五十来岁,一张瘦脸蜡黄蜡黄的,眼睛红红的,身上的衣裳打了好几个补丁,浑身上下通不见一件首饰,可见日子过得不怎么宽裕,但她的衣裳饶是打了好几个补丁,依然浆洗得干干净净,头发也是梳得整整齐齐,一看便知受过良好的教养,果然不愧是在侯府做过奶娘的。 让君璃一见之下,便没来由生出了几分好感来。 “这便是我们大小姐,现如今宁平侯府的大奶奶了,要见妈妈的人便是我们大小姐。”一进门,郭伯便向廖妈妈介绍君璃的身份,待介绍完后,便冲君璃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余下廖妈妈仔细打量了一番君璃,见她穿着浅杏色缠枝花的襦裙,头戴赤金珍珠的凤钗并赤金嵌青金石丁香花的鬓花,十分的美貌富贵,且一脸的和善,便知道她的确是宁平侯府的大奶奶无疑了,因“噗通”一声跪下,给君璃磕起头来,哽声说道:“若是夫人泉下有知,见得大爷为她老人家娶了这么一位美丽和善的儿媳妇,还不定会怎生高兴呢,便是老奴,将来去到地下之后,也有脸去见夫人了!” 第一百一三回 婆婆的嫁妆 廖妈妈乃是容湛生母秦夫人打小儿服侍的陪嫁丫鬟,深受秦夫人器重,不然当年也不会让她做了自己儿子的奶娘。 只可惜秦夫人红颜薄命,竟于生下儿子半年后便亡故了,自那时起,廖妈妈便开始日夜为小主子容湛以后的日子焦心起来,惟恐新夫人进门后会对容湛不好,又担心有了后娘便有后爹,到时候亦连宁平侯也将不再看重容湛这个嫡长子,容湛极有可能长不大,或是侥幸长大了,却保不住爵位。 没想到新夫人大杨氏进门后,倒是极为贤良淑德,待容湛也是嘘寒问暖,一时间倒让廖妈妈有些羞愧于自己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饶是如此,廖妈妈依然没有全然放松警惕,毕竟人心难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如此过了几年,容湛渐渐长大,开始启蒙念书了,之后又被宁平侯送到了家学去。就是在那里,容湛开始慢慢学坏了的,只不过一开始廖妈妈并不知道,她虽是容湛的奶娘,总领着容湛屋里的事,能当容湛大半的家,毕竟只是一介妇人,不方便去外面,也管不到跟容湛的小子们头上去,等到她终于发现时,容湛已是顽劣不堪,让家学里的夫子们都失望了。 廖妈妈其时还没往这是大杨氏在使坏上去想,宁平侯府的情况她在当年秦氏管家时就是知道的,入不敷出,寅吃卯粮,偏又生性奢侈,下人奇多,如此一来,自然就有很多人没有差事,成日里都闲着,这闲人一多了,坏人自然也就多了,还只当容湛是被那些个闲人给引坏了,便暗中留了心,设法让那些引容湛学坏的人再到不了他的面前。 谁知道过了一段时间,容湛竟比之前更坏了,以致家学里的夫子实在看不下去,一状告到了宁平侯面前,宁平侯将容湛打了一顿,还是大杨氏及时赶到求情,方没有将他打坏。 之后这样的情形,便隔三差五上演,直至容湛更大一些,开始在外面眠花宿柳,吃喝嫖赌样样来之后,宁平侯终于对容湛彻底失望了;而廖妈妈也终于意识到,大杨氏这是打着慈母的名号,在行将容湛养坏养废之事,不由将大杨氏恨了个咬牙切齿,只可惜已然迟了,容湛早在大杨氏日日的嘘寒问暖,和大杨氏一次次在宁平侯的板子下救下他的举动里,拿大杨氏当他的亲生母亲看待,听不得旁人说大杨氏半句不是了。 在此期间,廖妈妈又无意发现了一件事,容湛除了每月五两银子的月钱和来自长辈们的赏赐以外,身上竟然时常都有不下百两的银子,这么多银子,他一个还没成亲立业,又还没接手秦夫人嫁妆的半大孩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廖妈妈经过多方查探,总算发现了容湛身上银子的来源,竟是通过变卖典当当年秦夫人留给他的一些金银器皿并其他一些大件东西得来的。廖妈妈气急之下,用当年秦夫人留给她的库房钥匙,打开了保存秦夫人嫁妆的库房,就见好些贵重的摆设并东西早已不知去向,这些摆设并东西,少说也价值上万两,容湛到底在外面做了什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便花掉这么多银子?可见其中必定有鬼! 廖妈妈于是问容湛,到底在外面做了什么,需要这么多银子,可别被人骗了,亦或是那些东西,并不只是他一个人典当出去的呢?廖妈妈这话是有缘由的,当年秦夫人留下的钥匙一共有两把,一把给了她,一把则给了宁平侯,待大杨氏进门后,宁平侯便把他那把钥匙给了大杨氏,廖妈妈这话的意思,很显然是在暗指大杨氏偷偷典当了秦夫人的东西,却记在了容湛头上。 这让一贯视大杨氏为亲生母亲的容湛如何受得了,当即便对着廖妈妈大发雷霆,之后更是说自己忍廖妈妈很久了,一怒之下,将廖妈妈给撵出了宁平侯府去,半点也不曾顾念廖妈妈奶了他一场,这么多年照顾他更是无微不至的情谊。 廖妈妈被撵出宁平侯府后,虽伤心于容湛的绝情,更多却是担心他被大杨氏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偏秦夫人的弟弟依然外放在外做官,一直没有回京,廖妈妈连个可以求助的人都没有,只得又找机会见了容湛几次,苦口婆心的劝他千万要防着大杨氏,只可惜容湛依然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更糟糕的是,廖妈妈的丈夫和儿子竟忽然出了意外,相继去世了,廖家几十年积攒下来的产业,也被人谋夺了去,廖妈妈自己之后在到处去找活儿做以谋生的过程中,亦是处处碰壁,被逼得几乎走投无路,她方知道,这是大杨氏在警告她,在威胁她以后都不得再去找容湛。 在绝对的强权面前,廖妈妈一个无依无靠,朝不保夕的半老妇人,除了屈服,又能怎么样呢?自此再不敢去找容湛。 可心里却是恨毒了大杨氏,全凭着一口要等到舅老爷回京,求舅老爷做主的气硬撑着,靠给人浆洗衣裳和做针线来卖,勉强活到了今日,却没想到没等到秦舅老爷,倒是先等来了君璃,这也是君璃方才见廖妈妈时,第一眼便注意到了她眼睛红红的的原因,长期从事针线活计的人,又有几个的眼睛会是好的? 以上情况,一半是君璃方才在过来的路上,郭伯择要与她说的,另一半则是廖妈妈确认了她的身份后,告诉于她的。 ——因当日君璃事先授意过李掌柜,待找到廖妈妈后,大可不必隐瞒是谁在找她,并且一定要告诉她,君璃和大杨氏之前是什么关系,相信以廖妈妈混迹于大宅门多年的经验,必定能看出君璃此举是想与大杨氏打擂台,对她完全没有恶意。 是以廖妈妈才会一见君璃便满心的欢喜,并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个头顶生疮、脚下流脓的毒妇,烂透了心肝儿的贱人,必是一开始便打定了主意要谋夺夫人留下的嫁妆,谋夺本该属于大爷的世子之位,可恨我竟然没有看出来,竟然被她蒙蔽了那么多年,先头几年还以为她对湛哥儿是真好,等到我终于发现她口蜜腹剑,当面一套背地一套时,却已经迟了,不但害了湛哥儿,还害得我当家的和儿子都白丢了性命!” 说着,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来:“我真是恨不能吃贱人的肉,喝贱人的血……这些年,若不是拼着这一口气,想着一定要活着见到贱人遭报应,我早撑不下去了……幸好老天开眼,让湛哥儿娶了大奶奶,不但夫人于九泉之下能够瞑目,我那苦命的当家的和儿子的冤屈,也有望沉冤得雪了,真是老天开眼,老奴先在这里给大奶奶磕头了……”一面说,一面捣蒜般给君璃磕起头来。 君璃没想到大杨氏狠毒至厮,为了不让廖妈妈在容湛面前下她的话,竟直接要了廖妈妈丈夫和儿子的性命,还逼得廖妈妈几乎就要活不下去,实在是太歹毒了;还有容湛,果然不亏她之前骂他的那个词“蠢货”,竟连谁对他真好谁对他假好也分辨不出来,真正的好坏不分是非不明,廖妈妈前辈子也不知究竟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摊上这样一个奶儿子,被害得家破人亡! 君璃不由越发同情起廖妈妈来,忙命晴雪:“快来与我一起,将廖妈妈扶起来。” 晴雪忙应了一声“是”,主仆两个便上前合力搀扶起廖妈妈来。 唬得廖妈妈忙忙就要后退,“怎么能让大奶奶扶老婆子我呢,我自己起来便是了……” 话没说完,已被君璃打断:“妈妈是大爷的奶娘,算是大爷半个长辈,自然也是我半个长辈,叫我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妈妈跪我,却坦然受之呢,那我成什么人了?”实则是她实在受不了让廖妈妈一个这么大年纪的人跪她,与渣男并无半点干系。 待将廖妈妈扶回方才的椅子上复又坐下之后,君璃方问廖妈妈道:“不知妈妈如今住在哪里,以何为生?我才听这里的大管事说,妈妈如今的日子,过得……很不如意,我的意思,妈妈已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若不是大爷当初糊涂,妈妈如今也是该享清福的人了,又何至于至今还要为生计而奔波?所以想请妈妈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就住在这里了,一来以免将来我开始行动后,不慎为妈妈带来麻烦,二来也是为大爷多少补偿妈妈一些的意思,再者,待事情真相大白,大爷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后,必定是要再接妈妈回去的,到时候岂非更便宜?” 廖妈妈并不敢全然相信君璃的话,她这几日已自君璃陪嫁宅子里一些下人的口中,得知了当初君璃原是不想嫁给容湛的,毕竟以容湛那样的名声,的确没有哪个好点的女人愿意嫁给他,他这么多年都未能娶上妻房便是最好的明证,君璃既然是被逼嫁给他的,自然不会全心全意为他打算,谁知道她查当年秦夫人嫁妆之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她同时也约莫知道了君璃与君伯恭杨氏并大杨氏之间的一些矛盾,知道君璃与大杨氏虽名为姨甥,实则水火不容,君璃应当不会骗她;且这世上又有哪个女子不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大奶奶虽一开始并不情愿嫁给大爷,但终究已经嫁了,且也已圆了房了,焉知她不会真的为大爷考虑?毕竟只有大爷好了,她才会好。 况她眼下除了相信君璃,配合君璃,又还有别的法子可以让大杨氏原形毕露,一报杀父杀子之仇吗?她已是快知天命的人了,这几年的苦难日子,又早彻底拖垮了她的身体,若是错过了眼下这个机会,谁知道她还能不能等到下一次机会?她实在等不起了! 所以自是君璃说什么,她便应什么:“大奶奶一心为老婆子打算,老婆子若再要推辞,岂非太过不识好歹?老婆子但凭大奶奶吩咐。” 君璃见廖妈妈不扭捏,爽爽快快便答应了留下,心下满意,因笑道:“吩咐什么的,岂非太过生分了?妈妈只管放心住下便是,若是需要什么,只管说与郭管事,不必客气。” 与廖妈妈又客气了几句之后,方切入了正题:“大爷是个凡事不管的,我又新进门不到一个月,妈妈可知道当年婆婆的嫁妆具体都有些什么东西?可有没有清单之类的?” 于让大杨氏原形毕露,让容湛以后都不再受其蒙蔽一事上,廖妈妈只有比君璃更着急的,见君璃开门见山,她便也拐弯抹角,直接便说道:“自然是有清单的,舅老爷手上有一份儿,侯爷手上有一份儿,当年夫人自知不治之时,又特意先命我誊了一份儿去,这些年我一直贴身带在身上,就是盼望着有朝一日见到舅老爷时,能请舅老爷为湛哥儿和我做主,倒是没想到舅老爷没等到,先等来了大奶奶,总算不枉老奴过了这几年非人的日子。” 廖妈妈说着,又要掉泪,还是想着眼下正事要紧,这才强忍住了,然后背转过身,自贴身的小衣里,小心翼翼取出了几张发黄的纸来,双手递与君璃:“大奶奶,这些便是当年夫人的嫁妆清单了,请大奶奶过目。” 君璃见那几张纸全都泛着黄色,边角早已磨损得破败不堪,有几处甚至磨损得有些看不清其上写的什么的,一看便知是有些年头的东西,也一看便知要将其保存到如今,是多么的不容易! 接下来再翻看这几张来之不易的单子时,君璃的动作便不自觉的小心了许多,生怕一个不小心磨损了一点,就太对不起廖妈妈这么多年的忍辱负重了。 秦夫人的嫁妆虽不若君璃自己的那么丰厚,却也足以让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眼红不已了,君璃粗略估算了一下,少说也价值七八万两,也就难怪大杨氏会煞费苦心的养废容湛了,原来是打的借容湛之手,慢慢将秦夫人的嫁妆都据为己有的主意,要知道七八万两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只怕如今的宁平侯府便是倾全府之力,也不见得就能拿得出这么多银子! 不过话说大杨氏既然一开始便存了谋夺秦夫人嫁妆的心思,怎么不索性直接将容湛给弄死了呢,反正当初她刚过门时,容湛还不到两岁,本来这个时代小孩子夭折的比例就很大,只要做得隐秘些周详些,成功的可能性应该很大才对,以大杨氏的精明,怎么会没想到这一点上呢? 君璃想着,不知不觉将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 廖妈妈闻言,当即冷笑起来,道:“夫人可只有大爷一个亲生儿子,若是大爷不幸夭折了,舅老爷可是有权讨回夫人全部嫁妆的,若不是因为如此,大奶奶当大爷还能留得性命至今?” 原来出嫁女去世了,又没有留下子女的,娘家是有权讨回全部嫁妆的?君璃只觉脑中有个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快得她根本来不及抓住,只得暂且将其放下,继续与廖妈妈说起话儿来:“原来是这样。可就算咱们手上有夫人的嫁妆清单,也没法让那大杨氏原形毕露啊,毕竟夫人留下的那些东西都是封在库房里的,大杨氏虽有钥匙,可大爷也有,且大爷当夫人留下的东西早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自己都当了些什么,大杨氏要将一切都推到大爷头上,想来便是连他自己都无从辩起的,就算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大杨氏昧了夫人的东西,咱们也得拿出真凭实据来才成啊……” 话没说完,廖妈妈已道:“大奶奶放心,这点我早已虑着了。不瞒大奶奶,这些年我虽不敢再明着去找湛哥儿,实则私下里却是关注着他的,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让我发现了贱人到底是怎么做手脚的。大爷身边的小子松烟和项烟,都是贱人的人,素日里最得大爷器重,当夫人的东西也多是遣他二人去的,都是当在鼓楼街上一家名唤‘恒舒典’的当铺,所以只要咱们能设法从恒舒典里拿到二人这些年当的东西的清单,再找机会将他两个扣下,仔细拷问一番,自然就能知道哪些东西是大爷让当的,哪些东西是贱人让当的了。” 顿了一顿,眼里闪过一抹伤感,道:“只是……就算咱们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大爷只怕也不见得会相信咱们,他一心拿贱人当亲生母亲看待,如何听得进去咱们说贱人的不是?指不定还会认为咱们是在污蔑贱人,离间他们母子之间的感情呢!倒不如制造个机会,让大爷自个儿发现松烟项烟对他不忠,背着他当夫人的东西,待大爷对二人起了疑后,咱们再出手,才有可能一击即中。” 君璃仔细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廖妈妈还是挺了解渣男的,若是渣男是经他们之口知道大杨氏对他心怀不轨的,他不但不会相信,还会认为他们是在离间他和大杨氏母子之间的感情,说不得只能制造机会让他自己去发现了,到时候待他已经起了疑,他们再将从松烟项烟那里拷问得来的证据往他面前一摆,不愁他不自此恨死大杨氏,与大杨氏斗个你死我活! 君璃于是对廖妈妈道:“妈妈只管放心在这里住下,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办罢,待我先设法将大爷这些年典当的东西的清单弄到手后,再找机会扣下并拷问那松烟项烟不迟。” 廖妈妈出出主意还成,要她真去具体操作,她也委实没那个能力,因想也不想便应了君璃的话:“既是如此,就有劳大奶奶了,老奴在这里先给大奶奶磕头了!”说着又要起身给君璃行礼。 君璃忙命晴雪拉住,又交代了廖妈妈几句住下后需要什么,就只管跟郭伯说之类的话后,方与晴雪一道去了前面。 彼时容湛还在逛园子没有回来,君璃趁此机会,问郭伯道:“咱们自己人里,可有谁与鼓楼街一间名唤‘恒舒典’里的人当铺有交情的?”虽说她答应廖妈妈时倒是答应得挺痛快,但只有她自己心里才知道,无缘无故的要去弄人家店铺的部分交易清单并非易事,毕竟这已算得上是商业机密了,且典当东西原不是什么光彩事,那些主顾们只怕没有谁想让人知道自己当东西的,十有八九会叮嘱当铺为其保守秘密,如此一来,她想要弄到清单,就更不容易了,说不得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她手下这群能干的掌柜并管事们身上了。 君璃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郭伯的,不想还真叫她好巧不巧问对了人。 郭伯捋须笑道:“大小姐何以无缘无故问起这家当铺来?不怕告诉大小姐,咱们自己人里还真有人与那间当铺的人有交情的,不是别个,正是小老儿。小老儿的女儿给了那间当铺二掌柜的儿子,我那亲家在恒舒典做了几十年,虽只是二掌柜,倒也很有几分体面,只不知大小姐想知道些什么?” 君璃不由笑了起来:“这才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了!”便把自己想弄一张这些年宁平侯府当在恒舒典的东西的清单及其用处大略说了一遍,“宁平侯府虽没落了,到底还是京城的老牌勋贵人家,想来恒舒典应当有一张完整的清单才是,说不得只能麻烦郭伯了。” 郭伯爽快道:“大小姐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能为大小姐分忧,是小老儿的福分。大小姐只管放心,小老儿一定尽快将事情与大小姐办好。” 君璃点点头,正待再说,就见容湛被徽烟并郭伯使去服侍他的两个小子簇拥着进来了,只得暂且打住话头,起身问容湛道:“大爷可是逛完了?” 第一百一四回 套话 “……大爷可是逛完了?”君璃一见容湛进来,便忙打住了话头,起身问道,在外人面前,她还是愿意给容湛几分面子的。 容湛一脸的意兴阑珊,“嗯,的确已经逛完了,奶奶的正事可已办完了,若是办完了,咱们就走罢,趁这会子时辰还早,还可以去街上四处逛逛,与奶奶挑几样可心的首饰什么的,也免得我挑来送给奶奶的,奶奶都不喜欢。” 话说君璃的陪嫁宅子虽好,但园子里的景色的确很一般,容湛看惯了宁平侯府的园子,君璃这个小园子如何能入得他的眼? 君璃今日出来该办的事情也办得差不多了,见容湛不耐烦了,便点头道:“已经办完了,咱们这便走罢。” 一时马车驶出四条胡同,驶到了大街上,君璃想了想,忽然问容湛道:“不知道鼓楼街在哪里?我听说那里挺热闹的,不如咱们逛逛那里去?” 容湛见君璃今日一直对自己都是和颜悦色的,如今更是主动对自己提起要求来,不由越发的受宠若惊,深深觉得今日这一趟没有白出来,因忙道:“鼓楼街的确挺热闹,商铺林立,京城第一银楼多宝阁也在那条街上,到时候整好与奶奶挑几样可心的时新首饰。” 君璃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催容湛:“既是如此,就请大爷让车夫快一点罢。” 容湛闻言,忙撩起车帘依言吩咐了车夫一通,方折回来,凑到君璃面前赔笑道:“说话间就该吃午饭了,要不,咱们挑好首饰后,索性就近找个酒楼,在外面吃午饭?” 君璃仍是不置可否,“到时候再说罢。” 车夫被容湛催促过后,速度加快了不少,不多一会儿,便抵达了鼓楼街。 鼓楼街果然热闹,街道两边都是各式各样的商铺,往来的人更是不少,一点也不逊于现代一些大城市的商业街,依照君璃的本意,是想下车一间一间悉数逛一遍的,便是不买什么,看看也好啊,话说来了这里后,她还从来没有逛过街呢! 可容湛却让车夫直接将马车驶进了多宝阁的后院,随即熟门熟路的领着君璃上了二楼,一边上楼,一边与君璃解释:“这是多宝阁专门设来接待达官贵人内眷的地方,负责接待的,也都是懂行的妇人。” 果然二人刚上了楼,便见一个三十来岁,高挑身材,容长脸儿,着紫红色素面褙子,头插银海棠花梳子的妇人接了出来,笑容满脸的屈膝与二人见礼,又热情的与容湛打招呼:“容大爷今儿个打算挑些什么首饰?敢是挑给这位小姐的?这位小姐可真是好样貌儿,更难得是这通身的气派,比容大爷之前带到咱们这里来过的小姐们可都强多了……” 显然容湛是这里的常客,与妇人极熟的,奈何正是因为极熟,说起话来无所禁忌,所以才不知不觉漏了容湛的底。 直听得容湛是尴尬不已,忙拿眼去看君璃,就见君璃唇边正挂着似笑非笑的笑容,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那一瞬间,容湛竟没来由的有几分心虚起来,因忙喝斥那妇人道:“胡说八道什么呢,这是爷明媒正娶的正房奶奶,岂是那些个庸脂俗粉能相提并论的?” 那妇人没想到容湛今日带的竟是容大奶奶,脸上攸地一变,忙屈膝向君璃赔不是道:“都怪小妇人口无遮拦,冒撞了大奶奶,还求大奶奶恕罪。”暗想怪道她觉得今日容大爷带来的这位气度不凡,不像容大爷素日带来的那些个不三不四的女人们,敢情竟是容大奶奶,也就难怪容大爷会一脸的尴尬了。 君璃才懒得管容湛那些个破事儿,淡声向妇人道:“起来罢,不知者不罪,你如今既已认得我了,下次多注意一些也就罢了。” 那妇人闻言,不由一脸的喜幸,忙起身殷勤道:“不知道大奶奶今儿个想挑些什么样的首饰?整好我们这里才新来了一批点翠的首饰,不如小妇人取了来,大奶奶瞧瞧看喜不喜欢?” 话音刚落,容湛已道:“既然到了新首饰,还废什么话呢,就该直接取了来给奶奶看,难道还非要等着我吩咐你不成?” “是,容大爷,小妇人这便去。”那妇人猜到容湛八成是为了讨好君璃才这么说的,自己今日这笔生意,看来十有八九已是成了,想着容湛自来大方,连价都懒得还的,今日这笔生意,自己又能落下不少好处了,心下喜之不迭,因忙答应一声,转身自去了。 这里容湛方讪讪的向君璃道:“那些都是以前做过的糊涂事儿了,奶奶放心,我既与奶奶说了自此会改过自新,便一定会做到,还请奶奶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至少在泼妇喜欢上他之前,他会尽可能洁身自好的,以免前功尽弃。 君璃仍是一脸淡淡的,道:“大爷既说都是以前做的事了,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她管渣男去死哦! 正说着,那妇人手脚极快,已捧着一大堆流光溢彩的首饰回来了,满脸堆笑的殷勤与二人道:“这便是那批新到的首饰了,还请爷和奶奶过目。” 容湛先伸手拿起一支赤金点翠的蝴蝶双喜簪子送到君璃面前,笑道:“这簪子倒还别致,奶奶瞧瞧可好喜欢?” 君璃见那簪头的蝴蝶足有巴掌大小,蝴蝶的翅膀都是用细如发丝的金丝编成,尤其是那触须,更是栩栩如生,实在是巧夺天工,便知这簪子必定价值不菲,因向那妇人道:“这簪子倒是新巧,不像是京城这边的手艺。” 那妇人闻言,忙笑道:“到底大奶奶见多识广,一眼便看出这不是京城的手艺。这原是江南那边的手艺,今年那边不大喜欢做累丝攒珠了,而是喜欢做拉丝嵌珠点翠的,瞧着虽大,实则很轻巧,不比其他簪子累赘,扯得头皮疼,所以在江南很是受欢迎,我们这一批是从江南过来的第一批,大奶奶戴了,管保是整个京城的独一份儿。” 说得君璃笑了起来,暗想这妇人倒是挺会做生意,一点也不逊于现代那些专业的推销人员,因打趣道:“只怕这簪子的价钱,也是整个京城的独一份儿罢?” 那妇人忙笑道:“大爷和大奶奶难道还会在乎这几个小钱儿不成?把大爷和大奶奶屋里的门缝儿扫一遍,都够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过一辈子了!” 容湛见她说得君璃笑了起来,自己也笑了,道:“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大奶奶既喜欢,只管包起来便是。”又看向君璃,“奶奶还喜欢什么?也好让人一块儿包起来。” 君璃故意犹豫了一下,才拉了容湛的衣袖,将他拉至一边,小声说道:“那簪子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少说也得上百两银子,凭大爷和我每月那点月钱,只怕……要不咱们还是走罢?”她之前已让锁儿打听过了,知道宁平侯府容湛这一辈爷儿们的月钱都是没成家的每月五两银子,成了家的每月二十两,少奶奶们则是每月十两,也就是说,容湛和她每月合起来就只能从公中得到三十两银子,若是光靠月钱,自然是买不起这簪子的。 容湛没想到君璃竟这么快又关心起他的银子够不够花来,暗自得意不已,果然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只要他再努一把力,不愁大计不能成功,——心下得意,脸上不免就带了几分出来,豪气的一拍胸脯,道:“奶奶只管放心,我有的是银子,不过区区一支簪子罢了,你便是想要将这多宝阁的所有簪子都买下,我也付得起银子!” 口气倒挺大,果然是草包才说得出来的话……君璃暗自冷笑,面上却仍满满都是担忧,继续小声道:“大爷就不必安慰我了,府里的经济状况是好是坏,我多少也知道一些,连府里都没有多少银子可用了,大爷又哪来的银子可用?这簪子就别买了,咱们还是走罢,出来也有这么半日了,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话没说完,已被容湛不无得意的打断:“府里虽没有多少银子可用,我娘当年却是与我留下了大笔嫁妆的,所以你真的不必担心我付不出银子,只管挑自己喜欢的东西便是。” 说完不待君璃有所反应,已径自吩咐那妇人:“把匣子里的首饰都给爷包起来,回头爷让爷的小子送银子来。” 那妇人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容湛素日虽然大方,却也没大方到这个地方,竟直接将一匣子的首饰都买了下来,忙喜孜孜的应了,自去包装那些个首饰去了。 容湛方又问君璃道:“除了这些首饰以外,奶奶可还要不要买些衣料什么的?前面霓裳坊里的衣料还不错,奶奶要不要去挑一些?” 君璃懒得再与这个愚蠢的败家子多说,摇了摇头,待离了多宝阁,去旁边的酒楼简单吃过午饭,踏上了回程的路上后,方在马车里装作好奇的问容湛道:“才我瞧大爷无论买首饰,还是吃饭和打赏小二,出手都挺大方的,难道婆婆当年与大爷留下的嫁妆很是丰厚不成?” 容湛虽排斥旁人说他娶了个嫁妆丰厚的老婆,却一点也不觉得花用母亲留下的嫁妆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闻言想也不想便点头道:“的确挺丰厚的,少说也能值个十几万两银子,就更不必说那些庄子啊田地啊每年都还有一笔不小的出息了,我将来又是要袭爵,承继府里泰半财产的,所以这辈子,你都不需要为银钱而发愁。”让泼妇早点知道他的身家也好,也省得她以为自己嫁妆丰厚,就可以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便是秦夫人留下的嫁妆再厚,也架不住丫这样挥金如土的败家好伐?还有,丫就那么肯定丫将来一定能袭爵,一定能承继宁平侯府泰半的财产?也不知道丫到底哪来的这个自信! 君璃暗自“切”了一声,继续说道:“话虽如此,大爷也不能这样挥金如土,毫无节制啊,须知坐吃山空,便是金山银山,也总有吃空的那一日,大爷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说着,冷不防想起之前廖妈妈曾说过一句,只怕大杨氏代秦夫人管着的那几个庄子也有问题,只可惜她一介下人,既没能力说动宁平侯和容湛查大杨氏的账,更没办法查到大杨氏的底细,说不得只能等容湛等大杨氏动疑后,由他出面查账了,因禁不住暗想道,容湛既知道秦夫人留给他的庄子每年都有一笔不小的出息,何以要用银子了时不知道去找大杨氏要,反而要悄悄的去当秦夫人留给他的那些东西,这不是舍近求远,舍易求难吗?须知那些银子本来就是他的,大杨氏根本没有不给他的理由。 耳边忽然响起容湛毫不在意的声音:“娘留给我的那几个庄子每年可都是有出息的,怎么会是坐吃山空呢?你只管放心便是,我不会让你受穷的。” 君璃回过神来,心里忍不住又骂了一声“蠢货”,才笑道:“大爷既如此说,我便可以放心了,只不知这些庄子一年的出息都有多少?想来婆婆留给大爷的庄子必定都是上好的,一年的出息必定也很可观罢?” 容湛被她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的问过来,心里已是极不耐烦了,暗想这个泼妇问这些做什么,难道还要问清楚他到底有多少家底后,才能决定到底要不要跟他好吗?真是一点也不像大家千金,大家千金不是都该视金钱若粪土的吗?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女人至今就没有哪个地方是像大家千金的,如今再多一点,不是很正常的吗? 好在心里虽不耐烦,面上却极力克制住了,道:“这些庄子都是母亲一直替我管着,一年究竟有多少出息,我也说不出个具体的所以然来,你若实在想知道,且等我回去问过母亲后,再告诉你不迟。” 果然是个凡事不管,凭大杨氏说什么便信什么,饶被大杨氏卖了,还乐呵呵替她数钱的! 君璃这会子只觉叫容湛“蠢货”都侮辱了这两个字,好歹强忍住了,装作一副诧异的样子,道:“难道大爷要多少银子母亲便给你多少银子不成?母亲竟也不怕大爷在外面乱花银子?照理不应该才对啊,有哪个真正疼爱孩子的母亲,会这般纵容自己孩子的,难道母亲竟不是真的疼爱大爷,待大爷不过只是面子情儿不成……” 话没说完,已被容湛一脸不高兴的打断:“母亲待我自然是真的疼爱,也从不曾纵容过我,自来我问母亲要银子时,母亲都是十次里至多给我两三次的,且每次都会询问我半天,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便不会给我银子,便是给了银子,也不会忘记训诫我,不得在外面乱花钱,不得在外面胡来,不得跟狐朋狗友往来……母亲若不是真的疼爱我,又怎么会管我这么多,须知我毕竟不是母亲生的,管得太严了不好,管得太松了也不好,况那银子又不是母亲的,母亲便是给我再多,也不会心疼,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可见母亲是拿我当亲生孩儿一般看待的,方才的话,我不希望再听见奶奶说第二次,还望奶奶谨记!” 一席话,说得君璃几乎就要忍不住撬开容湛的头,看看里面到底被大杨氏下了什么蛊,才会让他维护大杨氏至厮了! 说什么‘母亲从不曾纵容过我’,若大杨氏没有纵容过他,他又怎么会长成如今这副德行?说什么‘况那银子又不是母亲的’,他又怎么能肯定大杨氏没有早就将秦夫人留给他的一应财产看做是她的囊中之物? 君璃实在忍不住佩服乃至是崇拜大杨氏了,能将继子养到明明养废养残了,将他各种算计之后,还能让他对她发自内心的敬爱维护,听不得旁人说其半句不是境界的,古往今来,大杨氏敢称第二,就怕就没有人敢再称第一的! 君璃都想向大杨氏取经了。 她深吸一口气,好容易才压下了满心的无语,方顺着容湛的话说道:“我不过是白说说罢了,大爷既不喜欢听,我以后再不说了便是。对了,既然母亲不是时常给大爷银子,那大爷的银子又是从哪里来的?大爷今儿个若不说清楚,我这便让人将那匣子首饰都退回去,省得将来爆出大爷这样那样的亏空时,父亲与母亲并其他长辈们,还以为这些银子都是我花了的呢!” 一面说,一面作势要命晴雪将那匣子首饰都退回多宝阁去。 容湛见状,忙阻止道:“我又没说不告诉奶奶,奶奶干嘛要这般着急的将首饰退回去?不过这事儿只得我和我手下两个小子松烟和项烟知道,我告诉奶奶后,奶奶可不得再告诉旁人,尤其不能传到父亲耳朵里去,不然我就只能吃不了兜着走了。” 说着凑到君璃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告诉不得奶奶,我花的这些银子,都是通过当我娘当年留给我的一些金银器皿并粗笨的大件摆设得来的,我并没有任何亏空,这下奶奶总可以放心了罢?” 君璃强忍着一掌将他拍飞的冲动,将身子略朝旁边移了移后,才故作惊慌的低叫道:“那些可都是婆婆留给大爷的,不止是东西那么艰难,更是婆婆留给大爷的念想,大爷怎么能将它们给当出去了?别说大爷不缺银子,就是大爷真缺银子缺得紧了,也不该这样做啊,这让婆婆九泉之下如何能瞑目?” 容湛闻言,脸上难得现出几分羞愧之色来,讪讪的低声道:“我这不是权宜之计嘛,我没与奶奶成亲之前,每月就区区五两银子的月钱,连请人出去吃顿像样点的席面都不够,我又不想让母亲为我操心,更不敢去问父亲要,可不就只有当娘留给我的东西了?不过奶奶放心,母亲一早便与我说过,待到我成家立业之后,便将为我代管的庄子都交还与我,到时候我自然有银子将那些东西都赎回来了。” 大杨氏会将秦夫人的那些庄子交还给他就真是有鬼了……君璃这回连吐槽都懒得吐了,直接问道:“这么说来,那些东西大爷都是当的活当了?只不知是当在哪家当铺的,当铺又都在哪里,我的意思,不若咱们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慢慢攒银子,先将东西能赎回一件便先赎回一件来,也免得将来亏空太大,惹人注意,未知大爷意向如何?” 她敢打赌,渣男一定不知道那些东西都被当在了哪家当铺,更不知道当票都在哪里,不对,他知道当票是什么吗? 果然就听容湛道:“那些东西都是松烟和项烟在办,我知道的并不是很清楚,至于当票子,自然也是他二人收着,奶奶若是想看,我回去后便让他两个拿了来给奶奶看便是。不过攒银子先将那些东西一件一件的赎回来就不必了,我如今已经成了家了,想来再多不了多久,母亲便会将我娘那些庄子并这些年的出息都一并交还于我了,到时候咱们自然有银子去赎回那些东西了,何苦现下便开始攒银子,弄得自己的日子捉襟见肘的呢?”幸好他还知道当东西是要有当票子的。 耐着性子与渣男说了这么半日的话,君璃想知道的信息也知道得差不多了,便不耐烦再与渣男多说了,因顺着他的话说了一句:“既然大爷早已有主意了,我都听大爷的便是。”便再没了话。 容湛见她难得顺着自己,还想再说,宁平侯府却已近在眼前了,他只得暂且打住,任马车驶进了宁平侯府的角门,径自向二门方向驶去。 一时到得二门,容湛先跳下马车,正要伸手扶后面的君璃下车,就见菊香跌跌撞撞跑了过来,等不及行礼,便先哭道:“大爷大奶奶,您们总算回来了,奴婢都等您们好久了……太夫人她老人家快不行了……” 第一百一五回 救治祖母 容湛与君璃方在二门外下了车,便见迎晖院的大丫鬟菊香跌跌撞撞子门里跑了出来,一见二人便哭道:“大爷大奶奶,您们总算回来了,奴婢都等您们好久了……太夫人她老人家快不行了,您们快赶去照妆堂罢,侯爷说了,若大爷再不回来,以后都别回来了,还要将咱们院里的丫头婆子都撵出去,说咱们连主子的去向都不知道,还是别留下浪费宁平侯府的粮食了……大爷与大奶奶赶快过去罢,再迟一些,奴婢恐怕就来不及了……” 菊香此言一出,容湛先就忍不住失声叫道:“前儿晚上我们去给祖母请安时,祖母都还好好儿的,虽然精神仍不大好,可也不至于这才两日过去,就不行了啊,你说不说弄错了?” 君璃虽未失声叫出来,心里也是唬了一大跳,暗想太夫人说穿了不就患了个癔症,虽说吃不下饭也睡不好觉,但每日都是参汤不离口,身体应该没有亏得多厉害才是,怎么竟会忽然间说不行就不行了呢? 见二人听完自己的话后,都是呆站着不动,既不说去照妆堂,也不说先回迎晖院,菊香不由越发着急,一时也顾不得上下尊卑了,跺脚上前对着二人喊道:“大爷与大奶奶到底是个章程,到底是这便赶去照妆堂,还是先回咱们自己院里换过衣裳再去?大爷与大奶奶别光顾着发怔啊……” 容湛与君璃闻言,这才相继回过神来,容湛因忙说道:“还回去换什么衣裳,自然是先去照妆堂!快走!”没听见他老子说他再不回来,以后都别回来了吗,他哪里还敢再耽误时间? 于是夫妻主仆三人忙忙往照妆堂赶去。 一时到得照妆堂,果然就见阖府所有的主子们都在那里了,将太夫人正房的宴息处挤得满满当当的,以致屋里闷闷的,空气十分的不好,不过才三月的天儿,竟生生将所有人都憋出了满头的大汗了,只不过没有谁敢说热的话,也没谁敢说要出去透透气的话罢了。 最先发现容湛与宁平侯进来的,是二夫人,二夫人自上次当众被宁平侯下了面子后,便深恨上了宁平侯,只不过宁平侯是长兄,又是一家之主,她不敢表露出来罢了,如今好容易抓到机会,又岂肯放过,当即便冷笑着高声说道:“大侄儿倒是好兴致,祖母都病成这样了,还有闲心带着媳妇出去游玩,乐不思蜀!我也知道大侄儿书念得不好,可即便书念得再不好,‘孝’字该怎么写,也应当是知道的罢?” 顿了顿,看向宁平侯与大杨氏,讽刺道:“看来大哥与大嫂还真是教子有方啊!” 二夫人这话宁平侯与大杨氏都反驳不得,毕竟容湛在太夫人病危之时带着媳妇儿出去游玩的确是事实,这样的行为若是往大了说,也的确是不孝,宁平侯只得将满腔的恼怒都发泄到了容湛身上,对着他劈头盖脸便骂道:“你这个没人伦的混帐东西,祖母都病成这样了,还有兴致出去游玩,你这么多年的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是不是,竟连最基本的‘孝义’都不知道,若非是这会子情况紧急,看我不打折了你的腿!” 容湛向来见了宁平侯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这会子也不例外,虽被当众骂了,却连一丝半点不满都不敢表露出来,只敢唯唯诺诺的应道:“父亲教诲得是,都是儿子的错,儿子以后再不敢了,还请父亲息怒。” 奈何宁平侯满腔的怒气还未发泄完,饶是他认错态度良好,依然不解气,又骂道:“你还有脸请我息怒,我也不知道上辈子遭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生了你这样一个孽子,成日里斗鸡走狗,不学无术也就罢了,如今竟连最基本的礼义廉耻也不知道,我死了都没脸去地下见列祖列宗!我要是你,早没脸活在这世上,早找一根绳子勒死自己了,竟还有脸去外面四处张扬,真是丢尽了我们宁平侯府的脸!” 容湛仍是低着头,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父亲教训的是,儿子知错了,还请父亲息怒!” 但站在他身侧的君璃却分明自他脸上看到了一抹自嘲和满不在乎,也自他眼里看到了一抹伤心,只不过转瞬即逝。 君璃心里忽然就没来由升起了几分对他的同情和怜悯来,他虽然不学无术五毒俱全各种不成器,但心里也不是没有渴望过来自父亲的关注和疼爱的罢?只可惜宁平侯对他从来就是非打即骂,在人前也是半点体面不留给他,兼之又有大杨氏不怀好意的捧杀,久而久之,他可不就变成现下这副样子了? 念头闪过,君璃正犹豫自己要不要出言为容湛开脱几句,毕竟自己过门才堪堪一个月,还算是新媳妇,又是儿媳,想来宁平侯应当不好意思骂她才是。 大杨氏已先柔声说道:“侯爷还请息怒,湛儿就算有错,您这会子也先别只顾着骂他,不若还是进去问问太医,母亲到底怎么样了?等母亲大好了,您再骂他也不迟啊。” 又嗔容湛道:“你这孩子也是,明知如今家中正是非常时期,你祖母她老人家随时都有可能会……,怎么偏要挑在这个时候带你媳妇出去呢,等你祖母大好了,你们有多少时间出去不得?也就难怪你父亲生气了……” 话没说完,已被宁平侯怒声打断:“夫人与这个孽子废什么话呢,就是因为素日里我要打他骂他时你都护着他,所以才将他放纵成今日这般模样的,果然是‘慈母多败儿’!” 大杨氏是慈母?若非场合不对,君璃几乎就要忍不住讽笑出声了。 “可侯爷也不能时时都对着湛儿非打即骂呀,”大杨氏一脸的委屈,小声说道,“他就算做错了,侯爷只教导他便是,老是这样凶巴巴的,让他每每见了侯爷不像是见了自己的父亲,倒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何苦来呢?” 宁平侯正待再说:“我还要怎么教导他……” 就见一个头发胡子都花白了的老头儿,满头大汗的自内室走了出来,一出来便对宁平侯抱拳道:“太夫人本就上了年纪,如今又整日整日的吃不下东西,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将身体亏损了大半,如今已近油尽灯枯之事,说不得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侯爷不若还是将该准备的东西都提前准备好,就当是冲一冲了!” 一席话,说得宁平侯是脸色大变,赶着老头儿急声说道:“祁医正可是太医院医术最高明的太医,求您千万要救救我母亲,只要您能救回我母亲,我下辈子便是与您做牛做马都使得!” 二老爷与三老爷闻得祁太医说太夫人不行了,比宁平侯更要着急,双双赶上前一人拉了祁太医一只手,也急声道:“是啊祁医正,您老是国手,一定能救回我母亲的,求您老即刻开方子罢,只要您能救回我母亲,您让我们做什么,我们都绝无二话!” 也难怪二老爷三老爷着急,一旦太夫人去世,依例他们兄弟三人就该分家,他们两个就该搬出宁平侯府去,到时候没了侯府千金侯府公子这个名头,他们的儿女们还能结到什么好亲?他们去外面应酬时,又还有谁会理会他们?宁平侯府虽然没落了,但有这个虚名,总比连虚名都没有的好! 祁太医上了年纪的人,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挣脱了二老爷与三老爷的手,摇头道:“不是我不想救太夫人,而是我真的无能为力,太夫人她其实根本就没病,我要如何救她?便是我真开了方子,也得太夫人吃得下去才成啊,如今她老人家是吃什么吐什么,连水都喝不下去几位老爷又不是不知道,我能有什么法子?” 说着叹一口气:“几位老爷还是趁早准备起来罢,也免得事到临头了,手忙脚乱捉襟见肘,老朽就先告辞了!”命童儿拿了药箱,便要离开。 宁平侯与二老爷三老爷自是苦留不迭,奈何祁太医既知太夫人已是油尽灯枯了,他便是留下来也是白留,自然说什么也不肯再留下,无奈之下,宁平侯只得命二老爷送了他出去。 一旁君璃听至这里,心里也大概有了数。她原本还想着也不知道太夫人到底病得有多重,才会让菊香喊出‘太夫人不行了’的话来,还在想不过就是一个癔症,哪里至于这么严重?如今看来,果然不全是癔症在折磨太夫人,究其根本原因,还是太夫人吃不下东西,亦连水都喝不下去,时间一长,可不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她犹豫了半日,还是觉得自己做不到见死不救,哪怕自己那个法子有些冒险,也有可能根本起不了作用,但做了至少太夫人还有一半生机,若是不做,太夫人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倒不如死马当作活马医,冒险一失,指不定就真救回了太夫人的命来呢? 当下主意已定,君璃因趁众人都不注意时,凑到容湛耳边小声说道:“我有法子救祖母,只是需要你的帮助,且这个法子有些冒险,你敢不敢跟我一起冒这个险?” 君璃也是没办法了,才不得不让容湛帮她忙的,因为她的法子除了她自己,还需要一个人的配合,偏偏晴雪几个眼下都不在,她又信不过别人,可不就只有找容湛了,想着她与容湛再怎么说也已是夫妻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便是不为她,只是自己,容湛也只有尽心尽力帮助她的。 容湛却明显有些不信她,也有几分意兴阑珊,低声道:“祁太医身为太医院的医正,都没有法子了,你能有什么法子?还是别白冒这个险了,反正就算你真救回了祖母,祖母也不见得就念你的情,谁叫你嫁的是她最不喜欢的孙子呢,恨屋及乌,祖母十有八九也是不会喜欢你的!” 一席明显带有几分赌气色彩的话,让君璃约莫明白了容湛对太夫人这个祖母并没有多少感情的事实,她恍惚记起,太夫人的确待容湛不怎么样,至少远远比不上待其他的孙子孙女们那般慈爱,也就难怪容湛见她都快死了,也不怎么伤心,闻得她有救太夫人的法子,也不怎么上心了。 念头闪过,君璃不由又想道,话说渣男还真是混得有够差的,真正的爹爹不疼祖母不爱,唯一一个他自认为待他好的继母,偏偏还包藏祸心,口蜜腹剑,她该说他是遇人不淑,还是人品太次呢? 君璃只好小声劝容湛:“我救祖母又不是为了让她念我的情,让她喜欢我,不过只是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做不到见死不救罢了。况你怎么知道我们救了祖母,她不会念我们的情?毕竟这可是实实在在的救命大恩,远非祖母的其他儿孙们说几句好话,献上几样新巧的东西可比的,到时候祖母就算仍待我们比不上其他儿孙们们,至少也会比现在好得多罢,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好说歹说,总算说得容湛勉强同意了,道:“那你说说你的法子,我先看看可行不可行罢。” “嗯。”君璃忙点点头,附耳如此这般与他说了一通,换来他满脸的惊愕,“这样也行?会不会太冒险了?万一不行呢,所有人岂非都要将账算到我们两个头上了?旁人会怎样我说不准,可父亲一定会即刻打死我的,便是你,也休想脱得了干系!” 君璃神色不变,小声却坚定的道:“一定能行,你只管放心按我的要求去做,若果真失败了,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了,这总行了罢?” “果真我让你做什么你都答应?”容湛一下子便抓住了重点,心里已快速盘算开来,若泼妇真能他让她做什么她都答应,那他一定要趁此机会给她好看,一雪前耻,“好罢,我就勉强信你一次!” 彼时宁平侯正低声吩咐大杨氏与二老爷三老爷等人:“祁太医可是太医院的医正,连皇上和太后都赞誉有加的,他既说了让我们将该准备的东西都提前准备好,我们心里便是再伤心再难过,说不得也只能事先准备着了……” 话没说完,已被一个声音打断:“父亲、二叔、三叔,我媳妇有法子可以救祖母,还请父亲与二叔三叔准我媳妇一试。”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个,正是才被君璃说服了,答应帮助她的容湛。 容湛强忍紧张,正色与宁平侯等人说道:“我媳妇方才告诉我说,她真的有法子可以救祖母,只不过她救祖母时,除了我以外,不得再有第三个人在场,还请父亲与二叔三叔准我二人一试!” “胡闹!”一语未了,已被宁平侯怒声喝道:“你们夫妻两个在祖母病重之时还去外面游玩,没有半点孝顺之心也就罢了,如今竟还拿祖母的身体来开玩笑,让她老人家连走都走不安生,你们到底安的是什么心?还不赶紧给我滚出去,都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不知道为父母长辈分忧也就罢了,还尽瞎胡闹,且等此事过了,我再跟你这个孽子算总账!” 宁平侯这是有多不待见容湛这个儿子,所以才会无论他说什么是错,无论他做什么也是错,根本连听他说几句话的耐心都没有,就更别说给他一试的机会了?果然应了那句俗话“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大杨氏可真真是好手段啊! 君璃嘲讽的勾了勾唇角,才站到容湛身边,顺着他方才的话说道:“回父亲,儿媳真有法子可以救祖母,大爷他并非是在胡闹,还请父亲准大爷与儿媳一试,毕竟若儿媳真能救回祖母,也是一件好事不是?除非……”除非宁平侯不想太夫人被救活过来。 当然,后半句话君璃并未说出口,但未竟之意却是不言而喻,一行说,一行还有意拿眼看了看二老爷和三老爷,她就不信二人不想太夫人再多活几年,至少活到他们的儿女都婚嫁了再去世不迟。 果然二老爷即刻便说道:“大哥,湛哥儿媳妇既然说得这般有把握,不若就让她试一试?毕竟母亲的情况已经是这样了,便是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 三老爷也附和道:“是啊大哥,湛哥儿媳妇既敢这么说,可见多少还是有几分把握的,不如就让她试一试?若是真能治好母亲了,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不能,不过也是与如今的情况一样不是?” 兄弟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宁平侯不好再给容湛和君璃脸色看,也不好再说不让他们一试的话,毕竟太夫人可不仅仅只是他的母亲,也是二老爷与三老爷的母亲,他两个都这么说了,他一个人还能怎么样? 说不得只能沉着脸点头道:“既是如此,就让这个孽子和他媳妇权且一试!”看向容湛,冷声说道:“若是你们真能救回祖母也就罢了,若是不能,看我怎么收拾你!” 容湛这么多年下来,是早见惯了宁平侯冷脸,也挨惯了他冷言冷语的,是以并不觉得有什么,倒是君璃满心的不痛快,暗想宁平侯实在不配做一个父亲,不由越发同情和怜悯起容湛来,破天荒第一次觉得,容湛也自有他自己的可怜可悲之处。 不过宁平侯毕竟占了父亲和公爹的名分,他教训容湛乃天经地义之事,君璃不好说什么,只得侧身小声与容湛道:“你只管按我先前说的去做便是,你放心,我绝不会害你!”语气不自觉前所未有的好。 容湛自是察觉到了她语气的和缓,暗自欣喜难道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好,起了要跟自己好好过日子了之余,忙不迭点头应道:“我这便按你吩咐的去做准备,你稍稍等我片刻。”说完转身自走了出去。 这里君璃方肃色与宁平侯道:“等大爷将儿媳需要的东西都取回来后,还请父亲下令,祖母的内室除了大爷与儿媳以外,不得再有第三个人在场!” 宁平侯脸色依然不好看,不过好歹答应了君璃的要求:“我知道了。” 一时容湛取了君璃所需要的东西回来,宁平侯亲自领着二人进到太夫人的内室,又将满屋子服侍的人都带出去后,君璃方小声问容湛道:“我让你取的东西,你都取来了吗?” 容湛没有说话,只是自袖里掏出了几片叶子并一条灰色的胖胖的虫子来,强忍恶心道:“喏,你自己看。” 君璃看了一眼那几片叶子,见果然是她要的藜芦叶没错,点头笑道:“没错,就是这个,你且去外面让人取个捣药杵来,咱们将这些叶子捣碎了,待会儿好喂祖母吃。” 容湛这会儿已然是被君璃绑上贼船了,说不得只能君璃说什么他听什么,很快便将捣药杵取回来,与君璃一道,将他才取来的那几片藜芦叶捣得稀烂后,方与君璃一起走到了太夫人床前。 就见太夫人一脸的灰败,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若非她的鼻翼偶尔还要动上一下,简直就与一个死人没什么差别了,也就难怪祁太医要让宁平侯等人准备后事了。 君璃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底的害怕,壮着胆子上前轻声唤起太夫人道:“祖母,祖母,您老人家醒醒……醒醒……”唤了好半晌,却见太夫人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四下扫了一圈,见床前的矮几上正好放着一杯茶,索性闭着眼睛一狠心,将茶都泼到了太夫人的脸上去。 看得容湛满脸的惊慌,失声叫道:“你干什么,你疯了……”好在惊慌归惊慌,到底没忘记压低声音。 君璃忙瞪了他一眼,正要骂他大惊小怪,就听得一声近乎耳语的叹息响起,忙向床上看去,就惊喜的看见,太夫人果然慢慢睁开了早已深陷下去的眼睛,有些没有焦距的看着二人有气无力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其他人怎么不见……”只这短短的两句话,已似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一般,不待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太夫人要是继续昏迷不醒,她的药可要怎么喂得进去?君璃忙凑到太夫人耳边,轻声说道:“祖母,我有办法将您肚子里那条该死的虫子弄出来,治好您的病,您可千万不能睡,不然我特意为您制的药可就派不上用场了。”看得容湛满脸的惊慌,失声叫道:“你干什么,你疯了……”好在惊慌归惊慌,到底没忘记压低声音。 但凡上了年纪的人,就没有不怕死的,太夫人自然也不例外,更何况她还是宁平侯府说一不二,人人都要捧着敬着的老封君,自是巴不得真能长命百岁,再享几十年的富贵荣华才好,闻得君璃的话,本来早也没了再睁眼的力气,想着就这样睡过去算了,省得活着再白受折磨的,也霎时有了几分力气,因强撑着睁开眼睛,气若游丝的说道:“真的……你不骗我……” 君璃见太夫人还有求生的意志,大喜,忙道:“孙媳不敢欺骗祖母,自然是真的,孙媳连药都给祖母弄好了。”说着唤容湛,“大爷还不快把药拿过来我服侍祖母吃呢?” 容湛见太夫人眼里有了几分神采,不再像是濒死的人,暗道想不到泼妇还真有两把刷子,忙依言将才捣好的药送了过来,君璃接过,拿一个小汤匙,喂太夫人吃起来。 太夫人因君璃方才一开口便是说她‘有办法将她肚子里那条该死的虫子弄出来’,只当君璃是真相信她肚子里有条虫子,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样,认为她是犯了癔症,仅此一点,已让太夫人对她平添了几分好感,是以这会子见那药惨绿惨绿,黏黏糊糊的,不但卖相不好,吃起来味道也不好,依然没有二话,很配合的便吃下了十来匙下去,也破天荒没有再向之前那样吃什么吐什么,连喝参汤都要吐出来,不然也不会被折磨得如今这般奄奄一息了。 太夫人正喜幸难道君璃的药真有那么神奇,让她才只吃了几口,便觉得舒坦多了,也不似之前那般吃什么吐什么了,下一瞬,喉间便是一阵翻腾,随即一股熟悉的恶心之感涌上来,让她禁不住又吐了起来,也比之前还要吐得更厉害,几乎不曾连黄疸都给吐出来,方渐渐好转起来。 “你个黑了心肝的小蹄子,到底给我吃了什么,你是巴不得我即刻死过去是不是……”太夫人好了一些后,虽浑身上下都难受至极,依然不忘赶着君璃大骂。 只是才只开了个头,冷不防已被容湛惊喜的声音打断:“祖母,您真吐出了一条虫子来,我媳妇儿的药真个有效!” 太夫人的怒气就瞬间被惊喜所取代了,也不知哪里来的精神和力气,竟一下子坐了起来,“真的,快拿过来我瞧瞧,这条该死的虫子,这些日子以来折磨得我好苦!” 容湛闻言,忙强压下心里本能的恶心,将方才太夫人吐过的痰盂拿到了太夫人面前,不用说,里面的确有一条虫子。 太夫人当即大喜,只觉浑身上下前所未有的舒坦,随即便三个多月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了肚子饿,一叠声的唤人准备吃的去。 第一百一六回 投机取巧又如何? 自宁平侯领着内室服侍太夫人的下人们出来,并亲自关上内室的门后,外间满屋子上下人等的心都禁不住高高悬了起来。 虽说之前一听得容湛说他和君璃有法子救太夫人时,宁平侯便毫不客气的斥责了二人,明显一副不信任二人,只当二人是在胡闹的架势,但见二人说得笃定,宁平侯不免也在心里暗自祈祷起二人是真能的能救回太夫人来,只因太夫人一旦去世,他身为人子的就该丁忧,他如今在五军都督府领的东城指挥使一职已经够没实权够没油水了,若再丁忧三年,岂非连这样没有实权没有油水的职位都将拱手于人了? 至于二老爷与三老爷并满屋子的小辈们就更不必说了,就没有一个是不希望太夫人此番真能被容湛和君璃救回来的,毕竟这可是关系到他们家计及终身幸福的大事,太夫人她老人家当然是再活几年的好。 满屋子人里惟独只有两个人,是不希望容湛与君璃将太夫人救回来的。 其中一个不用说正是大杨氏,大杨氏本来刚听完容湛说他和君璃有法子救回太夫人,请求宁平侯兄弟三人准他们一试的时候,还满心的窃喜,暗想她正发愁要如何神不知人不觉的收拾浪荡子和小贱人呢,谁知道根本不用她出手,他们两个便先自掘起坟墓来,简直就是天助她也! 谁知道她还没高兴多久,便见君璃也满脸笃定的说他们真有法子救回太夫人,容湛的话大杨氏可以不信,君璃的话她却不能不信,君璃在她心目中一向是阴险狡诈的代名词,又岂会做这样没把握的事? 这也还罢了,最让大杨氏堵心的,是君璃竟与容湛相处得越发和谐起来,前几日还口口声声说什么‘祖母正值病中,我们作小辈如何能只管高乐自己的’,今日却已与他一道出门游玩,方才又一副夫妻同心同德,共同进退的样子,这才几日呢,就已经化干戈为玉帛了,假以时日,岂非更要蜜里调油,如胶似漆了? 是以大杨氏面上虽与众人一样,都是一派坐立不安的模样,实则心里是巴不得容湛与君璃治不好,甚至是直接治死了太夫人的,到时候有了这个罪名,别说世子之位了,容湛便是被直接净身出户,甚至直接被族里除名,都没有人能说半个不字儿! 另一个不希望容湛与君璃将太夫人救回来的,则是二夫人,只不过相较于大杨氏一心只巴望二人治不好甚至是治死了太夫人的心情,二夫人的心情就要矛盾得多。 二夫人一方面希望容湛与君璃能将太夫人救回来,那样一来,她的次子和三子便能再顶着侯府公子的名头几年,也能结到一门相对好些的亲事;但另一方面,她与大杨氏一样,也是恨不能二人直接治死了太夫人,只因二人是大房的,还是长子长孙,到时候看宁平侯要如何与弟妹亲朋并族人们交代,——自那次宁平侯当众斥责了二夫人,当众给了她没脸后,她便深深恨上了大房所有的人,包括本来在她看来,极有可能会在以后与大杨氏打擂台的君璃,只要能重挫大房,一出她心底的恶气,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就在满屋子的人都再坐不住,觉得紧张得心都快要自胸腔里跳出来了时,总算让他们听见里面传来了一个声音:“来人,给我准备一些吃的东西来,我饿了……” 声音虽嘶哑而无力,却是在场每一个人都很熟悉的,不是别个,正是属于太夫人的声音,饱含劫后余生巨大惊喜的声音。 满屋子的人都怔住了,不敢相信容湛与君璃竟真将太夫人给救了回来,可又不得不相信,太夫人都多久没喊过饿,多久没主动想要吃过东西了?就更不必说她半个时辰以前,还一副奄奄一息,连太医院医正都让准备后事了的样子了,想不到那小两口儿竟真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片刻之后,还是二老爷最先反应过来,惊喜的叫了一声:“想不到湛哥儿与他媳妇竟真将娘给救了回来,我瞧瞧娘去!”抬脚便往内室走去。 其余众人见状,方也相继回过神来,忙一窝蜂的拥进了太夫人的内室。 就见太夫人虽仍一脸的病弱憔悴,但精神却明显与之前不一样了,正靠在床头满脸慈爱的拉着君璃的手道:“好孩子,想不到你竟还有这样的本事,你救了祖母的命,祖母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了!”待君璃的态度也与之前大不一样了。 宁平侯一马当先,先上前关切的问起太夫人:“母亲可是已好多了?”其余众人忙也都凑上前你一言我一语的对太夫人嘘寒问暖起来,又问她可还觉得身体有什么不适的,可要再请太医来瞧瞧的? 太夫人简单回答了众人几句,又说不需要再请‘太医院那群庸医,我只要有我的好孙媳即可’,便又看向君璃,慈爱的与君璃说起话来:“好孩子,你想要什么,只管告诉祖母,祖母什么都答应你!” 君璃满脸的谦逊,道:“孙媳什么都不要。不怕告诉祖母,其实在给祖母治病之前,孙媳并没有十足的把握,难免有些缩手缩脚,还是大爷说,你既有法子救祖母,哪怕只有五分的把握,也要冒险一试才是,你治了祖母总还有五分痊愈的把握,你不治祖母可就只有……,说他过去二十年让祖母操碎了心,如今好容易能为祖母做点什么以做报答了,让我只管放心大胆的出手,若是能治好祖母,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不能,他便跟祖母一块儿去,去到那边后,继续对祖母尽孝。孙媳也是感念于大爷的这一片孝心,所以才冒险一试的,不想上苍保佑,竟真叫孙媳将祖母救了回来,可见连上苍都感念大爷的这一片孝心,终究让您老人家遇难成祥,逢凶化吉了!” 太夫人本就才因君璃救了她的性命而对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只觉自己所有的儿孙加起来都不及君璃的一半贴心,这会子又听她话说得这般讨喜,不由越发的欢喜,笑道:“也是因为你有这个本事,湛哥儿才敢让你冒险的,不是有句话说,得有那个金刚钻,才敢去揽那个瓷器活儿吗?” 又看向一旁恭敬侍立着的容湛,也是前所未有过的和颜悦色:“湛哥儿也是好的,若非因你极力说服你媳妇儿,若非你的一片孝心感动天地,指不定我这会子已经去了那边儿了也未可知!说罢,你想要什么,只要祖母能做到的,绝无半句二话,就当是奖赏你的一片孝心了!” 太夫人待二人的态度看在别人眼里犹可,虽觉得有些眼热不平衡,倒也容易理解,毕竟二人才救了太夫人的命,太夫人多疼二人一些也是该的,都纷纷附和道:“湛哥儿的确孝心可嘉,不止娘,连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该大大的奖赏你一番才是!”也问容湛想要什么。 就是宁平侯,虽没有说要奖赏容湛的话,看向他的眼神也比之前温和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般,时时都是一副横眉冷对的样子。 这些情形看在大杨氏眼里,霎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过去二十年,因着她的“不懈努力”,太夫人和宁平侯对容湛都已是彻底失望,因此素日都待容湛十分冷淡,哪有过似眼前这般温情的时刻?且看这个情形,这样温情的时刻以后十有八九还会经常上演,而太夫人是宁平侯的亲生母亲,她的态度虽不能完全左右宁平侯的态度,却也能给其带来不小的影响,方才宁平侯看向容湛时不再如以前那般横眉冷对便是最好的明证,长此以往,她之前那么多年的努力,岂非都要前功尽弃了?不,她决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大杨氏心里已是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但面上却仍是满满的笑,适逢丫鬟送了吃的东西来,大杨氏忙趁机说道:“母亲大病初愈,正是该好生将养的时候,才我吩咐人去给母亲准备的白粥和小菜都来了,母亲不若让儿媳服侍您先吃完东西,再好生睡上一觉,有什么话,要奖赏湛儿与他媳妇些什么,都明日再说可好啊?” 说着,便端起一碗粥,走到太夫人床前,君璃见状,忙起身双手欲接过,大杨氏却笑道:“大奶奶才忙了半日,还是让我来服侍你祖母罢。” 君璃懒得跟大杨氏争,反正她才救了太夫人的命,在救命大恩之前,服侍太夫人吃粥这样的小事又算得了什么?便顺从的走到了容湛身侧侍立,趁众人都不注意时,小声而快速的与容湛说了一句:“告诉祖母你也什么都不要,只要她老人家长命百岁就好!”相信容湛此言一出,太夫人一定会越发喜欢他的,岂不比现下便得了奖赏,以后遇上什么事,便不好再拿此番之事来说嘴强得多? 容湛虽很多时候都不靠谱,让君璃觉得说他“蠢”都是对蠢字儿的侮辱,但关键时刻还是很会察言观色的,他又擅长对女人们说甜言蜜语,只不过以前太夫人不待见他,让他根本没有发挥的机会罢了,闻得君璃的话,当即茅塞顿开,还触类旁通在君璃的话的基础上,加了好些话进去:“孙儿什么都不要,孙儿只要祖母长命百岁就好,您老人家是咱们家的主心骨,有您老人家坐镇,府里上下心里都有底,孙儿巴不得阖府上下都能您老人家长长久久的护持,以前都是孙儿不懂事,老是惹您老人家生气,以后再不会了,请您老人家放心!”云云。 ——虽然他十分不明白,君璃待他的态度怎么会一下子变化这么大,先是在太夫人面前极力为他说好话,将本该她独得的功劳分了一半给他,这会子又变着法儿的帮他,难道她竟真被自己打动了,已经知道要帮着他护着他了不成? 果然太夫人被容湛这一番话说得越发喜悦,满脸欣慰的点头道:“想不到湛哥儿竟也能有这般懂事贴心的一天,果然这娶了亲成了亲的人就是不一样,这都是湛哥儿媳妇的功劳啊!”看向君璃,“好孩子,咱们家能得你为媳,可真是咱们家的福气。” 说完又看向正一勺一勺喂她吃粥的大杨氏:“当初见你一力要促成这门亲事时,我还在想着,莫不是你竟有什么私心不成?如今方知道,你是一心为了湛哥儿,为了咱们这个家好,咱们家能得你为媳,一样是咱们家的福气!” 大杨氏心里都快怄死了,她压根儿不想娶小贱人做儿媳好不好?都是被君伯恭给逼的,早知道小贱人一进门来便处处与她做对,她当初就是拼着杨氏被休,也不该答应君伯恭这个条件的,不然她如今又何至于会陷入这样的危机当中?看来自己是时候采取行动,不能再拖下去了! 彼时一直侍立在一旁的二夫人忽然问道:“湛哥儿、大奶奶,你们到底是怎么救治的母亲,不如说出来让我们大家伙儿都听听,将来有亲朋好友再遇上相同的症状时,咱们也知道该怎么做不是?” 二夫人这会子都还不相信容湛与君璃竟真将太夫人给救了回来,才还在满心不甘的想,难道他二人竟会妖法不成?明明连太医院的医正都说了让他们准备后事,明明也没见他二人做什么,怎么就真将人给救活了呢?要是没有救活该多好,看她不给大房所有人好看! 二夫人这个问题不但是她自己的疑问,也是在场所有人的疑问,闻言因都拿眼看起君璃和容湛来,亦连宁平侯也不例外,只不过方才没人顾得上问君璃罢了。 倒弄得容湛有些紧张起来,讪讪的说了一句:“这都是我媳妇的功劳,你们看着我做什么?且问我媳妇儿去。”也拿眼看向了君璃,暗想泼妇那个法子认真说来根本算不得法子,且看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要如何自圆其说。 君璃却是一脸的镇定,笑着避重就轻道:“祖母她老人家不是说肚子里有条种子搅得她老人家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时时刻刻都觉得那虫子在啃噬她的五脏六腑吗?那我便把这虫子捉出来,祖母她老人家的病岂非自然就痊愈了?不过害这样的病可不是什么好事,我巴不得我所有的亲朋好友都永远不得这个病呢,想来二婶婶也应该与我是一样的想法才对,不知道我说的对是不对?” 话音刚落,太夫人已不悦道:“之前我说我肚子里有虫子,你们非不相信,非要信太医院那群庸医的,说我是得了癔症,难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还能不知道?如今怎样,湛儿媳妇可不就帮我将那虫子给捉出来了?你们若是还不信,就只管往那痰盂里看去,我方才才将那条虫子吐出来的,看究竟是我得了癔症,还是那些个太医在胡说八道!” 湛哥儿与他媳妇竟还真帮太夫人从肚里捉了条虫子出来? 原来这便是他夫妻两个起死回生的真相?! 所有人都知道容湛与君璃投机取巧了一回,明明知道太夫人的心病就在那条莫须有的虫子上,于是上演了一出好戏,让太夫人真“吐出”了一条虫子来,太夫人的病原便是心病,如今心病既除,整个人可不就立刻好起来了? 但所有人都只敢在心里这么想,不敢将这话说出来,毕竟容湛与君璃虽是投机取巧,将太夫人救了回来却是不争的事实,如今别人信不信真有那条虫子有什么关系,只要太夫人相信有,只要太夫人认为是他们两个救了她的命,就足够了,——谁叫他们之前没想到这一茬去,没敢像他们两个这样冒险呢,活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成为太夫人的所谓“救命恩人”,活该只能看着他们一跃成为太夫人面前最得意的孙子与孙媳! 太夫人虽“呕出”了肚里的虫子,去了心病,一下子有了精神气儿活了过来,但毕竟被心魔折磨了三个月多,身体还很虚弱,是以待吃完一碗粥后,便觉得乏了,想睡了。 宁平侯见状,因命二老爷三老爷道:“母亲既已乏了,大家便各自散了,让母亲好生歇息罢,等明儿再过来瞧母亲也是一样的,今晚上就由我和你们大嫂守着母亲即可。” 二老爷与三老爷忙道:“大哥明儿还要早朝,大嫂也要主持中馈,不如还是让我们留下来守着母亲罢?” 宁平侯正待再说,床上太夫人已道:“都散了罢,有丫头婆子们伺候我即可,我都这么久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了,如今好容易湛哥儿媳妇治好了我的病,我今晚上定要好生睡上一觉才是,想来也没什么需要服侍的,你们都散了罢!”声音越说越小,待好容易将话说完时,人也已睡了过去。 众人见状,只得再三再四吩咐过太夫人屋里的丫头婆子务必要精心服侍,有事务必即刻去报后,鱼贯退了出去。 方走出太夫人的屋门,二夫人便忍不住用大家都听得见的声音嘀咕了一句:“母亲说她肚里有虫子,他两个便真弄出了一条虫子来,可真是会捡巧宗儿!” 君璃倒还罢了,想着这会子她已是太夫人的救命恩人了,有了这道护身符,对她以后在宁平侯府的日子只会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便懒得再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容湛可就听不得这话了,当即便嬉笑着大声回道:“二婶婶既说是巧宗儿,大可也去捡哪,只要二婶婶有那个本事!” “你!”说得二夫人当即勃然大怒,正要骂容湛几句“没上没下”之类的话,宁平侯已沉声道:“好了,时辰已不早了,都散了罢!”然后当先大踏步走了。 余下众人见状,忙也跟着散了,很快便只剩下二房的人,几乎不曾把二夫人气了个倒仰,却亦无可奈何,只得恨恨的一甩帕子,也回自己家去了。 再说容湛与君璃随着宁平侯并大杨氏等人回到大房以后,因时辰委实已不早了,宁平侯便命众人各自回房,不必再跟去他和大杨氏的上房了。 于是容湛与君璃便径自回了迎晖院。 半道上,容湛因见菊香与之后赶来的锁儿只是远远跟着自己二人,便压低了声音,嬉笑着问君璃道:“方才奶奶在祖母面前一个劲儿的为我说好话,将现成的功劳分了我一半不说,还尽心尽力的帮我出主意,可是奶奶终于感知到了我的一片真心,愿意接受我了?”若真是这样,貌似也不坏。 丫倒是挺会自作多情的……君璃暗自腹诽,嘴上淡淡道:“大爷猜呢?” 容湛一脸的得色,“我猜奶奶自然是愿意接受我了,不然又怎么会那般帮着我护着我。” 君璃微微勾了勾唇,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大爷再猜呢?” 再猜?为什么还要再猜?容湛怔了一下,正待再问,才猛地反应过来君璃让他再猜究竟是什么意思,又见君璃一脸的漫不经心,显然压根儿没有将他放在心上过,不由又是羞愤又是恼怒,待要说几句狠话罢,又猛地想起自己的计划还没成功,万万不能生气,不然就前功尽弃了,说不得只能强自摁下,做出一副沮丧的样子,道:“我还以为……罢了,奶奶既还不肯接受我,可见我做得还不够好,我会再继续努力,总有一日,会让奶奶心甘情愿接受我的!” 君璃闻言,总算正眼看他了,暗想这货不会是来真的罢,可她为什么总会觉得丫是在无事献殷勤呢? 之前在照妆堂发生的事,已传回迎晖院了,是以君璃方一回到迎晖院的正房,晴雪与坠儿便迎了出来,一脸与有荣焉的道:“小姐可真是无所不能无所不会,太夫人的病可是连太医们都束手无策的,如今却被小姐给治好了,小姐真是太厉害了!” 见容湛也在,想起她们听来的是“太夫人乃是大爷与大奶奶一块儿救回来的”,因又赞容湛道:“大爷也好生厉害!” 君璃不欲多说此事,只是道:“我与大爷还没有吃晚饭呢,让人去准备一些吃的来,吃完了好早些歇下,明儿一早还要过去瞧祖母呢!” 是夜,容湛依旧是歇在小书房的,先前吃过晚饭时,他倒是想赖在正房不走的,只可惜君璃唤来了向妈妈和李妈妈,二人黑塔一样的杵在那里,虽然君璃什么都没说,她们也什么都没做,依然让容湛心里直发憷,只得一步三回头的去了小书房歇息。 晴雪想起之前自照妆堂传出的话,因问君璃道:“小姐既还是不肯接受大爷,那为何之前在太夫人面前,要那般帮着大爷护着大爷呢?” 君璃沉默了片刻,才叹了一句:“他也有他的可怜可悲之处,不过……”不过她是绝不会因此便接受了渣男的。 次日一早,君璃才刚起床,太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如莺便笑容满面的来了迎晖院传太夫人的话:“太夫人休息了一夜,已经好多了,特地让奴婢来请大爷和大奶奶过去吃早饭呢!” 君璃闻言,忙关切的问道:“祖母大病初愈,正是该好生将养的时候,怎么也不说多睡一会儿,这么早就起来了?”一大早的便使丫鬟来请她和容湛过去一块儿用早饭,也不知这待遇是不是太夫人一众儿孙里面的头一份儿?看来她和容湛果然已是太夫人面前的红人儿了! 如莺忙笑道:“奴婢们也是这么说的,但太夫人她老人家说她上了年纪的人,本就觉少,歇息了一夜,已觉得好多了,还请大奶奶不必担心。咦,怎么不见大爷,敢是打早儿便出门去了?” 君璃正要答话,就见容湛自外面走了进来,瞧得如莺也在,忙笑道:“如莺姐姐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 如莺能做到太夫人身边一等大丫鬟的位子,自然不是那愚钝之人,瞧得容湛一大早的便自外面进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显然大爷昨儿夜里根本就没歇在大奶奶屋里,不免又想起之前府里流传的大奶奶不得大爷喜爱的传言,因暗自说道,大奶奶才救了太夫人的命,正得太夫人的意儿,若是由她老人家亲自出面去与大爷说,大爷不就不好再冷着大奶奶了? 她心下打定了主意,面上却不表露出来,笑盈盈的又与容湛说了一遍来意,待君璃梳洗妆扮好后,才与二人一道去了照妆堂。 ------题外话------ 珠珠的《上校的涩涩小妻》已经90多万了,非常肥了哈,亲们可以磨刀霍霍的宰下去了,o(n_n)o~ 月色的《重生之郡主威武》已经110多万,更肥了哈,亲们,乃们还等啥子捏?o(n_n)o~ 第一百一七回 尝到甜头 君璃与容湛一道,很快便随如莺到了照妆堂。 太夫人身着莲青色素面通袖袄,头插翡翠簪子,虽仍不能下床,气色却比昨日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一瞧得容湛与君璃进来,等不及二人行礼,便命一旁侍立的如柳:“把给我炖的燕窝粥盛一碗来给你大奶奶,再把那鹿茸鸡汤盛一碗来给你大爷!” 待如柳领命去后,太夫人便招手叫了君璃上前,拉了她的手满脸慈爱的道:“可怜见的,生得这般单弱,可得要好生补补才是,不然将来生孩子时,可是要吃大苦头的,你年纪轻不知道,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明白年轻时保养身体的重要性了,只可惜到那时已经迟了!”又嗔容湛:“你媳妇儿生得单弱,性子又好,你可不能欺负她,不然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容湛闻言,禁不住打了个寒噤,暗想祖母到底是什么眼光,说这个泼妇生得单弱倒还勉强说得过去,说她‘性子又好’,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儿,她性子都好了,这世上便没有性子不好的人了好不好?可见泼妇实在会装,——不过这话容湛识趣的没有说出来,只是笑着点头应道:“有祖母给她撑腰,我如何敢欺负她?”她不欺负他就是好的了! 祖孙俩的对话听得君璃是好笑不已,就算不看容湛,也知道他这会子必定在腹诽她性子什么时候好了?不过太夫人对她倒是比她预期的还要好得多,看来太夫人是个爱憎十分分明的人,一旦喜欢一个人,便会喜欢到十分,只不知道她讨厌一个人时,会不会也讨厌到十分去呢? 不多一会儿,如柳托着两个珐琅彩的汤碗进来了,太夫人忙打住话题,命君璃与容湛:“你们两个快趁热吃,凉了就不好了,等你们吃完了再陪我说话也不迟。” 二人忙应了,各接过一个汤碗,低头吃起来。 待二人吃完后,太夫人又命上了各色细巧的粥点并小菜来,她自己却说早已吃过了,只看着君璃与容湛吃,一边看一边还笑道:“就是要看着多多的人吃饭才有趣!” 容湛是那种别人给他三分颜色,他便要开染坊的主儿,见太夫人现下对他和颜悦色,便早把太夫人之前对他的冷淡抛到了脑后去,甜言蜜语张口就来:“只要祖母不嫌弃,孙儿以后日日都来陪祖母吃饭,孙儿没有别的本事,不能在其他方面孝敬祖母,便只能做这样微不足道的事来聊表孝心了。” 听得君璃是满身的鸡皮疙瘩,好在没忘记附和:“是啊祖母,只要您老人家不嫌弃,孙媳以后也日日来陪您吃饭。” 说得太夫人十分的喜悦,笑道:“我不过就这么白说一句罢了,哪里是要你们日日都来陪我吃饭?你们年轻小夫妻,又正值新婚,就是要多多的在一起才好,老陪着我一个老婆子算怎么一回事?我可还等着抱曾孙呢!” 这样的话题君璃是既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想说,于是只管低着头装娇羞,容湛见状,只得打哈哈道:“成日里不过就陪祖母吃几顿饭罢了,能花得了多少时间,哪里就至于影响到祖母抱曾孙了?” 太夫人呵呵直笑,指着容湛道:“昨儿个我还说果然这娶了亲就不一样了,如今看来,岂止不一样,简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以前湛哥儿可没这么会说话!” 实则是太夫人对二人的感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才会不管二人说什么,都觉得无比顺耳,无比贴心的。 祖孙三人笑了一回,太夫人忽然注意到君璃打扮得很是素净,不过只穿了身艾绿色的素面织锦褙配白云纹绫缎裙,一头乌油油的秀发也只简单用一枚金钿灵芝如意簪绾了,看起来虽十分雅致,却有失新媳妇的喜庆,因与君璃道:“你年轻媳妇子,就该打扮得鲜鲜亮亮的才是,你都穿戴得这般素净了,像我这样的老婆子岂非就该身披麻袋了?”话说得十分的诙谐有趣,听得出来并没有责怪君璃的意思。 君璃因笑着解释道:“并不是有意穿得这般素净的,不过是想着这是在自己家里,所以随意了一些罢了,祖母既不喜欢,我待会儿便回去换件鲜亮些的衣裳便是……” 话没说完,已被太夫人打断:“还回去做什么,就在我这里换便是,你不知道,我年轻时可是出了名的会打扮,如今上了年纪,虽不好自己再打扮得太过鲜亮,免得旁人说我老妖精,帮着你们年轻人掌掌眼还是没问题的。” 根本不理会君璃的推辞:“祖母还是将衣裳都留下您老人家自个儿穿罢……”,一叠声的命如柳如燕几个:“去把我库里那几只大箱子里颜色鲜亮的衣裳都找来,今儿我要好生打扮打扮你们大奶奶!” 待几人应声而去后,又嗔君璃:“长者赐不可辞,你要再推辞,我可生气了啊,况你才救了我老婆子的命,凭给你什么,我都是情愿的,何况只是几件衣裳?” 说得君璃不好再辞,只得笑道:“既是如此,孙媳就却之不恭了,就怕祖母这会子给得高兴,回头一想,是肉也疼心也疼,到时候孙媳可不会再将衣裳还回来。” 太夫人哈哈大笑:“你这个促狭鬼儿,说得你祖母就跟多小气似的,你只放心罢,祖母绝不会让你将衣裳还回来的。” 宁平侯府如今虽只剩了个空架子,太夫人却是当家几十年的主儿,如今又是老封君,各处都有孝敬,私房丰厚程度可谓是宁平侯府之最,偏又没地方花,可不就只有散给自己喜欢的儿孙们了?这才真是收的也欢喜,散的也欢喜。 如柳如燕几个手脚利索,很快便领着人抬着两个大箱子进来了,打开一看,各式各样晃得人睁不开眼的衣料,有又薄又细,轻盈丰厚如云彩的云羽纱,有以暗花为主,每种颜色都由七种同色深浅极其接近的丝线制作而成,只要一动便颜色变化,如水般荡漾的七丝罗,还有素净雅致,却又光彩夺目蜀锦闪缎……直看得眼花缭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 这世上所有的女人,不管贫富老少,就没有不喜欢漂亮衣料的,不但君璃看直了眼,就是满屋子伺候的丫鬟,连同院子里一些粗使的丫头婆子,都闻讯赶了过来,在外面探头探脑的。 太夫人久病初愈,早闷得不行了,见此情形,也不生气于那些丫头婆子们没规矩,而是兴致极好的拿了一件云羽纱织就的银红底牡丹花开的衣裳递给君璃,笑道:“这件衣裳还算鲜亮,还是当年我出嫁时,我母亲给我做的压箱底的衣裳呢,连同这些料子,都是我母亲好容易才给我搜罗来的,偏早年间总是舍不得穿,便一放放到了如今,如今倒是舍得穿了,偏又穿不出去了。”命君璃即刻去换上。 君璃不好扫太夫人的兴,且那衣裳实在漂亮,她心里也是极愿意一试的,于是屈膝应了,双手自太夫人手里接过衣裳,被簇拥着换衣裳去了。 一时君璃换好衣裳出来,整个人都变得明媚多了,让太夫人十分满意,点头笑道:“年轻媳妇子,就是要打扮得这般漂漂亮亮的才好。这衣裳在太阳底下还要更漂亮一些,你待会儿出去时就知道了。” 君璃十分吃惊,道:“孙媳方才自祖母手里接过这衣裳时才发现,这么大一件衣裳,拿在手里却轻飘飘的,细看偏又纹理密实,并不是因稀疏才轻的,还在心里感叹,这世上竟还有这样好的衣料,如今听祖母一说,方知道这衣裳的好处岂止这些!”原来古代竟也有这么漂亮的布匹衣料! 一旁自太夫人说到衣裳起,便摸着鼻子百无聊赖坐到了一旁的容湛见君璃换了衣裳出来,霎时变得人比花娇,——当然平心而论,君璃也的确生得漂亮,不然便是再漂亮的衣裳,穿到一个丑女身上,想来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让容湛禁不住在心里被惊艳了一把,因忍不住插嘴道:“祖母这里的好多衣料虽都不是时下流行的,不过倒是比时下流行的都好看。” 太夫人闻言,笑骂道:“你一个大男人家家的,知道什么是时下流行的?时下流行的那些衣料算什么,我这里随随便便拿出一匹去,都能晃花满大街人的眼了,如今上哪里找这么好的衣料的,便是上用的,都没有这么好的了。” 说得容湛直咂舌,“那今儿个我媳妇岂不捡到大便宜了?” 太夫人道:“可不是?罢了,既然已经被你们占了便宜去了,今儿个我就索性让你们占得更彻底一点,如柳,去把我匣子里那支点翠嵌珠的凤凰步摇拿来,倒是正好配你大奶奶身上这件儿衣裳。” 如柳屈膝应了,笑着打趣了君璃一句:“那可是太夫人她老人家压箱底儿的宝贝,大奶奶今儿个可真是赚大发了。”才取步摇去了。 一时步摇取回来,但见其用金线盘花作底托,用翠鸟羽毛装饰凤身,眼与嘴巴则用红宝石和黑珍珠镶嵌,两面还镶嵌着红珊瑚珠,尖巧的小嘴上衔著的两串小坠子都是用一颗颗翡翠雕琢的小葫芦串成,整个步摇轻巧别致,华美优雅,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别说当日君璃敬茶时太夫人赏给她的那套红宝石头面远远及不上,亦连君璃嫁妆里那么多首饰,也找不出一件能与之媲美的。 这也很容易理解,当年谈家虽然也勉强称得上书香门第,之后又因谈老爷子下海经商累积起了不菲的身家,可要跟太夫人这样娘家是勋贵,夫家也是勋贵的相比,还是无异于天壤之别,谈家拿不出这样有底蕴的东西来,也是在情在理之事。 不过据此倒是不难看出,太夫人如今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君璃了,不然如何舍得将这么贵重的东西给她? 太夫人自如柳手中接过步摇,便往君璃发间插去,君璃却觉得这样贵重的步摇她受之有愧,忙要取下来,“这样贵重的东西,孙媳实在受之有愧,祖母不若还是另赏孙媳一样别的什么罢……” 话没说完,冷不防就听得一个声音道:“这样好东西,咱们这些人素日里连想都不敢想呢,如今母亲却给了大奶奶,可见心里有多疼大奶奶,只怕连二小姐都要靠后了,二小姐,你可不能吃醋哦!” 却是大杨氏妯娌三人与二奶奶并容浅莲容浅菡一群人鱼贯走了进来,说话之人则是二夫人。 众人一进门便瞧见了榻上摆着的那些流光溢彩的衣裳并衣料,也瞧见了君璃身上那件衣裳,这也还罢了,众人心里虽有些不平衡,倒也能够接受,毕竟君璃昨儿个救了太夫人的命是事实,就算她投机取巧了也是事实,且那么多衣料呢,焉知太夫人一高兴了,就不会也赏她们一些的? 谁知道下一瞬,便让众人瞧见了君璃头上那支步摇,这下众人心里可就不仅仅是不平衡,而是打翻了醋坛子了,只因众人都知道那支步摇乃是太夫人压箱底儿的宝贝,真正拿银子也买不到的东西,素日里她们都不敢想的,便是昔日最得宠的容浅菡,也没敢想过的,谁知道今日竟被太夫人赏给了君璃,这可不比那些衣料,大家都可能有份儿的东西,这支步摇可真正是独一无二的,这叫明知君璃是如何救回太夫人的众人如何咽得下那口气? 二夫人第一个便忍不住,酸溜溜说了方才那番话,还不忘趁机挑拨一下君璃与大杨氏并容浅菡母女之间的关系。 大杨氏与容浅菡母女心里的酸涩与不忿一点也不比二夫人少,只不过二人比二夫人聪明得多,知道君璃如今正得太夫人的意儿,才不会去触她的霉头。 大杨氏因与容浅菡使了个眼色,容浅菡便笑盈盈的说道:“二婶婶可真会说笑,大嫂子乃是我嫡亲的嫂子,又是我的表姐,祖母将她老人家的好东西赏了大嫂子,便与赏了我是一样的,我又怎么可能会吃醋,我为大嫂子高兴还来不及呢!” 说着几步上前亲亲热热挽了君璃的手臂,笑道:“大嫂子今儿个可真漂亮,与祖母赏的这支步摇可谓是相得益彰,可见‘好马配好鞍’这句话反过来亦是一样,好鞍也得有好马来配才成!” 君璃闻言,正要说话,太夫人已先笑道:“还是我的菡丫头会说话!你既这么会说话,且去榻上挑一匹衣料做件新衣裳穿去,就当是祖母奖励你的。”又命大杨氏与三夫人,“你们妯娌两个也各挑一匹罢。” 正眼都不看二夫人一眼,就别提与她说话,让她也挑衣料了,不满二夫人的态度很明显,连带二奶奶与容浅莲都跟着没脸,所有人都有份儿挑料子,就她们二房的人没有。 二夫人不由有些讪讪的,但更多是羞恼与不忿,却不敢再拿话去招惹君璃了,因见容湛也在,在一堆女人里十分显眼,便笑道:“还是大爷清闲,大天白日的便待在内院,不像你几位弟弟们,不是要去国子监上学,就是要跟着长辈学这学那的。”暗讽容湛不学无术,一天到晚只知道吃喝玩乐,什么正事也不干。 嫁进宁平侯府这么久以来,君璃终于发现还有人比容湛更蠢了,不是别个,正是二夫人,明明太夫人就摆出一副护短的样子,已不待见她,连带整个二房的女眷都跟着不受待见了,她却偏偏还要无事生非,难道是嫌被太夫人不待见得还不够彻底是不是?话说二夫人之前表现得一直都挺精明挺会察言观色的啊,怎么忽然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蠢成这样了? 果然君璃念头才闪过,已听得太夫人沉声道:“湛儿是不若他几个弟弟们能干,但他却待我一片孝心,单凭他这片孝心,已比他那些兄弟们强得太多,怎么,你的意思是湛儿不该大天白日的来陪我,不该对我做祖母的尽孝了?” 一时太夫人乏了,众人便都散了,君璃与容湛之前才说了愿意日日都来陪太夫人用饭的,这会子自然要表表衷心,说要留下来,奈何太夫人却命二人也回去,等晚间再过来不迟,二人只得让跟来的菊香坠儿捧了太夫人给的各色赏赐,离了照妆堂。 甫一回到迎晖院,容湛便说道:“你倒是挺会哄祖母开心的,哄得祖母如今疼你疼得二妹妹都要靠后了,不过我终于明白昨儿个在祖母说要赏我东西时,奶奶为何要让我说什么都不要,只要祖母长命百岁了!” “尝到甜头了?”君璃挑了挑眉,总算某人还不至于蠢到家,不过话说她自己也尝到了不少甜头,那些衣裳啊布料啊就不说了,单只那支步摇,已不枉她昨日费心费力一场了,就更不必说以后还有更多潜在的好处了。 容湛点头道:“是啊,若是放在以前,祖母别说时时处处护着我,不跟着父亲和各位长辈一块儿骂我就是好的了,哪会像方才那样对二婶婶没有好脸色?看来有祖母护着,我以后也能少挨父亲不少打骂了。说来此事还真得要多谢奶奶才是,不知道奶奶想要什么谢礼,我待会儿便让松烟准备去。” 君璃淡淡一笑,道:“没什么好谢的,我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况我自己也得了不少好处,就当这是你给我的谢礼罢,倒是你那个叫松烟的小子,好似很得你器重?” “他们两个是挺伶俐,且是母亲当年亲自为我挑的,所以我一般有事,都是遣的他们两个去办。”容湛有些不明白君璃的用意,“只是奶奶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了?” “没什么,我不过白问一句罢了。”君璃淡淡的一语揭过,心里则已盘算开来,看来得让人设法打听打听松烟和项烟的底细才是。 容湛见君璃只是随便问问,便也不再拘泥于这个话题,而是凑向君璃嬉笑道:“昨儿夜里我与奶奶说的话,奶奶考虑得怎么样了,要不索性就接受了我罢?祖母方才还说她可还等着抱曾孙呢,难道奶奶忍心让她老人家失望?” 君璃后退半步,与他拉开了一定的距离后,方微扯了一下唇角,道:“大爷想让祖母她老人家抱上曾孙还不容易?后面小跨院里多的是愿意给大爷生儿子的人,外面想给大爷生儿子的人只怕就更多了,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可不愿意当冤大头,帮大爷养儿子,果真大爷的女人们有了儿子,大爷要么让她们自己养,要么你自己养,只要不来烦我,大爷便是生再多儿子,我都没意见……” 话没说完,已被容湛嬉皮笑脸的打断:“奶奶这话,我听起来怎么觉得酸酸的呢,难道奶奶根本就是口是心非?奶奶只管放心,我既说过以后要好好儿跟你过日子,自然不会让别的女人先生下我的儿子,我儿子的娘只会是奶奶一个人,奶奶就别口是心非了!” 口是心非你妹啊,她为什么要口是心非?君璃气结,想也不想便反驳他道:“我什么时候口是心非了,我说的都是心里话,你想要儿子只管找别人生去,我根本不在乎,犯得着口是心非吗?”想让她给他生儿子,丫做梦呢! 奈何容湛根本不理会她的反驳,拊掌道:“奶奶脸都红了,还说没有口是心非,不信奶奶照镜子去。” “我没口是心非,也没脸红!” “你就口是心非,你就脸红了!” “我没有!” “你明明就有!” …… “我说了我没有!” “你有……” “滚!” “砰”的一声,整个世界总算清净了,君璃气得两颊通红,靠在门后一边喘气一边想,渣男的脸皮怎么就那么厚?早知他会跟一块牛皮糖似的粘上了便再甩不脱,她就不该帮他的,不过渣男虽讨厌,若是不与他做夫妻,只做朋友,倒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第一百一八回 好心帮倒忙 甫一踏进自己上房的院门,大杨氏的脸便即刻沉了下来,让领着人出来迎接的平妈妈一见,便知道必定是有人惹她生气了,待簇拥着她进屋后,第一件事便是将众丫头婆子都打发了,方赔着笑脸小心翼翼的问道:“夫人不是给太夫人请安去了吗,怎么一脸的不高兴,敢是谁惹您生气了不成?” 大杨氏闻言,先是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随即深吸了一口气,才咬牙道:“除了浪荡子和小贱人,还有谁能惹我生气!” 昨日发生的事平妈妈是知道的,闻言只当是君璃一得势便给大杨氏气受,忙解劝道:“那个小贱人本就是个上不得高台盘的,夫人何必与她一般见识?如今太夫人正在兴头上,要抬举她也是意料中的事,夫人且先容她嚣张几日,等太夫人兴头过了,她嚣张不起来了,夫人不就可以想怎么收拾她,就怎么收拾她了?” 大杨氏的脸越发阴得能滴出水来,“以小贱人的奸诈狡猾,又怎么可能做出当众给我气受的事,我好歹还占着她婆婆的名分呢,众目睽睽之下,她怎么可能傻到白白的授人以话柄?我气的是太夫人,你方才是没瞧见,把小贱人和浪荡子捧得什么似的,不过就是运气好,捡了个巧宗儿救了她一命嘛,至于兴头成那样?又是赏衣裳又是赏首饰的,甚至连旁人略说一句都说不得,护得跟什么似的,至于吗,我当初还为她滑过胎呢,怎么也没见她这样对我?” 她知道经过昨日之事后,太夫人必定会对容湛与君璃另眼相待,她也已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却没想到,太夫人会他们那么好,好得人人侧目,好得她根本没办法忍受。 说着把方才在照妆堂的情形一五一十与平妈妈说了一遍,末了沉声道:“侯爷虽不至于事事都听太夫人的,但太夫人终究是侯爷的亲娘,侯爷谁的话都可以不听,太夫人的话却不能不听,以太夫人如今对浪荡子和小贱人的看重,他两个嘴又甜,奉承得太夫人不知道多喜欢,谁知道假以时日,她不会说动侯爷立那个浪荡子为世子?毕竟浪荡子到底占了嫡长的名分,之前侯爷之所以犹豫,不过是因他不成器罢了,若是有太夫人为他撑腰,谁知道侯爷会不会就改了主意呢?” “这也还罢了,太夫人要让侯爷改变主意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当务之急,是不能让小贱人与浪荡子再好下去了,不然谁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便生出了嫡子来?到时候有太夫人撑腰,又有嫡子傍身,哪里还有你三爷的事儿?不行,咱们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咱们毕竟尽快采取行动,不然等一切尘埃落定,便是后悔也晚了!” 大杨氏的担心也正是平妈妈的担心,她之前之所以会一再的劝大杨氏稍安勿躁,不过是想的她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在时间充足的情况下,自然是尽可能将事情做得天衣无缝,让人抓不到任何蛛丝马迹的好,谁知道忽然间君璃就变成了太夫人的救命恩人,连带容湛也自以前太夫人最不待见的孙子一跃成为了最得太夫人意儿的孙子?说不得她们只能尽快采取行动了。 平妈妈因说道:“咱们就算要采取行动,也一定不能在府里动手,否则人多口杂的,谁知道会不会被人瞧见了什么蛛丝马迹,之后要封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还是得将行动的地点选在外面,等事成后,才好抹去一切痕迹。只是该找个什么借口,才能让他们两个单独出府去还不惹人生疑呢?” 大杨氏皱眉想了想,道:“之前那个浪荡子不是曾说过要邀菡儿与他和小贱人一道,去万鸿阁赏花,却被菡儿拒绝了吗?让菡儿找机会去与小贱人说,就说如今太夫人已经大好了,她可以出去赏花儿了,请大哥大嫂带她去,等到了日子,再找借口半道或是提前将菡儿接回来,不就可以行动了?只是如今小贱人与浪荡子好得如胶似漆的,一旦事发,说是浪荡子因对小贱人不满意而下的手,只怕不能取信于人……” 话没说完,平妈妈已冷笑道:“他们既好得如胶似漆,咱们便先让他们反目成仇,到时候不就没人会动疑了?夫人难道忘记迎晖院小跨院那几个了?大爷那个人,在漂亮女人面前向来是走不动道的,只要那几个能将大爷拉去她们屋里过夜,再让那几个去小贱人面前挑衅一番,让小贱人颜面尽失,不愁她不一怒之下与大爷反目成仇。” 大杨氏缓缓点了点头:“那此事便交给妈妈了,务必要快,以免拖的时间长了,夜长梦多。” 平妈妈忙道:“夫人放心,我理会得的,管保不会坏了夫人的大事。” 这边厢大杨氏与平妈妈正谈论容湛与君璃,照妆堂内,太夫人与如柳好巧不巧也正说着他们两个,只不过前者是在费尽心机的想要弄得二人反目成仇,后者却是在想着要如何撮合他们。 “……你可打听清楚了,除了成亲当夜,你大爷与大奶奶就再没在一块儿过?”太夫人满脸惊讶的问如莺道。 如莺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孩儿,说起这样的事难免面红耳赤,小声道:“自晨起去请大爷和大奶奶过来,瞧得大爷打早便从外面进来后,奴婢便留了心,之后悄悄去打听,果然迎晖院的人个个儿都知道这些日子大爷都是歇在小书房的。奴婢想着若非有大奶奶,您老人家虽吉人天相,也不见得这么快便能好起来,若是您能亲自与大爷说说,让大爷以后都待大奶奶好些,大奶奶心里还不定怎生感激您呢,也算是还了大奶奶一个情,这只是奴婢的一点子浅见,究竟对与不对,奴婢也说不上来,全看您老人家定夺。” 太夫人闻言,沉默了片刻,才道:“先前我一直在病中,竟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只是我这两日瞧着他两个明明好得很,怎么会一直分房而居呢,你大夫人也不知道居中劝劝的?罢了,此番我这条老命能捡回来,全是你大奶奶的功劳,我就居中给他们两个调停调停,权当是答谢你大奶奶的救命之恩罢,那些衣裳啊首饰啊之类的东西虽好,到底只是俗物,哪里及得上夫妻之间和和美美的,咱们女人这一辈子,所求的说穿了不就是这个吗?” 这世上就没有人是喜欢欠别人人情的,太夫人也不例外,尤其她欠的还是孙媳的人情,又是这样大的一个人情,以后祖孙之间相处时,她到底是该以对待媳妇的态度,还是该以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来对君璃呢?以后君璃若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或是恃宠生骄,她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呢? 虽说目前为止君璃一直待她很尊敬,完全是秉承的孙媳对待祖母的态度,且她的一应表现也都可圈可点,可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所以自然还是能将人情还一点,便还一点的好,——当然,太夫人并不知道君璃压根儿就没想过跟她的好孙儿‘夫妻之间和和美美’,她这人情还不如不还呢! 太夫人既有了这个打算,等晚间容湛和君璃再来给她请安时,她便屏退满屋子的下人,开门见山与二人说起这件事情来,“……我听说你们成亲都一个月了,却只有成亲当夜是在一起,其余时间湛哥儿都是歇在小书房的?湛哥儿,可是你哪里惹你媳妇生气了,我上午不是才说过你,以后都不得欺负你媳妇的吗?” 又说君璃:“你别看湛哥儿这么大年纪了,其实在与你成亲之前,真的不怎么懂事,不过却也没什么坏心,就跟个小孩子似的,你就看在我的面儿上,别与他一般见识了,且准他搬回正房去罢?你放心,以后他若再敢惹你生气,不必你开口,我便第一个饶不了他!”自以为将容湛不歇在正房而歇在小书房的理由说成了是被君璃赶去的是在体贴君璃,却不知道她无意间真相了。 容湛就忍不住悄悄腹诽起来,祖母以为是他不想搬回正房的吗,根本就是泼妇不让他搬回去的好不好?不过若泼妇真这么快便让他搬了回去,那也太没有挑战性了,嘴上却答应得好好儿的:“都是孙儿不好,惹得媳妇儿生气不说,还累得祖母也为孙儿操心,孙儿以后再不这样了,还请祖母放心。” 说着,忽然灵机一动,决定将君璃一军,看太夫人都发话了,她今晚上到底让不让他歇回正房,于是转身向她,躬身作了个揖,笑道:“前儿惹了奶奶生气,都是我的不是,还求奶奶看在祖母她老人家的面子上,就原谅我这一回,我以后绝不会再犯了。” 太夫人话一出口,君璃便禁不住在心里叫起苦来,暗想太夫人必定自以为是在帮她,毕竟一直以来她当着众人的面儿,扮演的都是不受夫婿宠爱的角色,却没想过,她到底需不需要她的帮助?正想着要怎么回答太夫人的话,谁知道容湛那货已经打蛇随棍上,反将起她的军来,君璃无奈,只得打哈哈道:“多谢祖母关心,孙媳已经不生大爷的气了,还请您老人家放心。”并不明确说到底要不要容湛搬回正房的话。 随即有意岔开话题:“对了祖母,休息了一日一夜,您还觉得身体可有什么不适的?依我说,还请该请太医来瞧瞧,虽说此番在祖母生病一事上,他们迂腐了一些,但他们毕竟术业有专攻,于医学上的造诣,还是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远远不及的,祖母不若明儿还是请个太医来与您请请脉的好,未知祖母意下如何?” 不想太夫人经此一役,已是对太医们彻底没了好感,闻言想也不想便道:“请那些个庸医来做什么,他们会些什么?来来去去,无非是那几句话,开来开去,也无非就是那几张方子罢了,没的白惹我生气!”顿了顿,又将已被君璃歪了的楼给歪了回来,“倒是你,还没说今晚上到底让不让湛哥儿歇回正房呢,难道我做祖母的亲自发话,你仍不肯原谅他不成?还是你嫌他方才与你赔礼时,心不够诚,态度不够软和,要不,我让他再给你赔个礼?” 君璃实在很想告诉太夫人,让她不要好心帮倒忙,她跟容湛之间根本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可这话能说出口吗?显然不能,不然她好容易才在太夫人面前经营出来的好形象便要大打折扣了,说不得只能道:“孙媳没有那个意思,大爷的诚心孙媳已感受到了,况一个巴掌拍不响,孙媳自己也不是没有错,孙媳今晚上就让大爷歇回正房,不再委屈大爷,还请祖母放心。” 一面说,一面趁太夫人不注意,狠狠瞪了容湛一眼,暗自咬牙道,好你个渣男,倒学会借力使力,将起老娘的军来,你不是想歇回正房吗?那老娘就让你歇回去便是,不过若你胆敢有任何愈矩的地方,就别怪姐又拿你练绣工了! 祖孙三人正说着,大杨氏请安来了,行礼后笑道:“才母亲与湛哥儿和他媳妇说什么呢,说得这么高兴,不若说出来,让媳妇也高兴高兴?” 太夫人见到大杨氏,并没有像素日那样和颜悦色,而是一脸淡淡的道:“在说湛哥儿与他媳妇这都成亲一个多月了,却只有新婚之夜歇在一起之事,说到这事儿,不是我说你,你做母亲的,竟也不知道与他们从中劝和劝和的?换成潜哥儿与他媳妇这样,你难道也不管?你既不管,说不得只有我做祖母的来管了,毕竟你主持府里的中馈,成日里也的确忙。” 这话说得有些重,让大杨氏当场变了颜色,忙道:“非是媳妇儿不管这事儿,而是媳妇儿委实不知道,母亲也知道,这阵子您老人家病着,潜哥儿媳妇当日生大姐儿时伤了身子,必得坐足双月子才好,又有一应琐事缠身,媳妇儿一时间脱不开身来也是有的,是真不知道还有此事,不然媳妇儿早与他们从中劝和了。” 好说歹说,理由找了一大堆,到底说得太夫人容色稍霁,点头道:“罢了,既是一时疏忽,你以后多注意一些也就是了。” ------题外话------ 亲们,昨天弟弟女儿满月酒,回了趟娘家,结果晚上回来,在绕城高速被堵惨了,快十点才到家,结果到家后又发现停电了,今早上9点40才来的,更新迟了也少了,请大家见谅,明天争取多更点补上,么么大家,o(n_n)o~ 第一百一九回 暗中使坏 大杨氏闻得太夫人说她‘换成潜哥儿与他媳妇这样,你难道也不管?’,这话就说得有些重了,几乎已是在明着说她待容湛只是面子情儿,果然不是亲生的始终不是亲生的,否则儿子儿媳才成亲一个月便闹成这样,做母亲的又岂能有不着急,有不想方设法从中说和的? 当即将大杨氏说得遽然变色,攥紧了拳头,在心里将容湛君璃并太夫人都恨了个半死,然面上还不敢表露出来,还得忙忙起身为自己辩解,奈何好说歹说,太夫人却只是容色稍霁,再不复往日待她的和颜悦色。 无奈之下,大杨氏只得又看向容湛与君璃一脸自责与歉然的道:“虽说这阵子我的确忙了些,但没有对你们尽到做母亲的责任却是事实,明明一个府里住着,却今儿个才自你们祖母口中得知你们闹了矛盾之事,不管怎么说,都是我的不是,我在这里,当着你们祖母的面儿,与你们赔不是了,希望你们不要见我这个母亲的气,我是真个希望你们能好,比阖府上下任何人都希望,还望你们明白。” 她会不知道她和容湛这一个月以来就只成亲当夜是歇在一起的?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君璃一脸的似笑非笑,有意顺着方才大杨氏的话一字一句慢慢儿的说道:“母亲放心,我们都明白,正如您说的,这阵子祖母病着,二弟妹又在做双月子不说,您还要主持府里的中馈,要是换了旁人,早不知累成什么样了,也亏得是母亲,竟料理得事事周全,一时顾不上我们迎晖院内的些微小事,也是情理之中之事,我们又岂会怪您?” 一副善解人意好儿媳的模样儿,然听在大杨氏耳朵里,却怎么听怎么觉得她的话里饱含讽刺之意。 倒是容湛那个二愣子半点异样也没察觉出来,听罢君璃的话,忙忙点头道:“是啊母亲,您成日里那么忙,一时间顾不上我院子的一些小事也是情有可原,我们又岂会怪您?况近来儿子与大奶奶已比先时融洽多了,才大奶奶当着祖母的面儿,也已答应让我今晚便搬回正房了,您就只管放心罢。” 见容湛看自己的眼神仍与先时一般饱含孺幕之情,大杨氏心下稍松,忙笑道:“你们小两口能这样想,我也可以松一口气了,我才还在担心,怕你们自此便与我这个母亲生分了呢……” 话没说完,已被容湛急声打断:“母亲这是什么话,做儿女的又岂能因做父母的一时待自己疏忽了,便与父母生分的,那样岂非太过不孝?” 床上的太夫人见状,方又将脸色放缓了几分,笑道:“罢了,不过一场小误会罢了,如今既已解开,便就此将此事揭过去罢。我也乏了,你们都且先回去罢,明儿再过来不迟。” 大杨氏闻言,忙赔笑道:“才媳妇来时,听下人说母亲还未用晚饭呢,不如还是让媳妇留下,服侍您用完晚饭再回去?” 容湛与君璃忙也道:“我们早晨才说了,以后日日都要过来陪祖母用饭的,祖母这般着急的打发我们,莫不是怕我们吃穷了您老人家不成?” 说得太夫人笑了起来,道:“我倒不是怕你们吃穷了我,你们能吃多少?若只是吃饭,便是吃上几辈子,也不见得能吃穷我,我怕的,是耽误了我抱曾孙!” 太夫人,您老人家说的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好伐?君璃一阵无语,又不好反驳太夫人,只得再次“娇羞”的低下了头去。 容湛却一点也不害臊,点头道:“既然祖母都亲自发话了,孙儿与媳妇也就不留下来叨扰祖母了,还是趁早回去,与祖母生个小曾孙是正经!” 说完竟牵了君璃的手,有意用压低了偏又刚好够满屋子人听见的声音笑道:“既然祖母都亲自发话了,我们可不能辜负了祖母的期望才是,这便回去可好啊,大奶奶?”牵手还不算,竟还暧昧的挠起君璃的手心来,就是吃准了大庭广众之下,她不会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果然君璃虽气得半死,第一反应便是要挣脱容湛的手,却到底没有挣脱,而是继续“娇羞”着咬牙小声嗔道:“当着祖母和母亲的面儿,大爷混说什么呢,竟也不知道尊重尊重?”你妹的渣男,竟敢吃老娘豆腐,看等会儿回去后老娘怎么收拾你! 此情此景,看在太夫人眼里,脸上的笑容就越发大了,呵呵笑道:“年轻小夫妻家家的,就是要这样和和美美的才好呢。”又叮嘱了二人几句‘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之类的话儿,方打发二人去了。 余下大杨氏见他二人走了,还想留下来服侍太夫人的,太夫人却是真个乏了,无力的摆手道:“我想先睡一会儿再吃东西,有下人们服侍即可,你且回去罢,省得明儿一忙起来精神不济,又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大杨氏听这话分明还在为容湛和君璃的事而对她不满,不敢再多说,忙唯唯诺诺的应了:“那母亲便早些歇下了,媳妇明儿再过来服侍您!”又再四叮嘱过满屋子的丫头婆子好生服侍太夫人后,方离了照妆堂。 甫一出了照妆堂的院门,大杨氏的脸便立刻阴得能滴出水来,宽大衣袖下的指甲更是深深嵌进了肉里,还是强自忍着,方没露出异样,径自回了自己的上房。 却见宁平侯还没回来,问过平妈妈后,方知道宁平侯早已使人传话进来,说今夜歇在外书房了,——宁平侯明面上虽只有一个妾室,且这个妾室还是失宠多年的,宁平侯早在十年前便不进她的屋子了,但近几年来,他却在他的外书房养了四个伺候笔墨的丫鬟,个个儿貌美如花,至于具体用途,阖府上下只要不是傻子,都心知肚明。 这让大杨氏本就糟糕透顶的心情越发的糟糕起来,“砰”的一声将素绢小心翼翼递上的茶盏打到地下去后,方冷声道:“除了平妈妈,全部人都给我退下,没叫谁也不许进来!” 众丫头婆子见状,知道大杨氏这会子心情不好,惟恐一个不慎触了她的霉头沦为现成的出气筒,忙屈膝无声的行了个礼,鱼贯着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平妈妈待人都退下后,方动手又沏了一杯茶,上前奉与大杨氏,轻声说道:“夫人便是再生气,也该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须知健康为一,其余为零,没有了健康的身体,便是富有四海,也只是枉然,夫人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话音刚落,大杨氏已咬牙切齿,又急又快的恨声说道:“我都快被人踩到脚底下了,还要身体来做什么?那个小贱人,我当初就该拼着有一个被休回娘家的妹妹,也不让她进门的!还有那个老不死的,这次一只脚都已踏进鬼门关了,怎么不索性直接死透,还活过来做什么!这一老一少两个贱人,难道竟是老天专门生来克我的不成,那个小的倒也罢了,本来就与我水和不容,可那个老的,我当年可是为了她才滑胎,以致如今膝下都只得潜儿菡儿两个的,她良心都被狗吃了不曾,竟为着那个小贱人,对我摆起脸色来,老天怎么也不开开眼,将老不死的直接收了去!” 平妈妈一听,便知道必定是太夫人又为着君璃而摆脸色与大杨氏瞧了,不由也跟着义愤填膺起来,但大杨氏既已气成这样,她便不能再表现出自己的气愤了,不然只会火上浇油,让大杨氏更生气,因忙又轻声劝道:“太夫人已是那么大年纪的人了,此番又病了那么久,只怕内里早虚了,便是再能活,又还能活多久?夫人且不必与她一般见识,须知您便是什么都不做,只要活得比她久,便已是对她的胜利了!” 说着见大杨氏面色稍缓,忙继续道:“至于那个小贱人,您就更不必与她一般见识了,她还能活多久?充其量一个月,一个月以后,她便已是一个死人了,咱们何必与一个死人一般见识?且容她再蹦跶几日罢,反正她已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日了!” 平妈妈这一番话,都说到了大杨氏的心坎儿上,总算让她没有方才那般生气了,但毕竟还有几分不忿,因恨恨说道:“话虽如此,可我实在咽不下那口气!你是不知道太夫人方才说话时那个口气,就好像浪荡子与小贱人不住在一间屋里是我的错似的,他们两个要喊打喊杀的,与我何干,我巴不得他们两个一辈子这样呢,还想我去从中说和?倒是想得挺美……” 说着,猛地想起先前当着太夫人的面儿,容湛与君璃已一副和好了的样子,想着二人只怕今晚上便要再歇到一处,不由又是一阵烦躁,道:“这都一整日过去了,你差事到底办得怎么样了?迎晖院小跨院那几个你可都一一交代过了?你这便去告诉她们,今夜也就罢了,让她们明儿便采取行动,谁若是能将浪荡子第一个拉去她屋里的,我重重有赏,等事成之后,便第一个抬她做浪荡子的姨娘,还厚赏她的家人;但若是明儿她们中没有哪一个成事的,我便即刻将她们五个都卖去那最下贱的地方,听明白了吗?” 距离上午大杨氏怒气冲冲的回来至今,也不过短短几个时辰而已,平妈妈便是再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将事情都安排下去,但这会儿大杨氏怒气正盛,平妈妈自然不会傻到去触她的霉头,因忙没口子的应了,打定主意明儿一早便起来去做整体安排布置,暂不细表。 再说君璃被容湛牵着手辞了太夫人,甫一离开太夫人的视线范围,君璃便毫不客气的一把欲挣脱容湛的手,不想容湛却依然不放,向妈妈等人彼时不在眼前,容湛有恃无恐,君璃的力气如何敌得过他一个大男人?挣了好几下都未能挣脱开来,说不得只能强笑着咬牙道:“大爷也够了罢,这会儿都不在祖母跟前儿了,你还演什么演?” 容湛听她的声音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心情大好,话说这一个多月以来,这还是他在与泼妇的交锋中,第一次占到上风呢,因嬉笑着说道:“我哪里在演了,难道奶奶至今都还不明白我对奶奶的一片心不成?” 一片心你妹啊!君璃额上青筋直跳,又挣脱了几次,还是挣不脱容湛的手,索性不再挣了,只是压低了声音冷声道:“看来大爷身上的伤口都已愈合了?要不今儿晚上我便再与大爷制造一些,也好让大爷修身养性,省得明儿死于什么不干不净的病!” 容湛闻言,想起向妈妈几个的孔武有力和君璃的心狠手辣,不敢再撩拨她,忙放开了她的手,满脸委屈的道:“奶奶不是才当着祖母的面儿,答应了原谅我的吗,难道奶奶竟是糊弄祖母的不成?还是奶奶嫌我赔礼道歉的心不诚,还是不肯原谅我?” 这货真是够了,演戏还演上瘾了! 君璃懒得再与容湛多说,径自便往前走去,余下容湛见状,忙也撵了上去,却在再不敢惹她了,只因他们离迎晖院已是越来越近,这会子若真惹毛了她,吃亏的可只会是他自己!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正房,这些日子容湛在正房这边吃饭的次数已是不少,故晴雪见他跟着君璃进来,也没有多问,只叫人摆了饭上来,服侍二人用饭。 一时用完了饭,又吃过了茶,谁知道容湛还是不走,晴雪见时辰已经不早,有心问容湛什么时候去小书房,她好安排小丫鬟打灯笼送他的,但见君璃没有发话,不知道君璃是什么意思,只得暂时按住,想着再等一会儿,君璃总该有话说了罢? 晴雪念头才一闪过,冷不防就听得君璃唤她:“服侍我梳洗罢,时辰已不早了。另外,再让两个人服侍大爷梳洗,大爷今晚上就歇在这边了。” 晴雪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自己一定听错了,因忙拿眼去看君璃,叫道:“小姐,您这是……” 话没说完,已被君璃摆手打断:“你没有听错,我也清醒得很,就按我的吩咐去做。” 晴雪见她脸色有些不好看,不敢再多说,忙屈膝应了,自吩咐小丫鬟打热水去了。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过后,屋里便只剩下君璃与容湛两个人了。 君璃的第一句话便是:“我睡床你睡榻,最好不要磨牙打呼梦呓什么的,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也最好不要想那样有的没的,向妈妈几个就住在旁边的耳房里,我叫一声她们随时能赶过来,你若实在不信,大可现在便一试!” 说得容湛垮下脸来,沮丧道:“奶奶这又是何必呢,我们终究是夫妻,难道还这样过一辈子不成?我是真的已经改过自新了,过去这一个月以来,奶奶什么时候见我出去胡天胡地过,便是后面的小跨院,我也一步都没再踏入,难道这样奶奶还不相信我的诚心吗?”打算通过打悲情牌来让君璃感动,他自己的容貌他知道,就不信他都这般伏低做小了,泼妇还半点不感动的。 只可惜美男计苦肉计神马的,对君璃是半点作用也不起,美男她以前见得多了,虽然容湛算得上美男中的美男,但只要一想到他的渣属性,她便半点兴趣也没有了。 因冷笑道:“这么说来,大爷没有出去胡天胡地,也没有去后面小跨院睡通房,竟是为了我了?我还以为大爷是因身上的伤见不得人,怕人瞧见了笑话儿,所以才没去的呢!” 这个女人,怎么一点都不可爱! 容湛被噎得半死,可又反驳不得,他虽有一半是为了君璃才没有出去胡天胡地的,可也的确有一半是为了身上那些见不得人的伤,若是让人知道他被自己老婆给打了,他还不如直接去死呢! 只得继续沮丧:“罢了,奶奶既还不肯相信我的诚心,可见我做得还不够好,奶奶放心,在奶奶真正接受我以前,我绝对不会有半点逾矩行为的,我这便去榻上睡,横竖我们已经歇在一间屋里了,想来祖母那里也交代得过去了。” 君璃毫不犹豫的点头:“你知道就好,若不是看在祖母面儿上,我连房门都不会让你进。”说着自顾躺到了床上去。 看在容湛眼里,禁不住又是一阵恼怒在心底,暗自发狠道,总有一日,他会让这个女人做小伏低的来求她,到时候看他怎么“回报”她! 次日清晨,容湛与君璃又去给太夫人请安,太夫人已得知了二人昨晚上是歇在一间屋子里的,只当二人已彻底和好了,满脸都是笑的命二人起来,道:“这么早过来做什么,怎么也不说多睡一会儿?”那笑怎么看怎么暧昧。 容湛见了,不由在心里暗自叹气,祖母,您老人家真的想太多了,我昨晚上根本就睡了一夜的冷榻好不好?可这话他不好也没脸说出来,只得打哈哈道:“这不是想着要过来陪祖母用早饭吗?” 君璃见他还算上道,暗自满意的点了点头,顺着他的话也笑道:“祖母您老人家今儿个身上可好?等您再将养一阵子可以下床时,园子里的花儿也该全部开了,到时候孙媳便陪您好生乐呵几日,未知祖母肯不肯赏这个脸?” 太夫人笑道:“那敢情好啊,我才还在跟如柳几个说,在屋里关了这么些日子,闷都闷坏了,你能陪我乐呵几日,再好不过了。” 正说着,大杨氏妯娌等人都来了,闻得这话,纷纷笑道:“到时候我们也来凑个热闹,就怕母亲嫌我们呱噪。” 大杨氏因笑道:“整好再过十来日二奶奶的双月子便坐满了,到时候咱们索性摆上几桌酒,搭上一抬戏,也不用大宴宾客,只请要好的亲朋并自家人好生热闹一日,母亲觉得好是不好?” 太夫人病了这么些日子,也的确闷坏了,听得大杨氏的安排,正中下怀,因点头道:“你主持府里的中馈这么些年,从来没处过岔子,更何况只是这样小打小闹一番,自然更没问题,你全权做主即可。”总算对大杨氏又恢复了往日的和颜悦色。 大杨氏遂又提议:“今儿个人倒齐全,不如大家凑个局,二弟妹、三弟妹、二奶奶再加上大奶奶,大奶奶便代表母亲,大家觉得可好?” 太夫人上了年纪的人,别的爱好没有,最爱打个叶子牌,以前几乎是每天都会来上一局,此番却因病三个月都未摸过牌,闻得大杨氏的话,如何还忍得住,就算自己不能动手,能看看别人打也是好的,因笑眯眯的点头道:“老大媳妇这个提议好,就这么说定了。”说着便命人支桌子。 二夫人如今恨透了大房的人尤其恨大杨氏,这几日都是大杨氏说什么,她势必要唱个反调,见太夫人同意了大杨氏的提议,她不敢驳太夫人的回,于是笑着与大杨氏道:“大嫂怎么自己不上呢,难道府里的琐事就这么多,让大嫂连陪母亲乐呵一会子的时间都没有?”暗指大杨氏不愿意服侍太夫人,在太夫人面前立规矩,所以总推说自己事多。 大杨氏看都懒得看二夫人一眼,只是笑道:“我自己虽不上,却一早便打定主意,要与大家斟茶递水了,难道二弟妹嫌弃我,不肯让我与你斟茶递水不成?” 二夫人闻言,这才悻悻的没说再说。 彼时丫头已将牌桌子支起来了,君璃因忙摆手道:“我不会打,还是母亲打罢,我在一旁为大家斟茶递水即可。”让她打麻将斗地主神马的还差不多,叶子牌她表示真心不会也不感兴趣。 大杨氏笑道:“这个很简单的,只要看上几圈也就会了……”说着,装作无意发现容湛竟也还在样子,忙道:“咱们女人家家的凑个牌局,你一个大男人呆在这里算怎么回事,且先回去罢,等晚间再过来不迟,横竖有大奶奶在这里替你尽孝,也就等于是你在这里尽孝了。” 容湛是个二愣子,哪里想得到大杨氏极力想要留下君璃却支走他是别有用意,当下也不多想,应了一声“是”,又与一众长辈行过礼,还自以为多情的叮嘱了君璃几句“我迟些时候再过来接奶奶”之类话儿,方离了照妆堂。 余下君璃又推辞了几句自己不会,大杨氏见状,便也不再多说,自己坐到了君璃的位子上,与二夫人等人打起牌来,却一直将君璃留在身边,美其名曰让她学习如何打叶子牌,以后也好陪太夫人打,实则却是想着务必不能让君璃脱离自己的视线范围,那样迎晖院内容湛那几个通房方能成事,不然有君璃在,她又是成亲第二日便卖过容湛两个通房的,其他通房又岂能有不怕她的? 大杨氏打了几圈儿牌后,冷不防就见素绢在外面探头探脑的,因忙与身侧君璃道:“大奶奶暂且替我一替,我去去就来。” 君璃知道大户人家的女眷们都觉得内急是很不雅的事,一般要去上厕所都是以“去去就来”代替,便也不疑有他,依言坐到了大杨氏的位子上,笑道:“母亲可得快去快回,不然等母亲回来时,指不定才赢下的钱已都被我输出去了。” 大杨氏笑道:“你只管打你的,便是真输了也不妨,横竖都是自家人,肥水也没流到外人田里去。” 说着去到外面,径自出了照妆堂的院门,果然就见素绢正在旁边一个僻静的角落候着,一瞧得她出来,便上前小声说道:“夫人,不中用,迎晖院小跨院那几个才只一个与大爷说了几句话儿,正要请大爷去她屋里吃茶的,不想大爷便借口外面有事,径自去外书房了,其他几个就更不必说了,与大爷连照面儿都没打上,这可如何是好?” 听得大杨氏又是生气又是恼怒,冷笑道:“哼,我就不信狗还能改得了吃屎了,必定是那几个贱婢不够尽心尽力,看我饶得了她们哪一个!”到底不好耽搁得太久,只得先让素绢回去,“等我晚些时候回去后再说。” 生气恼怒之余,禁不住越发着急起来,难道浪荡子竟真被小贱人收服了,如今对别的女人正眼也不看了不成?那小贱人生下嫡子岂非指日可待?她绝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第一百二O回 母子争执 恭喜您获得一张月票 大杨氏心里虽恼怒至极,但她养气的功夫还算到家,是以很快便神色如常的回了照妆堂太夫人的屋子,继续与二夫人等人打起牌来。 这一打便直打到午时,众人索性就在太夫人屋里用了饭,待用完饭太夫人乏了要午睡了,众人方在伺候一番后,各自散了。 君璃昨晚上并没有睡好,她表面上看似淡定,但屋里有一个虽然还算熟悉,但实在渣得可以的男人在,她若真能高枕无忧的睡大觉,那得神经多粗壮才行?是以与众人分别后,便径自往迎晖院赶去,打算回去好生睡个午觉。 方一回到迎晖院的正房,便见晴雪满脸气愤的接了出来,君璃见状,因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嘴巴嘟得能挂油瓶儿,谁惹着你了不成?” 晴雪待服侍君璃进了屋里后,才恨恨道:“还不是后面小跨院那几个,素日里瞧着倒还老老实实的,谁知道才一瞧得小姐不在,大爷是单独回来的,便按捺不住,打扮得妖妖调调的将大爷堵在院门外,对大爷大献起殷勤来,呸,真当我们正房的人都是瞎子不成,竟敢在小姐头上动起土来,看来当初小姐卖了那个什么滴翠和凝碧之举,将她们吓得还不够厉害,还得再卖几个才好!” 在晴雪看来,大爷是她家小姐的,就算小姐不想要,他也依然是小姐的,岂能任由旁人随意染指?更何况如今大爷已明显改过自新了,与小姐也正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昨晚上小姐可不就让大爷歇在正房了,虽然是一人睡床一人睡榻,至少已经在一个屋里了,那么他们离真正好起来的那一日还远吗,那些个贱婢休想破坏她家小姐和大爷之间的感情! 君璃闻得晴雪的话,莫名就想到了方才在照妆堂时,大杨氏一直将她留在身边之举,不由暗想,也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有没有关联? 正要说话,就听得锁儿道:“还有一件事,晨起小姐与大爷前脚方去了照妆堂,大夫人身边的平妈妈便悄悄儿去了后面的小跨院,她还以为咱们不知道呢,却不知道我早跟小跨院里的丫头婆子们熟得不得了了,她才一离开小跨院,我便知道她来过了。依小姐看,小跨院那几个沉寂了这么久,今日却忽然兴风作浪起来,会不会与平妈妈来过一趟有关?” 锁儿是君璃三个陪嫁丫头里年纪最小,性子最活泼的一个,她又嘴甜,还有一点最关键的,便是她是奉君璃之命与迎晖院乃至其他院里众丫头婆子交好的,身上有的是碎银子或是戒指啊绢花啊耳环啊之类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迎晖院那些丫头婆子又岂有不喜欢她的,一旦遇上什么事,又岂有不即刻相告的? “那个堵门的通房将大爷堵住时,大概是什么时辰?”君璃一听锁儿的话,便猛地想到了之前打牌时大杨氏曾短暂离开过之事,已约莫猜到大杨氏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晴雪想了想,道:“约莫是巳时二刻。” 巳时二刻,也就是上午十点左右,可不正是大杨氏短暂离开过太夫人屋子的时刻?君璃心里越发有了底,因又问道:“那大爷这会子去了哪里?是去了外书房,还是索性出府去了?”“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必定是大杨氏见她和容湛得了太夫人的意儿,二人之间的关系又大有好转,昨晚上更是歇在了一起,——当然大杨氏不会知道他们两个虽然歇在了一间屋里,却并没有歇在一张床上,她根本就是在杞人忧天白着急,怕他们赶在容潜和三奶奶之前生下嫡子来,所以迫不及待指使小跨院那几个来勾引容湛,想着只要那几个能成功,她与容湛必定又要回到之前,自然也就不怕她生出容湛的嫡长子,大房的嫡长孙来了。 不然那几个通房在亲身经历过她新婚第二日便卖了容湛两个受宠通房之事后,再给她们几个胆子,料想她们也不敢公然挑衅到她头上来才是,她们几个这一个多月以来从没出现过在她的面前,便是最好的明证,若非是被人逼迫着,就凭她们也敢来她这个太岁的头上动土?她们又不是过腻了侯府好吃好喝的日子,想步滴翠与凝碧的后尘了。 只可惜大杨氏算来算去,惟独算漏了两点,一是她与容湛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夫妻,她压根儿不在乎容湛会不会去睡别的女人,二是容湛身上的伤应该还没有彻底恢复,他怎么可能顶着那样一身伤去睡女人?所以大杨氏的主意必定要落空了!”小姐怎么知道大爷出去了?“君璃话音刚落,晴雪与锁儿便异口同声叫道:”小姐可真是神机妙算!“ 君璃朝天翻了个白眼,道:”他不出去,难道还等着又一个通房丫头来对他大献殷勤不成?“想也知道大杨氏不会只交代五个通房里的一个去勾引容湛,必定是五个都交代到了,如今一个没成事,其他四个自然还会再顶上,容湛不躲出去,难道还等着被人发现他那一身尴尬的伤不成? 晴雪与锁儿闻言,正要再说,冷不防就听得一个声音自外面传来:”果然还是奶奶了解我,可见我们这一个多月的夫妻真真没有白做。“ 随即便见容湛满脸是笑的走了进来,向君璃道:”我今儿个可是顶住了美色的诱惑,不知道奶奶要赏我些什么呢?“ 君璃微勾唇角,讽笑道:”大爷确定大爷真是顶住了美色的诱惑,而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所以才没去后面小跨院的?“这货还真把当傻瓜糊弄了,以为他就嘴上说几句好话,行动上比先前收敛一些,她便会相信他是真愿意改过自新,甚至真喜欢上了她,想要好生与她过日子,丫也不照照镜子,看丫眼神里到底有没有真喜欢上一个人后的欣喜与狂热。 容湛摸摸鼻子,一脸委屈的道:”自然是真的,奶奶怎么就是不肯相信我呢?“他没有被那个通房诱惑固然有身上的伤见不得人的原因,却更多是为了君璃,虽然他的动机并不那么单纯,但为了君璃却是事实,所以他的委屈只有一半是装的,另一半则是真的。 君璃懒得再就这个问题与之多说,因淡声说道:”我相信大爷便是。大爷还有事吗,若是没有,我要歇午觉了,还请大爷先回避回避。“ 容湛见她明显是在敷衍自己,心下虽极度不爽,却也发作不得,只得道:”既是如此,奶奶便歇息罢,我不打扰奶奶了,且去外书房待一会儿。“本来还以为能借方才之事邀邀功的,谁知道泼妇根本油盐不进,实在让人挫败! 待容湛离去后,晴雪与锁儿本想为他说几句好话的,方才容湛没有受通房诱惑之事虽未能打动君璃,却让晴雪与锁儿对他越发添了一分好感,但君璃已径自进了内室去歇息,还吩咐二人不用进去伺候了,二人无奈,只得将已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暗想只有再找机会在小姐面前为大爷美言几句了。 不提这边二婢的一点小盘算,且说大杨氏自照妆堂回到自己的上房后,今日之怒比昨日更盛,于是门口一对儿人高的粉青釉云蝠纹大花瓶便遭了秧,被一脚一个踹倒在地,虽还不至于摔得粉碎,却也不能再用。 平妈妈见状,忙将众伺候之人都打发了,方上前赔笑说道:”夫人仔细脚疼。夫人千金之躯,便是再生气,要打骂下人都使得,万万不该作践自己个儿的身体不是?“ 大杨氏心底那口气委实憋得慌,禁不住又砸了几样东西后,方喘着粗气道:”那个浪荡子,这才娶了小贱人几日呢,翅膀便长硬了,连我给的人也敢不假辞色了!呸,我就不信他狗还能改得了吃屎的本性了,必定是喜新厌旧,见小贱人生得貌美,那几个又已玩儿腻了,所以才瞧不上那几个了,没关系,我明儿便使人下扬州去,采买几个上等的扬州瘦马进来,我就不信到时候浪荡子还能禁得住诱惑,还得跟小贱人蜜里调油!“ 平妈妈想了想,道:”扬州距离京城一来一回最多也就半个月的时间,便是再加上采买人选的时间,二十来日也尽够了,小贱人便是行动再快,也不能二十日便怀上孩子,夫人这个法子倒是可行,只是,扬州瘦马可不便宜,上等的就更值价了,只怕没有几千两买不来人,夫人果真要为了大爷,白花去这么多银子不成?“ 旁人不知道,平妈妈却是再清楚不过的,大杨氏说是堂堂一品侯夫人,宁平侯府煊煊赫赫的当家主母,但她手里可动用的银钱财物实在是少得可怜,不过区区万把两而已,当然,其他田地啊庄子啊之类的不动产不在此列,如今却为了容湛要一下子动用她手里所有可动用的银子里的一大半,连平妈妈都由不得为她肉疼得慌,觉得她实在犯不着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大杨氏闻言,恨声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如今虽失去了几千两,将来得到的却是几万两甚至更多,如此两厢里一比较,我又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况如今的局势,又岂是我舍不得便能不舍的,我若再舍不得,可就要被浪荡子和小贱人逼得在府里连站的地儿都没有了!“ 顿了顿,又道:”再者,这些银子原本便是浪荡子那个死鬼老娘留给他的,将来我多多少少总要吐一些出来,如今就当是羊毛出自羊身上罢,横竖人是给了他的,将来对起账目来,我也好有话说。“”夫人说得是,有舍才有得,不先舍又回来的得?只是不知夫人打算派谁走这一趟……“平妈妈思忖了片刻,正待再说,冷不防就听得外面传来素绢的声音:”回夫人,三爷来了,说有十二万分紧急的事要见夫人……“ 素绢话还没说完,外面已传来容潜略带几分焦急的声音:”娘,我可以进来吗,我真有十二万分紧急的事要见你?“ 在大杨氏的印象里,自己的儿子向来都是温文尔雅的谦谦公子,她也一向也自己能有这样的儿子为傲,几时听他用这般焦急的声音说过话?可见的确是有很紧要的事等着自己这个做母亲的为他做主,当下便将自己的烦心事抛到了一边去,向外说道:”是潜儿吗?你进来罢。“ 片刻过后,便见一身湖蓝色长袍的容潜大步走了进来,虽然面上带着几分焦急,但却丝毫无损他的俊美和风姿,让大杨氏见了,只觉再多的烦恼也都烟消云散了,满脸慈爱的像容潜道:”我的儿,究竟是什么事,让你急成这样?你只管说什么,天大的事也自有为娘的与你做主。“ 容潜先给大杨氏行了礼,才满脸羞赧的道:”其实此事并不算太大,只是儿子实在有些个……难以启齿,还求娘听了后,不要生儿子的气,不然儿子也不敢说与娘知道了,还求娘千万千万不要生儿子的气,儿子先在这里给您跪下了。“说完果真”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去。 只是容潜才一跪下,已被大杨氏一叠声的命平妈妈扶了起来,”傻孩子,我是你的亲娘,哪怕你就是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我也依然是你的亲娘,这世上唯一最不可能害你,而是一心为着你的人,你还有什么信不过我的,何须与我行此大礼?地上凉,没的白冻坏了你自个儿,且先起来再说。“ 若是容湛此时在场,他便会知道大杨氏口口声声待他”宛若亲生儿子一般“之语到底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了,旁的不说,只说大杨氏看他和看容潜的眼神,便犹如天壤之别,且也是最骗不了人的,——只可惜容湛至今还没有这样的机会,所以只能继续为大杨氏所蒙蔽。 容潜仍是扭扭捏捏的不肯直说,还是大杨氏再四催他,说:”与自己亲娘还有什么不能启齿的?“,平妈妈也在一旁笑着劝道:”三爷只管放心,夫人管保不会生您的气,您有什么事大可直说。“,他方吞吞吐吐的说道:”其实是……是……是府里有个丫鬟,她怀了我的孩子……“ 话没说完,已被大杨氏笑着打断:”嗐,我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呢,唬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敢情只是府里一个丫头有了你的孩子,这有什么好难以启齿的,也值当你臊成这样?那丫头是谁啊,如今既怀了你的孩子,便是我们家的大功臣了,自然不能委屈了她,我这便挑个好日子,就这几日便与她摆酒,明堂正道的抬她做姨娘,你看好不好啊?“ 她正发愁浪荡子和小贱人会于她的儿子之前有嫡子呢,谁知道忽然就从天而降了这么个好消息,虽说只是一个庶子,到底聊胜于无,指不定有了这个庶子,很快便能引来一个又一个的嫡子呢? 平妈妈见大杨氏满脸是笑,忙也笑着凑趣道:”恭喜夫人,又要做祖母了,恭喜三爷,又要做父亲了!“ 不想容潜听得大杨氏愿意为他做主后,依然是满脸的愁容,并不见事情解决了的轻松,也不见即将做父亲了的喜悦。 大杨氏见了,不由纳罕道:”我都答应为你和那丫头做主了,你怎么还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难道是那丫头身份有什么问题?还是……“说着猛地一变色,冷声道:”还是你媳妇不同意?说到这个,我还没说她呢,之前怀着身孕也不说主动为你抬姨娘,还是我见不像了,假意说要赏一个人与她分忧后,她才不情不愿抬了她的陪嫁丫鬟与你做通房,之后见了我便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儿,当我愿意管儿媳房里的事呢?传了出去,我还要不要做人了?先前的事儿也就罢了,我也懒得与她计较了,如今可是干系到香火传承,干系到爵位家产归属的大事,她若再这般不识大体,就休怪我要学那等恶婆婆,从头再调教她一回了!“ 容潜之妻顾氏,乃是永恩伯府最小的嫡女,生的是端庄秀丽,说话行动也是知书达理,原是大杨氏在一次宴席上无意见了她,觉得很是中意,于是为容潜求了来做媳妇,当初进门时,也是十里红妆,很让大杨氏得意了一阵。 不想顾氏便是再知书达理,那也是被家中父母娇养长大的,难免有些个小脾气,又颇有手段,过门后不久便将容潜给管得死死的,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使得容潜主动将当初大杨氏婚前赏给他的通房给发嫁了,让大杨氏心里很是不舒坦,觉得儿子这是有了媳妇忘了娘,更多却是觉得顾氏这是在有意要自己的强,为此好一阵子见了顾氏都淡淡的。 还是顾氏进门三月便有了身孕后,大杨氏待她方复又亲厚起来,谁知道之后婆媳二人又因抬通房的事起了龃龉,更关键的是,顾氏这一胎竟不是生的大杨氏想了很久的孙儿,而是孙女,虽然她也一样喜欢,但终究意难平,如今再出了这样的事,大杨氏新的不痛快勾起旧的不痛快,自然一股脑儿都发了出来。 容潜见自己什么都还没说,大杨氏已顾自将顾氏指责了一大通,说实话,他还是很喜欢顾氏这个妻子的,不然当初也不会为了她毫不犹豫便发嫁了跟自己几年的通房了,因忙说道:”不关妍儿……不关顾氏的事,还请母亲不要怪责于她……“ 却不知但凡当娘的,十个里便有九个半是见不得当儿子的在自己面前护着儿媳的,当即便被大杨氏怒声打断道:”你还护着她!就是你素日里在她面前立不起来,所以才惯得她如今半点不将你放在眼里的,你是想气死我吗?怪道世人常说‘有了媳妇忘了娘’,我先还想着我的儿子必定不会这样,谁知道竟是我错了,我的儿子也是男人,又岂能有免俗的?“ 这话就说得有些过重了,容潜无奈,只得再次跪下了,道:”儿子并不是有意惹母亲生气的,还求母亲息怒,实在是此事……真个不关顾氏的事……“”你还护着她,你还护着她!你是想气死我不成?“依然是话没说完,已被大杨氏打断,且声音的怒气比方才更盛,眼圈也红了,一副气到了极致的模样,暗想那顾氏至今才过门一年多,儿子都还未生下来,脚跟都还未彻底站稳呢,就惹得她儿子这般护着她了,要是时日一长,她儿子心里岂非越发没有她这个当娘的地位了? 平妈妈见状,忙上前与她抚胸顺起气来,一面说容潜:”三爷,我多嘴说一句您别恼,夫人也是为了您好,怕您受委屈,所以才会这般生气的,况此番之事,到底是三奶奶做得有些欠妥,那个丫头腹中怀了,毕竟是您的亲骨肉,夫人的亲孙子,将来生下来也要叫三奶奶一声‘母亲’的,三奶奶又何须那般不依不饶呢,横竖只是一个丫头,难道还能灭得她的次序去不成?夫人自来看重三奶奶,素来疼三奶奶比二小姐也不差什么了,又岂会眼睁睁看着那样的事情发生?“ 大杨氏闻得平妈妈的话,越发生气,大口喘着气道:”你回去让顾氏扪心自问,她过门这一年多以来,我几时苛待过她,又几时让她像别的儿媳妇那样日夜在我面前立过规矩?远的不说,就说你二嫂,哪天不是大半时间都耗在你二婶屋里,你二嫂那还是生了两个儿子的呢,尚且这般谦恭,她呢,我有让她立过规矩吗?连平妈妈尚且知道我待她比你二妹妹不差什么,你倒好,生恐我委屈了你的心肝儿肉,既是如此,我明儿便让她过来立规矩,免得她以为我好性儿,越发不把我放在眼里!“ 容潜见大杨氏越说越生气,也顾不上再扭捏和难堪了,低声说道:”实不相瞒娘,那个丫头是……是父亲外书房服侍的人,顾氏至今并不知情,且便是知情,她也做不了这个主,所以儿子才会来求娘做主的,还求娘别生气了。“ 大杨氏闻言,这才怒气稍减,道:”原来是这样,罢了,就当是我错怪顾氏了,不过不是我说你,你素日也的确太惯着她的,以后万万不能如此了,不然将来你在她面前还有何威信可言?“ 顿了顿,又道:”既是你父亲外书房服侍的人,也就难怪你不好开口了,不过也算不得大不了的事,且等晚间你父亲回来后,我与他说说,明儿便调了那个丫头来我屋里当差,等她在我屋里混了个脸熟,让大家都知道她是我的丫头后,我再将她赏给你,自然也就不会有人说嘴了,你看这样安排可行不可行?“ 大杨氏这安排可以说是眼下最好的安排了,她还以为容潜必定会满口答应的,不想容潜却低声道:”母亲这安排好是好,只是,此事万万不能让父亲知晓,否则,父亲必定会打死儿子,也必定会因此而迁怒于母亲的……“”不过一个丫头罢了,你父亲又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丫头,而打死自己的亲生儿子?“大杨氏一脸的不解。 一旁平妈妈听到这里,却听出了一点门道来,一颗心当即”砰砰“直跳,暗想若是她猜得没错,让侯爷知道了,没准儿真会打死三爷亦未可知,便是夫人,也势必会受到牵连,三爷可真是,阖府上下那么多丫头,他哪个不好碰,为何偏要去挑那不能碰的呢?此事万万不能闹大,必须将其捂得死死的,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平妈妈想通了这一节,因忙与大杨氏道:”夫人,此事的确不能告诉侯爷,不但不能告诉侯爷,也不能让旁人知道,否则后果不堪深吸!“ 见大杨氏仍是懵懵懂懂的,只得看向容潜,道:”请恕老奴斗胆问三爷一句,那个丫头,可是侯爷外书房里……贴身服侍侯爷的那几个中的一个?“她为了给容潜留面子,也为了不刺激大杨氏,于是委婉的将宁平侯的那四个通房说成了贴身服侍的。 容潜满脸通红,片刻方几不可闻的”嗯“的一声。 大杨氏闻言,先看了看平妈妈,又看看了容潜,见二人的神情都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这才难以置信,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容潜方才为何会那般难以启齿,当即便气得浑身发颤,怒声说了一句:”你这个孽障,你气死我了!“然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一百二一回 再生一计 “夫人,您怎么了?您醒醒,您别吓老奴啊!” “娘,儿子知道错了,求您醒醒,别吓儿子啊!” 见大杨氏忽然晕了过去,平妈妈与容潜都唬了大一跳,又不敢惊动外面服侍的丫头婆子们,惟恐让人知道大杨氏忽然晕倒之事,猜出些什么来,只得忙忙上前又是掐人中又是掐虎口的,折腾了好一通,总算见大杨氏睁开眼睛,幽幽醒转了过来。 平妈妈先就忍不住哭道:“夫人,您吓死老奴呢,您便是再生气,也不能也不惜您自个儿的身体啊。” 容潜也忍不住哽咽道:“儿子是真知道错了,求娘千万保重身体,不然真将娘气出了什么好歹来,儿子便真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大杨氏乍然醒过来,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见平妈妈与容潜都是一脸的着急,才只问了一句:“你们这是怎么了……”就猛地想起了自己晕倒之前的事,当即又是一阵气血翻涌,怒声向容潜道:“你给我滚出去,我不想看到你,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容潜一是担心他惹出的祸事不知道要如何收场,二是担心大杨氏的身体,自然不可能现在离开,因对着大杨氏苦苦哀求道:“娘,都是儿子的错,您要打儿子骂儿子都使得,只求您千万保重身体……儿子是已真知道错了,求娘不要再生气了……您是儿子在这世上最亲的人,您若是有个什么好歹,可叫儿子怎么样呢?”说着哭了起来。 平妈妈见状,忙也跟着跪下哭求道:“是啊夫人,您便是再生气,也要保重自个儿的身体才是,况三爷已是真知道错了,正如三爷方才说的,您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人,看见您难受,三爷只有比您更难受的。如今事情已经出了,您便是再怎么生三爷的气,也已于事无补了,倒不如想想该怎么解决事情的好,三爷也是因为在心里始终将夫人放在了第一位,这才一遇见事,便想着来找夫人做主的,夫人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大杨氏本就正因容湛和君璃得了太夫人青眼,越发威胁到他们母子的地位而生气担忧,谁知道她一向引以为傲的儿子容潜又给她惹了这样一出父子共用一个女人的祸事来,这才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又如何能不急怒攻心,如何能不气得晕过去? 前者也还罢了,她便是再生气再担忧,那也是外人,且她已想到了解决的法子,真正让她生气和伤心的是容潜,自打容潜出生以来,她便一直对他寄予厚望,为此二十年来,一直对他都是严加管教,务必要让宁平侯和所有人都知道,他与容湛那个浪荡子是多么的不同,宁平侯府只有交到他的手上,才能发扬光大,他唯一欠缺的,便是嫡长子的名分。 谁能想到容潜表面看似光风霁月,温文尔雅,近乎完美,私下里却也跟容湛那个浪荡子一样玩儿女人,且玩儿的还是自己父亲的女人呢?这一点也是最让大杨氏生气的地方,她本就对宁平侯外书房那四个通房恨得咬牙切齿,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不但自己的男人被那几个狐狸精迷得神魂颠倒,如今竟连自己的儿子也步了自己男人的后尘,实在是让她一想到便生气,一想到便恶心! 只是平妈妈的话却恰巧说到了她的心坎儿上,是啊,她是潜儿在这世上最亲的人,潜儿惹了祸事,不找她做主还能找谁做主?她又怎么能只顾着生气伤心,而不去想到底该怎么为他解决事情,将一切隐患消弭于无形呢? 因忍不住也哭了起来,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容潜骂道:“自小到大我是怎么教你的,你是次子,依例无论是爵位还是家产,都没有你的份儿,可你难道就甘心眼睁睁看着那个浪荡子承继爵位与家产,以后都看他的脸色过日子吗?你若不甘心,你便只有做到最好,不但要将那个浪荡子比下去,还要将京城所有的公子哥儿都比下去,让人一提起宁平侯府的三爷,便会没口子的夸你,让人一提起你,便会可惜你生得太迟,不然宁平侯的爵位就该是你的!可你都做了什么,你要收丫头,府里多少丫头你收不得,便是府里的你都不中意,外面总有好的,你说与我,我自会去与你买好的,你为何偏要去碰外书房那几个狐狸精啊?难道那几个狐狸精就真那么好,不但迷得你父亲神魂颠倒,亦连你也被迷得神魂颠倒,甘冒被你父亲厌弃,被旁人唾骂的风险,也要与之苟合不成?你说啊,是不是这样,你说啊!” 容潜被大杨氏骂得羞愧不已,哽咽着低声道:“都怪儿子一时被猪油蒙了心,这才会做下如此错事,儿子如今已经知道错了,也已经后悔了……只是平妈妈说得对,如今事情已经出了,儿子便是再后悔,娘便是再生气,也已于事无补了,倒不如还是想想该怎么神不知人不觉的将事情给解决了,才是正理,等事情解决了,无论娘是要打儿子还是骂儿子,乃至要了儿子的性命,儿子都绝无半句二话!” 大杨氏骂了方才那通话,总算心里堵得不那么难受了,眼泪也慢慢止住了,平妈妈见状,忙起身将帕子递上去,待大杨氏接过拭了泪后,又递上一杯新沏的茶,瞧得大杨氏吃了几口后,方赔笑着小心翼翼说道:“如今虽已是三月的天儿了,地上到底还凉,夫人不若还是让三爷先起来,待三爷起来后,您再教导三爷也不迟?” 连平妈妈都知道心疼容潜,大杨氏当娘的又岂能有不心疼的?只是到底还未消气,因冷声道:“地上能有多凉,有没有我的心凉?他做出这样见不得人的事情来,难道就这般轻易揭过了不成,那他以后岂非越发的变本加厉,比这更过分的事情也做得出了?” 当下又骂起容潜来:“你媳妇那还不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还有那个她做主为你收在房里的叫什么翠缕的,也是个美人胚子,就这你还不知道,就算你不知足,你要多少女人要不来,为何偏要去招惹那几个狐狸精?如今太夫人对浪荡子两口子是何情形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父亲虽不至于事事都听太夫人的调停,总是他亲娘,又岂会半点面子也不给的,这会子咱们讨好太夫人和你父亲尚且来不及了,你倒好,反倒拖起后腿来,你对得起我这些多年来的忍辱负重吗?你是想气死我不成?” 直骂得容潜头都抬不起来,自己也骂累了之后,方暂时打住,然后深吸一口气,忍气问道:“罢了,事情已经出了,我说再说也是于事无补了,还是先来想想该怎么将事情揭过去是正经。我且问你,那四个贱婢到底是哪一个勾引的你?又是什么时候?你与她往来时,可还有旁人知道?你一五一十的告诉我后,我才好想法子。” 容潜满脸的羞愧,虽说面前的人是自己的亲娘,但要让他一五一十讲自己的风流韵事,他依然尴尬至极,却又不能不说,只得低着头小声说道:“是那个叫问棋的,原是过年时我有一次去父亲的外书房寻父亲,不想父亲却不在,我因事情要紧,必须尽快见到父亲,所以多留了一会儿,就是她接待的我……之后我又有事去了父亲的外书房几次,仍是她接待的我,于是一来二去的,就好上了……可我统共也只与她好过那一次,她到底是父亲的人,就那一次已是大错特错,我如何还敢一错再错?谁知道昨儿个她却悄悄来找我,说是有了我的孩子,定要我给她一个交代,我思来想去,实在没了主意,这才不得已来回与娘的,还请娘千万不要再生儿子的气了,儿子是真已知道错了。” 一席话,说得大杨氏才平息了几分的怒火复又高涨起来,怒声骂道:“原来是那个贱婢!我就说我的儿子我了解,并不是那等一见女人便走不动道的人,更何况还是自己父亲的女人,果然是那个贱婢先勾引的你!你也是,不过一个下三滥的贱婢罢了,不过生了一张狐媚子的脸,便勾得你魂儿都掉了,你真是枉费我这么多年来对你的苦心教导,真是气死我了!” 宁平侯外书房那四个以琴棋书画命名的丫头大杨氏都知道,也见过,平心而论,的确都长得万里挑一,当然,在大杨氏看来都是贱婢狐媚子,她早恨她们恨得咬牙切齿了,不过是想着在世子之位未定之前,不能惹恼了宁平侯,所以一直装作不知道她们的存在罢了,谁曾想她不理会她们,她们倒先惹到了她头上来,看她这次饶得了哪一个! 大杨氏骂了一阵,心火稍退,便又问容潜道:“你与她往来时,可有旁人知道?” 容潜嗫嚅道:“除了我的贴身小厮双瑞与双喜以外,便再无旁人知晓了。” 大杨氏闻言,骂道:“双瑞与双喜那两个小子素日瞧着还好,谁知道关键时刻,竟不知道规劝主子,要他们何用?平妈妈,明儿一早便传的话,双瑞与双喜因服侍三爷不力,各打一百大板!” 一百大板,这不是摆明了要双瑞和双喜两个的命吗?平妈妈心知大杨氏动了真怒,不敢多说,忙屈膝应了一声“是”,此事便算是定了下来,地上容潜本来想为二人求情的,但见大杨氏满脸的怒容,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将求情的话说出口。 大杨氏正待再说,却猛地想到,潜儿不过才跟问棋那个贱婢好过一次罢了,那个贱婢怎么就能肯定她腹中的野种是潜儿的?别是看潜儿好性儿,糊弄潜儿的呢?因忙将自己的疑问说出了口,“……指不定那个贱婢是见你年轻好性儿,好糊弄,这才把不知道哪里得来的野种栽到了你头上呢?再者,她可是你父亲的人,难道这么长时间,你父亲便再没……那个孩子十有八九根本不是你的也未可知!” 容潜闻言,满脸胀得通红,只觉大杨氏这是在质疑自己的魅力和能力,要知道问棋可是亲口对他说过,自她心里有了他以后,便再不没服侍过宁平侯了。昨儿个得知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后,容潜也曾怀疑过,因使了双瑞悄悄儿去打听这阵子宁平侯可有召过问棋侍寝,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可见问棋待他是真心的,那个孩子千真万确是他的。 于是小声说道:“我已打听过了,问棋已有好几个月没有服侍过父亲了,况她待我是真心的,我能感觉得到,我相信她不会骗我……” 话没说完,已被大杨氏冷笑打断:“哟,看不出来我还养了个痴情种子呢,呸,那个贱婢的话你竟也相信,她若不这么说,又如何能哄得你上钩,哄得你为她出头,这么简单的把戏你都看不出来,你这二十年的饭都吃到了狗肚子里去不成,我怎么就养了你这样一个儿子!” 容潜被骂得唯唯诺诺的不敢再说,好半晌方道:“那依娘的意思,此事该如何是好?” 大杨氏不答反问:“那依你的意思,此事又该如何是好?” 容潜思忖了片刻,支支吾吾道:“不管怎么说,孩子都是无辜的……” “那你的意思,是要留下这个孩子了?”大杨氏只听他起了个头,已被气得快说不出话来,却又不能不说,只得忍气道:“那个贱婢可是你父亲的人,你方才也说她已几月不曾服侍过你父亲了,这个孩子该以什么由头被留下?你是巴不得想让你父亲知道,你争女人竟争到了他头上去是不是?无论如何,这个孩子都不能留!” “可是,”容潜嗫嚅道:“可是娘方才不是还说,这是干系到到香火传承,干系到爵位家产归属的大事吗,为何这么快便变了卦?我也知道问棋的身份是尴尬了些,可她腹中怀的,却的的确确是我的孩子,娘的孙子,难道我们就不能想想法子,将他们母子保下来吗?” 大杨氏都快被气死了,她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摊上这样一个儿子,她真是恨不能劈开他的脑子瞧瞧,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东西,才会让他蠢到这个地步! 她接连吞吐了好几口气,才强压下满心的愤怒和无力感,冷声说道:“罢了,这事儿你别管了,我自有主张,你只安心念你的书便是,明年便是大笔之年了,你有这个时间去理会这些个琐事,倒不如好生回去多念几篇书,可别枉费了你这十几年如一日的苦读!” 容潜如何不知道大杨氏的这个‘自有主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主张,必定是要神不知人不觉的弄掉问棋腹中的孩子,因忙说道:“可是那终究是我的亲生骨肉,娘的亲孙子,还请娘手下留情……” 大杨氏这回连话都懒得再与容潜多说了,直接厉声吩咐平妈妈:“送三爷回去,再安排两个老成的男仆代替双瑞双喜两个,寸步不离的服侍三爷,若是让我知道三爷再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人,再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跟三爷的所有人一律都不必活了!”一边说,一边已禁不住在心里反省,难道是自己将儿子教得太老实,竟连最基本的圆滑都不曾学会不成? 平妈妈忙应了大杨氏的话,却并不就走,而是转着眼珠压低了声音说道:“夫人,您不是正愁大爷与小贱人如今好得蜜里调油,咱们钻不了空子,不得不使人下扬州去吗?如今可不正有一个现成的机会摆在面前呢,只要咱们安排得当,不但三爷以后都将再无后顾之忧,夫人的目的可以达到,大爷在侯爷心中那点本就所剩不多的爱子之心,势必也将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实在是一举三得,未知夫人意向如何?” 方才在大杨氏与容潜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胶着之时,平妈妈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主意,随即一细想,更是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可行,好容易等到大杨氏与容潜说话的空隙,因忙迫不及待说了出来。 大杨氏听罢平妈妈的话,先是一怔,随即便是猛地一拍手,转怒为喜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个主意,还是妈妈你想得周到,这事儿就这么办了,等爆出那个浪荡子奸淫父妾,还弄大了父妾肚子这样的丑事后,我看浪荡子还要怎么翻身,他便是不被侯爷打死,少说也会被逐出家门,到时候世子之位自然就是潜儿的了!” 平妈妈低笑道:“虽说俗语有云‘家丑不可外扬’,但这样的事只咱们自己府里的人知道也没意思,还得让亲朋好友们都知道才是,不然指不定有人只听了一言半语的,只当是侯爷冤枉了大爷,岂非有损侯爷的英明?所以老奴认为,此事最好在大姐儿双满月那日暴出来,虽说有些个晦气,但大姐儿原是有福气的气,些微小事,必定折不了大姐儿的福,未知夫人意下如何?” 大杨氏皱眉想了想,才道:“妈妈说得有理,若只是让咱们家的人知道,的确没意思,可若是选在大宴宾客的日子,这脸有委实丢大发了,且近期也没有那样合适的日子,事不宜迟,就选在大姐儿双满月那日罢,我的孙女儿,生来便有天大的福气,又岂会怕折福?” 主仆两个顾着说得兴起,容潜先还听得糊里糊涂的,及至听到这里,方明白过来二人竟是打的将问棋腹中孩子栽赃到容湛头上的主意,不由瞪大了眼睛,叫道:“娘,不行,我不同意你们这个主意,问棋腹中的孩子真是我的,我做不到拿我亲骨肉的命去为自己谋利益,我再想要世子之位,也不能这般禽兽不如,还求娘高抬贵手,就放问棋母子一条生路,就当是儿子求您了!” 说着,“砰砰”给大杨氏磕起头来,只因容潜对自己母亲还是颇为了解的,知道大杨氏既已打了栽赃容湛的主意,那问棋势必是活不成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为他丢掉性命,尤其她腹中还怀着他的孩子! 大杨氏向看傻子一般看了容潜好一会儿,才讽笑着向平妈妈道:“想不到我还真养了个情痴儿子呢,瞧瞧他这副高风亮节的样子,说什么‘做不到拿自己的亲骨肉去为自己谋利益’,呸,你既然知道自己做不到,当初就不该去招惹那个贱婢才是,你不招惹那个贱婢,她不就不会怀上你的孩子,你不就不用拿自己的亲骨肉去为自己谋利益了?容潜我告诉你,事情是你惹出来的,你既没那个本事收拾烂摊子,就别来拦着我为你收拾烂摊子,你不要脸,我还要呢,更何况一旦事情暴露出来,别说脸面,咱们母子三人以后在宁平侯府还有没有立足之地都是未知,还有大姐儿,她才那么小,你难道就忍心让她因你这个父亲而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吗?还是在你看来,你的母亲,你的妹妹,还有你的妻女合起来,都抵不过那个贱婢和她腹中的贱种在你心目中的地位?” 这话说得实在不像了,平妈妈不敢接话,只得拿哀求的眼神看向容潜,低声说道:“三爷,夫人都是为了您好,您怎么就不能明白夫人的苦心呢?更何况那个孩子本来就不该存在于这世上,如今也算是死得其所了,三爷又何必为了一个根本不该来的孩子而伤夫人与三奶奶并大姐儿的心呢,须知她们才是您在这世上真正最亲的人,您难道就真忍心将来眼睁睁看她们一辈子看人脸色,被人压制一辈子不成?” 好说歹说,容潜却仍是那句:“我做不到拿我亲骨肉的命去为自己谋利益,还求娘高抬贵手!” 直将大杨氏气得几乎不曾再次晕过去。 第一百二二回 库房 大杨氏见自己与平妈妈好话歹话说尽,容潜却仍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口口声声:“我做不到拿我亲骨肉的命去为自己谋利益,还求娘高抬贵手!” 直把大杨氏气得又想晕倒了,奈何却不是她想晕便能晕的,只得拉着容潜死命拍了几下,恨声哭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孽障,你是铁了心不气死我不算完是不是?” 哭了一歇,大杨氏拭了泪,脸上现出一抹狠厉之色,正欲命平妈妈直接将容潜送去庄子上,且待她将问棋及她腹中的孽种处置完了,再接他回来不迟,事到如今,容潜既不吃敬酒,她说不得只能让她吃罚酒了。 一抬头,却见平妈妈正趁容潜不注意时杀鸡抹脖的冲她使眼色,随即向她说道:“夫人,您的生气和伤心老奴都明白,但那终究是三爷的亲生骨肉,虎毒尚且不食子呢,更何况三爷自来便宅心仁厚?他一时间想不转也是有的。”又看向容潜,“三爷,您的心思老奴也明白,只是夫人却是全然为了您好,希望您能有个好前程,不希望您一错再错,所以才会痛下狠手的,但其实夫人心底的伤痛并不比您少半点,那终究是夫人的亲生孙子,夫人又岂能有不心疼的?” 顿了顿,“如今既然夫人与三爷各有各的生气,各有各的伤心,依老奴说,今儿个不如就暂且将事情缓一缓,明儿再来商量也不迟,如此一来,今晚上夫人能站到三爷的立场想一想,三爷呢也能站到夫人的立场想一想,彼此都冷静的换位思考一下,指不定明儿便都想通了,将事情圆圆满满的解决了呢?” 平妈妈这话容潜爱听,生怕大杨氏再逼他表态同意将问棋腹中的孩子栽到容湛头上,当即便说道:“平妈妈说得有理,就让娘与儿子彼此都冷静冷静,明儿再议此事罢。时辰已不早了,儿子就先告退了,娘早些歇息!”说完不待大杨氏有所反应,已起身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余下大杨氏看着他慌慌张张的背影,又是气不打一处来,与平妈妈道:“瞧他那个没有出息的样子,真是气死我了!” 平妈妈忙赔笑道:“三爷还小呢,夫人好好教他便是。” “还小?”大杨氏冷哼一声,“都是当爹的人了,还小呢!我原还想着等他凡事能立起来了,我也可以什么都不操心,享几日清福了,如今看来,他不气死我就是好了的,还享福呢!” 说着,想起方才平妈妈冲自己使眼色之事,因问道:“妈妈方才直冲我使眼色,难道是已想到别的法子了?” 平妈妈道:“其他法子又如何及得上方才那个好处多多?老奴不过是使的缓兵之计罢了,不过老奴已想到要如何说服三爷点头答应了,不知夫人可愿意一听?” 大杨氏冷笑道:“他答应又如何,不答应又如何,难道我一个当娘的,倒要反过来瞧自己儿子的脸色行事了?” 平妈妈不说话,暗想若夫人真能做到不看三爷的脸色行事,方才也不会说了那么多,也不会被气得晕倒了,可见世人常说“儿女都是父母的债”所言不虚,饶是夫人再刚强,在对上三爷时不也是无可奈何? 果然随即便听大杨氏道:“你说你已想到如何说服三爷了,且说来我听听。”到底是自己唯一的儿子,大杨氏也不想将容潜逼得与她离了心。 平妈妈道:“三爷不是一心想要保住那个贱婢和她腹中孩子的性命吗?那夫人明儿便与三爷说,经过一晚上的深思熟虑,觉得到底是您的亲孙子,您终究下不了那个手,决定还是让那个贱婢将孩子生下来。只是那个贱婢终究是侯爷的人,侯爷又这么长时间没有由她服侍过了,若她忽然间就大了肚子,惹怒了侯爷,她母子两个的性命岂非照样保不住,指不定还会牵连出三爷来?所以,此事还得栽到大爷头上,不过却不必让问棋当面与大爷对峙,只要她到时候做出一副悬梁自尽的样子,再留下一封书信说自己系被大爷逼奸的,如今腹中怀了孽种,已没脸再活在这世上,大爷便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至于那个贱婢,咱们当着三爷的面儿,便说只是让她假意悬梁,到时候不管是发现她悬梁的人,还是救下她的人,乃至将她的尸体运出府去的人,都是咱们事先安排好的,只待她一挂到梁上,便将她取下来,再谎称她已没了气儿,然后运出府去,之后府里便再没了问棋这个人,但私下里,咱们却将她送到夫人的陪嫁庄子上去悄悄儿待产,如此她们母子的性命岂非都保住了?便是三爷几时想去瞧他们了,也是极便宜的事,如此一说,想来三爷必定不会再有二话。” 大杨氏身为宁平侯府的当家主母,容潜的亲娘,真铁了心要弄死问棋一个丫鬟,还是极容易的,便是容潜事后因此而与她生了嫌隙,亲生母子间哪来的隔夜仇?过个三五日的,自然也就好了,平妈妈之所以一再的劝大杨氏息怒,一再的为容潜说好话,皆因她的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说服问棋“假意”上吊自杀,并留下书信诬陷容湛之事,非得由容潜亲自出门不可,不然她们虽也有法子让问棋留书自杀,到底动静太大,万一漏了马脚,岂非功亏一篑? 平妈妈一席话,说得大杨氏登时眼前一亮,她怎么就没想到如此好计呢,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如此一来,岂非又栽赃了容湛,又为他们母子解决了后患,且根本就不用他们出手?至于事后潜儿见那个贱婢真死了,大不了就说安排进去救人的人迟了一步,进去时那个贱婢已经断了气,想来潜儿也无话可说。 大杨氏因赞平妈妈道:“到底还是妈妈有智计,既是如此,此事儿便交由妈妈去办罢,明儿一早,你便悄悄儿去找三爷,说你今晚上劝了我一整夜,到底劝得我松了口,然后便将方才你出的主意说与他听,让他照办,想来他不会不听。” 平妈妈忙肃色应道:“夫人放心,我一定会说服三爷照办,不会坏了夫人大事的。” 大杨氏点点头,眼里闪过一抹狠戾,阴沉沉道:“敢与我做对,我便让你们亲自去体验一把‘死’字儿究竟是怎么写的!”也不知是在说问棋,还是在说容湛。 迎晖院内,容湛自然不知道他的“好母亲”大杨氏正筹谋着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他正发愁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君璃对他倾心。 自那日因太夫人发话,君璃总算让他歇在了正房之夜起,连日来容湛倒都是歇在正房的,——当然仍是睡在榻上的,只是君璃却直接不拿他当夫君看,该吃吃,该睡睡,就好像屋里并不曾多出一个男人来一般,让容湛是挫败不已,话说他活了二十几年,就从没见过似君璃这般铁石心肠的女人,不,那简直已不能称之为女人了,他严重怀疑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还能有让她喜欢上他,让他达到目的的那一日吗? 可要让容湛就此放弃,他又委实不甘心,他都坚持一个多月了,若现在放弃,之前所做的一切岂非都白做了?况指不定再过几日,君璃便对他动心了呢? 就是抱着这样类似于赌徒的心理,容湛才百折不挠的又凑到了君璃面前,笑嘻嘻的说道:“奶奶,今儿个天气倒好,我让小子去外面买了些纸鸢来,不如我们这会子去园子里放?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彼时一身水红五彩绣蝶褙子,头戴赤金累丝红宝石莲花钗的君璃正坐在窗下看一本描绘本朝风土人情的书,本来她不喜欢着艳色衣裳的,但如今早晚都得去照妆堂给太夫人请安,怕穿得太素净了太夫人瞧着忌讳,说不得只能改变自己的着装风格了。 瞧得容湛又是正事不做,来来回回只知道围着自己打转,君璃心里实在烦得紧,正想开口赶人,却猛地想起一件事,因放下书,说道:“今儿个天气虽好,却没什么风,只怕纸鸢飞不起来,还是过两日待风时,再放不迟。整好我有一件事要与大爷商量,再过几日便是三弟与三弟妹家的大姐儿双满月的日子,我们做伯父伯母的,总不能两手空空的去贺喜罢,还请大爷示下,我们到时候送些什么东西好?”对大杨氏她是一百二十个不喜欢,所以休想她自己出银子给她的孙女儿贺喜去。 容湛见君璃虽没答应去放纸鸢,到底肯理会自己了,忙笑道:“奶奶是迎晖院的主母,这些事自然是奶奶说了算,奶奶愿送什么便送什么罢,我绝无异议。” 君璃暗自冷哼,你无异议我有异议,老娘才不干倒贴钱为你撑面子的傻事儿! 因说道:“我若是知道送什么,也就不会问大爷了,毕竟我至今都还未见过三弟妹,自然无从知晓三弟妹的喜好,万一送的东西不可三弟妹的心,甚至无意犯了什么忌讳,岂非弄巧成拙?” 容湛想了想,貌似的确是这样,既然安心送礼,自然要送到收礼人的心坎儿才是,可他从来都是万事不管的,一时间也想不到该送什么才好,只得道:“小孩子嘛,无非就是些项圈镯子之类,图的原是彩头,想来不会犯三弟妹什么忌讳,未知奶奶意向如何? 君璃点头道:”大爷这个主意挺好,项圈镯子之类的虽不出挑,却也不至于失礼犯忌讳,就这么定了,只不知大爷库里可有这两样东西,反正这会子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们过去瞧瞧?“ 她之所以这会子提起送什么东西给容潜的女儿,不想自己掏钱给渣男撑面子是一方面,更多却是想诓了容湛去存秦夫人留下东西的库房亲眼看看,看这几年松烟与项烟打着他的旗号,到底偷偷当了多少东西出去,让他心里先有个底,她敢打赌,渣男绝对鲜少甚至是从未踏足过库房,至今还以为秦夫人留给他的东西一辈子都花不尽,所以才敢那般挥霍无度,等他待会儿亲眼见了之后,想必他会大吃一惊。 ——前几日君璃已让锁儿悄悄去打探过松烟和项烟的情况了,两人都是宁平侯府的家生子,家境原都不怎么好,松烟的爹卧病多年,项烟的娘则是个瞎子,但自从二人当了容湛的小厮后,两家便渐渐发达了起来,如今虽不至于穿金戴银,呼奴唤婢,却也是吃穿不愁,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若说两家的发达与二人时常替容湛去当铺当东西没有关联,打死君璃也不相信,是以前几日便动了要亲去秦夫人库房瞧瞧的念头,如今总算是找到机会了。 果然容湛听罢君璃的话,想也不想便道:”不过就是去取几副项圈镯子罢了,哪里需要奶奶亲自走一趟,没的白弄脏了奶奶的衣裳,我这便打发人叫松烟找去,待找到后送过来也就是了。“ 君璃闻言,禁不住撇了撇嘴,事实证明,某人的确是个没脑子,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货,因说道:”不是大爷才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的吗,况下人们知道什么,还是我亲自去一趟的好,若是大爷实在不愿陪同……“ 话没说完,已被容湛笑着打断:”怎么会不愿意陪同奶奶,我巴不得时时刻刻都与奶奶在一起呢,我这便让人传松烟去。“ 君璃故作吃惊的问道:”传松烟做什么?“ 容湛道:”库房的钥匙素日都是由松烟保管着的。“说着见君璃神色有异,只当她是在不高兴他竟将自己私库的钥匙交由小厮,也不交由她这个妻子保管,只得忍痛强笑道:”不过如今奶奶都进门了,这钥匙自然该由奶奶保管才是,待会儿我便让松烟将钥匙交给奶奶,以后我的私产可都握在奶奶手里了,奶奶这回总该相信我的诚意了罢?“ 君璃如今正等着抓大杨氏的小辫子,好让容湛与她反目成仇,又怎么会傻到这时候接过容湛私库的钥匙,以便大杨氏到时候将一切都推到她头上,白做大杨氏的替死鬼?况就算没有这回事,她也不会接这钥匙,她与渣男虽名为夫妻,实则什么关系都没有,她管他去死呢!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说实话的时候,君璃只得笑道:”松烟都跟大爷这么些年了,深得大爷信任与看重,可见其行事稳妥,依我说,这钥匙还是由他继续保管的好,也免得他以为大爷已不信任他了,寒了跟大爷的一干人等的心,大爷觉得怎么样?“ 容湛本就不是真心想交钥匙,见君璃不肯接,倒是正中下怀,道:”奶奶说得有理,钥匙就仍让松烟管着罢,奶奶如今管着咱们院里的琐事不算,只怕再过一阵子,母亲还要让奶奶跟着学习管家呢,我可不舍得奶奶太累。“ 大杨氏会让她跟着学习管家?君璃暗自冷笑,面上却不置可否,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把给侄女儿的贺礼选好。“ 于是二人一道往存秦夫人留下东西的库房走去,倒也并不远,就在迎晖院后面一处比较僻静的院落,二人到得那里时,松烟已奉命侯在那里了,一瞧得二人走近,便忙迎上前打千儿行礼:”奴才见过大爷、大奶奶。“ 君璃不着痕迹打量了他一眼,见他生的唇红齿白,颇为俊俏,身量也是纤纤细细的,活脱脱一个小受的模样,脑子里瞬间就腐了,不纯洁的暗想到,以渣男的渣属性,很有可能是男女通吃的,指不定眼前这小受,便经常被渣男走后门呢?难道这便是松烟在渣男八个小厮里面脱颖而出,深受渣男信任的原因?呃,真是太恶心了! 就听得容湛说道:”再过几日便是大姐儿双满月的日子了,大奶奶的意思,是要挑几副好看的项圈与镯子以做贺礼,你将库房的门打开罢,我与大奶奶进去瞧瞧。“ 君璃忙回过神来,就见松烟正满脸堆笑的回答容湛的话:”库房常年没有打扫,里面灰尘大得很,万一熏坏了大爷与大奶奶,岂非是奴才的罪过,不如就让奴才进去找出来,请大爷与大奶奶过目可好?“ 君璃注意到他虽一脸的镇定,眼里却有一抹慌乱一闪而过,越发坚定了要进去亲眼瞧瞧的心,不待容湛发话,已先笑道:”这可是我进门来第一次送人贺礼,自然要亲自挑选方显诚意。“顿了顿,故意又道:”况以后我代大爷准备送与众长辈亲朋之间贺礼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难道每次都让你帮着挑不成,传了出去,岂非徒惹人笑话儿?“言下之意,以后她还会经常来容湛的库房挑东西。 松烟脸上的笑就变得有些勉强起来,不过他虽长日里都只能在二门外待命,无事时不能进内院,对君璃这位新大奶奶的厉害却是早有耳闻的,连夫人都拿她没办法了,更何况自己一个奴才秧子? 自是不敢有二话,忙恭声说道:”既是如此,奴才这便将门打开。“虽暗暗有些心虚慌张,怕容湛瞧出什么端倪来,却也不是很害怕,皆因容湛待大杨氏有多恭敬有多净重阖府上下都是知道的,想着就算大爷真瞧出了什么,夫人也必定能有法子圆过去。 待松烟打开库房的门后,容湛与君璃便一前一后走了进去,就见其一共有一明两暗三间,都摆得满满当当的,也就难怪容湛素日有底气挥霍无度了,——秦夫人当日若是知道自己留给儿子的这些财物,会纵得容湛变成今日这副模样,怕是要悔青了肠子罢?不过又话说回来,若是秦夫人没有留下这么多打着她嫁妆烙印的财物给容湛,只怕如今容湛坟头的草都已比他还高了罢?! 君璃正暗自感叹,已听得容湛语带惊诧的道:”怎么少了这么多东西,我记得当初这三间屋子可是都堆得人插不下脚去。“ 君璃一下子来了兴趣,连万事不管,对松烟项烟两个信任有加的容湛都只看一眼便知道少了很多东西,可见这些年大杨氏在打着容湛旗号偷当秦夫人东西,以中饱私囊一事上是多么的”努力“,她倒要看看,松烟到底该作何解释。 松烟眼里又飞快闪过一抹慌乱,赔笑着压低了声音向容湛道:”大爷难道忘记这些年大爷屋里姑娘们,和大爷在外面花销的那些个银子了?虽说看起来数额都不大,架不住次数多啊,次数一多,可不就这样了?“ 他声音压得极低,为的就是不让君璃听见,想着只要摆平了容湛,自然什么事都没有了,却不想屋里就只他们三个人,就算他将声音压得极低,依然被君璃听了个七七八八,当即便故作诧异道:”这些东西不都是已故婆婆留给大爷的东西吗,难道大爷屋里的开销,还有大爷在外面的花费,都是从这里来的不成?可是不对啊,女子的嫁妆都是私产,什么时候儿子都要靠自己的嫁妆来养了,那还要夫家来做什么,怪道世人常说女儿是‘赔钱货’呢,如今看来,可不正是这样?“ 一席话,说得松烟心里是着急不已,容湛则是尴尬不已,他能说是因为他太混帐,以致早早便被宁平侯下了令,除了每月的月钱,便休想再从家里拿到一两银子去花吗?不过泼妇的话好似也有几分道理,他是容家的儿子又不是秦家的,凭什么他的一应花销都要靠他娘的嫁妆来供给,他爹难道不该养他吗? 君璃这一番说辞,在她与容湛挑好了要送礼的项圈与镯子,离开库房后,很快便被松烟原原本本学到了大杨氏面前,让大杨氏是惊怒不已,生恐被君璃瞧出了什么端倪来,再告知了容湛,那她这么多年苦心经营出来的慈母形象,岂非就要大打折扣了?还是想着再过几日便是三月十八日,只要她们的大计得逞,容湛与君璃便要反目成仇,再无可能同进同退,此事自然也就跟着揭过去了,她方暂时松了一口气,一心盼起三月十八日的到来。 第一百二三回 挨打 三月十八日很快便到了。 因是宁平侯的第一个孙子辈,且虽是女孩儿,到底是嫡长孙女,彼时的人不但讲究嫡还讲究长,连宁平侯都对大姐儿这个新得的小孙女儿颇为上心,隔三岔五的要遣人去问,是以大杨氏说是说只简办一下,只请要好的亲朋并自家人乐上一乐,宁平侯府依然是张灯结彩,一派喜庆景象。 是日,君璃一早便起来了,简单用过早饭后,便换了一身玉兰花暗饰的银红色迤逦曳地长裙,将一头乌发拢成流云髻的式样,戴了那日太夫人赏下的步摇,让锁儿与香巧捧了那日她和容湛亲去库房挑来的项圈和镯子,欲往照妆堂去,——太夫人如今虽能下床了,但身子到底还有些虚,吹不得风,故今日的喜宴便摆在照妆堂,反正照妆堂足够大。 容湛也一早便起来了,他倒是想再睡一会儿的,可君璃起来后,众丫头婆子势必要进来服侍,若让下人们瞧见他睡在榻上,他面子要往哪里搁?是以只能跟着早起,奈何一大早的他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混时间去,便只能无精打采的待在屋里,看君璃梳妆打扮。 平心而论,君璃生得真的很漂亮,尤其今日精心妆扮过一番后,就更漂亮了几分,让容湛见了,禁不住小小的惊艳了一把,随即又在心里暗道可惜,这样漂亮的一张脸,偏偏配了那样一副彪悍的性子,真真是暴殄天物啊,若是她能似后面小跨院几个那般柔情似水,不知道会是什么滋味儿? 君璃并不知道容湛此时此刻心里的想法,她梳妆完毕后,见容湛还是一身家常衣裳,就坐在那里眼也不眨的盯着她看,脸上的表情还挺猥琐,八成正yy她,当即沉下脸来,不耐烦道:“大爷还坐着做什么,还不快换了衣裳去外面,母亲昨儿个不是才说了,让大爷今日帮着招呼一下男客吗,只怕说话间就该有客人到了。” 容湛闻言,这才回过神来,忙起身道:“我这便去,奶奶且等我片刻,等我收拾好了,我们一块儿出门,待给祖母请过安后,我再去外面不迟。” 君璃虽满心不想等他,当着满屋子下人的面儿,却也不好拒绝他,只得强忍不耐烦,等了他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待他收拾妥当后,二人方一道离了迎晖院,被簇拥着往照妆堂走去。 一时到得照妆堂,就见容浅莲与容浅菡早到了,正陪着太夫人说话儿,太夫人穿了宝蓝色五福捧寿袄,暗红色六幅裙,头发一丝不苟的梳成圆髻,只简单的带了一支赤金拉丝嵌祖母绿的簪子,簪头的凤凰约有半个手掌大小,嘴里衔着一溜莲子大的圆浑的珍珠,直垂到额角,看起来气色十分的好。 太夫人一见君璃与容湛进来,便笑着说道:“我才还说你们两个今儿个怎么迟了,谁知道说曹操曹操便到了。” 容浅菡在一旁笑道:“不是大哥与大嫂今儿个来迟了,而是我与大姐姐今儿个来早了。” 太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笑道:“知道你们都是孝顺孩子,不过孝顺原不在这上头,以后早上都多睡一会儿才来,尤其是二丫头你,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容湛趁机上前向太夫人请了安,便径自去了外院。 不多一会儿,二夫人与三夫人并二奶奶被簇拥着来了,妯娌婆媳三人也是穿戴一新,满面的笑容,虽说二夫人与三夫人都不待见大杨氏,但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她们自不会傻到去触大杨氏的霉头,惹太夫人不高兴。 大杨氏因是当家主母,要提前将今日宴客的一应琐事都安排下去,是以到得最迟。大杨氏一身大红遍地锦的通绣衫,戴了九尾滴翠大凤钗,整个人看起来春风满面的,一进来便屈膝给太夫人见礼:“儿媳来迟了,还请母亲恕罪。” 与大杨氏一同来的,还有君璃从没见过的三奶奶顾氏,顾氏十七八岁的样子,着大红广袖绫罗裙,戴蝶恋花赤金点翠步摇,身量高挑,许是才生产完的缘故,略显丰满,细眉粉面,五官生得十分端庄秀丽,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儿,尤其一双眼睛,更是波光流转,衬得整个人都极生动起来。 顾氏跟在大杨氏身后给太夫人行礼:“给祖母请安,前儿个祖母生病时,孙媳因正坐月子,一直未能侍疾于祖母床前,还请祖母恕罪!”又自奶娘手中接过被大红花开富贵襁褓包着的大姐儿给太夫人看,不过寥寥数语,便逗得太夫人笑逐颜开,显然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 趁着太夫人逗弄大姐儿的空档,顾氏忙又团团给在座的众人行起礼来,等行至君璃时,脸上的笑霎时又灿烂了几分,拉着君璃的手啧啧赞道:“早听丫头们说大嫂生得仙女儿一般了,如今一见,果然丫头们所言非虚,不怕大嫂笑话儿,先前我还挺自负自己生得不算丑的,如今见了大嫂,方知道自己竟跟那烧糊了的卷子似的,以后再不敢自负了!” 话说得十分爽利诙谐,饶君璃各种不待见大杨氏,依然对她生出了几分好感来,笑道:“三弟妹也忒谦虚了,你都是烧糊了的卷子了,这世上大半的女人,只怕都不好意思出门见人了。”说完,趁机送上准备的璎珞项圈并挂有长命锁的赤金镯子。 顾氏忙道了谢,接过东西递给跟着的丫鬟后,方又笑道:“我早盼着大嫂进门了,如今又见大嫂是这么个爽利人儿,以后咱们妯娌可要多亲香亲香才是。” 君璃笑道:“以后少不得要时常登门叨扰弟妹,只要弟妹到时候不要嫌我呱噪。” 上首太夫人见状,不由笑了起来,道:“你们小妯娌间,就是要和和睦睦的才好呢,将来管家时,也要这般有商有量的,好叫你们母亲没有后顾之忧,安心享几年清福。”又招呼君璃,“你也过来瞧瞧你侄女儿,小丫头生得可真好,长大了必定又是一个美人胚子。” 君璃注意到方才太夫人说到‘将来管家’几个字时,大杨氏的眼皮跳了一下,估计心里已因太夫人的话而掀起了惊涛骇浪,禁不住坏心的暗想,太夫人若是能一举气死了大杨氏才好呢,面上却不表露出来,顺着太夫人的话上前看大姐儿去,见小家伙果然生得粉雕玉琢的,尤其一双乌眸黑玉一般,滴溜溜的转着,既不哭也不闹,难怪连与大杨氏不对盘的二夫人都禁不住赞了一句:“这孩子倒不怯生!” 太夫人见君璃看向大姐儿的眼神里满满都是喜爱,因打趣道:“湛儿媳妇既这般喜欢孩子,多早晚也为我老婆子生个小曾孙哪?” 彼时大杨氏已将太夫人的话带给她的惊怒强自压了下去,闻言也笑了起来,道:“是啊湛儿媳妇,不但你们祖母等着抱曾孙,我也等着抱孙子呢,你们可得再加把劲儿才是!” 但凡说到这个话题,君璃都是低下头去装娇羞,此刻也不例外,忙做出一副羞不可当的样子低垂下了头去,心里却在腹诽,看得她得对古人们重新认识,他们虽避讳于人前谈论男女之事,可是对男女之事的后果,也就是孩子这个话题倒是挺放得开。 一家子女眷说笑了一会儿,便有客人陆陆续续到了。 最先到的是永恩伯夫人并其两个儿媳,这也很容易理解,毕竟是自己女儿和外孙女的大喜日子,娘家人自然要早早来捧场,好叫夫家人知道,自家女儿受宠着呢,别以为此番她生的是女儿便可以轻看慢待了她去。 之后便是大杨氏的娘家人杨大太太、杨二太太并杨家的少奶奶小姐们,杨氏带着君璇也随即到了。 杨氏到时,君璃正侍立在太夫人身侧,由太夫人亲自将她介绍给永恩伯夫人,“……这是我的大孙媳君氏,还请亲家夫人以后多多关照。” 君璃忙上前一步屈膝给永恩伯夫人见礼:“见过亲家夫人!”话说她对此类应酬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尤其对方还是大杨氏亲生儿子的岳母,想也知道永恩伯夫人待她只会是面子情儿,她又何必拿自己的热屁股却贴人家的冷脸呢?奈何太夫人却摆明了要提携她,她不好扫太夫人的兴,便只能配合了。 永恩伯夫人身为朝廷一品诰命夫人,若连这点城府都没有,她也别当这个伯夫人了,所以君璃担心的热屁股贴冷脸的情形并没有出现,她才一拜下去,已被永恩伯夫人一把搀了起来,笑得一脸亲切的道:“都是一家人,大奶奶何必行此大礼,没的白生分了。”一边说,一边已自腕间褪下一对翠得一汪水般的翡翠镯子套到了君璃手里,嘴上犹笑道:“这是我家常戴的镯子,大奶奶别嫌弃。” 杨氏进来时,看见的恰巧便是永恩伯夫人将镯子套到君璃手腕上,太夫人坐在一旁满脸欣慰的画面,这让杨氏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再一看君璃穿的戴的都是她见所未见的好东西,最重要的是,君璃的面色十分红润,一看便知日子过得很不错,杨氏不由越发的恼怒,猛地攥紧了拳头,只因杨氏想到了君琳。 同样是出阁不久的新媳妇,君璃的日子明显过得比君琳好太多了,且不说君琳没有女人去到夫家以后安身立命的根本——来自丈夫的尊重与宠爱,成亲都三个月了,寇冲歇在君琳屋里的日子屈指可数,当然这都是君琳自己一手造成的,但杨氏显然不这么看,她的女儿那么好,便是当配皇子王孙都配得,更何况寇冲一个不学无术的二流子,若不是造化弄人,寇冲便是给她的女儿拾鞋也不配,如今竟还敢拿乔,想等着她的女儿去屈就他,他算个什么东西?! 本来已经没有了丈夫的尊重与宠爱,君琳若是个聪明的,就该尽快笼住婆婆才是,须知女人在后宅生存,第一指望丈夫,第二指望儿子,第三便是指望婆婆,如今君琳巴不得寇冲日日歇在通房屋里,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出现在她面前,自然也就不可能有儿子,如此一来,笼络好婆婆便显得尤为重要了,只可惜君琳一开始便不满意这门亲事,打心眼儿里瞧不起寇家所有人,又怎么可能放下身段去哄寇太太? 偏寇太太骨子里原不是盏省油的灯,她娶儿媳是为了娶回去伺候自己,让自己享清福的,如今算怎么一回事?别说儿媳像别家的儿媳那样日日在婆婆面前立规矩了,就连基本的晨昏定省人家都是爱来不来,这也还罢了,她凭什么不将自己儿子放在眼里,日日高傲的连看自己儿子一眼都觉得是施舍?她以为她是公主呢?就算是公主,那也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到底高傲的什么劲儿,真以为这门亲事委屈了她不成,也不想想她一个坏了名节的女人,又还有哪个好点的人家会娶,也就他们家好心,明媒正娶娶了她回来做正房奶奶,她凭什么在他们一家人的面前拿乔? 丈夫与婆婆两个女人在后宅生存最该笼住的人君琳都不放在眼里了,她在寇家的日子自然渐渐难过起来,当然,有宁平侯府和君府这两座大靠山在,寇太太还不敢明目张胆的苛待她,寇太太只是吩咐寇府上下所有人都有意无意的孤立君璃及她带去的陪房们罢了。 于是,君琳屋里的灰尘开始堆积,院子开始凌乱,热水也开始不那么热,饭菜的分量倒是够,但迟一点送来总可以罢?没办法,寇家小门小户,不比君府高门大户,下人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自然有忙不过来的时候;至于君琳的陪房们去找各管事妈妈理论,不好意思,你们只是下人,又不是大奶奶,谁知道你们要这要那的是不是打着主子的名头在谎报军情?果真我们惹恼了大奶奶,怎么不见大奶奶去禀告于夫人,让夫人惩处我们? 直把跟君琳去的一众陪房都气得够呛,忙忙回去回了杨氏,杨氏一听,她女儿嫁去寇家这样的破落户已是下嫁得不能再下嫁了,寇家上下不知道感恩戴德也就罢了,竟还敢如此对待她女儿,真是太可恶了,当即便怒气冲冲的杀去了寇家,打算先见过君琳,问清楚她到底都受了些什么委屈后,再一件一件的与寇太太理论。 谁知道君琳却压根儿不在乎寇家上下对她的冷暴力,对着杨氏也是一脸的冷淡,直接道:“我觉得这样的日子挺好的,没人来烦我,我可以自己想怎么过就怎么过,不会被自己的父母逼着嫁给自己不想嫁的人,不用面对旁人讥讽嘲笑的目光,甚至不用直面丈夫和婆婆,不用费心去想要怎么才能讨好他们,我很喜欢这样的日子,母亲还是请回罢,以后无事时,也不必再来了,省得彼此心里都难受!”简简单单几句话,便打发了杨氏。 杨氏回去后,哭了一整夜,觉得自己已经失去君琳这个女儿了,以致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萎靡不振,本还想再去瞧瞧君琳的,想起前次君琳眼里的冷漠,到底没有去,还是大杨氏使人去请她于大姐儿双满月的日子去宁平侯府赴宴,杨氏有了名正言顺的借口,方又去了一趟寇家,想说服君琳到时候与自己一块儿去,毕竟大杨氏自来便疼她,且以后若真要为寇冲谋一个差使,只怕还得靠着宁平侯府,于情于理,君琳都该去给大杨氏捧场的。 偏生与此同时,杨氏知道了容湛“改过自新”,如今与君璃好得蜜里调油之事,也知道了君璃因救了太夫人一命,如今已是太夫人面前第一等得意之人,连大杨氏都不敢再明目张胆的为难她之事,——之前这些事都只是听说而已,没有亲见,今日亲见后,方知道君璃的确过得很好,如此两厢里一比较,杨氏又有什么理由不将君璃恨得咬牙切齿,她又怎么摆得出好脸色来? 杨氏的城府本就不若大杨氏那么深,若是没有君琳的凄惨处境在前做比较,她没准儿见着君璃风光还能对她摆得出好脸色来,如今有了比较,心里有了不忿与不平衡,便多多少少带了几分出来。 以致稍时君璃屈膝给她见礼,口称:“见过夫人。”时,她半晌都没有叫君璃起来,而是当着太夫人及永恩伯夫人的面儿,摆起母亲的架势训诫起君璃来:“咱们君家也算书香世家,女儿家对《女诫》、《烈女传》都是自小耳熟能详,夫君谦和,你更要敬之,婆婆爱之,你更要慎之,不可持宠而骄,不可持爱而佞,尤其是这夫妻之道,是参配阴阳,通达神明,信天地之弘义,人伦之大节也。是以《礼》贵男女之际,《诗》着《关睢》之义。由斯言之,不可不重。夫不贤,则无以御妇;妇不贤,则无以事夫。夫不御妇,则威仪废缺……” 杨氏训话时,君璃一直都是一副恭敬聆听的模样,心里却在冷笑,哼,想摆母亲的威风,也得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真当宁平侯府是她姐姐一个人的地方,由她姐姐一个人说了算不成,真当太夫人是摆设不成?她且等着看丫待会儿怎么丢脸! 果然君璃念头才刚闪过,已听得太夫人笑道:“谁不知道姨老爷是两榜进士出身,君家更是书香世家,连家里的下人都是多多少少识几个字的?哪像我们这些人家,别说下人了,连主子都是大字不识,难怪人家常说‘贤夫教妻,愚夫训妻’,姨夫人跟着姨老爷,可真是学得了一身好学问。” 太夫人脸上虽在笑,那笑却没抵达眼底,任谁都能看出她的不高兴,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只是我老婆子虽认不得几个字,这《女诫》倒也念过几篇,听姨夫人方才的意思,是在教导璃丫头要尊重夫君,敬爱孝顺婆婆?我倒觉得,璃丫头在这两点上都做得挺好的,我家湛哥儿以前就跟脱缰的野马似的,一天到晚不归家,自娶了璃丫头后,如今却是日日都待在家中对长辈尽孝,可见是璃丫头的功劳;至于说到孝顺,不是我偏心,我敢说满京城要找似璃丫头这般孝顺的媳妇都不容易,怎么姨夫人对璃丫头还不满意?还是姨夫人对家里女儿们的要求都这么高不成?依我老婆子说,这样就很好了,姨夫人要求若再高一些,那就不是人,而是神才能做到了的,亲家夫人说是不是这个理儿?”最后一句话,是对永恩伯夫人说的。 永恩伯夫人方才见杨氏竟是打算让君璃一直屈着膝听她念完一遍《女诫》,早已抱着看笑话儿的心理了,暗想若杨氏是君璃的亲生母亲也就罢了,亲生母亲教导做女儿的,凭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儿来,可偏偏她又只是继母,听说还是与继女关系不大好的继母,摆出这副架势给谁看呢,也不怕自取其辱? 果然很快太夫人便出声了,话还说得那般不客气,偏太夫人又是长辈,杨氏在她面前只有俯首听训的份儿,永恩伯夫人心下越发好笑,见太夫人问自己,忙笑着答道:“是啊,亲家姨夫人,您的要求的确太高了一些,要我说,都是一家人,娘儿们家原该亲热随和些,只要大体规矩不错也就罢了,没的叫她们做小辈的从神儿似的做什么,岂非太过生分?” 说得杨氏一张脸白一阵青一阵的,这才惊觉自己失态了,只得强笑向太夫人道:“让您老人家瞧笑话儿了,小女在家时一向娇惯,我实在担心她一个不慎惹得夫家的长辈们生了气偏还不自觉,难免多说了几句,如今听您老人家这么一说,我也可以放心了。” 彼时君璃还保持着屈膝下蹲的姿势,大杨氏迎客回来,恰好将杨氏的话听了个正着,虽方才并不在场,却也不难将事情猜出个七七八八,当即在心里将杨氏骂了个臭死,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没用东西,她已不指望她能帮到她什么忙了,可她也别给她惹事啊,谁知道她才离开一小会儿,她便已将太夫人惹下了,她怎么这么倒霉,摊上这样一个妹妹,早知道她就不该让她来的! 心里虽将杨氏骂了个臭死,却也知道这会儿不是教训她的时候,因忙笑着亲自将君璃扶了起来,嗔道:“你这傻孩子,你母亲忘了让你起来,你便自己起来又何妨,难道她还会因此而怪责于你不成,你母亲最是个嘴硬心软的别人不知道,你们做母女也有十几年了,你难道还不知道?” 其实只站了这么一小会儿,君璃并不觉得累,但依然在大杨氏扶她时,状似不经意的皱了皱眉,做出一副吃力的样子站起来后,方一脸认真的道:“长辈没有叫起,做小辈的又岂能自作主张起来,那样岂非太过不孝?儿媳好歹出身书香世家,这点基本的礼仪还是懂的。” 差点儿没将大杨氏给噎死过去,小贱人这是在说她连基本的礼仪都不懂?哼,且让她再得意一会儿,等待会儿外院事成,传到里面以后,她看她还如何得意! 所幸二夫人、三夫人的娘家人相继到了,大家忙着彼此问好见礼,之后又忙着看孩子送贺礼的,一派热闹景象,方将此事给混了过去。 见众人都有说有笑的,惟独杨氏坐在一旁没人与她说话儿,当然,也有可能是众人见杨氏一直木着一张脸,不想上前自讨没趣,所以都自觉的根本不去找她说话,大杨氏是既气众人见风使舵,又气杨氏不争气连面子活儿都装不出来,因见众人都没注意,便悄悄上前压低了声音说杨氏道:“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好歹也是朝廷堂堂四品诰命,做了十几年当家主母的人,怎么连这点气都沉不住,当着我婆婆和客人们的面儿便训起那小贱人来,你当这里是你君府,你当小贱人还是以前的她吗?这次也就罢了,你若以后再这样,你也不必再出门交际应酬了,省得将不该得罪的人都得罪光了,我还得跟在后面给你收烂摊子!” 杨氏被说得满心都是委屈,红着眼圈低声嘟哝道:“我这不是见她活得那么滋润,想到了琳儿,一时间忍不住吗?凭什么她就可以过得那么好,我的琳儿却要过那样的日子?姐姐,我这心里难受,你不知道我前次去看琳儿,她根本就不理我,我见她受了委屈,要为她出头,她也说不必,还说如今这样的日子挺好,过一辈子也不错,姐姐你说,你也是当娘的人,看见自己女儿如今这个样子,再见那害她变得这个样子的人活得好好儿的,你心里能好受,能忍得住不发作吗?” 大杨氏见杨氏红了眼圈,心里也不好受起来,低声道:“琳儿竟真这么说的?她才多大,膝下又没个一儿半女的,如今是咱们两家还在,寇家还不敢拿她怎么样,等到有朝一日,咱们都不在了,她没了依靠,寇家会怎么对她,可就说不好了,她一向聪明,怎么竟连这点都想不到?不行,你一定要劝服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好歹也要等生下儿子再说。” 杨氏拿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道:“我何尝没有这样说?也得她听得进去才好啊,我如今短时间内是不指望她能改变了,我如今唯一的希望,便是老天开眼,能让小贱人狠狠倒个大霉,若是能直接收了她的命去,就更好了,不然琳儿这些日子以来的苦,岂非都白受了?” 见杨氏实在伤心,大杨氏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将自己今日的计划都告诉了杨氏,末了道:“你放心,很快便可以事成了,等事成后,小贱人吃苦的日子还在后头呢,你且等着瞧罢,也记得回去后千万使人去告诉琳儿,指不定听说小贱人过得不好,她心里舒坦了,便能听得进你的话了呢?” “真的?姐姐,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杨氏听罢大杨氏的话,高兴得几乎不曾跳起来,到底还记得四周都是客人,好歹强忍住了,只拉着大杨氏的手一再的追问。 大杨氏怕她太过激动惹人生疑,忙一再的保证,又喝命她:“你且收着一些罢,生恐旁人瞧不出你心里有鬼儿不成?” 杨氏方稍稍好了些,之后再对上君璃时,也能做到和颜悦色了。 不多一会儿,客人到齐后,也到开席的时间来,众人于是一道移步旁边的花厅,在花厅里围着坐了,开始用起午饭来。 一时午饭吃毕,众人又一道移步,到了旁边的花园里看戏。 正看得热闹之时,有婆子慌慌张张跑了进来,等不及行礼,便喘着粗气大声说道:“夫人,您快去救救大爷罢……侯爷正打大爷的板子,还说要拿绳子来勒死大爷呢,您快去救救大爷罢,若是迟了,只怕就来不及了……” 那婆子不用说正是大杨氏安排的,闻言知道事情成了,登时心里一喜,面上却是一副急得不得了的样子,猛地站起来急声问道:“怎么大喜的日子,侯爷又对湛哥儿动起板子来?湛哥儿这阵子并没有去外面胡闹啊,侯爷到底又是为了什么打他?你快把事情的经过说道一遍,待会儿我去了外面,才知道该如何对症下药的劝侯爷。” 婆子道:“奴婢也不知道究竟所为何事,只恍恍惚惚听人传话进来,说什么外院有个丫头上吊死了,留下书信,说……说是为大爷所逼,如今腹中怀了大爷的孩子,已没脸再活在这世上……惹得侯爷动了真怒,这才打了起来……这还是三爷让人传话进来,请夫人快去救大爷时带出来的几句话,实情究竟如何,奴婢也说不上来,夫人还是快救大爷去罢,迟了就真来不及了……” 第一百二四回 唱作俱佳 “……实情究竟如何,奴婢也说不上来,夫人还是快救大爷去罢,迟了就真来不及了!” 方才那个婆子话音刚落,又见一个婆子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说话时喘得比前面那个婆子还要厉害,“夫人,侯爷快打死大爷了,二老爷三老爷和各位爷为大爷求情,也挨了侯爷的骂,三爷更是挨了侯爷一鞭子,还说谁若是胆敢再劝,便一块儿打死……只怕大爷这会子已是凶多吉少了,您快瞧瞧去罢!” 大杨氏本就是打的让今日来的客人都知道容湛做了何等丑事的主意,自然不会在事情的前因后果没让大家都知道清楚前,便直接随两个婆子去外院,因又急声说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不把话说清楚,我要如何去劝侯爷?侯爷到底是为的什么打大爷,我方才听得糊里糊涂的,什么丫鬟,什么孩子,连几句话都说不清楚,府里到底养你们有何用?” 后面那个婆子闻言,唯唯诺诺的正要答话,冷不防一个声音已先急急说道:“母亲,不管父亲是因何原因打大爷的,眼下都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即刻赶去外院,将大爷救下来是正经,毕竟人命关天,若再耽搁下去,指不定父亲就真将大爷给打死了,母亲自来视大爷宛若亲生,果真大爷有个什么好歹,母亲岂非后悔也来不及了?” 说话之人不是别个,正是君璃。 虽事出紧急,且事先并不知道大杨氏的谋算,但君璃却不难自大杨氏方才看起来着急,脚下却不动,明显一副要待事情的前因后果都为在场众人都知道后再去外院救容湛的态度中,猜到此事必定与大杨氏脱不了干系;且整个宁平侯府,除了大杨氏,又还有谁会这般苦心孤诣算计容湛的?所以君璃才会不待后面那个婆子把话说出来,便做出一副着急的样子抢先开了口,就是不想让大杨氏如愿。 当然,君璃开口时,也说不准此事究竟是大杨氏栽赃容湛的,还是容湛真搞大了外院丫鬟的肚子,以容湛的渣属性,没准儿这事儿是真的,不过终究人命关天,不管是不是容湛做的,她都觉得自己好歹要先将人救下来,以免容湛真被冤死。 君璃说完,不待大杨氏开口,又一脸着急的向太夫人道:“祖母,方才婆子的话您也听见了,父亲要打死大爷呢,且先不管大爷到底做了什么事惹得侯爷如此生气,毕竟人命关天,求祖母您老人家亲自去一趟外院,救大爷一命,孙媳下辈子一定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说完便作势要跪下去,话说当初她拉着容湛与她一块儿救了太夫人的命,之后又示意容湛没有要太夫人的赏赐,如今也该是太夫人发光发热的时候了。 早被太夫人一把搀住了,道:“扶我起来,我们这便去外院,我倒要看看,湛哥儿到底犯了什么天大的错,他老子要在这样大喜的日子下这样的狠手,取他的性命!我倒要看看,当着我的面儿,他是如何打死我的孙儿的!” 太夫人以前虽一直待容湛淡淡的,但终究是自己的亲孙子,又岂有不心疼的,便是放在以前,闻得宁平侯府要打死容湛,尚且要管上一管,亦或是当时不知情,事后也必定会说宁平侯几句,更何况如今容湛已是她面前第一等得意的孙子?是以听罢婆子的话,神情虽并不若大杨氏和君璃那般着急,但也瞬间沉下脸来,瞧着别有一番威仪,让人瞧着不敢与之对视,就着君璃与丫鬟的手起身后,便要往外院去。 大杨氏见状,不由急了,真让太夫人亲自去了外院,侯爷岂非就不能将浪荡子打得太重了?且在座的人们还没有将该听到的听去了,如此岂非太便宜浪荡子了?因忙说道:“母亲,从这里去外院,少说也得走一盏茶的时间,您老人家大病初愈,怕是不能这样疾走,不如您老人家还是呆在这里,就由我去外院劝止侯爷罢?我与侯爷也是二十年的夫妻了,想来侯爷应当会给我留几分体面。” 说完,厉声喝命后来的那个婆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还不细细道来,没见太夫人她老人家都着急了吗?若你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可就要让人掌你的嘴了!” 那婆子闻言,深吸一口气,随即又急又快的大声说道:“奴婢听说,侯爷是因大爷逼奸了外院一个丫鬟,致使那个丫鬟怀了身孕,那个丫鬟一时想不开上吊死了,一时激愤,所以才会动手打大爷的……” 世人都信奉“家丑不可外扬”,大杨氏倒好,竟是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容湛做了什么丑事,到底安的什么心?君璃冷笑不已,不待那个婆子把话说完,已用更大的声音打断了她:“不过一个丫鬟罢了,侯爷怎么可能因为区区一个丫鬟便打死自己的儿子?再者,侯爷怎么就那么肯定那个丫鬟是被大爷所逼奸的?还有,她如今既已怀了身孕,可见已是至少一个多月以前的事,怎么她那时候不羞愤而死,偏选在今日这般大喜的日子?要说这其中没有隐情,我是一万个不相信的!” 说着转向太夫人,压低了声音道:“祖母,孙媳觉得,此事大有蹊跷,况‘家丑不可外扬’,我们还是先去将大爷救下,再把客人都送走后,再细问大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且听听大爷又是怎么说的,便可知大爷究竟是真做了这样的事,还是被冤枉的了,未知祖母意下如何?” 太夫人点点头,正要答话,大杨氏方才站得离二人近,自然也将君璃的话听得了一清二楚,不待太夫人答话,已先说道:“母亲,事情已经嚷嚷出来了,这家丑便是咱们再不想外传,也已外传定了,方才大奶奶不也说‘侯爷怎么可能因为区区一个丫鬟便打死自己亲生的儿子’,可见其中必有隐情,倒不如当着客人们的面儿,让婆子将话说完,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免得客人们只听了个一言半语的,只当侯爷不慈,为个丫鬟便要亲生儿子的命,传了出去,于侯爷的声誉有损,母亲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见大杨氏说来说去,都是围绕着那个丫鬟说事儿,君璃已百分之百肯定那个丫鬟的身份有问题,指不定是被宁平侯收过房的亦未可知,这一个多月以来,她虽没有刻意去打探过外院的事,却也恍惚听说过宁平侯在外院有几个貌美如花的侍候笔墨的丫头,如今看来,那个上吊自杀的丫鬟八成是那几个丫鬟里的一个,也就难怪宁平侯会气成那样,不顾这样大喜的日子,嚷嚷着要打死容湛了。 只是容湛这一个多月以来没有碰过任何女人别人不知道,君璃却是知道的,或者事情是发生在她进门之前?可容湛后院那几个通房个个儿都貌美如花,他若真想要女人,又何必那般大费周章的去偷自己老子的女人,难道真的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还有大杨氏,也不知道她是何时知道此事的,又在事情发生的过程中,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 君璃虽有满腔的疑问,却也知道彼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不过大杨氏的话说得挺冠冕堂皇的,她若要与之讲理,只怕不见得能讲得过,说不得只能用点不讲理的手段了,因狠心悄悄掐了自己一把,当即痛得飙了泪,随即哭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母亲还在想着父亲的声誉,难道在母亲心目中,大爷的命竟还及不上那劳什子的虚名吗?母亲不是时常将‘拿大爷当亲生孩儿一般看待’挂在嘴边吗,难道这话竟只是说说而已,实则母亲心里并不是这般想的,不然哪个真疼孩子的母亲闻得自己的孩子要被打死了,会不心焦火燎的要赶着去救自己的孩子,反而在这里一再追问对具体情况只知道些皮毛的下人,丝毫不怕时间耽搁得太久,等自己再赶过去时,已然一切都来不及了的?” 君璃这一席话,正是在场看热闹看得正起劲,觉得这真人戏就是比戏台上那些个演出来的风花雪月好看得多的人们的心声,只不过都不好说出来罢了,但这会子君璃既已说出来了,众人便也没了顾忌。 便有人先用刚好够大家都听见的声音与旁边的人“窃窃私语”道:“果然不是自己亲生的,怎么也不可能真心的疼爱。” “是啊,还以为她真能做到将继续视为己出来,原来……” “我就说嘛,这世上继母与继子大半都是不对付的,毕竟人心隔肚皮,事实再次证明,果然如此啊!” 这些“窃窃私语”的人们大半都是二夫人与三夫人的娘家人,虽说君璃与她们素不相识,但此时此刻,她毫不夸张的说,她真是爱死她们了有没有! 君璃听见了众人的“窃窃私语”,大杨氏自然也听见了,宽大衣袖下的指甲当即深深嵌进了肉里,正要反驳几人的话,不想太夫人已先听不出喜怒的道:“名声固然重要,性命却更重要,真任侯爷将湛哥儿打死了,传了出去就很光彩吗?老大媳妇,你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快随我一道去前面,难道真想让湛哥儿被打死不成?” 太夫人一边说,一边还意味深长的看着大杨氏,看得大杨氏心里毛毛的,再不敢试图让婆子将所谓的“事情真相”当众讲出来了,不过君璃演技虽好,她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即也红了眼圈,泫然欲泣道:“湛哥儿虽不是我生的,却是我养大的,听得侯爷要打死他,我又怎么可能会不着急不心疼?只是想着母亲大病初愈,怕再累坏了您罢了,儿媳这便去前面,母亲您就留下来罢,不然真累坏了您,儿媳岂非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话没说完,已被太夫人打断:“我坐软轿即可,你让人准备去罢,我们这便去外面,省得迟了,湛儿真被他老子打出个什么好歹来!”又向一旁还在低声“抽泣”的君璃道:“你也别哭了,祖母向你保证,必定不会让湛儿有事的,若果真湛儿是冤枉的,也必定会还他一个清白!” 直看得大杨氏是暗恨不已,却亦无可奈何,只得吩咐人即刻准备软轿去,心里则暗想道,反正问棋那个贱婢已经死了,死无对证,浪荡子“逼淫父妾”的罪名已是板上钉钉,再也洗不脱了,就算这会子没有当着众人的面儿将其爆出来,也可以事后让下人们“无意”将事情透露出去,毕竟“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就算她再下封口令,阖府全部的下人加起来,没有一千也有几百,她怎么可能管得过来? 大杨氏这般一想,心里有了底,便趁众人不注意时,冲那两个婆子使了个眼色,随即喝命二人退下后,方尽职尽责的扮演起一个为儿子着急担心的母亲的角色来,待软轿来了,服侍太夫人坐上去后,便一马当先往外院赶去。 祖孙三代被簇拥着赶到外院时,远远的便已能听见宁平侯的怒吼:“……给我狠狠的打,今日不打死这个不知廉耻,没有人伦的混帐东西,明儿去到地下,我都要因上辱先人下生逆子之罪,而无颜去见列祖列宗了……谁若胆敢再求情,我便连他也一并打死了……素日里他做的那个勾当丢尽了我宁平侯府的脸也就罢了,好歹还是在外面,如今他竟敢在家里也如此这般起来,明儿岂非就要弑君杀父了?我趁早打死了他干净,也省得将来阖家都受这个孽障的牵连,后悔也晚了!” 还夹杂着二老爷等人的劝阻声:“大哥,湛哥儿虽有错,到底罪不至死,且他便是再不好了,也是大哥的亲生骨肉,虎毒尚且不食子,大哥便饶过他这一次罢?”、“大哥就算不顾念与湛哥儿的父子之情,也该想想母亲才是啊,母亲大病初愈,说来湛哥儿也是功不可没,大哥就看在这一点上,饶过他这一次罢?不然惊动了母亲,惹得母亲不痛快了,岂非因小失大?” 并容潜等人的哀求声:“是啊父亲(伯父),大哥此番就算有错,到底罪不至死,求父亲(伯父)就饶过大哥这一次,不要再打了,再打下去,大哥可就真救不回来了呀……” 君璃听至这里,心里猛地一凛,从头至尾都没有听见容湛的声音,难道他已被打得连呼痛或是求饶的力气都没有,更甚至,他根本早已人事不省了?因忙泫然欲泣的与太夫人道:“祖母,大爷他不会……已被……”话没说完,已拿帕子捂着嘴又哭了起来。 太夫人闻言,也是瞬间变了脸色,忙叫抬轿的婆子将软轿放下后,等不及旁边跟着的大杨氏并丫头婆子们去扶,便已就着君璃的手下了轿,三步并作两步颤巍巍的往屋里走去,一边走一边还喘着气大声说道:“你要打死湛儿,不如连我也一并打死了,岂不干净?” 很快便见宁平侯与二老爷三老爷一道接了出来,齐齐与太夫人行过礼后,宁平侯便勉强笑着说道:“母亲怎么出来了,敢是里面的戏唱得不好,母亲不爱看?我这便让人再去请别的戏班子来……” 话没说完,已被太夫人冷笑打断:“我孙子就快被打死了,我还有心情看戏,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当我与你一般铁石心肠,冷血无情,半点也不念骨肉亲情吗?” 宁平侯闻言,第一反应便是骂人:“我不是说了有谁往里面传信,都即刻打死的吗,怎么都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 一边说,一边拿凌厉的眼神扫过身侧的二老爷三老爷,并之后跟着出来的容瀚等人,“还是那个孽子与你们就这般叔侄情深,兄弟情深,让你们这般维护他?正是因为你们素日都纵着他,才将他纵到今日这般地步的,本来我方才还想着,就留那个孽障一口气的,如今看来,连那一口气都不能留了,有你们这么多人纵着他,谁知道他将来会无法无天到什么地步?我索性今儿个便将他打死了,一了百了!”说着,便要进去再打容湛。 只是还未及举步,已被太夫人厉声喝住:“我已说了你要打死他,便先打死我,你依然要打死他,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母亲?” 宁平侯梗着脖子道:“儿子管教儿子,为的也是不丢列祖列宗的脸,还请母亲别管了……” 太夫人不等他把话说完,已冷声喝道:“好,好得很,你管教儿子时不容旁人置噱半句,那我今儿个也来管教管教你,我倒要看看,又有谁能说出半个‘不’字儿来!”说着猛地大喝一声:“来人!拿板子来!今儿个我便要亲手打死这个胆敢忤逆母亲的孽障,也省得明儿去到地下之后,无颜面见列祖列宗!”把方才宁平侯说的话,原原本本还给了他。 当即便将宁平侯噎了个无言以对,沉默片刻,方恨声道:“母亲不知道那个孽障究竟做了什么事,才会惹得我要打死他,母亲若是知道后,必定也会说儿子打得对。” 太夫人冷嗤一声:“哼,我自然知道你是因何打他,不但我知道,今儿个来的客人,这会子就没一个不知道的,你虽是侯爷,是一家之主,却不见得事事都是你说了算。”一面说,一面意味不明的看了大杨氏一眼后,方继续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已知道了,不过一个丫鬟罢了,死了也就死了,也值当你为了区区一个丫鬟,便要打死自己的亲生骨肉?你也不怕传了出去,旁人说你没有人性,禽兽不如!” 宁平侯依然是一脸的恨色,“母亲不知道,那丫鬟不是普通的丫鬟,而是我……总之,今儿个我便是打死了那个孽障,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一旁大杨氏见短短半个时辰以内,太夫人已是第二次拿那样的目光看她了,不由有些心虚,暗想太夫人不会已瞧出什么来了罢?念头闪过,她眼里已蓄满了泪,抢在太夫人开口之前哭道:“再是不普通的丫鬟,说白了依然也只是丫鬟,侯爷怎么能为了区区一个丫鬟,便要打死湛儿?湛儿便是再不好,那也是您的亲生儿子,您不心疼,妾身养了他二十年,妾身还心疼呢,那丫鬟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侯爷说出来,妾身赔您一个便是,还求侯爷看在与妾身二十年的夫妻情分上,就饶过湛儿这一次罢?” 大杨氏说着,脑中闪过与方才君璃一样的念头,她们都来外院有一会儿了,怎么竟也没听见浪荡子的呼痛求饶声,难道他已被打得叫都叫不出来了?要知道以往他挨打时,只要一听见她的声音,便会高声哭着喊‘母亲救我!’,今日自己都来了这么长时间了,话也说过了,却没有听见他的呼救声,不会真的被打死了罢?那可真是太糟糕了,她筹划此番之事为的可不是让侯爷将浪荡子给打死,她的主要目的原是为了让他与小贱人反目成仇,她才好进行以后的计划,若他真被打死了,她以后的戏可要怎么唱? 这般一想,大杨氏方才的假着急一下子变成了真着急,也等不及宁平侯发话了,哭着喊了一声:“湛儿怎么半点声息也没有,难道真已被侯爷打死了不成?我苦命的儿啊——”便越过众人,冲进了内室去。 后面君璃见状,忙也扶着太夫人跟了进去,话说方才太夫人与宁平侯争执时,她已经想这么做了,如今大杨氏赶在她之前这么做了,她有了榜样,便是宁平侯要问罪,也问不到她头上了。 祖孙二人进去时,大杨氏已抱着被反绑着趴在一条长凳的容湛在大哭了:“我苦命的儿啊,竟被打成了这样,侯爷真是好狠的心,对自己的亲生骨肉竟也能下得去这样的狠手,若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姐姐,索性我也不活了,我们娘儿俩去到地下也彼此也能有个依靠……” 君璃懒得看大杨氏演戏,放开扶着太夫人的手,径自越过她,便俯身先去探耷拉着脑袋的容湛的鼻息,见其鼻息虽微弱,好歹还算均匀,方稍稍松了一口气,忙又去看他的脸,见他满脸青紫,额头上全是汗,将头发也浸湿了;再看他的身上,自后背以下大腿以上,原本月白的衣裳早已被染成了鲜红色,透过衣裳被打烂的地方,可以看见下面一团的血肉模糊,显然方才被打得十分之狠。 这些也还罢了,最触目惊心的,是他颈间那道深深的呈紫红色的勒痕,想也知道这是宁平侯亲自动手勒的,毕竟容湛再怎么不成器,也是宁平侯府的大爷,下人们谁敢真去勒他?可见宁平侯究竟对容湛恨到了什么地步,若非旁边有人劝阻,只怕容湛这会儿已经不在了! 君璃心里一下子说不出的难受,她一早就知道容湛说是宁平侯府的大爷,实则在父母长辈们心里并没多少地位,毕竟头顶那样的名声,哪个长辈又能真对他喜欢得起来,他落到这般地步,大半是他自找的,可此时此刻,她心里真的为他难受了,为他有个宁平侯这样偏听偏信,粗暴残忍的爹,竟真的要取他的性命,半点父子之情也不念,他这辈子最大的悲哀不是有大杨氏这样一个继母,而是有宁平侯这样一个爹! “……湛儿,你醒醒,你醒醒啊,你不要吓母亲,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可叫我怎么活!”大杨氏还在声泪俱下的哭着,那副伤心欲绝的样子,瞧在旁人眼里,还只当她不知道有多心疼容湛呢,君璃却看得冷笑不已,哪个真心疼自己孩子的母亲见孩子都被打成这样了,不是忙着要请大夫,尽快为他包扎伤口,最大限度减轻他痛苦的?大杨氏却只顾着哭,难道哭几声就能治好容湛了? 君璃因忙回头哽声对太夫人道:“祖母,大爷被打得太重,才孙媳探了探他的鼻息,只怕再不请太医来救治,就真的要凶多吉少了,祖母看……”她既不能当众质问宁平侯也不想与他说话,于是只能请示太夫人,请太夫人发话,那样宁平侯便是不想让她们带走容湛也不行了,除非他真敢不听太夫人的话。 太夫人又岂能没有瞧见容湛的惨状,早已红了眼圈,闻得君璃的话,忙道:“我这便让人请太医去,也别将湛哥儿抬回你们院里了,径自抬去我屋里,等太医来了,我也好听听太医究竟是怎么说的。”说完,一叠声的命人去请太医,又命人去抬藤屉子春凳来。 正忙乱之时,不想容湛竟醒了过来,恍恍惚惚之际,瞧得大杨氏正在自己跟前儿哭得肝肠寸断,只当大杨氏又是如以往他挨打时那般救他来了,当即便微弱的哭道:“母亲,您终于救儿子来了,您再不来,儿子就要被父亲打死了呀……” 大杨氏闻言,忙握了他的手,哭道:“都怪母亲来迟了,让你被你父亲打成这样,母亲要是早点来就好了,你也不必吃这么多苦了。” 容湛半睁着眼睛无力的摇摇头,继续微弱的说道:“母亲,父亲说我逼淫了他书房一个伺候笔墨的丫鬟,致使那个丫鬟有个身孕,如今没脸见人,于是上吊自杀了,所以要打我……可这事儿真不是我做的,我自然不能承认,于是父亲就说我做了坏事还想抵赖,要打死我……我是父亲的儿子,父亲要打死我我无话可说,可这个罪名我却打死也不能认,我没有做过……不是我做的,我怎么能认……求母亲帮我与父亲说一声,此事真不是我做的,求父亲还我一个清白……” 断断续续的说完,大杨氏还没说话,一旁宁平侯已先怒声说道:“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死鸭子嘴硬,说不是你做的,若果真不是你做的,问棋……那个丫鬟为何要留书说你是做的,她若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害你?她怎么不说是潜儿做的,再不然,府里那么多爷儿们,她怎么不说是旁人做的?别以为你祖母和母亲来了,我便奈何不了你了,我告诉你,你若再敢抵赖,便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一样打死你!” 宁平侯说完,犹不解气,又恨声道:“你是不是想着如今那个丫鬟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你便可以来个一推六二五,死不认账了?我告诉你,没有那么便宜的事,且不说她还留了书信,铁证如山,就算她没有留书信,你素日是个什么德行,阖府上下又有谁不知道的?我不过是想着给你留一层最后的遮羞布,所以没有大张旗鼓的让人去查罢了,你若再敢抵赖,我这便让人去查,我就不信查不出半点线索到,到时候我看还要如何抵赖!” 容湛才遭了这么一场毒打,本就已支撑不住,方才还是听着大杨氏的哭声,想着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无论如何不能认,这才苦苦支撑着醒来,说了方才那番话,谁知道宁平侯还是不肯相信他,顿时心灰意冷起来,原来自己在父亲心目中,竟然连一个丫鬟的分量都比不过,那他就更不能认下这个罪了,因强撑着又说道:“我没有做过的事,我要如何认,便是父亲真打死了我,我也不能认……” 话没说完,已被宁平侯爆喝打断:“看来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好,那我就成全你!”说着,抄起一旁的板子,便又要往容湛身上打去。 急得大杨氏忙一把抱住,哭道:“就算湛儿真做了那样的事,到底也是侯爷的亲生骨肉,侯爷难道还真要打死他不成?侯爷既要打死他,就先打死妾身罢,黄泉路上,我们娘俩儿也好有个伴儿……” 第一百二五回 太夫人的态度 “……侯爷既要打死他,就先打死妾身罢,黄泉路上,我们娘俩儿也好有个伴儿!” 大杨氏哭得是肝肠寸断,宁平侯自来爱重她,见她如此,不免有几分心软,便就势没有再去打容湛,只是怒声道:“果然是‘慈母多败儿’,这个畜生都已被纵成这样了,你还要护着他,难道明儿真要酿到他弑君杀父,你才会不护着他吗?方才他是何情形你不是没看见,饶做了那样见不得人的事,逼死了人命,还是一尸两命,这个畜生竟也半点不知悔改,就更不必说他素日做的那些个勾当了,我若不打死他,如何对得起那两条冤死的人命,又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听得君璃在一旁是冷笑不已,没脸去见列祖列宗是假,心疼自己的小老婆才是真罢?还有大杨氏,她那满脸鳄鱼的眼泪真是让人恶心极了,真正是做贼的是她,抓贼的也是她,总有一日,她要揭穿她的真面目! 大杨氏见宁平侯还是一脸的怒气冲冲,忙又俯身柔声劝起容湛来:“湛儿,你父亲的话你也听见了,他其实并不是真的要打死你,只是气你做错了事不但不知悔改,竟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罢了,你听母亲的,若事情真是你做的,你便承认了,再好好儿与你父亲认个错儿,你是他的亲生骨肉,又岂是区区一个丫鬟能比的?只要你乖乖认了错儿,让你父亲消了气,想来他必不会再打你,便是他真要打你,还有母亲在呢,母亲又岂能眼睁睁看着你再挨打?” 一副苦口婆心,孜孜劝解的慈母样儿,只可惜容湛天生一副牛脾气,是他做的事他绝不抵赖,不是他做的事,则打死他也休想他承认,虽已痛得全身早没了知觉,整个人则已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依然不松口,坚持道:“不是我做的事,我为什么要认……便是父亲真打死了我,我没有做过的事,我也绝不会认……” 弄得宁平侯才消了几分的怒气复又高涨起来,指着说完了方才那几句话,便已支撑不住闭上了眼睛的容湛怒不可遏的与大杨氏道:“你看他那个样子,你看他那个样子,有半点悔改的样子吗?偏你还护着他,也不看看这样的畜生到底值不值得你护着!” 大杨氏小声辩道:“我的儿子,虽不是我生的,却是我辛辛苦苦养到这么大了,我自然要护着他。侯爷也别生气,指不定他只是一时钻了牛角尖,见你为了区区一个丫鬟便这般对他,心里不忿,所以才会不知悔改的呢?我的儿子我知道,虽然素日贪玩儿了些,心地却不坏,又最是孝顺,他定然不是真心要惹侯爷生气的,只是见侯爷护着一个外人,所以才不肯与侯爷认错儿罢了……” 话没说完,趴在凳子上本已闭上眼睛,让在场众人都以为他又昏过去了的容湛忽然又醒了过来,挣扎着梗着脖子道:“母亲不必再说了,我没有做过的事,便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认!” 气得宁平侯又要去抄板子,大杨氏自然又是急急忙忙的扑着去拦,——真是他们演的人不累,看的人都累了! 君璃冷笑腹诽之余,已约莫猜到以往容湛挨的那么多打只怕也十有八九与大杨氏脱不了干系了,有这样一个“心疼”儿子,每每见儿子被揍,便哭得各种伤心,然后赶着出来各种苦劝自己老公,谁知道却每每越劝自己老公便越生气的亲亲后妈,容湛真是想不挨打都难;不过也再次侧面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渣男不但是真的渣,也是真的智障,所以才能被大杨氏玩弄于鼓掌之间,认贼作母而不自知! “侯爷,您就别生气了……湛儿,你就认错罢……”见大杨氏还在那里忘我的演着,君璃实在忍无可忍,正要开口说话,不想太夫人已在她之前,先开了口:“好了,都别说了!” 太夫人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威仪:“眼下最要紧的,是将湛儿抬进去,等着太医来诊治!老大你不管是要问罪还是要再打他,好歹也等他死不了了,将身上的伤稍稍养好一些后你再打,不然真打死了他,你也难见他死去的娘;老大媳妇,你也别说了,没见你越说你侯爷便越生气,也越恨湛儿?你既不会劝人,就少说多做,想来旁人也不会因你少说了几句话,便认为你不疼湛儿了!” 说得大杨氏讪讪的,再不敢在那里既要“苦劝”宁平侯,又要“苦劝”容湛了;便是宁平侯,也因太夫人那句‘你也难见他死去的娘’,而想到了当年秦夫人临终前拉着他的手一再求他照顾好容湛的情形,不好再说打容湛的话。 君璃则几乎要忍不住大叫:“太夫人v5!”,越发觉得当初救太夫人的举动是多么的英明,远的不说,就说方才太夫人说大杨氏那番话,换成她能说吗?除非她想被扣一顶“不敬婆母”的大帽子了,但换成太夫人说,大杨氏便只有恭恭敬敬听着的份儿;而对容湛来说,至少宁平侯以后再要打他时,他也好歹有个真心愿意护着他的人了,果然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哪! 适逢婆子抬了藤屉子春凳来,大杨氏不敢再磨蹭,怕太夫人又说出什么让旁人会产生想法的话来,忙上前指挥众婆子将容湛解开,再小心翼翼将他抬到春凳子上,随着太夫人与君璃,送至了照妆堂。 一行人前脚抵达照妆堂,才将容湛安顿在太夫人正房旁的厢房里,太医后脚便到了,先与容湛诊过脉,又瞧过他的伤口后,方皱眉出来向幔帐外的太夫人等人道:“论理这话下官不该说,但侯爷此次下手也未免太重了些,就算令公子底子好,也架不住这样打啊,幸得如今天时还不热,不然令公子体内淤积的热毒散不出来,只怕凶多吉少!” 这太医是素日里常来宁平侯府的,给容湛治伤也非一次两次的,知道宁平侯经常打容湛,故才会有此一说。 太夫人闻言,叹道:“他们父子俩也不知到底是哪一世的冤家,明明彼此心里就有对方,素日里没见面时,也是这个问着那个,那个挂着这个的,谁知道每每见了面,偏就会闹成这样呢?真真儿的谁劝也不听,我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叫我遇上这样一对儿冤家?”说着红了眼圈。 直听得一旁的大杨氏咬牙暗恨不已,老太婆倒是挺会避重就轻,粉饰太平的,她以为她真能瞒住太医,令其不知道今日浪荡子挨打的真正原因吗?哼,想得倒是挺美,她待会儿便让人在回去的路上,“不慎说漏嘴”将今日之事说出来,不但要让太医知道,还要让所有该知道的人都知道,看老太婆到时候要怎样护着浪荡子! 太医听得太夫人的话,忙笑道:“这便是世人常说的‘不是冤家不聚头’了,老夫人也不必伤心,总是亲生父子,难道还能有隔夜的仇不成?便是侯爷此番下手真狠了些儿,难道他心里就不疼令公子的?且等令公子过几日好了,去侯爷面前磕个头认个错儿,父子俩自然也就好了,您老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说着,自随身带的药箱里取出一小瓶药来,道:“这是紫金活络丹,着人给令公子清理过伤口后,将这丹药用温酒研开,细细敷了,下官再开上几剂内服的清热解表的药来配合着一道服下,若是今晚上不发热则罢,明儿便仍吃这方子,若是发热,记得用酒擦拭令公子的额头和太阳并手心儿,明儿一早再打发人请下官去。” 太夫人命身旁的如柳将太医的话都记下后,便命人引太医去外面开方子,待太医去后,便命如柳将方才太医给的丸药递给君璃,道:“我这便让人准备热水和温酒去,你安心与湛儿清洗伤口并上药,待太医的方子开好后,我自会着人去抓了药来让人看着煎的,你就不必操心这个了,只管安心忙你的。” 君璃闻言,禁不住有些张口结舌,渣男被打的可是那个地方,虽然之前她在渣男身上练绣工时,曾让向妈妈几个扒过渣男的裤子,但该遮的地方好歹也是遮住了的,如今太夫人却让她给渣男清洗伤口并上药,偏她作为渣男明媒正娶的妻子,还找不到话来拒绝,——这叫什么破事儿? 见君璃怔着不动,太夫人因纳罕道:“湛儿媳妇,你还愣着做什么,湛儿如今还昏迷不醒,早些把药给他上了,他也好早些醒过来,省得大家伙儿担心。” 君璃没办法告诉太夫人她和容湛根本没圆房,只得接过那瓶药,如丧考妣般掀开幔帐,不情不愿的走进了内室去,单看神情,倒是挺符合眼下自己夫君被打得人事不省的场景。 太夫人是坐着的,并没有看到君璃眼里的不情愿,大杨氏却是站着的,自然看到了,一颗方才一直半悬着的心,至此总算是落到了实处。 ——自先前那两个婆子进来报信开始,大杨氏便一直在悄悄注意着君璃的反应了,她见君璃得知容湛挨打并其挨打是因为外院一个丫鬟被他弄大了肚子以致上吊自杀后,并没有如她预料的那般生气和羞愤,反而一脸的着急,还数度拿话来挤兑她,不给她机会说出容湛“逼淫父妾”之事,心里不由直打鼓,不该是这样才对啊,哪个女人听到自己的丈夫背着自己搞大了旁的女人的肚子,还以这样不光彩的方式闹出来,会不羞愤得快要死过去,更在心里将丈夫恨个臭死的?怎么小贱人的反应偏就与所有女人都不一样呢? 还是小贱人根本是装的,其实她心里早已将浪荡子恨得咬牙切齿,但为了面子,却强忍着丝毫不表露出来,以免旁人瞧她的笑话儿?小贱人一向会装,没准儿还真是这样。 大杨氏虽然一再的这样安慰自己,到底心里没底,怕自己的计划会落空,那样她后面的计划也将跟着无法施展,——幸好小贱人再会装,依然被她捕捉到了方才她眼里那一抹不情愿,若她真如她表现出来的那般担心浪荡子,不必太夫人发话,她早迫不及待进去守着浪荡子,凡事都亲自动手,将浪荡子照顾得无微不至了,又怎么可能等待太夫人都发话了她才进去,眼里分明还有不情愿闪过?可见心里已恨上了浪荡子,她的计划总算没有落空! 不提大杨氏心里的想法,且说君璃掀开幔帐进到内室以后,就见容湛趴在床上,仍然昏迷不醒,他本就生得好,这会子再这般安安静静的趴着,连君璃向来觉得他渣的,都不得不承认,他现下这副模样,委实让人讨厌不起来。 但不讨厌归不讨厌,却并不能让君璃就此便毫无心理障碍的去为他挨打的地方上药,话说她长这么大,即便是在开放的前世,她也没亲眼见过男人没有任何遮掩的pg,这也实在太考验人了,她要怎么办才好,难道还真给渣男,哦不,她决定至少暂时不叫他渣男了,难道她还真给容湛清洗伤口并上药不成? 君璃正犹豫之际,有丫鬟端了热水并温酒进来,见她只顾瞧着容湛发怔,却并不动手,因忙说道:“大奶奶,热水和温酒已经送来了,不知道您还需要什么?” 她需要有人来帮容湛清洗伤口并上药,但这话她能说吗?君璃暗自腹诽,嘴上却道:“不需要什么了,你且先出去罢。” “是,大奶奶。”丫鬟屈膝应了,随即掀开幔帐出去了。 余下君璃嘟着嘴犹犹豫豫的将热水里浸泡着的帕子捞起来拧干,走到容湛床前后,伸手尝试了好几次,依然做不到给他清洗伤口,又怕自己再犹豫下去,会耽误了容湛的病情,左右为难之下,竟让她急中生智想出了个法子来,因忙抬手用力揉了几下自己的眼睛,待双眼火辣辣的痛,感觉到眼角有湿意后,方猛地掀开幔帐,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跑去外间,向太夫人哭道:“祖母,大爷他被打成那样儿,我别说给他清洗伤口了,我连看一眼他伤口的勇气都没有,我是不是很没用……求祖母不要怪我,我实在不忍心……” 太夫人如今最看重的孙辈非君璃莫属,连容湛一定程度上都是沾她的光,如今见她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太夫人大为心疼,忙道:“原是我想岔了,你在家时也是千娇百宠,满屋子丫头婆子伺候着长大的,哪里做过这些事?况你说是媳妇子,不过才成亲一个多月罢了,哪个年轻女儿家又不喜净的?快别哭了,都是祖母考虑不周。” 顿了顿,本欲命如柳如莺两个进去服侍的,话未出口却先想到,如柳如莺两个都是未出阁的女儿家,若是放在以前,让她们进去服侍一下年轻爷们儿也不算什么,大不了让爷们儿将她们收房便是,也是难得的体面;可如今太夫人因得意君璃,想着她与容湛才成亲不久,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她若赏下两个人去,岂非白给君璃添堵?便不再命如柳如莺两个,而是唤了两个办事妥帖的婆子进来,令她们进去服侍容湛。 此情此景看在大杨氏眼里,心里便又多了一重得意,暗自冷哼道,只怕不忍心看浪荡子的伤口是假,不愿意服侍他才是真罢?不过依照大杨氏的本意,巴不得君璃与容湛现下便反目成仇才好呢,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于是君璃总算顺利将一场尴尬化于了无形。 太夫人后打发进去的两个婆子都是服侍惯了人的,手脚十分利索,不多一会儿便出来禀道:“回太夫人,已与大爷清洗过伤口并上好药,亦连衣裳都换过了,太夫人与大奶奶可以进去瞧大爷了。” 太夫人点点头,命二人退下后,携了君璃的手,道:“我们进去瞧瞧湛哥儿罢。” 大杨氏闻言,忙道:“那我在外面等母亲。”她与容湛看起来再是“宛若亲生”,到底不是真的亲生母子,如今容湛又已是娶了亲的人了,她自然要避嫌,不然传了出去,还不定旁人会编排出些什么不堪入耳的话来呢。 “嗯。”太夫人淡淡应了一声,便扶了君璃的手,祖孙两个一道进了内室。 果见趴在床上的容湛已换过一身干净衣裳了,看起来比方才那副狼狈的样子好了不少,只是脸色依然苍白,人也了无生气,看得太夫人直叹气,“也不知道他们两父子到底是哪世的冤家,每次都是不闹到湛儿被打得躺到床上不罢休!” 君璃闻言,暗自冷笑不已,宁平侯与容湛是哪世的冤家她不知道,不过大杨氏与容湛上辈子一定有仇她却是知道的,不然容湛也不会被她害成现下这幅模样了。 太夫人叹毕,又道:“我瞧湛儿这伤怕是不宜移动,今晚上就让他歇在这里罢,你也不必回去了,彼此也好有个照应,且等明儿湛儿醒过来后,你们再回去不迟。” 君璃也是这个意思,点头应道:“但凭祖母吩咐。” 祖孙二人正说着,丫鬟送了煎好的药来,只是服侍容湛吃药君璃并没有障碍,忙上前接过丫鬟手里的药碗,又命其将容湛翻来侧躺着后,便一勺一勺喂他吃起药来,索性容湛虽仍昏迷不醒,却仍十分配合,一碗药很快吃完了。 忙活完这些,时间也已过去快半个时辰了,君璃见太夫人面露疲色,忙道:“祖母且回房歇息一会儿罢,这里有我即可。” 太夫人上了年纪的人,折腾了大半日,也的确累了,闻言也不多说,只是道:“有什么事,记得使人去回我一声,要什么东西,也只管使人去我屋里取。” 君璃忙应了,扶着太夫人走出幔帐,就见二夫人与三夫人等人也赶了过来,一瞧得祖孙二人出来,便忙围上来纷纷说道:“母亲,湛哥儿没什么事儿罢?”、“祖母,您别担心,大哥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二夫人还不怀好意的向君璃道:“大奶奶,你也别太生气,毕竟打小儿世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不过凭湛哥儿怎么胡闹,那些个贱婢也是无论如何灭不过你的次序去的。” 君璃就当听不出二夫人话里的挑拨之意似的,笑着反问道:“我没有生气啊,不知二婶是从哪里瞧出我在生气的?”她与容湛又不是真正的夫妻,且她已确定此事并不是容湛做的,而是大杨氏栽赃他的,自然就更不可能生气了。 说得二夫人暗自冷笑不已,说什么不能让人白瞧了自家的笑话儿去,难道今日客人们看的笑话还少吗?她不过就是随便说说罢了,也护成这样,难道就只大房的人才是太夫人的儿孙,他们二房并三房的人就不是不成?关键大房若是真的可人疼也就罢了,偏大房闹出来的事比哪房都多,将整个宁平侯府的脸都丢光了,太夫人的心未免也太偏了! 不过这话就是再给二夫人一个胆子,她也不敢当着太夫人的面儿说出口,因只得勉强笑着道:“客人们都已送走了,儿媳与三弟妹虽记挂着湛哥儿,但想着好歹不能让客人们觉得咱们家失礼,是以一直到送罢最后一个客人后,方过来的,母亲只管放心。” 太夫人闻言,方面色稍缓,点头道:“如此我便可以放心了,才太医已来瞧过湛儿,药也已经吃下去了,只要今晚上不发热,便不会有大碍了。你们也不方便进去瞧他,就各自散了罢,忙了一整日,你们也都累了,明儿早上就不必过来了。” 二夫人忙应了,却并不就走,而是压低了声音一脸八卦兮兮的问太夫人道:“母亲,才我们在来的路上,听见下人们纷纷议论,说那个死了的丫头,竟是大哥的通房?怎么大哥的通房竟养在外院,这要传了出去,旁人会怎么说?也就难怪湛哥儿会……,指不定湛哥儿事先根本不知道此事呢,大哥未免也太狠心了,凭湛哥儿犯了天大的错,到底也是大哥的亲生骨肉,大哥也……”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话没说完,已被太夫人怒声打断:“你说听见下人们纷纷议论,那你这个二夫人是干什么吃的,竟也不知道就地发落了那起子乱嚼舌根的狗奴才!还有,什么你大哥的通房养在外院,你一个做小婶子的,竟管起大伯的房里事来,传了出去,我们宁平侯府还要不要见人了?还不离了我这里呢!” 骂了二夫人一张脸白一阵青一阵的,又是羞又是气,却还不敢还嘴,只得一跺脚,拿帕子捂了脸,哭着跑了出去。 后面三夫人与二奶奶见状,也不好再多留,屈膝与太夫人行过礼后,也跟着退了出去,二奶奶一边往外走,一边还在心里暗暗叫苦不迭,怎么每次自己婆婆出丑的画面,都被自己好巧不巧看个正着呢,这不摆明了让婆婆记恨她吗? 余下大杨氏与方才随众过来的顾氏,见太夫人动了怒,顾氏也不是个笨的,当下便不再问有关容湛的事了,只是笑着问太夫人和君璃:“折腾了一下午,只怕祖母与大嫂也该饿了,不知道祖母与大嫂想吃点儿什么,我这便吩咐厨房做去?” 大杨氏闻言,忙也笑道:“是啊母亲,说话间就该用晚饭的时候了,不知道您想吃点儿什么?” 太夫人余怒未消,却也没有迁怒大杨氏与顾氏,只是淡淡道:“让人做几样清淡点的吃食来也就罢了。你们也散了罢,横竖你们留下来也不方便,倒不如回去早些个歇下。” 大杨氏与顾氏忙屈膝应了,鱼贯退了出去。 这里太夫人沉默了片刻,方与君璃说了一句:“我原本还以为,你与你母亲是一样的人,不想却并不一样。你是个好的,湛儿能娶到你,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福气!”然后也扶着如柳的手被簇拥着走了。 君璃一直将太夫人送出门外,方折了回来,在心里暗想道,太夫人方才临去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已瞧出大杨氏对容湛不怀好意了吗? 却说大杨氏与顾氏离开照妆堂后,婆媳两个都忙了一日,且彼此心里都有牵挂,大杨氏是牵挂着平妈妈那边可已将一应后患都处理干净了,顾氏则是牵挂着自己的宝贝女儿,于是很快便各自散了。 顾氏方回到自己的处所晨光院,便见自己的奶娘宋妈妈抱着大姐儿迎在了正房的门口,一瞧得她走近,便拿了大姐儿的手,柔声与大姐儿道:“娘回来了,大姐儿高兴不高兴啊?” 大姐儿虽然听不懂宋妈妈的话,却在宋妈妈说完以后,跟着“咿咿呀呀”起来,看得顾氏的心霎时软成了一汪水,只觉身上的疲累也跟着一扫而光了,忙上前一把接过了大姐儿,一边往里走,一边问宋妈妈道:“姐儿可已吃过了?吃了多少?睡没睡觉?睡了多久?” 宋妈妈跟在她身侧,一边走一边回答她,顾氏听罢,满意的点头道:“姐儿那个奶娘还不错,自下月起,每月多给她一两银子的月钱。” “是,奶奶,老奴记下了。”宋妈妈忙应了。 顾氏便与女儿玩起来,待玩了一阵,大姐儿饿了被奶娘抱去喂奶后,因见容潜还没回来,便问宋妈妈道:“三爷怎么还没回来?” 宋妈妈笑道:“才奶奶回来之前,爷已让人传话进来,说侯爷很生气,他一时间也不好离开的,今晚上怕是要歇在外院了,让奶奶早些歇下,不必等他了。本来我方才便要回奶奶的,谁知道一时又混忘了。” 顾氏点点头,挥手命众伺候之人都退下以后,与宋妈妈说起白日之事来,“也不知母亲到底怎么想的,别人家出了这样的事,想方设法的遮掩还惟恐来不及呢,她倒好,竟是巴不得闹得人尽皆知,也不想想,这可不仅仅只是丢的大哥那一房的脸,更是丢的整个宁平侯府的脸,累得我都好一阵子不敢出去见人,甚至连娘家都不好意思回了!” 宋妈妈不好直说大杨氏的不是,只是道:“也许夫人自有自己的用意?” 顾氏哂笑一声,道:“她还能有什么用意,说穿了,她的一应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世子之位罢了。要我说,这个世子之位有没有真没什么大不了的,有那个时间,倒不如好好督促三爷上进,待三爷高中出仕以后,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我也一样凤冠霞帔,何必非要去谋那个只剩下最后一代的爵位,便是真谋到了,后面的子孙们也得另谋出路不是?” 宋妈妈是顾氏的人,自然与顾氏抱的是一样的想法,因说道:“也许夫人不只是为了爵位,还为了家产呢?须知大爷可是长房长孙,撇开爵位不谈,府里的财产依例也该大半是属于大爷的。” “财产?”顾氏的哂笑变成了讥笑,“妈妈跟我过来也有一年多了,妈妈倒是说说,府里到底有哪些财产?早已是个空架子了,等到将来太夫人去世时,还得先分一次家,妈妈倒是说说,等到将来二次分家时,咱们能到手的还有几个?不过就是名头上好听一点罢了,但名头再好听又有什么用,能当饭吃还是当衣穿,要我说,能够实实在在到手的实惠,那才是最重要的!不过,她要折腾就由得她去,横竖我一概不知情,将来若是事败了,也牵连不到咱们头上来。” 永恩伯府与宁平侯府一样,也已传承最后一代,也早只剩下个空架子了,唯一不同的是,顾氏的母亲永恩伯夫人的娘家乃是皇商,当年她进门时,嫁妆十分丰厚,等到她进门后,又善经营又放得下身段,十几年下来,早积累起了一份十分丰厚的家底,也正是因为此,顾氏没能嫁到更好的人家,而是嫁给了容潜,不过她出阁时,嫁妆虽比不得君璃,却也是京城少见的丰厚,宁平侯府这点子家底,说实话她还真不看在眼里。 当然,若是能白得一个侯夫人的名头,顾氏也是一点也不介意的。 ------题外话------ 总算更上了,周日都8000哦,亲们,够高风亮节了撒?都尽情的来表扬咱罢,千万表因咱是娇花就怜惜咱,o(n_n)o~ 第一百二六回 生气 大杨氏心急火燎的回到自己的上房,第一句话便是问迎出来的平妈妈:“你可将一切蛛丝马迹都已清除了,让人再查不出任何痕迹了?”从之前婆子进内院报信到方才,太夫人的态度一直都是向着容湛和君璃的,若只是向着他们倒还罢了,关键是她对自己说的那些话,难道她已瞧出了什么不成?这让大杨氏心里无端升起了几分慌张和烦躁,所以才会一见了平妈妈便有此一问。 平妈妈还未及答话,就见一个人随即从屋里走了出来,不是别个,却是早该回了君府的杨氏,一见大杨氏的面儿,便笑道:“姐姐,你回来了,那个小贱种怎么样了,是不是已被姐夫打得死了一多半了?小贱人呢,是不是也已被气得半死了?” 大杨氏攸地沉下脸来,却不看杨氏,而是冷声问平妈妈:“都这么晚了,姨夫人怎么还没这里?” 平妈妈正要答话,杨氏已先道:“我留下来等姐姐回来,好第一时间知道那个小贱人的反应,看她是不是被气得半死呀,我心里这口气已经憋了好久了,今儿个总算是出了一半儿了。本来方才二夫人她们过去看那个小贱种时,我也想跟着去的,若是能亲眼看见小贱人气成什么样,我心里那口气便能出一大半了,只可惜平妈妈不让我去,我可不就只有在姐姐屋里等姐姐回来了?对了,姐姐还没告诉我小贱人被气成什么样呢,是不是立刻就跟小贱种反目成仇……” “够了!”眼见杨氏啰啰嗦嗦说起来便没个完了,大杨氏忍了又忍,到底没等她把话说完,已出声喝断了她,“你是嫌我这里还不够乱是不是?还是巴不得让人知道今儿个之事是我的手笔,好毁了我这么多年苦心经营出来的一切?你现在立刻给我回去,具体情形,等忙过了这几日以后,我自会使人去细细与你说的。” 说完命平妈妈:“你亲自送姨夫人出去,记得尽量不要让人瞧见了!” “是,夫人。”平妈妈忙应了,上前一步对杨氏做了个请的手势,“姨夫人,老奴送您出去。”本来之前姨夫人说要留下时,她已觉得不妥,百般拿话来让她先回去了,谁知道她却不肯走,非要等到夫人回来听夫人亲口说了小贱人的惨状后,才肯回去,当时她便觉得夫人回来后,十有八九要生气,如今果然应证了她的猜测。 杨氏却不肯走,赶着大杨氏问道:“姐姐,我都等了这么半日了,你便告诉我又何妨?你不告诉我,我今晚上觉都睡不着,哪里还能再等几日……” “我告诉你什么?”大杨氏忽然忍无可忍的爆发了,“告诉你今日我的计划并不是很顺利,告诉你那个小贱人并没有如我预期的跟浪荡子反目成仇,还是告诉你我婆婆已经对我起了疑,我现在首先要做的便是将一应蛛丝马迹都清理干净,顾不上也没时间搭理你?现在你满意了,可以回去了?” 杨氏被吼得怔了片刻,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大杨氏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当即变了颜色,一把抓了大杨氏的手急声问道:“姐姐这话什么意思,难道那个小贱人竟然没有被气得半死,也没跟小贱种反目成仇不成?” 大杨氏根本懒得再理杨氏,只是揉着眉心命平妈妈:“还不快送姨夫人出去!” 平妈妈见大杨氏脸色已难看到了极点,不敢再犹豫,忙叫了素绢进来,两人一道半抱半扶的强制将杨氏给弄了出去。 这里大杨氏方颓然的坐到靠窗的榻上,深吸了一口气,又再吐了出来,然后便单手托腮,闭目养起神来,实则是在回响之前太夫人说的每一句话及其说那些话时的每一个表情。 不多一会儿,平妈妈送罢杨氏回来了,见大杨氏靠在榻上闭目养神,忙摆手令外间服侍的人都退下后,方轻手轻脚走进屋里,拿起一块半旧的鹅羽缎毯,轻轻给大杨氏搭在了膝上。 只是她才刚将毯子搭好,大杨氏便已睁开了眼睛,依然语气不好的问道:“人已送走了?” 平妈妈点头应了一声“是”,本想劝大杨氏几句的,见她心情实在不佳,到底没敢多说,只是动手斟了一杯热茶奉上,待大杨氏接过吃了几口,神色稍缓后,方又小心翼翼的问道:“我瞧夫人午间坐席时便没吃多少东西,之后便一直折腾到现在,要不,我让人做几样清淡的小菜来,夫人先填填肚子?” 大杨氏摆摆手,“我没胃口,不用白折腾了,还是先说正事要紧,外院的一应蛛丝马迹可都已清除干净了?你先前不在,没瞧见太夫人的态度,竟是打算护着那个浪荡子到底了,听那个浪荡子叫了几句事情不是他做的,便是打死他也不能认,便说什么若果真事情不是他做的,一定会还他一个清白,我怕太夫人已动了疑,真起了心要将此事彻查到底,若真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对咱们可是大大的不利。” 平妈妈闻言,忙肃色应道:“夫人放心,一应蛛丝马迹都是清理干净了的,管保太夫人查不出什么来。不过……”说着面露迟疑,半晌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不过什么?”大杨氏不由急了,忙道:“你倒是说呀,这样说一半留一半的,成心让我悬心是不是?” 平妈妈不敢再迟疑,忙说道:“不过当时三爷知道那个贱婢死了以后,好半晌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老奴瞧着三爷的神情不对,问了他一句‘三爷,您没事儿罢?’,三爷方笑得有些古怪的说了一句‘有娘这样一个好母亲,我能有什么事儿?我好得很,好得不能再好了!’,然后便去了侯爷跟前儿。我因不放心,便使了一个小子寸步不离的侯在一旁,据那小子说,三爷倒是看不出什么异样,还因帮着大爷屡屡苦劝三爷,挨了侯爷一鞭子,得了二老爷和三老爷的赞,我方松了一口气,却不想,三爷今晚上并没有回晨光院去,而是传话进来,歇在了外书房,让三奶奶不必等他了,夫人看,三爷会不会……怨上咱们了?” 她不敢直说容潜只怕已因问棋的死怨上了大杨氏,于是改成了‘咱们’。 “不过就是一个贱婢罢了,”大杨氏听罢平妈妈的话,当即气得横眉怒目,“我可是他的亲娘,他若因这样一件小事便怨上了我,那我就当没有这个儿子!话说回来,他倒还有脸来怨我,也不想想他做的都是什么事,要是让人知道了,今日被打得半死的就不是那个浪荡子,而是他了,还有他媳妇,只怕这会儿早吵着要跟他一拍两散了,他竟还敢怨我,难道在他心里,我连那样一个贱婢并她腹中的贱种都比不上了?早知如此,当初他该生下来时,我便该一把掐死了他的,也省得如今被他气死!” 只是骂归骂,骂完以后,到底还是没忍住问道:“对了,他的伤怎么样了?我当时在外院时,只顾着要护着那个浪荡子,也没顾上看他一眼,问他一句。他这会儿又在做什么?都有谁伺候在跟前儿?你让素绢亲自走一趟,看看他的伤,送点药去,另外再传我的话,今晚他歇在外书房也就罢了,明晚上可不能再如此,他也已是当爹的人了,也该肩负起自己应当承担的责任了,可别因为一点小事,便乱了方寸,因小失大!” 她说一句,平妈妈便应一句,待她说完后,又重复了一遍,方去外面叫了素绢来吩咐。 等素绢领命去后,平妈妈才又道:“太夫人难道真已对夫人起了疑?可之前太夫人不是不管这些琐事的吗,若真如此,侯爷那里夫人可万万要越发拿捏住了,不能再叫侯爷也动了疑,说到底,侯爷才是真正的一家之主,只要侯爷还信任夫人,夫人便不会有事。” 大杨氏点点头,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之前我不是说打算使人去一趟扬州吗?明儿一早你便使人去,尽快将人买回来,我白日里在外院时,可是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过,要赔侯爷一个好丫头的,自然不能失言。另外,让人炖一盅滋补的汤,明儿一早我亲自送去照妆堂,也好让太夫人亲眼瞧瞧,我可是真将湛儿视若亲生的。” 平妈妈忙应了,说起另一件事来,“那之前咱们计划的让人将大爷‘逼淫父妾’的消息透露出去,如今还这样做吗?” 大杨氏想了想,摇头道:“暂且先别轻举妄动,不过之前许氏那个贱人在太夫人面前说什么听说那个死了的丫头是侯爷的通房,许氏是怎么知道的?”许氏便是二夫人。 平妈妈就笑了起来,道:“是老奴让人传开的,想着先前夫人的话一再被太夫人和小贱人打断,根本来不及说出来,不过若太夫人与小贱人以为这样便可以将事情遮掩过去了,那她们也未免想得太轻松。” 大杨氏便也笑了起来,“我就说嘛。你做得很好,如此一来,根本不必咱们再费力气使人将事情透露出去,自有人会替咱们代劳了。” 半夜时分,容湛忽然发起了热。 彼时君璃正坐在他床前打盹儿,半睡半醒间,还止不住的在心里后悔,早知道她先前就不该听太夫人的话,该执意让人将容湛抬回迎晖院的,那里毕竟是她的地盘儿,众伺候之人不是她的陪嫁,便是早已被她收服了的,她完全可以让丫头婆子守着容湛,她自己则睡大头觉的,如今可好,在太夫人的地盘上,她做什么太夫人都能轻而易举的知道,之前给容湛清洗伤口时,她还可以借口自己不忍心看而推给下人,这会子总不能连守着容湛这样的事也推给下人罢,可不就只能苦哈哈的亲自守着容湛了?真是失算啊! 君璃是被容湛低低的申吟声惊醒的,“好冷,好冷啊……”,她怔了一下后,回过神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当即便被手上传来的热度唬了一大跳,忙高声叫道:“来人!” 片刻过后,便见菊香慌慌张张走了进来,屈膝问道:“大奶奶,您有何吩咐……” 君璃不等她把话说完,已急声道:“大爷发热了,快去准备热水和酒来!”想了想,又道,“另外,再让人准备一些干净的清水来,记得在里面洒上一点盐。”现代的人发烧去医院时,医生一般都会给挂生理盐水,她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但病人输了水后,一般都能很快退烧,想来也应该适用于古人才是。 菊香听得容湛发热了,先唬了一跳,但她既能做到迎晖院一等大丫鬟的位子,自然也是有其过人之处的,很快便冷静了下来,道:“大奶奶别着急,奴婢这便让人去准备大奶奶需要的东西,只不知道,要不要去禀告太夫人一声?” 君璃想也不想便道:“不用了,祖母上了年纪,且本来身体就还没痊愈,还是别惊动她老人家了,省得她白跟着担心,你记得让人准备东西时,动静都小一些。” 菊香忙应了,自下去安排去了。 这里君璃方折回床前,继续守起容湛来,见他面色潮红,眉头紧蹙,上下牙关直打颤,嘴里还哆哆嗦嗦的小声叫着:“好冷,好冷……”,不由同情之心大起,因见床上还堆了两床被褥,想起发热之人最要紧的便是要体内的热都发出来,忙动手将那两床被褥都盖到了容湛身上,随即俯下身柔声说道:“很快就不冷了,很快就不冷了啊!” 容湛却仍是哆嗦个不停,不过这次不叫冷了,而是口齿不清的说着:“我没有做……不是我做的,父亲便是打死我,我也不能认……母亲,为什么连您也不肯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做……”显然还对白日的事耿耿于怀,以致这会子都神志不清了,依然不忘为自己辩解。 君璃就禁不住叹了一口气,这便是没有亲娘的孩子的悲哀啊,要是秦夫人如今还活着,容湛又怎么会挨今日这顿打?又怎么会被大杨氏养成如今这副模样,宁平侯自然也不会那般对他了,果然“有了后娘便有后爹”这句话绝不是空穴来风! 因着这几分同情甚至可以说是怜惜之心,待菊香领着人送来君璃要的热水等物后,君璃便没有假丫鬟之手,无论是用帕子给容湛擦汗,用酒给他擦拭额头、太阳穴并手心,还是喂他喝盐水,她都是自己动手。 在此期间,容湛一直在喃喃说着:“父亲,真的不是我做的……母亲,您自来便疼我,若您都不相信,这世上还有谁会相信我……我没有做过的事,便是打死了我也不能认……为什么就没人肯相信我……” 听得一旁侍立的菊香与锁儿心里亦是酸酸的,然即便如此,菊香心里也是不怎么相信白日之事与容湛无关的,毕竟自家这位爷以前与府中的丫鬟又不是没有过首尾,只不过并没有闹得像这次这般大罢了,自家这位爷也真是胆大包天,竟连侯爷的人也敢碰,也就难怪侯爷会气成那样了。 还有大奶奶,好容易这阵子与大爷之间方好了起来,谁知道又出了这样的事,也不知道死的那个丫鬟到底怀孕几月了,若是在大奶奶进门前还好,若是在大奶奶进门之后她才有的身孕,可叫大奶奶情何以堪?倒是难为大奶奶,在出了这样的事后,竟还能如此无微不至的照顾大爷,大爷以后若还不惜福的话,连她都要看不下去了! 容湛的烧一直到天空出现鱼肚白后,方渐渐退了下去,脸和脖子看起来也红得不那么吓人了,君璃见了,紧绷了半夜的那根弦总算松懈了下来,只要烧退了就好,将体内的热毒散出来以后,容湛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了。 随即君璃才发现,自己浑身酸软,累得都快散架了,因命后半夜与菊香轮换着去睡了一个时辰的锁儿:“你在这里守着大爷,我且去榻上打个盹儿,再不休息一会儿,我只怕站着都能睡着了。” 锁儿看着她那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大为心疼,不待她话音落下,已急声道:“小姐只管放心去歇着,这里有奴婢服侍即可,横竖大爷的热已经退下去了,想来不会再有什么事儿。” 君璃点点头,正要说话,就听得外面一个声音道:“大奶奶,夫人瞧大爷来了,方便进来吗?” 依照君璃的本意,自然是不想让大杨氏进来,但这话她却万万不能说出口,因只能应声接出了外间去,屈膝行礼道:“母亲来了,快里边儿请。” 大杨氏看起来一夜没睡好的样子,脸黄黄的,眼睑下一圈青影,打扮得也很是素净,不待君璃屈膝拜下,已一把搀了她起来,急声问道:“湛儿怎么样了,有没有醒过?他觉得身上怎么样,可疼得好些了?夜间可有发热?药呢,有按时服侍他吃下吗?” 连珠带炮般一连问了君璃好几个问题,眼里更是写满了焦急,再配上那满脸的憔悴,瞧在旁人眼里,还当她真视容湛宛若亲生,这会子也是真为容湛着急呢。 只可惜她面对的是人君璃,根本不会受她蒙蔽,只是淡淡答道:“大爷并没有醒过,不知道他疼得好些了没,半夜发了热,所幸儿媳按太医交代的法子,这会子已经退了烧,药也已按时吃过了,母亲不必担心,大爷吉人天相,必定会遇难成祥,逢凶化吉的。” 大杨氏就跟听不懂君璃的言外之意似的,做出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道:“如此我便可以放心了,不然湛儿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以后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姐姐?对了,我昨儿个夜里回去后,便让人炖了八珍汤,打算等湛儿醒来后,打发他吃的,如今湛儿既还没醒,不如你吃了罢,你照顾了湛儿一夜,只怕也累了,正是该好生补补的时候,至于湛儿,等他醒来后,我再让人炖了来给他吃不迟。” 君璃仍是一脸淡淡的,“多谢母亲厚爱,只是儿媳实在吃不下。”其实她更想说的是,她怕有毒,当然,她也知道大杨氏不会那么蠢。 “不吃东西怎么行呢,身体可如何受得住?”大杨氏叹一口气,语重心长道:“我知道此番之事,是湛儿伤了你的心,我也不好为他辩白,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可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便是再生气再伤心,也于事无补了不是?况湛儿也已受到惩罚了,被侯爷打成这样,你可能不知道,以前湛儿虽然也经常挨侯爷的打,但都只是小打小闹罢了,还没有哪一次,是像这次被打得这般厉害的,想来他醒来后,也必定会吸取教训,痛改前非,以后绝不再犯的,你不看别的,只看在他如今还人事不省的份儿上,就原谅他这一次罢,啊?” 一席话,说得君璃几乎就要忍不住鼓掌击节,以赞大杨氏的好口才了,话说她这么好的口才,若是放到现代,少说也是一代名律或是一代名嘴啊,如今却只能用来小范围内的哄哄人,实在是太屈才了! 君璃微微勾了勾唇,道:“回母亲,儿媳并没有生气,只是心疼大爷,心疼他好好儿的待在家里,祸事竟也能砸到他头上,害他受此不白之冤,不但被父亲打得人事不省,还被自己最亲的人怀疑,真正是伤身又伤心,委实也太可怜了一些,所以才会吃不下东西的。母亲自来疼爱大爷,待他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如今见他被打成这样,想来只有比儿媳更心疼更伤心的,母亲可千万要保重身体才是,儿媳毕竟年轻,几顿不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母亲可就不行了,终究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万一饿出个什么好歹来,待大爷醒来后知道了,岂非要心疼得慌?” 这个牙尖嘴利,惯会装腔作势的小贱人,她倒要看看,她究竟能装到什么时候! 大杨氏被噎得半死,猛地攥紧了拳头,忍了又忍,方忍住没有口出恶言,而是继续苦口婆心的说道:“我知道这样的事放到哪个女人身上,一时半会儿间都是接受不了的,况你与湛儿才成亲两个月,正是好得蜜里调油的时候,可事情终究已经发生了,说什么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了,只能尽量往好的方面想,湛儿这阵子以来对你如何,我们大家都是瞧在眼里的,想来当时他只是一时糊涂,你就看在他已改过自新了的份儿上,原谅他这一次罢?你放心,等他醒来以后,我会好生教训他一顿,让他保证以后不会再犯的,他以后若是胆敢再犯,不必你开口,我也一定会狠狠责罚他,为你做主撑腰的,你别生他的气了,可好啊?” “母亲到底是哪里瞧出我在生大爷气的?”君璃实在受不了大杨氏了,于是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说道:“为何我都再三再四的说了我并没有生大爷的气后,母亲仍是觉得我在生气呢,难道母亲心里竟是希望我生大爷气的不成?这又是什么缘故,旁人家的婆婆,不都是希望看见儿子与儿媳和和美美,便是有什么矛盾,也很快揭过去的吗,怎么母亲竟与别家的婆婆大不一样?” 一连几个问题,问得大杨氏脸都绿了,却发作不得,只得勉强笑道:“我这不是怕你表面看起来没事儿一样,实在心里存下疙瘩,以后每想起一次,便生湛儿一次气,与他闹矛盾吗?湛儿虽不是我生的,我心里却自来比你三弟还要看重他,这门亲事又是我一力促成的,若是你们因此而成了怨偶,岂非全是我的罪过?倒不如一开始便把话说透,也好过强压在心里,将来不知道何时再爆发出来的好不是?” 君璃心里冷笑不已,面上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点头缓声说道:“哦,原来是这样,我还当母亲心里其实巴不得我生大爷的气呢,敢情竟是我误会母亲了!”有意将那个“哦”字拖得极长,非身临其境的人不能体会到她话虽是如此说,其实心里根本不是这样想的。 大杨氏闻言,便知道今日要自口头上讨得君璃的便宜去,当是再不能够了,不过她心里虽恼怒,却并不怎么慌张,只因昨儿夜里她已想到,就算君璃并没有因此番之事生容湛的气又如何?这种事本来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等君璃出了事后,她偏要说其心里其实一直是记恨着容湛的,旁人也不见得就能找到话来反驳于她,而君璃既已记恨容湛了,在以后的日子里与他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吵,惹得容湛对她日益不满,怀恨于心,不也是很正常的事吗?至多到时候她再制造几个“证人”出来便是,什么大不了之事! 适逢太夫人过来瞧容湛,大杨氏便就势岔开了话题,问候起太夫人来,又侧面将自己大早便炖了汤来瞧容湛之事提了提,好叫太夫人知道她这个母亲之于容湛,虽不敢说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却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只是大杨氏不知道的是,她方才与君璃说的那些话,到底还是辗转传到了太夫人耳朵里去,当下嘴上虽未说什么,心里对她的观感,却是又下降了几分。 容湛是在这日傍晚醒过来的,方醒来时,他一时间还有些不知道今夕是何夕的感觉,还是伺候在一旁的秀巧满脸惊喜问他:“大爷,您醒了?可要喝水?伤口还疼不疼?奴婢这便告诉大奶奶这个好消息去!” 他方后知后觉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因神色颇为复杂的问秀巧道:“我昏迷的这一日一夜,都是大奶奶在照顾我吗?” 秀巧点头道:“是,都是大奶奶在照顾您,昨儿夜里您发热时,更是大奶奶亲自守着您,用酒给您擦拭了额头和手心一整夜,今儿个大奶奶又守了您大半日,若非是实在支撑不住了,这会子您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便该是大奶奶了。” 容湛闻言,沉默了片刻,忽然问了秀巧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秀巧,你在我院里服侍也有几年了,我来问你,昨儿个之事,你相信是我做的吗?” 秀巧没想到容湛会问她这个问题,怔了一下,才支支吾吾的道:“这个,这个……回大爷,奴婢不知道……”实则心里在想,如果昨儿之事不是大爷做的,那还会是谁做的呢? 不知道是假,不相信他才是真罢?容湛当即变了颜色,冷声对秀巧道:“出去!爷不想再看见你!”心里不无悲凉,看罢,连一个须仰仗他鼻息过活的丫鬟都不愿意相信他,他又怎么能再指望别人相信他呢?! 秀巧见容湛忽然发起火来,唬了一大跳,要知道她在迎晖院服侍了这么几年,还从没见他对丫鬟们发过这样大的火呢,却什么也不敢说,只得红着眼圈屈膝行了个礼,跑了出去。 余下容湛一个人趴在床上,昨日发生的一幕幕不停在他面前闪过,宁平侯恨不能吃了他的模样,其他人虽在为他求情,却只是说让宁平侯看在父子一场的份儿上,而不是相信事情非他所为,还有大杨氏,他一向最尊敬最爱戴的母亲,竟然也不肯相信他,那这世上还有人会相信他吗? 但事情明明就不是他做的啊,他为什么要承认?不,他不能承认,就算父亲真要打死他,他也不能承认,他不能蒙受这样的不白之冤,他一定要查清楚事情的真相,一定要让府里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冤枉的,他是清白的! 可是,连服侍他的丫鬟都不肯相信他,他又要如何做,才能让别人相信他呢? 容湛心里忽然前所未有的茫然…… ------题外话------ 估计明天更新也会是晚上,亲们晚上再看吧,等明天过后,应该就能慢慢恢复上午更新了哈,给大家带来的不便,敬请原谅,o(n_n)o~ 第一百二七回 相信 君璃昨晚照顾了容湛一整夜,早累得不行了,且她对他那几分同情与怜悯,还远不足以让她为他舍身忘我,照顾了一个晚上,就再接着照顾他一个白天,是以在送罢太夫人与大杨氏后,她便去到隔壁的厢房,蒙头大睡起来。 这一睡便直睡到傍晚,君璃才幽幽醒转过来,直觉浑身上下都懒洋洋的,说不出的舒坦。 伸了个懒腰,君璃正准备起身,就听得外面廊下隐隐约约传来说话声,“……锁儿姐姐,我不想离开迎晖院,我娘因生我小弟弟时亏了身子,根本做不得重活儿,我爹在门房上当差,每月只有八百钱的月钱,两个弟弟又小,全家就指着我那一吊钱的月钱过活儿,我若是真被撵了出去,我们一家人可就没活路了,求姐姐在大奶奶跟前儿替我美言几句,我们全家都不会忘记姐姐的大恩大德。”听起来像是秀巧的声音。 随即是锁儿明显带了几分为难的声音:“这个,大爷都亲自发了话了,大奶奶如何好驳回的,这不是明摆着下大爷的面子吗?不过话说回来,大爷才挨了打,正值心情不好之际,你惹他做什么?我虽才来不久,却也听不少人说过,大爷待丫头们素来最是好性儿的,八百年也难得发一次火儿,偏你运气不好,就撞上了这八百年里唯一的那一遭,这运气也真真是有够不好的。” 秀巧的声音里已带上了几分哭腔:“我怎么知道我不过就答了一个‘不知道’,便会惹得大爷这般生气啊?锁儿姐姐,求您就帮我在大奶奶跟前儿说上几句罢,我真的不能离开迎晖院,不然我们全家上下,就真只有死路一条了,呜呜呜……” 君璃听至这里,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容湛已醒过来了,且不知因为什么事,冲秀巧发了脾气,要将秀巧撵出去,所以秀巧才求到了锁儿名下,盼望锁儿能在自己面前为她美言几句。 她想了想,扬声叫道:“谁在外面?都进来说话!” 外面的说话声戛然而止,随即便见锁儿先走了进来,屈膝行礼后笑道:“小姐,您醒了,奴婢这便让人打水来服侍您梳洗。” 君璃摆摆手,“不急。对了,你方才可是与秀巧在外面说话儿?我怎么听见有哭声呢,敢是秀巧遇上什么为难事儿了,你让她进来,说与我听听,若是在我力所能及范围内的,倒是可以帮她一把。”她这阵子虽将迎晖院的一众丫头婆子都震慑住了,但那些人只是对她口服而已,至于心里怎么想的,可就只有她们自己才知道了,她正好趁此机会将秀巧收为心腹,秀巧又是家生子,以后她要做点什么事亦或是打听点什么东西,无疑将便宜许多。 锁儿见君璃发了话,本来她自己见秀巧哭得可怜也有几分心软的,自是正中下怀,忙应了一声“是”,转身去外面,很快便拉着哭得眼睛与鼻子都红红的秀巧进来了。 秀巧一进来便“噗通”一声给君璃跪下了,哭道:“大奶奶,大爷要撵奴婢出去,可奴婢一家五口人就指着奴婢每月那一吊钱的月钱过活儿,若是奴婢出去了,全家老小就没活路了,求大奶奶发发慈悲,救奴婢一救,奴婢以后一定做牛做马报答大奶奶的恩德。”说着,捣蒜般磕起头来。 君璃虽早已知道了秀巧哭求锁儿的原因,这会子依然装作乍然听说的样子,惊喜道:“大爷醒了,怎么你们也不说叫醒我?锁儿,快服侍我更衣。” 待锁儿服侍着穿好衣裳,略整了整妆后,君璃便作势要看容湛去,却在走出几步后,“后知后觉”的想起秀巧还跪着,因顿住脚,问秀巧道:“你一向稳重妥帖,大爷怎么会忽然想到要撵你出去,敢是你做了什么惹得大爷生了气?你求我救你一救,总要让我知道是什么原因,又能不能救你不是?” 秀巧见君璃一听得容湛醒了便径自往外走去,根本不理会自己,心里本已绝望了的,不想君璃走出几步后又折了回来,当即又生出几分希望来,忙哽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奴婢若一早知道奴婢回答了那三个字儿‘不知道’会惹来如此大祸,奴婢一定什么都不会说的,求大奶奶救救奴婢,奴婢以后一定做牛做马报答大奶奶的大恩大德。”说着又要磕头。 却被君璃摆手止住了,命锁儿扶了她起来,方道:“我要你做牛做马来做什么?不过这事儿大爷都已亲自发了话,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回圜的余地,我只能试试,若是大爷实在要撵你出去,我也没法子,还望你到时候别怨我。” 嘴上与秀巧说着话,心里却是又好气又好笑,秀巧还以为她只要什么都不说,容湛便不会生这一场气,也不会要撵她出去了,却不知道,容湛这会儿最想听的,便是旁人肯定的说相信他,相信昨日之事不是他做的,自然见不得她这似是而非的态度,这不是摆明了在说她不相信他吗?也就难怪他会发这么大的脾气了,他也实在是被此番之事打击得狠了。 不过平心而论,此事原也怪不得秀巧,谁让容湛素日里不学无术,五毒俱全,给人的印象太坏,一旦发生了什么坏事,第一反应便是他做的呢?旁人如何她不知道,她自己就在第一次来宁平侯府时,撞见过他与人偷会的画面,若非她一早便知道大杨氏对他不怀好意,只怕也要觉得此事是他做的,又如何怪得了秀巧会这般以为呢?他不检讨自己也就罢了,倒还有脸对人家秀巧发脾气,沦落到如今阖府上下都不相信他的地步,还不是活该! 所以说,不管是人品还是名声,都跟公积金一样,是要靠平日里积累的,一个人平日里的名声好了,就算发生了再坏的事,人家也愿意相信你是一堆坏人里最不坏的那一个;相反,你要是平日里就不学无术,吃喝嫖赌,好色荒淫一样都不曾落下,就譬如容湛,自然是发生了什么事人家都会想到他头上,除非他能摆出铁一般的证据,不然他就只有背定黑锅的份儿了! 秀巧听君璃愿意为她去一试,已是大喜过望了,至少还有希望不是,如何还敢怨她,忙忙道了谢,又要跪下磕头,被君璃制止了,命她就在这边等消息后,领着锁儿一道去了容湛眼下暂住的厢房。 就见整间屋子都静悄悄的,也没有丫鬟在外面听差,也没有听见容湛的声音,君璃不由暗忖,难道他醒了那么一会儿,又睡着了?毕竟他才受了那么重的伤,昨儿夜里又发了一场高热,精神不继也是很正常的,那她说不得只有等到他醒来,再寻机与她说秀巧的事了。 不过君璃依然轻手轻脚走进了内室去,打算看一眼容湛现下的情况后,再出来外间等侯,说话间就该晚饭时分了,只怕太夫人还会来瞧容湛一次,她倒是正好挣挣表现。 不想进到内室后,却见容湛竟然醒着,正将头偏向床的外面,一动不动的趴着在发呆,也不知是没听见君璃进来,还是听见了但不想理会她,反正君璃进来都好一会儿了,他依然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 君璃看了他一眼,见不过才短短一日一夜,他便瘦了不少,眼窝深陷,胡子拉碴的,看起来憔悴得不得了,整个人也笼上了一层阴郁的气息,禁不住暗叹了一口气,只怕此番之事对他来讲所受的皮肉之苦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所有人都不相信他,亦连他向来敬重有加的所谓母亲大杨氏都不肯相信他罢? 却没想过,不是别人,正是他敬重有加,视为亲母的大杨氏害的他,也不知道等他有一日知道真相后,心里会是什么滋味儿? 君璃又等了片刻,见容湛还是一动不动的,只得开口说道:“大爷是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也不说让人去回我一声儿?” 这下容湛总算有反应了,他抬起失神的眼睛细细看了君璃一会儿,才哑着嗓子低声说道:“你以前骂我蠢,骂我没用,活着都是浪费粮食,我还觉得你可恶,恨不得掐死你,现如今方知道,你说的是对的,我的确没用,也的确蠢,连什么时候被人陷害了都不知道,也从没想过自己以前是多么的猫憎狗嫌,弄得如今阖府上下每一个人相信我,都是我自找的,是我活该!” 君璃没想到自己不过问了一句话,便引出他这么一大篇话,且还是反省自己的话,几乎就要忍不住去床边看今天的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升起东边落下了! 随即便觉得,若是大杨氏能早几年这般陷害他,惹得宁平侯像此番这般暴打他一顿,指不定他改过自新,变成了另一个人也未可知,不过这事儿也说不准,谁都知道病中的人是最脆弱的,万一他只是眼下知道反省自己,等身体恢复以后,便将自己今日说的话抛到脑后去,又固态重萌呢? 念头闪过,又听得容湛哑着声音道:“如果我说昨日那件事,真不是我做的,我是被人陷害的,你会相信我吗?”声音里饱含期盼与希冀,显然是想听到君璃回答说相信他的,只是问题问完以后,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问这个问题是多么的可笑,连秀巧一个伺候了他几年,须仰仗他鼻息过活,他也自来待其不薄的丫鬟都不肯相信他,更何况君璃自来厌恶他,又怎么可能会相信他? 因自嘲一笑,又说道:“连一向待我宛若亲生的母亲都不肯相信我,更何况是你了,也是我自己犯糊涂了,青天白日的便说起梦话来。” 虽说某人现下这副极有自知之明的样子看得君璃极是顺眼,心下也是大爽,不过君璃心下却是知道此事并非他所为的,正要告诉他,他并非白日做梦,她还真相信他。 就听得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太夫人瞧大爷来了。” 君璃闻言,只得暂时将到嘴的话咽回去,迎了出去,果见太夫人扶着如柳的手慢慢走了进来,待君璃屈膝行过礼后,便问道:“湛儿可已醒过来了?” “回祖母,已经醒了。”君璃答道,说完想起容湛这会儿只怕不想见人,正要说他又睡着了的,谁知道太夫人已一边说着:“那我瞧瞧他去。”一边已往内室走去。 君璃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只得跟了进去。 太夫人见容湛果已醒了,脸上就带出了几分笑来,道:“瞧你这气色还不错,想来再养上个十天半月的,便可以大好了,说来这可都是你媳妇的功劳,你以后可不能再惹她生气伤心了,否则别人我不知道,我第一个就先饶不了你!” 又关切的问:“身上疼得可好些了?想什么吃的,就只管使人去告诉我,我自会打发人与你送来的。这两日你便先在这屋里养着,等过几日伤口结痂了以后,再搬回你自己的院里不迟。” 容湛却仍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将太夫人的话听进去。 太夫人又坐了一会儿,见容湛一直不说话,她自己也实在找不到话说了,便起身向君璃道:“这几日你便辛苦一些,等他明儿大好了,他自然记你的情。我就先回屋了,明儿再来瞧他。”说着扶了如柳的手要出去。 不想还未及转身,冷不防就听得容湛道:“祖母,如果我说昨日那件事,真不是我做的,我是被人陷害的,您会相信我吗?”与方才问君璃的问题如出一辙。 听得君璃禁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话说这货是不是魔怔了,见人就问这个问题?难道有人嘴上说相信他,就能证明他的清白了?她要是他,眼下最要紧的便是养好伤,然后尽快找出证据,将证明摆到众人面前,到时候众人自然无话可说,如今只在这里自暴自弃钻牛角尖,算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君璃也挺关心太夫人的态度,因忙也看向了太夫人,——虽说昨日太夫人说了‘如果湛儿是冤枉的,我必定还他一个清白’,不过之后便再无下文了,且太夫人说的是‘如果’,指不定她心里也认为此事真是容湛做的呢?连最大的靠山都不肯相信他,那容湛想要洗刷自己的冤屈,可就更要难上加难了! 太夫人见问,既不说相信容湛,也不说不相信他,只是道:“我知道此番你吃了大亏,但只你说你是被人陷害的,总也得说出是被谁陷害,并摆出证据来不是?就这样空口白牙的说你是被陷害的,便是我信了你,旁人也不肯信你啊。罢了,横竖事情已经过去了,就由得它过去罢,只要你以后改好了,旁人自然会慢慢儿对你改观的。” 正如方才君璃所想的那样,太夫人昨日是说过要还容湛一个清白,但这句话最关键的地方不是这个,而是前面那个‘如果’,昨日太夫人见容湛被打成那样,依然坚持说自己是冤枉的,倒也有几分相信了他;只是这几分相信还远远不够,毕竟容湛以前是副什么德行,阖府上下都知道,他说事情不是他做的,就真不是他做的了?他总得摆出证据来罢? 且若此事真不是容湛做的,那势必是府里别的男主子做的,死了的那个丫头可是侯爷的通房,府里的男仆们根本不敢招惹她,那弄大了她肚子的,便只能是府里众多男主子中的一个;不论这个人是谁,一旦查出来,都将是一件丢尽宁平侯府脸面的事,传了出去,宁平侯府上下以后都别出去见人了,倒不如就此将事情打住,不管是不是容湛做的,都就此打住,毕竟他素日的名声实在说不上好听,便是再坏一点,料想也不妨事,也免得再坏了其他人的名声,——太夫人自有太夫人的考量。 太夫人这话一出口,容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眼里的期盼与希冀一下子消失了个无影无踪,颓然的趴下身去,将脸埋在被褥里,再不肯多说一句话。 看在君璃眼里,就禁不住暗叹了一口气,经过此番之事,想来某人应当会知道名声的重要性了罢? 送罢太夫人,君璃折回内室,就见容湛仍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将脸埋在被褥间趴伏着,一动也不动,也不知道心里正想什么。 她想了想,正打算继续方才太夫人来之前的话题,又听得丫鬟的声音自外面传来:“大夫人瞧大爷来了!” 我勒个去,还没完没了!君璃暗自腹诽,却也不能不让大杨氏进来,只得又迎了出去。 待君璃屈膝行礼后,大杨氏问起容湛来,“这会子可好些了?我方才恍惚听得人说已经醒了,可是真的?药吃了吗?” 君璃见问,正要回答,就听得里面传来容湛的声音:“是母亲进来了吗?奶奶,请母亲进来罢,我有话与母亲说。” 他不会又想问方才问她和太夫人的那个问题罢?君璃悄悄撇了撇嘴,到底还是请了大杨氏进去,而大杨氏来之前本来也是想亲自见见容湛,好叫容湛知道她有多关心的,反正这会儿他的伤口已经上过药也已换过衣裳了,没什么好避嫌的,闻得容湛此言,自是正中下怀,忙随君璃走进了内室去。 一见容湛,大杨氏便忙不迭表达起对他的愧疚和心疼来:“我的儿,此番你真是受苦了,我一想到都是因为我去得太慢,才害你被你父亲打成这幅模样的,我心里便自责得慌,疼得我昨儿一宿都没睡着,幸好你已醒过来了,不然午夜梦回之时,我都不知道该以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姐姐了。”一边说,一边已红了眼圈,因忙解了襟间的帕子拭泪。 只可惜容湛却跟没听见她的话似的,径自便问道:“母亲,昨儿个我便对您说过,此番之事真不是我做的,只是当时您并不肯相信我,那我现在就再重申一遍,此番之事真不是我做的,我是被人陷害的,您相信我吗?” 大杨氏没想到容湛请她进来,竟是为的这个,怔了一下,才略微有些不自然的笑道:“眼下你最要紧的,便是养好身体,况事情已经这样了,再去追究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你不如放宽心,早日将身体养好,去你父亲跟前儿好生磕个头认了错儿,我再在旁边为你说项几句,亲生父子之间,难道还能有隔夜仇不成?到时候事情自然也就揭过去了。” 顿了顿,看向君璃,有意岔开话题道:“倒是你媳妇此番为了你,可受了不少的累,昨儿个夜里更是寸步不离的照顾了你一整夜,以后你可不能再惹她伤心了,明白吗?不然可就别怪我偏心,有了媳妇忘了儿子了啊!” 奈何容湛仍跟没听见她这话似的,紧紧盯着她,固执的又追问了一遍:“母亲,此番之事真不是我做的,难道连您也不肯相信我吗?” 直问得大杨氏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勉强,几乎就快要挂不住,半晌方道:“我不是不肯相信你,只是铁证如山,你要让我相信你,也得拿出证据来不是?对了,我来之前你父亲才使人回来传话,说今晚上要回来用饭,我就先回去了,明儿再来瞧你,你好生歇着罢。”说完,不待容湛发话,已逃也似的疾步走了出去。 余下容湛看着她略显仓惶的背影,片刻方近乎梦呓般自言自语说了一句:“果然这世上就没有人肯相信我是清白的,娘,您要是还活着就好了,您要是还活着,您一定会相信我的,对不对……”然后再次将头埋进了被褥里,心里也越来越茫然,如今这个情势,便是自己真找到了证据,只怕也不见得就有人会相信自己罢?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你之前问我肯不肯相信你,我不是还没回答你吗?现在我告诉你,我相信你,我相信昨日之事不是你做的,你是被人陷害的,你听清楚了吗?”不用说,正是君璃的声音。 容湛猛地抬起了头来,脸上写满了惊喜与难以置信,就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片刻方颤声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愿意相信我,没有骗我?” 君璃不耐烦起来:“当然是真的,我没事儿骗你干嘛!”当她多闲呢! 要是放在昨日之前,见君璃待自己这般不耐烦,容湛碍于如今正讨好她,面上虽不会表露出不悦来,心里却是会给她记上一笔的,然此时此刻,他却觉得君璃就是不耐烦,也不耐烦得这么好看,他这辈子就没见过像她这么好看,这么心底善良的女子,他上辈子也不知道积了什么德,这辈子才会让他遇上这么好的女子! 某人显然忘记了自己昨日以前还一口一个“泼妇”的在心里唤君璃,更曾不止一次的在心里问上苍,自己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让他遇上这样一个老婆?! 容湛一下子来了精神,也不头昏了,也不眼花了,身上的伤口也觉得不那么痛了,双臂撑起上半身,让自己离君璃更近一些后,便两眼发光的赶着她问道:“奶奶愿意相信我,我真是太高兴了,我以后一定什么都听奶奶的,再不惹奶奶生气,还求奶奶告诉我,奶奶是因何这般相信我的?敢是奶奶发现了什么不成?” 以他对君璃的了解,若不是发现了什么铁一般的证据,能证明他是清白无辜的,只怕不会这般笃定的说自己相信他,若是她能将证据拿出来,当着阖府上下的面儿证明他的清白,他不但这辈子,就连下辈子,下下辈子,他也什么都听她的! ‘以后什么都听她的’?切,她就算相信这世上有鬼,也不会相信某人这张嘴的! 君璃暗自腹诽,却也听出了他方才那几句话里,最后一句才是重点,问题是她现下还没有足够的证据,以证明大杨氏这些年对容湛表面宛若亲生,实则包藏祸心,她若说自己之所以相信他,乃是源于对大杨氏的不信任,仅仅只是出于直觉和观察,只怕容湛一个人也听不进去,反而会百般维护大杨氏,那她以后便是将证据摆到了容湛面前,他也不见得会相信了。 说不得只能编道:“我没有证据,但我相信一句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昨儿个你都快被侯爷打死了,依然咬牙不肯承认事情是你所为,要知道侯爷可是你的亲生父亲,若事情真是你做的,你便是承认了又何妨,难道他还真能打死你不成?他最气的应该是你死不认错的态度,可你仍不肯承认,要知道这世上多的是屈打成招的事,所以我相信你是清白的,逼迫那个丫鬟并致其死亡的,一定另有其人。” 容湛见君璃并不是因为发现了什么证据才相信的他,不由有些失望,但随即又高兴起来,道:“这么说来,奶奶其实是凭感觉相信的我了?我好高兴,奶奶竟仅仅凭着感觉便相信了我,这是不是意味着,我过去这些时日以来的努力,其实并没有白费?”他这会儿真是太庆幸自己之前起的那个念头了,虽然他当时立心不正,但现在他不那么想了,他决定自此便真好好儿与君璃过日子,一辈子都对她好,一辈子都听她的,方不辜负她对自己的这份信任! 如果君璃能听见容湛的心声,她便会知道容湛说这话时,是认真的,只可惜她不可能听见他的心声,是以她只是嗤笑一声,反问道:“我说容大爷,您会不会想太多了?” 容湛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嬉皮笑脸的回答她的问题,脸上的高兴之色也瞬间消失了,片刻他方低声道:“其实早上你跟母亲说话时,我虽还未醒过来,却在迷迷糊糊中,将你们说的话大半都听见了的,我那时候便听见了你说心疼我‘好好儿的待在家里,祸事竟也能砸到头上,害我受此不白之冤,不但被父亲打得人事不省,还被自己最亲的人怀疑,真正是伤身又伤心,委实也太可怜了一些’,我也听见了母亲一再的让你不要生我的气,让你原谅我这一次,只不过我醒来后,一直以为那只是我在做梦罢了……我原本还以为,如果这个家只有一个人会相信我,那个人一定会是母亲,却没想到,那个人竟会是你,还是方才听你亲口对我说了你愿意相信我后,我方敢相信早上之事,并不是我在做梦,而是真的……我真的很感谢你,感谢你愿意相信我,感谢这世上,终究还是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我的!” 他越说声音越低,说到最后,声音里还明显带出了几分哽咽,说完他便抬手遮住了眼睛,不想让君璃看见他眼里的泪。 昨日刚被宁平侯打时,容湛还很愤怒,还很伤心,愤怒的是宁平侯是非不分,伤心的则是在宁平侯眼里,自己这个嫡长子,他的亲生骨肉,竟然连一个丫鬟的地位都比不过,为此他当时一直都在怨天尤人;等打到后来,他觉得自己已快死了时,他唯一的支撑便是,事情不是他做的,他便是被打死了也不能承认,只要他撑到母亲出来,母亲一定会相信他,到时候就算父亲仍是不肯相信他,仍是要打死他,他也觉得值了。 却没想到,他原本以为待他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的母亲不肯相信他,他才帮着君璃救了她命,如今待他已比以前好了太多的太夫人不肯相信他,唯一肯相信他的,竟是君璃这个他之前从未真心对待过的媳妇儿,且仅仅只是凭感觉,便相信了他,老天待他,终究还是不薄的! 第一百二八回 训子 君璃之所以相信容湛是无辜的,乃是源于对大杨氏的不相信,而并不是因为她本身相信容湛的人品和名声,却没想到,竟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惹得容湛对她千恩万谢,大表起衷肠来,这算不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呢? 不过她向来不是会与自己好运气做对的人,自然不会说出她相信他的真正原因,当然,现在也不到说的时候,是以只是淡淡道:“大爷不必谢我,我只是对事不对人罢了,昨儿个若是换成别个人被冤枉,哪怕那个人是我的敌人,我觉得他是冤枉的,我也会相信他的,更何况大爷与我还算不得敌人。” 话音刚落,容湛已抬起了头来,虽然眼睛还红红的,脸上却已带出了笑意来,深情道:“我与奶奶自然不是敌人,我们是夫妻,要过一辈子的人,奶奶放心,我以后都听你的,一辈子都对你好,再不惹你生气。” 听得君璃心底是一阵恶寒,暗想这货还是与她剑拔弩张的时候更顺眼,这会儿忽然cos起深情帝来,她实在不适应啊,不过有机会不用那是傻子才会有的行为,她从来不是傻子,因偏头问道:“大爷说的都是真的,以后真的什么都听我的?” 容湛继续深情:“当然是真的,奶奶只管放心……” “好。”君璃不待他把话说完,已打断了他,“我如今想留下秀巧服侍,请大爷不要再撵她出去,大爷答应不答应?” 容湛这会儿对君璃的感激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别说只是这样一个要求了,就是君璃提出要星星,他也会想方设法去与她弄来的,闻言想也不想便点头笑道:“奶奶想留下谁就留下谁,我都听奶奶的。”一边说,一边还冲君璃眨了眨眼睛。 惹得君璃又是一阵恶寒,这货不会以后对着她时,都会像方才这样,对着她大送秋天的菠菜罢?那可真是太要命了,她要不要等他好了以后,便再在他身上练练绣工神马的呢,就不信他口味那么重,对着如此暴力的她,也能乱送菠菜! 这边厢君璃与容湛说话儿时,那边厢大杨氏的上房里,大杨氏也正与宁平侯说话儿,说的话题与二人也是大同小异。 “……侯爷,昨儿个之事,妾身知道您动了好大的气,妾身不能为您分忧,实在是惭愧至极,妾身最担心的,便是您气坏了身体,如今见您气色大好,妾身便可以放心了。妾身敬侯爷。”大杨氏一边柔声说着,一边斟了一杯酒奉与宁平侯。 宁平侯的气色其实远远称不上‘大好’,换了任何一个男人,才被旁的男人戴了绿帽子,且那个旁的男人还是自己的儿子,都会气恨好一阵子的,宁平侯也不例外,只不过他向来敬重大杨氏,所以大杨氏派人去请他时,他不好不来,来了也不好对着她摆脸色罢了。 见大杨氏笑容满面的斟了酒亲自奉上,宁平侯的脸色越发缓和了几分,接过酒杯一口饮尽后,才道:“昨儿个之事,凭是谁事先都难料到,你如何能为我分忧,又何须自责?说到底,都是那个畜生猪狗不如,做出那样不知廉耻没有人伦的混帐事儿,做了也就做了,那个畜生偏还嘴硬,打死不承认,敢做不敢当,算怎么一回事?我怎么就生了这样一个孽畜,早知道他会变成今日这副模样,当年他刚生下来时,我就该一把掐死了他的!” 宁平侯越说越气,再次将容湛骂了个狗血喷头,一口一个“畜生”的,显然已经忘记他与容湛是父子,容湛若是畜生,他自己又会是什么东西呢? 大杨氏见状,忙起身自责道:“都怪妾身没有将湛儿教好,不然昨儿个之事也就不会发生了,还请侯爷降罪,妾身绝对半句怨言。” 话音刚落,已被宁平侯一把拉着复又坐下了,道:“‘养不教,父之过’,与你又有什么相干?况那个畜生终究不是你生的,你管得轻了旁人要说,管得重了旁人也要说,这么多年下来,也亏得是你,若是换了别个耐心稍差些的,谁知道这会儿会不会早已被那个畜生气死了?你的为人我都是看在眼里的,你放心,我必不会辜负你,将来也必不会委屈了咱们的潜儿的!” 一席话,说得大杨氏的心“怦怦”直跳,侯爷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经过了昨日之事后,他终于下定决心要封她的潜儿做世子了?面上却不表露出来,而是红了眼圈,哽声道:“只要侯爷能明白妾身的心,妾身便是再委屈,也不觉得委屈了。” 宁平侯闻言,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就有温情在二人之间流淌开来,显然宁平侯对容湛来说虽绝不是一个好父亲,对大杨氏来说,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良人。 夫妻两个沉默了片刻,大杨氏先开了口,语气有些小心翼翼:“侯爷,我先前去看湛儿时,他特意问我,如果他说昨日之事不是他做的,他是被人陷害的,我会相信他吗?还说若是连我都不相信他了,这世上又还有谁会相信他?我见他说得可怜,又想起昨儿个他被侯爷打成那样,依然不肯承认事情是他做的,指不定事情真不是他做的呢,依侯爷看,要不要再彻查一下此事,若湛儿真是冤枉的,也好还他一个清白不是?” 话音刚落,宁平侯已冷笑道:“他还有脸对着你说他是冤枉的?问棋……那个丫鬟留的书信上,可明明白白写着是她是被那个畜生逼迫的,那字迹也的确是那个丫鬟的字迹,铁证如山,还有什么可彻查的,他竟还敢抵赖,早知道我昨儿就该不顾母亲和你在一旁,直接打死他的!” “话虽如此,”大杨氏的语气越发的小心翼翼,“可湛儿也不是那等轻易会撒谎之人,他素日说话行事虽放浪不羁,惹人诟病了一些,心肠却不坏,更是个藏不住话,有什么便说什么的,事情若真是他做的,他没道理不承认才是,难道侯爷还真能打死他不成,侯爷想是不是这个理儿?我之前过去时,听说母亲已有意着人彻查此事了,只还未做最终的决定,要不咱们就装作不知道此事,任母亲的人查去,若是真能查出湛儿是被冤枉的,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侯爷意下如何?” 宁平侯不待大杨氏把话说完,已怒声道:“什么意下如何,你一片慈母之心,一再的对那个畜生心软也就罢了,母亲怎么也跟着胡闹起来?明明已经铁证如山了,还有什么好彻查的,是觉得昨儿个我的脸丢得还不够,还想再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人尽皆知是不是?”说着,“霍”地站了起来,扔下一句:“我这便去找母亲,让母亲别再管此事了,你早些歇下罢,不必等我了!”便大步往外走去。 大杨氏见状,忙忙撵了出去,待宁平侯走远后,方在后面急声叫道:“侯爷,母亲大病初愈,不能动怒,您记得缓着点与母亲说……” 只可惜宁平侯的身影已彻底消失在了夜色当中,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听见她的话。 平妈妈从一侧走了过来,小声问道:“夫人,事情可已成了?” 大杨氏自负一笑,并不回答平妈妈的问题,但平妈妈跟了她多年的人,又岂有不了解她的,立刻便自她的笑容里猜到事情已经成了,因笑道:“果然侯爷心里,夫人永远都是排在第一位的,凭他是谁,也休想灭过夫人的次序去!” 主仆两个说着,走进了屋里去,大杨氏摆手命众伺候之人都退下后,方与平妈妈道:“只要侯爷不答应再彻查此事,便是太夫人,也休想改了侯爷的主意,说到底,这个家的一家之主终究是侯爷,我这心哪,也总算可以放下了。” 这才是大杨氏今日特意请宁平侯过来,方才又故意说了那番为容湛求情之话的最终目的,只要宁平侯不肯彻查此番之事,只要宁平侯还愿意相信她,就算太夫人已瞧出了什么来,她也没什么好怕的。 大杨氏说完,想起方才宁平侯与他说的那番不辜负她,不委屈容潜的话,忙将那话与平妈妈学了一遍,道:“你觉得侯爷的意思,会不会就是咱们素日想的那个意思?” 平妈妈闻言,也觉得宁平侯应该就是那个意思,况就算宁平侯不是那个意思,她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扫大杨氏的兴,因满脸笑容的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很快便可以得偿所愿了。” 这话大杨氏爱听,脸上也瞬间爬满了笑容,道:“总算不枉我这么多年以来的忍辱负重。”再过一阵子,等将小贱人也除去后,她就可以真正的钱权兼得了,的确可喜可贺! 平妈妈正待再说,就听得素绢在外面道:“回夫人,跟三爷的宝良来了,说是有急事求见夫人。” 大杨氏闻言,猛地想到不会是容潜出了什么事罢,不然宝良怎么会这个时辰来求见,因忙道:“叫他进来!” “是,夫人。”素绢应了一声,很快便领着一个二十来岁,面相老实的男仆走了进来,正是如今跟容潜的小厮之首宝良,本来以宝良的年纪,是不能再做小厮的,但因大杨氏特意嘱咐过平妈妈,要挑几个老成的给容潜使唤,所以才挑中了他。 宝良一进来便恭敬的打千儿给大杨氏行礼,低着头道:“奴才见过夫人……” 大杨氏不等他把话说完,已急不可耐的问道:“你说你有急事求见我,是什么急事?敢是三爷出了什么事不成?” 宝良苦着脸道:“回夫人,三爷自昨儿夜里起,便一直将自己反锁在书房里,除了中途开门叫人拿过两次酒以外,谁叫门都不应,奴才瞧着实在不像了,既怕三爷喝坏了身体,也怕传到侯爷耳朵里不喜,这才斗胆进来求见夫人,还求夫人尽快拿出个章程来……” “啪”的一声,宝良话还没说完,大杨氏手中的白底薄胎莲花茶盅已被砸到地上,摔了个碎粉,溅湿了宝良的小腿裤腿。 大杨氏气得脸色都变了,赶着宝良骂道:“没有眼色的糊涂东西,狗奴才,三爷既然昨儿夜里便开始不对劲儿了,怎么昨儿夜里不来报?就算昨儿天晚了,不方便来报,今儿个白天还有一整天呢,怎么也不来报,非要拖到这会子眼见拖不下去了,才知道来报,府里养你们何用?若是三爷有个什么好歹,看我饶得了你们哪一个!” 骂着骂着,想起容潜这会子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禁不住又哭了起来,与一旁平妈妈道:“那个不争气的孽障,他是想气死我吗?难道在他心里,我这个亲娘,竟然连一个……都比不过不成?” 所谓“知子莫若母”,大杨氏早已自容潜借酒浇愁的行径里,猜到了他是在为问棋的死向她无声的抗议。 平妈妈也猜到了这一点,忙扶了大杨氏,附耳轻声劝道:“夫人且别伤心,三爷只不过是一时糊涂罢了,等再过上几日,自然也就好了,母子之间,又岂有隔夜仇的?倒是先去瞧瞧三爷是正经,省得事情闹大了,徒自惹人生疑。”说完喝命宝良:“糊涂东西,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带路!” 宝良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忙唯唯诺诺应了,当先一步走了出去。 主仆二人随着宝良急匆匆赶到外院,就见容潜在外书房的那进小院儿并不若她们想象的那般早已翻了天,而是静悄悄的,让人瞧不出什么异样来,平妈妈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声与大杨氏道:“夫人,三爷到底还是知道分寸的,您也别生气了,有什么话只管好好儿与三爷说,三爷自来孝顺,不会不听您话的。” 大杨氏也是松了一口气,幸好事情还没闹大,因点头向平妈妈道:“我知道了,你且叫门去。” 平妈妈应了,依然上前轻叩起门来,一边叩一边还小声道:“三爷,我是平妈妈,夫人瞧您来了,您开开门。” 叩了半天,里面却什么反应都没有,平妈妈还好,大杨氏先已沉不住气了,怒声道:“再叩,若是还叩不开的话,就去找两个人来把门给我撞开!”生气之余,又禁不住越发担心起来,难道潜儿出了什么事,以致根本没听见叩门声不成? 所幸平妈妈又叩了几下,门便开了,霎时一股酒气扑面而来,熏得大杨氏与平妈妈都是头晕眼花,几乎不曾吐了出来,平妈妈因忙深吸一口气稳住,上前扶住了大杨氏,道:“夫人,您还好罢?” 大杨氏以手做扇在鼻间狠狠扇了几下,才道:“我没事儿。我先瞧瞧潜儿去。”说着甩开平妈妈的手,便疾步朝屋里走去。 不想刚踏进屋里,便被地上一个软软的不知名东西绊了一下,当即身形一歪,就要往地上栽去,还是后面跟着进来的平妈妈眼疾手快,忙忙上前一把扶住了她,她方幸免于栽得四脚朝天。 大杨氏稳住身形后,怒不可遏,张口便要开骂:“满屋子的奴才都是死人不成……”一边骂,一边往地上看去,想瞧瞧到底是什么东西绊了她,却见绊她的竟不是什么东西,而是浑身发臭,狼狈不堪,已醉成了一滩烂泥的容潜正横躺在门前,显然方才他是强撑着来给大杨氏开门的,等一开完门,便再支撑不住,躺到了地上去,也就难怪方才门被打开后,大杨氏与平妈妈没有看见为她们开门的人了。 “这个孽障,他是不是定要把我气死了才罢休?”大杨氏在看清绊了她的竟是容潜后,后面的话当即戛然而止,随即便气得浑身直哆嗦,向平妈妈吼道:“让人即刻去给我打一盆冷水来,把这个孽障给我泼醒了,我见不得他这副醉鬼样儿!” “可是夫人,如今天还很凉,万一三爷因此而着了凉,可如何是好?要不,再想想别的法子?”平妈妈闻言,不由一脸的犹疑,说着,上前轻声唤起容潜来,“三爷,您醒醒,醒醒啊,夫人看您来了!” 奈何叫了半天,容潜都没有任何反应,依然睡得人事不省。 见此状,大杨氏浑身又是一阵哆嗦,本来她方才说让人打冷水来浇醒容潜只是说说而已的,就算容潜再不好,她眼下再生他的气,那也是她的儿子,她怎么可能舍得在这咋暖还寒的春夜里拿冷水泼他?但这会儿她不这么想了,这个孽障,都是她素日太惯着他了,才会将他惯成现下这副模样的,她当即决定以后再不惯着他了,至于这个‘以后’,就从此时此刻开始。 因又喝命平妈妈:“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叫人打水去,难道等着我亲自叫人去不成?” 平妈妈见大杨氏已然是动了真怒,不敢再说什么,忙出去叫了一个小厮上前来,令其即刻去打一盆冷水来。 众小厮虽在方才大杨氏甫一出来时,已被平妈妈打发得远远儿的,听不到方才大杨氏说的话,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能做到爷们儿日常随侍小厮的,又有哪一个是蠢的?情知大杨氏与自家爷母子之间必定是发生了什么龃龉,都是大气也不敢出,惟恐一个不慎便触了霉头做了出气筒,那个被平妈妈点中的小厮也不例外,几乎是小跑着去打了一盆冷水来,恭敬的递给平妈妈后,便小心翼翼的退回了方才的位子侍立,从头至尾,连眼睛的余光都不敢往平妈妈脸上瞟一下。 平妈妈将冷水端进屋里后,本来还欲再劝大杨氏一下的,奈何大杨氏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接过她手中的水盆,便径自往地上的容潜身上倾倒了下去。 当即冻得容潜一激灵,自睡梦中醒了过来,只不过还未彻底清醒,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一叠声的叫“宝良”,“没看见下雨了吗,还不快来给爷撑伞!另外,再叫人拿一坛酒来,爷还没喝尽兴……” 话没说完,已被大杨氏一巴掌扇在了脸上,怒声骂道:“你还没喝尽兴,你还敢再喝!你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是不是非要气死了我你才肯罢休?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还夹杂着平妈妈急急的声音:“夫人仔细手疼,您有什么话儿,只管好好与三爷说,三爷自来孝顺,难道还能不听您的不成?何必非要动手呢?” 脸上传来的火辣辣的刺痛感,总算让容潜彻底清醒了过来,看一看大杨氏气得都快扭曲了的脸,再看了一看自己浑身的狼狈,容潜霎时又羞又愧,忙道:“娘怎么来了,您有什么事,只管让人来叫了儿子进去吩咐便是,何须您亲自跑一趟呢?” 大杨氏冷笑道:“我若是不亲自来,谁知道你要醉到什么时候?谁知道你又还肯不肯认我这个娘?毕竟我害死的,可是你心爱的女人,还有你的亲生骨肉,你恨我都来不及了,我又怎么敢直接叫了你进去吩咐?” 容潜听这话说得不像了,忙就地跪下了,低声道:“什么心爱的女人,什么恨您都来不及了,娘您言重了,儿子怎么敢恨您?儿子只是,只是心痛那个孩子罢了,那毕竟是儿子的亲生骨肉,所以一时糊涂,多喝了几杯,还请娘别生气了,儿子以后再不敢了。” 说得大杨氏面色稍缓,继续冷笑道:“什么亲生骨肉,那算你哪门子的亲生骨肉?大姐儿那才是你的亲生骨肉呢,况就算是亲生骨肉又如何,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必要时候,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能舍弃了,何况只是一个孽种?这一次也就罢了,下次你若再敢如此,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必要时候,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能舍弃’,是吗?容潜闻言,什么都没有再说,心里却有什么东西,正渐渐的流失…… ------题外话------ 今天总算早些了,明天争取更早,o(n_n)o~ 第一百二九回 发嫁通房 容湛又在太夫人的照妆堂住了几日,直至伤口大略结了痂后,才被抬回了迎晖院。值得一提的是,他的恢复能力真的很不错,若是换了旁人被打得那么惨,少说也得个把月才能起身下床,可他这两日已能在丫鬟的搀扶下起身了,也不知是他本身身体素质太好,还是打挨得多了,早产生了抗体? 在此期间,他曾不止一次的尝试着想说服太夫人重新彻查此番之事,以还他一个清白,只不过都被太夫人拿话来岔开了,实在被他问得急了,才说了一句‘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罢,人要学会向前看才是,若真不是你做的,你便用实际行动来向大家证明,你的确不是那样的人,到时候时间一长,自然就能证明你的清白了’,显然太夫人已打算和稀泥,不管是不是容湛做的,都这样将事情混过去。 太夫人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容湛犹不死心,仍试图求太夫人,毕竟眼下除了太夫人,他已没有别的人可求,让太夫人答应他的希望虽渺茫,至少还有希望不是,总比绝望和无望来得强罢? 还是君璃看不下去,出言阻止了他:“祖母自有祖母的难处,你又何必再为难她老人家?说到底,也是怪你素日名声太差,一旦发生什么事,即便不是你做的,旁人也会第一个先想到你,更何况此番那个死了的丫鬟还留了书信,指名道姓是你逼迫的她?在旁人看来,已是铁证如山,你让祖母如何去彻查?若是真查出了什么来还好,若是查不出来,你让祖母以后又要如何服众?我们是救过祖母的命,但此番祖母也救了你一命,算是扯平了,你就不要再为难祖母了,省得将这些日子以来,你和祖母之间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那点感情都磨光了,那样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还有谁会来救你?” 君璃看得很明白,太夫人本身相信不相信容湛还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太夫人作为宁平侯府辈分最高之人,她要顾虑的,首先是宁平侯府阖府的名声,——她与太夫人想到了一块儿去,此事若不是容湛做的,那就只能是府里别的男主子做的,那些男主子不是宁平侯的弟弟,便是宁平侯的子侄,不论是谁,传出去都将是一件极不光彩之事,倒不如将错就错,将事情就此揭过去,反正容湛的名声已经坏透了,就算再坏一些,又有何妨? 再一点,容湛这几日足不出户的窝在屋里养伤不知道,君璃却是知道前几日夜间,宁平侯曾面色不善来过照妆堂见太夫人之事的,母子两个谈话时,并没有将下人都屏退,是以君璃这几日已辗转得知了那日宁平侯来找太夫人,为的恰是请太夫人不要再管此事,太夫人虽为尊长,然宁平侯才是一家之主,且孙子再亲,又岂能亲得过儿子? 所以容湛若再纠缠下去,指不定就真要将他这些日子以来,好容易才与太夫人建立起来的那点还远算不上深厚的感情磨光了! “可是,我真的是冤枉的啊!”容湛被君璃的话说得满心的委屈,满脸沮丧的道,“如今事情才刚发生几日,就算那真正的凶手再厉害,也不可能将一应线索都抹去,这会子彻查,总还能查出些蛛丝马迹来,可若这会子不查,待时日一长,便是想查什么,也定然查不出来了,那我这个黑锅岂非只能背到死了?” 一席话,说得君璃忍不住对他刮目相看起来,她一直以为容湛除了吃喝玩乐,挥霍无度以外,便再没有别的本事了,想不到他竟能说出这样一番有理有据的话来,看来他也不是如她想象的那么蠢嘛! 她想了想,故意问容湛道:“祖母不同意彻查此番之事,咱们难道就不能自己私下里查了?你有办事牢靠,嘴紧的心腹之人吗?” 容湛闻言,眼前一亮,道:“对啊,祖母不同意彻查,我们完全可以自己私下里查嘛,等到我们找到证据后,那些怀疑我的人自然无话可说了。” 君璃点点头:“所以我才要问你有没有办事牢靠,嘴紧的心腹之人啊,在没有找到确切的证据以前,这件事情必须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然一个不慎传到了祖母或是父亲的耳朵里,只怕就只能半途而废了。” 容湛就紧皱起了眉头,半晌方闷声道:“我一时半会儿间也想不到合适的人选。” 不是想不到合适的人选,而是根本就没有罢?君璃心里明白,他心里对大杨氏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了,不然以他素日对松烟项烟两个的看重,早脱口说出二人的名字了,显然因着他们是大杨氏给他的,他已不再像以前那般信任他们。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君璃又故意问道:“你不是有两个小子叫什么松烟项烟的,素来最得你看重吗?我听说他们两个都是家生子儿,这样的事情让他们两个去办是再合适不过了。” 容湛沉默了半晌,才道:“罢了,眼下我最要紧的便是早日养好身体,至于此番之事,我相信‘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更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有一日,那个真正的凶手会露出他的真面目!” 君璃本来就不希望容湛私下再去彻查此番之事,她只是随口那么一说罢了,为了便是激出容湛对大杨氏的怀疑,如今目的既已达到,见容湛说不查了,自是正中下怀,因点头道:“也是,我们手上毕竟没有可用之人,若贸贸然的去查,反倒会打草惊蛇,还是等你养好了身体后,咱们再从长计议罢。” 只是话虽如此,等搬回迎晖院后,君璃还是悄悄儿叫了秀巧来,令她留神一下府里最近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还有她父亲是在门房上当差,最是容易听到一些闲言闲语的,让他多留神一下,看那些闲言闲语里面,可有是与此番之事相关的。 君璃虽不希望容湛再彻查此事,她自己却是不打算就这般轻易将事情揭过去的,大杨氏就算做得再隐秘,只要做过,就必然有痕迹留下,她就不信还真抓不到她一丝半点的蛛丝马迹了。 秀巧如今虽不能进迎晖院的正房当差了,以免容湛看见她心里不痛快,故意找她的茬儿或是故意为难她什么的,但因有君璃这个主母发话,她得以继续留在迎晖院当差,仍是二等丫鬟,拿与以前一样多的月钱,所以她对君璃是真正的千恩万谢,闻得吩咐后,想也不想便应了,自去安排去了。 君璃待秀巧离去后,才折回了正房去。 就见容湛正百无聊赖的盯着门口,一瞧得她进来,立时两眼放光,问道:“奶奶,你上哪儿去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语气里今天还听得出几分委屈的意味。 君璃就无语了,话说自从那日她说了相信某人后,某人便开始像一块粘上了便再甩不脱的牛皮糖,无时无刻不在缠着她了,不管她去哪里,他都要问来问去,等她回来后,他依然要问来问去,用是便是方才那种带了几分委屈意味的语气。 关键好不容易才等到她回来,他又没有什么正事,只是拉着她聊天,什么‘你别看那家名声不起眼,胭脂却是整个京城真正最好的’,什么‘奶奶昨儿个穿的那件儿妃色衣裳真好看,不过今儿个这件儿更好看’、什么‘奶奶看的什么书,不如与我讲讲?’……把君璃烦得不行,无数次的感叹,她到底是招谁惹谁了,遇上这样一个渣时渣得不得了,好容易不渣了又啰嗦得不得了的二货,也许她那日就不该看他可怜,告诉他她相信他的? 君璃忍了又忍,才强自忍下了满腔的不耐烦,答道:“就去院子里逛了逛,你有什么事儿吗?” 果然听他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哪,就是一会子不见奶奶,心里有些个记挂。” 我勒个去,你不见天的这么肉麻能死不?君璃连吐槽的欲望都没有了,只是在心里暗想,难道自己看他是伤病员,所以没有在他身上练绣工的决定,真的是错的? 她深吸一口气,道:“大爷是不是很闲?” 容湛老实的点点头:“的确很闲。”虽说他如今已勉强能下床了,却连多走几步路都得靠人搀扶,成日里只能待在正房这一明两暗三间屋里,连院子里都去不得,可不是闲得浑身都快长毛了? 不待君璃说话,又笑着问道:“奶奶,不如我们来下棋罢?” 君璃闻言,朝天翻了个白眼儿,明明知道她棋下得臭,还成日价的拉着她下棋,到底安的什么心?其实这也怪不得君璃,现代人就没有几个是会下围棋的,不比古人尤其是古代高门大户的主子们,几乎人人都会下,且水平还不低,就连容湛这样大家公认不学无术的纨绔,居然水平也不低,想想也是,好歹也是侯门子弟,最基本的修养还是有的,君璃对上他时,可不就只有被杀落花流水片甲不留了? 所以在被容湛缠得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容湛下过几次棋后,君璃便再不肯与他下棋了。 容湛见君璃明显一副对下棋兴致缺缺的样子,只得又道:“要不,我们来玩解九连环?” 话音刚落,便换来君璃的怒目而视,尼玛古人脑子都有病是不是,连玩个游戏消个遣都是这般高端,智商低点的人根本玩不来,不巧君璃恰是属于“智商低点”的那群人,也不知道丫到底是故意的呢,还是故意的呢? 一连两个提议都被变相的否决了,容湛也不知道该与君璃聊点什么了,要是让他说哪个青楼的头牌跳的什么舞好看之类的,他倒是如数家珍,可问题是,只有傻子才会与自己的老婆谈论这个话题罢?他却不知道,他若真与君璃讨论这个话题,君璃与他之间还能有点共同语言。 君璃见他实在闲得发慌,索性道:“要不,我让人去把后面小跨院那几个叫来陪你说说话儿,下下棋,再不然唱个曲儿跳个舞什么的给你听给你看?”只要他不烦她,况后院那几个的本职工作本来就是取悦男人,如今也是时候该她们发光发热了,不然凭什么好吃好喝的养着她们,又不是钱多了烧得慌! 不想容湛闻言,却以为君璃是在吃后面小跨院那几个通房的醋,忙表忠心道:“奶奶放心,我既说了以后一辈子对你好,一辈子不惹你生气,自然就要说到做到,我以后绝不会再去找她们几个了,奶奶若不相信,我可以发誓的。” 明明就是嫌那几个通房不新鲜了罢,在这里装什么深情?君璃暗自腹诽,不过心里倒是有几分沾沾自喜,连这样的渣男都暂时为她守身如玉了,好罢,她的魅力果然不减当年,嘴上道:“大爷还是别起誓了,时间自会为大爷作证的。” 容湛闻言,只当君璃仍是不信他会一辈子对她好,忙道:“奶奶难道还是不肯相信我不成?既然如此,我这便使人去回了母亲,给小跨院那几个各挑一户好人家,近期内都发嫁出去,以后我只守着奶奶一个人过日子,奶奶肯信我了吗?” 说完不待君璃发话,已扬声向外道:“来人!” 片刻过后,便见竹香走了进来,屈膝行礼后,恭声问道:“大爷有何吩咐?” 竹香是迎晖院另一个一等大丫鬟,长得自然也是不俗,话说回来,迎晖院就没有哪个丫鬟是丑的,不过却是个难得一见的聪明人,从不主动往容湛身边儿凑,自回来后第一次拜见君璃,便对君璃恭恭敬敬的,显然是个极识时务的,让君璃一度起了要收她做心腹的念头,还是想着她年纪已不小了,只怕就这年余就该放出去配人了,这才作罢。 容湛道:“你这便去一趟母亲那里,就说我打算将后面小跨院那几个近期内都发嫁了,让夫人帮忙挑一下人选,等挑好人选后,再一人给她们一百两银子做嫁妆,她们素日穿戴的衣裳首饰也允许她们带出去,母亲向来宽和待下,想来一定会为她们好生挑选人选,不会委屈了她们的。” 竹香闻言,明显怔了一下,才问道:“五位姑娘都放出去,一个也不留吗?”她家大爷今儿个怎么忽然转性了? 容湛肯定的点头:“对,都放出去,一个也不留,你这便回母亲去罢!”待竹香领命去后,方看向一旁的君璃,邀功般的问道:“奶奶这下总该相信我了罢?” 君璃不置可否,只是道:“她们都是大爷的人,自然是大爷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我不发表任何意见。”其实要君璃说,真能将后面那几个放出去,没准儿对她们的后半辈子来讲,倒是真正的福气,容湛也算是难得做了一件好事,只不过她们自己会不会这些想她就不知道了。 毕竟宁平侯府就算再落魄,那也是侯府,日子与寻常人家相比,那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虽说做平头夫妻是好,可一般能做到大丫鬟甚至通房的,都是与主子一样锦衣玉食惯了的,谁知道忽然一夜回到解放前,即便嫁的是管事,也不可能有主子跟前的日子舒服,就更别说没嫁人的姑娘再怎么也要比出嫁了的媳妇娇贵些,要是做通房做妾的话,某种程度上来讲倒也的确保持了做姑娘的娇贵,具体体现为:孩子生下来就是主子还不用亲自带,家也不用管,只管陪男主人,只要够老实,嫡妻一般也懒的收拾,简直乃享受权利不承担责任的绝佳生活方式,也就难怪有那么多丫鬟会前仆后继的想要爬上男主子的床了! 只怕后面那几个,且还有的闹腾呢,就是大杨氏那里,也不见得轻易就会让容湛将她们发嫁出去,毕竟那几个可都是她的人,容湛这样做,岂非公然是在打她的脸? 果然竹香稍后回来,便带回了大杨氏的话:“夫人说,几位姑娘好歹也是服侍了大爷几年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且她们早已是大爷的人了,所谓‘一女不侍二夫’,真将要她们发嫁出去,又有哪个好点的男人会要她们,大爷向来好性儿,难道竟也忍心看她们掉入泥淖里不成?就算大爷如今已不喜欢她们了,便是白养着她们又何妨,难道咱们家还缺这几两银子不成?请大爷三思。” 不但有话带给容湛,也有话带给君璃:“大奶奶也是出身书香世家,难道不知道何谓‘三从四德’,不知道‘七出’之条里最要紧的一条便是‘善妒’?且不说那几个丫鬟早不得大爷意儿了,就算还得大爷的意儿又如何,难道还能灭过大奶奶的次序去不成,大奶奶何必要赶尽杀绝呢,传了出去,也有损大奶奶的名声不是?请大奶奶也三思。” 君璃躺着也中枪,端的是一肚子的火,尼玛又不是她提出要发嫁那几个通房的,大杨氏凭什么问也不问便将罪名安到她头上?还有脸说什么‘三从四德’,丫如果真三从四德,容湛又怎么会被养成今日这副模样,丫若真的视他为己出,怎么不说将他养得跟容潜一样,或者将容潜养得跟他一样? 她正要开口,就听得容湛已先命竹香道:“你再去一趟夫人那里,告诉夫人,就说我的话,‘母亲不是自来便盼着儿子上进,当初赏下她们几个,一是为了有人照顾我的衣食起居,二是免得我去外面胡闹吗?怎么如今我知道上进了,母亲反倒不喜欢了呢?况我如今也是有媳妇的人了,凡事自有媳妇安排,且我听说咱们家早已是大不如前,又何不再白养几个人浪费银子呢?请母亲务必尽快安排!’” 一席话,说得竹香再次怔住了,还是容湛又催了她一遍,她方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屈膝行了个礼,领命退了下去。 君璃也没想到容湛忽然就说了这样一番明显是在将大杨氏军的话出来,小小了吃了一惊后,便明白过来,容湛心里那颗怀疑的种子,如今已是发了芽了,不然一向对大杨氏言听计从,敬重有加的他不会对大杨氏说出这样的话来;而大杨氏为了消去他的怀疑,这次一多半儿是会同意发嫁那几个通房了,——倒不想,容湛竟也有这样的心计! 竹香很快再次去而复返,也不出君璃所料带回了大杨氏同意发嫁那几个通房的消息:“夫人说,她原本是想着大爷怕是一时兴起提出要发嫁那几位姑娘的,所以没有同意,怕大爷事后后悔,如今见大爷是认真的,知道大爷愿意上进了,心里不知道多高兴,这便让平妈妈挑人去,绝不会委屈了几位姑娘的,请大爷只管安心将养身体。还说方才误会大奶奶了,以为是大奶奶容不得人,还请大奶奶不要放在心上,以后只管和和美美的与大爷过日子,若大爷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自会为大奶奶做主。” 容湛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打发了竹香下去,方嬉笑着与君璃道:“以后我便只守着奶奶过日子了,奶奶可要对我好一些才是。” 君璃没有说话,只是暗自吐槽,明明是你自己要将她们打发出去的,关我什么事?不过心里却难得浮上几分感动来。 ------题外话------ 开始洗白渣男的艰难历程了,o(n_n)o~ 第一百三十回 发家通房后续 不出君璃所料,那几个通房在得知了要将她们发嫁的消息后,就没有一个是愿意出去的,当下便齐齐跪到了正房院子的青砖地面上,口口声声要求见容湛,还哭着说什么‘大爷若非要奴婢们出去,奴婢们今儿个便一头碰死在这里’,不止惹得迎晖院众伺候的丫头婆子们探头探脑,指指点点,连其他院子也来了不少瞧热闹的人,迎晖院霎时成了菜市场。 容湛在屋里听了,一是他的确不方便出去,二是他怕自己待会儿见了那几个通房的眼泪会心软,毕竟也是服侍了他一场的人,他实在做不到太绝情,是以吩咐竹香道:“出去告诉她们,爷已经立了誓以后要与你们奶奶一心一意的过日子,也希望她们能出去与人一心一意的过,若她们干干脆脆的出去,以后遇上什么难处时,还能进来求你们奶奶拉扯一把,若再哭哭啼啼的,就别怪我不念过去的情分了!” 一旁君璃听在耳里,方才难得浮上来的那几分感动霎时消失了个无影无踪,什么叫‘以后遇上什么难处时,还能进来求你们奶奶拉扯一把’?尼玛是你睡的人家又不是我,凭什么要求我将来在你的小老婆们遇上什么事时为她们收拾烂摊子,当老娘是混圣母教的是不是? 因冷声道:“你要做人情是你的事,千万不要拉扯上我。” 容湛见她明明方才还好好儿的,这会子却说翻脸就翻脸,想了想,只当她是在不满他都要将人发嫁了,还拖拖拉拉的说什么将来她们可以进来,忙赔笑道:“我这不是随口那么一说,好叫她们知道奶奶的好吗?奶奶既不喜欢她们以后再进来麻烦奶奶,要不我再多赏她们一人五十两银子,就说是奶奶赏的?” 说完不待君璃发话,已吩咐竹香:“即刻出去传话,就说让她们别哭了,除了我之前说的那一百两银子并她们素日的衣裳首饰以来,奶奶还单独赏她们一人五十两,让她们只管出去安心待嫁!” 竹香闻言,先看了看君璃,见君璃没有否认,这才屈膝应了一声“是”,自去外面传话去了。 却不知君璃正想着,容湛既然愿意为她做人情,那就让他做便是,反正也不是她出银子,就当是给那几个说来也算得上是可怜人的通房的一点小小补偿罢,虽然那几个人明显有些不识好歹。 很快外面便隐约传来了竹香的声音:“大爷说了,以后要与大奶奶一心一意的过日子,也希望几位姑娘能出去与人一心一意的过,但大奶奶说了,几位姑娘到底服侍了大爷一场,多少也有几分情谊,所以除了大爷之前说要赏的一百两银子并各自的衣裳首饰以外,大奶奶再额外赏每位姑娘五十两银子,请姑娘们只管回去安心待嫁,不必再等着谢恩了。” 只可惜她的话貌似什么效果也没起到,因为那几个通房在听完她的话后,哭得更大声了,一边哭一边还娇怯怯的喊着:“大爷,奴婢是怜怜哪,您才病了不过几日,便有人容不下奴婢与姐姐们了,求您出去看奴婢一眼哪,不然以后彼此只怕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大爷,海棠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海棠说什么也不会出去的,这辈子都跟定您了!”、“大爷,求您可千万要为奴婢们做主啊!”之类话。 直听得屋里的君璃脸都黑了,当即便觉得自己方才那几分同情心还不如施舍给几条狗,至少狗还知道冲她摇尾巴,因没好气与容湛道:“明明就是你提出要发嫁她们的,如今倒好,一个个儿的都怪起我来,还说什么我容不下她们,真是笑死人了,我若真容不下她们,早在当日那什么翠什么碧的被卖出去时,便连她们一块儿卖了,如今哪还用听她们在这里满嘴喷粪?我可告诉你,事情是你惹出来的,你自己去处理好,最要紧的,是让她们立刻给我闭嘴,若再信口开河,就休怪我送她们去与之前那两个作伴了!” 说完便一甩袖子,头也不回的进了内室去,并“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容湛见君璃生了气,虽说觉得她就连生气都生得那么漂亮,那么与众不同,不过生气总归是一件伤身的事,真气坏了身体,他可是会心疼的,思忖了片刻,索性叫一旁侍立的香巧并另一个丫鬟服侍他更了衣,随即让二人将他扶到外面去,坐在一张铺了厚厚垫子的椅子上,居高临下面对起院里跪成一排的几个通房来。 那几个通房见容湛终于出来了,霎时哭得越发的梨花带雨,肝肠寸断,其中那个叫怜怜的,更是一马当先,跪行着几步便走到了容湛膝下,哀哀戚戚的哭道:“大爷,您终于出来了,您再不出来,奴婢们可就一辈子都再见不到您了……” 其余几人见状,忙有样学样,很快容湛膝下便被围得满满的,随即也哀声哭道:“大爷,求您不要赶奴婢们出去,奴婢们生是大爷的人,死是大爷的鬼,就算大爷如今已经有了大奶奶,待奴婢们没有半分情谊了,奴婢们也舍不得离开大爷啊……奴婢们并不敢奢望什么,只要能时常远远的看大爷一眼便满足了,求大爷不要赶奴婢们出去,奴婢们给大爷磕头了……” 磕了几个头,又哭道:“奴婢们知道奴婢们卑微如草芥,可奴婢们待大爷的心,却丝毫不比大奶奶差,大奶奶就如那天上的月亮,奴婢们却连旁边的星星都算不上,难道这样大奶奶也容不下奴婢们吗?奴婢们真的只要能远远看着大爷就好了啊,求大爷就发发慈悲,不要赶奴婢出去……大奶奶,奴婢们在这里给您磕头了,求您不要赶奴婢们出去,奴婢们以后一定为您做牛做马,以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平心而论,其实也怪不得几人在这里做张做致,宁愿冒着即刻便有可能被君璃卖出去的危险,也要来跪求容湛,非要见他一面,她们实在也是没有法子了。像她们这样被主子收过房的丫鬟,就算仍然年轻漂亮,亦有不薄的嫁妆,可又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去?又有哪个但凡有点本事,有点血性的男人会要一个被人用过的女人? 况就算她们运气好,嫁给了府里的管事,成了管事妈妈,也不可能过得似如今这般舒服,她们虽是丫鬟,却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被丫头婆子服侍惯了的,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会傻到半个主子不做,非要去做下人? 所以她们前所未有团结的赶了过来,哭着求着要见容湛,就是想着容湛自来心软,待她们这些服侍过他的人就更是心软,她们求求她,没准儿还能留下来,若不求,可就真是一丝一毫的希望也没有了。 至于她们攀咬君璃‘不容人’的话,则是在来之前有人授意她们的,说君璃过门才两月不到,已发卖了容湛两个通房,如今又要将她们五个一并打发出去,如此善妒之举,传了出去,君璃便别想再在京城的上流社会里立足了,她们只要嚷出她不容人的话来,她为了名声计,必定会留下她们,她们的目的不就可以达到了? 只可惜她们错算了一件事,那就是君璃根本不在乎名声,也不是她撺掇了容湛要发嫁她们的,最最重要的是,容湛如今正是怎么看君璃怎么顺眼的时候,如何能容忍别人如此诋毁她? 当即便翻了脸,怒声道:“是爷做主要发嫁你们的,与奶奶何干,你们在这里胡乱攀咬什么?既然你们对奶奶这般不敬,方才奶奶赏的那五十两,如今爷做主不赏了,你们也立刻给我滚回后面去,若再敢多说一句话,也别嫁人了,爷立刻叫了人牙子来,将你们都卖出去,与滴翠凝碧作伴去,那样爷不但可以耳根清净,连原本说了要赏你们的银子也可以省下了!” 君璃虽进了内室,却依然能隐约听到外面的说话声,前面的也还罢了,及至听到那句‘难道这样大奶奶也容不下奴婢们吗?’,君璃才消了几分的怒气复又高涨起来,你妹的,明明要发嫁你们的是渣男而不是老娘,你们凭什么将错都堆到老娘头上来,看来老虎不发威,你们真当老娘是hellokitty了! 怒气冲冲的便要出去,即刻找人来将那几个通房也卖了,她们不是说她容不下她们吗,那她今儿个就容不下给她们看,省得白担了这个恶名。 不想未及举步,已听得容湛饱含怒气的声音传来,虽没有直接将那几个通房给卖了,却也是处处维护着她,君璃方冷哼一声,没有再出去,暗想算容湛还没糊涂到家,没有被几个通房一哭便昏了头,否则就别怪她眼睁睁看着他被大杨氏吃得骨头渣都不剩了! 君璃对容湛的态度倒是满意了,那几个通房却齐齐唬得不再敢哭,都拿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容湛,就好像她们第一次认识他似的。 也难怪几个通房不敢相信容湛会这般对她们,在她们甚至是在整个宁平侯府的丫鬟们看来,容湛向来都是一个很心软很好性儿的人,尤其是对她们这些年轻姑娘家,那更是向来舍不得说一句重话,——当然,若是让君璃说,容湛的这些“优点”则直接等同于好色无能,耳根子软,所以才有那么多丫鬟争着想要做他的通房,不仅仅是因为他的通房好做,做了他的通房后好处多多,更是想着有朝一日就算人老珠黄不得宠了,也依然能保衣食无忧。 却没想到,容湛竟然会说翻脸便翻脸,丝毫没有对她们心软的意思不说,言语间反倒百般维护着君璃,几人霎时懵了,大爷不是向来都最心软,最瞧不得女子尤其是年轻漂亮的女子哭,往日她们想要什么时,只要哭上一哭一般都能如愿的吗?还有大奶奶,她怎么半点也不顾及自己的名声呢,难道就不怕传了出去,旁人说她是妒妇吗? 半晌,还是那个叫怜怜的最先回过神来,虽有些憷容湛的冷脸,却更怕真被发嫁了出去,因忙抱了容湛的小腿,哭道:“大爷,奴婢们并不敢胡乱攀咬大奶奶,奴婢们只是一时急糊涂了,其实并没有那个意思,求大爷大发慈悲,不要赶奴婢们出去,奴婢们以后一定好生服侍大奶奶……大爷也知道,奴婢们都不是家生子,都是外面买来的,若是出去了,连个娘家人都没有,将来可怎么样吗?求大爷不要赶奴婢们出去……” 其余几人闻言,这才明白容湛忽然发怒的根本原因,敢情是因她们说了大奶奶的不是,想起前阵子大爷挨打时,大奶奶一直不离不弃,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早与大爷闹得天翻地覆了,也就难怪大爷如今深敬大奶奶,——忙忙都顺着怜怜的话,也哭求道:“大爷,奴婢们方才都是猪油蒙了心,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奴婢们以后一定好生服侍大奶奶,绝不惹大奶奶生气,求大爷发法慈悲,不要赶奴婢们出去。” 到底是服侍过自己一场的人,容湛见她们哭得肝肠寸断,也有几分心软,不自觉缓和了脸色,道:“谁说你们没有娘家人的,爷和你们奶奶可不就是你们的娘家人?你们只管放心的出去嫁人,将来若你们的夫婿胆敢欺负你们,爷和奶奶自会为你们做主的,罢了,方才奶奶赏的那五十两银子,如今仍赏与你们。爷累了,都退下罢!” 只是几人却不肯离开,毕竟这是干系到她们后半辈子前程的大事,因又哭哭啼啼的哀求起容湛来。 惹得容湛再次不耐烦起来,也懒得再与她们多说了,直接叫了几个婆子来,好巧不巧正是向妈妈几个,当即便老鹰捉小鸡一般,将几人拖出了正院去,整个世界总算是清净了。 容湛亲自发嫁自己通房的消息,不出半个时辰,便传遍了宁平侯府大大小小的角落,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阖府上下谁不知道大爷自来最是好色,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屋里拉,养了满屋子的通房不算,京城的大小青楼楚馆就没有哪家是他没有去过的;就这他依然不满足,还偷偷逼奸了侯爷的通房,致使那通房珠胎暗结,实在忍不住羞辱最终上吊自杀了,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忽剌剌就主动发嫁起自己的通房们来,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他不是向来都巴不得自己的女人多多益善的吗? 可这又的确是事实,由不得众人不相信,于是都纷纷猜测起容湛忽然发嫁通房的原因来,难道是嫌现有的那几个已经人老珠黄了,所以才会将她们卖了好换新的?还是此番挨了侯爷这一顿打,大爷忽然大彻大悟,决定痛改前非了?亦或是大爷此番被大奶奶感动了,浪子回头了?再不然就是大奶奶太厉害,容不下通房,所以大爷才迫不得已将她们卖了?大奶奶进门第二日便卖了大爷两个通房便是最好的明证。 甚至还有人猜测,莫不是大爷此番被侯爷打得太重,以致某个地方出了问题,无奈之下,只能提前将通房们都发嫁了,省得将来事情传开了大失颜面? 这些人做这些猜测时,抱的只是虽不见得善意,却也没有恶意的看戏的心态,大杨氏却是气了个够呛,等不及屏退满屋子服侍的人,便怒声与平妈妈道:“那个浪荡子,明明就是个好色又无能的,素日里不管香的臭的都往屋里拉,满府上下难道还有谁不知道不成?如今竟装起痴情种子来,还说什么以后要守着那个小贱人‘一心一意’的过,呸,说的都唱的都好听,难道狗还能改得了吃屎的本性不成,我偏不信这个邪!” 想起自家此番虽达到了预期的目的,如今却无端就要损失几个苦心栽培的心腹之人,平妈妈也是满腔的忿然,道:“大爷的性子谁还能不知道的,必是早已玩儿腻了那几个,想换新人了,所以才会找了这么个借口的,夫人且不必生气,等过几日,我再挑几个颜色好的丫头,夫人亲自瞧过后,便赏到迎晖院去,就不信美人在前,大爷还真能守着小贱人一心一意的过了!” 大杨氏其实并不在乎容湛发嫁通房之事,她在乎的是她的脸面问题,谁都知道那几个通房是她赏给容湛的,也知道她与容湛向来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如今她赏的人却被容湛一股脑儿都打发出去了,岂不是在向阖府上下宣告,容湛心里待她这个母亲已是大不如前了?还有最关键的一点,若容湛已开始防备她了,那她这些多年以来的努力,岂非都要前功尽弃了? 所以当务之急,不是再赏人去迎晖院,而是按兵不动,以去容湛的疑心,不然让阖府都知道她与容湛的关系大不如前了,于她将来的计划无疑是很不利的,因与平妈妈道:“且先别赏人过去了,他如今正值养伤阶段,便是赏了人下去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何必再让他动疑,之前他使丫头过来传的话你又不是没听见,‘怎么如今我知道上进了,母亲反倒不喜欢了呢?’,你听听这话,很好听吗?让人知道了,还以为我之前是故意往他屋里塞那么多人呢,偏又有潜儿在一旁做对比,潜儿屋里可就一个通房,还是你三奶奶有孕后抬举的,若咱们再往他屋里塞人,指不定他还会说出什么难听话来,一动不如一静,且先等一阵子再说罢。” 一席话,说得平妈妈羞赧起来,道:“是我急躁了,还是夫人深谋远虑。” 大杨氏道:“也谈不上什么深谋远虑,只是想着浪荡子才挨了打,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出去的了,咱们的计划也只能跟着再等等,若是期间再出点什么事,岂非横生枝节,因小失大?他要折腾,就由得他去,反正他也折腾不了多久了,等咱们的计划一成功,潜儿的世子之位便是板上钉钉,凭谁也再改变不了了,我这么多年来的夙愿,总算是要得偿了!” 平妈妈道:“凭咱们三爷的人品德行,若不是有那个不长眼的在前面挡着,早该得封世子了,如今也不过是拿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 大杨氏闻言,沉默了片刻,方道:“对了,潜儿这几日可还好?那件事该封口的可都已封了,我不希望有半点蛛丝马迹传到你三奶奶耳朵里去。” 平妈妈忙道:“三爷这几日已与素日一般无二了,那件事该封口的也都已封过了,管保三奶奶不会听到一丝半点的风声,夫人只管放心。” 大杨氏方满意的点了点头,叹道:“我辛辛苦苦一辈子,为的是谁,还不是潜儿和菡儿兄妹两个?菡儿倒也罢了,素来懂事,且如今还小,潜儿素日倒也还好,谁知道此番却犯了糊涂,所幸事情已经顺顺当当的过去了,不然我过去这二十年,岂非都白忙活了?” “三爷还小呢,一时犯了糊涂也是有的,”平妈妈闻言,忙劝道:“夫人只好生教导三爷便是,三爷又不是那等不知好歹不孝顺之人,夫人的大福气还在后头呢,将来必定会比如今太夫人这个老封君还要当得风光。” “但愿如此罢。”大杨氏叹道。 主仆两个正说着,周百山家的进来了,屈膝行礼后禀道:“回夫人,老太太跟前儿的李妈妈来了,说是有十万火急之事要求见夫人,奴婢已将人领到院里了,夫人看是这会儿见,还是再等一会儿?” 周百山口中的‘老太太’,正是大杨氏的母亲杨老太太。 大杨氏听得是杨老太太跟前儿的人来求见,想起杨老太太素来疼爱看重她,等闲小事一般不会来麻烦她,如今既使了贴身的妈妈来,必定是真有什么急事,因忙命周百山家的:“快把人带进来!” 第一百三一回 祸事(上) “是,夫人。”周百山的应声而去,很快便领了一个五十来岁,瘦长脸儿,穿潞绸比甲,戴大红大朵绢花的婆子进来,正是杨老太太身边得用的李婆子。 李婆子一进来便对着大杨氏跪下了,哭嚎道:“大姑奶奶救命啊——” 对李婆子这个杨老太太的心腹,大杨氏并不像旁的女儿对母亲身边得用的人那般多少有几分感情,大半时候也多少会给几分面子,事实上,大杨氏非常讨厌李婆子,不仅仅是因为李婆子在她没出嫁前曾帮着杨大太太好多次要她的强,更因为李婆子的言行与做派实在上不得台面,前倨后恭得让大杨氏只觉多看她一眼,都会降低自己的身份,只是因杨老太太实在离不得她,所以才容她至今。 不过话又说回来,杨老太太自己出身都不高,言行与做派也不大上得台面了,还是大杨氏与杨氏相继高嫁后,回去对她耳提面命了无数次,她方渐渐好了些,又怎么能指望伺候她的婆子有多上得了台面? 是以大杨氏虽叫了李婆子进来,心里也急于知道娘家到底发生了什么十万火急的事,一见李婆子,依然一脸淡淡的神情,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使得李妈妈一进来便冲我喊‘救命’,妈妈且先别忙着哭,你不把话说清楚了,我便是愿意救妈妈的命,也不知道该从何救起不是?” 平妈妈对李婆子的厌恶比大杨氏更多,当年大杨氏毕竟是主子,李妈妈再跋扈,也不敢真对大杨氏怎么样,受苦受累的都是她们那些做下人的,所以大杨氏话音刚落,平妈妈已皮笑肉不笑的接道:“方才李妈妈可是说有十万火急之事求见我们夫人,我们夫人才拨冗接见妈妈的,谁知道妈妈一进来便哭着喊‘救命’,难道并不是老太太使妈妈来的,而是妈妈自己做了什么作奸犯科的事,假借老太太的名头,私下来求见我们夫人的?” 李婆子如何不知道大杨氏主仆对她都没好感,为此她每日每夜都在后悔,当年不该为了一点小利益,便帮着大太太挤兑大姑奶奶的,谁知道大姑奶奶竟会嫁到侯府,做了朝廷堂堂一品的诰命夫人,压根儿不需要娘家为她做靠山,反倒连大太太都要看她的脸色呢?可事情不做也做了,她除了夹着尾巴做人,别无他法。 是以听得大杨氏主仆的话,她半点怨言也不敢有不说,还得将姿态放得更低,忙忙赔不是道:“都怪老奴老糊涂了,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还请大姑奶奶恕罪,只因实在事出紧急。”因怕大杨氏与平妈妈再找她的茬儿,不待大杨氏发话,她已顾自一鼓作气的说道:“大老爷已快被人打死了,老太太当场急得晕了过去,等醒来后,半边身子便不能动弹了,所以特意遣老奴来求大姑奶奶救命!” 李婆子此言一出,大杨氏与平妈妈都是大惊失色,当下大杨氏也顾不得再与李婆子磨叽了,急声问道:“你说什么?大老爷好好儿的怎么就快被人打死了,是谁要打死他?还有老太太,这会子人怎么样了,可已有请大夫瞧过了?二姑奶奶那里里,使人去报信了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快细细道来!” 连珠带炮似的一串问题,问得李婆子有些头晕,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问题的好,不过倒是听明白了大杨氏是想知道事情的具体经过,于是忙忙说道起来。 原来“久病卧床”,以致不能理事的杨大老爷昨儿个趁服侍的人不注意,竟一路摸到了杨府的外院去,然后找账房支走了一千两银子,账房的虽知道他“因病”如今不理事了,却并不知道他“生病”的原因,见大老爷要支银子,又岂有不给的?于是杨大老爷很顺利的支到了一千两银子的银票。 自杨继昌“畏罪自杀”以后,杨大老爷便再无踏出过杨府的大门半步,如今好容易得了自由,自是迫不及待想要去放纵一番,因之前他虽没有了出门的自由,但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杨老太太也不舍得太委屈了他,于是特意使人去买了几个美婢来专门伺候他,是以青楼楚馆什么的,杨大老爷并不打算去,而是径自去了赌场,打算好生赌上一把,以解这些日子的憋闷。 一千两银子对于泰半的普通百姓来说,无疑是个天文数字,很多人穷其一生,也不见得能攒下这样一笔银子,但若放在赌场,这点银子便算不得什么了,是以杨大老爷不过只用了几个时辰,便将一千两银子输了个精光。偏他这些日子憋屈得狠了,方才又输红了眼,满心都想着自己方才只是运气不好罢了,下一把一定能赢,便没有就此回家,而是又找赌场的人借了银子,以图翻本。 赌场的人谁不是那惯会看菜下碟的,见杨大老爷穿戴不俗,生得又是白白胖胖,出手也比常人阔绰,一看便知是有钱人家的老爷,便是他不找他们借银子,他们也要想方设法将他套住的,更何况杨大老爷还自己送上了门来?当即大大方方的借了杨大老爷一千两银子,只可惜杨大老爷又是不多一会儿,便将这借来的一千两银子输光了,于是又借又输,又输又借的,杨大老爷赌红了眼的人,唯一觉得有些不对的,便是这银子怎么越来越不经花?只是这点小疑惑,并未被他放在心上,又继续赌起来,这一赌便直赌到了赌坊打烊。 这时赌坊的人拿了一沓厚厚的借据来,问杨大老爷这银子是他派人回去取来,还是他们与他一道回去取,杨大老爷方惊觉怎么不知不觉间,自己便签下了那么厚的一沓借据,心里不由有些慌张起来。 但让他慌张的还在后头,赌坊的人将借据细算一番,竟然有五万多两银子之多。 杨大老爷当场吓懵了,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短短一日的时间以内,便输掉了这么多银子,五万多两啊,便是将自家的所以庄子铺子并现住的宅子卖了,也不见得能凑过这么多银子,若是让自己的母亲知道了,一定会像当初让继昌“畏罪自杀”一般,也让他悄无声息的“暴毙”了的。 这般一想,杨大老爷不由越发的惊恐,暗想此事可万万不能让母亲知道,因忙赔笑着与赌场的人说,银子他回去后自会使人与他们送来,横竖他们握有他亲自按了手印的借据,他便是想抵赖也抵赖不了,说完便要离开,打算一离开赌场,便躲得远远儿的,待此事平了以后,再回来不迟。 赌场的人见他这样的人见得多了,怎么可能这般轻易便放他离开,又问他是使人回去取银子来,还是他们送他回去取?杨大老爷被逼得急了,于是脖子一梗,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又说自己可是宁平侯和礼部侍郎的舅兄,让他们招子放亮点,大家都退一步,也免得最后弄到不可收拾的局面。 能在天子脚下将赌场开得顺顺利利的,又有哪个背后是没有靠山的?闻得杨大老爷的话,那赌坊的管事人当即冷笑起来,然后二话不说,命人先将杨大老爷暴打了一顿,然后再问他到底还不还钱,显然根本没将宁平侯与君伯恭放在眼里。 杨大老爷被打得怕了,再不敢说没有银子的话,只说一时半会儿间凑不齐那么多,能不能先缓缓?然后竟趁赌场的人不注意时,意图逃出去。 赌场的人自然不可能真让他就这么逃了出去,却被他此举真正激怒了,管事因命人切了他一根小指下来,随即问痛哭哭爹喊娘的他,家在那里,他们这便将他那截小指并他的借据送过去,不愁他的家人不送银子来。 杨大老爷这回是真的怕了,怕再惹他们生气,他们要切断的便是他的脖子来,毫不犹豫便将自家的底细倒了个干干净净,想着自家母亲再狠,到底也狠不过赌场的人,还是先脱了身是正经。 “……他们将大老爷按了手印的借据并大老爷的小指一并送了来,扬言三日内不还银子,便将大老爷打死,再亲自上门来收银子,老太太瞧见大老爷的那截小指后,当即气得晕了过去,等醒来后,便半身不能动弹了,二老爷因忙使人去请了大夫来瞧,说是风瘫……老太太因使了二老爷去账房问家里还有多少现银,却只有三千多两,连上老太太的私房,也不过一万两银子,便是要卖铺子庄子,只怕一时半会儿间也来不及,老太太急得没法了,这才遣了老奴过来求见姑奶奶,二姑奶奶那里,老太太也使了人去,求大姑奶奶这便与老奴一道回去,大家一块儿尽快拿出个方案来,不然迟了,大老爷的性命可就保不住了!”李婆子一边嚎啕一边说,总算将事情的经过大略说了个明白。 直听得大杨氏是怒不可遏,冷笑道:“他的性命保得住保不住与我何干,我巴不得他死在外头,省得活着浪费粮食不说,还拖累一大家子人,赌坊的那些人也是,只知道说不知道做,若是真将他打死了,我反倒要感激他们!” 李婆子听大杨氏连声‘兄长’都不称杨大老爷,而是一口一个‘他’的,知道她是气得狠了,不敢再说杨大老爷,而是说起杨老太太来,“老太太也说大老爷‘死不足惜’,可大老爷就算再不好,终究也是老太太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是老太太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与两位姑奶奶一样,老太太又岂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打死?况那些人说了,就算打死了大老爷,一样会上门来收银子,大老爷就算死,岂非也只能白死了?老太太这会子还等着姑奶奶呢,姑奶奶看是……” 大杨氏不待她把话说完,已恨声打断了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如今已是容家妇了,娘家的事我是既不能管也管不着,况那样不成器的一个东西,我巴不得他死在外头呢,也省得以后将一家子人都害死,我是绝不会管他的!”话虽如此,却已急声在吩咐人备车了,一边备车,一边还扶了平妈妈的手,急急忙忙往外走去。 后面李婆子见状,知道她这是愿意回去了,忙忙自地上爬起来,用袖子胡乱擦了一把脸,便跟了上去。 半道上,虽然平妈妈已拿话来百般劝解过大杨氏了,大杨氏依然气得脸青白黑的,双手直哆嗦,恨声道:“人家的兄长都知道爱护妹妹,与妹妹做脸撑腰,让妹妹的夫家人一提起舅爷便不敢怠慢了妹妹,我家的倒好,只会惹是生非,拖我的后腿,让旁人一提起我有这样的兄长便暗自讥笑我,还要让我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他收烂摊子,在侯爷面子抬不起头来,让潜儿菡儿也跟着被人笑话说嘴,我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摊上这样一个兄长,他怎么不去死,他怎么不去死!” 说着,想起自己这些年来因为有这样一个娘家,而在太夫人和二夫人三夫人面前受的那些委屈,禁不住又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嘴里还不断的重复着那句:“他怎么不去死,他怎么不去死,他怎么不去死……” 平妈妈见状,忍不住也红了眼圈,低声劝道:“老奴知道夫人生气,可气大伤人,夫人也该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 话没说完,已被大杨氏怒声打断:“横竖早早晚晚都是会被那个混帐东西气死,拖累死的,我还要这身体来做什么?我只是心疼母亲,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本该高枕无忧坐享儿孙清福的,却也要一次又一次的为那个混帐收烂摊子,早知道如此,当年母亲刚生下那个混帐时,就该一把掐死了他的!” 这话大杨氏能说,平妈妈却不能说,虽然她也巴不得杨大老爷死在外头,于是只能握了大杨氏的手,静静的听她发泄。 大杨氏发泄了一通,心里稍稍好受了些,等马车直接抵达杨府的二门外下车时,除了眼睛红红的以外,她又恢复了素日高高在上的侯夫人的形象。 杨二太太早领着丫头婆子接在了二门外,一瞧得大杨氏的马车过来,便忙忙迎了上来,哭道:“大姑奶奶,您总算回来了,您不知道,母亲都快要被大哥给气死了啊,还有咱们现下住的这宅子,也不知道还能再姓‘杨’几日,我怎么这么命苦,嫁到了这样一户人家来,平日里明明什么好处也没占到,如今有了祸事,却一样要遭殃,我怎么这么命苦呀……” 说得大杨氏登时拉下脸来,冷声道:“二嫂既然这般嫌弃我杨家,不若我待会儿便回了母亲,请母亲做主,给二嫂一纸放妻书允许二嫂回家如何啊?” 大杨氏心里虽百般嫌弃杨家这个拖自己后腿的娘家,却容不得别人也跟她一样嫌弃自己的娘家。 杨二太太闻言,唬得不敢再多说,杨家如今是过了今日不知明日,可好歹还有两个嫁入高门的姑奶奶,只要两个姑奶奶愿意拉拔,这个家便垮不了,不像她的娘家,不过只是寻常的商户,且早已是一日不如一日,她又不是傻子,放着好好儿的二太太不当,回去被兄嫂嫌弃吃白饭。 只是虽不敢再多说一个字,杨二太太的脸上却分明写满了委屈,一副要哭又不敢哭的样子。 平妈妈见状,只得打圆场,问一旁的丫头婆子道:“我们夫人已经来了,不知道姨夫人已经来了吗?” 话音刚落,就有婆子急急忙忙跑进来回道:“二姑奶奶回来了!” 于是一行人便留在了原地,等候杨氏进来。 杨氏很快进来了,与大杨氏只带了平妈妈一样,她也只带了荣妈妈这个心腹中的心腹,毕竟今日之事,实在不是什么光彩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杨氏一见大杨氏与杨二太太,顾不得行礼,便先冷声问道:“母亲这会子怎么样了?”她也是铁青着一张脸,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音,显然被气得不轻。 杨二太太见问,看了大杨氏一眼,方道:“两位姑奶奶回来之前,大夫才来瞧过母亲,又扎了一次针,吃了药,方才我出来时,瞧着精神倒还好,只是心里着急,巴巴的盼着两位姑奶奶能早些回来。” 大杨氏已当先往里面走去,杨氏跟在一旁,姐妹两个即便不说话,也能知道这会子彼此心里必定都是恨透了杨大老爷。 杨二太太跟在后面,就更是将杨大老爷恨了个臭死,素日里仗着长子的名分在家里作威作福,时时不忘欺负他们二房也就罢了,如今更是惹出这天大的祸事来,他怎么不直接死在外头,竟还指望他们拿本该属于他们的那一份银子去救他,简直就是做梦! 第一百三二回 祸事(下) 不过才短短一日一夜,杨老太太便老了十岁不止,脸色蜡黄的躺在床上,平日里不甚明显的老人斑彼时已爬了满脸,瞧得大杨氏与杨氏进来,眼中先是高兴,然后便转为了羞愧,嘴哆哆嗦嗦的要说话,翕动了几次嘴唇后,方断断续续艰难的说了一句:“你们姐儿俩回来了。” 看得大杨氏与杨氏的眼泪霎时就来了,大杨氏抢先一步走到杨老太太床头坐了,正要说话,一旁杨大太太已先忍不住哭了起来:“两位姑奶奶总算回来了,再不回来,你们的大哥可就要被人打死了,求两位姑奶奶一定要救救他,不然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们孤儿寡母可要怎么活……” 话没说完,已被大杨氏冷冷打断:“你们孤儿寡母要怎么活那是你们的事,与我们姐妹何干,我们巴不得他死在外头,省得活着浪费粮食,害母亲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要为他操心!” 杨氏也冷冷道:“况他这不是还没死吗,你就‘孤儿寡母’上了,难道你与我们一样,也巴不得他即刻死在外面?” 说得杨大太太眼里有怨毒之色闪过,却是不敢再说,她的确巴不得杨大老爷就此死在外面,省得再拖累他们母子,对这个男人,她早已是彻底死心;可她的长子杨继本接掌杨家的产业时日尚短,杨大老爷活着一日,就能为她的儿子占着家主的位子一日,等到她的儿子将一切都牢牢的掌控在自己手里后,她管杨大老爷死不死,与她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见杨大太太满脸的泪水,一旁杨二太太则是满脸的不忿,杨老太太便是再难以对两个女儿启齿,这会子也不得开口了,“我知道你们生你们大哥的气,我何尝不是一样?我只恨我为什么不早早的随你们的父亲去了,也省得如今还要活着拖累你们……”说着流下泪来,“可我就算再生你们大哥的气,那终究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又如何真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打死?说不得只能腆下这张老脸,求你们姐儿俩救他一救,我也知道他这些年来拖累你们姐妹不少,可他毕竟是你们的亲大哥,身上流着与你们一样的血,就当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求你们了……” 一席话,说得是断断续续,艰难至极,直看得大杨氏与杨氏越发的火大,杨氏因尖声说道:“什么亲大哥,我们没有这样的大哥,还不够丢脸的呢,叫我们在各自的夫家都抬不起头来!母亲您也是,也别管他了,就让他死在外头,不然总有一日,这一大家子人都会被他害死!” 大杨氏虽没说话,却也没出言反驳杨氏的话,显然杨氏这话也是她的心声。 杨老太太的眼泪就流得更凶了,哽声说道:“我知道你们恨不得他死在外面,我昨儿个刚得知此事时,何尝不是与你们一样的想法,他若直接死在外面也就罢了,可他这不是还没死吗,叫我当娘的如何能明知他还没死,却也不再理会他的死活?就当我当娘的,求你们姐儿俩了,求你们瞧在我当娘的一片心的份上,就救他一救,我给你们磕头还不成吗?”说着,便欲起身给大杨氏和杨氏磕头。 大杨氏就坐在她床头,见状忙一把将她扶住了,放缓了语气说道:“母亲这是做什么,难道是想叫我与妹妹天打五雷轰吗?我和妹妹也不是说不救,只是事出突然,我们这会子也是一筹莫展,您好歹容我们先将事情的经过弄清楚,看能不能想到法子再说可好?” 说完,不待杨老太太发话,已冷声问杨大太太:“那些服侍他的人都是死人不成,那样一个大活人不见了,竟也能不知道?账房的在外院当差,还算情有可原,那些近身服侍他的,都是干什么吃的,若是他们能早些发现人不见了,又何至于酿成今日大祸!把那些人全部给我打死了扔到乱葬岗子去,也好让府里其他人瞧瞧,不尽忠职守会是什么下场!” 杨大太太有了方才的教训,这会子自是不会去触大杨氏的霉头,只是低声说道:“那些服侍的人说这阵子老爷每日都是白日睡觉,晚间才……叫人服侍,所以昨儿个她们也以为是这样,等到她们发现不对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已命人将那些人都打了一百大板,既然大姑奶奶发了话,我这便让人将她们扔去乱葬岗子。” 杨大太太话虽说得隐晦,大杨氏又岂能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杨大老爷只在晚间要人“服侍”,那些服侍的人必定晚间也不能睡,可不就只有与他一样,换成白日再睡了?而杨大老爷这阵子必定也是闹得实在不像了,所以不论是杨老太太,还是杨大太太,都懒得再去管他,不然也不会在杨大老爷都离家那么久之后,她们才知情了。 只此时此刻大杨氏也顾不得追究这些了,她问起另一个问题来:“知道那些人是什么来头吗?他们难道不知道杨家是宁平侯府与侍郎府的姻亲,竟敢这般嚣张!”心里却已隐约猜到,对方来头必定也不小了,不然以杨大老爷那怂包样儿,只怕才一被对方拿住,已报上了宁平侯府与君府的名号,可对方却依然敢截了他的指头,还扬言不还钱便打死他,显见得是有恃无恐。 果然听杨大太太道:“当时是二弟与本儿一块儿去见的来人,一见面二弟便报上了两位姑老爷的名号,可对方却扬言,不过……不过区区一个没有落魄的侯府和一个没有实权的从二品官,他们家主子还不看在眼里……等他们走后,本儿忙使心腹之人去打探了一下对方的底细,方知道那赌坊,据说竟是富阳公主府的本钱。” 富阳公主是今上宠妃婉贵妃的独女,今上爱屋及乌,对这个女儿也是宠爱有加,连带富阳公主的驸马在今上面前都要比别人更体面几分,也就难怪那赌坊的人敢不把宁平侯府和君府放在眼里了。 便是大杨氏闻得那赌坊的后台竟是富阳公主府后,也不敢再说对方嚣张,对方的确有嚣张的本钱,他们还是别与其硬碰硬的好,且杨大老爷也是不救也得救,那银子也是不还也得还了,不然真惹恼了公主府,后果不堪设想。 大杨氏想通了这一节后,正待开口,不防杨二太太已赶在她之前先开了口:“母亲,您老人家才说让两位姑奶奶瞧在您当娘的一片心上,救大哥一救,想来您定也能体会儿媳一片当娘的心才是。儿媳求您老人家瞧在您几个孙子孙女儿的份上,就做主将我们二房给分出去罢,除了能给您几个孙子孙女儿一条活路以外,您老人家也能有人养老送终不是?便是二位姑奶奶,今后也不至于没有娘家可回。儿媳给您老人家磕头了,求您老人家成全!”一边说,一边已就地跪下,真个与杨老太太磕起头来。 直把杨老太太气了个浑身直哆嗦,她原本还以为两房之间只是素日有些小龃龉而已,真遇上了大事,总是一家人,最基本的同患难还是做得到的,却没想到,二儿媳妇竟在这当口提出要分家,这是生生想要害死大儿子,也是生生想要气死她是不是! “我还没死呢,你这贱妇就想分家了,我这便使人叫老二去,让你休了你这不孝不孝的贱妇!”杨老太太哆嗦了半日,方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说完便要使人叫杨二老爷去。 却被杨二太太阻止了,道:“母亲,老爷他也是这个意思,只不过老爷不想惹母亲生气,所以才特意使了儿媳来与您说这件事罢了,您也不必再使人寻他去了,寻也是白寻,老爷这会子并不在府里。” “你、你、你……”杨老太太被气得两眼直翻,眼看又要晕过去。 大杨氏与杨氏在一旁再也坐不住了,都气愤的指责起杨二太太来:“二哥自来孝顺母亲,怎么可能明知母亲会生气还要在此时提出分家,必定是你这贱妇调唆的,难道你以为迷惑住了二哥,母亲便休不得你了?一样休得你,你不稀罕杨二太太这个位子,自有旁的年轻漂亮的姑娘稀罕!” 一向对姐妹二人谄媚有加的杨二太太此时的态度却十分强硬,“两位姑奶奶也是有儿女的人,试问二位今日处在我的位子上会怎么样?难道明知自己的儿女即将被连累得毁了后半辈子,也不想方设法的救他们吗?继业兄妹几个可都还没婚嫁呢,他们也是两位姑奶奶的侄儿侄女,身上也流着与二位姑奶奶一样的血,难道二位姑奶奶竟忍心看他们的后半辈子被毁掉吗?” 这话大杨氏与杨氏都反驳不得,正如杨二太太所说,她们也是做母亲的人,为母则强,若是今日她们处在杨二太太的位子上,只怕也会迫不及待要提出分家的,好歹能保住自己一房本应得到的产业。 可二人虽是母亲,却也是杨家女,杨家若在这当口分了家,杨家的家底她们也约莫知道,势必是凑不出那五万多两银子来的,若真任由二房分走了本该属于他们的那份产业,杨大老爷便只剩下死路一条,连同大房都将没有活路,到时候再传到她们各自夫家的耳朵里,她们就真不用见人了! 这也是大杨氏方才在心里想杨大老爷不救也得救,那笔银子不还也得还的另一个主要原因,这个家,不能分,至少眼下这个当口不能分! 彼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杨大太太忽然嚎啕大哭起来:“我家老爷这还活得好好儿的呢,你们一个二个的便敢伙同起来欺负我们母子了,果真我家老爷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们母子几个岂非要被你们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既然早晚都是一个死字,我今日便索性不活了,这便死给你们看,等死了以后,化成厉鬼每天晚上都来找你们,看你们怕是不怕!” 说完便要往一旁的博古架上撞去,当然,满屋子都是丫头婆子,她自然也是不可能真撞上去的。 地上跪着的杨二太太见此状,气了个半死,猛地自地上站起来,冷笑着大声说道:“难道就你们母子几个的命才是命,我们母子的命便不是命不成,非要死也要拉我们母子垫背,好,就像你说的,既然早晚都是一个死字,我今日也不活了,你撞我也撞,看我们到底谁撞得过谁,谁又比谁先死!”说完,已猛地往博古架上撞去。 丫头婆子们既已拉了杨大太太,自然没有理由不去拉杨二太太,一时间屋里是乱成了一锅粥。 正不可开交之时,大杨氏忽然冷声喝道:“都给我闭嘴,母亲还病着呢,你们便这样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看向杨大太太与杨二太太的目光就像淬了毒一般,“你们若是再胡闹,我这便让母亲做主将你们两个都休回娘家去,杨家就算遭了大祸,依然有的是人家愿意将女儿嫁进来,你们不信便试试看!” 见二人被喝住后,方又道:“你们吵来吵去,说穿了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银子,家里的底子我与妹妹也约莫知道,一时间要拿出五万多两银子来,也的确不容易,这样,我和二妹妹一人出一万两,你们将余下的凑齐,好歹先将眼前的祸事应付过去再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我们能度过眼前这个难关,我向二嫂你承诺,将来几个侄儿侄女的亲事都包在我身上了,我必会与他们一人挑一门好亲事,等将来分家时,也必不会亏待你们一房的,你看怎么样?” 此言一出,不用当寡妇的杨大太太与一心为着儿女的杨二太太都不闹了,杨氏却又不忿起来,正要说话,却被大杨氏拿前所未有的狠厉眼神给制止了,只得将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此事便算是这么定了下来。 ------题外话------ 昨天最要好的姐儿们一家来玩,今天晚上才走,完全没有时间码字,所以现在才更新,请大家见谅,o(n_n)o~ 第一百三三回 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 “……不是你们女人都喜欢男人‘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巴不得男人只守着自己一心一意的过日子吗?怎么我为奶奶发嫁了通房,还做了承诺以后只守着奶奶一心一意的过,奶奶依然不高兴呢?”容湛的声音明显带着几分疑惑,还带着几分委屈,他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都为君璃做到这个地步了,她依然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寻常女人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感动到无以复加,然后嘤咛一声,扑到他的怀里吗?他家奶奶果然是与众不同啊! 君璃倚在靠窗的贵妃榻上看她让人悄悄去找来的一本杂书,闻得容湛此言,不由有些好笑,女人的确希望男人一辈子都只专情于自己一个人,再不看其他女人一眼,可那也是建立在那个女人喜欢着那个男人基础上的好伐?她又不喜欢容湛,所以不管他做了什么,都与她没有太大关系。 况他也不是真的喜欢上了她,不过是被她之前众人都不相信他,惟独她相信他之举感动了,所以觉得喜欢上了她罢了,等再过一阵子,想必他就该清醒了。 见君璃听罢自己的话后,只是淡淡笑了笑,便又低头顾自看起书来,容湛不由越发的委屈,“奶奶,我与你说话呢,你好歹也理我一理。” 君璃正看得得趣,闻言头也不抬的说了一句:“哦,好的,我理你了。”敷衍的意味十分明显。 把容湛气得不行,强忍着伤处的疼痛,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君璃面前,一把将她的书给夺了,道:“奶奶,你根本就是在敷衍我,我严重怀疑你方才根本就没有听见我在说什么!” 得,她这是给自己找了个儿子吗?问题是,这么大的儿子,她可无福消受! 君璃暗自腹诽,看在他这会子还有伤在身的份儿上,到底按捺下性子来,起身道:“我没有敷衍你,你说的话我都听着呢……” 话没说完,容湛已理直气壮道:“既然你说我说的话你都听着,那你重复一遍来我听听,以证明你真的有在听。” 妹哟,丫玩儿绕口令呢?君璃只得继续耐下性子,将方才容湛说的话如此这般重复了一遍,“现在可以证明我真的有在听了罢?” 容湛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眼里却仍盛满了委屈:“你既然听见了,为什么不回答我?难道你真要我把心挖出来捧到你眼前,你才肯相信我对你的一片心不成?” 呃,可不可以容她吐个先?君璃霎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忽然觉得瞬间化身为了深情帝的某人还不如之前的渣男顺眼,她摸了摸鼻子,道:“对了,我想起先前祖母那边儿使了人来请我过去一趟,才竟然被我浑忘记了,我这便过去,你安心待在家里养伤罢,我去去就回。”一边说,一边已往门外走去。 却只走了两步,便已被容湛伸腿给拦住了,道:“奶奶且先回答了我的问题,再去祖母那里不迟,反正奶奶都已经迟了,想来再迟上一会儿,祖母她老人家也不会介意的。”当他是傻子,真看不出她在敷衍他是不是? 君璃见状,知道今日自己不说个子丑寅卯来,怕是别想走路了,只得道:“我们女人是喜欢男人‘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不假,可那只是对自己喜欢的人才会有的要求,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容湛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君璃这话的意思,呆呆的道:“你的意思是,你根本不喜欢我,所以不管我为你做得再多,你也不会放在心上?” 君璃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否认,容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嘟着嘴委屈道:“我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你告诉我,我改啊,我一定会变成你喜欢的样子的。” 面对忽然间爱上了卖萌的某货,君璃真心无语了,想了想,为避免这样的对话以后还会上演,索性直言道:“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且你也不是真就喜欢上了我,只不过是被惟独只有我相信你的行为感动了而已,等过了这阵子,你自然就明白了。” 不想某货仍然一脸的委屈,吸吸鼻子道:“那你喜欢什么类型,大不了我让自己变成的类型便是,那样你总可以喜欢我了罢?” 君璃实在受不了了,语气也变得不耐烦起来:“你不可能变成我喜欢的类型!”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变不成你喜欢的类型?”容湛不屈不挠。 “好罢,你既然非要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君璃终于明白大话里孙悟空被唐僧唠叨得想要上吊时的心情了,“我喜欢的类型,是只许对我一个人好,要宠我,不能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情都要做到,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要真心,不许骗我、骂我,要关心我,别人欺负我时,要在第一时间湛出来帮我、保护我,我开心时要陪我开心,我不开心时要哄我开心,永远都要觉得我最漂亮,连做梦都只能梦见我的男人,你做得到吗?” 当年《河东狮吼》播出以后,这句话也成为了女人对自己男人的终极要求,她虽然从没对谁说过这句话,但其实她是希望能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只可惜在现代她这个愿望都不能实现,更何况如今来了古代,自然是更没有实现的可能了。 容湛不由呆住了,君璃这番要求他别说做到了,连听都听得他头晕了,他要变成这样的类型,应该只剩下回炉重造这唯一一条路了罢? 见容湛一脸的呆怔,君璃反倒松了一口气,道:“这下你可以让我出去了罢?”说着,越过他便往门外走出,果然这一次,她很顺利的就走了出去。 方才说太夫人使人来请自己过去一趟的话,不过是为了脱身而想出来的借口罢了,所以君璃离开屋里后,并没有去照妆堂,而是径自去了迎晖院后面的那一片小花园。 不想她方抵达那里,就见坠儿领着秀巧过来了,屈膝行礼后,秀巧小声道:“前儿大奶奶交代奴婢的事,已有些眉目了。” 君璃闻言,眼前一亮,忙道:“快说来我听。” 秀巧道:“昨儿个夜间恰巧该我爹的班,他当差时,有两个服侍三爷的小子碰巧经过,其中一个说了一句‘三爷向来滴酒不沾的人,想不到酒量竟那么好,将那么多坛酒都给喝光了,若不是夫人去得及时,只怕三爷还能再喝几坛也未可知’,另一个则道‘也不知三爷是因何要喝这么多酒,幸好有双喜双瑞那两个倒霉鬼挡在前面,不然夫人定不会这般轻易便绕过咱们这些服侍的人’,两人说了这几句话,便走远了,我爹今儿个当完差后,便悄悄使人将这话传给了我,我又去打听了一下,就在大爷挨打的当夜和此夜,三爷都是歇在外书房的,第二夜,夫人还亲自去了一趟外书房,第三夜三爷便又歇回了晨光院,还有以前近身服侍三爷的两个小子双喜和双瑞,也已没有在府里出现好一阵子了,有人说他们是犯了错,被夫人打发去了庄子上,也有人说,他们已被打死了,尸体早被扔到乱葬岗子去了。” 一席话,说得君璃皱起了眉头,暗想那个弄大了问棋肚子,致使其上吊自杀的男人,难道竟是容潜不成?可容潜那样光风霁月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君璃因问秀巧道:“你爹可听清楚了?不会听错罢?” 秀巧忙道:“我爹绝不会听错,大奶奶只管放心。” 君璃点点头,不再说话,但心里其实早已信了那个男人就是容潜,也就难怪那日容湛挨打时,他的脸色会白得那么不正常了,她当时见了,还在想想不到大杨氏那样阴毒的一个人,生的儿子倒是挺善良的,会真心的为自己的异母兄长着急,如今看来,他的反应根本就是着急与心虚所致;还有大杨氏,也就难怪她会上蹿下跳的要将事情栽到容湛头上了,这样一石二鸟的好机会,傻子才会放过呢! ——当然,君璃还不知道那件事对大杨氏来说,不止一石二鸟,而是一石三鸟。 只是君璃相信归相信,却禁不住有些个难以接受,容潜怎么竟会是那样的人,难道歹竹就真的不能出好笋吗,还是果然知人知面难知心?对了,还有顾氏,她知道这件事吗,如果不知道,她岂非太可怜;如果知道,她又在这当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自己又要怎样做,才能让事情的真相大白于天下呢? 君璃正满脑子的官司,晴雪急匆匆走了过来,等不及行礼,便附耳说道:“小姐,李掌柜那边方才传消息进来,说就在一个时辰前,松烟又去恒舒典当了几样东西,一共当得八千两银子,其中最为值钱的,是一个玉枕,乃是积年的好东西,如今市面上已是可遇不可求的了,若不是当得这么急,应该可以卖至少一万五千两银子,问小姐接下来要怎么做?” 想不到一日之间,她现下最关心的两件事都有了进展,君璃的第一反应,便是去告诉容湛,但还未及举步,却猛地想到,她这会儿无凭无据,就算容湛心里已种下了怀疑大杨氏的种子,只怕也不见得就会相信她,倒不如还是等她拿到了真凭实据后再说。 因低声吩咐晴雪道:“且先让李掌柜设法誊个恒舒典收下那几样东西的凭据的副本来,至于下一步该怎么做,我得先想一想,等想好了,咱们再行动不迟。” 晴雪忙屈膝应了,下去安排去了。 这里君璃想了想,摆手令秀巧与坠儿也退下后,方低头沉思起来。 她就算将这些年来打着容湛名义当出去的东西的清单都弄到手,也让容湛彻底不肯再信大杨氏,一定要找大杨氏讨回个公道,大杨氏若是一口咬死不承认,她与容湛也没有法子,毕竟大杨氏占了尊长的名分,他们若是逼得太紧,十有八九会落下一个“不孝”的名头。 所以他们首先要做的,便是找一个于名分上足够压得住大杨氏的人做靠山,有了那个靠山,大杨氏便是想说他们不孝,也得先掂量掂量了,至于这个人选,自然是非太夫人莫属;再就是松烟与项烟那里,也得让二人白纸黑字的细细记下大杨氏这些年都当了秦夫人哪些嫁妆,并让二人画押盖手印才是。 不过这两件事倒是都可以暂且缓缓,当务之急,还是得让容湛认清大杨氏的真面目,与她站到一条战线上来才好,不然她后面的计划也没有实施的必要了。 大杨氏并不知道她前脚才使了人去恒舒典当东西,君璃后脚便知道了,彼时她正皱眉看着那当来的八千两银票,在与平妈妈感叹:“那个玉枕通体沁凉,枕着连身子也是凉的,又不伤脑子,最是夏日助眠的好物,真正可遇而不可求的好东西,我原本还想着,要么留下来等将来我自己用,要么等菡儿出嫁时,与她做压箱的宝贝,谁知道今日却只区区五千两银子,便将它给当了出去,实在可惜!” 平妈妈劝道:“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不然夫人要如何方能凑得够那一万两银子?横竖二小姐还有几年才会出嫁,待缓过了这阵子,夫人再设法与二小姐另寻别的好东西来压箱,也就罢了。” 大杨氏没有说话,只是将眉头皱得更紧了。换做旁人身为一府的当家主母,要自公中弄个万儿八千两的银子应应急什么的,一般都是没问题的,可宁平侯府的公中别说一万两银子了,能随时支出一千两银子的现银都算是好的了,从来都是东拼西凑,寅吃卯粮,她便是想挪,也得有银子挪不是?她自己倒是有几千两现银,但若是再出个什么事,便没了防身的银子,她总不能为了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大哥,连自己的后路也给堵死了罢? 想到这里,大杨氏顿时又是气不打一处来,暗自咬牙切齿道,早知道当初在杨继昌那个贱种“畏罪自杀”之时,就该将那个不成器的东西也一并弄死了的,也就不会有今日的祸事了! 大杨氏强压下满腔的怒火,问平妈妈道:“先前让松烟去当东西时,可有叮嘱他千万捡人少的时候去当?如今浪荡子身上的伤还没有好,连门都出不得,自然也无处使银子去,若是让人知道了松烟今日去当东西之事,又是一场麻烦。” 平妈妈忙道:“夫人放心,我再四叮嘱了松烟的,料想不会有人注意,不过就算有人注意到了,等事后对起景儿来,谁也不能说这些东西到底是夫人,还是大爷让人拿出去典当的,毕竟大爷又不是没叫松烟去当过东西,夫人只管放宽心。” 大杨氏点点头,“话虽如此,还是小心为上,前日发嫁通房时,我瞧浪荡子已对我起了疑了,若在这当口再出事,我这二十年来的努力,可就真的全白费了!” 又命平妈妈:“去开了箱笼,取两千两银票,与这八千两凑成一万两,你亲自回去一趟,把银子交给老太太……你还是别先回去了,且先去一趟你姨夫人那里,催着她一些,我怕别人去,她不肯给银子。” 虽说昨日大杨氏已对杨氏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过,说得她勉强点头同意了出一万两银子,但自己的妹妹自己知道,就算她答应了给银子,也定然不会将这银子给得太痛快,所以大杨氏才会有此一说。 平妈妈显然也知道大杨氏的顾虑,忙屈膝应了,自去取了银票来,然后出门去了。 余下大杨氏一个人坐在屋里,越想这两日的事便越生气,越想便越觉得自己命苦,又怕自家便是凑够了银子,此番之事也了不了,直弄得脑仁都发起疼来,忙叫了素绢进来给自己揉揉,方好了些。 约莫两个时辰后,平妈妈回来了,大杨氏忙令一旁侍立的素绢退了下去,方问平妈妈道:“怎么样,银子可都交到老太太手里了?” 平妈妈点点头:“夫人放心,已经送到老太太手里了,老太太还让我回来替她多谢夫人,只是……”说着,面露难色。 “只是什么?”大杨氏见状,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来,忙道:“是不是姨夫人不肯给银子?”一边说,一边已禁不住在心里暗骂起杨氏蠢,目光短浅来,也不想想,若真任由杨大老爷死在外头,杨家两房分了家,以后她在夫家还要怎么抬得起头来?便是她的儿女们,有这样的外家,又是什么很光彩的事吗,多少都会受到几分影响,实在是愚不可及! 平妈妈见大杨氏脸色都变了,忙道:“姨夫人倒也不是不肯给银子,只是……只给了八千两,说自己只能凑够这么多了,再多一两都拿不出来了,求夫人不要再逼她……” 原来不是不肯给银子,只是没有给够……大杨氏松了一口气,虽然十分不喜欢杨氏的那个‘逼’字,不过这也算是她意料之中的事,便也懒得再与杨氏计较了,只是在心里祈祷,希望此番之事能够尽快过去,这个噩梦能早日醒来! ------题外话------ 实在太想逛淘宝了,汗,容我今天偷下懒,只更五千字,o(n_n)o~ 第一百三四回 审问 大杨氏满心期望此番的噩梦能够早日醒来,早日过去,却不知道她真正的噩梦才刚开始而已。 李掌柜的动作很快,次日便使人送来了昨日松烟当东西的凭据的副本,君璃思忖了片刻,心里约莫有了主意,于是将东西袖了,若无其事般走进了屋里去,对着不知想什么想得正出神的容湛道:“你这几日可觉着身上好些了? 容湛回过神来,脸上就堆满了笑,眨眼道:”奶奶这是在关心我吗?“ 君璃实在受不了这货随时随地都不忘乱送菠菜,但为了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只得违心道:”是啊,我是在关心你,不过也有极小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自己,昨儿个我陪嫁宅子那边的管事使人送信过来,就是你上次去过的那所宅子,说是有要紧事请我尽快过去一趟以做决策,所以我问你身上可觉着好些了,不然我便是出去了,也无法安心。“ 这话说得容湛脸上的笑越发的大,道:”我身上已好多了,奶奶既无法安心,连我也一块儿带去不就得了,横竖这些日子我在家里也闷得狠了,正想着出去透透气呢。“ 君璃的目的本来就是说动容湛让她跟自己一块儿出去,见他这般上道,也笑了起来,道:”既是如此,你便随我一块儿去罢,只是祖母与母亲那里,怕是还得使人去说一声才是,省得她们担心。“ 容湛闻言,扬声叫了菊香进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菊香便应声去了,少时回来禀道:”太夫人说大爷既觉着身上好多了,便是出去逛逛也使得,这些日子大爷也的确闷得狠了,只是要早去早回;夫人也说请大爷与大奶奶早去早回,省得长辈们担心。“ 于是二人穿戴一番,便坐了软轿,去了二门外上车。 上了车后,君璃因见今日跟容湛的小子不是上次出去跟他的那个,而是另外两个眉目更清秀些的,因问道:”这两个也是你的小子吗?我倒是从未见过。“ 那两个小子极伶俐,闻言忙恭恭敬敬跪下给君璃磕了个头,赔笑着道:”奴才松烟(项烟)见过大奶奶,大奶奶万福金安。“ 原来这两个便是松烟与项烟,本来君璃方才问容湛今日跟他的小子是谁时,心里已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要将其换成松项二人的,不想跟着的便好巧不巧正是二人,倒是省却了她一番口舌。 一旁服侍的晴雪已自荷包里掏出四个八分的银锞子,一人赏了二人两个,二人忙不迭又磕头谢了君璃的赏。 如此折腾了一番,二人坐的马车方缓缓驶出了宁平侯府的角门,驶向了街道。 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车抵达了君璃的陪嫁宅子,郭伯早已领着人侯在外面了,一番行礼厮见过后,二人被簇拥着走了进去。 君璃既打的是过来有要紧事处理的借口,自然也要装装样子,于是命人将容湛先请去上次他去过的那个花厅奉茶,自己则跟着郭伯去到后面已经快建好了的宅子视察了一圈,算着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又悄声如此这般交代了郭伯一番,方去了容湛现下待的花厅。 就见容湛正将两个茶盅在手里交换来交换去的向半空中抛着,显然无聊得紧。 君璃进去以后,也不说别的,直接开门见山道:”大爷这些日子很缺银子使吗?“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容湛停下手上的动作,不由一脸的茫然,道:”奶奶何出此言,我这阵子都待在家里,别人不知道,奶奶还能不知道不成,根本用不上银子,又何来缺银子使之说?“ 说着,想起君璃从来没有过问过他银钱方面的事,忙笑道:”奶奶问这个做什么,难道是忽然想通了,想让我将自己的财政大权上缴了?只要奶奶开口,我绝无二话。“比起上次只是试探性的说要将自己库房的钥匙交由君璃保管,他现下说这话明显真心多了。 君璃摇头道:”那倒不是。我方才与郭伯谈完正事说闲话时,听他说昨儿个瞧见你的小子松烟,——本来当时郭伯还只是觉得松烟眼熟的,方才见了他,方想起他是跟你的小子,郭伯昨儿个瞧见松烟去当铺,可巧他与那当铺的二掌柜是儿女亲家,所以多嘴问了一句,竟听说松烟足足当了八千两银子。我想着你是松烟的主子,自然只有你才能使唤他,故而有此一问,只是你既然不缺银子使,怎么还会叫他去当铺呢?我听说还是当的死当,我虽因成日待在内宅,见识少一些,却也知道当了死当的东西若要赎回来,少说也得填限进去两倍的银子,将来你是赎还是不赎呢,赎罢,实在太吃亏,不赎罢,到底是婆婆留给你的东西,你若任其流落在外,岂非太过不孝?我的意思,你若真缺银子缺得紧,我这里还有一些,可以先借给你使,待过阵子你手松了,再还给我也就是了。“ 一席话,说得容湛神色大变,冷声问道:”郭伯没有看错,松烟那狗奴才昨儿个真去当了八千两银子?“ 君璃一脸无辜的点头道:”是啊,郭伯看得清清楚楚的,不然也不会告诉我,让我来问你了。难道竟不是你让松烟去当的东西,而是他自作主张去当的不成?“ 容湛已禁不住冷笑起来:”那狗奴才虽有库房的钥匙,我素日又抬举他,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奴才秧子而已,哪来的胆子偷偷去典当主子的东西,且还是价值这么大一笔银子的东西?必是背后有人指使!“他毫不怀疑君璃的话,毕竟君璃与松烟无冤无仇,实在没有理由陷害他,且君璃都能在所有人都不相信他之时,给予他信任了,他自然也该无条件相信她说的任何话,才能回报她的那份信任一二。 君璃原以为自己要很费一番口舌,才能让容湛相信是有人在背后指使松烟的,不想他自己已这么快将这么话说了出来,可见他并不是真的糊涂到家,愚蠢到家,只不过以前是被蒙蔽了,缺一个点醒他的人而已。因故作吃惊的道:”难道除了你,松烟背后还有另一个主子不成,那那个主子又会是谁呢?你是不是哪里得罪他了,所以他才会想出这样的法子来坑你,让你背黑锅?“ 容湛如今最听不得的,便是‘背黑锅’之类话儿,一听得君璃这话,便觉得自己的伤口又隐隐作痛起来,然肉体的疼痛还是次要的,最然他不能忍受的,是那种所有人都不相信他,所有人都认为他挨打是咎由自取的感觉,一张脸当即越发的阴沉起来,虽然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但心里已约莫猜到了松烟背后的那个主子是谁,只是不肯相信而已。 耳边忽然传来君璃义愤填膺的声音:”岂有此理,世上竟会有这等忘恩背主的奴才,我这便让人去将他拿下,细细拷问一番,必要让他说出他背后的主谋来才是!“ 容湛闻言,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君璃使人去拿松烟。 君璃便叫了她今日有意带出来的向妈妈与李妈妈进来,吩咐二人去拿人,二人应了,正要离去,冷不防又听得容湛道:”连项烟一并拿下,松烟那个狗奴才不是好东西,项烟也未必干净到哪里去!将他们两个就提到这里来,我要亲自审问他们!“ 二人并不回答容湛的话,只是拿眼看君璃,待君璃点了点头后,方屈膝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不多一会儿,向妈妈与李妈妈便一人扭着松烟,一人扭着项烟进来了,虽说二人是男子,但因是主子近身服侍的人,根本不必做什么粗活儿,论起力气来,自然不是向妈妈与李妈妈的对手。 二人一进来便对着容湛喊道:”大爷,大奶奶,奴才们虽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儿,以致大爷与大奶奶生了气,但既然大爷与大奶奶使了妈妈们去拿奴才们,便必定是奴才们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的,还请大爷与大奶奶明示,奴才们甘愿受罚,以后也定然不会再犯,还请大爷与大奶奶息怒!“ 倒是生了一副好口才,难怪素日能糊弄得容湛那般抬举他们,将他们当做心腹,果然不愧为是大杨氏提拔起来的人。 君璃暗自腹诽,并不说话,只拿眼看容湛,等容湛发话的意图很明显。 容湛本就正满肚子的火,他又不是那等有城府之人,接收到君璃的目光,立刻怒声问松烟道:”爷听说你昨儿个打着我的旗号,去当铺当了八千两银子,你好大的狗胆,竟敢监守自盗,忘恩背主,说,到底是谁给你的这个胆子,偷主子的东西出去典当?银子又去了哪里?快说!“ 早在方才向妈妈与李妈妈去拿人时,松烟心里已有了不好的预感。 昨儿个平妈妈悄悄找到他,让他去当东西时,他心里便直打鼓,说这些日子大爷因伤在身,根本就没出过门,如何需要那么多银子,这不是摆明了让人生疑吗?可平妈妈却说,便是天塌下来,还有夫人顶着呢,他有什么好怕的,且大爷怕是自个儿都不知道自己最后一笔当的是什么,若真有人瞧见了问起来,便是是大爷前阵子吩咐的,自然也就糊弄过去了。 松烟心里仍是一阵阵发虚,可平妈妈已冷下脸来,问他竟连夫人的话也敢不听了,是想造反不成?他没有办法,只得去了一趟当铺,当了八千两银子回来,交给了平妈妈。 为着此事,昨夜松烟一整夜都没睡踏实过,老是梦见事发后自己被活活打死的场面,却不想怕什么来什么,容湛竟这么快便知道了此事,且质问到了他头上,他不由又怕又悔,心跳得几乎快要蹦出胸膛以外来,却也知道现下自己无论如何不能乱,不然这是大奶奶的陪嫁宅子,没有夫人赶来救他,他可就真只有死路一条了! 因忙强自稳住心神,做出一副愤怒的样子,大声说道:”是哪个口舌生疔的混帐东西在大爷面前造了奴才的谣,下了奴才的话?奴才跟大爷这么些年,不敢说赤胆忠心,却也是一心为着大爷,大爷让奴才往东,奴才不敢往西,大爷让奴才打狗,奴才不敢撵鸡;且大爷待奴才更是恩重如山,奴才又不是良心被狗吃了,又怎么可能做出如此忘恩负义的小人行径?大爷若是不信奴才的话,大可将那造奴才谣的人传了来,奴才愿意当面与他对质,以证奴才的清白,还请大爷明察!“ 说完,挣脱犹扭着他的向妈妈的手,”噗通“一声跪到地上,重重将头磕了下去。 一席话,说得容湛一脸的阴晴不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方冷声道:”听你这么说来,敢情竟是爷在冤枉你了?“ 松烟听这话犹是不相信他,忙抬起头来,道:”奴才不敢,大爷是奴才的主子,大爷便是要即刻打杀了奴才,奴才也绝不敢有二话,何况大爷只是问奴才几句话?奴才恨的,是那在大爷面前造奴才谣的人,还求大爷即刻传了他来,奴才当面与他对质,奴才倒要瞧瞧,当着奴才的面,他还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话音刚落,一旁一直没说话,只是慢慢儿吃着茶的君璃已道:”那个告诉大爷你昨儿个当了八千两银子的人不是别个,正是我,你不是要与我对质吗,说吧,这质要怎么个对法儿?你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可就别怪大爷狠心,不念这么多年的情谊,将你送到有司衙门去了,你应当知道,偷盗主子财物,会是什么下场。“ 本来君璃还以为容湛都问到他头上了,松烟无论如何都该露出几分心虚的样子,然后被容湛再一问,便招了的,不想他却是如此的冥顽不灵,能言善辩,唱作俱佳,担心以容湛那点子有限的脑容量,没准儿再说下去,就真被他糊弄了过去也未可知,是以这才等不及容湛发话,自己已先开了口,她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松烟做梦都没想到那个在容湛面前”造他谣“的人竟会是君璃,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难怪她与容湛要等到了她的陪嫁宅子上后才发难,敢情二人竟是早有预谋。 一颗心当即跳得越发快了,后背上的汗也近乎将里衣都浸湿了,暗自绝望的想着,若只是大爷一个人,凭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再将夫人搬出来,应当是能糊弄过去的;可这会子竟连大奶奶也插手进来了,大奶奶可不像大爷那么好糊弄,连夫人都吃过她亏的,今日自己怕是不能善了了,要不,就招了罢,自己毕竟只是个奉命办事的下人,想来大爷与大奶奶应当会放他一条生路罢? 可念头才一闪过,松烟已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被以‘偷盗主子财物’之罪送到有司衙门他固然难逃一死,可若将夫人招出来,他难道就能保住性命吗?一样是个死字,指不定还会连累家人,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将夫人给招出来,大不了他就一力将罪名认下,赔上这条性命便是! 松烟心里有了计较,便看向君璃,满脸悲愤的大声说道:”大奶奶,奴才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对,或是惹您生气的地方,您只管说出来,奴才一定改,便是您要打骂奴才,也都使得,你是主奴才是奴,难道奴才还敢有半句怨言不成,何必非要用这样的法子来破坏大爷与奴才主仆之间的情谊呢,奴才与您相比,卑微得就如那草芥一般,无论如何都是动摇不了您在大爷心目中的地位一丝一毫的,您又何必非要置奴才于死地呢?“ 尼玛的,这做贼的竟还喊起抓贼来,看来这狗奴才是不见棺材不会掉泪了! 君璃怒极反笑,正要开口说话,不想容湛在先于她怒声喝骂道:”住口,你这狗奴才,竟敢胡乱攀咬大奶奶,当真是狗胆包天哪,别说事情是真的,不容你抵赖,就算没有那回事,大奶奶是主你是奴,大奶奶便是要你即刻去死,那也是你该受的,更何况大奶奶还什么都没说,你倒敢先质问起大奶奶来,难道你是做贼心虚?你最好即刻把事情原原本本与爷从实招来,否则,就别怪爷不念旧情了!“ 骂得松烟登时不敢再说,一脸委屈的低下了头去,实则却是借低头的动作,在掩饰自己心里的恐慌与绝望,大爷竟这般护着大奶奶,连半句大奶奶的不是都听不得,不必大奶奶发话,便知道自发的站出来为大奶奶出头,再这样下去,自己今日岂非连一丝半点的生机都没有了? 容湛见松烟不敢再说,方又沉声问道:”爷再问你一遍,昨儿个你是不是偷爷的东西出去典当了八千两银子?是谁给的你这个胆子?如今银子又去了哪里?“ 话音刚落,松烟已大声喊起冤来:”大爷,奴才是冤枉的,根本没有这回事,您若是不信奴才,这便押了奴才回府,亲自去库房瞧瞧,到底有没有少东西,只要没有少东西,岂非就能证明奴才的清白了?求大爷即刻回府。“想着库房的东西那么多,大爷又向来不理会这些琐事的,便是少上三件五件的,他又如何知道;且一旦回了府,夫人便赶得及来救他了,到时候他岂非就能逃过一劫了? 这回气极反笑的轮到容湛了,当下也懒得再与松烟废话,而是问君璃:”奶奶,可否借向妈妈与我一用?“ 君璃闻言,怔了一下,随即已约莫明白过来容湛借向妈妈是何用意,满肚子的怒火一下子被好笑所取代了,因忍笑点了点头,道:”大爷只管吩咐向妈妈便是。“ 容湛便与向妈妈道:”妈妈且去找几根最细的绣花针来,看这狗奴才还能嘴硬到几时。“虽说这会儿他心里已愤怒到了极点,但愤怒之余,倒是生出了几分幸灾乐祸来,总算今日有人能体会当日他的痛苦了! 向妈妈倒是一脸的淡定,大声应了一声”是“,便领命自去了。 余下松烟不知道容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看他与君璃眼里都闪着不怀好意的光芒,情知自己接下来必定要受皮肉之苦了,不由又是恐慌又是无可奈何,只得在心里告诉自己,大不了就是一个死,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有什么好怕的! 松烟却不知道,死其实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生不如死,不过很快他便会亲身体验到这种感觉了。 当向妈妈与李妈妈一道,用绳子将他绑得动弹不得,并扎下第一针时,他虽疼得当即叫了出声,到底还能勉强忍受,然随着向妈妈又扎了几针,他疼得心都缩成了一团后,他已不能确定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偏偏就在此时,君璃忽然对一旁早已吓得瘫倒在了地上的项烟说道:”我知道你也假借大爷的名义,偷当过大爷不少东西,不过我还知道,你当的时候是少数,多数时候都是松烟去的,你就算有罪,也比他的罪轻得多,怎么样,你是招还是不招呢?你若不招,松烟的下场你是亲眼看见了的,当然你若是招了,我也会向大爷为你求情,让大爷对你从轻发落的,是招还是不招,你自己想想罢。“ 项烟早被吓得魂不附体了,且他去当东西的次数的确比松烟少得多,往常他还每每因此在心里抱怨大杨氏有眼无珠,不知道谁才是真正能干之人,这会子却无比庆幸,幸好自己在夫人面前不若松烟得脸,大多数时候当东西,夫人都是使的松烟去,不然这会儿痛得哭爹喊娘的,就该轮到他了。 所以君璃的话,恰恰说到了他的心坎儿上,让他谋生出几分希望来,因忙语无伦次的说道:”我招,我招,求大爷大奶奶饶命!“ 第一百三五回 醒悟 见项烟愿意招了,君璃满意的点了点头,先命向妈妈将正满脸痛苦与愤怒之色交织的松烟的嘴巴堵住了,省得听他在一旁唧唧歪歪后,方看向项烟,道:“好,我来问你来答,问你一个问题你答一个问题,明白了吗?” “明白了,明白了,求大爷大奶奶饶命!”项烟忙不迭答道。 君璃便先问道:“昨儿个松烟背着大爷偷偷当了八千两银子一事可属实?” “回大奶奶,的确属实。” “那是谁背后指使的松烟?” “这个……是夫、夫人……” “夫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指使松烟这样做的?除了真正是由大爷授意让去当的那些东西以外,松烟这些年一共打着大爷的旗号,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偷当了大爷多少东西,一共当得多少银子,银子都去了哪里?你呢,你又当了多少次?” 项烟初一说出大杨氏的名字时,还有些犹豫与胆怯,但既已开了头,开弓没有回头箭,之后再回答起君璃的问题来,便流利多了:“回大奶奶,自大爷十岁起,因缺银子使当了先夫人留下的一柄玉如意起,夫人便开始指使松烟与奴才这样做了。这些年一共当了多少东西奴才已经记不清,少说也有三五七十件了,其中约莫有三成的确是大爷使奴才二人去当的,其他的便都是夫人指使的,至于当得的银子,应该不少于三万两,除了大爷花去的,便都在夫人手里了。因夫人更其中松烟,所以十次里有七八次都是使的松烟里,余下的才是使的奴才去。” “你确定大爷第一次当的东西,是一柄玉如意?那你可还记得当了多少银子?大爷当时年纪还那么小,吃穿用度又都有公中供给,又是因何原因需要那么多银子的?” “回大奶奶,大爷第一次当的东西的确是一柄玉如意不错,至于当了多少银子,奴才已记不大清楚了,不过少说也有上千两,乃是因大爷当时迷上了斗蛐蛐儿,买蛐蛐儿以及博采用了的。” “那又是谁引着大爷去斗蛐蛐儿,又是谁告诉大爷可以用先头夫人留下来的东西换银子的?” “引着大爷斗蛐蛐儿的,是杨家的二少爷与三少爷,至于告诉大爷可以用先头夫人留下的东西换银子的,则是……是松烟与奴才,不过都是夫人指使奴才二人这么做的,奴才二人不敢不从,求大爷大奶奶明察!” “那又是谁引着大爷第一次踏足青楼与赌坊的?又是谁……”君璃还待再问。 冷不防却被一个声音冷声打断了:“奶奶不要再问了,我亲自来问!”不是别个,正是听二人一问一答听得一张脸越来越黑,拳头攥得越来越紧,只觉自己再听下去就要忍不住杀人了的容湛。 容湛赤红着双眼,目光里像是淬了冰一般紧盯着项烟,近乎一字一顿的冷声问他道:“每次但凡我在外面惹了什么祸,或是去了青楼赌坊,我父亲都能第一时间知道,不用说,也都是你们两个狗奴才的功劳了?” 项烟被他前所未有过的凶狠眼神盯得打了一个寒噤,差点儿没忍住哭起来:“大爷,奴才也只是奉命行事,并不是有意要背叛大爷的,求大爷饶命,求大爷饶命……” 话没说完,已被容湛踹了个窝心脚,当即栽倒在了地上,怒极反笑道:“你还知道你是在背叛爷,你还知道爷才是你的主子?!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奴才,爷素日是怎么对你的,纵得你比寻常人家的主子少爷还要体面,你就是这样回报爷的?爷今儿个便踹死你,看你以后还要怎么忘恩背主,看你以后还要怎么背叛爷!” 说着,又要去踹项烟,奈何因身上的伤到底没好利索,动作小时还好,动作幅度一大便疼得钻心,兼之君璃在一旁劝他:“我才说了他只要招了我便会代他向你求情,让你从轻发落的,你是想让我食言吗?”又破天荒主动伸手扶住了他,将他扶到了榻上坐下才松开,他方没有再坚持要踹项烟,只是双眼依然赤红赤红的,瞧着好不吓人。 君璃见状,知道他彼时正五内俱焚,毕竟在他心里,一向视大杨氏为亲生母亲般敬重与爱戴,谁知道无所不用其极算计他,在背后捅他刀子的,却也正是大杨氏,这叫他情何以堪? 她想了想,因小声与他道:“我看你有些激动,要不,你安坐着歇一会儿,剩下的事交给我,你只看着即可?” 容湛深吸一口气,又长长的吐出,待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后,方哑声与君璃道:“我听奶奶的。” 君璃点点头,命晴雪重新沏了一杯热茶给他后,方复又到项烟跟前儿,居高临下看着他道:“我这便让人将你方才招认的事情一件一件都写下来,你在上面画押按手印,明白了吗?” 项烟的眼里立时闪过惊恐与哀求,“大奶奶,奴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能不能,就别画押按手印了?”到时候白纸黑字的让夫人见了,只怕他会死无葬身之地。 君璃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道:“你以为,我这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吗,我只是在通知你而已。我知道你怕画了押按了手印让夫人瞧见了,事后不会放过你,可你若是不画押按手印,大爷这会儿便能要了你的命!” 说得项烟立时不敢再说,颓然的低下了头去。 君璃方又看向被堵住嘴,言语不能,但一直拿愤怒与怨毒目光看着项烟的松烟,命向妈妈:“把堵住他嘴的东西拿开。” 向妈妈依言照办,将堵住松烟嘴巴的破布拿开了,松烟登时破口大骂起项烟来:“你这个贪生怕死的孬种,小妇养的下贱胚子,老子在这里受尽酷刑依然什么都没说,你倒好,一股脑儿倒了个干干净净!老子死了不要紧,你这个孬种死了更不要紧,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家人,你是想将他们都害死吗?” 话音刚落,君璃已冷笑道:“你以为你不招,便能保住你们的家人了?还是你以为只有夫人才能要你们家人的性命,大爷便不能了?” 松烟满心的愤怒与恐慌无处宣泄,却又不敢骂君璃与容湛,只得继续骂项烟,“夫人这些年对我们不薄,你这个孬种难道忘了当年你娘病重要吃参时,是谁给你的参了?还有你家先前穷成那样,若不是夫人,你以为你的家人能过上现在有肉吃有衣穿有银子花的好日子?你对得起夫人吗?” 一席话,说得一旁容湛才消了几分的怒火猛地又高涨起来,霍地站起来便要上前去踹他,君璃好说歹说才将他劝住了,随即看向松烟冷笑道:“你对夫人倒真是一片忠心。不过,你以为你们两个不招,事情便可以混过去了?哼,果然是蠢货!”说着,自袖里拿出之前得的那张当票副本,一把扔到松烟脸上,“你还是先看看这个,再表达对你主子的忠心罢!” 松烟虽然被绑着,动弹不得,但眼睛却是自由的,自然一眼便看清了那张东西到底是什么,当即变了脸色,颓然的瘫作了一团,这才知道今日之事君璃与容湛岂止是早有预谋,他们根本就是做好了万全之策! 君璃见他不再唧唧歪歪了,方又拿出另一张纸来,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这些年来宁平侯府当出去的东西,命李妈妈举到他眼前,冷冷道:“说罢,这些东西里哪些是大爷让当的,哪些又是夫人让当的。”顿了顿,又挑眉道:“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或是不记得了啊,你若是真想不起来了,我与大爷可就只能将所有东西都算到夫人头上,到时候全部让夫人出银子给赎回来了。你应该知道,我既然能拿到这些东西,自然也能找到足够的人证,到时候不必我和大爷动手,夫人先就要了你的命了!” 松烟额头的汗大颗大颗的往下滴,再不敢与君璃较劲,只得看着那张单子,一样一样说起那些东西哪样是容湛让当的,哪样又是大杨氏让当的来,他说一样,晴雪便提笔做个记号,容湛让当的画个小圆圈,大杨氏让当的则画个小方块儿,等到最后说完时,一数那小方块,竟有五十七样之多,小圆圈则只有二十一样。 直听得容湛在一旁忍不住又要爆发了,还是君璃横了他一眼,冷冷说了一句:“你不是说什么都听我的吗,敢情竟是哄我的!”他方悻悻的坐下了。 君璃方又冷声问松烟:“我再问你,我听说当年先夫人给大爷留下的嫁妆里,还有不少田产及庄子,可这些年那些田庄不是遇上水灾便是遇上旱灾,以致年年欠收,这其中是不是也是夫人让做了手脚,将那些收益大半都昧下了?” 这回松烟倒是很快回答了她的问题:“我不知道。”这件事他倒是没有扯谎,他的确不知道田庄的事,大杨氏就算再器重他,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小厮而已,素日里哄哄容湛,当当东西还行,田庄上的事他是既管不了大杨氏也不可能会让他管,不然多一个人知道,岂非就要多一分风险? 君璃估计他也不知道,不过是报着试一试的心态白问问罢了,见他说不知道,也就不再多问,而是去一旁看晴雪走笔写方才二人的证词去了。等晴雪写完后,君璃又看着二人画了押按了手印后,便让向妈妈李妈妈将他们押了下去。 余下容湛见二人就这么被押了下去,大为不满,闷声道:“难道奶奶就这样轻易放过了这两个狗奴才不成?” 君璃不答反问:“那依你说该怎么着,难道现下便要了他们的命不成?那可不行,他们在后面还会派上大用场呢!” 以大杨氏的巧舌如簧,若是不将人证物证都明明白白的摆到她面前,让她辩无可辩,只怕她就能说得宁平侯相信她,向着她,对上这样一个好口才又会哭的对手,君璃可是半点也不敢掉以轻心。 容湛没有问君璃这个大用场是什么,他虽然有时候糊涂了一些,却也不是真笨,自然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与大杨氏是不撕破脸,也得撕破脸了。 他沉默了良久,才忽然低声道:“你知道吗,过去这么多年,我是真的拿她当亲生母亲般敬重与爱戴的,我才几岁时,便不止一次在心里想,等将来我长大后,我一定要好生孝顺她,等将来我当了宁平侯以后,我要让她比祖母这个老封君当得还要风光,我还要好好爱护她生的弟弟妹妹,无有不应,要他们以有我这个儿子和兄长为傲!” “她那时候也是真的待我好,至少我能感受到她的真心,她给我做衣裳,给我梳头发,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去我屋里瞧我,半夜还要起来给我盖被子,连当初怀着三弟时也不曾例外。等到三弟出生后,我听了下人们的一些闲言闲语,说她有了亲生的儿子,我这个隔了肚皮的便宜儿子也该失宠了,我为此惶惶不安了好久,可她依然待我一如既往的好,半点也不曾因有了三弟便冷落疏忽了我。等到三弟长到四五岁,会与我争东西了,她还会狠狠的责骂三弟,父亲追着打骂我时,也自来都是她护在我身前。” “为此,我听不得任何人说她半句不是,连自己的奶娘与唯一的舅舅也不行,就更别提其他人了,连旁人说一句‘这世上的后娘就没一个是好东西’,我都听不得,无论如何想不到,真相原来竟是这样的……” 容湛说至这里,忽然再说不下去了。 原来大杨氏待他的好,从一开始便是别有用心的,她从来没有将他当过亲生儿子看待,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都在处心积虑的算计他,那些饱含了浓浓母爱的衣裳,那些温柔的眼神和话语,那些她对他的关心与维护,原来竟都是包了糖衣的毒药,待那一层糖衣消失不见后,埋藏在下面的真相竟是如此的丑陋,如此的不堪! 君璃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和开解容湛才好,他虽然不学无术,惹是生非,挥霍无度,无一是处,可谁又是生来便是如此的,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渴望母亲疼爱和关怀的可怜孩子罢了,偏巧大杨氏适时出现,适时给了他所谓的母爱,他可不就要将一腔的孺幕之情都寄托到大杨氏身上,当她亲生母亲一般敬重与爱戴了? 只可惜,这所谓的母爱是多么的可笑,又是多么的不堪! 耳边又传来容湛低低的声音:“这些日子,我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又睡不着,便一遍又一遍的想,我到底是如何沦落到今日这般地步,所有人都不相信我,自己的亲生父亲更是深恶我,连一向敬爱有加的母亲貌似都不是如我想象的那般疼爱于我……我过去这二十几年,到底是怎么活的?” “我想到我一开始明明就是想过要上进,也曾想过要好好读书,好好习武,做个文武全才的,为何就会变成了今日这样吃喝嫖赌样样来,花银子如流水,名声坏得满京城人都知道的人呢?我想到她为什么总是一个又一个的赏丫鬟与我,三弟屋里的丫鬟却一个个儿姿色平平,老实木讷,三弟为什么稍稍贪玩一些,她便会生好大的气呢?我还想到,当年我舅舅还没外放离京时,曾给我看过一篇文章《郑伯克段于鄢》……为什么我就这么糊涂呢?” “但就是这样,我依然不肯用坏心去揣测她,我告诉自己,她是因要主持府里的中馈,服侍祖母和父亲,照顾弟弟妹妹,所以才会一时疏忽顾不上管着的;且也是我本身的定力不够好,玩心太重,所以才会抵抗不住那些外界的诱惑;最重要的是,她毕竟只是我的继母,而非亲生母亲,她管我轻了旁人要说,重了旁人也要说,她是不知道该如何把握那个度,所以才会造成今日这般局面的。” “万万没有想到,她从一开始便在算计我,算计我所有她能算计的一切,不管是银子还是前程,尤其是感情,她真的是太可怕,也太可恶了……她怎么能这样对我,我是真的拿她当亲生母亲一样看待啊……” 容湛说着说着,终于没有忍住,流下泪来,胸口更是似被压上了一块大石般,让他喘不过气来,想大喊大叫几声,想破坏点什么东西。 君璃闻言,这才明白他那日为何会那般痛快便将所有通房都给发嫁了,今日又是为何这般轻易便相信了她的话,容她审问松项二人,敢情他心里其实早已有了底,只不过他不敢相信,仍然在欺骗自己而已,方才松烟与项烟的话恰如那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总算让他相信了大杨氏的不怀好意,也总算让他知道了大杨氏与他过去二十年的“母慈子孝”是多么的可笑! 本来君璃之所以这么热衷于揭穿大杨氏的真面目,除了不待见大杨氏以外,最大的目的便是让容湛与之“狗咬狗”,她则坐在一旁看好戏,但此时此刻,瞧得容湛那副悲愤痛苦的样子,她又觉得自己会不会太残忍了些?毕竟活得太明白很多时候并非是一件好事,倒是活得糊涂一些的人,反而更开心。 她沉默了半晌,才问容湛道:“如果有机会事先让你选择,你是愿意一辈子都不知道真相,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还是愿意知道真相,做一个明白人,再不被算计与陷害?” 话音刚落,容湛已怒声道:“我又不是猴子,天生喜欢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我自然是愿意做一个明白人!” 就算扒掉了大杨氏那层慈爱的外衣以后,底下是那样的腥臭与丑恶,就算知道真相后,他是如此的痛彻心扉,可他依然想要做一个明白人,不愿再像以前那般浑浑噩噩,名声狼藉,一旦发生任何不好的事,旁人连问都不问,便直接说是他做的,竟连一个相信他的人都找不出来! 幸好这货还没有被打击得直接破罐子破摔,而是开始学会成长,知道用脑子思考问题了……君璃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问道:“你既愿意做一个明白人,那我问你,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容湛抿紧嘴唇静默了良久,才低沉却坚决的吐出一句话:“自然是揭穿她的真面目,让她将吃了我的都给我吐出来!” 呃,这货真的不是穿越的?君璃一边默默吐槽着,一边问道:“揭穿她的真面目倒是容易,关键是你打算如何让她将吃了你的都给你吐出来?到时候她只要来一句她‘没银子’,难道你还能硬逼她还你不成,那‘不孝’这顶大帽子,可就该妥妥扣到你头上了。”关键还有你那个心都偏到了脚后跟儿去的老子,他若定要护着你后妈,你又能怎么办?对继母不孝旁人还能说一句‘情有可原’,对自己的亲爹不笑,可就只有等着被喷唾沫星子了。 容湛话虽说得坚决且有气势,但要问他具体该怎么做,他一时半会儿间还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只得巴巴的看向君璃,道:“奶奶这么聪明,不如奶奶帮我想想法子该怎么做?那些东西既是我的,自然也是奶奶的,奶奶设法讨回属于自己的东西,那还不是天经地义之事?” 君璃被奉承了,却并不舒坦,暗想丫这会儿倒是挺聪明的,知道指着她去为他冲锋陷阵。不过算了,她就当是日行一善罢,不然某人这么蠢,真让他独自对上大杨氏,想也知道只有落败的份儿,到时候她前面做的这么多事,岂非都白费劲了? 因勉强点头道:“好罢,看在你态度还算良好的份儿上,我就告诉你一个法子。”说着,压低声音,如此这般与容湛说道起来。 ------题外话------ 渣男总算醒悟了,嗷,不容易啊,o(n_n)o~ 第一百三六回 背靠大树 君璃与容湛一直在四条胡同待到酉时初刻才回了宁平侯府,至于松烟与项烟二人,则被留在了她的陪嫁宅子里,对着今日跟来的其他侯府的人,便说是‘大奶奶这边正盖房子呢,缺两个能写会算的人,留他两个在这里当几日差,横竖这阵子大爷不会出门,使不着他们’,以免将二人带回去后,不知道该如何安置还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在他们下一步计划没有成功之前,万一不慎走漏了风声,传了点什么到大杨氏耳朵里去,岂非打草惊蛇? 二人回到侯府后,先去照妆堂见太夫人。 太夫人有日子没见容湛了,见他神情间虽然颇为萎靡不振,精神倒还不差,因笑道:“看你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便可以放心了,不过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过了一个月不到,你还得好生将养着才是。” 容湛不知道正想什么,没有听见太夫人的话,还是君璃悄悄儿捅了他一下,他方回过神来,忙道:“多谢祖母关心,孙儿记下了。” 太夫人点点头,又与二人闲话了几句,便道:“去见你们母亲罢。” 二人应了,给太夫人行了礼,方退出照妆堂,去了大杨氏的上房。 离大杨氏的上房越近,容湛的脸色便越难看,及至走到大杨氏的院子里时,容湛的脸色已堪比锅底,浑身更是僵硬有如一块石头,连旁边的君璃都能感受到他散发出来的冷硬气息。 君璃就忍不住暗叹了一口气,容湛到底还是缺了点城府啊,还没见到大杨氏本人,才只到了她的屋子外呢,他便已这般沉不住气了,等来待会儿他真见了大杨氏,他岂不是什么失去理智的事都有可能做得出来? 好在跟着他们的丫头婆子都没注意到容湛的异样,君璃忙趁此机会掐了他一把,压低了声音冷冷道:“你是打算让她一眼便瞧出你的异样,然后打草惊蛇吗?” 容湛闻言,身体稍稍放松了一些,只是脸色依然很难看,声音更是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我只要一想到她对我做的那些事情,我便没办法忍,我真是恨不能立时当面质问她,为什么要那样对我,凭什么要那样对我!” 所谓“爱之深责之切”,这句话放到任何人身上都是一样的,他先前有多敬重爱戴大杨氏,如今便有多恨她,所以实在做不到君璃方才在回来的路上要求的若无其事。 “你说她凭什么那样对你?”君璃拉下脸来,嘲讽道:“就凭你蠢,就凭你好糊弄,不然她怎么不那样对别人,只那样对你,且一对便是二十年?说到底,你们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你若再这般喜怒形于色,也别说什么揭穿她的真面目,让她把吃了的都吐出来了,还是浑浑噩噩过你的日子罢!” 君璃这话说得实在不怎么好听,若是换做以前,容湛听了这话,是定然要翻脸再不济也要在心里记上一笔的,但这会儿他却只是委屈的嘟哝了一句:“我这不就是白说说而已吗,也值当奶奶说这么大一篇话,也不怕口渴?” 不过被君璃这么一说,他发现他绷紧的神经无形中已放松了不少,心里也不像方才那般压抑得要爆炸了。 远远的,大杨氏屋外侍立的丫鬟已瞧得二人过来了,忙朝里通报了一声:“大爷与大奶奶来了。”然后屈膝给二人行起礼来。 不多一会儿,便见一身家常半旧不新藕荷色衣裳,瞧着有些憔悴的大杨氏扶着平妈妈的手亲自接了出去,一瞧得容湛,便急声道:“我的儿,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呢,依照我的原意,今儿是不想让你出门的,一个不慎吹了风,可如何是好?还是想着你向来爱热闹,这些日子只怕闷坏了,所以才允了你出去,你如今既已回来了,便回你自己屋里便是,又巴巴的来我这里做什么,万一累坏了,岂不是要我疼得慌?” 在君璃看来,大杨氏的表情与声音都与先前一般无二,仍是那么的慈爱与柔和,当然,君璃一开始便知道这只是表象而已。 可在容湛看来,就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他只觉大杨氏的表情怎么看怎么透着虚伪,声音也是怎么听怎么透着夸张,真正关心爱护儿子的母亲,有哪个是会这般与自己儿子说话的?可见她从未拿他当亲生儿子般看待过,可恨他过去二十年来,竟从来不曾发觉过! ——不得不说,人真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当他喜欢一个人时,那个人在他看来,无论做什么都是好的;可当他厌恶那个人时,那个人便是呼吸声稍稍重了,都能被他挑出一大堆的毛病来。 见容湛半天都不回答大杨氏的话,君璃不由有些着急,只得自己笑道:“母亲放心,大爷身上的伤虽还未好,但太医说了,日常还是得多活动活动,有利于伤口的恢复,况大爷也有好些时日没来给母亲请安了,心里着实记挂母亲,倒是母亲的气色瞧着不大好,敢是身上有哪里不舒坦?” 容湛闻言,这才回过神来,只得干巴巴的附和了一句:“是啊母亲,儿子已经好长时间没来给您请安了,心里着实记挂。”虽是在与大杨氏说话,眼神却一直未正对上过大杨氏的脸。 若是换做平日,大杨氏是一定会注意到容湛异样的,但她这会儿自顾不暇,满心都在想着也不知道娘家凑够了银子没有,将银子送出去后,又能否将杨大老爷给赎回来,等将其赎回来后,又该怎么处置他,才能永绝后患,从根子上杜绝其以后再惹麻烦的机会……为此她这两夜都没睡好,所以方才看起来才会那么憔悴,自然也就暂时顾不上其他事了。 闻得君璃说她气色不大好,大杨氏生恐君璃瞧出什么异样来,忙笑道:“不过是这两夜走了困,有些个倦怠罢了,并没有哪里不舒坦。都进屋说话罢,不然旁人见了,还不定怎生笑话儿咱娘仨呢,在门口都能说这么半天。”说完当先走了进去。 余下君璃拿饱含警告意味的目光瞪了容湛一眼后,方与他一块儿跟了进去。 进到屋里后,不想宁平侯也在,君璃与容湛只得又上前给宁平侯见礼。 宁平侯一见容湛便没有好脸色,冷笑道:“果然是个惯会巧言令色,装模作样的畜生,不是说被打得快死了,少说也得几个月半把年的才能下床吗,累得你祖母还给了我几日冷脸瞧,如今她老人家总算知道你当时是在装了罢?” 仅仅就在刚才,君璃还觉得大杨氏才是最可恶的人,将容湛毁了个彻底,但此时此刻,她不这么认为了,固然是大杨氏毁了容湛,但若是没有宁平侯的纵容与撑腰,没有宁平侯给予大杨氏那么大的权柄和那么多的信任,没有宁平侯对容湛的动辄打骂,大杨氏又怎么敢那般有恃无恐?所以宁平侯比大杨氏更要可恶一百倍! 她想了想,正打算为容湛说几句话来刺宁平侯一下,反正她是做儿媳的,宁平侯再生气也不好拿她怎么样。 容湛却已在她之前先大声开了口,道:“祖母心疼孙儿,不论孙儿受了多小的伤,在她老人家看来都是大伤,更何况儿子上次受的伤到底有多重,别人不知道,难道亲自动手的父亲还能不知道不成?” 宁平侯没想到自来见了自己便有如避猫鼠儿似的容湛竟敢顶嘴,脸色登时越发的难看,怒极反笑道:“很好,不学无术,凡百坏事都做尽也就罢了,如今竟还学会顶嘴,学会不孝了,你真当有你祖母护着,我就不敢打死你了?孽障,还不跪下!” 不想容湛这次的态度竟也十分的强硬,恭敬却坚决的道:“父亲就算要叫儿子跪下,也须说出个正经的道理来才是。” 说得宁平侯越发的怒不可遏,冷笑道:“看来你连最基本的‘三纲五常’都不知道了,我是你老子,别说今日只是让你跪下,就算是立时要了你的命,又有谁敢说我半句不是的?跪下!” 容湛却仍是不肯跪,只道:“‘父为子纲’的确不假,可世人都知道,只有父慈了,才能子孝,父不慈,儿子又怎么可能孝?便是闹到皇上跟前儿,皇上打了儿子五十大板,也要打父亲一百大板,慈不慈的且先不论,不是还有养儿不教育之罪吗?” “巧言令色的孽障,胡说八道的畜生,看我今儿不打死你,我倒要瞧瞧,有谁敢来问我那不慈之罪!”宁平侯被气得浑身直哆嗦,大声吼道:“来人,取板子来,今儿个我便打死了这个畜生,省得有朝一日被气死过去!” 一屋子的丫头婆子都吓得战战兢兢的,去取板子也不是,不去取也不是,只得一个个都跪了下去,只恨自己不会隐身术。 关键时刻,还是大杨氏挡在了容湛身前,红着眼圈对宁平侯道:“侯爷,您才打得湛儿几乎不曾丢了半条命,难道今儿个是打算将他另外半条命也给打去吗?我的儿子我心疼,您若真要打他,就先打我罢!” ‘您若真要打他,就先打我罢’?容湛几乎就要忍不住冷笑出声,她若是真心护着他的,怎么他过去还是挨了那么多打,且每次都是在他已挨完了打,她才赶了过来救他呢! 大杨氏说完,忙又转向容湛压低了声音急急道:“你这孩子,你父亲这会子正在气头上,你与他硬顶做什么,难道真要惹得他再打你一顿方知道厉害?快去跪下与你父亲陪个不是,求他大人大量,饶过你这一次,快去呀!” 容湛闻言,脸色越发的难看,梗着脖子就是不肯去,看在大杨氏眼里,只当他是在跟宁平侯较劲,心里还暗自欢喜不已,只有君璃知道,他恨的其实是大杨氏,怕他说不准什么时候便再忍不下去,要与大杨氏撕破脸了,因忙出声与大杨氏道:“母亲,父亲与大爷这会子都在气头上,再这样下去,还不定会怎么样呢,若是惊动了祖母,岂非就不好了?要不我先带大爷回去,好生劝大爷一番,您则好生劝父亲一番,等父亲与大爷彼此气都消了,再让大爷来与父亲赔不是,您看好是不好?” 说完,不待大杨氏发话,也不看宁平侯,已不由分说拉起容湛往外走去,直至出了大杨氏的院子,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后,方放开了容湛的手,低声没好气道:“不是让你千万沉住气的吗,你倒好,一见面便与侯爷吵了起来,难道你是想再挨一顿打不成?”古代就是这点不好,当老子的随时想打儿子甚至是打死儿子都可以,做儿子的还不能反抗,不然便是不孝,若是换做现代,宁平侯敢将容湛打得半死,容湛便可以将丫告上法庭,让丫吃牢饭去! 容湛阴沉着脸,道:“我不怕他,他要打就尽管打便是,我倒要看看如今我不怕他了,他还能拿我怎么样!”一想到自己以前见了宁平侯便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他就觉得自己实在可笑,除了占着一个父亲的名分,除了时常打骂他以外,宁平侯尽到过哪点做父亲的责任?既然他从没尽到过任何责任,如今自然也别想再在他面前摆父亲的威风! 君璃虽听不到容湛的心声,却也能将他的心思猜个七七八八,想着宁平侯这些年来的确对他不起,他如今对其有怨恨,也是在所难免的,因道:“你若是能早像今日这般,侯爷要打你,你便搬出‘父慈子孝’的理论来,再不然直接走开,岂不是就能少挨好多打了?须知孝经里面,有一孝正是‘小受大走’,真任做父亲的将儿子打伤打死了,陷父亲于不慈的境地,那也是不孝,下次若侯爷再要打你时,你就直接离开,记住了吗?” 一席话,说得容湛若有所思起来,深深看了君璃一眼,才低声道:“方才在回来的路上,我想到当初这门亲事是她一力促成的,她当时一定不怀好意,不过,我感谢她的这次不怀好意,看在这件事的份儿上,只要她愿意将东西给我补齐了,我便不会再与她计较,也不会让她身败名裂,但也仅此而已,我不会再认她做母亲,将来等她老了以后,也不会给她养老送终!” 君璃被他看得脸颊莫名发起烫来,话说某货不猥琐也不随时乱送菠菜,而是一副认真深沉的样子时,还真挺有看头的,难怪后世人常说“认真的女人最漂亮,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敢情不是没有原因的。 君璃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着,等回到迎晖院,瞧得四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景色后,才回过神来,忙一甩脑袋,将那些胡思乱想都甩出了脑子里后,方正色问容湛道:“对了,明日该怎么与祖母说,你可都记下了?” “奶奶放心,我都记下了,不会坏事的。”见君璃说起了正事,容湛忙也变得严肃起来。 君璃点点头:“那就好,咱们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不然没有祖母做靠山,咱们之后的路不知道要难走多少倍!” 两人草草用过晚饭后,便洗漱一番,仍是一个床上,一个榻上早早歇下了。 容湛因今日受的打击实在太大,也没心情像往常那般在言语上占君璃的便宜了,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大半宿,方安静下来。君璃一开始还想着要不要说点什么来安慰他一下,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想着想着,倒是不知不觉睡着了。 次日起来,容湛的眼睑下便有一圈淡淡的青影,一眼便能看出他夜里没睡好,倒是与君璃计划里让他出演的做了一晚上梦的形象挺相符的。 两人简单梳洗了一番,随意用了一点早饭,便去了照妆堂。 太夫人也刚起身,正由如柳服侍着梳头,瞧得容湛与君璃进来,脸上就带了笑,向容湛道:“不是让你好生将养着的吗,怎么一大清早的又过来了?”又嗔君璃,“你也是,也不知道劝着点子他的?” 君璃已自发站到了太夫人的另一侧,在为她挑选首饰了,闻得这话,因笑道:“孙媳何尝没有劝大爷,但大爷非要过来,说是有一件极要紧的事必须当面与祖母说,孙媳想着既是要紧事,可不就只有由着他?” 太夫人闻言,便看向容湛,问道:“到底是什么要紧事啊,急得你这样?且说来我听听罢。”只当容湛是有什么事要求她,想着若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便答应了他也就是了。 不想容湛却不是要求她什么事,反倒是要送一件大礼给她,“回祖母,其实昨日孙儿有伤在身也要与媳妇出去一趟,并不是为了出去散闷,而是打听得安远侯府的太夫人要出手自己的寿材,孙儿听说那寿材是金丝楠木的,一直供奉是庙里面,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好东西。祖母也知道,安远侯府早落魄得不行了,太夫人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孙们饿死啊,于是只能忍痛将自己的寿材给卖了,只此事到底不甚光彩,是以只少数几个人知道,孙儿也是无意听人说起的,想着那样好东西,可不只有您老人家才配用?所以昨儿个才打着散闷的旗号,出去瞧了一瞧,见果然是好东西,便起了意,打算买了来孝敬于祖母,还请祖母笑纳。” 一席话,说得太夫人立时来了兴趣,忙摆手示意如柳退后后,方问容湛道:“安远侯太夫人要出手的寿材果真是金丝楠木的?你果真瞧清楚了?” 容湛忙道:“孙儿并不认得金丝楠木,但懂行的人说是,孙儿又见那木头木质平滑,带着一股子香气,微微晃动间,流光溢彩,有如金石一般,想来不会有错才是,不然安远侯太夫人当年也不会特意买了来做寿材了,祖母若是不信,我明儿便叫人拿一小块儿来祖母亲自瞧瞧,自然就知道真假了。” 话音刚落,太夫人已道:“你既已找懂行的人看过了,可见不会有错,只这样可遇而不可求的好东西,只怕价值不菲罢?罢了,你的孝心我心领了,没道理让你一个做孙儿的越过你老子并叔叔们的次序,与我置办这些东西,横竖我总还有几年好活呢,那东西也不急于一时,且慢慢儿再寻访罢。” 只是话虽如此,眼里却有不舍与黯然一闪而过。 时人向来重视死后哀荣,都以死后能有一副好棺木为最大幸事,只上好的木头如阴沉木、金丝楠木、酸枝木、檀香木等都价值不菲,放到本朝,又以金丝楠木为最,盖因本朝开国皇帝立国之初,曾大兴土木,几乎不曾将本朝疆域以内的金丝楠木都砍伐殆尽,所以如今就是有银子,都未必能买到金丝楠的棺木。 方才容湛说‘安远侯府早落魄得不行了’,所以其太夫人才会逼不得已出卖自己的寿材,但宁平侯府的境况比起安远侯府来,也是大哥不说二哥,好不到哪里去,所以太夫人如今都快六十岁的人了,寿材却仍没有着落,差一些的她看不上,宁平侯兄弟也觉得有失自家的颜面,好一些的倒是有面子了,可动辄几千上万两,宁平侯府一时间哪里拿得出这么大一笔现银来? 所以容湛的话,可谓是正正挠中了太夫人心底最深处的痒处,让她老人家大为动心,只是想着那寿材没有上万两银子势必买不来,实在不好意思让容湛一个做孙子的来出这笔银子罢了。 容湛与君璃既是安心来送礼与太夫人,好叫太夫人与他们做靠山的,又怎么可能因太夫人说了拒绝的话,便真不送了?容湛当下便说道:“祖母待孙儿的好,孙儿一直铭记在心,只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您老人家的大恩才好,如今好容易有机会了,祖母若不让孙儿尽孝,孙儿以后也不好意思再到祖母跟前儿来了,省得无地自容。” 君璃也笑道:“是啊祖母,尽孝可不能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还得落实到实处才是,不然光说不做,算哪门子的孝心?况那木头孙媳也瞧过了,真个通体生香,且因在佛前供得久了,又渗了佛像进去,越发的难得,这样好东西,除了祖母配用,谁还配用?您老人家就放心罢,您大孙子如今虽还没有本事自己挣银子,可先头婆婆不是给大爷留下了不少嫁妆吗,那些东西且先不说,光几个田庄这么多年的收益,买这寿材已是绰绰有余了,所以,您老人家就不必担心您大孙子拿不出银子来了,且安安心心的笑纳罢!” 太夫人本就对这寿材心动不已,又被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这么一说,如何还忍得住,很快便矜持的点了头:“好罢,既然是你们的一片孝心,我便笑纳了,只全叫你们出这个银子,我心里也难安,且你们的父亲与叔叔并兄弟们也难见人,这样罢,我这便让人去传话,让每房都出两千两,公中再出三千两,剩下的再你们出也就是了。” 其实太夫人做了这么多年的老封君,又岂能万儿八千两体己银子都拿不出来的,只这寿材本该就是下面的儿孙们孝敬的,她若自己出了这银子,传了出去,岂非让人笑话儿她养儿一场,到老来连寿材都得自己掏钱买?况她操劳一辈子,如今只剩下这最后一件大事未了,以前是没这么好的机会,如今好容易有机会了,她若白放过了,谁知道下次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所以太夫人就算明知公中拿不出三千两现银来,也明知让各房都拿出两千两银子来必定会惹得大家都不高兴,依然说了方才那番话。 不想容湛与君璃却说什么也不肯让其他人帮着出这个银子,硬要自己两个出,“好容易孙儿与孙媳才寻下这等向祖母尽孝的大好机会,可不愿白让大家都跟着捡巧宗儿,祖母就行行好,成全了孙儿与孙媳罢。” 说得太夫人喜上加喜,见二人坚持如此,也就不打算再惹得其他儿孙不痛快了,这才勉强的点头道:“好罢,难得你们的孝心虔诚,就由得你们罢。”心里暗暗打定主意,大不了将来自己百年之后,将体己多分一些与他们两个也就罢了。 这件事情既已了了,容湛便又说起另一件事来,“孙儿还有一事要求祖母。孙儿昨夜做了个梦,梦见孙儿的亲生母亲指着孙儿的鼻子大骂孙儿不孝。”说着,满脸的羞愧,“实不相瞒祖母,过去这几年,孙儿很是不成器,背着长辈们将我母亲留下的东西,少说也当了十几二十件出去,这才会惹来我母亲托梦骂我不孝。所以孙儿想着,不若将我母亲库房的钥匙叫由您来替我保管,连同母亲如今替我保管着的田庄等也由您替我保管,我以后岂不是就不能再任意胡作非为了?还求祖母疼孙儿。” 第一百三七回 吐血 太夫人听罢容湛的话,沉默了半晌,才听不出喜怒的问道:“你亲生母亲留给你的那些田庄一直由你母亲替你保管着,这些年并未听说出过什么岔子,你如今又已是娶了亲的人了,你库房的钥匙自然该由你媳妇替你保管,如何非要我老婆子替你来保管?我都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难道不该好生安享几年清福?” 容湛见太夫人果然不是他一求便答应他的要求,忙按君璃事先教他的话,做出一副越发羞惭的样子恭声说道:“孙儿又何尝想让您老人家这么大年纪还为孙儿操心?实在是孙儿自己的肚子疼自己才知道,从来便不是那等自律之人,不然这些年也不会背着长辈们,将我母亲留下的东西当了那么些出去了。偏母亲自来疼爱孙儿,对孙儿百依百顺,无有不应,您的孙媳又是个性子刚烈的,若到时候孙儿一个控制不住,又忍不住去问母亲要银子,或是又忍不住问你孙媳要钥匙拿东西出去换银子,母亲也就罢了,您孙媳只怕不会给孙儿好脸色瞧,到时候孙儿岂非依然做不到自律,且也坏了与您孙媳之间的感情,还气坏了您老人家?” 见太夫人被说得若有所思起来,忙又道:“若是将田庄和钥匙交到您老人家手上,那可就不一样了,您老人家待儿孙们虽慈爱,却也不是一味的宽纵,而是该慈爱的时候慈爱,该严厉的时候严厉,且您又是孙儿心中最为敬重爱戴之人,到时候孙儿自然不敢来您跟前儿放肆,岂非不自律也要变得自律,慢慢儿的就将以前那些个坏习惯都改掉了?孙儿库房的钥匙已经在这里了,至于田庄的地契并这些年的账本收益,我待会儿便去母亲那里取来,还求祖母疼孙儿。” 说完,“噗通”一声重重跪到地上,双手举过头顶,将昨日才从松烟那里收回来的库房的钥匙,奉到了太夫人面前。 太夫人这次沉默的时间比方才那次还要长久,久到不止容湛心里直打鼓,就连君璃心里都有些不确定起来,她方笑着缓声开了口:“难得你也知道上进自律了,罢了,我便收下这钥匙,替你管一回库房,再替你管一回田庄罢,谁叫我方才笑纳了你的孝敬,吃人嘴软呢?” 一边说,一边看向一侧的如柳,“下一次你见你大爷大奶奶要孝敬我什么东西时,可千万记得提醒我,指不定又要被派什么差。”然后示意如柳接过了容湛捧着的钥匙,又命容湛起来。 容湛与君璃方松了一口气,君璃因忙笑着道:“孙媳说句公道话,大爷此番孝顺您绝对是出于一片真心,可不是为了要让您吃他的嘴软,所以不得不答应替他管库房管田庄,这一点,孙媳是可以与您下保的。” 太夫人没有再多说这个话题,只是道:“既让我帮着你们管库房管田庄,田庄的账本收益且先容后再说,库房的东西总要先拿了清单来,一样一样对清楚了才说,省得将来少了个一样半样的,我老婆子岂非说不清了?” 容湛忙赔笑道:“瞧您老人家说的什么话儿,孙儿的东西还不都是您老人家的,您老人家看上了什么,只管拿去用便是,孙儿还怕那些东西都太粗陋,入不了您老人家的眼呢!” 太夫人却正色道:“话不是这么说的,你要孝顺我什么东西那是你的心意,我若没经得你的允许便私自动用了你的东西,那便是我的不对,这两者如何能混为一谈?你且让人取清单去罢,我待会儿便让祝妈妈亲自领了人与你们一块儿核对去,一码事归一码事,不然你这钥匙,我便不接了。” 见太夫人态度坚决,容湛与君璃不好再坚持,事实上,这也正是他们想要的结果,容湛因忙说道:“那孙儿这便使人去母亲那里取清单去,还请祖母稍等片刻。”扬声唤了侯在廊下的菊香进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菊香便领命要走。 君璃却站了起来,笑道:“还是我亲自走一趟罢,母亲是长辈,这些年替大爷管库房管田庄又辛苦了,若只使个丫鬟去,岂非显得太过不尊重母亲?母亲虽宽和,咱们做小辈的却也不能因此就恃宠而骄,未知大爷意下如何?” 这原本便是君璃与容湛事先商量好的,容湛自然没有异议,点头道:“既是如此,你就亲自走一趟罢,顺道把我托祖母替我保管库房钥匙及田庄的本意与母亲细细说道一遍,也省得母亲多心,以为我这是不信任她了。” 君璃屈膝应了,又与太夫人行了个礼,方领着菊香去了。 再说大杨氏,在接连煎熬了两个晚上以后,昨儿个傍晚总算有好消息自其娘家传来,杨家到底赶在赌坊的人给出的期限以内,凑够了五万余两银子,将杨大老爷给赎了回来。然后不必她和杨氏并杨家二房的人发话,杨老太太便一力做主,在半道上便让人将杨大老爷给送去了她的一个只有百来亩地的偏僻庄子上,使了四个健妇并四个男仆去专门“服侍”他,并严令若是他们让杨大老爷离开了庄子半步,不但他们,连同他们的家人,都将一块儿没命! 杨大太太与其子女其时正侍立在一旁,闻得杨老太太的决定,母子几人还想给杨大老爷求求情,让他回来好歹将养一段身子,省得去到庄子上便一命呜呼了,却被杨老太太骂了个狗血喷头,说自今日起,她便当自己的大儿子已经死了,让他们也当自己的夫婿与父亲已经死了,如此他们以后的日子没准儿还更好过些。 杨老太太又命了杨二太太管家,让杨大太太以后只安心含饴弄孙即可。虽说经此一事,没能分成家,也没能让二老爷成为杨家的家主,但自己能管家,到底也算是好事一件,是以杨二太太也没有再闹,杨家总算有惊无险的度过了这一劫。 大杨氏见过杨老太太特地使过来给她报信,以让她安心的人后,那块压在心上的大石总算是落了地,夜里也能睡好觉了,以致一夜好眠,醒来时已比往常晚了一个时辰。 是以君璃到得大杨氏的屋子时,她才刚吃过早饭,正由人服侍着梳妆。 闻得君璃这会儿过来,大杨氏还只当她是请安来的,大杨氏本就“人逢喜事精神爽”,又想起昨儿个容湛与宁平侯的那场争吵,心里越发的高兴,因命人:“快请大奶奶进来。”打算趁此机会好好儿“劝慰”君璃一番。 君璃很快进来了,见大杨氏穿了玉色对襟夹袄,靛蓝印花长裙正坐在镜台前由素英服侍着梳妆,一副心情极好的样子,心知她是在为昨日容湛又与宁平侯起了冲突的事高兴,不由暗自冷笑,等会儿看你还笑得出来笑不出来! 君璃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声色,笑盈盈的上前屈膝给大杨氏见礼:“见过母亲。” 大杨氏见君璃一身妃色衣裙,也一副气色极好的样子,暗想小贱人惯会装模作样,等待会儿她“劝慰”她时,看她还怎么装下去。 婆媳两个都是各怀心思,但也都是演戏的高手,君璃笑得灿烂,大杨氏就笑得更灿烂,道:“快起来,自家娘儿们,不必拘这些俗礼。对了,你这会子过来,可是湛儿身上又哪里不舒坦,或是他又犯牛心左性了?他生来就是那个性子,昨儿个你也亲眼瞧见了,别说你了,连侯爷都经常被他气得更呛,你可得多包涵他一些才是。” 君璃见她巴拉巴拉的一说起来就没个完,才懒得听她废话,径自便打断了她:“回母亲,儿媳这会子过来倒也的确是为了大爷,不过不是大爷身上或心里不舒坦了,而是奉大爷之命,来母亲这里取一样东西。” 说完,根本不给大杨氏说话的机会,已语速极快的将事情的经过原委大略说了一遍,“……母亲自来疼爱大爷,想来见大爷如今知道自律上进了,只有比祖母和儿媳更高兴的,还请母亲这便将清单交与儿媳,儿媳也好回去向祖母和大爷复命。” 君璃一边说,一边还观察着大杨氏的脸色,见她才听她说到一半,已是面如土色,一副只恨不能即刻晕过去的样子,只觉心里说不出的痛快,暗自冷哼道,这会儿你就想晕了,你晕的时候还在后头呢! 彼时大杨氏心里的确火烧火燎的,脑子更是“嗡嗡”作响,耳朵里除了方才君璃说的那句‘大爷使儿媳来取当年先夫人给大爷留下的嫁妆清单,待将账目都对清楚后,好一并交由祖母替大爷保管’在一遍又一遍的回响以外,已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事情怎么会忽然之间就变成了这样?浪荡子与小贱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是真如他们说的,想通过这个法子来让浪荡子自律上进了,还是他们已经发现了什么,所以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还有那些她让松烟项烟打着浪荡子旗号当出去的东西,浪荡子又到底知不知道?最最重要的是,那些田庄这些年来的收益早被她悄悄儿置成了田产,打算将来留给自己一双儿女的,如今浪荡子与小贱人去忽然提出要查账,她到哪里变出这么多银子去? 还有太夫人,一向不是不管这些闲事的吗,怎么这次却巴巴为两个小兔崽子出起头来? 大杨氏正心乱如麻之际,耳边又传来君璃的声音:“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禀告母亲了,前阵子安远侯太夫人不是要卖掉自己的金丝楠木寿材吗?大爷见那木头实在好,正适合祖母用,已经与祖母说好,要用私产买了那木头来孝敬与祖母,将来公中便不必出这笔银子了,还请母亲这便支一万五千两银子与儿媳,先将那木头买回来,等明儿算好田庄这些年的收益后,再从里面扣除即可。” 倒是歪打正着回答了方才大杨氏心里最后那个问题。 大杨氏闻言,这才明白太夫人何以忽然间就为容湛与君璃出起头来,敢情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当即气了个半死。且不说那一万五千两她这会儿拿不出来,便是能拿出来,她也舍不得,在她心目中,容湛那些田庄早已是她的私产了,这些年来的收益自然也是她的,太夫人那个老婆子凭什么就为了买一具棺材,就要让她出这么大一笔银子,也不怕躺了这么贵的棺材,折了自己下辈子的福气?又忍不住暗恨,旁人家的老祖宗都是一心为着儿孙,怎么他们家就这么倒霉,摊上这样一个只图自己享乐,不顾儿孙死后的老不死的? 见大杨氏还是不说话,君璃也不急,又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还请母亲这便将清单交与儿媳,儿媳也好回去向祖母和大爷复命。” 方叫大杨氏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忙强笑道:“那单子自当年侯爷交与我保管以来,也有好些年头了,一时间我还真想不起放在哪里了,不如你先回去,我让人仔细找找,等找到了,直接使人送去照妆堂便是,你看怎么样?”想着好歹将君璃先打发了,再来想下一步该怎么做。 不想君璃却笑道:“母亲只管使人慢慢找便是,我不急的,就在这里等着即可。” 大杨氏太阳穴突突直跳,只恨不能一把掐死了君璃,却还不得不继续强笑,道:“你还是先回去陪你祖母说话儿罢,迟不了一会子的。” “既然迟不了一会子,那儿媳就在这里等即可,横竖祖母那里有大爷陪着说话儿。”君璃脸上笑眯眯的,言语间却是寸步也不让,“若是母亲实在嫌我碍事,我去院子里等着也是一样的。” 大杨氏被逼得没了法子,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什么念头都有,既想立刻找了松烟项烟来问昨儿个君璃与容湛出去到底做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忽然间就变成这样?又想着该如何才能打消了太夫人买那么贵的寿材的念头?还想着便是拼着一死,她也不能将自己这些年所得给交出去,可当的那些东西她还可以推说是浪荡子当的,田庄的那些收益又该怎么办呢,总不能说年年都欠收罢?还有平妈妈,怎么今儿个都这个时辰了,还没见过来当差,若是她在,她方才不就不会被小贱人逼得没有招架之力了? 急怒攻心之间,大杨氏只觉喉头忽地一甜,心知不好,但随即一想,总不能自己都晕过去了,小贱人还不依不饶的守着不走罢,等她一走,她不就有时间来想对策了? 因忙重重的咳嗽一声,吐出一口带血的浓痰,然后半真半假的往后倒去。 唬得一旁侍立的素绢与素英脸都白了,忙忙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了大杨氏,又哭喊着叫人去请太医,又忙使人去请平妈妈,暗想难道平妈妈又被家里的小孙子绊住了脚不成,真是急死人了! 君璃见大杨氏吐血晕倒,蹙了蹙眉,有八成肯定大杨氏这是在装晕,为的便是争取时间思谋对策,可她毕竟不是大夫,且便是大夫来了,大杨氏就要硬撑着不醒来她和容湛也没有办法。 因皱眉思索了片刻,然后抬手狠狠将双眼揉得通红,退出大杨氏的屋子,一路哭着,跑回了太夫人的照妆堂,一见太夫人的面儿,便“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哭道:“祖母可要给孙媳做主啊。孙媳方才去见母亲,才提了要取先头婆婆留下的嫁妆清单,母亲便变了颜色,等孙媳说到大爷托了祖母为他保管库房的钥匙和田庄时,母亲已是上气不接下气,等孙媳再说了大爷孝顺祖母寿材,让母亲即刻支一万五千两银子好先将木头给买回来时,母亲竟、竟、竟吐血晕倒了,这会子屋里正乱着呢,这要是让旁人瞧见了,岂非要说是孙媳逼死了母亲,说孙媳忤逆不孝了?求祖母千万要给孙媳做主啊!” 一席话,说得太夫人与容湛双双变了脸色。 太夫人何等精明之人,如何听不出君璃这番话的言外之意,她这些年虽然不管事了,其实也知道自家是何情形,想着大杨氏作为当家主母,要维持阖府上下该有的体面排场,料想费了不少的心力,指不定还挪用了容湛不少银子来填窟窿,这也算是情有可原,到时候她自会做主让容湛不计较这些,至多私下里再贴补容湛一些也就是了。 可如今看来,大杨氏贪墨的不止一星半点啊,不然她何至于这么大的反应,连当年秦氏的嫁妆清单都不敢交出来,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摆明了让人生疑吗?最可恶的是,她竟连那笔给她买寿材的银子也不肯拿出来,本来公中拿不出银子给自己这个老祖宗买一副好点的寿材就已经够委屈她了,如今好容易有孙子孝敬她,愿意一力承担这笔费用了,谁知道她竟还从中作梗,将本就不属于她的银子把得死死的,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太夫人思忖间,容湛也已“噗通”一声,跪到了君璃身侧,大声道:“祖母,旁人不知道孙儿今儿个之所以提出要您替孙儿保管钥匙和田庄只为自律,没有旁的意思,您老人家却是再清楚不过的,可如今我媳妇儿不过是去要了一下清单,母亲便这样了,若是传了出去,我媳妇儿岂非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您老人家可一定要为她,也为孙儿做主啊!” 到了此时此刻,容湛才彻底明白,君璃为何一定要让他出那么大一笔银子给太夫人买寿材,好叫太夫人不管是出于本身对他们两个的情谊,还是却不过吃了他们的嘴软,都不得不为他们出头,若只凭他们两个自己的力量,大杨氏说晕就晕,他们只能被扣上一顶“不孝”的大帽子,到时候还谈什么让她将吃了他的都给他吐出来?在旁人看来,大杨氏可是养了他足足二十年,他总不能真为了银子这些身外之物,便逼死了自己的继母罢! 容湛话音刚落,二夫人与三夫人等人忽然进来了,瞧得他与君璃双双跪于太夫人膝下,二夫人眼里闪过一抹幸灾乐祸,随即笑着尖声道:“哟,这是怎么了,小两口儿敢是做了什么事惹得你们祖母生了气,负荆请罪来了?要我说,你们实在不必行此大礼,谁不知道你们两个是母亲跟前儿最得意的孙儿与孙媳啊,便是犯了再大的错,瞧在之前救命之恩的份儿上,母亲也定然不会真与你们计较的,母亲,您说是不是啊?” 二夫人那一声一波三折的“哟”,听得君璃是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不过今日君璃巴不得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自然不能少了二夫人在一旁上蹿下跳,是以不待太夫人发话,已先哭着又急又快的把事情的经过大略说了一遍:“……两位婶婶,我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了这副模样,呜呜呜,您二位也是长辈,可也得为我做主啊,不然我可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本来二夫人只是想说说酸话,表达一下她对太夫人这些日子以来偏心容湛与君璃的不满,也就白过过嘴瘾的,谁知道竟会有如此意外之喜,根本不必她做什么,大房内部已先乱成了一锅粥,大杨氏此番是倒定大霉了,当即大喜过望,不过好歹还记得没有表露出来,而是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道:“大嫂自来最是贤良淑德的,待湛哥儿更是没的说,真个不是亲生胜似亲生,会不会这其中有什么误会?要不,我们这便瞧瞧大嫂去,除了探病以外,也听听大嫂是怎么说的,有什么误会,便当面与她们婆媳解开了,岂非是好事一桩?母亲,您老人家意下如何?” 太夫人闻言,并不说话,只是深深看了二夫人一眼,直看得二夫人一颗心突突直跳后,方道:“既是如此,大家都去瞧瞧罢。” 第一百三八回 死不认账 确定君璃是真的离开后,被素绢与素英扶到床上躺着的大杨氏虽然仍是一阵阵的头昏眼花,一颗心更是止不住的发烧,心跳声一下下的就跟是砸在耳边似的,却依然强撑着坐了起来,有气无力的吩咐素绢:“即刻使人去找平妈妈来,再使人去找松烟与项烟两个,我有话问他们,记得别让人瞧见了。” 素绢忙应了,正要去外面吩咐小丫鬟,平妈妈已满脸是笑的走了进来,一副心情极好的样子。 瞧得大杨氏满脸煞白的躺在床上,平妈妈脸上的喜色瞬间被惊讶所取代了,忙几步行至大杨氏床前,急声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敢是哪里不舒服不成?可使人去请太医了?侯爷那里呢,可已使人去禀告了?” 又骂素绢与素英:“你们是怎么伺候夫人的,我才一会儿不到,你们就让夫人病倒了,素日养你们有何用?还傻愣着做什么,快去打热水来,先给夫人擦擦汗哪……” “妈妈且别怪她们没伺候好我了,不关她们的事。”话没说完,已被大杨氏虚弱的打断,“妈妈不知道,出大事了,咱们若不尽快想出个万全之策来,还不知道会落得什么下场呢!” 大杨氏勉强说了这几句话,已是气衰力竭,支撑不住了,只得命素绢长话短说,把事情的经过大略与平妈妈说道了一遍后,她方又喘道:“我如今心里乱糟糟的,头又痛得厉害,一时间委实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妈妈向来有智计,快想想法子罢,不然迟了,可就来不及了!” 平妈妈闻言,霎时变了脸色,只觉自己才被人从冰水里面捞出来似的,浑身上下都冷透了,好半晌方在素绢小心翼翼的呼唤声中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立刻又急又快的说道:“夫人,且不管小贱人与浪荡子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他们要清单也罢,要钥匙也罢,要这些年田庄上的账目收益也罢,您都给他们便是,否则岂非白惹人生疑,觉得夫人心里定是有鬼,不然何以不敢将这些都交出去?夫人不但要交,还得大大方方的交,让阖府上下都看到您的贤良与无私……” 只可惜话没说完,已被大杨氏气急败坏的打断:“你说得倒是轻巧,问题是我拿什么来交,旁人不知道也就罢了,你难道还能不知道?库房少了的那些东西还可以都推到那个浪荡子身上去,反正当东西的历来都是他的小子,他本身让小子出去当东西也不是一次两次,可田庄这些年来的收益又该怎么说,难道一年是荒年,还能年年都是荒年不成,这么十几年下来,那些收益少说也该有几万两银子了,你让我上哪里变出这几万两银子来?更何况太夫人还立等着银子买寿材呢,总不能将那些田地都卖出去罢,就算要卖,这急急忙忙的,又该上哪里寻买家去?” 气喘吁吁的说完,忽地想起前几日送回娘家的那一万两银子,若是没有那个不成器的东西惹祸,如今她可不就有银子先支出去与太夫人买寿材,好歹先将太夫人给稳住了,到时候浪荡子与小贱人不就翻不出花儿来了?思及此,又想到自己这几日正是因为焦心此事,顾不上理会别的,才让浪荡子与小贱人钻了空子,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不由越发将杨大老爷恨了个臭死,只可惜这会儿就算杨大老爷即刻死在她面前,也于事无补了。 见大杨氏因话说得太快太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平妈妈大为心疼,忙上前给大杨氏抚胸顺气,待大杨氏喘得不那么厉害后,方缓声道:“夫人且别着急,田庄虽不可能年年都遇上荒年,但咱们府里是个什么情形,阖府上下又是谁不是心知肚明的?您只要说那些银子都填了历年来府里的窟窿,不但那些银子,连您自个儿的私房银子您都白填限进去了不少,只不过一直不曾说过而已,太夫人自然不好再提买寿材的话,于其他上就更没话说了,没了太夫人撑腰,光凭那两个小的,又能奈您何?难道他们还敢不孝,非要逼您交出银子不成?只是库房与田庄自此后只怕咱们便别想再沾上手了,不过这么些年下来,咱们也算是够本了,就当是断尾求生罢。” 平妈妈的法子,说穿了就是耍无赖,想着反正夫人是长辈,容湛与君璃却是做儿子儿媳的,难道他们还真敢冒着被人指着鼻子骂“不孝”的风险,硬逼夫人交银子出来不成?就算他们真敢不孝,那也得夫人有银子不是,难道夫人没有银子,他们还敢逼她去偷去抢不成? “说那些银子都填了府里的空缺,倒也说得过去,只是除了断尾求生,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大杨氏被平妈妈说得豁然开朗,只是要让她自此便将容湛的库房和田庄都交出去,她却委实不甘心,她早已将库房和田庄都当成是她自己的了,如今要让她将“自己的东西”交出去,简直比割肉还让她痛。 平妈妈闻言,就不说话了,实则是变相的向大杨氏表明自己的态度,如今除了这个法子,便再没有其他法子了,让她看着办。 大杨氏何尝不知道眼下再没有其他法子了,她之所以会这么问,不过是不甘心就这样将库房与田庄交出去,所以抱着最后一丝的侥幸心理罢了,见平妈妈不说话,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得恨声道:“真是便宜那个浪荡子和小贱人了!” 平妈妈虽心知那库房与田庄原本便是容湛的,占便宜的明明是她们,如今也算是占够本儿了,就算还回去又有何妨,若是因此而惹得过去这些年来苦心经营的贤名被毁,让太夫人和侯爷都因此而对她有了想法,岂不是得不偿失?但她知道这话大杨氏必定不爱听,于是只附和大杨氏道:“可不是,真是白便宜他们了!” 大杨氏想是也知道自己这话实在理亏,便也不说了,转头命素绢:“使人去与侯爷说一声,就说我吐血晕倒了,请侯爷即刻回来。” 虽说君璃看她吐血晕倒已经离开了,但以大杨氏对她的了解,她是绝不会这般轻易罢休的,指不定等会儿还会再来亦未可知,还是将宁平侯请回来坐镇的好,到时候就算有太夫人给容湛和君璃撑腰,她也不怕了。 不得不说,大杨氏还真是挺了解君璃的,素绢前脚才领命去吩咐人传话,后脚就有小丫鬟战战兢兢走了进来,道:“回夫人,大奶奶又来了……”还真是应了那句话“最了解你的往往不是你的便宜,而是你的敌人”。 大杨氏一听这话,才好了几分的脸色霎时阴得能滴出水来,平妈妈见了,忙骂那小丫鬟道:“没眼色的糊涂东西,难道没见夫人病了,不知道请大奶奶先回去,等明儿夫人好些了再来?” 小丫鬟被吓得快哭出来了,小声道:“不止大奶奶来了,太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大爷和几位奶奶也都来了,说是听得夫人病了,来瞧夫人的……” 话没说完,已被平妈妈怒声打断:“作死的东西,太夫人既来了,你怎么不早说,若是误了夫人的大事儿,看我事后不打死你!”见小丫鬟不动,又喝道:“还不快滚出去呢,没的白在这里碍夫人的眼!” 骂得小丫鬟如蒙大赦般退了出去,平妈妈方压低了声音与大杨氏道:“夫人,您快躺下,奴婢出去迎接太夫人她们即可,等待会儿太夫人进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您都不要醒来,她们见您还病着,自然也就不能拿您怎么样了。” 大杨氏也是这个意思,闻言忙点了点头,然后躺回被窝里,闭上了眼睛,平妈妈则用力将自己的双眼揉得通红后,才带着人急匆匆接了出去。 果然就见太夫人被二夫人三夫人等人簇拥着,走进了大杨氏的院门,平妈妈忙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屈膝行礼:“老奴见过太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大爷、大奶奶、二奶奶……”说着见不该来的人都来了,反倒顾氏这个最该来的夫人的亲儿媳没来,眼里霎时闪过一抹冷意,就不信这么大的动静,三奶奶那边还没收到消息的,却也不过来帮衬夫人一把,等事情了了,看她回了夫人怎么收拾她! 太夫人还没发话,二夫人已先满脸关切的道:“才听大奶奶说大嫂吐血晕倒了,我还想着昨儿个大嫂还好好儿的,怎么今儿个说病倒就病倒了?如今看来,大嫂这病还不轻呢,不然又怎么可能明知母亲亲临了,也不出来迎接,只遣了你一个奶娘出来,我猜得可对啊?” 平妈妈见二夫人随时随地不忘挤兑自己夫人,恨得不行,但还不能表露出来,只得拭泪道:“回二夫人,我们夫人的确病得不轻,这会子都还未醒过来,使了人去请太医,也不知路上遇上了什么事,这会子都还未回来,老奴心里正着急呢,幸好太夫人您老人家来了,有了您老人家坐诊,老奴这心里也能多几分底气了。”说完,恭恭敬敬的请太夫人进屋。 一行人进了屋里后,君璃的第一反应便是去看床上的大杨氏,见其面色惨白,气若游丝,倒真像是病得不轻的样子,不过,君璃从来什么良善人,只要大杨氏今儿个不是立时死在她面前,她的计划便绝不会打半点折扣。 念头闪过,君璃忙看了一眼容湛,见容湛眼里先是有不忍之色一闪而过,但随即一张脸便又变得冷硬起来,便知道容湛与她也是差不多的想法了,于是收回了视线,看向太夫人哭道:“祖母,孙媳真的一句旁的话也没有多说,谁知道母亲就气成了这样,您老人家可一定要为孙媳做主啊,不然孙媳以后在容家,可就真没有立足之地了。” 太夫人闻言,安抚拍了拍君璃的手,道:“你母亲指不定先前便害了病,只不过凑巧是在你过来时发作了出来罢了,与你何干?等太医来瞧过之后,你母亲自然就能醒过来了,你且不必自责。” 君璃抽泣一声,道:“真的吗,祖母没有骗孙媳?可才平妈妈也说了,使去请太医的人这会子都还没回来,万一母亲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倒是孙媳以前听说过一个法子,拿簪子重重的扎病人的鼻间和虎口,能让其尽快醒过来,只要人能醒过来,便十有八九不会有什么大碍了,还请祖母准许孙媳戴罪立功,试一试这个法子,若是真能救醒母亲,孙媳的罪责也能小好些了。”看她不扎死丫个老白花! 太夫人沉吟道:“竟还有这样的法子,可真的能凑效?” 君璃正要说话,平妈妈已先语带哭腔道:“大奶奶,夫人素日对您怎么样,旁人不知道,您自己难道还能不知道不成,那真真是拿您当亲生女儿般看待,何以您今日已将夫人气成了这样还不肯罢休,还定要再拿一个根本没有把握的法子在夫人身上试验呢,您把夫人当什么了,您的试验品吗?真能救醒夫人也就罢了,若是救不醒呢?请恕老奴不能眼睁睁看着您折辱夫人,也请太夫人恕老奴僭越之罪。” 果然是大杨氏的心腹,那份好口才与大杨氏端的是一脉相承,三言两语间,便将今日大杨氏晕倒之事说成了是她气的,如今又说她要救醒大杨氏之举是在折辱大杨氏……君璃暗自冷笑,正要开口说话,容湛已先冷笑道:“妈妈这话什么意思,连祖母都说了母亲不是大奶奶气病的,妈妈却非要将这样大的罪名安到大奶奶头上,也不知是妈妈自己的意思,还是母亲的意思?才妈妈也说了母亲自来当大奶奶是亲生女儿,想来定然不会将这样的罪名不明不白安到大奶奶头上,那么,这就是妈妈自己的意思了?” 顿了顿,不待平妈妈发话,又道:“大奶奶只是嘴上说没有十足的把握而已,但若真没有把握,她又怎么敢把这样的法子用在母亲身上?那不过是她的谦逊之词而已,妈妈还真当了真不成?大奶奶,你这便去用你的法子救醒母亲罢,等待会儿母亲醒来后,平妈妈自然没了话说。” “可是……”平妈妈满心不忿的还待再说。 却只起了个头,已被容湛冷冷打断:“妈妈还可是什么,难道我做儿子的,还会害自己的母亲不成?还是妈妈以为,我看母亲的面子称你一声‘妈妈’,你便真可以做主子的主了?大奶奶,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君璃心里早已快笑翻了,想不到容湛也有这种王八之气尽显的时候,因忙唯唯诺诺的应了,行至大杨氏床前,拔下头上的银凤镂空长簪,便往大杨氏的鼻间狠狠扎去。 平妈妈在一旁看了,又气又痛,却无可奈何,只得拿眼去看太夫人,却见太夫人只是慢慢吃着茶,根本没有过问此事的意思,越发恨得咬牙切齿,只能暗自祈祷,希望大杨氏能抗住痛,千万要撑到侯爷回来后再“醒来”,不然瞧太夫人偏袒小贱人的样子,只怕她们之前商量好的说辞,起不了她们预想的作用。 可大杨氏再怎么说也是养尊处优了几十年的人,素日里不小心擦破点皮儿尚且疼得要死要活的,如何忍得这般剧痛?兼之君璃本就存的给大杨氏好看的心思,那簪子更是下得又狠又准,扎住一个地方便死命的扎,痛得大杨氏只觉连心都缩成了一团,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痛,眼皮颤了几下,“悠悠”醒转了过来,虚弱道:“我这是怎么了?”心里则已恨不能立时吃君璃的肉喝君璃的血。 平妈妈见状,忙满脸惊喜的扑了上来,道:“夫人,您醒了?吓死老奴了。对了,太夫人与夫人奶奶们都瞧您来了,才老奴吓得是六神无主,幸好有太夫人她老人家坐镇,果然还是她老人家福气大,您这不就醒过来了?” 大杨氏闻言,往床前看了一眼,这才做出一副方发现太夫人等人过来了的模样,挣扎着要下床给太夫人见礼:“累得母亲这么大年纪的人,还要为儿媳奔波操劳,都是儿媳的不是。” 太夫人摆摆手,道:“自家娘儿们,你又正值病中,且不必拘这些个俗礼了。看你醒来,气色也还好,我也可以放心了,湛儿媳妇,你也不必担心旁人会说是你将你母亲气病的了,你母亲并无大碍,你总可以放心了罢?” 话音刚落,君璃还未发话,大杨氏已惊怒道:“难道有谁在说是大奶奶将我气病了的吗?这可真是无稽之谈,我不过是这几夜走了困,一时间气血不济,所有才会晕倒了,与大奶奶何干?说这话的人,岂非摆明了是在破坏咱们娘儿俩的感情吗?” 方才在剧痛之中,大杨氏忽地想到,自己若说是君璃将自己气病的,旁人势必要问因由,若是让旁人知道她是因君璃要讨要容湛生母留下的嫁妆清单所以才晕倒的,岂非摆明了她是做贼心虚?所以哪怕不是别人,恰恰是平妈妈才说了这话,大杨氏也暂时顾不得了,她不能背这个做贼心虚的罪名,不然后面的话她说出来也就别想取信于人了。 平妈妈跟随大杨氏多年的人,如何猜不到大杨氏为何会这般说?当即便“噗通”一声跪下了,满脸羞惭的请罪道:“请夫人恕罪,原是老奴方才见您昏迷不醒,心里着急,所以才会一时失了分寸,说是大奶奶将您气病的,如今老奴已经知道错了,还请夫人恕罪,也请大奶奶恕罪。” 君璃不想再看她们主仆磨磨蹭蹭的拖延时间,很大度的亲自扶了平妈妈起来,笑道:“妈妈是服侍母亲的老人儿了,便是说我几句,那也是应当的,况妈妈也是一心为着母亲,何罪之有?” 说着,放开平妈妈的手,看向太夫人笑道:“如今母亲既已醒过来了,不如咱们便趁早将正事给办了,整好今儿个人齐全,明儿大爷若再想固态重萌时,今儿个在场的大家伙儿可都是证人,到时候看他还有什么脸面见咱们这些人,未知祖母意下如何?” 太夫人点点头,与大杨氏道:“我已答应了湛儿,以后由我来替他保管库房的钥匙和田庄,他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通过这种法子来强迫自己自律上进,相信个中细节你先前已听他媳妇说过了,如今大家都在这里,你便当着大家的面儿,将你姐姐的嫁妆单子拿出来,我让我身边的祝妈妈领着人去对一下,也省得明儿再查出少了什么缺了什么,白让你吃亏,你意下如何?” 容湛也道:“母亲,儿子并无其他意思,只是想着您一贯慈爱,对儿子无有不应,大奶奶出嫁从夫,也不敢随便驳了我的回,怕将来自己仍做不到自律,所以才想让祖母她老人家为我保管库房和田庄的,还请您不要多心。” 君璃原本以为他们要很费一番口舌,才能说动大杨氏拿出秦夫人的嫁妆清单来的,毕竟方才为了拖延时间,大杨氏连吐血的招数都使出来了,谁知道容湛话音刚落,大杨氏已很干脆的吩咐平妈妈:“去把姐姐的嫁妆清单找出来。” 待平妈妈领命去后,看向容湛一脸欣慰的道:“你如今知道自律上进了,母亲真是比谁都高兴,看来当初为你取了大奶奶进门,的确是一件再正确不过的事。” 这话容湛赞成,不知不觉脸色缓和了好些。 不一时,平妈妈将嫁妆清单取过来了,大杨氏亲自接过,看了一遍后,方一边双手递与太夫人,一边满脸歉然的道:“库房里的东西怕是与这清单上面的有些出入,说来都是儿媳的错,纵得湛儿这些年当了好几十件出去,母亲着祝妈妈去清点时,但凡有与清单不符的地方,当都是如此了,还请母亲不要怪湛儿,要怪就怪儿媳,都是儿媳管教不严。” 大杨氏这话一出口,太夫人便皱起了眉头,先前湛儿可是亲口说的自己这些年当了十几件东西出去,怎么这会儿到了杨氏口里,便成了当了‘好几十件’出去,这出入也未免太大了些罢? 容湛与君璃则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冷笑,容湛因故作吃惊的叫道:“母亲说儿子这些年当了好几十件东西出去,可儿子明明记得自己只当了十几件哪,会不会是母亲记错了?亦或是有谁背着我,打着我的旗号偷偷去当了我的东西,让我白背了黑锅?” 大杨氏被说得心里猛地一“咯噔”,面上却不表露出来,也不说话,只是拿眼看平妈妈,平妈妈会意,便笑着说道:“大爷这话儿老奴忍不住要驳一驳了,库房的钥匙一直是您的贴身小子松烟掌管着,素日去当东西的人,也都是您的小子,难道那些小子竟还敢背着主子,偷偷典当主子的东西不成?若他们真敢如此,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次数一多,难道就不怕大爷察觉的,可大爷如今还留着他们,可见大爷并未发现他们有什么异样,大爷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顿了顿,又道:“大爷不知道,夫人隔三差五就要召见您的小子们一次,问问您的近况,可能您自己当东西的次数太多您自己已记不得了,但您的事便是再小,夫人也都是放在了心上的,自然比您记得清楚得多,难道大爷信不过老奴,连夫人也信不过吗?” 容湛被平妈妈这番话气得不行,这老货什么意思,难道还真想把那些平白没了的东西都栽到他头上不成? 冷着脸正要说话,君璃已轻轻点了他一下,摇了摇头,然后自己笑着开口道:“大爷自然是信得过夫人的,此事倒是可以先放放。倒是祖母那寿材可是真正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若是迟了,谁知道会不会被人抢先一步给买走了?不如母亲还是先支给大爷一万五千两银子,且先将寿材给买回来后,咱们再议旁的事也不迟,母亲意下如何?”反正库房没了的那些东西他们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证明是大杨氏所为,倒是田庄这些年来的收益得尽快弄清楚了,决不能白便宜了大杨氏。 大杨氏的嫁妆算不得多丰厚,一万五千两银子对她来讲,无疑是一笔很大的数目,就算那银子原本就不是她的,她也未必舍得拿出来,君璃想起她先前过来时,大杨氏既不肯交清单也不肯给银子的那副模样,猜测她就算舍得,也未必立时拿不出那么多现银来,不然也不会急成那样了,她倒要看看,她这回又找什么理由来推脱,可别说都用来填了宁平侯府历年的亏空啊? 不想还真叫君璃给猜中了,她话音刚落,大杨氏已满脸羞惭的低下了头去,小声道:“别说一万五千两银子,这会儿就连一千五百两,我都拿不出来,那些银子,都用来填了府里历年的亏空了……” 第一百三九回 父子冲突 “……那些银子,都用来填了府里历年的亏空了。” 大杨氏此话一出,别人如何且不说,容湛先就气了个半死,暗恨自己以前觉得大杨氏待他宛若亲生,他也因此而待其似亲生母亲一般敬重与爱戴真是瞎了狗眼! 怒不可遏之下,容湛想也不想便欲开口反驳大杨氏的话,未及开口,却再次被君璃点了一下,轻轻摇了下头,有些话容湛说不得,但她这个新近才过门三月不到的新媳妇却说得,因眨巴着眼睛,佯作吃惊的大声道:“这么说来,这些年侯府上下几百口子人,竟都是靠大爷的私产养活了的?大爷可真是有钱,竟能养活这么多人!” 一边说,一边还拿倨傲有之,不屑有之,鄙夷有之,总之就是含义极其丰富的目光一一扫过二夫人三夫人等人,意思就是原来你们这群人吃的穿的用的花的都是我男人的银子,那还在我面前摆什么臭架子?! 当即便将本来只是抱着看热闹心态过来的二夫人三夫人等人气了个半死,二夫人因先冷笑道:“什么叫‘这些年侯府上下几百口子人,都是靠的大爷的私产养活’,大奶奶,你说话可得当心点,仔细祸从口出!” 三夫人也怒声道:“二嫂说得没错,大奶奶,你说话可得当心点!我们宁平侯府这些年的确大不如前了,但祭田与永业田都还在,出息好的田庄商铺也不少,还有老爷少爷们的俸禄,再不济了,还有我们这些做媳妇的各自的嫁妆呢,几时沦落到要靠大爷的私产来养这个家,靠他一个做小辈的施舍一口饭吃了?” 君璃被二人说得一张脸白一阵青一阵,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红着脸声若蚊蚋的嘀咕道:“这话又不是我说的,原是母亲说大爷田庄这些年来的收益都用来填了府里的亏空,我才会有此一说的,不然没凭没据的,我一个才过门三月不到的新媳妇子,如何就敢说这样的话?方才大家伙儿也都是听见了的,可不是我空穴来风。” 一席话,说得二夫人与三夫人立时满面怒色的齐齐看向了床上的大杨氏,方才大杨氏说那话时,她们也都是听见了的,的确不是君璃空穴来风。 二夫人话说得极其不客气:“大嫂,你是欺负我和三弟妹没管过家,还是觉得这个家能由你一个人说了算,所以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信口开河?你可别忘了,你就算占了长嫂的名分,我和三弟妹进门却都比你早,我们两个奉母亲之命管家时,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如今倒想糊弄起我们来!正如三弟妹方才所说的,我们侯府这些年的确大不如前了,可一年下来,少说也还有几万银子的进项,且府里的采办们采买东西时,都是事后再揽总结账,就算银子一时不趁手也没什么大碍,又哪里来的这么大的亏空,要让你拿湛哥儿的私产去填限,且一填限便是二十年?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呢?” 三夫人的话也没好听得哪里去,“据我所知,湛哥儿名下的田庄一年少说也有五千两银子的进项,这么二十年下来,不说十万两,八万两是应该能累积下来的,府里这些年是办了好几桩大的喜事,花费了不少银子,可又不是没收礼,这一进一出之间,也差不多能抹平了,如今大嫂却上下嘴唇一张,就说府里这些年亏空了这么大一笔银子,大嫂以为这府里就你一个聪明人,其他人都是傻子不成?还是那些亏空,其实都亏空到了大嫂自己的腰包里了?” 二夫人与三夫人是一样的心思,那就是大杨氏想将自己贪墨容湛的银子都算到他们两房的头上,简直就是做她娘的春秋大梦,她们不但不会让她如愿,还得趁此机会让她身败名裂,银钱掏空,后半辈子休想再有翻身之日! 所以三夫人话音刚落,二夫人立刻冷笑着接道:“先前我还以为大嫂真个视湛哥儿为亲生,真个是后母的典范呢,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嘛,果然这天下的乌鸦,它都是一般黑的!” 三夫人则看向了一旁沉着脸一语不发的太夫人,“噗通”一声跪下含泪恳求道:“母亲,大嫂方才那话实在太过分,媳妇儿的娘家也是簪缨世族之家,上下也有好几百口子人,自然知道这人一多了,花销也就大了,当家主母看着风光,其实也有不少不好诉诸于口的难处。大嫂若直说公中的银子不够花,儿媳不必谁开口,定然第一个站出来带头一切从俭,哪怕是吃糠咽菜,也绝无怨言,毕竟‘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媳妇儿既嫁到了容家,自然愿意与容家上下同甘共苦!” 抽泣一声,继续道:“可如今大嫂却说这些年来咱们吃的穿的用的花的都是湛哥儿一个小辈的私房银子,若是传了出去,媳妇儿这个做长辈的还有何颜面去见人?咱们家上下这么多人,又该以何颜面去见人?这样大的罪名媳妇儿实在不能领,还求母亲做主,给媳妇儿,也给大家伙儿一个交代!” 三夫人这一跪下,二夫人与二奶奶也会过意来,忙跟着跪到了太夫人膝下,哀声道:“这样大的罪名,儿媳(孙媳)也实在不能领,求母亲(祖母)做主,给我们一个交代!” 君璃在一旁看戏看至这里,见二夫人三夫人已按照她的剧本演了下去,决定再加一把火,忙趁众人都不注意之时,掐了容湛一把,低声喝命他:“哭,说自己一向视母亲为亲生母亲,这世上最亲之人,谁知道到头来,在背后捅自己刀子的,恰是自己最亲的人!” 容湛只觉腰间一痛,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人已本能的顺着君璃的话大哭起来:“我自来视母亲为亲生母亲,这世上最亲的人,谁知道到头来,在背后捅我刀子的,恰是我以为最亲的人……” 哭着哭着,渐渐明白过来君璃的用意,又自发加了许多话,“因为视母亲为亲生母亲,这些年我从未过问过田庄的收益,想着我便是信不过谁,也不该信不过母亲才是,谁知道到头来,竟会落得这样一个结果?母亲若是要使银子,或是缺什么东西,只管说一声,便是要倾尽所有,我也定然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又何必非要用这样的法子,来伤害彼此之间这份难得的母子情谊呢?还是果然隔了肚皮的就是隔了肚皮的,无论我怎么亲近母亲,母亲依然从未拿我当亲生儿子看待过,素日里嘴上说的,其实都是空话?” 容湛说着,也跪到了太夫人跟前儿,道:“孙儿本来只是想聊表一下自己的孝心,所以才会想要独自出银子买那金丝楠木来孝敬祖母的,谁知道却白让您老人家空欢喜了一场,都是孙儿不孝,没法子让母亲视孙儿为亲生,还求祖母见谅!” 在场除了太夫人和大杨氏以外的所有主子都跪下了,君璃自然不能鹤立鸡群,忙也跟着跪到了容湛身侧,一时间太夫人面前黑压压都是人头,太夫人的脸色因此十分的不好看。 大杨氏被众人挤兑得根本没有开口为自己辩解的机会,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为自己辩解,她本来想着将那些银子都推到府里历年来的亏空上,虽然可能会引来太夫人不满,但那银子太夫人又不是没花用,且这个家早晚都是他们大房的,再有宁平侯护着她,太夫人便是再不满,应当也不会拿她怎么样。 谁知道宁平侯还没回来,太夫人倒先来了,不但她来了,连二夫人三夫人妯娌婆媳几个历来与她不对盘的也来了,她装晕又被君璃那个小贱人给逼得再装不下去,亦连浪荡子也跟着对她发起难来,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墙倒众人推,让她根本没有招架之力,只得看向太夫人,含泪说道:“母亲,儿媳说的都是真的,并无半句虚言,儿媳这些年来待湛儿的心,也是真的,还求母亲明察……”一边说,一边在心里祈祷宁平侯能早些回来,不然她今日是休想脱身了。 话没说完,已被二夫人怒声打断:“都到这个地步了,大嫂还敢说自己说的都是真的,难不成非要大家撕破脸,将这些年府里的流水账全部盘查一遍,再把大嫂名下的私产都查一遍,将铁证都摆到大嫂面前了,大嫂才肯认罪是不是?大嫂这个做贼的都不要脸面了,我们这些抓贼的还有什么好怕的,这便将阖府所有人都召齐了,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儿钉是钉铆是铆的算清楚,到时候看大嫂还要如何抵赖!” “什么叫‘做贼的’,二弟妹把话说清楚了,谁是贼?”大杨氏被二夫人咄咄逼人的态度气得气血直往头顶上冲,眼前一阵阵发黑,喘息着怒声道:“就算二弟妹比我先进门,我也是做长嫂的,这是二弟妹对待长嫂应有的态度吗?二弟妹不是一向自诩大家出身吗,难道这便是二弟妹的大家风度?” 一语未了,二夫人已冷笑道:“大嫂别忙着转移话题,你就算要问我不敬长嫂之罪,也得先把方才之事说清楚了,若是不说清楚,不给大家一个交代,你自己都立身不正了,又有什么资格来问我不敬长嫂之罪?” 大杨氏这会儿只恨不能一掌拍死了二夫人,可急忙之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反驳她,只得含泪再看向太夫人,道:“母亲,儿媳真的没有说半句假话,求您一定要相信儿媳,不然儿媳在这个家里,可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二夫人闻言,还待再说,却被太夫人抬手制止了,看向大杨氏,总算开了口,只是声音里听不出半点情绪:“你说你真的没有半句假话,可我听你二弟妹三弟妹的话也是言之有理,就算她们管家已是十几年前的事,且管的时间也不长,可我主持府里中馈的时间,却比你还要长,府里是个什么情形,再没人比我更清楚了,你倒是说说,你才接手主持了中馈多少年,怎么就能有了十万两银子的亏空?这还没给我买寿材,没给我预备治丧银子,几个小的也都还没婚嫁呢,这么大的亏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你若不能胜任管家一职,不能胜任宁平侯夫人这个位子,就该早点告诉我,我也好另择那能胜任之人!” 太夫人的话一开始还听不出任何情绪,但说到还没给她买寿材,没给她预备治丧银子时,到底多多少少带了几分不满出来,待说到最后那句好另择那能胜任之人时,就更是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出其中的冷意。 正如太夫人所说,她也是主持过宁平侯府中馈多年的人,府里是个什么情形,她又岂能有不知道的?原本她还以为大杨氏至多亏空了万儿八千两的,想着一年亏空个几百两银子也在情理之中,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混过去也就罢了,谁知道她轻飘飘一句‘那些银子,都用来填了府里历年的亏空了。’,便将湛儿田庄上这么多年以来的收益都给抹去了,将阖府上下都拉下水给她背起黑锅来,真是胆大包天,要钱不要命了,真当阖府上下都是傻子,只有她一个聪明人不成! 大杨氏做了太夫人的儿媳多年,一听这话,便知道太夫人已因她没有拿出那一万五千两银子给她买寿材一事恨上她了,心下后悔不迭,可这会儿便是她说愿意出这银子也已迟了;又见二夫人三夫人与容湛君璃等人都正虎视眈眈的看着她,脸上的神情都是恨不得撕碎了她一般,尤其容湛脸上还带着一抹嘲讽的笑,显然已不拿她母亲看待,她这么多年下来的苦心经营看来是前功尽弃了……一时间只觉万种念头齐涌上心头,“啊”的叫了一声,再次晕了过去,这次是真晕了。 平妈妈离得最近,见她面如金纸,牙关紧咬,一动不动,心知这回怕是真的不好了,忙大叫一声:“夫人,您怎么了?您醒醒,别吓老奴啊!”然后扑了上去,又是掐人中又是掐虎口的忙活起来。 只可惜众人都不信大杨氏是真晕了,只当她又是装的,二夫人与三夫人因冷笑道:“大嫂还真是娇弱呢,动不动就晕过去了,看来的确不能胜任管家一职。” 容湛与君璃则哭道:“祖母,您老人家也看见了,孙儿与孙媳可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回头若是传出什么母亲是被我们气病的,我们不孝之类的话儿,您老人家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正乱着,忽听得外面传来小丫鬟的声音:“侯爷回来了!” 随即便见宁平侯一脸阴霾的大步走了进来,进来后也顾不得与太夫人行礼,先就踹了地上跪着的容湛一脚,斥道:“你这忘恩负义的混帐东西,没有人性的畜生,你母亲这些年待你如何,阖府上下都是看在眼里的,连你三弟尚且要倒退一席之地,你如今便是这样报答她的?将她气得吐血晕倒,还纵容你媳妇伙同了那些不怀好意之人来逼她也就罢了,如今她都已晕倒了,你还不肯干休,你当真要逼死了她才甘心是不是?” 容湛冷不防挨了窝心脚,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往后仰去,好容易才稳住身形,捂着胸口,看着宁平侯费力的冷笑道:“我母亲早死了,难道父亲不知道吗?” 至此,对宁平侯已是彻底寒了心,哪怕仍称其为“父亲”,也仅仅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就跟他叫自己屋子哪个丫鬟的名字时一样,已经不代表任何情感色彩或是家庭关系,也引不起半点这个词本身应该具有的尊重或爱戴,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称谓,仅此而已。 君璃将宁平侯的暴力行径看在眼里,也是气得不行,当即决定,老娘她再不走什么迂回路线了,直接钉是钉铆是铆的跟大杨氏算账,将大杨氏的肮脏嘴脸直接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她倒要看看,到时候大杨氏还要怎么狡辩,宁平侯这个渣得已经没有了下限的爹又还有什么话好说! “好,好,好得很!”宁平侯被容湛短短一句话气得暴跳如雷,抬脚又要踹他,只可惜却被他闪身躲开了,不由气急反笑,冷声道:“你母亲……夫人养了你二十年,便是养条狗,也知道与她摇尾巴,也知道在外人面前护着她,谁知道却养出你这么一头养不熟的白眼儿狼来,你果然连畜生也不如!” 容湛也不跪了,慢慢自地上站了起来,平视着宁平侯府,勾唇冷笑道:“我身上可还流着父亲的血呢,父亲骂我畜生不如,那父亲又是什么?” 宁平侯气得挥手又要打他,“你这个孽子,看我今日不打死你……” “好了,这父不父子不子的,成何体统!”话没说完,已被太夫人怒声喝断,看向宁平侯道:“素日里你说湛儿这儿也不好那儿也不好,打他骂他也就罢了,方才的情形却是我们大家伙儿都瞧见了的,湛儿并无不是,你却不问青红皂白的便打他,有你这么做父亲的吗?我也是你母亲,岂不是也可以想打你就打你想骂你就骂你了!” 宁平侯冷声道:“儿子管教儿子,为的也是光宗耀祖,还请母亲不要插手!” 气得太夫人浑身直打颤:“我算是明白她杨氏为何敢那般有恃无恐,无所不为了,敢情都是有你这座大靠山在给她撑腰,所以才纵得她无法无天的!” 一旁平妈妈见宁平侯连太夫人的账都不买,喜之不迭,暗想有了侯爷撑腰,夫人还有什么好怕的,什么二夫人三夫人,说到底也要依附侯爷而活,浪荡子与小贱人就更不必说了,更是侯爷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看他们这下还要怎么嚣张! 因忙给大杨氏捻好被角,从斜里冲出来,“噗通”一声跪到了宁平侯面前,哭道:“侯爷,您可回来了,您再不回来,夫人可就要被逼死了啊!” 说着看向容湛,“大爷,不是老奴自己人偏帮自己人,夫人这些年是怎么对你的,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你自己还能不知道不成?那真是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为你操的心,比三爷和二小姐两个亲生的合起来都要多,银子更是可劲儿个给你花,你要多少给多少,如今倒好,你自己将银子花光了,便伙同起旁人,一同逼迫起夫人来,夫人到底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摊上这样一个继子?正如侯爷所说,便是养条狗这么多年下来,也有几分真感情了,大爷却这样回报夫人,大爷的良心都被那什么给吃了去吗……哎哟……” 话没说完,“啪”的一声脆响,已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当即痛得大叫起来,忙捂住脸往前看去,就见打她之人不是别个,正是君璃,当即气得眼里几欲喷出火来,小贱人竟敢动手打她,看她怎么收拾她! “侯爷,您也看见了,当着您的面儿大奶奶尚且敢对奴婢动手动脚,”平妈妈当即抱着宁平侯的小腿哭了起来,“您不在的时候,大爷与大奶奶有多嚣张,也就可想而知了。老奴虽只是一介奴才,却也是跟了夫人这么多年的,长辈身边的阿猫阿狗做小辈的尚且不能轻易伤了它们去,可大爷与大奶奶却这样对待奴婢,侯爷可要给奴婢做主啊!” 宁平侯正为方才容湛不再任他打骂之举而生气,又见君璃竟敢当着他的面便对平妈妈动起手来,怒上加怒,也顾不得自己是做公公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对做儿媳的动手了,想也不想便向君璃一掌挥了出去,当即便是“啪”的一声脆响。 满屋子的人都惊呆了,忙循声往君璃看去,却见挨打的并不是君璃,而是容湛,彼时正拿冷冷的目光瞪视着宁平侯,眼睛一眨也不眨…… 第一百四十回 发威 所有人都没想到宁平侯一个做公公的,竟然会对自己的儿媳妇动手,连君璃自己也没想到,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便直接给了平妈妈一记耳光的目的本就是为了越发的激怒宁平侯,让太夫人及在场的众人都再看不下去;事情不但发生得突然,且只发生在火石电光之间,所以眼见宁平侯的巴掌就要招呼到自己脸上,君璃心知自己是躲不过这巴掌了,索性闭上了眼睛,打算硬生生受下这巴掌,反正她很快就会让宁平侯付出十倍百倍代价的! 随即便是“啪”的一声脆响,然而意料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君璃不由狐疑的睁开了眼睛,这是怎么一回事? 就见容湛竟不知何时挡到了她面前,硬生生替她挨了这一掌,清晰印了个巴掌印的那半张脸已然红肿起来,与另外半张脸形成鲜明的对比,彼时正面如寒霜的与宁平侯无声的对峙。 君璃心里霎时百感交集,震惊、心酸、感动,还有一点小小的甜蜜,然而最多的却是愤怒,比那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还要愤怒,当下也顾不得宁平侯是公爹,按古代的礼法制度,她无论如何都不该与之正面冲突了,一把将容湛拉在自己身后,便仰头冷笑说道:“儿媳打平妈妈,是因为平妈妈出言不逊,以下犯上,将大爷比作狗,怎么父亲身为大爷的亲生父亲,亲眼目睹一个做奴才的这样侮辱自己的亲生儿子,却不但不惩罚那刁奴,为自己的儿子做主,反倒还对自己的儿子动起手来?难道在父亲心目中,大爷这个儿子竟连一个奴才也比不过?还是大爷其实根本不是父亲亲生的,而是自路边捡来的?父亲的心,可真是偏到没边了,果然应了那句俗话‘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宁平侯在巴掌挥出去的那一瞬间,其实已经后悔了,他就算再生气,也不该对自己的儿媳动手的,这要传了出去,自己还要不要见人了?却没想到,儿子竟会在关键时刻挡在了儿媳的面前,儿媳随即又不顾上下尊卑,对自己说了一番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宁平侯心里那点小小的后悔霎时被暴怒所取代了,看向君璃怒喝道:“君氏,这是你对长辈应有的态度吗,还是你君家的家教便是这样教你忤逆尊上,大逆不道的?” 又骂容湛:“你这个畜生大逆不道,你媳妇儿也跟着你大逆不道,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哪!” 容湛见君璃摆明了护着自己,心情大好,竟对宁平侯笑了起来:“我也觉得我这媳妇儿娶得挺好的,与我志趣相投,说来我还真要感谢母亲呢!” 直把宁平侯气了个够呛,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当日这门亲事正是大杨氏一力促成的,谁知道如今不遗余力拆大杨氏台的,也正是君氏,大杨氏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宁平侯为了维护大杨氏的颜面,一时间倒是不好再骂君璃了。 不过君璃本来也没打算再给宁平侯机会让她骂自己,径自走到太夫人面前,便自袖里掏出松烟与项烟画了押按了手印的证词双手奉上,大声说道:“实不相瞒祖母,其实大爷与孙媳早就知道大夫人贪墨先头婆婆留下嫁妆之事了,这是大爷的两个小子松烟与项烟的证词,他们两个都是大夫人给大爷的,自来最得大爷信任,往常每次当东西时,都是使的他们两个去。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被大夫人钻了空子,时常使了二人,打着大爷的旗号去当东西,几年下来,竟当了五十七件之多,最近的一次,便是前几日,当的是一个玉枕并几样其他东西,一共当了八千两银子。祖母可以想见,前几日大爷因有伤在身根本不能出府,根本用不上银子,大夫人依然敢让那两个小子出去当东西,平日里是多么的肆无忌惮,也就可想而知了!” 顿了顿,又道:“本来得知了此事后,大爷与孙媳都是不打算声张的,毕竟大夫人好歹对大爷有养育之恩,就算大爷这些年来的不学无术与五毒俱全其实都是大夫人有意引导、纵容出来的结果,但终究养了大爷一场,大爷想着只要大夫人将本该属于他的东西都还给他,便不打算再追究旁的了。所以才会用了那样迂回婉转的法子,说自己想要自律上进,请祖母帮着保管库房和田庄,谁知道大夫人不肯物归原主也就罢了,竟还反咬一口,纵容恶奴如此侮辱诬陷起大爷和孙媳来,事到如此,大爷与孙媳是再想息事宁人也不行了,说不得只能将铁证摆出来,也免得某些人还要包庇纵容那犯错之人。祖母您老人家自来最是公正严明不过的,还求您老人家为大爷做主,若是不然,说不得大家便只能对薄公堂了!” 一席话,说得众人相继回过神来,二夫人因先故作吃惊的大声道:“竟还有这样的事,我原本还以为大嫂只将湛哥儿田庄这些年的收益都用来填了府里的亏空了,却不想连湛哥儿库房的东西也填进去了不少,咱们家这亏空可真是大哪!” 三夫人则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昧了湛哥儿的银子和东西也就罢了,竟然还有意引导纵容湛哥儿变坏,我就说当年湛哥儿第一次去那些个不干净的场所时,才只那点大年纪,谁家十来岁的小哥儿无缘无故会知道那些的,必定是有人在背后引诱挑唆,如今看来,果然不假!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话‘最毒妇人心’哪,就算湛哥儿不是大嫂生的,到底也是大哥的亲骨肉,大嫂做不到爱屋及乌,一视同仁也就罢了,至多不闻不问就是,谁知道竟会狠毒至厮,直接将人给毁了,实在是令人发指!” 二夫人还待再说:“三弟妹,幸好咱们两个命够长,不然湛哥儿的今日,便是咱们孩儿的明日哪……” 只可惜话没说完,已被太夫人冷声喝断:“都给我闭嘴,再这么多话,就回自己屋里说个够去,吵得我脑仁都疼了!” 喝得二夫人与三夫人都不敢再说后,太夫人方看向君璃,面色凝重的问道:“你方才说的,可都是真的?” 君璃一扬手里的证词,“松烟与项烟画了押按了手印的证词就在这里,铁证如山,若祖母不信,两人如今还押在孙媳的陪嫁宅子里,大可即刻使了人去将二人提来,一问便知真假。” 太夫人闻言,不再与君璃说话,而是看向宁平侯,冷冷说道:“你也听见了,你那宝贝媳妇并没若你想象的那般贤良那般无辜,如今你还要护着她吗?” 虽说太夫人很不喜欢君璃那句‘说不得大家只能对簿公堂’,但相比之下,她现下更厌恶的,却是大杨氏,既厌恶大杨氏贪得无厌、无法无天闹出这么多事来还死不承认,更厌恶她将自己的儿子拿捏得死死的,不管对错都一力护着她,连自己这个亲娘都敢顶撞,都敢不放在眼里,这样奸猾狐媚的妇人,她以前竟没有看出来! 又寒心的想到,她如今还没死呢,自己的儿子便已如此对待自己了,将来她若是死了,谁知道会不会被杨氏那个贱妇打着‘公中没有银子’的借口,落得一床破草席裹身的下场?只冲这一点,她今日便为湛哥儿小俩口儿做定这个主了。 宁平侯比太夫人更恨君璃那句对簿公堂的话,相较之下,大杨氏犯的那点错根本算不得什么,妻子的人品他知道,自来最是贤良淑德的,便是真昧了那个孽障的银子和东西,也是为了填补府里的亏空,为的是他这个一家之主,为的是这个家,至于说那个孽障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牛不喝水难道谁还能强摁头不成?可见都是那个孽障自己心志不坚,与旁人何干? 因梗着脖子与太夫人道:“既然那两个小子是那孽障的人,物以类聚,那孽障的小厮也不是好的,自然就是他让他们典当的。再者,人是这个孽障和君氏审问的,人这会子又还押在君氏的陪嫁宅子,母亲听了,不觉得有屈打成招之嫌吗?” 说完,又看向容湛,怒声说道:“你母亲辛辛苦苦养育你二十年,对你比对自己亲生的两个孩儿尚要经心得多,且不说那些银子和东西未必是她动用的,便真是她动用的,那也是为了填补府里的亏空,并不只是为了他自己,难道那些银子你就没有花用的?府里不是你的长辈,便是你的弟妹们,你作为小辈与长兄,难道不应该上孝长辈,下护弟妹不成?为了区区这么一件小事,便敢将你母亲气得吐血晕倒,事事听一个无知妇人的调停,你还知不知道‘孝’字该怎么写,眼里又可还有我这个父亲!” 容湛虽早已对宁平侯不抱任何希望了,这会子听得他这番话,还是会忍不住气愤,不由冷笑道:“在父亲心里,我连一个奴才尚且比不过,自然是父亲怎么对我,我便怎么对父亲。”言下之意,宁平侯别以为他会看在他的面子上不追究此事。 直将宁平侯噎了个半死,可见容湛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情知自他这里是讨不了什么好去了,只得看向太夫人,放缓了声音道:“母亲,杨氏嫁进咱们家这么多年,旁人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难道连您也不知道不成?若说是为了一己之私,才会昧了那孽障的银子和东西,是万万不可能的,说到底她都是为了咱们这个家,母亲能否看在这一点的份上,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此将事情揭过去?毕竟家和了,才能万事兴嘛!” 眼见都到了这个地步,宁平侯还要护着大杨氏,一口一个‘孽障’的唤容湛,且只与太夫人说软话,根本不将容湛和她放在眼里,以为只要说动了太夫人,大杨氏便可以顺利过关了,君璃气得几乎就要忍不住爆粗口了,这个渣得已经没有下限的贱人,老天怎么不即刻劈一道雷下来,将他给劈死了?! 君璃正要开口,二夫人已先冷笑道:“大哥这话做弟媳的忍不住要驳一驳,什么叫大嫂‘都是为了咱们这个家’,难道是我们让大嫂去昧湛哥儿的银子和东西,难道是我们让大嫂引诱纵容湛哥儿变坏的?既是如此,银子呢,银子在哪里,远的不说,就说前儿当得的那八千两,这会子去了哪里,既是为了这个家,且拿出来给大家瞧一瞧,分一分哪,也省得大家白背了这个黑锅,实则什么都没得到!” 三夫人也冷笑道:“府里的亏空到底是有多大,要让大嫂每年都拿了湛哥儿的私房银子去填?传了出去,大哥与大嫂是做父母的,用自己儿子的银子旁人倒还不会多说什么,可咱们这些做叔叔婶婶的,就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儿了,大哥若还要说大嫂昧湛哥儿的银子和东西是为了这个家,那弟媳说不得就只能支持湛哥儿与大奶奶,对薄公堂了!” 宁平侯被二夫人和三夫人联手挤兑得脸阴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正要说话,太夫人已先冷声道:“这样的话你也好意思说出口,幸得你弟弟、弟妹们都是有涵养之人,不与你多争辩罢了。你身为长兄,宁平侯府的家主,不襄助扶持弟弟们也就罢了,如今竟还振振有词的让他们为你的好媳妇背起黑锅来,这是什么道理?传了出去,你还要不要做人了?” 太夫人这话说得委实不客气,宁平侯不由老脸一红,只得又看向容湛,道:“你这孽障,你母亲这会子还昏迷不醒,你难道非要逼死了她才肯善罢甘休?再者那些银子就算不是填了府里的亏空,也八成是你花用了的,你在外面挥霍无度,一掷千金,在家时吃穿用度也都要挑好的,屋里的人更是多得数不过来,为此你时常问你母亲要银子,还真当我不知道呢,如今摆出这副受害者的样子给谁看呢?” 话音刚落,容湛还没答话,君璃已先大声说道:“父亲这话当真可笑,儿媳虽然见识浅薄,却也知道,没有谁家养孩子是一文钱都不花,只靠着妻子嫁妆养活的,不然大爷就该姓秦,而不是姓容了。再者,大爷便是真败家,那也该败容家的银子,而非秦家的,父亲说这样的话,传了出去,也不怕人笑话儿吗?” 君璃说得又急又快,偏她声音清脆,让人不自觉便听住了,宁平侯好几次想要喝断她,都未能成功,只得忍气待她说话后,方怒喝道:“长辈们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才过门不久的年轻媳妇子插嘴了?你若再敢这么目无上下尊卑,就算你是夫人一力做主娶进来的,我一样做主休了你!” 这回容湛赶在君璃之前,先冷笑着开了口:“父亲这话当真可笑,儿子还没死呢,几时轮到父亲做主休掉儿子的妻子了?父亲也不怕传了出去,笑掉了两旁世人的大牙?” “你、你这个孽障,看我今日不打死你!”宁平侯接连吃瘪受挫,早气得濒临崩溃的边缘了,抓起一旁的茶盅便向容湛砸去,却见他只一闪身,便轻巧的躲过了,只能恨声又道:“好,我知道你翅膀长硬了,我如今打不得你了,可别你以为我打不得你,便奈何不了你了,真把我惹急了,我立时逐你出宁平侯府,让你以后什么都不是,看你还要如何嚣张!” 容湛闻言,定定看向宁平侯,直看得他有些心虚起来,方冷笑道:“闹了这么半天,这才是父亲最终的目的,将我逐出了家门,好为三弟腾地儿是不是?没关系,父亲不稀罕我这个儿子,我也不会再死皮赖脸的巴着不走,只要父亲让母亲将这些年吃了我的都给我吐出来,将我娘的嫁妆全部补齐了还给我,我立马带着君氏走人,以后再不踏进宁平侯府的大门半步!” 彼时躺在床上的大杨氏已经醒过来了,闻得容湛这话,喜之不迭,暗想若浪荡子真被逐出了家门,那自己的潜儿岂非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名正言顺的世子了?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可一想到容湛离开的要求是让她补齐并交出秦氏的所有嫁妆,她立马高兴不起来了,将库房现剩下的东西和田庄都交出去可以,反正她也捞得够本儿了,要让她将她已得到的都吐出去,那却是万万不可能,没了那些银子,她的潜儿便是当上了世子又如何,不过一个空架子罢了,有什么意思? 所以大杨氏决定继续晕下去,让宁平侯与容湛君璃继续交涉,若是宁平侯能将他们弹压住,自然就是最好了,若是不能,反正她还没醒,难道当着宁平侯的面儿,君璃那个小贱人还敢故技重施,再次弄醒她不成? 念头闪过,大杨氏忙竖起了耳朵,就听得太夫人怒不可遏的道:“我还没死呢,这个家还轮不到你一手遮天!湛儿虽然是你的儿子,却也是我们宁平侯府的嫡长子,将来要承袭爵位和家业的人,岂是你想逐他出家门,便可以逐出去的?我告诉你,你那好媳妇贪墨湛儿的银子和东西已是铁证如山,我给你三日时间,让她将银子和东西都给我补齐了,否则,我不但要做主将她给休出容家,还要去衙门告你忤逆不孝,你若不信,大可试一试,看我到底是吓唬你的,还是真个说得出便做得到!” 太夫人实在被气得狠了,她没有想到,都到这个地步了,儿子还要百般护着杨氏那个贱人,她若此时不站出来,将来岂非越发要被杨氏踩在脚下,看杨氏的脸色过日子了?还有二儿子和三儿子两家人,那也都是她亲生的,她若此番息事宁人了,岂非即刻就要被他们恨上,以后指不定再不会认她这个母亲了?就更不必说容湛与君璃不但救过她的命,如今又孝顺有加,主动提出要给她买寿材了,她若不给两个孩子做主,伤了他们的心,以后还有哪个儿孙会主动的孝敬她?难道指望大儿子与杨氏生的那两个小的吗?! 宁平侯虽是一家之主,但太夫人毕竟是他的亲娘,占了尊长的名分,太夫人如此疾言厉色,他心里还是有些发憷的;最重要的是,太夫人若真铁了心要休杨氏,铁了心要去衙门告他忤逆不孝,衙门会怎么判且不说,此事只消传点风声出去,便足以让他身败名裂,以后再没脸出去见人。 说不得只能强忍下满心对太夫人的怨怼和对容湛君璃的恼恨,强挤出一抹笑意向太夫人道:“儿子只是一时被气得糊涂了,白说几句狠话而已,实则心里并不是那样想的,还求母亲息怒。” 换来太夫人的冷笑:“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不想管也管不着,反正我话撂在这里了,三日,我只给你的好媳妇儿三日时间,补齐并交出当年秦氏留下的所有嫁妆,否则,我绝对说得出做得到,至多将来我死后,少一个儿子送终也就罢了,反正自今日起,我也不敢再指望你了!” 顿了顿,看向床上仍“昏迷”着的大杨氏,冷冷道:“别以为拿捏住我儿子,我便奈何不得你了,我多的是孙子孙女,你若是被休了,潜儿与菡儿依然是我的孙子孙女,区别只是他们有正正经经的嫡子嫡女变得比庶子庶女还不如而已,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你自己掂量掂量罢!” 说完,便领着众人,拂袖而去了。 第一百四一回 不死心 不待太夫人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眼前,盛怒中的宁平侯已飞起一脚,踹翻了一旁的多宝阁,随着“哗啦哗啦”一阵响,上面各式各样的摆件散落了一地,摔得七零八碎的,听得屋里侍立的素绢素英几个都是噤若寒蝉,只恨自己不会隐身术,不然谁知道什么时候,便会成为了现成的出气筒? 宁平侯踹翻了多宝阁后,仍不解恨,喘着粗气又要去踹一旁一对人高的青玉釉大花瓶,自挨了君璃打后便跪在地上,无人唤其起来的平妈妈见了,忙顺势起身劝道:“侯爷仔细脚疼。侯爷便是再生大爷与大奶奶的气,也该注意自个儿的身子才是,您要是气坏了身子,可叫夫人与三爷二小姐母子几个靠哪一个去,您方才也看见了,您还好好儿的呢,大爷与大奶奶便一心将夫人往死里逼了,您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可叫……哎哟……” 话没说完,已被宁平侯一脚踢在了肋上,当即痛得惨叫一声,跌倒在地,呆呆的半日回不过神来。 还是宁平侯的怒骂声传进耳里:“老杀才废什么话呢!方才若不是你出言不逊,激怒了那个孽障和君氏,他们又何至于要与本侯彻底撕破脸,惹得本侯犯了众怒,眼睁睁看着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狗奴才,竟还敢将本侯的儿子比做狗,你是个什么东西,真当本侯素日看在夫人的面上给了你三分颜色,你便可以开染坊了?” 平妈妈方回过了神来,一张老脸当即红得能滴出血来。 想她自跟着大杨氏嫁进宁平侯府以来,因是大杨氏的奶娘,本就比寻常下人体面几分,后来大杨氏又管了家,她在宁平侯府就更体面了,从丫头婆子到各行当的管事妈妈,谁见了她不是满脸堆笑,争相巴结?从一众小主子到宁平侯,谁见了她不称一声‘妈妈’?甚至是在太夫人面前,她都颇有几分体面,这么多年来,连半句重话也不曾受过人的,几时被人这样骂过,尤其骂她的人还是宁平侯,又是当着满屋子丫头的面,当下不由又是羞又是气又是痛的,一时间真真是无地自容,只恨不能就此晕过去,也省得再丢人现眼! 却也知道,眼下不是羞气的时机,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太夫人连那样的狠话都放了,自家夫人若是三日之内不将当年秦夫人的嫁妆补齐了交出去,只怕太夫人真做得出赐夫人一纸休书的事来;可夫人的性子和心思没有谁会比她更清楚,是绝对舍不得将已到手的好处都交出去的,如此一来,侯爷的态度便至关重要了,只要侯爷铁了心要护着夫人,铁了心要为夫人出头,侯爷到底是一家之主,难道太夫人还真能硬逼着侯爷休妻,还真敢去衙门告侯爷忤逆不孝不成,太夫人自己的脸面不要了?宁平侯府的脸面也不要了? 思及此,平妈妈忙忍痛翻身跪到地上,一边给宁平侯磕头,一边哭诉起来:“奴婢该死,还求侯爷息怒。可奴婢也是没有办法了呀,夫人当时昏迷不醒,大爷与大奶奶却步步紧逼,势要逼死了夫人方肯罢休,当时屋里的一众主子除了侯爷以外,个个儿都巴不得夫人倒霉,等着瞧夫人的笑话儿,奴婢若不站出来为夫人说几句公道话,奴婢也就枉自服侍夫人这么多年了。” “夫人嫁给侯爷这么多年,旁人不知道夫人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侯爷自己还能不知道吗?夫人的确昧了大爷田庄这些年来的一部分收益,也的确使大爷的那两个小厮出去当过大爷的东西,可当得的银子夫人自己一两都没留下,大半用了填了府里历年来的亏空,小半则被大爷素日要了去……夫人做这些,可都是为了维持侯府的体面排场,都是为了侯爷啊,如今太夫人要夫人补齐先头夫人的嫁妆,不然便要做主休了夫人,可那些银子早已花用殆尽了,一时间要夫人上哪里变出这么多银子来?侯爷可千万要为夫人做主,不能不管夫人啊,不然可就真是辜负了夫人这一片为侯爷的心了!” 平妈妈这一席话,可谓是说到了大杨氏的心坎儿上,让她当即决定,在事情解决以前,都要一直“昏迷”下去了,只要宁平侯愿意为她冲锋陷阵到底,太夫人就算话说得再狠,难道还能真不顾及自己儿子的体面名声不成?至于浪荡子,他一个做儿子的,就算叫嚣得再凶,又能拿宁平侯这个做父亲的怎么样?最后还不是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的银子自然也就能保住了! 除此之外,大杨氏比平妈妈想得还要多一层,那就是即便宁平侯真顶不住太夫人给的压力,不得不将那个死鬼秦氏的嫁妆给补齐了,那她也不能出这个银子,得让宁平侯去凑这笔银子才行。宁平侯是侯爷,是一家之主,公中的银子说穿了就是他的银子,到时候不管是卖铺子还是卖田庄,只要能凑够那笔银子,就算事后二房三房的人闹腾着不依,那也已经卖了,他们只能将矛头对准得了银子的浪荡子,到时候她岂非银子也保住了,还变相的给浪荡子和小贱人惹来了一堆仇人? 不得不说,大杨氏实在打得一手好算盘,只可惜,这世上的很多事,都不是她想怎么样,便能怎么样的。 宁平侯被平妈妈说得面色稍缓,却也并没有就此尽信平妈妈的话,只是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夫人给个大夫去,难道就任夫人这样昏迷不醒不成?再把秦氏的嫁妆单子和库房的钥匙都给我,我亲自瞧瞧去。” 想起方才容湛对自己的不恭不敬,屡屡顶撞,宁平侯这会儿都气难平,暗暗咬牙道,那个孽障不就是仗着如今有了太夫人做靠山,所以才敢那样顶撞他吗,他既要他娘的嫁妆,那他就给了他,然后再将他逐出家门,从此以后,两人之间再也没有任何父子恩情,他以后也绝不会再管他的死活,就由着他出去自生自灭,他倒要看看,没了宁平侯府大爷这个名头,以后还有谁会正眼看他! ——这话若是让容湛和君璃听了,必定又要气上半天,问到宁平侯脸上,问他与容湛多早晚有过父子恩情,他多早晚又管过容湛的死活了? 平妈妈不知道宁平侯这会子提出去看秦夫人的嫁妆是何用意,不过知道他彼时正在气头上,也不敢多问,忙去柜子里取了钥匙来,恭恭敬敬递与了宁平侯。 宁平侯便径自去了库房。 余下大杨氏确定宁平侯已经走远后,忙自床上猛地坐了起来,叫了平妈妈至床前,压低了声音道:“咱们那些房契地契,还有素日那些个当票子,可都已收捡好了?那些东西可是连侯爷都不能看的,万万不能露了马脚!” 平妈妈忙道:“夫人放心,老奴理会得的。” 大杨氏又道:“待会儿等侯爷回来后,你记得一口咬定那些银子和当东西的银子都用了填了府里的亏空,我一两银子也不曾拿过,千万拿话激得侯爷去凑那笔银子,反正公中那些铺子田庄能值不少银子,再不济了,也还有当年老侯爷在世时,在老家买下的那千余亩祭田和坟地呢,反正如今也用不上,卖了也就卖了,不然留着,将来也是白便宜了二房与三房!” 平妈妈一一应了,忙服侍大杨氏喝了一盏热茶,因怕宁平侯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回来了,若是让他瞧见大杨氏不是真的晕倒了,岂非又是一场麻烦?忙又服侍大杨氏躺回了被窝里,并与她捻好了被角,方惴惴的等候起宁平侯回来。 宁平侯去到秦夫人的库房以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满眼的绫罗绸缎并各色古玩,另有尺寸不一的屏风家具等,瞧着堆得满满当当的,心里稍稍有了底,暗想要补齐库房里的东西,看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嘛,难的只有田庄这些年的收益而已。 但很快宁平侯便高兴不起来了,只因他对着嫁妆单子稍稍理了理,便发现库房里剩下的都只是一些不值什么钱的东西,真正值钱的东西,早不知去向了,初略估计了一下,少说那些东西也值两三万两银子,不由倒吸了一口气,也没有心情再理下去了,负着手便怒气冲冲的回了大杨氏的上房,打算问问大杨氏,怎么会少了那么多东西,不是还有田庄历年来的收益吗,府里的亏空竟真有这么大不成?还是她背着自己,将银子都中饱私囊了? 回到上房,因见大杨氏还没醒来,宁平侯的怒气无处发泄,只得看向平妈妈,怒声问道:“怎么大夫还没请来,你是不是把本侯的话当做了耳旁风?” 平妈妈忙小心翼翼的答道:“回侯爷,已经使人去请了,想来很快就该来了。”又忙端了一盏宁平侯素日爱喝的西湖龙井奉上。 宁平侯吃了一口,见水温刚刚好,面色不由缓和了几分,道:“那个孽障田庄的收益这些年下来少说也有七八万两,怎么库房里还少了那么多东西,难道府里的亏空竟有这么大?” 平妈妈听得心里猛地一“咯噔”,说话便越发的小心翼翼,“侯爷难道忘了吗?当初有人向大爷追账,夫人曾问过侯爷该怎么办,侯爷说都是大爷自己惹出来的事,让大爷自己想办法,偏大爷又求到了夫人名下,夫人没办法,只得当了先头夫人的东西给大爷银子。当初若不是夫人护着大爷,谁知道大爷会怎么样,如今倒好,大爷一有了太夫人做靠山,稍稍听了几句大奶奶的调停,倒反咬起夫人来,夫人可真是命苦,老奴想着都替夫人不值。”说着流下泪来,忙拿帕子拭了去。 宁平侯恍惚记得是有这么一回事,骂了容湛一句:“那个忘恩负义的孽障!” 因又吩咐平妈妈:“去开了你夫人的箱笼,取一万两银子来,如今太夫人发了狠,她又是尊长,我也不能真个一句话都不听她的,好歹拿出一万银子堵那个孽障的嘴去,至多旁的,就说实在拿不出银子来了,想来那个孽障也就只能息事宁人了。” 平妈妈不敢说宁平侯想得太简单,容湛与君璃既敢将事情闹得这般大,便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侯爷想要区区一万两银子便打发了他们,只怕不容易,便只苦着脸道:“实不相瞒侯爷,夫人的箱笼里连一千两银子都不到。这些年夫人主持府里的中馈,看似煊煊赫赫,但只有老奴才知道,夫人究竟是多么的劳心劳力,又陪了多少嫁妆进去,不然不必侯爷开口,夫人这会子若是醒着,早将那仅剩的一千两银子奉上为侯爷分忧了。” 宁平侯闻言,想起方才自己竟怀疑大杨氏将当秦氏库房里当得的那些银子都中饱私囊了,反倒有些愧疚,心道自己不该因为一时着急,便疑心到夫人身上的,好歹夫妻一场,虽不是结发夫妻,但相伴多年,怎么也该彼此信任才是。 只宁平侯方才与平妈妈说的却也不是假话,太夫人是他亲娘,她的性子他知道,向来便是不怒则已,一怒便轻易收不了场的,此番他若是一两银子也不拿出来给容湛,太夫人将他告到衙门或许还是说说而已,但要休了大杨氏,却是真个做得出来的,想了想,因又吩咐平妈妈:“既是如此,且将你夫人暂时用不上的一些头面首饰都取了来,再把你夫人嫁妆里的房契地契都取来,我让人拿出去先抵押一些银子来,待应付过了眼前这个难关,明儿银子松泛了时,我再赎回来给她便是。” 一席话,说得平妈妈额头冒起汗来,暗想她还没开口激得侯爷为夫人去凑银子的,谁知道侯爷倒先打起夫人头面首饰和嫁妆里房契地契的主意来,可她又不敢驳宁平侯的回,只得在心里说,夫人,您快“醒过来”罢,您再不醒过来,您的私房可就要保不住了! 万幸大杨氏虽听不到平妈妈的心声,想要保住自己私房的心却是与平妈妈一样的,总算“悠悠”醒转了过来,气若游丝的唤宁平侯:“侯爷,您终于回来了?您再不回来,妾身只怕以后都再见不到您了……”说着,嘤嘤哭了起来。 宁平侯见她醒了过来,忙坐到她床头安慰起她来:“夫人放心,有我在,必定不会再让人欺负你。只是母亲才放了狠话,三日之内,你若不补齐秦氏的嫁妆并交到那个孽障手里,便要做主休了你,我想着那些银子你都用来填了府里的亏空,一时间的确凑不出那么多银子来,不如先凑个一万两万的,拿给那个孽障,好歹先堵住那个孽障的嘴,再慢慢的想法子让他息事宁人,夫人觉得怎么样?” 大杨氏闻言,眼泪掉得越发的凶了,道:“那些银子都用来填了府里的亏空,不然府里早撑不下去了,就更不必说还能像现下这般体面排场了。明明大家都享用了那银子的,如今事发了,却只怪到妾身一个人头上来了,妾身真是好冤枉哪!” 宁平侯忙拿了帕子与她拭泪,道:“委屈你了,我心里都明白。可那个孽障手里证据确凿,那两个小子也只说是你指使的,情况实在对你不利,若是一点银子都不拿给那个孽障,只怕事情不能善了。” 大杨氏犹豫了一下,道:“我记得当年老侯爷还在世时,曾在老家买了一大片地,打算将来留着做祭田和坟地的,要不,侯爷先将那片地给卖了,先解了燃眉之急又再说?倒不是妾身舍不得自己的头面首饰和田庄铺子,只那些头面首饰是日常要戴的,若是都当了,丢的可是整个宁平侯府的脸,至于那些田庄铺子,若是让旁人知晓了,指不定连容家侵占媳妇嫁妆的话都能说出来,妾身也是为侯爷着想,还望侯爷能明白妾身的一片心意。” 这话一听就是托词,偏宁平侯受用得很,点头道:“还是夫人考虑得周全,只是那片地在老家,这一来一回的,少说也得耽误一个月的时间,母亲给的期限可只有三日,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大杨氏一想,也的确是这个理,眼珠一转,柔声道:“那要不,侯爷寻了大爷说说去?好歹是一场父子,骨肉相连,只要侯爷将话说得缓和一些,想来大爷并不会叫侯爷为难的。”若是宁平侯真能说动容湛不再追究此事,那她的银子也能保住了。 一语未了,宁平侯已沉下脸来,冷笑道:“夫人叫我跟那个孽障低头?若不是怕母亲受不住,我早将那个孽障逐出家门了,又岂会容他再待在府里,要我去向他低头,门儿都没有!” 且不说还有前头问棋之事是压在宁平侯心底一块过不去的坎儿,只要一想到自己的亲儿子竟给自己戴了绿帽子,他便恨不得再打容湛一顿,只冲今日容湛一再的顶撞他,害他丢尽脸面,他便绝不可能向他低头,否则以后他在阖府上下的面前,还有什么威仪可言?宁平侯倒是真的想将容湛给逐出家门去,只这会子他已知道,大杨氏是没法补齐容湛的嫁妆了,那样他自然不好再撵容湛出去,所以只能借口是怕太夫人受不住,才会留下他的。 若是放在以前,闻得宁平侯说要将容湛给逐出家门,大杨氏还不定怎生高兴呢,然此时此刻,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只得继续劝宁平侯:“侯爷与大爷到底是亲亲的父子,父子之间,又岂会有隔夜仇的,侯爷还是找大爷说说去罢,啊?不然妾身若是真凑不出那笔银子来,岂非真要被母亲做主给休了,妾身的潜儿与菡儿两个也要被妾身连累了?侯爷便是不看妾身,也要看潜儿与菡儿兄妹啊,就当妾身求侯爷了!” 一边说,一边挣扎着要起身给宁平侯下跪,一副苍白无力,楚楚可怜的样子。 宁平侯自来最吃大杨氏这一套的,见此情形,就算心里再不肯向容湛低头,也只得叹息一声,道:“罢了,我答应夫人,去寻那个孽障说说便是,夫人还在病中了,又折腾这些做什么?万一再加重了病情,可如何是好?” 大杨氏闻言,方暂时松了一口气。 再说容湛与君璃随着太夫人一行离开大杨氏的上房以后,二人本来还要跟去照妆堂服侍太夫人的,但太夫人明显心绪不高,命大家都散了,她想回去歇歇,二人只得与众人一道辞了太夫人,回了迎晖院。 回到迎晖院的正房后,君璃第一件事便是命人打凉水来给容湛敷脸,这会儿他的脸已经高高肿起了,看得人触目惊心,可以想象之前宁平侯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若是这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只怕这会儿更是惨不忍睹。 一时凉水来了以后,君璃顾不得多想,便自己动手拧了帕子,与容湛敷起脸来。 帕子刚一挨到脸上,容湛便痛得本能的“咝”了一声,君璃听在耳里,不由柔声道:“你忍一下,待会儿就好了。”顿了顿,又道,“你也是,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呢,又去替我挡这一下做什么,我挨了这一下又不会怎么样,反倒正好可以让阖府上下都瞧瞧,侯爷到底有多不对,对着自己的儿媳竟也能动手!” 容湛的脸虽火辣辣的痛,却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能得奶奶亲自动手为我敷脸,便是再挨几下,也是值得的。” 君璃闻言,因啐道:“没见过你这样的,巴不得多挨几下打,难道真是皮糙肉厚不怕打?”话虽如此,手上的动作却不自觉又轻柔了几分。 容湛忽然正色道:“谁又是天生喜欢挨打的?只是想着,你喜欢的男人是在别人欺负你时,能第一时间站出来帮你、保护你的,我正在慢慢的学罢了,若是做得不好,你千万告诉我,总有一日,我会变成你喜欢的类型的!” 第一百四二回 看你表现 君璃本以为容湛之前替自己挨那记耳光,是为了感谢自己助他讨回公道,压根儿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自己,不由暗自嘀咕,自己那番话不过只说过一次而已,且是抱着说说而已的心态说的,根本没指望容湛乃至这个时空的任何一个男人能够做到,也不知道容湛这么说是真心的,还是只是为了哄自己开心呢? 但她的脸却禁不住发起烫来,心底深处也随之涌上了几分感动来,让她不敢直视容湛的脸,只能侧过脸去,故作自然的道:“当日那番话,我不过就是白说说而已,你还真放在心上了?”有意岔开话题,“对了,早上只随便吃了点东西,随即便闹到这会子,你饿了吗?我反正早饿了,这便吩咐她们摆饭去。”说完便要出去。 不想未及举步,已被容湛一把反握住了手,在身后道:“不管奶奶当日那番话是认真的,还是只是白说说而已,我反正已经记下了,以后也会尽量按着奶奶那个标准来行事。我也知道我一无是处,浑身都是缺点,实在不是一个好夫君人选,但我可以改,改到奶奶满意为止。我也不是因奶奶当日信任我之举一时感动,所以才会觉得自己喜欢上了奶奶的,而是我……反正我很明白我自己的心意,不知道奶奶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与奶奶做一对真正同舟共济,心意相通的夫妻?” 一席话,说得君璃本就发烫的脸越发烫得要烧起来。这不是她听过最好听的情话,事实上,这根本算不得情话,至少远远比不上容湛曾经与她说过的那些,可不知为什么,她的心却比当年她在十几岁青葱岁月,第一次被自己也喜欢的男孩儿告白时都要跳得快,让她禁不住暗骂起自己的心来,你也太没出息了罢,就这种说其是情话都侮辱“情话”二字的几句话,也值得你跳成这样?真真是没见过世面! 可她同时又清楚的知道,容湛说这话是真心的,想他纵横京城欢场这么多年,什么样动听的情话不会说,什么样的甜言蜜语不是手到擒来?正是因为这样,他能说出这样一番平淡却真诚的话来,才会让她的心跳得那么得快,只因她很清楚分明的感受到了他的诚挚和真心,她相信自己的感觉,那是骗不了人的! 耳边忽然回响起素日里晴雪劝她的话,‘小姐总不能再和离一次罢?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只要大爷待您一片真心,您便给大爷,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又何妨?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难道小姐就真一个人过一辈子不成?’,禁不住想到,若是在现代,自己有的是机会认识更好的男人,倒是可以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可这是古代,她别说找到一个与自己志趣相投,又能对自己忠贞不二的男人了,连认识别的男人的机会都没有;至于说再和离一次,她倒是不在意这些虚名,问题是又得费好一番心力方能得偿所愿,既然如此,也许她可以试着接受容湛,改造他,调教他,让他慢慢成为与自己志趣相投,对自己忠贞不二的人? 君璃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待自己的心跳稍稍平稳了一些后,方淡声回答了容湛一句:“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君璃说得很快,声音又不大,以致容湛怔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她到底说了什么,当即喜得站了起来,绕到君璃身前,双眼亮晶晶的道:“我一定不会让奶奶失望,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夫君,再不让奶奶受委屈,成为奶奶一辈子倚靠的!” 对此,君璃的回答是,一脸高傲的仰起头,女王范儿十足的道:“既然如此,还愣着做什么,没听见我方才说我饿了吗?”她本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慌,才装出这副样子来的,却不知道自己的眼角眉梢都带着笑,让她看起来像三月的新柳般清新明媚。 容湛却很是受用于她的女王范儿,立刻便大声应道:“小的这便让人摆饭去,奶奶请稍等片刻。”说完兴冲冲的要出去叫人。 却被君璃给唤住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我说大爷,您老这是打算拖着我一块儿去呢?”哼,就算她已经说了要给他机会,也决定了要调教他了,她的豆腐也不是他想吃就能吃的好伐? 容湛闻言,这才依依不舍放开了君璃香软嫩滑的小手,——话说这都快三个月了,他才第一次握上奶奶的手,还没握够呢,自出去命人摆饭去了。 一时饭菜来了,二人对面而坐吃将起来,本来君璃饿了这半日,胃口颇不错的,奈何容湛不是望着她傻笑,便是殷勤的给她布菜盛汤,实在让她有些个受不了,只得当没看见容湛的花痴样儿,若无其事般说起正事来:“我方才瞧着祖母的脸色很不好看,怕是被我那句‘对薄公堂’给气着了,只不过如今有大夫人挡在头里,所以一时顾不得恼我罢了,只怕等此番之事一了,祖母就该恼我了,我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可算是白费了!” 太夫人如今不待见大杨氏和宁平侯是一回事,她说要将他们给告上公堂,却又是另一回事了,作为宁平侯府身份与辈分都最高的人,太夫人首先顾及的,自然是宁平侯府的体面与名声,其次再是其他,可她今日张口就是一句‘对薄公堂’,明显没有大局观,太夫人心里又怎么可能对她没有疙瘩?这也就意味着,她以前努力自太夫人那里挣来的喜好,都要清零,她又得从第一关做起了。 容湛闻言,也不再看着君璃傻笑了,正色道:“我们只是想要为自己讨回一个应得的公道而已,问心无愧,若是祖母真因此而恼上我们,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过寿材还是要给祖母买的,孝心不孝心的且不说,就当是答谢她老人家今日到底还是占到了我们这边。” 君璃想了想,点头道:“你说得对,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当时侯爷的态度是那么的可恶,动口也就罢了,竟还动起手来,我的态度若不更强硬一些,他岂非以为我们真怕了他,可以随意任他拿捏了?”对付宁平侯那种恶人,就得比他更恶才成,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不然他们今日又怎么能大获全胜,显然不止太夫人,宁平侯也颇为忌惮他们会真将他给告上公堂。 两人正说着话,竹香走了进来,屈膝禀道:“侯爷使人传大爷去前面书房说话儿。” 容湛一听,脸上的笑容登时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向君璃冷笑道:“必是他见大夫人凑不齐银子,或是根本舍不得将银子拿出来,所以又来寻我的不自在,难道我就是生来让他出气的?” 君璃也是这么想的,宁平侯毕竟占着父亲的名分,又欲将容湛唤去外书房说话,到时候若又动起手来,她便是立刻搬了太夫人去救他,他也已经吃了亏了,因道:“要不,我陪你去?再不然,直接将来人打发了,就说他没想到在背后捅你刀子的恰是以往最亲最信任之人,伤心过度,吃了几杯闷酒,早已睡下了?” 容湛却已站了起来,道:“我一个人去见他即刻,看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话好说。奶奶也不必担心他又打我,‘小受大走’,还是奶奶教我的呢,他若真又动起手来,大不了我转身便跑就是。” 君璃点点头,又嘱咐了他几句‘万事小心。一有不对,立马使人进来报信’之类话儿,方瞧着他去了。 容湛一路忍着气走到外书房,方进了门,就听宁平侯吩咐门外的人:“关门!一个人也不许进来!”不由冷笑起来,心道你这般防着人进来,难道又想动手打我,我如今已不怕你了,看你还能拿我怎么样! 念头闪过,已听得宁平侯喝道:“孽障,还不跪下!” 容湛却只躬身给他行了礼,并不跪下,勾唇嘲讽道:“怎么父亲还是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就让人下跪?便是父亲占了尊长的名分,也不能这样,总须得说出个正经的道理来才行。” 说得宁平侯额上的青筋跳了跳,想起临来时大杨氏流着泪的苦苦哀求,只得忍气道:“你既不愿跪,不跪也罢,只是今日之事,我私下里已问过你母亲了,那些银子她真用来填了府里历年的亏空,不然府里早维持不住现下的体面排场,怕是也要沦落到像安远侯府那样,连老祖宗的寿材都要拉来卖了度日了。且不说那些银子你也有份儿用,只看在你母亲养你二十年,待你视如己出的份儿上,你就不要再追究今日之事了,怎么样?” 宁平侯不说这番话还罢,一说容湛便忍不住怒从心中起,冷笑道:“我母亲早死了,父亲如今还是别一口一个‘你母亲’的好,省得我听了心里越发的恨自己,当初怎么就能那么糊涂的认贼作母,被毁成今日这般模样!至于那些银子,本就是属于我的东西,我自然都要讨回来,不然我如今一事无成,又惹了父亲的厌,将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总得留点银子给自己的妻儿不是?父亲也别说什么‘那些银子都填了府里历年的亏空’、‘那些银子我也有份儿用’的话了,且不说那些银子不见得是用来填了亏空,就算真是,那又如何,难道我一个容家的儿子,一应吃穿用度竟都指着亡母的嫁妆不成?那儿子以后也不好再姓容,说不得只好改姓秦了!” 容湛丝毫不惧,哼笑道:“父亲不是才说我的一应吃穿用度都是花的我母亲的嫁妆银子吗,怎么这会子又自打嘴巴,说是大夫人养了我二十年?好,就算大夫人养了我二十年,可她同时也毁了我,将我变成了如今这副不学无术,人见人厌的模样,父亲还希望我怎么认她?今日索性明白的告诉父亲,我以后不会再认大夫人,但将来还是会给她养老送终的,这样父亲满意了吗?” 宁平侯见一向见了自己如避猫鼠似的容湛如今竟是真的不怕自己了,心里霎时涌上一种很不愉快的感觉来,只觉自己的威仪受到了冒犯,忍不住怒上加怒,近乎咆哮的说道:“你果然是个没有人伦的畜生,白眼儿狼!养了你二十年,如今却为了几两身外之物便要逼死她,逼死了她你能有什么好处?难道你以为逼死了她,我就会喜欢你多过你三弟,将来就会立你做世子了?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见宁平侯已经气得有些口不择言了,容湛反倒心平气和起来,道:“那么大一笔银子,在父亲看来,却只是几两银子般简单,既是如此,父亲还多说什么呢,直接将银子还给我便是。至于世子之位,父亲便是再疼三弟,也别忘了,我才是宁平侯府的嫡长子,只要我还活着一日,三弟便是做了世子,也是名不正言不顺,要不,父亲找机会弄死我得了?反正父亲想这么做早非一日两日了!” 他越是心平气和,宁平侯便越是生气,那只会让他觉得,自己的威仪早已是荡然无存,当下也顾不得之前大杨氏劝他‘万万不能再与湛儿动气,有什么话只管好好儿说’的叮嘱了,一把抽下挂在身后墙上的马鞭,便直接向容湛的脸上抽去,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他要抽花了他那张脸,看他还要怎么讥笑自己,他要抽哑了他的嘴,看他还要怎么顶撞自己! 容湛早不是以前的他了,自然不会傻傻的站在原地任宁平侯抽,忙闪身避过,奈何还是迟了,那鞭子到底抽到了他头上,满头乌发霎时七零八落的散了下来,还有一缕被鞭子勾住,硬生生给扯了下来,当即痛得头皮发麻,背心也跟着凉透了。 容湛因定定的看着宁平侯,一字一顿冷冷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来都有以发替身之说。方才父亲的鞭子直冲我的头而来,看来父亲是真要我死了,父亲虽未能如愿将我打死,却扯了我一缕头发下来,就当是用头发代替了我这个人,也就是说,我已经在父亲鞭下死过一回了,父亲以后若再如此,就休怪我不孝,去衙门告父亲不慈了!时辰已不早了,儿子告辞!”说完,便转身头也不回的大步去了。 余下宁平侯被他最后那句话气得半死,一个个的都敢威胁要去衙门告他,把他当什么人了,真当他怕了他们不成! 宁平侯怒不可遏的正要叫人去将容湛那个不孝子给捉回来,不经意却瞥见马鞭上那缕头发里,竟然有一根白发,满腔的怒气霎时如泄了气的皮球,颓然的坐到了椅子上,想起了容湛今年好似才二十二岁还是二十三岁,这么年纪轻轻的,怎么竟就会有了白头发,他成日里不是逍遥快活得狠,只知到花钱,什么都不操心的吗? 随即又猛地想到,当年容湛刚出生时,他是多么的高兴,每日里回来第一件事,必是去看他,只要他一哭,他便心如刀绞,顾不得“抱孙不抱子”的讲究,定要亲自抱着他,直到他不哭为止,他的胎发他也是细心拿荷包装了,日日带在身上……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父子两个越来越疏远,如今更是走到了这一步的呢? 还有秦氏,当年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是那么的好,秦氏死时,他是那么的伤心,只恨不能跟着她一块儿了,还是为了容湛,他才撑了下来,等到一年后太夫人让他续弦时,他又在心里发誓,将来一定不会让容湛受到半点委屈,要让他跟秦氏在时一般千娇百宠……事情为什么就会变成了今日这般模样呢? 不提这边宁平侯的百感交集,却说容湛怒气冲冲的离了外书房后,径自便往内宅自己的院子走去,只要在努力,他才会觉得温暖,才会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被所有人都抛弃了的人。 因他还散乱着头发,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森冷的寒意,让沿途遇上他的丫头婆子们都忍不住害怕,一个个的行了礼,便忙肃手退至了一旁,待他走远后,才急匆匆的逃离现场,惟恐迟了,便不慎惹着了他,成为了现成的出气筒。 彼时君璃吃完了饭,正与晴雪在院里一边说话一边散步当是消食,同时眼睛还不忘时刻紧盯着院门,看容湛什么时候能回来。 所以容湛的身影才一出现在院门口,她便已经瞧见了,又见他散乱着头发,脸色十分难色,唬了一大跳,只当宁平侯又打他了,忙忙迎了上前,急声问道:“怎么弄成这样了,可是侯爷他又打你了?你傻呀,就那样站着任他打,他又没绑住你的腿,你难道不知道跑了?”在心里把宁平侯骂了个半死。 容湛并不回答她的话,而是顾不得院子里还有那么多丫头婆子在,一把便抱住了她,半晌方哽咽着说了一句:“二十一年的九月二十七日,我没了母亲,今日,我没了父亲,以后,我就只剩下奶奶一人了!” 君璃本来还在腹诽这货又趁机吃她豆腐,不想就听得他说了这么一句话,心霎时尖锐的疼痛起来,奈何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他,只得用力的反抱住了他,希望能通过这样的举动给他以温暖和力量。 容湛心里之前其实还是对宁平侯抱有孺幕之情,所以才会说自今日起他没了父亲的话罢? 两人就这样旁若无人的拥抱了半晌,还是晴雪在一旁见丫头婆子们都探头探脑的,怕再这样下去影响不好,——虽然晴雪对此很是乐见其成,假意咳嗽了几声,方让君璃先回过了神来,忙一把推开了容湛,故作自然的道:“你这样蓬头垢面的成什么样子,还是进屋先收拾收拾罢。”只是她的耳根,却一眼就能看出早已红透了,说完便甩手径自走进了屋里去。 容湛想起方才不但自己抱了君璃,她还回抱了自己,霎时觉得方才在宁平侯那里受的那点气也不算什么了,脸上不自觉带出了几分笑来,跟在君璃后头也进了屋里。 君璃连自己的头发都不怎么会打理了,自然也不会给容湛梳头,于是叫了菊香进来服侍,菊香领命拿了梳子正要给容湛梳,不想就见容湛的头皮竟已红肿了一大片,唬得忙向君璃道:“大奶奶,大爷的头皮都肿了,您看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瞧?” “头发都肿了?”君璃正坐在榻上看一本书,实则是借机掩饰自己心里的尴尬与慌乱,闻得菊香这话,也顾不得再去尴尬了,忙放下书上前一看,果见容湛的头皮红肿了一大片,夹在一堆黑发之间,很是明显,禁不住怒声道:“先是窝心脚,再是大耳刮子,如今又是鞭子,侯爷这是不打死了大爷不算完是不是?” 容湛反倒安慰起她来:“反正这是最后一次了,奶奶也不必生气,气坏了身子,反倒不值当。也不必请大夫了,擦点药也就罢了,如今最要紧的,是将属于我们的东西都拿回来,旁的事都可以先放放。” 君璃闻言,因问他:“那你痛得厉害吗?”宁平侯真是个渣滓,人的头也是随便能打的吗? 容湛道:“方才痛得厉害些,如今已好多了,你让人取了药膏来,给我擦一擦,明儿起来应该就好了。” 君璃只得命人取了药来,抹在自己手上,轻轻替他揉起头皮来,暂不多表。 第一百四三回 三日期限到 那边大杨氏还在翘首以盼,等着宁平侯带好消息回来,谁知道左等右等,一直等到天都黑透了,依然没等到宁平侯回来,大杨氏不由急了,因皱眉与平妈妈道:“莫不是那个浪荡子不肯听侯爷的,仍坚持要追究到底?” 平妈妈一开始便没有对宁平侯此行抱太大希望,要说素日里侯爷待大爷很好,父子之间感情极深,没准儿大爷还会听侯爷的,将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眼下的情形明明是侯爷与大爷恨对方恨得乌眼鸡似的恨不能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大爷又怎么可能会听侯爷的?那白日里大爷也就不会大费周章闹出那么大的阵仗来了,况还有君璃那个小贱人在一旁煽风点火,侯爷怕是十有八九要无功而返了。 只这话平妈妈不敢当着大杨氏的面儿说出口罢了,怕大杨氏说她吃里扒外,要依她说,眼下最要紧的,便是说动侯爷与夫人一块儿出这银子,到时候太夫人见侯爷被逼得焦头烂额,少不得会心软,夫人的损失自然也就能降到最低了! 平妈妈因劝慰大杨氏道:“指不定侯爷是被什么事儿给绊住了脚,或是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亦未可知,夫人且再耐心等等。” 大杨氏揉着眉心,沉声道:“闹了这一日,闹得我脑仁都疼了,真是流年不利!”说着,想起自己的霉运是从娘家,从杨大老爷那个不成器的兄长惹出祸事来开始的,不由再次将杨大老爷恨了个臭死,“……听说母亲还要那几个下人用心服侍,只除了不让他离开庄子半步以外,他要什么吃的喝的玩的,都尽量给他,敢情他不是犯了错儿被拘在那里,而是去享福的?” 骂完杨大老爷,又想起君璃来,那个浪荡子以前对自己是多么的尊敬爱戴,言听计从,谁知道小贱人进门才三个月不到,她过去二十年来的苦心经营便被毁于一旦,早知道她当初就不该顾虑那么多,就该在小贱人与浪荡子还针尖对麦芒之时,便下手除去小贱人的,不然也不会有今日之祸了! 因恨声与平妈妈道:“等此番之事顺利了却后,我立马下手弄死小贱人,看她以后还要怎么跟我做对!” 对尽快动手弄死君璃一事,平妈妈没有半点意见,事实上,因着白日里那个巴掌,平妈妈这会儿只有比大杨氏更恨君璃的,不过对此番之事能不能顺利了却,她却不敢那么乐观,但见大杨氏正在气头上,她自然不会傻到去触她的霉头,遂作出一脸的同仇敌忾,道:“小贱人竟敢跟夫人做对,到时候让她连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主仆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骂了君璃好一阵子,心里的郁气稍稍出了几分后,宁平侯却仍没回来,大杨氏这回是真急了,忙命平妈妈道:“即刻使人去外书房瞧瞧,看侯爷这会子到底在做什么?什么时候能回来?” 平妈妈忙应了,出去使了婆子去外书房,不多一会儿,婆子回来了,屈膝行礼后道:“侯爷已经歇下了,让小子传话,说今晚上就不进去了,请夫人不必再等。再就是、再就是……”‘再就是’了半日,也没再就是出个所以然来。 大杨氏听得宁平侯今晚不进来了,心里霎时浮上不祥的预感来,又见婆子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喝骂道:“再就是什么?是不是非要我使人掌了你的嘴,你的嘴才能利索得起来!” 婆子闻言,唬得浑身一颤,忙忙道:“再就是侯爷让小子说,夫人手上不是有才当得的八千两银子吗,请夫人这几日能再凑多少银子便凑多少,且先将太夫人的寿材买回来,再多少给大爷两万三万的,好歹让太夫人与大爷先消消气,不然等三日期限一到,太夫人真追究起来,他也救不了夫人……哎哟……” 话没说完,已被大杨氏顺手抓过床前矮几上的茶盅,猛地砸在了额头上,当即痛得惨叫一声,血流了满脸,却还不敢躲,只能扑簌簌的跪下磕头求饶:“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还是平妈妈见婆子伤得不轻,怕闹出人命来,让大杨氏眼下本已艰难的处境越发雪上加霜,忙忙严令那婆子务必管好自己的嘴巴,明儿夫人自然有赏,否则不但她,连她一家子老小都要跟着遭殃后,喝命其退下,那婆子方捂着伤口,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余下平妈妈见大杨氏胸脯一起一伏的,知道她气得不轻,忙放柔了声音劝道:“夫人且别生气,也别着急,天无绝人之路,咱们总会想到法子将眼前的难关应付过去的。” 大杨氏没好气道:“我怎么能不生气不着急?才那婆子说的话你也是听见了的,侯爷摆明了是不打算为我出头撑腰了,只凭我一个人,还不得被那个老不死的和两个小兔崽子给生吞活剥了?” 平妈妈想说事情还不至于到那个地步,可想起白日里太夫人眼里的冷意和容湛眼里的恨意,她自己都觉得这话是在自欺欺人,只得勉强道:“侯爷也没说不为夫人出头撑腰了啊,只是说让夫人多少凑一些银子,好歹先让太夫人和大爷消了气,等太夫人和大爷消了气,侯爷再出面为夫人说项几句,事情自然也就了了,夫人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话音刚落,大杨氏已冷笑道:“你是真没听出他话里的言外之意,还是装没听懂?他说我手上不是还有才当得的八千两,也就是说,他已经不相信我之前的说辞,浪荡子田庄这些年的收益和当那些东西所得的银子都用来填了府里历年的亏空了,也不知道他离开我这里后,又听谁说了什么话?这也还罢了,侯爷的性子我了解,最是吃软不吃硬的,至多事后我再多费些心神哄回来便是。可你听他后面说的是什么话,‘能再凑多少便凑多少,先将太夫人的寿材买回来,再多少给大爷两万三万的’,他当我是开钱庄的,想要多少银子就有多少银子呢?果然这世上谁有靠不住,男人尤其靠不住,惟有自己才靠得住!” 这话平妈妈不好接也不敢接,只得眼观鼻鼻观心的低垂下了头去。 大杨氏想是也知道平妈妈不敢接这话,便也没有再说,只得皱眉道:“若只是凑那老不死的买寿材的一万五千两,倒也还罢了,把咱们放在外面的银子即刻收回来,至多不要那利息银子,再想法子凑凑也就够了,怕就怕咱们凑了买寿材的银子,老不死的仍不肯善罢甘休,仍要帮着浪荡子逼我补齐银子,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平妈妈正待回答,素绢小心翼翼的声音自外面传来:“回夫人,三爷与三奶奶求见。” 大杨氏闻言,脸上先是一喜,随即便沉下了脸来,向平妈妈冷笑道:“她总算还知道过来,我还当她早忘了自己是有婆母,该时刻寸步不离服侍婆母左右的人呢!”这个‘她’,显然是指的三奶奶顾氏。 想起白日里三奶奶顾氏一直不曾出现在大杨氏的上房过,累得大杨氏与宁平侯相继被围攻时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平妈妈也是没有好脸色,只道:“也是夫人素日太好性儿了,依老奴说,以后还得把规矩给立起来才是,不但三奶奶那里,连小贱人那里,也得立起来……”话没说完,猛地想起大杨氏先前又不是没给君璃立过规矩,只不过到头来吃亏的反倒是她们罢了,后面的话便不敢再说出口了。 大杨氏显然也想到了此事,脸色越发阴得能滴出水来,冷声命平妈妈:“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让人进来?” 平妈妈忙应了,去外面接了容潜与顾氏进来。 二人一进来便抱拳屈膝给大杨氏行礼,待行过礼后,容潜先关切的问道:“娘,儿子听说您身子不舒坦,白日里还吐血晕倒了,这会子可好些了?可请太医来瞧过了,太医怎么说?” 对儿子的关切,大杨氏还是很受用的,脸色不自觉放缓了几分,道:“这会子已好些了,你今儿个怎么这么晚才过来?大姐儿可好?吃得怎么样?睡得怎么样?” 容潜道:“学里今儿个有个同窗过生辰,大家一块儿去吃了个饭,所以回来迟了,大姐儿早睡下了,顾氏将她照顾得极好,娘不必担心。倒是娘这里,我听说、听说……听说娘拿了大哥的银子和东西,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一回事?若是有的话,依儿子说,母亲还是尽量还给大哥的好,那毕竟是先头母亲的陪嫁,若是传了出去,不但母亲的名声要受损,连带父亲和咱们整个侯府都要受人非议,还请母亲以大局为重,不要……” “你听谁说我拿了你大哥银子和东西的?”话没说完,已被大杨氏冷声打断:“且不说那些银子都用来填了府里历年的亏空,我一分未得,便是我得了,那也是该的,我含辛茹苦养他二十年,对他比对你们兄妹两个我亲生的还要好,难道他不该孝敬我?你是我生的,不为我出头撑腰也就罢了,倒反过来指责起我来,我可真是养了个好儿子!” 过去二十年,她的苦心经营和步步筹谋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如今东窗事发了,谁都可以指责她,就是他们兄妹,尤其是潜儿不能指责她,不然她的所作所为,岂非全变成了一场笑话? 容潜见大杨氏这话说得不像了,忙就地跪下,认错道:“儿子并不敢指责娘,儿子只是白问问罢了,也是因儿子一回来便听说了祖母的决定,怕娘吃亏。”犹豫了一下,毅然决然的道:“其实那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娘不必将其看得太重,大哥要就给他便是,将来儿子一定凭本事再给娘都挣回来,又何必因此而闹得一大家子都不安生呢?” 自己的夫君都跪下了,顾氏自然不好不跪,跟着跪到了容潜身后,低头暗自冷笑不已,自己这位婆婆可真是有够没脸没皮的,明明贪墨了人家的银子,明明将人家给养废了,还好意思说都用来填了府里的亏空,说含辛茹苦养了人家二十年,幸好自己的夫君不是这样的人,不然自己以后连睡觉都不能安心了,自己白日里装作不知道上房这边发生的事,一直没有过来实在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大杨氏被容潜这番话说得越发怒不可遏,怒到了极致,反倒笑起来,道:“你让我不必将那些身外之物看得太重,那你以为你今日买副古画,明日买个前朝的花瓶,后日买本失传已久的孤本,百两千两的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便花了出去,银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难道你一直以为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大哥要就给他便是’,说得可真是轻巧,那么大笔银子,你让我拿什么来给,我都给出去了,以后你们兄妹两个要怎么办?难道将来还真看你大哥的脸色过日子不成?” 连珠带炮似的问题,问得容潜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但这话也等于是变相的承认了她的确昧了容湛银子和东西之事。 容潜自然听出了这一层意思,不由涨红了脸,道:“若早知道是这样,我定然不会买那些东西。我明儿便让人将那些东西都当了,再把我历年攒下的月钱赏赐都凑凑,应该能凑不少银子,多少能为娘分点忧,也能补偿一下大哥的损失。”本来因着问棋一事,他已觉对不起容湛了,谁知道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他若是还能继续若无其事的花用容湛的银子,那他成什么人了! 大杨氏听在耳里,气都懒得生了,只是在心里暗叹,自己是不是把儿子教得太过方正迂腐了一些,所以连“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都不知道了? 她想了想,连对顾氏兴师问罪的欲望也没有了,挥手向二人道:“我累了,想歇着了,你们且回去罢。”见容潜还待再说,只得又道,“此事我心中自有主张,你不必再管了,安心念你的书便是。”命平妈妈送二人出去。 待平妈妈折了回来后,大杨氏又思忖了良久,才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道:“明儿一早,你便传话出去让人将咱们的银子都收回来,我再亲自去一趟外书房,见见侯爷,我记得侯爷的私帐上还有几千两银子,还有老家的地,若真要卖,非得有侯爷点头不可,且还得快,不然事情真传了出去,我这二十年来苦心经营出来的好名声,可就只能毁于一旦了!” 大杨氏草草歇了一夜,因思虑过重,次日起来便觉头重脚轻,只想再躺回床上去,却也知道眼下不是歇息将养的时候,到底挣扎着下了床,有气无力的吩咐平妈妈:“你亲自去找了我那件月白暗花云锦绣缠枝纹的衣裳,和那条素绫百褶裙来,再把那根玉兰花簪子也找出来。” 平妈妈一听,便知道大杨氏打的什么主意,忙亲自去后面的大立柜里翻找了一通,将大杨氏要的衣裙都找了出来,又将她指名要的簪子也找出来后,方不无担忧的道:“这都过去二十年了,也不知道侯爷还记得不记得当年的事?” 她这么说是有缘由的,当年大杨氏与宁平侯初次“邂逅”后,大杨氏穿的便是她才说的那身衣裙,衬得其时本就年轻貌美的她是越发的柔美娴雅,不然宁平侯府就算再落魄,大杨氏也不可能击败太夫人精心挑选给宁平侯的一众续弦人选,成为继任宁平侯夫人。 大杨氏却是极有把握,“侯爷定然还记得,就算不记得了,我也一定会让他记得的。你让人去门外守着,侯爷一回来便进来禀报,再让人熬一盏参汤备着,我待会儿有用。” 要说大杨氏在对付宁平侯上,那是真的很有一套,等宁平侯回来后,她穿着以她现在年纪,早不适合穿了的那身衣裙,弱柳扶风般的捧着参汤亲自走了一趟外书房,哀哀的哭了一场后,宁平侯便已去了对她的疑心,虽仍要她拿银子出来让太夫人和容湛消气,却也主动提出将自己私帐上的几千两银子给了她,还说等后日面见太夫人时,他会在一旁为她说项,必定不会让太夫人真休了她的。 这并不是大杨氏想要的结果,但她也知道只能这样了,再不见好就收,只怕又会惹得宁平侯对她起疑了,只得回去,与平妈妈东挪西挪,连头面首饰都悄悄当了几样,再加上容潜让人送来的八千两,——本来大杨氏还不想要这银子,不想委屈了儿子的,奈何实在没地儿再凑现银了,只得收了,好歹凑足了三万五千两银子,打算到时候给太夫人一万五千两买寿材,另外的两万两给容湛,再一口咬定除了这些,自己是真一两银子也拿不出来了,想来应该能顺利过关了。 三日期限一晃而至,展眼便已到了太夫人给大杨氏补全并归还容湛秦夫人嫁妆的日子。 一大早,容湛与君璃便去了太夫人的照妆堂,太夫人看起来气色有些个不好,瞧得二人屈膝行礼,也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起来罢。”便再无他话,更不必说像往常那般一见二人进来便笑逐颜开,或是吩咐人给他们上茶,或是叫他们与她一块儿吃早饭了。 好在君璃这两日已看惯了太夫人的冷脸,且也是一早便料到的,丝毫不以为杵,笑盈盈的问道:“祖母昨儿个夜里睡得可好?才孙媳听如柳姐姐说祖母昨晚上没胃口,可巧儿孙媳的陪嫁庄子上送了些新摘的瓜菜来,水灵灵的煞是好看,孙媳已让人去整治了,中午祖母可要多吃一些才好。”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眼见君璃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太夫人也不好一直冷脸下去,只得淡笑道:“难为你一片孝心,我中午定要多吃些才好。” 正说着,二夫人与三夫人联袂进来了,比往常二人过来要早上约莫一刻钟,显然二人也是等不及要看大杨氏怎样将吃了容湛的都吐出来,又该如何给大家伙儿一个交代了。 大杨氏是来得最迟的,斜斜挽着头发,穿着一身家常的驼色衣裳,钗环聚无,脂粉不施,嘴唇惨白,脸上不见半点血色,不过才短短三日,已憔悴苍老了许多。 与她一块儿来的,还有宁平侯与容潜夫妇,看那架势,应当是为她说项求情来的。 待一行人给太夫人见过礼后,大杨氏便“噗通”一声跪下了,哑声对太夫人道:“儿媳知道儿媳如今说什么母亲也不耐烦听,但儿媳却不得不说,那些银子,儿媳自己真的一两也没得。”却是再不敢说‘都用了填了府里历年亏空’的话,怕又惹恼二夫人三夫人,当场又与她闹起来,横生枝节,“儿媳这几日凑来凑去,连侯爷私帐上的银子、自己的头面首饰并潜儿历年积攒的月钱和赏赐都动用了,也才只凑够三万五千两银子,连同先头姐姐的嫁妆庄子,和几个田庄的地契账本,都在这里了,还请母亲点收。” 说完,自身后跪着的素英手里接过一个黑漆螺钿的匣子,颤颤巍巍的双手举过头顶,奉至太夫人面前。 宁平侯则在一旁帮腔:“府里的情形想必母亲也清楚,在主持中馈一事上,杨氏她是真的已经尽全力了,若非要问她的罪,至多也就是监管不力,教育不当罢了,况她终究只是继母,真要管教起老大来,难免有些束手束脚,母亲便看在她这么多年来尽心尽力服侍母亲,为容家生儿育女的份上,别与她一般见识了罢?” 容潜也道:“母亲此番虽有错,但她待大哥却从不曾有过坏心,只是继母难为,多少有些个力不从心,还求祖母就恕了母亲这一次,孙儿给您磕头了!”说完,跪下认认真真给太夫人磕了三个头。 第一百四四回 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见从大杨氏到宁平侯再到容潜,都是口口声声向太夫人认错,请太夫人饶恕大杨氏,竟是直接视容湛为无物,就好像大杨氏贪墨的是太夫人的银子而不是容湛的一般,君璃登时气不打一处来,虽然知道自己这会子开口十有八九会惹得太夫人不悦,却也顾不得了,有意用压低了却又刚好够满屋子人都听得见的声音嘀咕道:“被昧了银子的明明是大爷,怎么倒向祖母认起错儿来,难道一个眼神不好,个个儿眼神都不好,这样一个大活人,竟看不见不成?” 相较之下,大杨氏说的自己凑来凑去,只凑够了三万五千两银子,再多一两都拿不出了之事,反倒让君璃不那么气愤了,向太夫人或是容湛认错,是态度问题,首先大杨氏夫妻母子三人的态度就有问题了,根本没有表现出足够的诚意来,又怎么能指望他们这般轻易的便将吃了容湛的都给他吐出来? 果然君璃此言一出,太夫人的脸色顿时一僵,片刻方看向地下跪着的大杨氏语气不佳的道:“被你拿了银子和东西的是湛儿又不是我,你向我认什么错儿?你若真心认错,也该是向湛儿认错才是!” 宁平侯则气道:“长辈们说话,几时轮到你一个小辈插嘴了?来人,请大奶奶出去!”又难得语重心长,自以为好心的忠告容湛,“你也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如何能事事都听一个妇人的调停?且不说她君氏头发长见识短,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只论亲疏远近,她也远远及不上你母亲,所谓‘疏不间亲’,你怎么反倒听起她的,处处逼迫起你母亲来,你母亲就算拿了你的银子和东西,难道这二十年待你的感情也是假的不成?” 就有婆子进来客气的请君璃出去:“大奶奶,您请!” 容湛却长腿一伸,挡在了君璃身前,沉声道:“君氏是我结发妻子,是我要共度一生的人,我的一切都是她的,如今她的银子和东西少了,她怎么就不能插嘴不能过问了?父亲若真执意要她出去,说不得儿子也只能陪着她出去了,至于接收欠银并我母亲嫁妆之事,儿子也只能委托官府的人代办了!” 当即将宁平侯给噎了个半死,将怒火一压再压,依然没忍住像以前那样破口大骂容湛:“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孽障,养不熟的白眼儿狼,我怎么就生了你这样一个孽种,你是定要逼死了你母亲才罢休是不是?还敢动不动就威胁我闹到衙门里去,有本事你就去啊,真当我怕了你是不是,有本事你现在就去!” 还是仍跪在地上的大杨氏见他父子两个闹得不像了,怕容湛真一怒之下去了衙门告她,就算衙门不能拿她怎么样,传了出去,也够丢人的,且也怕坏了她今日的事,让她出更多的银子,因忙含泪劝道:“侯爷且息怒,原是妾身做事不周,也怨不得大爷大奶奶生气,妾身这便向大爷大奶奶赔礼。” 说完,果真转向容湛与君璃,仍跪着说道:“都是我的不是,还请大爷大奶奶大人大量,就别与我一般见识了可好?”心里则已恨不能即刻吃二人的肉喝二人的血,随即在心里起誓,今日之辱,他日她一定要百倍千倍的讨回来! 虽说心里深恶大杨氏,但大杨氏到底占了尊长的名分,断没有她跪着他们做晚辈的却站着的道理,不然传了出去,他们逼迫继母,忤逆不孝的罪名就真要被坐实了,是以君璃与容湛对视一眼后,极有默契的双双跪到了大杨氏对面,容湛因说道:“我只是想讨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那些东西都是我娘留给我的,若任其流失在外是为不孝不说,我一无是处母亲也是知道的,以后少不得要靠亡母的嫁妆度日,还请母亲给我一条活路!”说着,反倒给大杨氏磕起头来。 君璃则没有磕头,只是在一旁暗自冷笑,不是只有你大杨氏才能屈能伸的,你能做到的,别人一样能做到! 宁平侯见大杨氏竟跪起容湛和君璃来,本来还满肚子火的,但见容湛与君璃随即也跪下了,容湛还提到了死去的秦氏,让他一下子想到了那天晚上容湛的那根白头发,他心里的天平霎时又倾斜起来,翕动了几次嘴唇,到底什么都没有再说。 太夫人忽然说道:“都给我起来,这长辈不长辈晚辈不晚辈的,成什么体统,传了出去,也不怕人笑话儿吗?” 太夫人的声音并不高,却自有一股说不出的威仪,让大杨氏与容湛君璃都不敢再说什么,只得各自从地上爬了起来,站在了原地。 原本跪在大杨氏身后的容潜见此状,不由松了一口长气,忙也自地上爬了起来,以亲疏来说,大杨氏是他的母亲,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受辱自己却无能无力,容潜心里并不好受;可以是非来说,大杨氏又明明错了,容湛则是实打实的受害者,容潜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帮亲,还是该帮理好了,幸好太夫人变相的为他解决了这个难题。 见当事人双方都不说话了,太夫人方又道:“此事说到底,是杨氏与湛儿之间的事,我充其量只能帮着做一下见证人,帮着做一下判决罢了,到底该如何解决,还得你们双方自己协商。杨氏你先说,你最大限度能做到哪一步?” 大杨氏见问,忙一脸委屈的道:“儿媳方才已经说过了,那些银子儿媳自己真的一两也未得,便是现下这三万五千两,都已是将侯爷私帐上的银子、自己的头面首饰并潜儿历年积攒的月钱和赏赐都动用上了,再多一两儿媳都拿不出来了,还请母亲明鉴!” 此番除了宁平侯私帐上的四千多两银子和容潜凑的那八千两,她足足动用了自己两万多两银子,还没连上她因急着回收银子而损失的那些利银,这已经是她能容忍的最大底线了,哪怕再多一两银子,也休想她拿出来! 太夫人闻言,并不说话,只是转头又看向容湛问道:“那湛儿你呢,你最大限度能接受你母亲做到哪一步?” 容湛并不看太夫人,只是看着地板,一字一顿缓缓说道:“孙儿极愿意对母亲尽孝,以报母亲这些多年来的养育之恩,也极愿意为这个家出一份自己的力量,毕竟大家都是骨肉至亲,可一码归一码,那些银子和东西都是我娘留给我的念想,我不能如此不孝,任其流落在外,还请母亲见谅!” 也就是说,不愿意接受大杨氏的说辞,必要她将所以银子和东西都补齐了。 太夫人点点头,看向大杨氏道:“湛儿的话你也听见了,该怎么做,你应该明白了罢?” 大杨氏浑身颤抖,摇摇欲坠,宽大衣袖下的指甲都被她生生给折断了,方强压下满心的怨毒和破口大骂容湛的冲动,泫然欲泣的向太夫人道:“母亲,儿媳是真的一两银子也再拿不出来了,大爷这不是生生要逼我去死吗?” 说完,见太夫人不为所动,只得又转向宁平侯哭道:“侯爷,您倒是为妾身说一句公道话呀,那些银子早被花用殆尽了,便是妾身的嫁妆都填了不少进去,妾身的娘家又是那样,让妾身让哪儿变出那么大一笔银子去?便是杀了妾身,也拿不出来啊,求侯爷为妾身做主啊!” 宁平侯却因容湛提及了秦氏以及孝义,于情于理都不好再开这个口,便只是三缄其口,并不为大杨氏说情。 大杨氏眼见宁平侯又靠不住了,只得看回容湛,哭道:“大爷,就算我动用了你的银子和东西,可那也是一时不得已,难道就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大爷便要将我们母子之间过去二十年来的情分都抹了去吗?你今儿个便是杀死我,我也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啊,难道你就真那么狠心,能眼睁睁看着我被休回娘家,看你的弟弟妹妹们也跟着受牵连,被毁掉后半辈子?我给你跪下了,还不行吗?” 一边说着,一边作势又要下跪,却被上首太夫人给喝住了:“杨氏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儿说,动不动的就要给晚辈下跪,成何体统?”只得站直了身子,不敢再跪,哭的声音却越发大了。 就算是亲生母子,容潜也并不知道大杨氏的底细,见她哭得可怜,只当那三万五千两已是她能拿出来的所有,容湛若再不依不饶,就真是在逼自己的娘去死了,心下多少浮上几分不悦来,好歹强忍住了,抱拳向容湛道:“大哥,我娘她这些年待你的好,大家伙儿都是看在眼里的,想来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又何必定要为了一点子黄白之物,便弄得合家上下都不安生呢?所谓‘家和万事兴’,只有家和了,万事方能兴旺,还望大哥饶过我娘这一次,那些不够的银子,至多以后我挣了还与大哥便是,大哥意下如何?” 容潜不提大杨氏这些年来待他有多好还好,或许容湛还会看在大杨氏哭得这般可怜的份儿上,多少心软几分,一提这话,容湛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是啊,母亲这些年来待我到底有多好,我心里自然是明白的,只可惜,我明白得太迟了,不然,也不会变成今日这般五毒俱全,一无是处,猫憎狗嫌,所有人一提及我,便立马想到好色无能与偷鸡摸狗了,母亲待我,可真是好得很哪!” 容湛这话说得不可谓不刻薄,但因容潜本就有心病,且这些年来大杨氏对容湛有意无意的纵容他也并非一无所知,当即便被噎得无话可说了。 见所有为自己求情的人的话都被容湛给驳回了,大杨氏只觉心里火烧一般,既是气的,也是急的,可到底不甘心将那些已到自己嘴里的好处给吐出来,只得继续哀哀的哭道:“大爷,这三万五千两真的已经是我能拿出的所有了,要不,就依你三弟才说的,以后我慢慢儿的还你的银子,再不然,当着大家伙儿的面,我给你打张欠条也行的,你就大人大量,饶过我这一次罢,啊?我是真的一两银子也拿不出来了啊……” 话没说完,冷不防已被一个冷然的声音打断:“大夫人说自己一两银子也再拿不出来了,那如何会有银子去外面放债,又如何会有银子在京畿的兴平县置下了千亩良田呢?”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都忙循声望去,就见说话之人不是别个,正是君璃,彼时正拿讥诮的眼神看着大杨氏,就好像是在说,不管大杨氏如何花招百出,都休想瞒过她的双眼! 大杨氏当即尖叫说道:“你个小贱人信口雌黄,胡说八道!我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样诬陷于我,且不说我是姨母和婆母,占了双重尊长的名分,只凭这门亲事是我一力与你促成,让你嫁得了如意郎君的,你便不该这样恩将仇报!你今儿个若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不拿出真凭实据来,我便是拼着自己的命也不要了,也要与你同归于尽!” 色厉内荏的说了这么一大通,实则心里早已慌得乱麻一般了,满满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小贱人到底是从哪里得知了她在外面放债和在兴平县置了千亩良田之事的?她明明做得那般隐秘,除了平妈妈和另两个陪房知道以外,连她自己的娘家人和妹妹杨氏都不知道,这般隐秘之事,小贱人到底是从哪里得知的?手上又有没有证据?若是待会儿小贱人真拿出了证据来,她该怎么应对才好……满脑子的问题,充斥得她的脑袋都要爆炸了一般,最后全部化为了深深的怨毒与悔恨,早知道她真的该在小贱人进门之初,便弄死她的,只可惜,现在再来后悔,也已经晚了! 君璃还未及驳斥大杨氏的话,太夫人已先满面寒霜的问道:“湛儿媳妇,你是从哪里得知你母亲在外面放债和置办了千亩良田之事的?这样的事可是不能乱说的!” 宁平侯的脸色比太夫人的还要难看,冷声喝道:“君氏,你知不知道你方才的话已经犯了七出里的‘口舌’和‘不敬翁姑’两条,我这便做主休了你,你还有什么话说?” 说大杨氏拿了容湛的银子和东西宁平侯多少还有几分相信,毕竟主持中馈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尤其自家又是那个情况,寅吃卯粮都多少年了,要使银子时,怕是十次里有八次都是不趁手的,但要说大杨氏在外面放债和置办良田,宁平侯便万万不相信了,自己的妻子自己知道,最是贤良淑德的,又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君氏这不是摆明了在诬陷她吗? 君璃却一脸不慌不忙的样子,半点也不受太夫人冷脸和宁平侯威胁的影响,缓缓说道:“祖母别管我是从哪里知道这两件事的,祖母若是不信,大可即刻使人去大夫人房里找找,不定就能借票与地契来,到时候祖母便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说来这事儿还真得感谢谈夫人,若不是当年她为他们姐弟方方面面都筹谋到了,给她留下了那么多得力能干之人,她还真不能在这么短短的几日内,便查到大杨氏在外面放债和私自置办良田之事。本来她只是怀疑,大杨氏昧了容湛那么多银子,可看她的吃穿用度和屋里的摆设,乃至容潜与容浅菡一双儿女的吃穿用度,都不见得有多奢华,那那些银子到底去了哪里呢?总不能真填了宁平侯府历年来的亏空罢?那大杨氏就不该叫大杨氏,该改名叫圣母玛利亚了! 这话说得太夫人的脸色越发的冷,看向大杨氏道:“君氏说的,可是真的?你最好从实招来,否则待会儿真搜出了借票和地契,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今儿个也救不了你了!” 亦连宁平侯也变了脸色,顾不得再问君璃的罪了,冷声道:“夫人,到底有没有这么一回事?” 朝廷早下过明令,严禁官宦人家在外面做放贷之类事,若是真有这么一回事,再传了出去,后果不堪设想,也就难怪宁平侯会顾不得再问君璃,转而质问起大杨氏来。 大杨氏心急如焚,被太夫人和宁平侯看得手心不住的发烫冒虚汗,半晌方含泪看向宁平侯,泣道:“侯爷,这样的罪名,也是能凭空往妾身身上安的吗?大爷与大奶奶这是要生生逼妾身去死啊!” 宁平侯被她看得有几分动摇起来,语气便也不若方才那般强硬了:“可君氏说得言之凿凿,总不可能是空穴来风罢?” 大杨氏惨然一笑,闭上了眼睛,低声道:“多说无益,侯爷心里想什么,便信什么罢,妾身无话可说。”心里则在想,要不自己就再晕倒一次,好拖延一下时间,然后再寻机会让素英回去一趟,递几句话与平妈妈,好叫平妈妈心里有个底,待会儿太夫人若真使人去搜查,也免得漏了马脚? 又想到,那些借票和地契一向都是由平妈妈收在她屋子里的,小贱人再狡猾,也应该想不到她会将那般重要的东西放在一个下人屋里,既是如此,倒不如真让太夫人使人去搜一搜,不就可以既消除太夫人和侯爷的疑心,也能问小贱人一个诬陷之罪了? 当下计议已定,大杨氏因睁开眼睛,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毅然决然的说道:“我本来想着,清者自清,只要母亲与侯爷相信我,凭君氏这个贱人如何诬陷我,也只能是枉然,且无事抄捡起自己家来,不是兴旺之道,传了出去,也只会白惹人笑话儿。但既然母亲与侯爷对我已起了怀疑,我若不同意母亲使人去我屋里搜上一搜,倒显得我做贼心虚了,还请母亲这便派人去搜上一搜罢,也好还我一个清白,再治那居心叵测,唯恐天下不乱之人一个诬陷之罪,到时候我倒要瞧瞧,贱人还有何话说!” 见大杨氏一副大义凛然,问心无愧的样子,宁平侯松了一口气,觉得定是君璃在诬陷她,因也向太夫人道:“既是如此,母亲便派两个可靠的人去夫人屋里搜上一搜罢,也好还夫人一个清白!” 容湛的手心里则捏了一把汗,悄悄儿向君璃道:“瞧她那样子,只怕早有准备,万一祖母使去的人扑了个空,待会儿咱们要如何收场才好?” 得知了大杨氏在外面放债和置办良田之事后,君璃第一时间便告诉了他,为的便是怕他到时候见大杨氏哭得可怜,且也实在拿不出银子,便同意既往不咎了,这也是他方才会寸步不让的主要原因,皆因他知道大杨氏并不是如她所说的那样,一两银子也再拿不出来了。 君璃并不回答容湛的话,只是安抚性的与他笑了一笑,然后大声向太夫人道:“祖母,阖府上下都知道平妈妈是大夫人跟前儿第一等心腹之人,为了保险起见,还请祖母使去的人连平妈妈的屋子也一块儿搜一搜,我们不能放过了一个坏人,却也不能冤枉了一个好人不是?” 大杨氏若不做出方才那副有恃无恐,毅然决然的样子,她或许还想不到让人连平妈妈的屋子一块儿也搜上一搜,如今她做出这副样子来,反倒让她灵光一闪,觉得那些借票和地契十有八九就是藏在平妈妈屋里了。 大杨氏没想到自己竟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当即又气又恨又惊又恐,在心里把君璃大卸八块了十多遍,可话已说出口了,断无再收回的可能,否则便真成了“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了,只得暗自在心里祈祷,希望平妈妈将东西藏得足够隐秘,让太夫人使去的人找不到。 只可惜,幸运女神在过去二十年已将对她的所有眷顾都用光了,所以太夫人使去的人不到半个时辰,便真自平妈妈屋里搜出了她放债的借票和置办良田的地契。 第一百四五回 惩罚 平妈妈与大杨氏一样,以为太夫人等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大杨氏会将那般重要的东西放在她一个下人屋里,所以当太夫人跟前儿的祝妈妈领着人到得大杨氏的上房,说明了来意后,平妈妈表现出了与之前大杨氏一样的大义凛然,问心无愧,很是配合祝妈妈她们。 而祝妈妈等人也的确未能自大杨氏屋里搜出个所以然来。 这让平妈妈心里是得意不已,暗想小贱人还想害她家夫人,等会儿她就该知道“死”字儿是怎么写的了! 只可惜她的得意并没有持续太久,祝妈妈随即便提出要搜她的屋子,态度还十分强硬,说这是临来前太夫人和侯爷再四吩咐的,还命跟她来的两个婆子名为扶实为一左一右挟持了平妈妈,让她别说给自己的心腹丫头们使眼色了,连要动弹一下都难,只得眼睁睁看着祝妈妈领着人进了她的屋子,然后捧了一个黑红套漆海棠纹的小匣子出来。 平妈妈当即唬得魂飞魄散,久久回不过神来,一直到祝妈妈一行人都离开半晌后,她方在旁边一个小丫鬟小心翼翼的呼唤声中:“妈妈,您怎么了?”如梦初醒般醒过神来,立时便拔腿往照妆堂跑去。 彼时大杨氏正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祈祷,平妈妈可千万要将东西藏得足够隐秘,让祝妈妈一行人找不到才好啊,不然她可就真是永无翻身之日了。 奈何怕什么来什么,不多一会儿,祝妈妈竟真带回了素日她放在平妈妈屋里的那个黑红套漆海棠纹小匣子,大杨氏只看了一眼,便觉天旋地转,心道完了,自己真要永无翻身之日了,随即嗓子一甜,万种念头齐涌上心头,其中最先想着的是容潜与容浅菡怕也要跟着永无翻身之日了,然后吐出一口紫黑的淤血,晕倒在了地上。 见大杨氏只看了一眼祝妈妈手里的匣子,便吐血晕倒了,在场诸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大杨氏在外面放债及私自置办良田之事便算是基本被坐实了。 连带宁平侯心里都对她涌上了几分怨怼来,暗想敢情这个女人素日的贤良淑德都是装出来的,自己竟被她蒙蔽了这么多年。因为有了这样的想法,宁平侯便没有让人去扶大杨氏,也没有让人去请大夫,只是恨声与太夫人道:“想不到杨氏竟胆大至厮,亏得此番是咱们自家人先发现了,若是让旁人先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 听得一旁的君璃禁不住无声的冷笑起来,方才宁平侯还一副为大杨氏出头到底的模样,这会子证据才一摆出,便立马变了嘴脸,大杨氏虽可恶,摊上这样一个夫君,也算是够倒霉的了。 就听太夫人冷笑道:“我早说过你的宝贝媳妇并不若你想象的那般贤良淑德,是你定要一力护着她的,如今铁证如山,再不容抵赖,你还要护着她吗?” 宁平侯被说得讪讪的,小声道:“儿子不过是一时被蒙蔽了心智罢了,如今已经清醒过来了,过去的事,母亲就不要再提了罢?好歹给儿子留几分体面。” 太夫人冷哼一声,到底没有再说宁平侯,而是看向祝妈妈道:“且把匣子打开,让大家伙儿都瞧瞧里面到底有些什么东西。” “是,太夫人。”祝妈妈屈膝应了,忙将匣子打开,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取了出来,计有借票四张,借的银子各是一万两,写明了都是五分的利息,并地契两张,一张是一千亩地,在兴平县,一张则是四百亩,在宛平县,虽只有薄薄几张纸,其价值却少说也有七八万两,连上方才大杨氏拿出的那三万五千两,倒是与容湛没了的银子和东西的价值基本持平了。 太夫人的脸已阴得能滴出水来,喝命祝妈妈:“取冷水来泼醒了杨氏,我要亲口问她可知不知罪!” 祝妈妈正要答应,地上正忙活着又是给大杨氏掐人中又是给其掐虎口,以致累得满头大汗的容潜已先红着眼圈道:“祖母,我娘她都吐血了,怕是不好了,求祖母有什么话都等我娘醒过来后再问,且先使人去请个太医来瞧瞧可好?孙儿给您磕头了,求您发发慈悲!”一边说,一边给太夫人磕起头来。 一旁顾氏见自己的夫君都磕头了,心下虽不情愿,却也只能跟着磕起头来,心里却已将大杨氏恨了个臭死,咬牙暗想道,本以为自己的婆母只是蓄意养废了自家大伯,谁知道竟还昧了人家这么多东西,连带他们一家三口都要跟着遭殃了,真是晦气! 太夫人却是铁了心要发落大杨氏,不然这次她能私自放债,下次岂不是就要杀人放火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么一大家子人被一个贪婪恶毒的贱妇所拖累! 是以太夫人只当没听见容潜的哀求一般,直接命人将他和顾氏拉开后,仍命祝妈妈将大半盆冷水泼在了大杨氏的脸上。 昏迷中的大杨氏不由打了个寒颤,随即眼皮颤颤,清醒了过来,只是一时间有些不知道今夕是何夕,还是在看到上首太夫人和宁平侯的冷脸,以及其他人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冷然不屑的目光后,方后知后觉的想起发生了什么事,一时间只恨自己方才为何要醒来,为何不一直昏迷下去。 太夫人才不管大杨氏心里是怎么想的,见人已经醒了,径自便冷声问道:“杨氏,三日前我便与你说过,今日你若不补齐了秦氏的嫁妆,完璧归赵,我便做主休了你,可你方才不但没有补齐嫁妆,说自己一两银子也再拿不出来了,还偷偷做了放债这样见不得人的事,又口口声声说湛儿媳妇是在诬陷你,如今借票与地契都已白纸黑字的在这里了,你还有什么话可说?你知罪不知罪?” 大杨氏辩无可辩,可又不甘心就此认罪,更知道自己不能认罪,便什么话都不说,只是哀哀的哭起来,哭得是肝肠寸断,撕心裂肺,再配上她狼狈落魄的样子,瞧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只会觉得她也太可怜了。 只可惜,在场的人都是知情人,除了容潜以外,就没有谁会觉得她可怜,不但不觉得可怜,像二夫人与三夫人两个,更是巴不得趁机痛打一回落水狗,只碍于太夫人与宁平侯还没发话,不敢轻举妄动罢了。 大杨氏哭了半晌,见就没有一个人出言让自己别哭了的,亦连宁平侯都不吃她这一套了,只得渐渐放低了声音,改为了小声的啜泣。 “哭不下去了?”太夫人冷嗤一声,道:“既然哭不下去了,那我再问你,你到底认罪不认罪?” 大杨氏哭又哭不下去,答又不知道该怎么答,只得拿帕子掩了嘴,半真半假的咳嗽起来,趁此机会,脑子飞速转动起来,自己到底要如何做,方能度过眼下这一劫? 正六神无主之际,平妈妈不顾太夫人屋里丫头婆子的阻拦,硬闯了进来,“噗通”一声便跪到了大杨氏身后,道:“实不相瞒太夫人与侯爷,夫人之所以昧下了大爷的银子,乃是奴婢在后面一力撺掇的,夫人自己一开始并没有那样想过,夫人待大爷的确是一片真心,都是奴婢见先头夫人给大爷留下了那么多银子,起了坏心,变着法儿的撺掇夫人的。太夫人与侯爷当知道,奴婢虽只是一介下人,却因自小将夫人奶到大,陪伴夫人的时间,说句托大的话儿,比我们家老太太这个亲生母亲和侯爷这个枕边人尚要多得多,奴婢的话,夫人向来都能听得进去几分,如何架得住奴婢在耳边日也撺掇夜也撺掇?所以才会昧了大爷的银子,这样的事,有了一次便有二次,次数一多,可不就成今日这般模样了?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与我家夫人并无多大干系,我家夫人充其量只是耳根子软,御下不严而已,还请太夫人与侯爷要罚就罚奴婢,不论是打杀还是发卖,奴婢都绝无半句二话!” 平妈妈一席话说毕,大杨氏心里那块一直悬得高高的大石总算落地了一半,只是耳根子软,御下不严的话,太夫人与侯爷应该不会拿她怎么样,不过那些银子,她也势必保不住了,罢了,就当是破财消灾罢,“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能顺利度过眼前这一劫,她就不信凭自己的手段,以后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再就是平妈妈,想不到关键时刻,她竟这般毫不犹豫站了出来为自己顶罪,果然对自己忠心耿耿,自己以后可该上哪里再找这般忠心不二,又精明能干的人去? 念头闪过,大杨氏已哭向平妈妈道:“妈妈说什么呢,若不是我自己耳根子软,你便是再说什么,我也不会动摇半分的,酿到今日这般地步,妈妈固然有错,我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方才我为了保住你,已在太夫人和侯爷面前将话说死说绝了,只怕再无回圜的余地,咱们主仆今日是在劫难逃了,只可怜了我的潜儿和菡儿,潜儿倒也罢了,到底已经娶妻生子,本身又听话懂事,书也念得好,便是没了我这个娘,日子一样能过好,我惟独放心不下的是菡儿,她还那么小,又是个女孩儿,将来谁知道会落到什么样的境地?” 说着,哭向宁平侯道:“侯爷,妾身做下这样的事,也没脸再见您,更没脸再活在这世上了,妾身临死前,只有一个请求,请您务必答应答应妾身。等妾身死后,还请侯爷千万怜惜菡儿,与她寻一门好亲事,妾身不求大富大贵,只要人老实本分,待菡儿能像侯爷待妾身那般二十年如一日,妾身便满足了。侯爷也要好生保重自己,以后妾身不能服侍您了,您记得天冷时要加衣衫,每日早朝前多少要吃点东西,公务再繁忙,也要多注意休息,万万不能熬坏了身子,这一大家子可都指着您了……” 一边哭诉着,一边不着痕迹观察着宁平侯的脸色,见其先是皱眉,随即却慢慢舒展开来,再然后眼里更是有温情与怜惜闪过,便知道自己十有八九能顺利度过这一劫了。 果然就听得宁平侯语带犹豫的向太夫人道:“杨氏此番虽犯了大错,说到底只是被其奶娘撺掇的,情有可原,且她终究为容家开枝散叶乃是有功之臣,这些年主持府里的中馈也是没有功劳总有苦劳,如今银子既已都在这里了,事情也还未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依儿子说,不若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家和才能万事兴,且传了出去,也实在不好听,未知母亲意下如何?” 一席话,说得旁人心里做何想且先不说,君璃先就恨了个咬牙切齿,忍不住冷笑道:“儿媳今日总算知道大夫人为何敢那般有恃无恐,无所不为了,敢情是有父亲擎天护着,连犯了这般大的错,也只落下区区一个‘耳根子软,御下不严’的罪名而已,还说什么都是受了奶娘撺掇,奶娘再怎么尊贵体面,说到底也只是一介下人而已,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胆子做这些事?且就算是平妈妈撺掇的大夫人,难道她还能一撺掇便撺掇二十年不成?这话说不去别人信不信儿媳不知道,反正儿媳是绝不会相信,也绝不服气的!” 容湛也在一旁冷声道:“父亲素日偏听偏信也就罢了,谁叫我娘死得早,如何比得后来人日夜都在眼前,便是再没感情,也处出感情来了?可如今事涉这样大是大非的问题,父亲竟也打算这般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父亲就不怕自此以后再难服众吗?” 宁平侯被二人一唱一和的,说得恼羞成怒起来,正要发火,猛地想起此番容湛的确是受害人,自己若真袒护大杨氏袒护得太明显,以后的确再难以服众,且他若是不松口,便是他与太夫人,也不好先说饶了大杨氏这一遭的话,只得强压下心里的恼怒,道:“那依你说要怎么样?你母亲好歹养了你二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又证实她是被奶娘撺掇的,情有可原,难道你真要赶尽杀绝不成?” 赶尽杀绝不至于,他只是瞧不上宁平侯这般没有原则的护着大杨氏而已……容湛抿了抿唇,看向太夫人抱拳道:“祖母,其实孙儿一开始便只是想要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回来,也就罢了,多的孙儿并不打算追究,毕竟总归是一家人,同在一个屋檐下,且还有三弟和二妹妹在,闹得乌眼鸡似的恨不能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又有什么意思?是大夫人她自己定要不承认,还反赖我媳妇儿诬陷她的,如今事情既已真相大白,孙儿仍是不打算多追究,只要拿回了我自己的东西,其他的,孙儿但凭祖母吩咐。” 太夫人闻言,点了点头,道:“好孩子,难为你能这般想,祖母必不会委屈了你的。” 说完看向大杨氏,冷冷道:“这么说来,杨氏你如今是认罪了?” 大杨氏忙道:“母亲,儿媳虽……” 话才只起了个头,已被太夫人打断:“你只须回答你认罪还是不认罪就够了,其他的不必多说!” 大杨氏只得点了点头,小声道:“儿媳认罪,可是……” 奈何仍只开了个头,已被太夫人截住了话头:“认罪就好,如今我要罚你,你且听好了。方才从你奶娘屋里搜出的借票,你必须即刻将银子拿回来,并且做得神不知人不觉,然后连同方才那三万五千两,并拿两张地契,一同归还与湛儿,你这些年安排去湛儿田庄上的你的人,也须得尽快全给我撤走,以后你便在你屋里静养,除非年节,没有我的话,不许再踏出院门一步,你可服气?” 将自己多年所得交出来也就罢了,闹到这一步,大杨氏本也没敢再指望还能保住,可让她以后都在自己屋里“静养”,除非年节不得踏出院门一步,岂非意味着她以后不能再管家,再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大杨氏当然不服气,正待再说,衣角却被人轻轻扯了一下,因忙回头一看,就见容浅菡不知何时已进来跪在了她身后,方才扯她衣角的,便是容浅菡,彼时正轻轻冲她摇头,意思就是让她不要再同太夫人争辩,只得委委屈屈的道:“儿媳服气。” 太夫人的脸色总算缓和了几分,道:“服气就好。再就是平妈妈,这样的刁奴是必不能再留在你身边了,可要将她打杀了,又未免太过不近人情,要将她发卖出去,又要防着她的嘴,这样罢,赐她一碗哑药,然后将她送去我的陪嫁庄子上,你可有意见?” 大杨氏眼里闪过一抹不忍,犹豫了一下正要为平妈妈求情,这次制止她的,却是平妈妈,然后不待大杨氏发话,她已先冲太夫人磕了个头,道:“奴婢多谢太夫人不杀之恩!” ------题外话------ 有急事要出门一趟,明天傍晚才能回来,所以一大早起来码字,所以明天的更新,要到晚上去了,请大家见谅,么么么么,o(n_n)o~ 第一百四六回 被授管家 见大杨氏与平妈妈都亲口认了罚,太夫人一直阴沉着的脸色总算好看了几分,沉默了片刻,正要开口再说,一旁早憋了半日,再憋不下去的二夫人总算等到了插嘴的机会,因忙迫不及待说道:“母亲,如今大嫂做继母的昧下湛哥儿这个儿子的银子和东西已经证实属实了,那么先前大嫂所谓的‘那些银子都用来填了府里历年亏空’之言,岂非摆明了是唬人的?大嫂昔日待湛哥儿这个继子如何,那可是阖府上下并众族人亲朋都交口称赞的,谁能想到那些所谓的‘好’都是假的?同样的,昔日大嫂持家也是阖府上下并族人亲朋都交口称赞的,儿媳虽耳闻过不少风言风语,想着家和万事兴,便不曾提及过,如今大嫂口口声声府里历年亏空不小,只怕这话也不能尽信了,所以儿媳请母亲做主,彻查府中账目,也免得旁人说大嫂贪墨公中的银子,未知母亲意下如何?” 二夫人想得很美好,大杨氏管不了家后,府里夫人辈的便数她最大了,便是轮,也该轮到她管家了,所以想在太夫人面前再表表功,好叫太夫人直接便委了她管家。 三夫人想是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并没想过要与二夫人争,反正她也不稀罕管这个家,这样的苦差事谁爱领谁领去,她只是恨大杨氏之前将他们二房三房也要一起拉下水,说是大家一块儿花了容湛银子的行径,遂附和二夫人道:“是啊母亲,总不能叫大嫂在背了刻薄继子,昧下原配嫁妆的骂名后,再背上一个‘贪墨’的骂名不是?” 见她妯娌两个一唱一和的,摆明了是要落井下石,犹跪在地上的大杨氏不由恨得咬牙切齿,正要说话,不妨跪在她身后的容浅菡已先道:“我娘都已受到惩罚了,二位婶婶又何必咄咄逼人,难道真要逼死了我娘才甘心吗?” 容浅菡方才之所以以眼神示意大杨氏认罚,不要再与太夫人过多的争执,是想的事情已然到这个地步了,她娘若再多说,万一再惹恼了太夫人,真做主将其休弃了或是送到了家庙或庄子上,以后再要翻身便不容易了,倒不如就此认罚,得以留在家中,以图东山再起的机会,好歹还有他们兄妹在,太夫人又一向疼她,以后寻下合适的机会,她向太夫人为她娘求求情,太夫人未必就会不允,岂不比他们兄妹跟着失去嫡出的身份强得太多? 却不想墙倒众人推,她娘都已经认了罚了,二夫人与三夫人还不依不饶,还想让她娘再背上一个“贪墨”的骂名,她这才忍不住,抢在大杨氏之前开了口,只是话才一出口,她便已后悔了,二夫人素日便不待见他们大房的人,没有机会时尚且要制造机会来挤兑为难他们,更何况如今有了这样大好的机会?只怕又要借题发挥了,早知道她就该忍一时之气,不开这个口的。 果然就听二夫人凉凉说道:“二小姐如今口才是越发的好了,果然深得大嫂真传哪!” 说得容浅菡不敢再说,只得拿哀求的眼神去看太夫人,盼着太夫人能看在素日对她疼爱之心的份儿上,饶过她娘这一遭。 太夫人却并不看她,而是径自看向大杨氏问道:“杨氏,你两位弟妹如今说你贪墨公中的银子,你怎么说?” 大杨氏闻言,不由一脸的委屈,道:“儿媳是有错,但只是错过方才之事上,一码归一码,二位弟妹如何能将什么罪名都往我头上安?儿媳敢对天发誓,儿媳并不曾贪墨过公中一两银子,若是母亲不信,大可即刻彻查府中历年来的账目,若真查出有不妥之处,凭母亲怎么责罚儿媳,儿媳都绝无半句怨言,还请母亲明鉴!” 这回大杨氏是真的委屈,宁平侯府公中是个什么样的烂摊场,再没有谁会比她更清楚了,她之所以会把住管家大权不放,一是想着将来这爵位和家业可都是要交到她儿子手里的,她绝不能容忍二房三房的人挖她儿子的墙角,让本就已只剩下个空架子的侯府将来连空架子都支撑不住;二则是实在喜欢那种被人捧着奉承着,做什么都要看她脸色的,尤其是喜欢二夫人与三夫人便是要辆马车,也得使人来请她拿对牌的感觉,她们不是向来自诩出身比她好,娘家比她得力,又是原配嫡妻,所以不将她放在眼里吗?有本事就别看她的脸色过日子啊! 抱着是在为自己儿子管家念头的大杨氏,又怎么可能会做出挖自己墙角的事来,且也得有得挖不是?每年的下半年,头年各庄子铺子交上来的收益已用尽,当年的又还没交上来的那段时间里,她不动用自己的体己银子来暂时贴补就是好的了,还贪墨呢,二房三房的那两个贱人委实欺人太甚! 怎奈话音刚落,二夫人已冷笑接道:“方才大奶奶提出要搜大嫂的屋子时,大嫂不也是这样一幅大义凛然的样子?可结果怎么样,还不是从大嫂奶娘的屋里搜出了借票和地契,可见发誓不发誓什么的,对大嫂来讲,根本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平常,大嫂还是别发誓了,没的白笑掉了人的大牙!” 三夫人随即接道:“况说府里历年都亏空的人不是大嫂你自己吗,怎么这会子又自打起嘴巴来?” 大杨氏被气得满脸通红,大声道:“我说了没有贪墨公中的银子便没有,二位弟妹若是不信,大可自己去彻查账目,若是真查出我有,凭二位弟妹如何处置都行,可若是没有,二位弟妹无辜污蔑长嫂,又该如何?” 二夫人冷笑道:“大嫂犯了那样的大错,一个弄不好,便会连累阖府上下几百口子的身家性命,也不过只是落得一个禁足的处罚而已,我便是真弄错了又怎样,如何能与大嫂犯的错相比?弄错也就弄错了呗,宁枉毋纵嘛,三弟妹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三夫人见问,哼笑一声正待答话,一旁宁平侯已满脸阴沉的道:“母亲都已做出惩罚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二位弟妹还待如何?且不说本侯相信你们大嫂没有贪墨公中的银子,退一万步说,就算她贪墨了,你们可别忘了,整个宁平侯府都是我的,这里说到底并不是你们的家,你们大嫂贪墨的也是我的银子,与你们何干,要你们在这里多嘴?你们若是不想在这个家里待下去了,就趁早告诉我,我便是拼着被族人们骂‘刻薄兄弟’,也定会让你们如愿!” 宁平侯倒也不是纯粹是为大杨氏开脱说好话,而是在心里算了一下帐,若是没有容湛那十几万两所谓的“亏空”,那府里这些年来的收支其实基本做到了平衡,这已经很不容易了,大杨氏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哪有二夫人三夫人说的那么不堪?若真任由她们再闹腾下去,谁知道又会横生出什么枝节来,他就算不为大杨氏考虑,只为自己的面子和容潜容浅菡兄妹二人的名声及前程考虑,也不能任由事态更进一步的坏下去! 却不知道自己这话恰巧捅中了马蜂窝,不但不能阻止事态更进一步坏下去,反而让二夫人与三夫人越发愤怒了,三夫人因先大声冷笑道:“大伯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整个宁平侯府都是你的,这里并不是我们的家,难道我们便不是父亲和母亲的儿女,不是容家的子孙不成?大伯也未免太狠了,幸得二老爷与三老爷还是大伯的同胞兄弟,而非姨娘小妾生的,若是的话,岂非早被吃得连骨头渣子也不剩了?” 二夫人则已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看向太夫人道:“母亲,方才大伯的话您也听见了,这会子您老人家还在呢,大伯已这般容不得我们了,哪日您要是去了,我们会落得什么下场,可想而知,求母亲千万要为我们做主啊,不然我们可就没活路了!” 把宁平侯气得面色铁青,直喘粗气,正待再说,上首太夫人已一声怒喝:“都给我闭嘴,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待众人都不敢再说后,方看向宁平侯,冷声道:“我还没死呢,你便容不下你弟弟们了,早知道我活到今日是为了看不孝子们兄弟阅墙的,当日老侯爷去时,我便该跟了一块儿去的,那样你不就可以想对兄弟们怎么样便怎么样,想对儿子怎么样就怎么样,甚至想将天捅出一个窟窿来,也没人敢对你说一个‘不’字儿了?” 这话说得委实有些重,饶宁平侯自谓自己乃一家之主,也承受不起,只得一撩袍子就地跪下了,道:“母亲这般说,儿子无地自容了,儿子心里并不是那样想的,只是一时话赶话的赶到了那里,还求母亲不要再生气了,若是气坏了身子,儿子岂非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太夫人闻言,方面色稍缓,复又看向眼里有喜色一闪而过的二夫人,冷冷道:“你也不必在那里拐弯抹角的,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我比谁都清楚,我今儿个索性把话撂在这里,你想主持宁平侯府的中馈是万万不可能的,你想摆当家夫人的威风,且等将来我死了你们兄弟分家后,回你们二房对二房的人摆!” 说着,见二夫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讽刺了勾了勾唇,道:“你是不是想说你大嫂如今犯了错,被我禁了足,轮也该轮到你了?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一日,就没有那样的事,你大嫂是犯了错,可湛儿媳妇还在呢,她身为我们容家的长孙媳,主持中馈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我本来还想着,等过一阵子再宣布这件事的,谁知道你们不依不饶,既是如此,我索性现下就宣布了,自今日起,咱们家的中馈由湛儿媳妇这个大奶奶来主持,谁若是有异议,便当着我和大家伙儿的面,即刻提出来,若是没有,以后就给我安安分分的,别想着要出什么幺蛾子,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 太夫人一席话,说得在场诸人都怔住了,君璃更是张口结舌,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明白怎么说着说着,这楼就歪到自己管家之事上来了?谁要管这个家啊,费力不讨好,她又不是吃多了撑着了,有那个美国时间,她还不如待在自己屋里睡大觉呢。 因忙向太夫人道:“祖母,孙媳年轻还小呢,经过见过的事就更是少,如何及得上二婶婶见多识广,又是主持过府里中馈的?依孙媳说,还是由二婶婶来管这个家最合适,还请祖母收回成命。” 二夫人闻言,本来看向君璃的目光里还满含恼怒的,一下子都变成了惊喜,忙看向太夫人道:“母亲,您也听见了,大奶奶根本不愿意管家,母亲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看得君璃几乎就要忍不住骂人了,二夫人这吃相也未免太难看了一点,果然是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她要是太夫人,也定不会让这样一个货来管这个家的,本来这家就跟筛子一样,到处在漏水了,让她再一管,岂非比筛子还要不如了? 果然就见太夫人冷笑道:“湛儿媳妇那是谦辞,莫不是你还当真了不成?此事就这么定了,你若是不服气,让老二来与我说!” “可是……”二夫人满脸不甘的还待再说,一直侍立在她身后的二奶奶柯氏已是羞得满脸通红,只恨地上不能裂开一道缝好叫自己钻进去了,这样上蹿下跳的争夺管家大权,传了出去,旁人岂非要笑掉大牙了? 太夫人却已转向了君璃,淡声说道:“谁又是生来便见多识广的,不都是一步一步历练出来的?你也不要再推辞了,我瞧你就挺会来事儿的,口风也严,心思也缜密,主持中馈是再合适也没有了,况你身为宁平侯府的长孙媳,主持中馈,孝顺长辈,爱护弟妹本就是理所应当之事,不然你这个大奶奶也当得名不副实,总不能让你白担了名号,却半点应尽的责任也不尽罢?” 太夫人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君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太夫人对她不满了,在变着法子的表达她的不满呢:你不是挺会来事儿,明明查到了大杨氏在外面胡作非为,却偏要留到紧要关头再说,将事情闹得这么大,闹得几房人都不合,半点也不计后果的吗?那就由你来当这个家罢,我倒要看看,你能当出个什么明堂来,能当得比大杨氏还好不! 想明白了这一点,君璃倒是不好再推辞下去了,不然谁知道太夫人还会搬出什么大道理来?因只能抿了抿唇,道:“既是祖母有命,孙媳少不得要听从了,只孙媳毕竟历练得少了些,若有什么做得不妥的地方,还请祖母与众位长辈不吝指点与赐教。” 太夫人点点头:“你若是有不妥的地方,大家自然要告诉你,也免得以后你再重蹈覆辙。” 说完看向大杨氏,“杨氏,你待会儿回去后,便即刻使了人将府里的对牌和账簿都送到我这里来,我亲自瞧过后,再给湛儿媳妇,也省得将来你们彼此有什么说不清楚的地方,再伤了彼此的和气。再就是那些银子,你也尽快收回来,把痕迹给我清除干净了,我到时候连对牌与账簿一块儿交给湛儿和媳妇。” 比起二夫人三夫人,大杨氏自然更恨君璃,闻得太夫人这话,狠狠剜了君璃一眼后,方道:“是,母亲,儿媳待会儿便使人将东西送来。”心中暗自冷笑,她倒要看看,账上常年没有银子,小贱人当这个家能当出什么花儿来,除非她舍得贴补自己的嫁妆银子;还有二房那个贱人,本来还以为没了她,这管家大权怎么也该轮上她了,谁知道又落了小贱人头上,她心里能没有半点疙瘩的?她且等着看老小两个贱人狗咬狗罢! 太夫人就疲惫的揉了揉眉心,道:“闹了这么半日,我也累了,你们都散了罢,自己做自己的事去,记得约束好自己的嘴,也约束好自己屋里丫头婆子的嘴,事后我要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我也不问下人,只问其主子的罪,都记住了吗?” “都记住了。”众人忙都应道,便连满心不甘的二夫人,也跟着应了,只是应罢以后,还想再说:“可是母亲,大奶奶到底年轻了一些,不若让二奶奶也跟着她一块儿管家,妯娌间有个什么事,彼此也好有商有量的……” 话没说完,已被二奶奶死命拉住了,脸红得都能滴出血来了,暗自后悔早知道今日自己就不该过来的,不然也就不至于丢脸丢到这个地步了。 好在太夫人已头也不回的进了内室去,众人也都在往外面散了,方叫她避过了被人问到脸上来的尴尬和耻辱。 ------题外话------ 笔记本实在用得太不熟练了,争取明天多更一点,哎,真的伤不起啊…… 第一百四七回 共识 太夫人的人手脚极快,大杨氏与平妈妈前脚才回到大杨氏的院子,连体己话都来不及说,祝妈妈后脚已领着人赶了过去,只给平妈妈一炷香的时间让她收拾一下必要的生活用品,至于那些好衣裳好首饰什么的,太夫人又不是让平妈妈去享福的,要那么好的衣裳首饰做什么,还是留下分给别人罢。 大杨氏眼见平妈妈只带了两身洗得泛白的旧衣裳并一只戴了几十年的银镯子,眼泪当即流了满脸,拉着平妈妈的手说不出话来,倒是平妈妈,还反过来安慰起她来:“夫人,老奴以后不能服侍您左右了,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好生孝顺太夫人,好生服侍侯爷,太夫人与侯爷都是宽厚之人,假以时日,定然会原谅夫人的。夫人也不必为老奴难过,老奴跟了夫人几十年,旁人没见的也都见了,旁人没吃的也都吃了,便是即刻死了,也已不枉此生了,老奴只要知道夫人过得好,老奴便能安心了。” 说得大杨氏越发的哽咽难耐,满脸哀求的向一旁板着脸的祝妈妈道:“妈妈,我与平妈妈好歹主仆一场,如今这一别,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再见的机会,可否容我留几样东西并几两散碎银子给她,权当是留个最后的念想了?还请妈妈通融一二。” 容浅菡见她主仆二人哭得可怜,忙也帮着向祝妈妈说项:“妈妈,平妈妈好歹跟了我的娘几十年,又岂能没有几分感情?还求妈妈通融一二,我娘和我都铭刻于心。”说着盈盈拜了下去。 祝妈妈虽是跟太夫人的人,大杨氏到底是主子,就算如今失了势,那也是主子,且容浅菡是太夫人最喜欢的孙女儿,如今她们母女齐齐哀求自己,她又岂能真半点面子也不给?忙忙将容浅菡搀了起来,道:“二小姐实在是折煞老奴了,到底也是服侍夫人几十年的老人,今日老奴权当是给二小姐一个颜面。” 容浅菡忙笑道:“如此就多谢妈妈了。”说着,顺势将一个荷包塞到了祝妈妈手里,又亲自引了祝妈妈去外间吃茶。 大杨氏见周围都是自己的人了,方收了泪,压低声音语速极快的向平妈妈说道:“妈妈去到那里以后,务必保重自己,不该说的不要说,不该做的也别做,总有一日,我会救妈妈回来的,只是话虽如此,此番到底还是委屈妈妈了。” 平妈妈忙也压低了声音道:“夫人放心,别说只是以后不能说话了,便是为夫人赔上这条性命,老奴也是心甘情愿的。 当下主仆两个又哭了一阵,直到祝妈妈来催后,大杨氏方捋下腕间赤金镶红宝石的镯子,套到平妈妈手上,又给了她二百两银票,再四拜托祝妈妈多多照应平妈妈后,方让祝妈妈将人给带走了。 余下容浅菡见大杨氏待平妈妈一走,便颓然的歪倒在了榻上,一副浑身的精神气都被抽光了的样子,因忙坐到她身侧,软声说道:”娘,您若真这么舍不得平妈妈,且待过了这阵子,祖母消了气,您又得了祖母的欢心再度管了家后,再设法将她接回来便是,实在犯不着为此而消沉丧气,若是白气坏了身子,岂非让平妈妈去到庄子上后,也不能安心?“ 大杨氏却摆摆手,有气无力的道:”我不是在为平妈妈的离去难过。“她是在为失去了多年所得而难过。”那您方才还哭成那样?“容浅菡却仍是一脸的担心,”我在外间与祝妈妈说话时都听见了。娘,我是您的女儿,难道在我面前,您也要有所顾忌不成,您想哭便哭出来罢,女儿不会笑话您的。“ 对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大杨氏自然不必有所顾忌,直言道:”我哭有一半是为了痛失多年所得,三分是为了给太夫人看,只有两分是为了平妈妈。“平妈妈再忠心再得力,说到底也只是一个下人而已,且她只是被灌哑药,以后不能再在自己跟前儿服侍了,又不是死了,她便是再伤心也有限,倒是太夫人那里,见她连对一个下人尚且这般情深意重,又岂会不认为她对容湛算计归算计,多少也有几分真感情?她在太夫人心里才跌到谷底的印象,说不定也能因此而挽回几分了。 容浅菡年纪虽小,却是个聪明的,一听便明白了大杨氏的意思,因皱眉恨声道:”说来说去,都怪君璃那个贱人,要不是她,娘您又怎么回落到今日这般地步?当初您为何要一力促成这门亲事,不然岂非就没有今日的祸事了?“ 大杨氏何尝不为当初的举措悔青了肠子,只这会儿再说什么都已经迟了,只得道:”一时的得失算什么,笑得最后的,才是笑得最好的,且走着瞧罢,我一定会让小贱人为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百倍千倍代价的!“ 容浅菡一脸的同仇敌忾,”娘您放心,她现在不是奉了祖母之命管家吗,我是一定不会让她好过的!“ 大杨氏闻言,忙道:”你不要轻举妄动,我自有主张,你只管跟着太夫人好生过活,继续讨太夫人的欢心便是,只要你仍是太夫人最喜欢的孙女儿,你三哥也仍如现下这般懂事争气,我便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反之,你若惹恼了太夫人,失了她的欢心,那才真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因小失大了,你记住了吗?反正不必咱们动手,二房的那个贱人也是定然不会放过了小贱人的,咱们只管在一旁看这出狗咬狗的好戏即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又不用动手,又能得好处,何乐而不为呢?“只要她的一双儿女争气,只要宁平侯心里对她还有情谊,那她就永远不会落败,她就还有翻身的机会,那些自以为能将她踩在脚下,那些自以为她已不能翻身的人,且走着瞧罢! 容浅菡见大杨氏说得郑重,忙点头应了,又叮嘱了大杨氏几句‘以后务必保重身体,自己不能常来看她’之类话后,见时辰已经不早,自己若再不回去,必要惹得太夫人不高兴了后,方辞了大杨氏,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容浅菡才一被簇拥着离开,大杨氏的院门便被两个健壮的粗使婆子从外面给关了起来,然后一左一右守在了门口,大杨氏的禁足生活,便算是正式拉开了帷幕。 彼时二房里,二夫人与二奶奶也正说着君璃管家之事。”……你方才拉着我做什么,我还不是为了你,才拉下这张老脸,当众求了你祖母想让你跟着君氏管家,你倒好,不主动站出来请命也就罢了,竟还拖起我的后腿来,果然是个没出息的!“二夫人一想到之前在照妆堂发生的事,便禁不住恨得牙痒痒,便是二奶奶柯氏没有惹到她,她还要拿其撒气呢,更何况柯氏还惹到了她,自然更不会有好脸色,一回到自己屋里便忍不住发作了,浑然不管满屋子都是服侍的丫头婆子,半点没想过要给柯氏留体面。 柯氏却是早已习惯了二夫人有事没事找自己撒气,嘴上虽唯唯诺诺的应着,却半点也没有放在心上,正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二夫人说了一阵,见柯氏始终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也觉得无趣,便没有再说,而是恨恨的说起君璃来:”这才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呢,今日之前,谁能想到她竟私下查到了大房那个贱人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如今赶在这个当口一股脑儿的说出来,不但将我那个死鬼大嫂留下的嫁妆悉数讨了回去,还将管家大权一并夺了去,让姓杨的贱人既失面子又失里子,端的是好心计好手段!“ 虽说心里相信君璃对管家是真的不屑一顾,就跟自己一样,毕竟管这样一个只剩空架子的家实在实力不讨好,只要傻子才会去做,但柯氏也禁不住佩服君璃的手段,除了佩服以外,还有歆羡,这便是摊上一个继室婆婆的好处,只要拿捏住了自己的男人,千般心计万般手段都尽可以使出来对付婆婆,不像自己,婆婆是丈夫的亲娘,自己便是真想打老鼠,也得顾忌着别伤了玉瓶儿,说不得只能慢慢的熬了。 一旁二夫人的心腹妈妈虞妈妈见柯氏只是听着二夫人说话,并不接腔,怕二夫人又要生气,弄得二爷夹在中间难做,忙赔笑道:”夫人,虽说大奶奶抢了本该属于您的管家大权,但到底也让大夫人吃了大亏不是?那可是整整十几万两银子呢,都已被大夫人吃到肚子里了,谁知道如今却被逼着全部吐了出来,只怕她这会儿想死的心都有了,老奴真是一想起来便痛快。这也还罢了,最重要的是,大奶奶可是大夫人一力做主迎进来的,当初为了让太夫人和侯爷点头答应这门亲事,那可是将大奶奶夸成了一朵花儿的,谁知道到头来,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可见‘人在做天在看’这话在再正确不过了,如今可不就让大夫人遭了报应了?“ 这话二夫人爱听,脸色不自觉缓和了几分,道:”话虽如此,只是便宜了君氏,我心里终究不痛快,论辈分论资历论娘家,我哪点不如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年轻媳妇子,还是二嫁过的人了?谁知道太夫人竟偏心至此,说到底,还不是觉得君氏曾救过她一命,也不想想,那不过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而已,难道还比得过我这么多年来恭恭敬敬的服侍孝顺她不成?“ 听得柯氏又禁不住腹诽起来,做儿媳的服侍孝顺婆婆,原便是本分,如何能跟救命大恩相提并论?自家婆婆这话幸好只是在自己屋里说说而已;况依她看太夫人的意思,倒像是恼上了君璃似的,不然太夫人明知管家是个苦差事,何以还会定要委派了她管,让她只做个不管事的闲人岂非更好,反正她嫁妆丰厚,又有男人宠着护着,还怕有谁敢慢待她不成? 虞妈妈显然跟柯氏是一样的想法,忙又赔笑说道:”府里每年的收益夫人也是大致知道的,大奶奶一个年轻媳妇子,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会捉襟见肘,到时候她要么承认自己无能,当不了这个家,要么便只能拿自己的嫁妆银子来贴补,到时候不管她怎么样,夫人都是受益者,何必急于这一时呢?且先瞧着罢!“ 二夫人脸上终于带出了几分笑模样来,”我也是这么想的,咱们家那些管事妈妈们,有哪个不是全挂子的武艺,又有哪个是省油的灯?别说她君氏一个新进门连脚跟都还未站稳的年轻媳妇子了,连我都未必有把握一上去便能弹压得住她们,咱们且等着看好戏,必要时再添一把火一把柴什么的,看她到时候会落得怎样一个灰溜溜的下场。“ 迎晖院内,君璃虽听不见二夫人的话,却也知道要当好宁平侯府的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一回去她便皱眉思索起到时候自己具体该怎么做来,连吃饭时都是一副紧皱眉头若有所思的样子,自然也就顾不得理会容湛了。 看在容湛眼里,却以为她是在恼他,因忙小心翼翼的道:”我知道奶奶定是觉得我太心慈手软了,明明说好的要趁此机会让祖母做主将大夫人给休了,再不济也要将其送去家庙里,让其以后再无翻身之日的,谁知道到头来我却心软了,只让她归回了银子被禁了足也就不再追究了。还请奶奶听我说,她再不好,到底也养了我二十年,就算她过去二十年待我的‘好’都是包藏祸心的,至少却让我觉得她是真心对我好,对于过去那个爹不疼姥姥不爱的我来讲,那些好都是弥足珍贵的,况还有三弟和二妹妹在呢,他们与我到底是亲兄妹,我不能半点也不顾及他们……还请奶奶不要生我的气了,以后我一定什么都听奶奶的,再不惹奶奶生气。“ 容湛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通,总算说得君璃从沉思中回过了神来,不由满脸的惊诧,”我几时生你气了?我是在想事情。“”奶奶没生我的气?“容湛也惊诧起来,”我还以为奶奶是在怪我心慈手软呢。“ 君璃正色道:”总是养了你二十年,总是你叫了二十年‘母亲’的人,你若真赶尽杀绝,让她被休或是被送去家庙了,我反倒要觉得你冷血了,二十年的感情你都能这样,将来有一日轮到我时,岂非越发要不如了?“大杨氏虽可恶,到底罪不至死,且她总是有封诰在身的朝廷命妇,又为容家诞育了一双儿女,关键宁平侯摆明了对她有情,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休?她当时会那么说,不过是为了试探一下容湛罢了,如今看来,容湛还算有良心,不然她就要重新考虑一下要不要给他机会了! 至于容潜那件事,罢了,反正她一时间也没有真凭实据,且她总觉得大杨氏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现下不过是蛰伏而已,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出其不意的给他们一击,此事且留待将来大杨氏又有所动作了再揭露出来不迟。 容湛闻言,方松了一口气,他其实也是这样想的,大杨氏虽昧了他的银子和东西,也故意毁了他,到底养了他二十年,如今她既已将银子交出来,也已受到惩罚了,于他来讲,便已足够了,真让他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他自己这一关就先过不了了。 因问君璃道:”那奶奶是在想什么事情?“ 说到这个,君璃才舒展开的眉头禁不住又皱了起来,道:”还不是在想管家的事。你没听见祖母先前的话吗,说我‘口风又紧,心思又缜密,还会来事儿’,显见得是恼上我了,所以才会当众委了我管家,祖母可不是在抬举我,而是在惩罚我呢,只怕明儿我遇上什么麻烦时,祖母不会再像先时那般,为我出头撑腰了。“ 古人都讲究含蓄,更讲究”家丑不可外扬“,偏她却有意将事情闹得那么大,闹得阖府上下人尽皆知,太夫人会喜欢她,才真是奇了怪了,所以才会想出了这个法子,变相的惩罚她,若是她能当这个家,自然就最好了,若是不能,便只能去向太夫人低头,太夫人的目的便算是达到了。 一席话,说得容湛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半晌方道:”奶奶放心,就算到时候祖母不会再为你出头撑腰,还有我呢,不管遇上麻烦,我都与你一同面对便是。“ 君璃却笑了起来,道:”你也不必太担心,不过就是管家而已,虽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我心里已大略有了主意,你到时候只管等着瞧便是,总之不会让你丢脸,不会拖你未来世子爷后腿的。“ 太夫人想要为难她不假,却也未必没有历练她的意思在里头,毕竟容湛是宁平侯府的长孙,不出意外的话,将来是要承袭宁平侯爵位的人,到时候她便是再不想管这个家,也只能管了,就当现在先练练手罢,虽然她心里并不觉得容湛真当上了宁平侯会是什么好事,真当了这样一个破破烂烂的家的家主,就等于是背上了几百座沉重的大山,以后还能有什么轻松自在的日子过? 本来只是开玩笑,活跃气氛的话,不想却让容湛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沉声道:”父亲前几日才亲口对我说,便是我逼死了三弟,也必不会立我做世子,所以方才这话,奶奶以后还是不要再提起了,省得让人听了去说我轻狂。“这会子想起宁平侯当时的疾言厉色,他都还禁不住齿冷心寒,对世子之位也再没什么兴趣了,做宁平侯的儿子非他所愿,身上流着宁平侯的血就更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悲剧,所以他真的不想再接受来自宁平侯的任何馈赠和施舍,就算世子之位本该就属于他,他也不想要了!”侯爷真的这么说?“君璃的脸瞬间冷若寒霜,道:”你可是侯府堂堂正正的嫡长子,理所应当的爵位继承人,他凭什么说不立你为世子?本来我还觉得你当不当这个世子都无所谓的,如今却非当不可了,不但要当,还要他求着你来当,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他又会是怎样一副嘴脸!“ 她明日便设法将容潜与问棋的事传到宁平侯耳朵里,她倒要看看,待知道了给自己戴绿帽子的不是自己素来厌恶的大儿子,而是素来喜欢的小儿子后,宁平侯与容潜还要怎么父慈子孝下去,——君大影后向来护短,就算容湛这会儿仍处于”试用期“,依然照护不误。 容湛反倒平静下来,道:”算了罢,有了娘留给我的那些银子,我们做什么不能够,何必非要巴巴的去当什么世子,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呢?父亲爱立三弟就立三弟去,咱们只待将来祖母百年后,与二叔三叔一块儿分出去,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也省得再看父亲的脸色。只是要委屈你了,本来我已是个没本事的了,却连这辈子唯一有可能为你挣来诰命的机会都要让你拱手于人。“ 君璃仔细看了看容湛的眼睛,见他说这话不是在作伪,而是真的不稀罕那劳什子世子之位了,便也不再勉强,因点头道:”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不过,咱们不当是咱们的事,侯爷却不能不给,此事倒也不急于一时,以后再说也是一样。倒是你说的诰命,我若真稀罕,当初也不会离开汪家了,况你难道就不能凭借自己的本事挣一个给我的?“ 宁平侯那个心都偏到了脚后跟的渣爹,她是一定不会让他好过的,不过当务之急,却是先将家事接过来,再理顺了,好证明给太夫人瞧,让太夫人知道,这个家除了大杨氏能管家,别人也一样,不是离了大杨氏,便不能运转了! 第一百四八回 管家 大杨氏的倒台,虽让宁平侯府泰半主子都拍手称快,但府里十成里有八成得脸的管事妈妈都是大杨氏使出来的,听得扳倒大杨氏的是君璃,如今接手管家的也是她,心下不免都有些惴惴的,不知道君璃上台后会拿她们怎么样,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此番她们怕是凶多吉少了,——正是因为有了这一层忌惮,接下来两日,才发生了如此大事的宁平侯府反倒比平日未出事时更平静几分,只这平静之下,却是看不见的汹涌波涛,让人无端的觉得压抑,以致众丫头婆子进进出出时的脚步声都放轻了许多。 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第三日早上容湛与君璃去给太夫人请安时,太夫人方待二人行罢礼,便直接将秦夫人嫁妆里的地契并自大杨氏那里得来的银子和地契交给了容湛,又将宁平侯府内宅的对牌交给了君璃,命君璃:“从今儿个起,你便将家管起来罢,众管事妈妈虽都是当差当老的人了,到底只是下人,勉强支应个两三日的倒还罢了,时日一长,成何体统?” 君璃见太夫人脸上虽带着笑,那笑却未抵达眼底,知道她这会子心里还恼着自己,便也不多说,只恭恭敬敬双手接过了对牌,说了一句:“祖母放心,孙媳一定竭尽所能,不辜负祖母的信任与栽培。” 正说着,适逢如柳端了太夫人每日起来都要吃的燕窝粥来,君璃很自然的接过,还用手背隔着青花瓷碗试了一下冷热,方双手奉到了太夫人面前,就跟没有发生前几日之事,太夫人与她也没有打这几日的肚皮官司一般。 太夫人看在眼里,就禁不住暗叹了一口气,心情多少好了几分。 君璃没有错过太夫人眼里那抹一闪而过的温情,忙自身后跟着的锁儿手里接过自己紧赶慢赶两日才做出来的东西——两双布艺拖鞋,恭恭敬敬奉上太夫人面前,道:“祖母,这是孙媳前些日子琢磨出来的鞋子,名唤‘拖鞋’,瞧着虽不起眼,平日里在家上下床时倒还算方便,做得不好,还请您老人家不要嫌弃。” 太夫人先还只是抱着无可无不可的心态看向那拖鞋,等看了一眼后,两眼便不自觉发亮了,所谓“老小老小”,人老了就跟孩子一样,什么都图个新鲜,更何况君璃说是‘做得不好’,实则却是有十几年“绣龄”的晴雪动的手,她只是在一旁理论指导而已,再不好也不好不到哪里去。 太夫人不是喜欢为难自己的人,跟人置气,往往气得更多的反倒是自己,再想想君璃素日待自己的孝顺,最重要的是,君璃好歹救过自己的命,如今又这般煞费苦心的讨自己欢心,况那日的情形她是亲眼瞧见了的,君璃若再不下狠药,没准儿杨氏还会抵赖下去,说来也怪不得她……念头接二连三闪过之间,太夫人的笑也慢慢抵达了眼底,看向君璃道:“也不知道你这脑袋瓜子到底怎么长的,总得想出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来。” 君璃见太夫人终于真心的笑了起来,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她虽在容湛面前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管家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但心里又岂会没有几分忐忑,如今她重得了太夫人的欢心,等明儿遇上麻烦时,心里也就有底气多了,于是笑嘻嘻的向太夫人道:“只要祖母不嫌弃,孙媳便心满意足了。”说着,趁太夫人不注意时向容湛使了个眼色。 容湛便忙上前按之前二人说好的,将太夫人才递给他的那个黑漆螺钿的匣子奉上,恭声向太夫人道:“之前孙儿便说了要请祖母帮着孙儿保管库房的钥匙和田庄,如今东西都在这里了,还求祖母疼孙儿一疼。” 太夫人没想到如今东西都完完全全到手了,容湛竟还要将库房的钥匙和田庄托与她保管,她原本还以为,容湛那日那番话,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替他出头的托辞呢,不由怔了一下,才摆手道:“你也是这么大的人了,且你母亲的嫁妆本就该由你来掌管,我还想多享几日清福呢,便不沾这个手了,你自己收着罢。” 话音刚落,容湛已满脸诚恳的道:“祖母,您是不是以为孙儿当日说那番话,只是哄您的托辞?孙儿不怕告诉您,孙儿之前的确有这样的想头,但更多却是真想让您帮着孙儿掌管钥匙和田庄,不然万一孙儿将来又固态重萌了,可如何是好?孙儿也是这么大的人了,如今再来说念书或是练武,习得一技之长都已经晚了,可孙儿是真的不想再像以前那样浑浑噩噩的过了,不然将来孙儿有了儿女,只怕儿女都会因有我只要一个父亲而觉得耻辱,还求祖母看在孙儿一片诚心的份上,就再为孙儿操心一回,孙儿先给祖母磕头了。”一边说,一边已就地跪下,给太夫人磕起头来。 一席话,说得太夫人动容起来,片刻方语带欣慰的道:“前些日子你虽日日承欢我膝下,人也跟变了个样儿似的,再不复从前的不学无术,吊儿郎当,但我心里却直打鼓,怕你过了这一阵子,便又重蹈覆辙,再变回从前的样子,如今听你这么一说,我总算可以真正放心了。你且先起来,这匣子也自个儿收着,再不然给你媳妇收着也行,她是个好的,想来定能当好你的贤内助,也定能管好你的。” “可是祖母……”容湛还待再说,太夫人已一脸坚持的摆手止住了他,又看向君璃,揶揄道:“璃丫头可别告诉我你管不了湛儿啊,当初你们方成亲时,你不就管得挺好的?要不然如今湛儿也不能浪子回头了,再不济了,你不是还有几个力气大的妈妈吗,你放心,到时候祖母一定会像当初那样,装作不知道的。” “……”君璃就无语了,敢情当初她自以为做得很隐秘的“家暴”行为,其实太夫人根本就知道?只不知道太夫人知不知道她具体是怎么收拾容湛的,若是知道,她温婉贤良(容湛大叫:你说谎!)的形象岂非就要大打折扣了? 不由讪笑道:“祖母真是爱说笑,呵呵……” 容湛的脸皮就要厚多了,直接道:“不怕告诉祖母,孙儿还真是被大奶奶给打得浪子回头的,虽说当时吃了一些苦头,如今却很是感激大奶奶当时的不客气,不然孙儿只怕这会子都还没醒悟,仍跟以前一样猫憎狗嫌呢。” 说得太夫人笑了起来,假意道:“本来我还想着只要你喊一声冤,我便为你做这个主撑这个腰呢,如今看来,你们这分明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竟是小夫妻之间的情趣哪,我老婆子还是别惹人厌了。” 君璃被说得越发的脸红,不过想着自己出出糗便能逗太夫人一笑,也算是有所收获,也就不再多说,只陪着笑了起来。 正热闹之际,二夫人带着二奶奶来了,见太夫人与容湛君璃祖孙三人都是满脸的笑,不由暗自撇了撇嘴,才上前屈膝行礼,道:“母亲与湛儿两口子说什么呢,说得这般开心,不若说出来,让儿媳也开心开心?” 不待太夫人答话,又看向君璃,皮笑肉不笑道:“到底还是大奶奶会讨母亲欢心,不比二奶奶,笨嘴拙舌的,连个笑话儿都不会说,也就难怪母亲不喜欢了。” 太夫人听二夫人话说得酸溜溜的,脸上的笑一下子敛了大半,淡淡道:“谁说我不喜欢二奶奶了?二奶奶虽向来话少,却句句都能说到点子上,比那些个明明不会说话,却偏要成日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我心里喜欢着呢!” 说完不再看二夫人,而是招手叫了二奶奶上前,笑道:“你别看我面上不显,其实心里也是与你大嫂一样的疼你,两个小的这几日可还好?我瞧着这几日天气都还好,你明儿过来时,若是方便,便把两个小的带过来我瞧瞧,也好与我热闹热闹屋子。” 二奶奶忙笑道:“祖母疼惜孙媳的心,孙媳又岂能不知道?两个小的这几日都还好,只是想着怕扰了祖母清净,这才没有带他们过来给祖母请安,祖母既不怕吵,孙媳明儿便带了他们过来给曾祖母请安。” 太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适逢三夫人也过来了,彼此厮见过一番后,太夫人便道乏了,命大家都散了。转身之际,二夫人眼尖,已看见了君璃身后锁儿捧着的放对牌的小匣子,虽知道事情已成定局,依然忍不住酸道:“我说大奶奶今儿个过来得这般早呢,敢情是过来取对牌来的,也是,没有对牌,还算什么当家奶奶?” 君璃实在瞧不上二夫人这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说来二夫人娘家也是挺显赫的,她也是嫡女出身,怎么眼皮子竟会浅成这样?眼皮子浅也就罢了,关键还蠢,若不然,管家大权早该落到她手上了,又何至于这会子来说这些酸话?因甜甜一笑,道:“二婶婶说的是,这上下尊卑什么的,有时候还真抵不上这小小的对牌好使呢!”言下之意,你就算是长辈又如何,以后要什么,还不是得使人来我这里请对牌? 把二夫人给噎了个半死,还待再说,后面太夫人已很是不悦的咳嗽了一声,二夫人只得将已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一甩手里的帕子,恨恨的去了,心里暗想,这才当上家呢,就嚣张成这副德行了,她若不给她一点颜色看看,她岂非越发要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君璃多少能猜到几分二夫人的这些小心思,但现下却顾不上理会,一离了照妆堂,她便急急往迎晖院赶,容湛在后面瞧得纳罕,忙几步追上去问道:“奶奶这会子不是该去议事厅吗,回咱们自己家做什么?” “我回去换身衣裳再去议事厅。”君璃脚下不停,心里已在想着待会儿要如何立威了,首先她身上这身衣裳便不适合见管事妈妈们,太鲜嫩了一些,衬得她跟不谙人事的小姑娘似的,没有半点威严,若是平时也还罢了,今日却是她见众管事妈妈的第一日,还是该以沉稳庄重为主。 君璃顾不上与他多说,越发加快了脚步,待回去后,亲自领着人去翻箱倒柜了一通,总算找出了一件石青色金绣遍地锦云缎褙子,配上一条玉色缠枝蔷薇缎裙,再将晨起梳的堕马髻散了,重新盘成了牡丹髻,戴了前次太夫人赏的那支步摇,后面则是一溜十二颗大珍珠压鬓,又将眉毛稍稍往上画了一些,整个人看起来便像是老了几岁似的,少了几分娇艳,多了几分肃穆。 容湛这会儿才明白过来君璃的意思,不由笑了起来,道:“敢情奶奶前儿与我说的心里已有了主意是哄我的,实际心里虚着呢,要靠衣妆来为自己壮胆。” 君璃白他一眼,故意板起脸来,道:“你知道什么,第一次立威不立好了,以后且有得麻烦呢,反之若是立好了,以后就能省好些事了。”就譬如她与容湛之间,至今都还是她占上风,难道与一开始她给的下马威没有关系? 说完不待容湛答话,她自己倒先掌不住笑了起来,问容湛:“我方才这个样子吓不吓人?” 容湛极是捧场,缩了缩肩,做出一副“小生怕怕”的样子,道:“大奶奶饶命,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逗得君璃越发笑不可仰后,方正色道:“你不必担心那些管事妈妈不服你,她们若敢不听话,不是还有祖母和我在后面给你保驾护航呢?你可别忘了,我向来都是混世魔王一个,谁若真敢不长眼惹到你头上,我的窝心脚立时踢过去,看有谁还敢惹你!再不济了,咱不管这个家便是,反正咱们不缺银子,我又已对世子之位不抱任何希望了,大不了将来咱们分出去,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再不然,捐个小官谋了外放,天高皇帝远的,日子不知道多好过呢,何必多费这个神?” 君璃被他说得心里一暖,虽说容湛在别的方面的确不是一个好丈夫人选,甚至可以说有些个没出息,但在护着她,遇事挡在她前面一点上,却是做得无可挑剔,让她再没了后顾之忧。 不过她这个人向来都是不做则已,一做就要做好,当下也不再与容湛多说,又简单收拾了一番,便被锁儿菊香几个簇拥着,去了议事厅。 君璃踏进议事厅时,众管事妈妈已等了大半个时辰了,但没有谁敢表露出半点不满来,她们之前虽未与这位大奶奶打过交道,但既能将大夫人都给扳倒,想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她们还是夹紧尾巴做人的好,省得被其新官上任的前三把火烧着,做了那挨枪的出头鸟儿。 “给大奶奶请安,大奶奶万福金安。”待君璃在上首的圈椅上坐定后,众管事妈妈便忙矮身行礼。 君璃却并不就叫她们起来,而是晾了她们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才抬手叫了她们起来,笑道:“众位妈妈都是府里当差多年的老人儿了,该怎么当差,怎么约束下头的人,想来不必我多说,也都自有章程,我便不说了,大家仍萧规曹随即可。只是一点,我喜欢安分守己,尽忠职守的人,谁若是敢背后弄什么幺蛾子,可就别怪我不念多年的情分,不客气了,大家都记住了吗?” “大奶奶放心,奴婢们都记住了。”众管事妈妈忙恭声答道,心里却都有些不以为然,暗想本还以为大奶奶多厉害呢,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嘛;不过也有可能是刚上台,还没有抓到她们的把柄,不好发落她们,还是得打起精神来,好歹将眼下这一阵应付过去,先看看是何情势再说。 她们却不知道,君璃根本没想过要发落她们,在她看来,不管是谁的人,只要能将事情办好,不有意找她的麻烦,她不介意继续使下去,只有那些没有自信的管理者,才会想着将什么都牢牢抓在自己手里,她不做那样劳心还劳力的事。 当然,若是谁真犯到她头上,她也绝不会客气,且不说她自己从来不是吃亏的主儿,她还有太夫人和容湛这两座大靠山杵那儿呢,有势不仗,她又不是傻子! 君璃与众管事妈妈的第一次见面,便这样平淡无奇,波澜不惊的过去了,消息传到各房各院,都觉得君璃也不过如此,于是心怀鬼胎的各方人马都蠢蠢欲动起来,当然这是后话了,暂且不表。 如今且说君璃见完众管事妈妈,回到迎晖院后,太夫人便使人送来了侯府的花名册并各项开支的细账,君璃先打开花名册草草看了一遍,一边看一边已忍不住暗自叹起气来。 她算是彻底明白宁平侯府为什么会这么穷了,当初她感叹容湛屋里养了那么多闲人,以致每月光吃穿都已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如今方知道,当初容湛屋里养的那点人算什么,好歹还算是有编制的,府里没有编制的人那才更多呢。光没有领到差事的家生子,就有二百多人,可又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二百多人饿死冻死,所以每月都要按时发下一定数量的米粮衣裳,毕竟这些人生在侯府长在侯府,自然也该做主子的一直养着他们,偏偏这些人又一直不停的在繁衍,于是这个数目只会有增无减,其结果可想而知……仅这一项开销,每月就要几百两,一年下来,几千两可不就没了? 这也还罢了,还有更离谱的,那些服侍过老一辈主子的略微地得脸一些的下人们,虽说已经不当差或是回去荣养了,每月竟然也还要给他们发月钱,这些人的月钱可不比那些三等丫鬟粗使婆子们,一月只有几百钱,最少的也是一两银子,属于典型光拿银子不干活儿,且拿的还是高薪的主儿,就跟现代社会的国企一样——这一项一年下来又是小几千两没了,宁平侯府一年的收益本就只有那么一点儿,如何经得起这里几千两那里几千两的花法? 就更不必说主子们从来豪奢,下人们背地里各种挖墙角,又没有新的进项了,宁平侯府能撑到今日还能撑起一个空架子,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奇迹了! 君璃禁不住与容湛感叹:“撇开其他不说,只说管家这一项,大夫人倒也真是一个人物。”至少能将空架子给撑起来,大杨氏这些年也算得上是殚精竭虑了,若不是彼此已经水火不容,要防着大杨氏一得了自由便又使坏,她都想去找太夫人求情,解了大杨氏的禁足,让她继续管家了。 容湛撇嘴道:“不然她当初也不会赢得阖府上下交口称赞贤良淑德了,多少也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君璃想了想,沉吟道:“你说府里那么多闲人,要不我去回了祖母,做主放一些出去?有了自由身,于他们的子孙后代来讲都是好事,想来他们都是极乐意的。”侯府也能因此省下一笔不小的开支了。 不想容湛却毫不客气泼了她一头冷水:“拉倒吧你,那些人才不愿意出去呢,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只要他们是宁平侯府的人一日,宁平侯府便只能养着他们,就算日子过得算不上多好,至少也饿不死,岂不比出去后极有可能会衣服不继,甚至受人欺凌强得太多?你当大夫人的贤名是怎么来的?就是这样花银子养着那些人得来的,你若去向祖母开了这个口,不管事情成与不成,你这个恶名都是担定了,还是算了罢。” 也就是说,就为了那虚无的所谓“贤名”,每年就要白花这么多银子去养那些闲人?来自现代社会看惯了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君大影后表示她接受无能,不过容湛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题外话------ 忽然之间没奶了,儿子每天晚上都嗷嗷叫,兑了奶也不吃,将我咬得半死,我现在走路都能睡着了,真的太伤不起了,哪位亲能给支个招? 第一百四九回 老刁奴 君璃虽想着要回了太夫人,做主将侯府一些没有领到差使的家生子们都放出去,既能给那些人一个自由身,又能为侯府省下一笔不小的开销,但她到底知道兹事体大,毕竟这种情况已经存在很多年了,这么多年来,难道就没有哪个当家的太太奶奶想到这一点不成?显然不是,想肯定是有人想到了的,只不过是实施起来太困难,所以最后只能作罢而已,她就算想做那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也得先将情况都摸清楚了,再行动不迟,不然一个不慎,就有可能狐狸没打着,反惹来一身骚,让等着看她笑话巴不得她倒霉的人如愿以偿。 所以接下来几日,她一直都按兵不动,每日仍是先去给太夫人请完安后,便去议事厅听管事妈妈们回事,然后一一发放对牌,整个流程与先前大杨氏当家时并无任何不同;且因她于庶务上并不若大杨氏那般样样精通,问问题便也不若大杨氏那般细致,一般都是随意问上两句,见合情合理,便很痛快的给了对牌。 如此一来,那些一开始还多少对她有几分忌惮的管事妈妈们都彻底懈怠下来,暗想果然大奶奶还是太年轻,此番之所以能扳倒大夫人,不过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而已,可这样的运气又岂是日日都有的?有那一早便存了别样心思蠢蠢欲动的,就更是等不及要将自己的想法付诸于行动了。 这一日,君璃去给太夫人请过安后,方被簇拥着到得议事厅坐定,府里的针线管事妈妈许家的便屈膝禀道:“回大奶奶,云锦轩的掌柜来结去年阖府上下冬衣的银子,一共是一千八百两,请大奶奶赏对牌。” 许婆子四十左右的年纪,穿一件八成新的深青茧绸褙子,头上戴了两根素银簪子,倒是一副干净爽利的模样,君璃这几日与其余的管事妈妈们都打过交道了,惟独这许婆子还是第一遭来请对牌,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谁的人。 君璃不免多看了她两眼,才示意一旁侍立的竹香接过了许婆子手上的帖子,就见其上写着:“去岁阖府主子冬衣一千三百两,下人冬衣五百两。”数目倒是与她前几日在账簿上看到的吻合,只这付银子的时间,可就大有问题了。 将那张只有短短两行字,一目了然的帖子又细细看了几遍,君璃才淡笑着开了口:“许妈妈,我前几日看历年的账簿时,曾无意看见府里一向都是七月做冬衣,二月做夏衣,结算银子的时间也是如此,只不过都是次年再结算头年的,怎么这会子还不到四月,就要结算去年的冬衣银子了?” 之前君璃只是大略知道侯府账房上可能没有多少现银,都是靠的拆东墙补西墙,错开日子付各项银子来应付日常开销,还是这几日看了账簿后,方知道账房岂止是没有多少现银,根本就穷到连一千两现银都拿不出来的地步。这会子许婆子却来说要支去年冬衣的银子,想也知道急忙之间账房是拿不出这笔银子来的,那么作为当家奶奶的她,便只剩下两条路可走,要么承认自己无能,要么便只能自掏腰包先贴上! 许婆子见君璃一问便问到了点子上,却也不慌不忙,道:“回大奶奶,往年的确是如此,但因今年云锦轩在江南一带的生意出了问题,急需大笔现银,所以掌柜的才会提前来结银子,还说咱们家向来是积善之家,且欠债还钱,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想来咱们家不会做出赖债之事,还请大奶奶明鉴。” 也就是说,她今日若不给这笔银子,便不是良善之人,更是欠债不还的赖债之人了? 君璃暗自冷笑,面上也越发淡淡的,问许婆子道:“咱们家向云锦轩采办衣物至今已多少年了?算不算云锦轩的大主顾?有没有契书?契书上都是怎么说的?可有说过对方可以不到时间便来结算银子?这样的行为算不算违背契约?” 连珠带炮似的问题,问得许婆子额角上隐隐有汗渗出来,勉强自持住一一答道:“回大奶奶,咱们家向云锦轩采办衣物已有七八年了,算是云锦轩数一数二的大主顾,自然是有契书的……只云锦轩的掌柜说了,此番他们实在是着急用银子,不然也不敢贸贸然登门来讨银子,还请大奶奶通融一二。” 心里不由直打鼓,不是人人都说大奶奶只是嘴上厉害,于庶务上并不甚精通,据她这几日瞧也的确如此吗,怎么瞧这架势,却像是行家里手,比她这个在这行当上当了十几年差的人尚要不好糊弄? 君璃微勾唇角,勾出一抹讽笑,“既然立了契书,就该按照契书上说的来,又何来这会子不结银子,便是‘赖债’之说?这云锦轩在江南一带的生意不是出了问题吗,照理他们应该更珍惜咱们家这个大主顾才是,仗着咱们家是积善之家,便想提前结银子,我若是这会子给了,明日传到咱们家采办东西的其他商铺里,也都来要求提前结银子,咱们家还有什么规矩体统可言?许妈妈也是当差这么多年的老人儿了,不会连这样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罢?若是不明白,那妈妈这管事的位子,也该挪挪了!” 一席话,说得许家的满脸通红,几乎就要忍不住打退堂鼓了,可一想到自己背后之人许的好处,到底还是硬扛住了,继续赔笑说道:“回大奶奶,话说如此,规矩之外不外乎人情,那云锦轩也的确是没法子了,才会提前来结银子的,只是一时着急,话说得有些欠妥罢了,大奶奶看,要不就将银子结给他们罢,也算是行善积德不是?至多让其保守秘密,不叫别的商家知道也就是了……” 话没说完,已被君璃似笑非笑打断:“妈妈既这般为云锦轩考虑,要不,我这便去回了太夫人,做主将妈妈一家都放出去,到云锦轩当差去?”不待许家的答话,已径自吩咐一旁的竹香,“你这便去一趟照妆堂,把方才之事回与太夫人,看太夫人怎么说。” “是,大奶奶。”竹香屈膝应了,大步往外走去。 唬得许家的忙一把拉住,脸上的笑已快挂不住,看向君璃道:“大奶奶,些微小事,如何好惊动太夫人她老人家?且容奴婢再去与那掌柜的说说,让他们七月再来,奴婢与那掌柜的打交道也有好几年了,想来他应当会卖奴婢几分薄面。”说话的同时,肠子也快要悔青了,早知道大奶奶这么厉害,这么不讲情面,更不顾脸面名声,她就不该答应自己背后之人的,那人许的好处再多,如何及得上自己的差使重要?真惹恼了大奶奶,被免去了管事妈妈的位子,那才真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了! 许家的说完,不待君璃发话,便忙忙往外跑去,惟恐迟了,君璃便真使人回太夫人去了。 余下众人见许家的得了好大一个没脸,先是怔怔的,待回过神来后,便都有些胆战心惊,看向君璃的目光便多了几分敬畏,轮到她们回事时,态度也比前几日恭敬了许多,那些蠢蠢欲动的心思,说不得也只能暂且先压下了。 也是合该今日有事,君璃才打发了许家的,暗自松了一口气,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要施展一点雷霆手段出来,也免得再有许家的之流来找她麻烦,就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让开,我是服侍过老太夫人的人,谁敢拦我?我要见大奶奶……” 紧接着,就见议事厅门口那松花色方格棉布的门帘被人猛地撞了开来,然后一个满头花白的老婆子跌跌撞撞冲进了厅里。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也跟着冲了进来,不由分说伸手就去抓那老婆子,“于嬷嬷,您这是干什么,没见大奶奶正与众管事妈妈们议事呢?您有多少话等大奶奶议完了事回不得,何必非要急于这一时?还是先随我们出去候着罢!” 那老婆子六七十岁年纪,穿一件褐色衣裳,干瘦的两颊泛着红色,一进来便带进来一股酒气,显然来之前吃了不少酒,猛地一使力便挣脱了那两个抓她的婆子的手,大声叫道:“老婆子这把年纪了,一辈子在宁平侯府卖命,谁知道临到老来,反倒要忍饥挨饿,家里都快没米下锅了,不还兴我找大奶奶说道说道?” 大叫大嚷还不算,竟还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去,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干嚎道:“我不活了呀,当年我在老太夫人屋里服侍时,老太夫人是何等的怜贫恤老,宽和待下?对待咱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就更不必说了,莫说是当时的夫人,现如今的太夫人,便是当时的老侯爷,见了我们这些近身服侍老太夫人的,那也是客客气气的,谁知道老太夫人一去,这家里便不成样子了,不过一个孙子辈的奶奶,竟也这般托大,我要求见,还得过五关斩六将才成……老太夫人,您老人家睁眼看看啊,不然我们这些当年服侍过您的老人儿,可就真要没有活路了……” 如此一番唱作俱佳,直将服侍在君璃身侧的锁儿气了个柳眉倒竖,咬牙低声与君璃道:“小姐,这样没规没矩的老婆子,就该即刻拉出二门外,打上四十大板,看以后谁还敢这般嚣张!” 话音刚落,君璃还没答话,一旁竹香已先小声道:“大奶奶,万万不可。这于嬷嬷是当年服侍过老太夫人的,连太夫人和各位夫人都要给她一二分颜面,大奶奶若贸然发落了她,只怕要落一个‘不敬尊上’的罪名,且于大奶奶的名声也不利,不若还是先问清楚了于嬷嬷到底有什么事,再做定夺不迟,未知大奶奶意下如何?” 君璃闻言,就禁不住冷笑起来,不管这于婆婆来意如何,来闹事找麻烦却是毋庸置疑的,她背后的人倒也当真好本事,寻了这么个活宝来,口口声声都是‘当年老太夫人在时如何如何……’,真正打不得骂不得罚不得,不然就像方才竹香说的,一顶“不敬尊上”的大帽子她便被扣定了,府里的下人们说起此事来,落不是的自然也只能是她。 不过,君璃若真是爱惜名声,在乎那些虚名的人,当初她也不会坚持要与汪渣男和离了,所以,不管于嬷嬷背后的人打的什么主意,都注定只能落空了! 于婆子还在嚎着:“……老太夫人,您老人家睁开眼睛看看啊,当年服侍过您的小柳儿就快被人作践死了啊!” 而那两个婆子竟连这样一个日薄西山的老婆子都奈何不得,尝试了几次都没办法近身,只能干巴巴的在一旁劝道:“于嬷嬷,您老人家有话儿只管好好说,大奶奶最是宽和仁慈的,您又是服侍过老太夫人的老人儿,难道大奶奶还能驳了您的回不成?” 君璃勾了勾唇,淡声道:“是啊,于嬷嬷,您都进来这半日了,我连您的来意尚且不知道呢,您好歹先将来意说明了,我看到底能不能办,不能办时,您再哭老太夫人也不迟啊,您这样不管不顾的便先嚎上一气,知道的也就罢了,不知道的,还只当我怎么样您了呢!” 说得于婆子总算停止了哭嚎,看向君璃大大咧咧的道:“大奶奶,我老婆子今儿个是来支下半年的月钱的,家里老头子前儿出门时,不慎跌断了腿,请医问药的花了好些银子,如今家里就快揭不开锅了。谁知道方才我来时,这两个混帐东西竟拦着不让我进来,说如今是大奶奶当家了,自有大奶奶的规矩和章程,说什么也不让我进来。大奶奶,不是我老婆子说您,这便是您的不是了,规矩虽然重要,也得分人不是?素日大夫人当家时,不必我亲自来催,早早的便使人将银子给我送了去,如今我都亲自上门来要了,怎么大奶奶竟还拦着不给呢,这是哪门子的道理?传了出去,大奶奶岂不是就要落下一个不敬尊长的名声了?且只怕也会寒了那些几辈子都是府里服侍的老人的心!” 一副倚老卖老的口气,说得君璃怒极反笑,挑眉道:“不知道嬷嬷这会子在哪个行当上当差?”说着问一旁的竹香,“怎么府里有哪个行当是差事还未当完,便可以提前支取月钱,还一支便半年半年支的?我怎么不知道?” 竹香看了一眼四周或是幸灾乐祸,或是撇嘴不以为然,或是一副看好戏架势,总之就没有一个说话建言的管事妈妈们,暗自冷笑一声,这会儿看戏不怕台高,将来有你们哭的时候,才恭声答道:“回大奶奶,府里并没有这样的行当,都是每月月底发放当月的月钱,没有提前支取之说。” 君璃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这才又转向于嬷嬷,道:“既然没有这样的行当,嬷嬷这会子又支取的是哪门子的月钱?” 于婆子一脸的不服气,大声说道:“大奶奶当家也有好几日了,难道竟不知道当年老老侯爷在时,曾立下一条规矩,但凡近身服侍过老一辈子主子的老人儿们,就算不当差了,一样有月钱可拿的?太夫人她老人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让大奶奶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年轻媳妇子管起家来,哪里及得上大夫人管家时那般事事周全,上下服气?大奶奶若是今儿个不给我银子,我这便去祠堂哭老老侯爷和老太夫人去,看两位老人家才走了几个年头,咱们这些服侍的老人儿便被作践成了这般模样,实在是寒心!” 君璃听她口口声声大杨氏管事时如何如何,如何还能不知道此事必定与大杨氏脱不了干系?冷笑一声,缓缓说道:“于嬷嬷,我来问你,你是自由身,还是宁平侯府的下人?” 于婆子没想到自己说了那么一大通,就换来君璃这般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怔了一下,才道:“我自然是宁平侯府的下人,不然……” “嬷嬷竟还记得自己的宁平侯府的下人,”话才起了个头,已被君璃冷声截断,‘下人’两个字还被她有意咬得极重,“我还当嬷嬷早忘了这一点呢!嬷嬷是服侍过老太夫人不假,可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介下人,无论如何灭不住主子的次序去,到底是谁给的嬷嬷胆子,在这里对我一个做主子的呼来喝去,不恭不敬的?” 于婆子被说得语塞,想要反驳,一时间又找不到话来反驳,只得故技重施,往地上一坐,便又要哭老太夫人:“老太夫人,您睁眼瞧瞧啊,当年小柳儿服侍您时,可从不曾被人这般作践过,谁知道临到老来,倒被您玄孙辈的少奶奶摆起主子款来,实在太让人寒心了,长此以往,又还有谁敢对主子尽忠卖命啊?” “寒心?”君璃立刻说道,“嬷嬷既然还记得自己是宁平侯府的下人,就该知道,你的生死荣辱,都取决于做主子的一念之间,主子让你生,你便得生,主子让你死,你便得死!也别想着服侍主子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难道做下人的服侍主子不是应当应分之事?难道侯府没有给保你们衣食无忧,没有给你们发月钱不成?你们用你们的劳动来换一碗饭吃,主子们用银子来买你们的劳动力,说得直观一点,本就是货屹两清之事,还谈什么功劳不功劳,苦劳不苦劳的?就算你们以自由之身去外面讨生活,付给你们银子的人那也是大爷,你们在其面前不敢有二话,怎么如今你们以奴仆之身,饶衣食无忧,日子过得比外面大半的平民好得多,尚且倚老卖老的与主子叫起板来?” “还说什么,‘还有谁敢对主子尽忠卖命’,做下人的对主子尽忠难道不是最基本的本分吗?于嬷嬷,别说你如今不当差了,就算你如今还在老太夫人屋里当差,也没有提前支取月钱的说法!你倒好,我不过多问几句,便做一个‘作践’又一个‘寒心’的,老老侯爷和老太夫人泉下有知,若是知道两位老人家的宽和仁慈,有朝一日竟会成了刁奴奴大欺主,以下犯上的倚仗,怕才真是会死也不能瞑目!” 君璃一口气说了这么大一通话,不由有些喘,一旁锁儿见状,忙将一杯温茶递上,她吃了几口,待喘息稍稍平定后,方定定看向地上已被说得哑口无言的于嬷嬷,道:“于嬷嬷,这会儿你还要去祠堂哭老老侯爷和老太夫人吗?” 本来她心里其实是很不想一口一个‘主子’怎么样,一口一个‘下人’又怎么样的,这样的话她素日听着都觉得抵触得紧,就更别说经自己之口说出来了,可于婆子这副倚老卖老的样子实在是太可恶了,就算知道她只是被人当枪使了一把,依然让她忍无可忍,这才说了方才那一番话,也免得于婆子再没完没了的纠缠下去,既浪费她的时间,更影响她的心情! 于婆子被君璃这般一问,酒登时醒了大半,呐呐的再说不出话来,可一想到自己这些年来在下人间不必说是横着走,便是主子们见了,多少也要给几分颜面,今日却被君璃一个年轻媳妇子给了个大大的没脸,以后她还要不要出去见人了?当即又梗着脖子道:“话虽如此,当年那条家规到底是老老侯爷亲自定下的,难道大奶奶竟也不管不顾吗?” 君璃淡淡一笑,道:“既是老老侯爷亲自定下的规矩,我一个做小辈的,自然不敢罔顾,只如今才四月,于嬷嬷便是要支下半年的银子,也得七月去了,嬷嬷且待七月再来罢。不过嬷嬷既这般惦记老老侯爷和老太夫人,不如,我这便使人送嬷嬷去家庙里,替两位老人家吃斋念佛,祈求福祉?” 第一百五零回 说起于婆子的跋扈,那可是在阖府下人中间出了名的,皆因其服侍过老太夫人,且其两个儿子都是外院的管事,手上颇有权利,所以向来都是在府里横着走的,等闲没人敢惹,在场的管事妈妈里,便有好几个吃过她的亏。所以自她闯进议事厅之时起,众人便都存了看好戏的心思,等着看君璃这位新上任的当家奶奶要如何应付这个阖府出了名的泼皮破落户,那几个吃过她亏的,就更是巴不得她与君璃闹得越大越好,反正不管最后是谁胜谁败,于她们来讲都是好事。 却没想到,于婆子在对上君璃时根本不堪一击,三下两下便被君璃说得哑口无言,没了招架之力不说,最妙的还是君璃的处罚方法,一没打,二没罚,只是提出要将其送去家庙为老老侯爷和老太夫人吃斋念佛,祈求福祉而已,却比真打了人骂了人还要狠,你不是口口声声老太夫人在时如何如何吗,如今让你去为两位老人家祈福,可不正合了你的心意,让你的一片忠心有了用武之地? 当下众管事妈妈才因许婆子一事而生出的那几分对君璃的敬畏,就瞬间又放大了几倍,暗自后悔自己方才竟会觉得这位大奶奶也不过如此,可真是瞎了眼睛,能将主持府里中馈二十年,深得侯爷爱重的大夫人在这么短的时日内扳倒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是一盏省油的灯?后悔之余,又禁不住庆幸,幸好她们只是在心里存了那些个不好诉诸于口的心思,还没来得及付诸于行动,不然这会子倒霉的,没准儿就是她们自己了! 于婆子这下真是欲哭无泪了,方才口口声声念着老太夫人的人的确是她自己,在场的众人都是听见了的,她总不能当众反驳君璃的话,说自己不惦记老老侯爷和老太夫人罢? 可一想到去到家庙以后,便只能日日吃斋念佛,这么多年来她吃香喝辣惯了,真让她去吃素,如何受得了?这也还罢了,家庙那是什么地方,寄着历代主子们因这样那样原因来不及送回原籍安葬的灵柩,最是要求安静的所在,真去了那里,谁会闲得没事跟她磨牙唠嗑三姑六婆,岂不是闷也要闷死她了? 念头闪过,于婆子已是汗湿了衣襟,这才深深后悔起自己不该听了旁人几句挑唆,便来给大奶奶找不自在来,大奶奶方才说得对,她是服侍过老太夫人不假,可她依然只是宁平侯府的下人,是下人就该守下人的本分,不能主子给她三分颜色,她便顺着竿子往上爬,真拿自己当盘菜了! 在心里权衡了再四后,于婆子到底还是没撑住向君璃跪下了,红着一张老脸声若蚊蚋的道:“大奶奶,都怪老奴今日多灌了几杯黄汤,这才一时糊涂,冒犯了大奶奶,还求大奶奶饶过这一次,老奴以后再不敢了!” 君璃早看出了于婆子只是个嘴上厉害,实则心里没有半点成算的浑人兼怂货,是以这会子倒也不奇怪她会向自己认错求饶,但她既已求饶了,君璃也不打算再追究,实则也是没办法追究,毕竟于婆子的年龄资历都摆在那里,她是既不好罚,也下不去手罚,因只能一摆手,道:“嬷嬷还请起来罢,您也说了,您是服侍过老太夫人的老人儿,既是老人儿,就该为后面的人们起到表率作用,今日这样的事,还望以后都不要再发生了!” 说来大杨氏今日还真是煞费苦心,想出了这一招暗箭伤人,搬出了于婆子来对付她,她若被于婆子拿捏住了,不必说以后她都只能是一个笑话儿,阖府上下就没有一个人会服她;反之,她若将于婆子给罚得狠了,自然有的是人跳出来声张正义,或是跟于婆子先前一样,要哭着闹着去祠堂哭老老侯爷和老太夫人去,大杨氏白花银子养这些人这么多年,可不只是为了她的贤名,她相信大杨氏也深谙“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道理。 君璃几乎就要忍不住后悔那日对大杨氏的处罚实在太轻了,若是她与容湛的心再狠一些,直接将大杨氏给发配去了家庙里,或是索性让其被休回了娘家,今日她不就不能兴风作浪了?再就是对大杨氏使过的那些旧人们,她是不是也太宽和了,所以才会酿得今日大杨氏即便被禁了足,依然可以整出这么多幺蛾子的结局来? 不过大杨氏此举,说来其实还真帮了她一个大忙,她正愁去回太夫人要将府里那些没有领到差使的家生子们放出去没有一个合适的由头呢,今日于婆子便送上了门来,这算不算是瞌睡来了,便有人送枕头呢?大杨氏若是知道自己费心巴力想出来的妙计不但没有整到她,反帮了她一个大忙,不知道会不会气死过去? 于婆子这会儿已被君璃揉搓得没了任何脾气,自是君璃说什么便是什么,忙不迭应道:“大奶奶放心,这样的事情以后定然不会再发生了,不然大奶奶便是打死了老奴,老奴也绝无半句怨言。” 君璃微微一笑,“我打死嬷嬷做什么,嬷嬷不也说了,是今日多吃了几杯酒,一时犯了糊涂吗,以后多注意一些也就是了。再就是嬷嬷要提前支月钱的事,府里以前有没有这样的规矩我不知道,不过到了我这里,却是没有这样规矩的,这样罢,我送嬷嬷几两银子使,如此便既可以不坏了规矩,又能解了嬷嬷的燃眉之急,未知嬷嬷意下如何?” 顿了顿,又状似无意的问一旁的竹香:“我记得于嬷嬷的两个儿子都在外院做管事,外院的管事月钱是多少?照理于嬷嬷家不至于揭不开锅才对啊,莫不是两位于管事不孝不成?你这便去传了两位于管事的娘子来,我要当面问问他们,竟敢如此忤逆不孝,莫不是以为这是他们家的家事,府里的主子们便不能过问了吗?” 于婆子先还窃喜于自己这趟没白跑,大奶奶竟还愿意送自己几两银子使,大奶奶的嫁妆有多丰厚是阖府上下都知道的,她所谓的‘几两’银子,又怎么可能真只有几两?不想随即便听君璃说起她两个儿子不孝来,那几分窃喜霎时变做了惶恐,忙忙腆着脸赔笑道:“大奶奶,方才那‘揭不开锅’的话,都是老奴浑说的,实则并没有这回事,还请大奶奶饶过老奴这一次。”心里已将那撺掇她之人骂了千百遍,又暗自庆幸自己认错认得快,不然岂非就要连累自己的儿孙们了? 君璃漫不经心的笑了笑,道:“原来是这样,我还真当两位莫管事那般不孝呢。嬷嬷还有事吗,若是有事,不如趁便一并回了罢?” 于婆子闻言,忙不迭道:“没有了,没有了,老奴这便退下,不打扰大奶奶处理正事了。”说完手脚并用的自地上爬起来,便急急忙忙退了出去,就跟后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着她似的。 直看得锁儿大为解气,悄笑着向君璃道:“小姐好厉害,三言两语便说得那刁奴抱头鼠窜了,看今日以后,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再闹事找麻烦!” 君璃并未接她的话,只是拿眼缓缓看过在场一众管事妈妈,为她们的前倨后恭而勾唇讽笑,一直到众人被她看得就快招架不住,只恨地上不能有道缝好叫她们钻进去后,方淡声开了口:“还有哪位妈妈有事要回的?若是没有,大家便散了罢。” 众管事妈妈如蒙大赦,忙恭声齐齐应道:“回大奶奶,我等没有事情要回了。” 君璃点点头,这才就着锁儿的手站起来,被簇拥着先走出了议事厅。 余下众管事妈妈直至确定她走远后,方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缩脖子的缩脖子,吐长气的吐长气,啧啧有声道:“先前还只当大奶奶只是嘴上厉害,到底年纪摆在那里,如今方知道……”、“幸好咱们这几日还算勤慎,否则……”、“以后可得越发小心才是,不然几辈子的老脸就要丢光了!” 君璃不过三言两语便逼得于婆子跪地求饶的消息,不出一个时辰,便传遍了宁平侯府的大小角落,让闻讯之人无不瞠目咂舌,心思各异。 “……竟连于婆子那老货都能降伏了,她倒真是个有手段的!”二夫人因与二奶奶并虞妈妈感叹,语气里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焦躁,原本还想着君氏毕竟年轻,只怕当不了这个家,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出丑闹笑话儿,到时候她便好趁机接过管家大权,想来连太夫人也不会再有半个不字儿,谁曾想君氏竟是个有真本事真手段的,再这样下去,管家大权岂不是怎么也不可能落到她头上了? 二奶奶仍是一贯的只听少说乃至不说,虞妈妈无法,只得赔着笑脸小心翼翼的接道:“于婆子那老货惯会倚老卖老,素日对着夫人您都不甚恭敬的,如今她吃了亏,夫人该高兴才是啊!” 二夫人冷哼道:“于婆子素日不恭敬的主子又不止我一个,吃过她亏的下人就更是数不胜数,如今君氏却让她吃了个大亏,这会子还不知道多少人正拍手称快,对君氏交口称赞呢,我有什么可高兴的!” 说得虞妈妈也没了话说,只得拿眼看二奶奶,盼望二奶奶能开口劝上二夫人几句。 二奶奶却只当没看见虞妈妈的眼色一眼,仍是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打定主意只要二夫人不问到她头上,她便绝不会开口说一个字,摆明了是自家婆母异想天开的事,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二夫人并未注意到二人之间的眉眼官司,随即又冷声道:“许家的也是个没出息的,那样轻易便被拿捏住了,也不想想,她也是府里有头有脸的管事妈妈,娘家夫家好些人都做着管事,君氏脚跟都还未站稳,难道真敢拿她怎么样不成?再不济了,不还有我在吗,难道我连一个下人都护不住了?不行,我决不能白便宜了那个小贱人,不然她还真当有了太夫人撑腰,她就可以在这府里横着走,谁都不放在眼里了呢!” 说得二奶奶禁不住皱起了眉头,眼见自己再不开口是不行了,只得斟酌着轻声道:“母亲,依我说,我们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很该按兵不动才是,一来今日才出了许家的的事,大嫂未必就不能顺藤摸瓜查到咱们这里;二来除了我们,显然还有旁人正筹谋着要找大嫂的麻烦,我们又何必急着去凑这个热闹呢,何不看着她们斗去,不是有句话叫做‘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吗?” 二奶奶那个‘我们’难得取悦了二夫人,最重要的是,她说得的确在理,二夫人倒也多少听进去了几分,虽仍满心的不甘,到底还是暂且打消了继续找君璃麻烦的念头。 二夫人这边能第一时间得到的消息,大杨氏那边自然也能得到,就算她如今被禁了足,连院门都不能踏出一步,其他人也不能进去探望她,她依然有她的消息渠道,不然她主持宁平侯府中馈的这二十年,岂非都白主持了? 当即气了个脸红脖子粗,向地下站着的周百木家的厉声道:“二小姐的奶娘是干什么吃的,我让她做二小姐的奶娘,当她半个主子般抬举,可不只是为了让她照顾二小姐的生活起居,更是为了让她多劝导二小姐的,她就是这样劝导的?是不是看我如今失了势,便将我素日的话当做耳旁风了?” 周百木家的站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平妈妈被送去太夫人的陪嫁庄子上后,周百木家的便显出来了,真正成为了大杨氏心腹中的心腹,只比起精明能干来,她可就差平妈妈差远了,且大杨氏待她也远不如平妈妈亲厚,她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连日来对上大杨氏时,都是少说多做,想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只要自己用心办事,总有一日夫人会比平妈妈更倚重她的。 大杨氏想是也知道自己这个陪房的禀性,见她不说话,知道是不能指望她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了,只得忍气吩咐道:“你待会儿便去告诉二小姐的奶娘,念在此番之事是头一遭的份儿上,我便饶她一次,若再有下次,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她!还有二小姐那里,你替我问她,我之前是怎么吩咐她的?明明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轻举妄动,以前怎么样,如今便仍怎么样,以免惹得太夫人不喜,可她倒好,竟敢自作主张折腾出了今日这般事来,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再传我的话,让她这几日无事都不要出门了,每日把《女诫》给我抄上五遍,好生收收性子,若再有下一次,我绝不可能像此番这般轻饶了她!” 原来撺掇了于婆子去找君璃麻烦的,竟不是大杨氏,而是容浅菡。那日容浅菡从大杨氏的上房回到照妆堂自己的院子后,是越想当日之事便越气,只恨不能立时将容湛和君璃大卸八块儿,为自己的娘亲出气。 但她到底还没忘记大杨氏让她不要轻举妄动的叮嘱,细想了好几日,方叫她想出了让于婆子去找君璃麻烦之计来,想着于婆子向来都是浑人一个,做主子的便是与之对嘴两句都是笑话,到时候看君璃要怎么应付。却没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君璃竟这般轻松便将事情应付了过去,她眼见事情怕是不能轻易善了了,这才着了忙,悄悄儿向周百木家的递了话,让她来讨大杨氏的主意,这才有了大杨氏方才那篇话。 大杨氏说一句,周百木家的便应一句,待大杨氏说完,忙又逐一学了一遍,方小心翼翼道:“不知夫人还有什么吩咐?若是没有的话,奴婢这便去见二小姐。” 大杨氏正处于气头上,话都懒得多说一句,只是摆手让周百木家的退下,却在其走出几步后,猛地想到,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表面看似温柔谦让,实则最是个好强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自己若不一次把话说透了,谁知道她以后会不会再犯糊涂去找君璃那个小贱人的麻烦,惹得太夫人真个不喜她了? 因忙唤住周百木家的:“回来!你把我方才的话说了以后,再告诉二小姐,咱们现在正处于风口浪尖上,一动不如一静,还能给太夫人和侯爷以一个深明大义,真心悔过的形象,否则真惹得太夫人和侯爷不喜了,咱们才真是没有翻身之日了。至于君璃那个贱人,我自有法子对付她,只一次便足以让她永无翻身之日,且让她安心等着瞧便是,以后断不可再自作主张,记住了吗?” 这也是她连日来会按兵不动的主要原因,不然那些个管事妈妈们,哪个不是她手上使出来的,她若真安了心要找小贱人的麻烦,小贱人的日子又岂能过得像现下这般消停?她现在最需要做的,便是韬光养晦,好让所有人都放松警惕,然后抓住时机,一击即中! 周百木家的忙又学了一遍,待大杨氏确认无误后,方屈膝行了礼,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题外话------ 今天带儿子打了预防针,还打了两针,平时他只要打了预防针那天都会很粘我,今天尤其粘,所以更新迟了也少一千,请大家见谅,o(n_n)o~ 第一百五一回 大杨氏与二夫人都在等着对方继续出手对付君璃,好让自己坐收渔翁之利,不想等来等去没等到对方出手,反倒等来了君璃去向太夫人进言说府里没领到差事的家生子太多,换言之也就是养的闲人太多,看是不是该酌情放一些出去的消息。 当下二人都禁不住笑了起来,虽未碰面,却达成了二人自成为妯娌二十余年以来的第一次共识,那就是等着看君璃将会落得何等灰头土脸,颜面尽失,以后再不好意思出门见人的下场! 大杨氏作为管家二十年的当家主母,宁平府侯如今是个什么样的烂摊场,还有谁会比她更清楚?闲人太多,进项太少,人口混杂,需用过度,杂乱无章,尾大不掉……简直就是罄竹难书,若不是想着以后要承袭爵位的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她才不乐意管这个家! 至于君璃向太夫人进言之举,二十年前她刚接手主持中馈时,其实也曾想过要这么做,但还来不及将自己的想法付诸于行动,她便已自己打消了这个念头。宁平侯府至今已有数代,世仆也是代代滋生,外加内部互相联姻,彼此间不是姻亲便是表亲,关系端的是错综复杂,还不连那些外头嫁娶的,她若真将自己的想法向太夫人进言了,且先不说太夫人会不会支持她,她首先就要成为阖府下人的众矢之的了,以后她管起家来,岂非举步维艰? 事实证明,她的这个决定是再正确不过的,即便代价是她每年都要多花几千两银子来养着这些闲人,但却为她赢得了阖府上下的交口称赞,可见这笔银子花得值,虽然她私心里,其实早已不耐烦那些个倚老卖老的老货们譬如于婆子之流多时了。如今君璃竟不知天高地厚,脚跟都还未站稳,便迫不及待要去得罪阖府的下人,她且拭目以待她会落得什么下场! 而二夫人虽只管过一年多的家,且还是与三夫人一道管的,并不若大杨氏般对这些情况知之甚深,但多少也知道一些,所以她也能预见到此事一旦传开后,君璃会面临的困境,到时候大房的那个贱人被禁了足,君璃又犯了众怒,顾氏作为贱人的嫡亲儿媳也该避嫌,大房再找不出第二个能管家的人,这回总该轮到她了罢? 不止二人觉得君璃这是不知天高地厚在自找罪受,连太夫人听完君璃的进言后,也是紧皱起了眉头,半晌方问君璃道:“你可知道,你方才与我说的这些话,仅仅只是传了出去,你便将面临巨大的麻烦,以后再管起家来,也会举步维艰,甚至发展到根本管不下去,只能让贤的地步?” 君璃一脸郑重的正要点头答话,得知了她打算后,坚持定要跟来的容湛已抢在她之前开口说道:“回祖母,这个主意一开始其实是孙儿想出来的。孙儿前儿与大奶奶闲话家常时,无意说到孙儿已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却至今一事无成,不能为祖母和父亲分忧不说,反倒还要让祖母和父亲为孙儿操劳,便想着,就算我以后仍无力为祖母和父亲分忧,但能不为二老添加更多的负担也不失好事一桩不是?所以与大奶奶商量,要不将咱们院里不必要的一些人手都散了,宁愿自己苦一些,消减一些开支,就算以现下府里的情形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到底聊胜于无。大奶奶也是听罢孙儿的话后,才灵光一闪,想出了这个眼下来讲,最好的节省开支的法子,大奶奶也是一片好心为了咱们这个家,还请祖母明鉴!” 容湛这一番话,说得太夫人心里是怎么想的且不说,君璃先就嘟起了嘴巴,暗自腹诽道,把她当易碎的琉璃娃娃经不起半点风吹雨打的小白花了吗,至于什么事都要冲到她前面为她挡着?难道丫忘记当初她在丫身上练绣工时的彪悍劲儿了? 不过腹诽之余,心里却涌上了几分甜蜜和安心来,话说不管大事还是小事都有人护在前面的感觉实在太爽了有木有?就算护着她的那货肩膀不算太宽阔,护着她的方式也有那么一点点拙劣,要知道这世上做婆婆太婆婆的,就没有哪个是愿意见着自己的儿子孙子对媳妇不分青红皂白都护着的,指不定容湛这番话会惹得太夫人对她不满也未可知,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暗爽在心底,并在心底告诉自己,也许以后可以改改自己那什么事都一个人扛的习惯了! 念头闪过,耳朵里已传来太夫人的声音:“倒是难为你们两个,竟能想到这些,尤其是湛儿,以前几时会想到关心家计?可见是真长大了。府里家世子代代滋生,以致府里闲人日益增多之势,其实早在当年我主持府里的中馈时,已经有一些苗头了,只我想着那些下人世代都生在侯府,长在侯府,且不说他们舍得不舍得出去,真出去了,他们又该以何为生?若是能过得比在府里时更好也就罢了,若是连在府里的生活都不如了,咱们做主子的岂非显得太过凉薄了一些?只怕也会让剩下的那些人寒心。且即便真放了这些人出去,又能省下多少花销?再俭省也俭省不了这个地步,所以我的意思,此事出你们之口经我之口,就此打住也就罢了。” 君璃忙回过神来,道:“祖母有所不知,如今府里光没有领到差使的,就有二百多号人,这些人泰半都不事生产,每月只等着公中派下米粮衣裳,那些稍稍上了年纪的人也就罢了,连那些正当身强力壮的竟也如此的混吃等死,孙媳说句不好听的,这些人到底是府里的下人,还是府里的大爷呢?连主子们尚且要劳心劳力,他们倒先享起清福来……” 话没说完,已被太夫人惊讶的打断:“府里竟已有这么多下人了?我记得当年我主持中馈时,拢共也才几十不到一百的闲人,这才短短二十年,竟已翻了一番了!”难怪府里会寅吃卯粮,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只余下一个空架子,她没想到事情竟已严重到这个地步了! 见太夫人已对此事上了心,君璃忙又道:“回祖母,撇开这些没领到差使的且先不说,只说那些领到了差使的,其实也根本要不了那么多人服侍。孙媳这几日粗瞧着,每个主子院里光大小丫鬟就有几十人,还不连那些婆子们,婆子们也就罢了,那些丫鬟们过几年都要长成了,又该到配人的时候了,待配了人后,又该生出人来,每年的月例粮米都是成倍往上涨,旁人瞧着倒是觉得咱们府里人丁兴旺,可也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丁兴旺不是?” 容湛在一旁接道:“别说咱们家只算得上京里的中等人家,便是朝廷,每过个几年,还要有人告老,好为新人腾位子呢,不然朝廷又何必广开恩科,广纳贤才,只让现有的那些老大人的儿孙们顶上岂不就行了?可见这新老更迭原是正道。” 太夫人被二人说得脸色越发的凝重起来,想到了这几年日益艰难的家计,要说府里的收益,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府里也没有增添太多人口,怎么这日子就会越来越艰难起来?再一想到自己屋里服侍的人,的确太多了一些,有好些她甚至根本没打过照面,日常近身服侍她的,都是如柳几个大的,平心而论,自己屋里真需要这么多人服侍吗? 思忖间,又听得君璃道:“这些人若真把侯府当做自己的家,世代都忠于侯府也就罢了,可据孙媳所知,这些人里,但凡在主子面前有几分体面有点办法的,其实都在外面有别的营生,到了年纪本该送进来当差的儿子女儿们,也好些都没送进来。这些人在外面打着侯府的旗号做生意会买卖,一年下来的结余,比咱们侯府日常账上的流水银子只怕还要多一些呢,这不是摆明了是在挖府里的墙角吗?孙媳索性把话再说白一些,这些人打的都是可进可退的主意,侯府还在一日,他们便仗侯府一日的势,侯府若那一日出了什么事,他们完全可以将自家的人都赎出去,长长远远的享福去,至于主子们的死活好歹,与他们有什么干系?” 君璃一边说,一边呈上一本事先准备好的花名册,其上早已用朱笔显眼的勾出了哪些人家是有儿女或是兄弟没有进府领差使,而是在外面的,又在做的什么生计,“祖母请细看。” 太夫人上了年纪的人,眼睛早不好使了,但见满篇都是用朱笔勾出来的名字,粗粗一数,竟有二十余家算得上有体面的下人,都有兄弟儿女在外面,这些人一边打着侯府的名号做着自己的营生,赚着自己的银子,一边竟还有脸领着府里每月派下去的那点只能够人保住勉强温饱的米粮衣裳,不是在挖侯府的墙角又是在做什么? “砰”的一声,太夫人一掌拍在了榻上的黄花梨矮几上,拍得其上的薄胎瓷茶盅都动了一下,可见太夫人用了多大的力气。 “我先还想着杨氏千般不好万般不好,至少在主持中馈上,还是有一定可取之处的,如今方知道,哼哼!”太夫人其实猜得到大杨氏的顾虑,皆因当年她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的顾虑,只如今她瞧大杨氏不好了,自然是哪里都不好,不免迁怒大杨氏几分,毕竟过去二十年,宁平侯府的中馈都是大杨氏在主持,在其位谋其政,她就有责任和义务将这些事情给处理好才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留待君璃一个才进门几个月,接手主持中馈才十数日的新媳妇子来发现来处理。 太夫人平息了一下自己满腔的怒火,又揉着眉心沉思了良久,才对容湛与君璃道:“你们的想法是好的,只实施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罢了,今儿个我也乏了,你们且先回去,等我细想过此事后,再做定夺不迟。” “可是祖母……”容湛还待再说,却被君璃给拉住了,向他使了个眼色令他不要再说了后,方与他一道给太夫人行了礼,退了出去。 余下太夫人又沉思了片刻,才嘱咐了满屋子服侍的人一句:“方才大爷与大奶奶说的话,谁若是胆敢说出去半个字,我决不轻饶!”然后将人都打发了,顾自又沉思起来。 太夫人虽严词下了封口令,但今日之事实在与当时在场服侍的众丫鬟诸如如柳如莺等人有着息息相关的关系,她们的父兄家人恰巧就在方才君璃出示的那份名单之上,不然她们也做不到太夫人屋里的一等大丫鬟,比府里那些不得势的主子尚要体面几分。若真任由君璃将她们的父兄打着“恩典”的名义给放出去了,自家岂非就要失去最大的靠山和倚仗,她们的差也当不稳,将来一家子的前程性命就更是不知道要怎么样了?她们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才一退下,众丫鬟便用各自的办法,将此事给传到了自家父兄的耳朵里,让其趁早思索对策;而其父兄又将消息透到了各自的亲朋姻亲处,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这个消息便传得人尽皆知了,只瞒着太夫人一人而已,——这也是大杨氏和二夫人会那么快便收到消息的主要原因。 当下整个宁平侯府便炸了锅,端的是群情激奋,不论是得脸的还是不得脸,众下人都在心里将君璃给恨了个臭死,暗自咒骂君璃这般刻薄狠毒,难怪当初会被汪家给扫地出门,难怪只配嫁给自家大爷这样全京城就没有哪个好点的人家愿意将女儿嫁给他的人! 只碍于君璃到底是主子,且连夫人这样有威视和于婆子那样难缠的人物都才在她手里吃了亏,所以不敢明着打上门罢了,但私底下却已商议好了,太夫人不同意大奶奶的这个主意也就罢了,一旦同意,他们势必要联合起来给大奶奶一个好看,让她知道,她就算是主子又怎么样,这世上多是的法不惩众的事,真惹急了他们,他们全部撂了担子,看她能拿他们怎么样! 容湛与君璃虽不知道这些下人们诛心的念头,但多少也能想到几分,且远的不说,只说他们自己的迎晖院内,便有丫鬟的家人是没有领到差使的,太夫人若真听了君璃的话下令放人出去,她们的家人自然也免不了,她们心里又岂能对君璃没有几分怨言,自以为背着人时,又岂会不与自己交好的丫鬟窃窃私语几句的? 傍晚时分,君璃正打算叫了容湛去给太夫人请安,最重要的是,探探太夫人到底对早上之事是什么主意,就有照妆堂的一个二等丫鬟过来传话,说太夫人今日身体微有不适,免得各房各院的请安,请大爷大奶奶明儿早上再过去不迟。 君璃吃不准太夫人此举究竟是什么意思,只得又换会家常衣裳,然后吩咐晴雪摆饭。 一时饭菜上来,夫妻两个对坐了开始吃饭,君璃吃了几筷子后,因见容湛一直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眉头也一直紧皱着,心知他是在为什么而烦心,便放了筷子,正色问道:“若是祖母答应了我的进言还好,若是祖母没有答应,只怕以后不止我的日子,连你的日子也会跟着艰难起来,你怕吗?” 容湛闻言,猛地回过神来,忙道:“我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便分府出去另过便是,只要你愿意跟着我,刀山火海我都不怕!” 他说这话并不只是为了让君璃安心亦或是趁机讨她欢心,而是真的觉得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他们两个被分出去单过而已,反正他有银子,对世子之位也已不抱任何希望,真被分出去了,反倒是一件好事,至少以后便不必他拿银子出来贴补家用了,没道理他们一房的吃香的喝辣的,却眼睁睁看着其他房的人吃糠咽菜不是?且传了出去也不好听,他以前可以不爱惜名声,但现在他觉得名声很重要,他不能让他的儿女们以后以有他这个父亲为耻。 君璃见他不似是在说假话,眉头稍展,“那你是在担心什么,一直都心不在焉的?” 容湛犹豫了一下,才道:“我只是担心不管祖母答应不答应你的进言,此事一旦传扬开来,会影响到你的名声,明儿你出门时,旁人会对你指指点点罢了。你明明就是出于一片大公无私的心,可旁人未必会这么想……” “嗐,我还当你在担心什么呢!”君璃被说得笑了起来,反问道:“你看我像是那等在意名声的人吗?旁人要怎么说,与我何干,我过日子又不是给旁人看的,只要我在意的人不那么看我就够了,你会那样看我吗?”而且她也没他说得那么无私,她之所以这么做,除了看不惯侯府得白花银子养这么多闲人以外,还有一个更主要的原因,那就是她可不想真贴补自己的嫁妆去管家,她又不是圣母教的,凭什么花银子养那些不相干的人? 第一百五二回 事定 “……我当然不会那样看你,只是也不想让别人那样看你。”容湛听得君璃的话,想也不想便回道,话已出口,才猛地反应过来君璃方才那话的意思,竟是在说他如今也是她在意的人了,满腔的烦恼霎时都被狂喜所取代了,搓着手有些手足无措的问君璃道:“奶奶方才说,只要你在意的人不那么看你就够了,问我会不会那样看你,这是不是意味着,奶奶如今也已将我放在了心上,我也是奶奶在意的人之一了?” 君璃见他双眼亮晶晶的,一副又期待听到她答案又怕听到她答案的样子,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不由双颊一烫,又是好笑又是尴尬;又一想,自己话都已经说出口了,且说得那般自然,自己竟未意识到,可见是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这会儿再来说不是啊什么的,也未免太矫情了一些,不符合自己一贯的作风,索性大大方方的承认道:“是啊,你如今的确算得上我在意的人之一了,所以,你要继续努力,让自己变成我最在意的人之一才是,记住了吗?” 容湛一张俊脸霎时笑成了一朵花儿,拼命点头道:“我会继续努力的,奶奶放心,我一定会继续努力,将自己变成奶奶最在意的人之一,哦不对,将自己变成奶奶最在意的人,去掉最后的‘之一’两个字的!” 说完,顿了顿,又搓起手来,半晌方馋着脸凑到君璃面前,一脸委屈的道:“既然我如今已是奶奶在意的人之一了,奶奶是不是可以让我拉拉小手亲亲小嘴多少先尝点甜头了?不然我都快没动力坚持到成为奶奶最在意的人那一日了,这夜夜都睡在一间屋子里却什么都不能做,我都快怀疑自己还是不是男人了,哎哟……” 话没说完,已被君璃一掌给拍飞,怒道:“既然你不愿意跟我夜夜睡在一间屋子里,就仍滚回你的小书房睡去!”本来听了他前面那番话,她还挺感动挺有成就感的,觉得连这样的渣男都能被自己改造成深情帝,自己也太有本事了,谁知道丫立马就给她来了后面那一串不三不四的话,果然丫就是属核桃的,得日日被捶着才行! 容湛不屈不挠的很快又凑到了君璃面前,扁着嘴巴越发委屈的道:“人家哪有不愿意夜夜跟奶奶睡在一间屋子里了,人家只是、只是、只是太想与奶奶更亲近一些了,难道奶奶没听说过一句话‘情之所至’吗,我如今日日夜夜都想着奶奶,自然想要与奶奶更亲近一些,难道这也有错吗?” 除了男人的本能以外,容湛之所以还想与君璃亲近,却是因总觉得没有真实感,总觉得君璃这么好的女人,连自己当初与她水火不容成那样,如今也发现了她的好,若是给别的男人以这样的机会,岂非比自己还要快发现她的好了?关键自己又一事无成,如今更是爹不疼娘不爱,除了她这个老婆和母亲留下的嫁妆,便什么都没有了,她这么好的女人,凭什么天长地久的跟着自己?自然还是先将生米煮成了熟饭,最好再生一窝孩子缠住她,让她根本无暇去认识别的男人更稳妥一些。 君璃被容湛说得红了脸,半晌方没好气的挤出一句:“你受伤的地方不疼了?”当初被打得那么重,就算丫是被打惯了的,恢复力惊人,这也才短短两个月不到,丫是伤疤还没好就已忘了痛了? 容湛受伤的地方当然还很疼,不过比起能一亲芳泽的诱惑,那点痛又算得了什么,因忙一挺胸脯,理直气壮的道:“正是因为伤口还痛,所以才想要奶奶给点甜头,抚慰一下受伤的身心啊!” 你妹哦,就没见过吃豆腐还能吃得这么理直气壮的!君璃只觉两颊烫得都快烧起来了,撇了撇嘴,小声嗔道:“那你想要什么样的甜头嘛?” 容湛一听有戏,反倒有些扭捏起来,哼哼唧唧道:“奶奶这样问,叫我怎么说嘛,真要我说,自然是能将洞房花烛夜没有做的事补做了才好……”见君璃变了脸色,忙又道:“不过我现在还有伤在身,自然是没法的,不若奶奶只让我亲亲就好?” 君璃闻言,暗自思忖道,只是让亲一下,问题倒是不大,可她总觉得,亲吻是恋人之间最最亲密的事,甚至比那个还要亲密,必须要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发生才好,如今她虽对容湛有了几分好感,也答应给他机会了,到底还没到这个地步……要不,只让他亲一下额头? “好奶奶,到底行不行嘛?”耳边传来容湛的催促声,君璃却仍觉得至少暂时自己还接受不了与他嘴对嘴的亲吻,只得道:“行是行,不过暂时还不能是嘴,我还没做好准备,只能是这里……”说着一指额头。 容湛的脸就一下子垮了下来,“啊,只能是这里啊?” 话音刚落,君璃已红着脸凶巴巴的道:“怎么,你嫌弃啊,那连这里都别来了。” “别别别,这里就这里,只要奶奶高兴,我怎么样都可以的。”容湛本着“没鱼虾也行”的精神,忙不迭摆手道,心里则想着,既然额头都让自己亲了,那离亲小嘴的日子还会远吗? 这般一想,他又高兴起来,就见君璃已闭上了眼睛,嘴上虽凶巴巴的说着:“说好了只一下啊,你别得寸进尺!”却连耳根子并脖子都红透了,显然这会儿心里十分紧张,——话说就连君璃自己都理解不了自己在紧张个什么劲儿,在现代时她又不是没跟人亲吻过,且不说拍戏时时有吻戏甚至激情戏了,就连与初恋男友第一次亲吻时,也没见紧张成这个样,也不知道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连带得容湛也不自觉的有些紧张起来,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乱得不像话的心跳,才也闭上眼睛,蜻蜓点水般在君璃的额头上亲了一下,霎时一股满足感便溢满了他的整个身心,忽然就明白了之前戏文上那些所谓的“两情相悦,身心交融”竟不是凭空唱出来的,而是真有这么一回事,不然他怎么才只亲吻了君璃的额头一下,便能满足成这样,竟比以前与旁的女人真正成了事还要满足十倍百倍? 相较于容湛的满足,君璃倒是没这么强烈的感觉,只是觉得不讨厌容湛的吻,也不讨厌他身上的气息……看来以后真要发展到那一步,应该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难? 这一夜,各有心思的两人比往常都要安静,待各自躺到床上榻上后,也不像往常那般,要东拉西扯半天才睡觉,只是二人虽没说话,却不约而同的辗转反侧至大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次日起来,君璃便有几分萎靡不振,在对上容湛时,也不免有几分尴尬,倒是容湛,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看得君璃实在很想扁他,凭什么都辗转反侧至大半夜才睡着,自己就像只熊猫,丫却这么好的精神?因禁不住在容湛讨好的递一枚簪子给她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看在容湛眼里,却只觉她这一眼既娇且媚,让他只觉心都要化了,忙凑上前讨好道:“奶奶,昨儿个我经过园子里时,见牡丹园那边好些牡丹都开了,才我瞧着今儿个天气倒好,不如我们待会儿去院子里赏花儿去?” 这货无事献殷勤,又想干嘛呢?君璃正要答话,就听得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回爷、奶奶,太夫人屋里的如燕姐姐求见。”当下也顾不得与容湛抬杠了,忙向外道:“快请进来!”随即与容湛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了然,看来太夫人这么一大早的使人过来请他们,必是对昨日之事有了决定。 果然如燕进来行过礼后,禀道:“回大爷、大奶奶,太夫人请二位即刻过去照妆堂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顿了顿,又道,“太夫人不但请了大爷大奶奶过去,连侯爷和二老爷三老爷并众位夫人、爷和奶奶们也一并请去了。” 君璃一听,便知道太夫人十有八九是接纳了她昨日的进言,不然不会这般郑重其事的将府里所有主子都请到,不由心下一喜,忙笑向如燕道:“劳烦如燕姐姐去旁边稍坐,待大爷与我换件衣裳便随姐姐过去。”又命香巧,“好生请了如燕姐姐去奉茶。” 如燕忙称“不敢”,谢了君璃,与香巧自去了外间吃茶。 这里君璃方与容湛道:“看来祖母是愿意站到咱们这一边了。” 容湛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只要祖母愿意站在我们这一边,事情就好办多了,就算最终依然免不了被埋怨,至少事情办成了,总比事情没办成还要受埋怨的好!” 两人说着话,很快便各自换好了衣妆,又草草吃了几块点心垫肚子,便随如燕一道,去了照妆堂太夫人的正房。 就见该到的都已到了,亦连素日一般不参与这种事情的容浅莲与容浅菡也到了,只宁平侯还没到,想是也歇在外院,离照妆堂最远的缘故。 容湛与君璃因上前给太夫人见礼,随即又与二老爷三老爷夫妇见礼并收了其他弟妹们的礼。 二夫人便先掩嘴笑向君璃道:“听说大奶奶新近打算将府里那些没领到差使的家生子儿都放出去?要我说,咱们家这几年下人的数量的确是多了一些,也不知道先前大嫂管家时是没想到此事呢,还是想到了,却因有这样那样的顾虑未能付诸于行动呢,要不怎么说到底还是年轻人有锐气一些?” 话音刚落,君璃还未开口,上首太夫人已先沉声问二夫人道:“你又是听了谁胡说八道,便来我这里大放厥词的?” 二夫人心情正好,便也不觉得太夫人的当众质问有多难堪了,只是故做委屈的道:“媳妇哪有大放厥词,阖府上下都知道,都在议论的事,难道媳妇偏说不得不成?” 说得太夫人脸色越发的难看,睨了身侧侍立的如柳如莺几个一眼,冷声道:“看来我的话是耳旁风,早已不管用了!” 如柳如莺几个闻言,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忙都眼观鼻鼻观心的低垂下了头去,想着太夫人向来待她们这些近身服侍的人宽和,且罚不惩众,她们应当能平安无事罢? 适逢小丫鬟进来回:“侯爷来了!” 在座的除了太夫人以外,忙都站了起来,便见宁平侯大步走了进来,先给太夫人行了礼,方问道:“不知母亲这会子传召,有何要事?” 太夫人因见宁平侯满脸的萎靡不振,一副纵情声色过度的样子,不由脸色一沉,道:“幸得今儿个是休沐日,不然你这个样子若是让同僚们瞧见了,还不定会说什么难听的话来呢,果然这屋里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就是不行!” 宁平侯被说得有些讪讪的,道:“正是想着今日休沐,所以才有些个不修边幅的,倒是让母亲瞧笑话儿了。不知母亲今日将大家伙儿都召齐了,有何吩咐?” 太夫人想起满屋子都是小辈,倒是的确不好再说宁平侯的不是,只得顺势说道:“今日将大家伙儿都召齐,的确是有要一件要事想听听大家伙儿的意见。”便把昨日容湛与君璃回的事说的话,删删减减说了一遍,末了道:“我仔细想了一夜,觉得湛儿与他媳妇这个进言大有可取之处,咱们家这几年下人的数量的确增添得太快,表面看似那些人每月不必发放月钱,只需要放一定数量的米粮衣裳即可,但认真一算,这笔数目一年下来竟也有几千两,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所以我的意思,便是不妨真放一些人出去,一来可以给他们一个自谋更好前程的机会,二来也可以为公中省下一些不必要的开支,未知大家伙儿意下如何?” 想了想,又把那些得脸管事们在外面做的勾当也一并说了,恨声道:“对这种既要打着咱们宁平侯府名号挖府里墙角,又对侯府不忠不义的奴才们,我是定然不会姑息的,我只给他们两条路走,要么,便是一家子都给我什么也不带的滚出去,要么,便是将在外面打着侯府名义置的私产都全部充到公中,然后全家人都进府来当差。侯爷,你是一家之主,你怎么说?” 宁平侯见问,思忖了片刻正要开口,一旁容浅菡已先道:“大嫂,本来这事儿我一个女孩儿家不该过问的,可大嫂这样做,也未免太寒底下人的心了,以后谁还会尽心尽力的服侍?传了出去,咱们家的体面名声还要是不要了?还是大嫂其实是想趁此机会铲除异己,全部换上自己的人,所以才会煞费苦心想出了这个法子,说是为侯府着想,其实全是出于一片私心?其实大嫂大可不必如此,如今祖母和父亲还在呢,有什么事自然有两位老人家做主,大嫂便是真等不及要做主了,好歹也等到将来……” ‘将来’后面的话并未说出口,但未竟之意却谁都猜得出来,宁平侯不由眉头一皱,若有所思起来,难道那个孽子与君氏这般做,竟真是等不及要将整个侯府都控制在他们之手,好架空了他这个一家之主不成?当日自己说便是潜儿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也定然不会将世子之位传给那个孽子不过只是气话罢了,但保不齐他已当了真也未可知,所以现在便已开始未雨绸缪了? 这般一想,宁平侯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看向太夫人道:“兹事体大,依儿子说,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方好,不如容后再议。” 不待太夫人发话,又道:“君氏到底年轻,阅历少了一些,实在不堪主持府里中馈,倒是顾氏出身大家,性子沉稳,且先前跟着夫人学过如何管家,不如就让顾氏来管家的好,君氏只在一旁学着管管也就是了。” 顾氏见太夫人摆明了已站到容湛和君璃一边,实在不想与太夫人做对,如今太夫人已因大杨氏的事而不待见他们一房了,若现下再逆了她的意,她岂非要越发不待见他们了?忙忙起身便要推辞。 不想容湛已先站了起来,看向宁平侯道:“君氏管家这一阵子以来,虽不至于上下交口称赞,至少也没出过什么篓子,以她这个年纪来说,已是极不容易了,如今父亲就因二妹妹一句话,便要否定她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和辛苦,请恕儿子不能口服心服。至于儿子与君氏昨日向祖母进言之事,更是悉数为了这个家好,并无半分私心,还请父亲明察!” 容湛本以为才出了大杨氏贪墨他银子和东西之事,宁平侯多少都会对他有几分愧疚,也多少会对容潜容浅菡兄妹有些迁怒的,谁曾想还是跟以前一样,容浅菡说他一句不是,宁平侯便立马不问青红皂白的发落他,他一半是生气,一半则是担心若君璃的进言真不能成行了,她将面临巨大的麻烦,所以才会等不及太夫人发话,已先自己开了口。 听在宁平侯耳朵里,却只当他这是真舍不得放权,真别有用心,不由越发的恼怒,当下看向他冷冷说道:“你还不是世子,我也还没死呢,这个家且还轮不到你做主!” 一句话,说得本就满心愤怒的容湛越发的愤怒,忍不住将自己那个只与君璃说过的打算喊了出来:“父亲都已亲口对我说过便是我逼死了三弟,也必不会立我做世子了,我又怎么可能还会去肖想那虽然本该属于我,但父亲却从没打算给我东西?不怕告诉父亲,什么世子之位,什么家产祖产,我根本不稀罕,您爱给谁就给谁去!但此番我和君氏的进言,却并无半点私心,您若是实在不信,这便做主将我分出去单过也就是了,也省得以后再碍您的眼,行动便被您冠上一个‘别有居心’的罪名!” 听容湛毫不掩饰的将自己曾说过的气话当众说了出来,又提出大不了将他分府出去单过便是,宁平侯不由有些下不来台,他就算再偏心,也知道断没有世子之位未定,便将嫡长子分出去单过的道理,到时候言官御史们的折子还不得活埋了他?更何况他心里对容湛也不是半丝愧疚都没有的,一时间竟被说得语塞起来。 一旁容浅菡见他父子两个不过三言两语间,便又吵了起来,暗自心喜不已,因忙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说道:“父亲,都是女儿不好,女儿方才那番话,不过只是随便说说而已,谁知道大哥竟当了真,还请父亲息怒,大哥恕罪,女儿不是……” “你给我闭嘴!”话没说完,已被太夫人冷冷喝断,“这些事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该过问的?竟还学会搬弄口舌是非了!来人,送二小姐和大小姐回各自的院子去!” 待容浅菡与容浅莲被送走后,太夫人方看向宁平侯冷声道:“我不管你是怎么想湛儿和他媳妇的,我反正觉得此番他们的进言是为了这个家好。且不说咱们不过京城一个中等人家,便是朝廷,不也没隔几年便有一批人要告老,好为新人挪位子吗?府里如今的情势你作为一家之主,难道还不清楚,摆明了养的闲人太多,管事们心太大,再这样下去,只怕再过几年连空架子都撑不起来了!我可做不来只管自己清闲高乐,不管后代子孙们死活的事,此事说来只是内宅之事,我今日叫你来,也不过只是支会你一声而已,至于具体怎么处理,我心里早有主意,自会处理好的,你就不要多管了!” 又问其余诸人:“你们可还有什么意见?” 众人眼见宁平侯都吃了她的排头,便是有意见也不敢说了,更何况此事与他们并无多大的厉害关系,当下忙都应道:“单凭母亲(祖母),我们并无异议!” 此事便算是就此定了下来。 第一百五三回 归于平静 有了太夫人雷霆介入,后面的事情就要好办多了。 先是那些没领到差使的人泰半都被放了出去,当然,这些人无一例外都不愿意,但太夫人既下定了决心,又岂是他们想不出去就能不出去的?太夫人没将他们给卖出去而是放出去就是好的了,况还按人头每人给了十两银子,——这些人家既连差使都领不到,自然不是什么体面或是有本事的人家,大多都有好几个是没领到差使的,一人十两合起来便有几十两银子,做点小本生意或是买几亩薄田糊口已是足够了,是以只哭求了一通,见太夫人使去的人没有半点通融的意思,便拿了银子和身契,收拾了东西,很快离去了。 比较棘手的,是那近二十家有体面的下人,这些人家不是有女儿在各房主子面前当大丫鬟,便是有人在账房、库房、厨房并采买等要紧的行当上做管事,且彼此还联络有亲,真正是一脉相连,福祸相依。他们联合起来,根本不买太夫人使去传话的人的账,都哭着嚷着要见太夫人,似于婆子这样服侍老太夫人和老老侯爷的,还有十数个,这十数个老货更是直接视太夫人使去的人若无物,口口声声要去祠堂哭老老侯爷和老太夫人去,场面一度失控。 太夫人使去的人正是祝妈妈,算是太夫人跟前儿第一等得意的妈妈了,素日连宁平侯见了,多少都要给一二分面子的,如今却被那十数个老货给手脚并用的缠住,弄得是蓬头垢面,衣衫凌乱,端的是狼狈至极,无奈之下,只得落荒而逃,小跑着回了照妆堂去禀告太夫人。 彼时太夫人正与容湛君璃一道在捡佛豆儿,一旁侍立的如柳几个见太夫人面色平和,与素日的慈祥宽和并无二致,几次都差点忍不住开口为自家人求情,但想起太夫人此番的强势,终究没敢开这个口。 祝妈妈便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一进来便“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哭道:“太夫人,老奴没用,未能完成您老人家的吩咐,还请您责罚。” 太夫人一看祝妈妈那副狼狈至极的模样儿,便大略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头也不抬的命如柳:“去把那二十来家的人都召齐了,我亲自会会他们。” 如柳服侍太夫人多年的人,一听她这个平静的语气,便知道她是动了真怒,她若真将怒气表现了出来,反倒还有几分回圜的余地,不由心下直打颤,暗想太夫人连罚不惩众的道理都不顾了,难道自家真只剩下两条路可走吗?却不敢违抗太夫人的命令,屈膝恭声应了一声“是”,忙忙传令去了。 不多一会儿,方才那二十来家下人便都到齐了,将太夫人的院子塞得满满当当的,但因有于婆子在君璃处吃瘪之事在先,这些人倒还不敢在太夫人的院子里喧哗,只是脸上无一不写满了愤怒与不甘。 片刻之后,便见两个婆子抬了一张圈椅出来,再然后,才是太夫人被簇拥着走了出来,在圈椅上坐定。 院子里的下人们忙都跪下行礼:“奴才(奴婢)等给太夫人请安,太夫人万福金安!”请完安,却并不起来,而是高高低低的哭起来。 为首的是老老侯爷在时府里的大总管,如今其儿子也是府里大总管的苏老总管,则一边哭一边高声说道:“太夫人,老奴不知道您听信了谁的谗言,此番要将这么多在府里服侍了多年的老人儿都撵出去,且不说这不是兴旺之兆,由来兴旺之家都只有添人,断没有赶人的,只说老奴们世代都是在府里服侍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望太夫人瞧在这一点的份儿上,收回成命,老奴们并不敢有别的想头,只想长长远远的服侍主子们,为主子们尽忠!” 苏老总管开了口,另一个也早已荣养了的当年老太夫人屋里的管事妈妈也哭道:“老老侯爷和老太夫人对奴婢们恩重如山,奴婢们无以为报,只有让自己的后人们竭尽所能的服侍好各位主子,以报答老老侯爷和老太夫人的大恩大德,还望太夫人成全奴婢们的一片心!” 两人话虽说得恭敬,却不乏倚老卖老的意味在里头,太夫人听得是直皱眉头,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说话,底下已有人先叫道:“太夫人,您老人家素来怜贫恤老,宽和仁慈是阖府上下都知道的,此番之事,摆明了您是听信了一些居心叵测之人的谗言,您可千万不能让那居心叵测之人如愿啊!” 有那更直接的,则已愤怒的看向了侍立在太夫人身侧的君璃,叫道:“大奶奶,奴婢等人哪里得罪了您,要遭此灭顶之灾,被您断了全家人的活路?您年纪轻轻,便已这般狠绝,难怪夫人不是您的对手,难道您就不怕伤了阴鸷吗?” 这话实在说得太过不敬,容湛先就变了脸色,看向说话的那人冷笑道:“你一家子是没有哪里得罪了大奶奶,但你可别忘了,大奶奶是主你是奴,只凭这一点,大奶奶便可以想打杀你一家便打杀,想发卖就发卖,还是你以为,主子给了你一家几分体面,你一家便不是奴才了?” 那人被噎得一滞,再想到容湛素日便是个混世魔王,真惹恼了他,谁知道会落得什么下场,只得忿忿的闭上嘴巴,不敢再说。 那人不敢再说,苏老总管却没有这个顾虑,当即也冷笑道:“大爷真是好大的威风,且不说在场的不乏服侍过老老侯爷和老太夫人的老人儿,便是老祖宗跟前儿的猫狗都比寻常人体面,我说大奶奶这才掌家几日呢,便不把祖宗身边的老人放在眼里了,敢情都是大爷纵的,大爷与大奶奶也不怕寒了忠仆们的心?也不怕传了出去,旁人会说大爷与大奶奶不敬尊上,甚至不孝不仁吗?” 要说君璃最听不得的,便是诸如苏老总管说的这些话了,你妹的,就连讲求人人平等的现代,做下属的见了上司,也还需要恭恭敬敬的呢,这些连基本人身自由,荣辱生死都掌握在主人手里的古代奴仆们,难道不应该更恭恭敬敬的才对吗,如今却个个儿一副倚老卖老,活像主子欠了他们银子的嘴脸,实在是太可恶了! 当下因忍不住将那日斥责于婆子的话又说了一遍,末了冷笑道:“以前我只听说过这世上有‘奴大欺主’的事,却并未亲见过,还只当这世上不会真有这样的事,毕竟主子始终是主子,奴才始终是奴才,难道还真敢与主子叫板不成?如今方知道,这样的事竟真有,且就发生在我眼前!” 这回轮到苏老总管被噎得一滞了,片刻方脸红脖子粗的道:“明明是大奶奶要断了我们这些人一家子的活路,如今反倒说我们奴大欺主,大奶奶也未免太会颠倒黑白了。是,我们的确是奴才,可奴才也一样有儿女,奴才也一样要为儿女后代打算,我们这么辛苦,除了对主子尽忠,报答主子的恩德,不就是为了儿女吗?大奶奶也不怕寒了阖府下人的心,也不怕以后再没人敢对主子尽忠?” 君璃就忍不住嗤笑起来,“这一点便不劳老总管担心了,须知府里最不缺的,便是人,旁人不知道,老总管还能不知道不成?”这个“人”,指的自然不是主人,而是下人,只要做主子的开出的条件足够优厚,她相信多的是人等着对主子们尽忠。 苏老总管被说得恼羞成怒起来,正待反驳君璃的话,一直没开口的太夫人忽然沉声开了口:“好了,都不必再说了!”看向苏老总管,缓声说道:“我听说老总管的大孙子前儿买了个户部胥吏的名字,等做满五年,便能选一个典史或是县丞,虽说只是末流的从九品芝麻小官儿,好歹也是官身了,我还没恭喜老总管以后就有做官的孙子了呢!” 太夫人的语气并不高,脸色也很平静,却让苏老总管汗湿了手心,片刻方勉强挤出一抹笑意,道:“太夫人言重了,不管老奴的孙子是胥吏还是典史还是县丞,也一直是宁平侯府的奴才,这一点,老奴从不敢忘。” “是吗?”太夫人轻笑一声,显然并不相信苏老总管这番说辞,随即正色道:“我方才让祝妈妈去传话时,已经说过了,你们如今只剩下两条路,要么将在外面置办的私产都交到公中,然后全家人都进府当差,要么,便一家子什么也不带的离开我宁平侯府。如今我还是这话,不过看你们的样子,便是真留下,也定是满心的愤懑不甘,还不知道日后会生出什么事来,这样不忠的人,我是不敢再留了,这样罢,我留一半你们置的私产给你们,你们只须交另一半到公中即可,然后全部都出去,以后再不能打着宁平侯府的名义行事,这样总算仁至义尽了罢?” 说完,不待众人说话,忽然抬高了声音,疾言厉色的道:“你们要记住,你们都是我容家的下人,生死荣辱吃穿用度,都是靠着主子恩典才有的下人,为了儿女后代打算是没错,可也没有为了儿女拼命挖主子墙角的事。这面墙,看起来很厚,可是被这么多人挖,总有一日会支撑不下去,坍倒崩塌,再支撑不住架子,那时被压的,首当其冲先是主子,其次才是你们这些下人,你们必定想着,就算有朝一日真沦落到被发卖的地步了,反正自家还有人在外面,自家也有银子,只要花银子将人赎回去,仍是富家翁,仍有好日子过,我告诉你们,这天下没有这样便宜的事!你们知道为儿女后代打算,难道我便不知道不成?所以今日,你们都必须出去,若谁再有半句二话,就别怪我不念多年的主仆情分,不客气了!” 太夫人做了多年上位者的人,真板起脸来,自有一番威势,当即便说得满院子跪着的人包括苏老总管在内都不敢多说一个字,情知今日自家出去已是定局了,虽满心的不甘,想着好歹还保下了一半的私产,总也有几千两了,到底比什么也不带的被撵出去强得太多,便禁不住都有些动摇起来。 只多少仍抱有几分残存的希望,因有人又说道:“奴婢等人并不敢挖府里的墙角,且奴婢们已在府里服侍几十年了,都还在当做之年,实在舍不得主子们,求太夫人恩准小的们再多服侍几年……” 话没说完,已被太夫人冷声打算:“行啊,只要你把你家在外置办的私产都交到公中,我自然允准你一家继续在府里服侍,且你一家以前在什么行当上当差,如今仍不变,这样你还愿意留下吗?” 那人被说得悻悻的低垂下了头去,太夫人方微勾唇角,讽笑道:“既舍不得到手的银子,又想继续留下来挖府里的墙角,这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还是你真当府里的主子都是傻子,只有你们才是聪明人不成?”说着喝命祝妈妈,“将我事先选好接替的人选都传来,今日之内便与我交接完毕,明日之内,便把外面的账目都给我理清了,看着人全部给我离开宁平侯府,以后再不得踏进宁平侯府的大门半步!” 祝妈妈忙屈膝应了:“是,太夫人。”心里不由暗自庆幸,幸好自己男人死得早,没有留下一儿半女,不然谁知道自己会不会仗着在太夫人面前的体面,做出与在场的人一样的事来,然后落到与他们一样的下场? 只是祝妈妈随即又犯了难,看向太夫人一脸迟疑的道:“还请太夫人示下,如柳如莺几个该如何处置?总是您使惯了的人,要不,就法外开恩……” “我竟不知我屋里只她们几个丫鬟,离了她们几个,便不能运转了!”太夫人冷冷打断了祝妈妈的话,“她们去了,就让其余的丫鬟补上,若是还不够使,就即刻叫了人牙子来再买再调教便是,这世上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却多的是!” 说得祝妈妈不敢再说,忙唯唯诺诺的应了,自按吩咐办事去了。 地上仍跪着的人们则早已是冷汗涔涔,就地瘫了下去,本来他们方才还满心怨恨君璃,立誓定要给君璃一个好看的,这会子才知道,自己素日那些心计手段,只能对着同伴或是比自己身份更低的人,一旦对上主子,便再没有丝毫胜算可言! 一旁二夫人使来打探消息的心腹陪房看至这里,吓得心里直打鼓,暗忖连如柳几个素日比府里不得宠的主子尚有体面几分的大丫鬟,太夫人都是说撵出去便撵出去了,看来自己得赶快回去告诉夫人,不但不能再为那几个求到二夫人面前的丫头婆子的家人求情,还得赶紧将她们也一并打发了出去,省得惹恼了太夫人的好。 太夫人说完该说的话,便不再在院子里多待了,就着君璃的手站起来,被簇拥着进了内室,将一应事宜都交由了祝妈妈来总领安排。 如柳如莺几个见大势已去,虽说太夫人好歹给自家留下了一半的银子,可若没有了宁平侯府的庇护,就算自家有再多的银子,也未必能保得住,如何及得上如今背靠大树这般安稳?但若自己还留在太夫人屋里当差,那情形便不一样了,自家出去仍可说是宁平侯府的人,旁人要动自家,也得先掂量掂量才是。 见太夫人进了内室,于是忙都撵进内室跪地哭求起来:“……求太夫人看在奴婢们这些年来一片忠心的份上,就留下奴婢们罢?奴婢们委实舍不得太夫人啊!” 太夫人却只是叹息一声:“你们对我或许是忠心耿耿,但你们扪心自问,你们哭着求着要留下,真是因为舍不得我吗?难道不是怕自家出去以后,没人庇护,落得有银子也保不住的下场?出去罢,去见了外面等着你们的家人,便按这话说,料想他们也不会怪你们!” 如柳几个听得这话,知道事情已再无回圜的余地了,只得恭恭敬敬给太夫人磕了三个头,掩面哭着退了出去,如此一来,太夫人跟前儿四个以‘如’字命名的大丫鬟,便只剩下如燕一个了。 总是伺候了自己几年的人,太夫人又岂能没有几分感情,且方才在院子里说了那么多话,太夫人也实在是乏了,因摆手命容湛与君璃退下。 君璃却并不就走,而是与素日就沉默,如今更沉默的如燕一道,服侍太夫人躺下后,才与容湛一道离了照妆堂,回了迎晖院。 迎晖院也正乱着,能将女儿送到主子身边来当差的,自然都是有几分办法的,所以此番迎晖院也有五六个或是二等或是三等的丫鬟是要出去的,彼时正忙着收拾东西,与交好的人道别,有不死心的,还在想着要用什么法子才能让自家留下来,便是自家不能留下来了,自己能留下也是好的。 看得晴雪忍不住感叹:“今日过后,咱们院里可就要冷清得多了!” 君璃闻言,反问道:“冷清?就这我还嫌人太多,巴不得再寻个什么由头打发出去一部分呢!” 这话是真的,君璃真觉得即便今日出去了五六个丫鬟,迎晖院依然算得上人满为患,本来嘛,迎晖院就她跟容湛两个主子,且他们两个又不是行动无能,很多事完全可以自己做,能用不了几个丫鬟伺候? 而一个院子又能有多少事?吃饭有大厨房,衣服有针线房,洗衣又浆洗房,需要的日常用品自有公中按月发下来;且古代环境污染小,卫生比较好搞,又是天天做着的,安排两三个丫头早晚打扫一次尽够了;她的陪嫁丫鬟们就专管她的陪嫁便好,贴身衣服也交给她们做了,至于其他的日常琐事,不还有竹香菊香秀巧香巧几个呢?再加上向妈妈李妈妈几个,就这已有十几个人了伺候她和容湛两个人了,剩下的人根本就是多余的,怎能让她不想再打发一部分出去? 容湛一听君璃竟还有打发人的意思,忙不迭劝道:“今日已经打发了这么多人了,你可别再想着打发人了,不然就真要犯众怒了!” 君璃叹道:“我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你放心,我也就只是白说说而已,不会真付诸于行动的。”也就只有她这样的山寨古人才会觉得服侍的人太多太浪费,真正的古人尤其是从小到大都被人服侍惯了的古人譬如二夫人之流,那是绝对巴不得服侍自己的人多多益善的,她向太夫人进言将没领到差使的人并那些有体面的人家放出去之所以能这般顺利的成行,不过是因那些人都是在公中当差的,与各房的主子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甚至他们还能从中得益罢了,所以才会没有哪个主子跳出来反对她,反正背恶名的是她又不是他们,他们何乐而不为呢? 不比在各房各院当差的那些丫头婆子,都被各房的主子算做了自己的人,所谓“打狗看主人”,她若还想动他们,正如容湛说的,怕是真要激起众怒了。 也罢,反正她此番的目的已泰半达到了,些微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就由他去罢。 次日,那些即将被放出去的管事们便将自己在外置办的私产交了一半上来,经账房的人统计,竟有近三万两之多,这个数据还不一定准确,却也已及得上宁平侯府一年总的收益了。 自太夫人与宁平侯以下,阖府的主子都有些瞠目结舌,这才明白此番君璃与太夫人何以定要坚持将事情闹得这般大,又何以定要冒着被全京城的人说刻薄严苛的风险,也定要将那些人都放出去,若再任由那些人如此挖宁平侯府的墙角,又还能再挖几年?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到时候他们又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一时间对君璃倒都多多少少有了几分好感。 ------题外话------ 总算把管家的事写得差不多了,大家看得枯燥了吧?汗,我自己写着也觉得,明天开始主攻男女主的感情发展了,o(n_n)o~ 第一百五四回 讨好小舅子神马的 所谓“手里有粮,心里不慌”,有了那三万两银子,再加上没有了捣乱的人,君璃接下来再管起家来时,就要轻松得多了。 如今新上任的管事妈妈们,可以说都是靠着君璃才上的位,自然对她毕恭毕敬,言听计从,不敢有半点怠慢更不敢有半点私心,而仅剩下的三四个原有的管事妈妈经历了此番之事后,也是对君璃忌惮得紧,就怕自己一个不慎再讨了这位大奶奶的嫌,步了那些被放出去的人的后尘,难道自家还能体面得过苏老总管一大家子人不成? 一时间,整个宁平侯府内宅的风气都为之一新,人人各司其职,再不复以前事无专执,滥支冒领,需用过费之陋习,不但太夫人满意,亦连之前对君璃此举平颇有微词的宁平侯都满意在心,只拉不下脸来赞君璃罢了。 这一日,君璃处理完一应琐事后,便让竹香去账房支了三千两银票,然后被簇拥着去了照妆堂给太夫人请安。 “前几日账房上银子不趁手时,多亏了祖母您老人家慷慨解囊。”君璃进门给太夫人行过礼后,便笑着开门见山说道,“如今银子能周转开了,所以孙媳忙忙支了银子来完璧归赵,还望祖母别嫌迟了,问孙媳要利息才好呢!” 前几日放没领到差使的那批下人出去时,因太夫人发话每人给十两银子,一共需要两千多两,偏账房急忙之间却凑不出这笔银子来,君璃又有些不甘心自己贴银子,正犹豫不决之时,太夫人让人送了三千两银票过来,算是解了君璃的燃眉之急,如今账房上既已有银子了,君璃自然第一时间支了来还太夫人,算是投桃报李,以答谢太夫人当日的深明大义。 太夫人是知道如今账房上不缺流水银子的,便也不推辞,以眼神示意侍立在一旁的如燕将君璃奉上的小匣子接过来后,方笑道:“利息什么的就免了,横竖再过十数日便是端午节了,你只记得到时候好生备一桌酒,搭一台戏,让我高乐一日也就罢了,记得用你的私房银子款待我啊,不然下次我可不会再为你撑腰。” 君璃忙笑道:“这个是自然的,不必祖母吩咐,孙媳也定要好生孝敬祖母,让祖母高乐一日才好,这个小东道孙媳还是做得起的。” 祖孙两个正说得热闹,二夫人三夫人一行人被簇拥着进来了,屈膝给太夫人见过礼,又受了君璃的礼后,二夫人便笑道:“母亲与大奶奶说什么呢,这么高兴,不如说出来,让媳妇们也高兴高兴?” 太夫人心情正好,连带看二夫人也顺眼不少,当下玩笑道:“在说再过一阵子便是端午节了,湛儿媳妇可得好生做个东道让我高乐一日才是,你们来得正好,托我的福,到时候你们也可以跟着捡个巧宗儿了。” 二夫人忙笑道:“那敢情好,难得大奶奶做东,到时候我可不会客气。” 三夫人也笑着凑趣,“怕就怕大奶奶这会子笑得欢,待会儿一回了自己的院子,便垮下脸来,暗自后悔早知道会遇上咱们这群吃白食的,就该换种法子孝敬母亲的。” 君璃忙道:“瞧两位婶婶说的,这点小东道,您们的侄媳妇还是做得起的,反正等明儿我真被吃穷了,我以后便日日来祖母这里蹭吃蹭喝便是。” 说得太夫人十分的喜悦,屋里的气氛也因此而十分的欢快。 大家说笑了一阵,二夫人忽然道:“到时候有大奶奶做东请大家吃酒看戏,那今年的龙舟赛,咱们还要不要去看呢?去看罢,不免辜负大奶奶的一片心意,不去看罢,一年仅此一次的盛会,不去看又未免太可惜了一些。” 原来京城每年端午都会由朝廷出面举办龙舟大赛,乃是整个京城一年一度的盛事,除了皇家要派一支队伍参赛以外,还要从京城众世家豪门再选七支队伍,且不是任一哪家世家豪门都可以参赛的,必须得经过层层选拔,可以说这已不仅仅是比赛,更是家族实力的象征。 这样的比赛,像宁平侯府这样的末流勋贵人家,自然是没有资格参加的,但并不妨碍阖府上下都将其当做一年一度仅次于除夕的大日子,只因当日不但会有龙舟赛,晚间还将有官府出面燃放大量的烟花,几条主要的辅助街道上,还会有盛大的庙会,这一日男女大防也会不那么严重,不管是小户人家,还是大户人家,女眷都尽可大大方方的上街逛庙会,也就难怪二夫人会一脸的惋惜了。 二夫人这样一说,三夫人与二奶奶脸上也露出了惋惜之色,只有顾氏笑道:“大姐儿还那么小,我正想着到时候便是出去了也放心不下,这下倒是不必担心了。” 将几人的惋惜之色看在眼里,太夫人思忖了片刻,拊掌笑道:“既然大家都想去,那到时候都去便是,横竖龙舟赛要未末申初才开始,大家尽可以吃了湛儿媳妇的东道再去,不就既可以不佛湛儿媳妇的心意,又可以观看龙舟赛了?”又道,“只可怜了我老婆子老胳膊老腿儿的,说不得只能待在家里与你们祝妈妈几个摸牌取乐了。” 二夫人几个闻言,脸上霎时都笑开了花儿,二夫人因对君璃道:“到时候你也去,咱们让人早早将凉棚搭好,再提前在里面放上冰盆,不知道多凉爽呢!” 君璃被说得跃跃欲试的,倒不是为了能去看龙舟赛,而是对晚间的庙会很感兴趣,话说她来古代都快一年了,还没真正见识过古代的夜市呢,这次倒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惟独顾氏仍是笑得一脸温柔的道:“我到时候就不去了,抱了大姐儿过来祖母这边陪祖母说话解闷儿,只盼到时祖母不要嫌弃孙媳呱噪才好呢。” 太夫人闻言,拍了拍顾氏的手,笑道:“还是三奶奶孝顺,不像你婶子嫂子们,一心只惦记着玩儿。” 话音刚落,二夫人就撇了撇嘴,在心里冷笑,如今大房的那个贱人犯了事儿,眼见是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她顾氏不巴着点太夫人,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况君氏不就是靠巴着太夫人才有今日的吗,指不定顾氏看了眼馋,也想有样学样儿呢? 一屋子女眷又说笑了半日,眼见已将近午时,因太夫人今日吃素,便没有留大家吃饭,也没有留她们服侍,众人方各自散了。 君璃被簇拥着回到迎晖院,虽说一路上她都有意捡树荫底下走,依然热出了一身的汗,不由与容湛感叹:“这才四月的天呢,怎么就这么热了?”照理古代没有温室效应,没有数以万计的空调排放热气,应当凉爽得多才是,谁知道比现代也没好到哪里去,关键古代还没有空调,真是有够坑爹的。 容湛见她热得双颊通红,忙递上一杯温茶,道:“我也觉得今年是比往年更热一些,只府里冰窖的冰都得端午前一日才能启出来,你好歹再忍十来日。要不这样,我记得我娘留给我的庄子里有一个是在大山脚下,很是凉爽,要不,我们回了祖母,去那里小住个三五日的?”到时候他让人在院子里点些烛火,再摆了桌子,只他们两人对坐着赏月,他再把美男计一施什么的,不愁他不能得偿所愿,哦呵呵呵! 君璃喝了几口茶,觉得还是很热,几乎就要忍不住将身上那繁复的衣裳给一把脱光,此时此刻,她是多少怀念她的小吊带小短裤啊,——不经意一瞥,却见容湛正笑得一脸荡漾的看着她的领口,想也知道这会儿心思纯洁不到哪里去,忙一把将他的脸给拍飞了,才道:“哼,当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呢,月黑风高的,还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才不上这个当!” 关键是她好不容易才让宁平侯府的内宅像样一些了,好歹得再坐镇一段时间才好,不然那么个牛鬼蛇神见她一松懈,便又出来兴风作浪,她前些日子的费神费力岂非都毁于一旦了? 容湛就委屈的扁起了嘴巴:“难道我在奶奶心目中,就是这样一个人吗?”话说娶个太聪明的老婆,有时候真心不是什么好事啊! 君璃挑眉反问:“难道不是吗?”说完见容湛越发的委屈,到底掌不住笑了起来,道:“你的好意我知道,只这阵子实在走不开,要不,等我忙过了这阵子,咱们再抽了时间去庄子上避暑去?” 容湛嘟哝道:“再过阵子天都不热了,还避什么暑啊!”想了想,又道:“对了,你过门都这么久了,还没回娘家住对月呢,要不,就这几日我陪你回去,你也好松散松散?” 君璃闻言,忍不住深深看了容湛一眼,才叹道:“我明白你的心,是见我这些日子忙得一日也不得闲,怕我累坏了身子,所以才变着法子的想让我松散松散,只你却忘了一件事,我家那个好继母,与你那位好母亲可是嫡嫡亲的姐妹,你的好母亲待你面甜心苦,难道我的好继母就会待我好到哪里去不成?这样,你还要陪我回去住对月吗?” 一席话,说得容湛满心的懊恼,暗骂自己难道是猪脑子不成,当初媳妇儿有多不想嫁给自己别人不知道,自己还能不知道,可见她在娘家的日子实在过得不怎么样,如今自己却提出让她回娘家住对月松散,这不是摆明了哪壶不开提哪壶呢?可这些日子媳妇儿忙成这样,他实在担心她累坏了身子,总得想个法子让她松散松散才是。 念头闪过,已听得君璃笑道:“你既心心念念想要我松散松散,我也不能太拂了你的心意,不然以后还想不想你继续关心我了?不如这样,你明儿便去回了祖母,说要带我出去逛逛,咱们先去我的陪嫁宅子上瞧瞧,我再让人去请了我珏弟来,我们吃过午饭后,便出城去逛一圈,瞧瞧城外的风景,你道好不好?” 容湛见君璃好容易松了口,忙不迭应道:“奶奶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明儿一早便去回祖母。对了,珏弟就是奶奶的胞弟,现下已经过继出去的那一位舅兄吗?那我明儿可得好生准备一番才是。” 据说媳妇儿当日同意嫁给自己的条件,便是将唯一的胞弟过继出去,显然这位小舅子在媳妇儿心目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他明儿可得打起精神来应付才是,讨好了小舅子,让小舅子在媳妇儿面前为自己美言几句,那可比什么都管用,只可惜当初陪媳妇儿三朝回门时自己太混帐了,只顾着与寇家那个二流子说话,竟没想过有朝一日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不然这会儿只怕早与媳妇儿琴瑟和鸣了! 第二日一早,趁着君璃处理家务之际,容湛果真去回了太夫人,征得了太夫人的同意,带君璃出门松散一日。 于是待得君璃处理完家务后,二人便简单收拾了一通,带着晴雪与锁儿,并向妈妈李妈妈及其他跟车的人,坐车驶出了宁平侯府,驶向四条胡同。 半道上,容湛一直在打听君珏都有哪些喜好,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君璃已有好些日子没见过君珏了,心里着实记挂,如今既然有人愿意与她说君珏,自然兴致颇好,便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容湛。 容湛一边用心记着,一边忍不住心里发酸,媳妇儿一说起小舅子便两眼亮晶晶的,话说他还从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呢,总有一日,他要让媳妇儿一提起自己时,双眼也这般亮晶晶的! 两人说着话,眼见离四条胡同已经不远了,君璃忽然想到廖妈妈如今还在她的陪嫁宅子上,因试探着问容湛道:“对了,你还记得你的奶娘廖妈妈吗?” 容湛见问,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怎么能不记得,到底是奶大我,细心照顾了我十几年的人,只可惜我那时候不惜福,生生将奶娘给撵了出去,也不知道如今她一家子怎么样了,若是有机会再见,我一定要对奶娘说一声‘对不起’。”说着,忍不住又对大杨氏生出一股恨意来,但更多的还是恨自己,恨自己是非不分,好坏不明,连谁对自己真心谁对自己假意都分不清楚;恨着恨着,又禁不住暗暗庆幸,幸好自己遇上了君璃,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不然自己指不定这会子都还浑浑噩噩的,明儿甚至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心思千回百转之间,冷不防听得君璃道:“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告诉你,廖妈妈这会儿就在我的陪嫁宅子里,且前番揭穿大夫人的阴谋也多亏了廖妈妈……” 话没说完,已被容湛满脸惊喜的急声打断:“真的?奶奶没有骗我,廖妈妈这会儿真在你的陪嫁宅子里?” 君璃嗔道:“我骗你干嘛,骗你有银子赚不成?只是廖妈妈的丈夫和儿子都早已不在了,廖妈妈这些年的日子也过得很不如意,而这些,都是你那么好母亲的功劳,你待会儿见了廖妈妈,可得好生安慰她一番才是,若不是你是非不分,廖妈妈一家又怎么会沦落到这样的凄惨境况?” 容湛脸上的惊喜霎时就变作了惊怒,将牙关咬得“咯吱”作响,良久方恨声道:“我先还想着她虽居心叵测,到底也没真拿我怎么样,谁知道她竟狠毒至厮!这笔账,早早晚晚我都是要跟她算的!” “你也别太生气了,这样的事情你又如何能一早便料到?”君璃透过马车的纱窗,见四条胡同已近在眼前了,忙劝道,“况今日你与廖妈妈久别重逢,原是高兴的事,一味的去想这些扫兴的事做什么,也不怕廖妈妈知道了再触景伤情?且把你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收一收,省得待会儿吓坏了晴雪她们。” 话音刚落,马车已然停了下来,很快外面便响起晴雪的声音:“小姐,到了,我们扶您下车罢?” “嗯。”君璃忙应了,待容湛的脸色好看了一些后,方撩起了车帘。 二人刚下了马车,就见郭伯领着人接了出来,与二人见过礼后,一边引着二人往里走,一边笑向君璃道:“可把大小姐给盼来了,大小姐不知道,大少爷这些日子隔三差五就要使人过来,问您到底什么时候能出来,就昨儿个还使了人来呢,谁知道大小姐今儿个便出来了,我这便让人给大少爷送信去。” 君璃一听,不由笑了起来,道:“我也好生惦记着珏弟,正想使人去请了他来一见呢,既是如此,劳烦郭伯这便使人去请他罢。” 郭伯忙称“不敢”,自使了心腹小子去请君珏,他自己则引着君璃与容湛进了正厅,待人奉了茶来二人吃毕后,郭伯方道:“后面的宅子已经全部竣工了,这几日正种花木呢,大小姐要不要去瞧瞧?再就是每个小院该起个什么名字,还请大小姐示下,过阵子我还找了人去定做。” 君璃点点头,“我自然是要去瞧瞧的,至于每个小院该起个什么名儿,且待待会儿珏弟来了,我与他商议后再定下不迟,咱们且先不说这些,对了,廖妈妈这些日子可还好?今儿个大爷过来,正是为见廖妈妈的,劳烦郭伯使个人去请廖妈妈过来罢。” “是,大小姐。”郭伯应了一声,正要出去唤人,容湛已先道:“还是不必使人去请廖妈妈了,我自己过去罢,廖妈妈是我的奶娘,算是我的半个长辈,我又对不起她,难道还不该亲自走这一趟吗?”说着已站了起来,举步往外走去。 君璃被他的反应弄得一怔,待回过神来,忙也站了起来,道:“我跟你一起去。”话说她还真没想到容湛一个生来便是高高在上主子的,竟能做到这一步,虽然请廖妈妈过来和他自己过去结果都是一样,但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人,他愿意去尊重廖妈妈一个下人,还是让她有些感动。 两人由郭伯引着,去到了后面廖妈妈暂住的小院。经过过去这段时间的将养,廖妈妈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只是眉头依然时时都皱着,与她平添了几分凄楚,似是在向人无声的诉说着她的不幸。 容湛来之前,本来没想过要跪的,可当他看到廖妈妈那副饱经风霜,明明才四十出头的人,看起来却如同六旬老妪的样子,再想到廖妈妈以前在他屋里时,不论是衣着打扮还是谈吐气质,说是哪个中等人家的太太奶奶都不会让人怀疑,这二者之间强烈的对比,霎时让他觉得有一股辛辣的味道直冲上他的鼻间,让他禁不住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低声说道:“奶娘,对不起,都是我害了您,还害了您一家,对不起……” 廖妈妈本来正在院子里就着阳光坐针线的,她眼睛其实早看不清了,但若不做针线,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打发时间。不妨就有一个高高的身影冲了进来,然后还对着她跪下了,她眯着眼睛仔细看了那人好一会儿,才认出来那竟是她日夜都惦记的湛哥儿,她过去几年来一直赖以生存的动力和寄托,当即喜极而泣,忙也跟着跪下了,哭道:“我以为,这辈子大爷再不肯见我,也再不会叫我一声‘奶娘’了……” 君璃在院门口看着老少二人抱头痛哭了好一阵,方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这才举步进了院里,嗔容湛道:“大爷也真是的,虽说如今已入了夏,这青石板地面还是挺凉的,你年纪轻也就罢了,廖妈妈上了年纪的人,万一伤了膝盖,可如何是好?” 说得容湛不好意思起来,最关键的是,觉得自己青天白日痛哭的样子让君璃瞧了去实在难为情,舔了舔嘴唇正要说话,冷不防外面就传来一声怒吼:“姓容的,我早说过你若胆敢对不起我姐姐,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今儿个我就让你好看!” 话音落下的同时,一记拳头也已重重捣到了容湛脸上,当即将他打得一个趔趄,几乎不曾摔倒在地上。 第一百五五回 难讨好的小舅子 容湛冷不防被一记拳头重重捣在脸上,不由自主打了个趔趄,还是忙忙抓住君璃的手,这才堪堪稳住了身形,当即破口骂道:“是哪个不长眼的,竟敢太岁头上动土,犯到你容大爷头上,敢是不想活了是不是?”想他纵横京城纨绔界这么多年,还没被人似方才这般直接打到脸上过,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今儿个不打得对方满地找牙,他就不姓容! 破口大骂的同时,容湛的拳头也已挥了出去,却在挥到一半时,猛地反应过来,方才那个揍他的混小子貌似还喊了一句什么‘胆敢对不起我姐姐’,且这里可是自家媳妇儿的陪嫁宅子,等闲外男怎么可能这般轻易便进得内宅?那么很显然,揍他的人不是别个,正是他那个他昨晚上想了一夜该怎么讨好的小舅子无疑了。 容湛挥到一半的拳头霎时硬生生收了回来,脸上的愤怒也霎时消失了个无影无踪,看向那揍他之人,尽可能笑得一脸如沐春风的道:“原来是舅兄到了,实在是有失远迎……” 果见来人正是君珏,只可惜他话还没说完,已被君珏冷笑打断:“什么‘有失远迎’,说得就跟你是这里的主人似的!还有,谁是你舅兄,你这样好色无德混帐透顶的人也配做我姐夫?废话少说,看招!”说完,呼呼又是一拳,径直往他另一边脸上招呼而去。 容湛忙一闪身,险险避过了君珏的拳头后,方急声道:“舅兄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咱们有话可以好好儿说嘛,何必非要动手呢,既不雅观又伤感情,且你姐姐还难做,这又是何必呢……” 又是话没说完,已被君珏恨声打断:“你还知道我姐姐会难做,你也不看看你做的都是些什么事,早知如此,当初就算是拼着前程不要,我也不该答应让姐姐嫁过去的!”一边说,一边又要扑上去厮打容湛。 一旁君璃看至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必定是君珏不知道打哪儿听说了前阵子发生的事,只当她受了多大的委屈,所以赶着为她出头撑腰来了,当下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忙忙伸手去拉君珏:“珏弟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就算要动手,好歹也先问过我后,再动手也不迟啊!” 既拉且劝的,好歹说得君珏收了拳头,暂时不打算动手了,只是看向容湛的目光依然十分不善就是了。 容湛被小舅子虎视眈眈的瞪着,只觉满心都是委屈,他招谁惹谁了,不问青红皂白便被揍了一顿,揍的还是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脸庞,想不到小舅子竟这般难搞,看来他想要通过讨好小舅子来让其在媳妇儿面前为自己美言几句之路是行不通了! 君璃见君珏气得俊脸通红,不算宽阔的胸膛一起一伏的,知道自己再不把话说清楚,他与容湛这个梁子怕是就结定了,因忙命一旁早已吓傻了的晴雪:“扶廖妈妈进屋歇着,再让人搬三把椅子,沏三杯茶来,这院子倒是凉爽,我与你们大少爷和大爷就在这里坐会儿。” 晴雪闻言,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忙“哦”了一声,先扶了同样已经吓傻了的廖妈妈进屋歇着,然后与锁儿一道,搬了椅子去院里摆好,请君璃三人坐了,又一人一杯温茶奉上后,方退至了一边侍立。 君璃先喝了一口茶,见君珏还是怒视着容湛,一副恨不得生吃了容湛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道:“你是不是道听途说了什么,对你姐夫有所误会?整好这会儿我们三人都在,你有什么疑问,不妨直接问我,待问清楚后,再来决定要不要再打他可好啊?” 此言一出,君璃说的人还没觉出什么不对劲儿来,听的两人却都听出了一些门道来,当即一喜一恨,喜的不用说正是容湛,媳妇儿方才竟对小舅子称他为‘你姐夫’,还叫得那般自然,这岂不是意味着,自己离真正“扶正”的日子已经不远了;恨的则是君珏,这个好色无德混帐头顶的烂渣滓,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将姐姐哄得团团转,饶他做了那样见不得人的事,还一力维护着他,竟直呼其为‘你姐夫’,呸,凭他也配,看他今日饶得了他饶不了他! 君珏因先忍不住冷哼道:“什么姐夫,我可不承认这个逼淫父妾的无耻之徒是我的姐夫,姐姐你也不要被他的这副皮囊和花言巧语所迷惑了!姐姐,这一次,就算是拼着前途不要,我也要救你出火坑,帮着你与这个无耻之徒和离,我姐姐这样好的人,该配一个真正对你好的男子才是,就算将来找不到这样的男子,大不了我养姐姐一辈子就是!” 容湛闻言,满心的欣喜和得意霎时变做了委屈与愤怒,也再顾不得要讨好小舅子了,反正瞧这架势,这小舅子也是轻易讨好不了的了,便也冷下脸来,道:“我是因着奶奶的关系,所以才对舅兄礼让三分的,并不是我真怕了舅兄,舅兄再这样一个一口‘无耻之徒’,还煽动你姐姐和离,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打了他骂了他也就罢了,竟还想坏他的姻缘,拐走他的亲亲媳妇儿,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话音刚落,君珏已“霍”地站了起来,一副磨拳赫赫的样子,怒声道:“不客气便不客气,当我还会怕了你这个无耻之徒不成?” 容湛忍不住也站了起来,将指关节掰得“噼啪”作响,冷笑道:“你再叫一声无耻之徒试试,就算当着奶奶的面儿,我照样打得你满地找牙!” 眼见二人剑拔弩张的随时都有可能再打起来,君璃禁不住头痛的揉了揉眉心,忽地大喝一声道:“都给我坐下,听我说,谁若再敢唧唧歪歪,就给我滚出去,省得我看了心烦!” 君璃乌云罩顶,满脸寒霜,摆明动了真怒,君珏与容湛都不敢再轻举妄动了,只得恶狠狠的瞪了彼此一眼,然后双双扭过头去,气哼哼的坐下了。 君璃方松了一口气,也坐下了,先看向君珏正色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是不是道听途说了什么?我是你亲姐姐,是我说的话可信,还是你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一些似是而非的传言可信?” 君珏仍是一脸的不忿,点头沉声道:“那我问姐姐,这个无耻之徒……这个人逼淫父妾是否属实?” “属实也不属实。”君璃想了想,索性把当日之事大略说了一遍,“如今在外人看来,此事已妥妥是你姐夫做的,毕竟他以前的名声实在太烂,这也是人之常情,就跟你一件心爱的东西被偷了,有两个嫌疑人,一个是素日人人都夸的,一个却是有过偷窃行径的,你第一反应便是先去怀疑那个有前科的人一般,但事实却是,偷东西的恰是那个人人都夸的是一个道理,所以我才说此事属实也不属实,属实是在旁人看来,不属实却是在我看来,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君珏仍是臭着一张脸,沉声道:“不明白!所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个人这样想还可以说是那个人有问题,个个人都这么想,可就只能是那个被想的人有问题了,可见此事十有八九真是他做的,姐姐你可不要被他蒙蔽了!再者,就算不是他做的,他素日也不是什么好的,我是决不能再容忍姐姐继续呆在这个火坑里的!” 一席话,说得容湛忍不住又要暴走了,君璃忙赶在他开口之前先与君珏道:“咱们家那位好继母是什么样的人,你还能不知道?如今我那位好婆婆与她是嫡亲的姐妹,你觉得我那位好婆婆又会是什么好人不成?咱们姐弟俩前些年明里暗里吃的那些亏,你姐夫只有吃得更多的,连他变成今日这般模样,都是大杨氏打小儿便暗里使人引诱他,她自己则在明里纵容着他养成的。好在如今你姐夫已经醒悟了,我们也已做出反击,让大杨氏被太夫人下令禁足,我也被太夫人委派管家了,所以如今侯府于我来讲,已算不得火坑了,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 君珏还是第一次听说大杨氏被禁足,君璃被委派管家之事,怔了一下,才呆呆的反问了一句:“真的?姐姐真的不是为了让我安心,所以骗我的?”他怕君璃又为了他而委屈自己。 “我骗你干什么?”君璃又岂能不明白弟弟的心思,不由笑了起来,“你若是不信,只管随便使个人去宁平侯府的门房上打听打听,便可知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只是你是从哪里听来你姐夫逼淫父妾之事的?我先前听郭伯说,这阵子你隔三差五就要使人过来问我什么时候能出来,可见你听说此事不是一日两日了,那你怎么也不说登门去亲口向我求证呢,就算不为求证,难道你做舅爷的,素日就不能登门去瞧我了?偏我这阵子先是忙着揭穿大杨氏的真面目,后又忙着管家,竟是抽不出时间去瞧你,不然也就不会有今日的误会了。” 君珏听至这里,想起自己是从杨氏处听来的此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定是被杨氏有意误导了,因恨声道:“除了我那位先前的好继母,如今的好婶娘,我还能从哪里听说此事?害我白生了这么久的气,实在可恶!” 原来君珏虽已过继给了君家早早夭折的二老爷为嗣子,到底还是君家的子弟,君伯恭的晚辈,做晚辈的,一月里又岂能不登门给长辈请三五次安的?上次君珏去给君伯恭请安时,偏君伯恭在内院的书房内,他也只能去内院,等请完安后,他正欲穿过花园出去,不想就遇上了带着君璇在园里闲逛的杨氏,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装作没看见,只得又上前给杨氏请安。 杨氏难得和颜悦色的让他起来,又关切的过问了他的衣食住行,就在他以为事情已到此为止之时,不想杨氏已换上一脸哀戚的表情,说道起容湛逼淫父妾之事来,还假惺惺的掉了几滴鳄鱼的眼泪,说君璃‘可怜见的,才刚嫁过去不久便摊上这样的事,也太命苦了’,直把他气了个半死,既气杨氏幸灾乐祸和容湛无德无耻,更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阻止这门亲事,明明知道是火坑,竟还眼睁睁看着姐姐跳了下去,——这才会隔三差五便使人过来问君璃到底什么时候会出来,才会一见了容湛,便不由分说对其动起手来的。 君璃听罢君珏的话,立时沉下脸来,也恨恨道:“我就知道定是她在兴风作浪,看来她被郭姨娘和咱们新添的那位小兄弟烦得还不够啊!” 暖香上个月顺利生下了一名男婴,君伯恭十分喜欢自己这个老来子,当日便起了大名君琅,爱若珍宝,连带暖香也跟着水涨船高,风头直逼杨氏这个正房夫人,君璃还以为如今杨氏忙着争宠,已是自顾不暇,如今看来,丫显然还很闲,看来她得尽快给丫找点事做才成! 骂完杨氏,君璃又骂起君珏来:“你也是,连她的话都肯信,嘴长在你身上,脚也长在你身上,你是不知道我在宁平侯府,还是不知道去宁平侯府的路该怎么走?早早的走上一趟,不就不必生这么久的气了?” 君珏被骂得不好意思起来,片刻方嘟哝道:“我这不是想着我如今名不正言不顺的,不好贸贸然登门,怕给姐姐添麻烦吗?”真要论舅爷,如今君琪与君珮才是,他就算再与姐姐一奶同胞,身上留着完完全全相同的血,于礼法上来说到底站不住脚,除非他是与君琪君珮一块儿去的,或是二人已先去过了,不然他还真不好登门。 连这样的小事,都要考虑会不会给她添麻烦……君璃不由心下一软,连带声音也放柔了许多,道:“你是我弟弟,那便是宁平侯府明堂正道的舅爷,就算如今被过继出去了,那也是舅爷,你想进门,难道还有谁敢拦着你不成?以后什么时候想见我了,只管上门便是,记住了吗?” 说完看向容湛,“你这个侯府的大爷姐夫,倒是发句话啊!” 话说容湛还真不想发这个话,让小舅子上门不是什么大事,可让一个随时惦记着要让自己媳妇儿和离,视自家为火坑的小舅子上门,就是天大的大事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媳妇儿便真被他给拐跑了?没有被“扶正”的人果然伤不起啊! 只这话就是借容湛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当着君璃的面儿说出来,只得强笑着对君珏道:“是啊舅兄,你什么时候想见你姐姐了,只管上门便是,谁若是敢对你有半点不敬的地方,我立马打折了他的腿!” 不想君珏却不买他的账,冷声道:“就算那件事不是你做的,你是被冤枉的,就算你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是被你继母有意诱导的,那也是因为你自己意志不坚定,一个意志如此不坚定的人,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再犯一样的错误?我告诉你,若真有那一日,凭你怎么花言巧语哄住了我姐姐,我依然会让她与你和离,将她拉出你这个火坑的!” 这么不可爱的小舅子,自己就算再爱屋,也没办法及乌啊……容湛实在很想把君珏拖到一个没人的地方狠揍一顿,忍了又忍,才忍住假笑道:“舅兄放心,我定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君珏也跟着假笑起来:“如此就最好了,姐夫,希望我以后还能有机会这样叫你!”姐夫二字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郎舅二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当即噼里啪啦的溅起一阵火花,连君璃在一旁都感觉到了,想了想,因与容湛道:“你去屋里与廖妈妈说会儿话罢,你们这么久没见,必定有许多话想说,整好我与珏弟也这么久没见了,也有些体己话要讲,待会儿大家一起吃午饭即可。”她得尽快让君珏知道她如今的心思才成,不然他一直与容湛这么剑拔弩张的,她夹在中间也难做。 容湛一听君璃要支开他与君珏单独说话儿,脸就垮了下来,委委屈屈的小声道:“奶奶与舅兄要说什么体己话,我只待在一旁听着,什么也不说都不成吗?”当着他的面,小舅子已在不遗余力的撺掇媳妇儿与他和离了,他若不在时,小舅子岂非越发要变本加厉,指不定就真撺掇得媳妇儿动了心呢?不行,他不能冒这个险,说什么也要留下来! 君璃只看容湛一眼,便知道他这会儿在想什么,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因压低了声音道:“你放心,我不会那么轻易便被人撺掇了跟你和离的,就算那个人是我的亲弟弟也不会。”说着见容湛双眼一下子放起光来,笑得一脸贱贱的样子,忍不住又道,“我这么有主见的人,需要人撺掇吗,我直接就付诸于行动了,如果你还不听我的话,进去找廖妈妈说话的话。” 容湛还没来得及咧到耳边的嘴角就一下子僵住了,只得委委屈屈,一步三回头的进屋找廖妈妈说话去了,进了门后,还不忘回头哀怨的看君璃一眼。 直看得君璃差点儿没忍住笑出声来,一回头,便对上君珏不忿中略带几分探究的眼神,因忙收了笑,道:“好了,现在只有我们姐弟两个了,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出来罢。” 话音刚落,君珏已急声道:“姐姐方才说,如今的宁平侯府于姐姐来讲,已算不得火坑了,难道姐姐竟真打算与那个无耻之徒过一辈子了不成?” 君璃就沉下脸来:“什么无耻之徒,那是你姐夫,若我真打算与他过一辈子了,你难道还这样叫他一辈子不成?我方才不都与你说了,那件事不是他做的,他之所以变成今日这般模样,也是大杨氏有意诱导纵容的,咱们也是有继母的人,照理应该更能对他的遭遇感同身受才是,怎么你反倒这个样子?” “我这不是怕姐姐受委屈吗?”君珏也委屈起来,嘟哝道,“他以前的名声坏得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如今却忽剌剌一下子变好了,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难道还不兴我怀疑一下的?”最重要的是,他那么好的姐姐,配全天下最好最完美的男人都配得过的姐姐,如今竟然栽在这样一个渣渣手上,给他的感觉就是自己辛辛苦苦种了一季的好白菜到头来却让猪给拱了,心痛得都快滴血了有木有! “也是,你与他才见过几次面,相处得就更少了,不了解他也是有的。”君璃不由有些哑然,随即笑着将前阵子发生的事及容湛都是怎样护着她的,并她自己的心路历程约莫与君珏说了说,“……他的确满身都是缺点,名声更是坏得京城人尽皆知,但我却能感觉到他对我不遗余力的回护,对我的好。他或许现在还不是一个好丈夫人选,但他正在努力的让自己变成一个好丈夫,而我,很清楚分明的感觉到了他的努力,所以我想试试,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若是他真能一辈子做到对我好,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不能,我将来老了回想起来,也不会觉得遗憾……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君珏很想说自己不明白,很想说宁平侯府和容湛仍是火坑的,可君璃的好气色却骗不了人,若她真过得不好,她又怎么可能会有这般好的气色?自己不是心心念念都盼着姐姐能过得好,那样自己身上的罪孽也能轻些吗,怎么如今见姐姐过得不错了,他心里反倒比之前更要难受了呢? 某打翻了醋坛子的小舅子在心里挣扎了无数次,才强忍下进去再揍某渣渣一顿的冲动,酸溜溜的道:“既然姐姐愿意给他一个机会,我说不得也只能给他一个机会了,不过我丑话可说在前头,他若真全心全意的对姐姐好也就罢了,若是有半点做得不好的地方,我的拳头虽不硬,打掉他的牙却是绰绰有余了!” 第一百五六回 姑嫂龃龉 君璃本以为自己把话说开了,接下来君珏在对上容湛时,多少也会客气几分,谁知道君珏虽没有再对容湛恶言相向乃至挥拳动手,却也没客气到哪里去。 “……姐姐,你吃虾,我记得你向来最爱吃虾的。”眼见容湛的筷子转了一圈,最后只能伸向离他最远的那盘干烧玉环虾,君珏手却比他更快,赶在他下筷之前,再次将他的目标——一只红亮亮的大虾,筷落手起,送到了君璃的碗里。 容湛简直快要气死了,整顿饭下来,除了人人都有的一小盏野菌野鸽汤以外,无论他筷子伸向哪道菜,君珏的筷子必定会跟着伸向那道菜,然后赶在他之前,夹走他想要夹的菜,送至君璃碗里,弄得他是自己也没的吃,想献殷勤也没的献,偏还发作不得,说不得只能悻悻然的搁了筷子,索性不吃了,——这哪里是小舅子,这根本就是来讨债的! 而君璃看着自己面前堆得小山一样的青花瓷碗,先还只是哭笑不得,这会儿却是直接无语了,她本来还以为自家弟弟挺懂事挺稳重的,半点不像才十八岁的少年,谁知道竟能做出这么幼稚可笑的举动来? 君珏见君璃不吃了,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只当她是生自己的气了,不由有些后悔,暗自反思自己会不会做得太过了,姓容的再不好,到底已是姐姐的夫婿,自己当着满屋子的下人这般不给他颜面,岂不是连姐姐的面子也一并落了?可更多的是却是委屈和酸涩,姐姐素来最疼最看重自己的,从来不舍得对自己说一句重话,也不会给自己脸色瞧,如今却因姓容的生他的气,难道在姐姐心里,自己这个亲弟弟竟连姓容的都比不过了?于是也搁了筷子。 一顿饭便这样草草结束了,剩下满桌子郭伯吩咐厨房精心准备的菜肴。 本来依照容湛事先的计划,等吃完饭后,还要带君璃与君珏姐弟两个出城去逛逛,呼吸一下城外新鲜空气,顺道再联络一下感情的,这会子也没了兴致,因趁君珏不注意时,凑到君璃面前小声说道:“时辰已不早了,若是没有别的事,我们便回府罢?”他实在怕了小舅子,惹不起他躲还不行吗? 君璃看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本来正满心郁闷的,也禁不住笑了起来,故意道:“这才刚吃了午饭,还早得很呢,难得出来一趟,那般着急回去做什么?”话说她发现自己如今多了一个恶趣味,那就是逗容湛,看他越着急越恼火,她便越开心越来劲,难道她潜意识里竟是个s不成? 容湛果然更着急了,低声道:“我这不是见舅兄见了我心里不痛快,想早些离开,以免再惹他不痛快吗?” 君璃想起君珏今日自见了容湛起,便一直没有过好脸色,若再勉强他们待在一块儿,她不能调和他们之间的矛盾也就罢了,没准儿还会让事情变得越来越糟,遂点头应道:“好罢,今日就先回去,横竖再过一阵子端午节还要出来的,有什么话到时候再说也是一样。” 说完走到君珏面前,放柔了声音道:“时辰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罢,平日里记得多照顾自己,缺什么吃的用的了,便使人过来找郭伯,什么时候想见我了,又不想登侯府的门,也使人与郭伯说一声,我一得了空儿便出来见你。还有各个小院起名字题匾额的事,你也不必太着急,横竖离明年秋闱还有一年多呢,咱们有的是时间。晚间看书别看得太晚,身体才是最重要的,若是因此而弄坏了身体,你便是高中了状元,姐姐也是不会开心的,你明白吗?” 听君璃事无巨细的嘱咐自己这样那样,君珏酸得已快冒出酸水来的心总算好受了一些,一一应了,道:“姐姐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是,也得好生照顾自己,不要太劳累了才是,大不了咱们不在宁平侯府待了便是,难道我还养不活姐姐不成?”说完还颇为不善的看了一旁如临大敌般看着二人,只没有君璃的话,不敢上前来的容湛一眼。 君璃禁不住又哭笑不得起来,叹道:“我知道让你一时半会儿间接受他有些难为你,他那样的名声,也的确让人不敢轻易接受,便是我自己,至今也还没有全部接受他,只是在试着多了解他一点,给彼此一个机会罢了。我希望你也能给他一个机会,你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无论谁都取代不了的,若没有你的接受和祝福,他就算再好,对我再好,我也会觉得有遗憾,所以,你就当为了姐姐,试着多去了解他一下,再来对他下最后的定论可好?” 晴雪一直亦步亦趋的跟着君璃,闻得这话,也忍不住开口道:“是啊大少爷,您就当是为了小姐,试着去了解一下大爷罢,大爷名声虽不好,这阵子对小姐如何却是我们都瞧在眼里的,与其想着和离,倒不如试着给彼此一个机会,您总不希望小姐再嫁一次罢?谁知道到时候会嫁到一个什么人家,指不定连现下都不如呢!” 君珏心里矛盾极了,他不是看不见君璃眼里的光彩和在与容湛相处时的轻松,也不是那等听不进人劝的人,可一想到自己的姐夫到头来竟是容湛这样的渣渣,姐姐如今在乎他貌似还胜过了自己,他便满心的不痛快,便忍不住想要去找容湛的茬儿……可姐姐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也不好真一点面子也不给姐姐,只得不情不愿的道:“好罢,我答应姐姐,以后再与他相处时,多少客气几分,也试着去了解他一下便是。” 君璃这才笑了起来,道:“这才是姐姐的好弟弟。对了,你是骑马来的还是坐车来的,要不要我们先送你回去?” 君珏闻言,想也不想便答道:“我还要顺道去拜会一位同窗,姐姐不必管我了,且先回去罢。”他才不要跟那个渣渣同乘一辆马车! 姐弟二人又约定过阵子端午节龙舟赛时再见后,方分了手,一个坐上回府的马车,一个则弃马不骑,只叫小子牵着,步行离开了四条胡同。 一直到马车都驶出四条胡同老远了,容湛还心有余悸,拍着胸口道:“舅兄也太厉害了,我的中衣都汗湿了,我觉得我见了他,比见了父亲还要提心吊胆,啧!” 君璃正喝茶,闻及此言,当即喷了容湛一脸,哈哈大笑道:“瞧你那点出息,我弟弟才多大年纪,再厉害能厉害得过侯爷,至于你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吗?” 容湛一脸苦哈哈的道:“他年纪是不大,可架不住他是奶奶在这世上最亲最看重的人,我这不是投鼠忌器吗?” 投鼠忌器?君璃一脸嫌恶的道:“你这是什么破比喻,你的意思是在说我是老鼠吗?” 容湛忙解释:“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意思就是,因为奶奶看重舅兄,所以我也看重舅兄,对,应该说是爱屋及乌!” 君璃就默了,话说,没文化的确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两人回到宁平侯府后,因见时辰还早,便先回房更衣梳洗过,又歇息了一会儿,直至申时初刻,方去了照妆堂。 太夫人才睡了午觉起来,正扶了如柳的手在院子里的树荫底下看几株牡丹,容湛与君璃忙上前行礼问安,容湛顺便递上在回来的路上买的点心:“这是五芳斋的杏仁酥和栗粉糕,我记得祖母自来最爱这两样点心。” “我正想这两样点心吃呢,可巧儿你们就送来了。”太夫人脸上笑开了花儿,命人把点心拿去热,再沏三杯茶来,“我老婆子索性借花献佛,今儿个便招待你们吃你们带来的点心。” 不多一会儿,丫头们便搬了桌椅出来,又将热好的点心和温茶奉上,祖孙三人便坐了,就着温茶吃起点心来。 一边吃,太夫人一边与君璃道:“上午有几家亲朋已送了端午的节礼来,因你不在家,我便使的你三婶去接见,你记得待会儿见了你三婶,与她道一声乏。我估摸着接下来几日送节礼的人家会更多,你若无事就别出门了,回礼也得准备好,若是有不清楚的,便翻旧例,再不然就来问我,不能让旁人瞧了咱们家的笑话儿去。” 这是正事,君璃忙起身一一应了,郑重道:“祖母放心,孙媳一定不会让人瞧了咱们家的笑话儿去。” 太夫人挥手示意她坐下,笑道:“你也别太紧张,府里历年送节礼都是有定例的,每年都差不多,只要你仔细些,料想出不了什么大的纰漏。倒是端午节当日众女眷出门看龙舟赛之事,可得仔细了,凉棚及里面的布置、车马、跟车的人这些都得打点好,到时候咱们家的凉棚周围是哪些人家,也得打听清楚了,咱们家虽向来与人为善,却也与几户人家多少有几分龃龉,大节下的,若是闹了不痛快,岂非扫兴?” 君璃忙又一一应了,脑子里已经在飞速的按轻重缓急在将这些事情排序了。 一时二夫人等人也来了,说起容浅莲的婚事,“……儿媳想着明年莲儿就该出嫁了,也是时候该跟着学一些庶务了,整好大奶奶也是年轻人,她们年轻人更合得来,所以想让大奶奶将莲儿带着打理几日家务,也好让莲儿跟着学一些眉高眼低,免得将来去了婆家于中馈庶务上什么都不懂,徒惹婆家人看轻不说,连带咱们宁平侯府都跟着没脸,未知母亲意下如何?” 容浅莲年前与宣武侯的庶出三少爷订了亲,双方议定的婚期是明年八月,所以二夫人才会有此一说。 只在座的都知道,容浅莲本身是庶女,嫁过去又是做庶子媳妇的,能有什么中馈庶务要她打理的?二夫人这样说,显是还想于管家大权上为二房分一杯羹罢了,奈何她话得冠冕堂皇,活脱脱一个为庶女全心全意打算的好嫡母,又搬出了宁平侯府的脸面来,便是太夫人也不好拒绝她的,只得笑道:“你虑得极是,莲丫头也的确该学着点中馈庶务了,不然将来分府出去另过后,她如何当得起一府主母之责?既是如此,打明儿起,便让她跟着大奶奶学学罢!” 二夫人闻言,眼角眉梢霎时都染满了笑意,正待再说,不想太夫人又笑道:“菡丫头今年也十一了,说亲也是这三二年间的事,就让菡丫头也跟着一块儿学学罢,反正赶一只羊是赶,赶两只羊也是赶,湛儿媳妇你不会怪我给你添麻烦罢?” 君璃忙笑道:“两位妹妹都是极聪明伶俐的人,有她们给孙媳分忧,孙媳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觉得麻烦?这摆明是祖母疼我呢!” 太夫人点点头,根本不给二夫人说话的机会,“既是如此,此事就这么定了,我待会儿便使人去与莲丫头菡丫头说,让她们两个明儿一早便去议事厅候着,你做嫂子的,可不能藏私啊。” 眼见她祖孙两个三言两语便将事情定了下来,二夫人几乎不曾气了个倒仰,暗恨自己好容易才想出这个名正言顺的理会将庶女推出来,想着庶女能懂什么,到时候还不是事事都得听自己的调停,也与自己管家没什么两样了,谁知道太夫人允倒是允了她,却将大房那个贱人生的小贱人也一并推了出来,到时候一个当家奶奶是大房的,一个协理管家的小姐是大房的,且还是嫡出,自家这一房还能得到什么好处?真是太可恶了,早知道她就不该多这个嘴的! 奈何说出去的话有如泼出去的水,是绝不可能再收回来的,二夫人便是再生气,也只能咬牙强自忍下了,以待以后再有机会了,另谋他途。 于是事情便这样定了下来。 次日一早,君璃被簇拥着到得议事厅时,就见容浅莲与容浅菡已经侯在那里了,一瞧得她进来,便忙迎上前屈膝行礼,口称:“见过大嫂。” 君璃忙笑道:“让二位妹妹久等了,都是我的不是,还请二位妹妹勿怪。” 容浅莲穿了一身家常的杏黄色双蝶软缎衣裙,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只戴了一朵约有半个手掌大小的南珠珠花并一支珍珠长簪,看起来十分的温柔可亲,说话的语气也十分温柔可亲:“大嫂客气了,您如今琐事繁多是阖府上下都知道的,又要照顾大哥,不像我和二妹妹闲着也是闲着,况大嫂来得也不晚,原是我们想着今日是跟着大嫂学习管家的第一日,所以特意来得早一些罢了。” 君璃听在耳里,便暗暗点了点头,容浅莲虽是庶女,生性有些懦弱拘谨,但因是打小儿便跟着太夫人的,该有的侯门千金的派头还是有,将来出嫁后,料想也不至于丢了宁平侯府的脸。 反观一身蔷薇色褙子配珍珠色撒花绫裙,头戴红宝石金簪和珍珠发箍的容浅菡,其脸色就要冷淡得多了,也不与君璃多说一句话,也不正眼看君璃,活像君璃欠了她一大笔银子似的,当是还在记恨君璃扳倒大杨氏之事。 君璃懒得理她,且不说她是大杨氏的女儿,站在自己和容湛的角度,她已带了原罪,只凭那日她当着众人的面儿还要挑拨宁平侯与他们之间的关系,君璃便对她摆不出好脸色来,是以只与容浅莲寒暄了几句后,便自己坐下,传了众管事妈妈进来回事,让容浅莲容浅菡坐在一旁先看着。 “回大奶奶,采办上算出了今年要发下及送节礼的粽子的数量,府里主子们吃的不算,下人按人头每人是两斤粽子,管事们每人多给五斤,一共需要一千二百斤糯米,请大奶奶赏对牌。”先是大厨房的管事妈妈说道,说着奉上帖子。 君璃接过一看,与自己预想的数量出入不大,便示意锁儿给了对牌,道:“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难得大节下的,就每人多发一月的月钱,算是祖母和父亲的恩典罢!”想了想,又道:“你们下去后,把自己手下的人都排个班,让大家端午节前后那三日都可以歇上一日,家去与家人们吃一顿团圆饭。端午当日不是有龙舟赛,晚间还有庙会吗,当日当差的,记得记下来,等发月钱时,那一日按双倍发。以后但逢年节,都照此例来办。” 话说现代的人事管理制度君璃虽说不出来具体好在哪里,但既然是那个时代的通行版本,自然有其道理,不然也不能实施那么长久了,如今她照搬过来,希望能收到一样的效果。 君璃此言一出,众管事妈妈都是满脸的喜色,忙齐齐屈膝道:“大奶奶英明,奴婢等先代底下人谢过大奶奶的恩典了。” 她们虽是煊煊赫赫的管事妈妈,但一到年节下,却是她们最发愁的时候,底下的人总有这样那样的理由来告假,若是给罢,给了这个不给那个,未免有失公允,且也没了当差的人;可若不给,又怕失了人心,时日一长,指不定还会被拱下管事妈妈的位子亦未可知,君璃这个主意,可谓是一举解决了她们最大的难题,如何叫她们不感恩戴德? 众管事妈妈倒是高兴了,有一个人却不高兴了,不是别个,却是容浅菡。 容浅菡见君璃一上来便将她母亲管家时的规矩都改了,又是给阖府下人多发月钱又是给假的,收买人心也就罢了,关键还否定了她母亲过去二十年管家的功绩,因忍不住冷笑道:“大嫂真是好大的手笔,不过区区一个端午节,便给阖府下人多发一个月的月钱,只一个端午节,已是近千两银子,一年下来那么多大节小节的,岂非得上万两银子了?果真不是大嫂自己的银子,大嫂使起来便不心疼吗?还是大嫂一早便想好了,要用公中的银子为自己做人情?大嫂倒真是打得好算盘,枉自祖母前儿还赞大嫂持家有方呢,大嫂便是这样持家的?” 君璃实在不想理会容浅菡,便随意敷衍了几句:“我这样做自有我的道理,祖母那里,我待会儿也自会去回明的,等明儿妹妹自己做了当家主母,开始主持中馈后,自然便明白我这么做的道理了。”打算岔开话题。 不想容浅菡却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红着脸怒道:“大嫂这话什么意思,这是等不及要赶我出门吗?祖母和父亲母亲还在呢,大嫂莫非以为自己可以一手遮天了?” 合着她给这个犯中二病的小破妞儿三分颜色,丫就立马开起染坊来了?君璃暗自冷笑一声,面上却是笑靥如花,道:“二妹妹这话就对了,难道二妹妹还想一辈子都留在容家不成?便是二妹妹真个这般孝顺,祖母与父亲母亲还舍不得让二妹妹孤老终生呢,二妹妹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容浅菡被噎得一滞,这下不止脸红,连眼圈也红了,霍地站起来,怒声道:“这个家还轮不到大嫂做主呢,就这般容不下我了,我这便去问祖母,到底是谁给的大嫂这么大的权利!”说完便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 余下容浅莲见容浅菡负气而去,待要留下罢,多少觉得有些尴尬,且她与容浅菡住在毗邻的院子里,多少还是有几分感情,可待要追上去罢,又怕君璃心里不高兴,不免有些左右为难。还是君璃见她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笑着发了话:“大妹妹若是有事只管先请,横竖今日家务也发落得差不多了,明儿再过来亦使得。”她方如蒙大赦,与君璃行了礼,忙忙追了出去。 君璃则继续向一众管事妈妈,安排起一应琐事来。 第一百五七回 端午 君璃待容浅菡离开后,便加快了处理家事的速度,如果不出她所料,太夫人那边应该很快就会使人来传她,容浅菡终究是宁平侯府的嫡长女,且是唯一的嫡女,就算太夫人这阵子没先时那般疼爱她了,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女,看见她受委屈,太夫人又岂有不过问一二的? 果然不多一会儿,就有太夫人屋里的二等丫鬟杏仁过来请君璃:“……二小姐哭得很伤心,太夫人请大奶奶即刻过去劝劝。” 请她过去劝容浅菡是假,兴师问罪才是真罢?君璃暗自腹诽,面上却不表露出来,只是笑道:“不知杏仁姐姐能否稍等片刻,待我发落完了今日的家事再过去?” 杏仁原本只是太夫人屋里的三等丫鬟,如今能上位成为二等,说来还是托的君璃前阵子整改内宅的福,所以她心里是真感激君璃,又岂会这点面子都不给?当下笑道:“大奶奶只管忙您的,奴婢稍等片刻无事的。” 君璃点点头,示意菊香上前拉了杏仁去一边吃茶说话后,将余下的家事发落完,方随杏仁一道,被簇拥着去了照妆堂太夫人的正房。 就见容浅菡正趴在太夫人怀里,哭得衣妆凌乱,肝肠寸断,瞧得君璃进来,越发哭得起劲,“祖母可要为孙女儿做主啊,不然指不定明日孙女儿便被大嫂给赶出宁平侯府,赶出这个家了!” 君璃就当没听见容浅菡的哭声似的,面色如常的上前给太夫人行礼:“见过祖母。” 太夫人瞧得君璃进来,一脸的如释重负,忙腾出一只手揉了揉被容浅菡哭得胀痛的脑仁,道:“我听你二妹妹说,你方才拿话来赶她出去,可有这么一回事?” “我拿话来赶二妹妹出去,这话是从何说起?”君璃一脸的惊讶,“祖母莫不是弄错了罢?” 话音刚落,容浅菡已自太夫人怀里抬起头来,哭着反驳道:“明明这话就是大嫂先前亲口说的,大姐姐和那么多下人都是听见了的,难道大嫂还想抵赖不成?”说完问坐在一旁的容浅莲,“大姐姐,你说啊,大嫂方才到底是不是说过这样的话?” “这个、这个、这个……”容浅莲一脸的为难,这个了半天,都没这个出什么所以然来。平心而论,方才君璃说的话里哪有这个意思,便是有,也是容浅菡与她话赶话赶成那样的,这样的气话如何能当真?可这话容浅莲却不好当着容浅菡的面儿说出口,说出口便是得罪了君璃,不说出口则是得罪容浅菡,容浅莲除了沉默,便再无第二条可走了。 见容浅莲不为自己说话,容浅菡气得不行,只得将这笔账又算到了君璃头上,冷笑道:“大嫂如今说来也是咱们宁平侯府的当家奶奶了,谁知道竟能出尔反尔至如此地步,方才说过的话转眼之间便能不认,大嫂也不怕以后再没人肯听信大嫂的话,以后再不能服众吗?”又看向太夫人,哽声道:“祖母若是不信,大可将方才在场的管事妈妈们都传来,一问便可知孙女儿的话是真是假了。” 太夫人闻言,就沉下脸来,正待再说,君璃已先道:“祖母,既然二妹妹非要说我赶她出去,我便把方才与二妹妹说的话一字不漏的与您老人家学一遍,横竖大妹妹和两位妹妹的丫鬟都在,我也做不了假。”说着,便把方才与容浅菡的对话一字不漏与太夫人学了一遍,末了道:“还请祖母说说,孙媳到底有没有那个意思。” 君璃的话虽说得有些不客气,但于情于理都挑不出毛病来,反倒是容浅菡,明显有无理取闹的嫌疑,太夫人心中有了结论,便命如燕几个丫鬟自她怀中将容浅菡扯出去站好后,方与君璃道:“你二妹妹还小,不懂事,你做长嫂的,就不要与她一般见识了。”又说容浅菡,“我既委了你大嫂管家,那该如何管,自然由她一人说了算,你只管跟在一旁好生习学便是。” 这便是在变相的说今日之事错在容浅菡,与君璃无关了。 容浅菡不由气了个倒仰,可见太夫人已板起脸来,明显不想再听她多说,只得含恨应道:“孙女儿以后一定跟着大嫂好生学,再不让祖母操心。”姓君的贱人妄想通过这样卑劣的法子不让她管家,好达到自己一手遮天的目的,简直就是做梦,她就算一时半会儿间不能拿她怎么样,恶心也要恶心死她! 事情既已问清楚了,太夫人也不想再见到容浅菡,索性命容浅莲送她回去,待姐妹两个离开后,方与君璃叹道:“菡丫头以前瞧着倒还挺乖巧懂事的,如今怎么变得这般无理取闹了?可见都是随了她那个心术不正的娘!” 其实认真说来,容浅菡的话也算不得有多过分,只太夫人如今不待见大杨氏,对容浅菡便多少有几分迁怒,且前阵子容浅菡撺掇于婆子找君璃麻烦之事太夫人不是不知道,那日容浅菡当众挑拨宁平侯和容湛君璃之间的关系,太夫人更是亲眼所见,而这些恰巧都是太夫人最不能忍受的,觉得容浅菡失了女儿家该有的娴雅贞静,枉费自己还费心抬举她,让她协理管家,早知道当日就不该开那个口的! 这话太夫人说得,君璃却说不得,只能笑道:“二妹妹还小呢,再过上三二年的,自然也就好了。倒是孙媳今日没回过祖母,便自作主张多给下人们发了一月的月钱,还允诺了端午当日当差的人一律发双倍月钱,还请祖母恕罪。”说着盈盈拜了下去。 却还未及拜下,已被太夫人命左右给搀住了,笑道:“我既委了你管家,该如何管,自然由你一个人说了算,我方才当着你二妹妹是这话,如今当着你也是这话,反正明儿没银子使了操心的也是你,只别短了我的一日三餐便得了。” 这话虽开玩笑的成分居多,却也表明了太夫人是站在自己一边的态度,君璃放下心来,也开玩笑道:“祖母放心,到时候若果真没银子使了,您若是不嫌弃人肉酸,我便把自己煮了,给您老人家下酒可好啊?” 说得太夫人哈哈大笑起来,方才因容浅菡而带来的郁闷也随之一扫而光。 谁曾想太夫人这边已揭过此事不提了,宁平侯那边却是不依不饶,午间君璃方回到迎晖院,还来不及梳洗,就有宁平侯使了个婆子来,板着脸道:“侯爷说,二小姐还小的,便是真有什么冒犯了大奶奶的地方,大奶奶身为长嫂,也不该与之计较,更何况分明是大奶奶先惹了二小姐,二小姐不过话赶话的回了几句嘴罢了,请大奶奶以后见了二小姐,多少客气几分,毕竟正如大奶奶所说,二小姐在这个家也待不了几年了,一家子骨头,何必定要闹得乌眼鸡似的,恨不能你吃了我我吃了你?” 直把君璃气了个半死,待那婆子一走,便冷笑向容湛道:“先前我还只当侯爷只是偏心,如今方知道,侯爷偏心原是应当的,谁叫你不是侯爷亲生的,而是从外面捡回来的呢?” 容湛见她气得不轻,再结合方才那个婆子的话,情知事情必定与容浅菡脱不了干系,只不敢问君璃,便问一旁的锁儿:“你来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锁儿便将先前在议事厅及照妆堂发生的事删删减减与容湛说了一遍,末了愤愤道:“二小姐这不摆明了是那猪那啥,倒打一耙吗?” 君璃本来正满肚子气的,闻得锁儿将容浅菡比作猪八戒,禁不住笑了起来,道:“罢了,反正侯爷偏心早非一日两日了,只要祖母心里明白,我便没什么可担心的。” 容湛却是沉下脸来,道:“她必是记恨大夫人之事,所以行动都要与你做对。我先时还想着,大夫人是大夫人,他们兄妹是他们兄妹,我虽与大夫人闹得不愉快,他们兄妹却是无辜的,很该以前待他们怎么样,如今仍怎么样。却不想我这般想,人家却不想这样想,也罢,本来我与他们就不是亲兄妹,以后她若再敢挑衅你,你只管端出长嫂的架势训斥她,乃至动手都使得,父亲那里,自有我顶着,我倒要看看,做长嫂的一教导小姑子,便会引得公爹的训斥,这到底是哪家的规矩!” 君璃心里原便只剩了五分的气,这会子被容湛一说,连那五分气也消了,道:“有你这么一番话,二妹妹便是再过分,我也觉得无所谓了,更何况她今日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去,你也别气了,气大伤身,何必为那不相干的人白气坏自己的身子,那也太划不来了。忙了一上午,我肚子早饿了,还是让人摆饭罢。”便命坠儿去传话摆饭。 坠儿应声而去后,容湛仍有几分气难平,道:“以前她待我虽恭敬,却从不亲近,我还只当是她知礼守节,如今方知道,她对我哪是恭敬,她根本就是看不起我。也是,她自小性情高洁,目无下尘,自然厌恶我这声名狼藉的浪荡子,偏我以前竟没有自知之明,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不忘与她留一份,只怕那些东西早不知道被扔哪里去了,白浪费我几多银子!” 君璃知道他心里不好受,这些话也不知在心里闷了多久了,要不是发生了今日之事,怕还不会说出来,因笑道:“只浪费了十年银子,总比浪费一辈子,当了一辈子冤大头还不知情的好罢?好了,不说这些了,没的白影响我们的胃口,我先进去梳洗一下,等我出来,就可以开饭了。” 容湛已知道她怕热得紧,往日里回来第一件事都是去敬房梳洗,忙道:“那你快去,我等你吃饭,你不说还好,一也说我才发现,我饿得都快前胸贴后背了。” 君璃已进了净房的门,只听得最后一句话,便回道:“你既然饿了,便自己先吃罢。”然后进了敬房。 等君璃梳洗完出来,却见容湛竟还没吃饭,而是单手托腮,正静坐在桌前等他,皱着眉头一副深沉的样子,也不知道正想什么,但很快便回过神来,发现了她的存在,因冲她招手道:“奶奶快过来吃罢,再等会儿菜就该凉了。” “不是让你自己先吃,不必等我的吗?”君璃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异样,却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异样是因何而来。 果然容湛就没有听出来,只是再自然不过的道:“等一等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君璃忽然就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起来,她第一次发现,原来有一个人等你吃饭,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那一句‘等一等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远胜过世上所有最好听最美好的甜言蜜语。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按下满心的悸动,上前坐到了容湛面前,笑道:“吃罢。” 容湛点点头,已举起了筷子,却是先给君璃夹了一筷子菜,才风卷残云般吃起自己的来。 君璃见他才眨眼间,已是一碗饭下肚,不由有些瞠目结舌:“你上午做什么了,至于饿成这副模样?”说着,才猛地想起貌似他这阵子饭量的确增加了不少,以前每顿也就一碗饭,如今却至少得三四碗,总不能丫都二十大几了,还要再发育一回罢? 容湛含糊不清的说道:“也没做什么,就是去外院找护院头领练习了一下扎马步拉弓什么的,权当强身健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君璃想着他二十大几的人,身上又没个差使,家里的庶务也不需要他去管,成日里也的确没什么事,便道:“能强身健体也是好事,只记得别太累了。”便略过此事不提了。 下午,又有几家送了节礼来,其中就有君府,且来送礼的还不是下人,而是杨氏亲自来的。 君璃实在不想见杨氏,没的白糟心,想了想,便使了人去回容浅菡,让容浅菡这个做外甥女儿的出面接待自己的姨妈去,反正容浅菡如今协理管家,接见来送节礼的人,也算是她分内之事。 很快使去的人便来回话,说是容浅菡已领着人去垂花门外迎杨氏去了,君璃便也就将此事抛到了脑后去,只晚间回了迎晖院后,秀巧趁容湛不在屋里时,进来禀道:“下午君家姨夫人来送节礼先去给太夫人请安时,顺道向太夫人提了要见大夫人一面,说是亲家老太太这些日子身体有些不好,想与大夫人说一声,问大夫人可有什么话或是什么东西带给亲家老太太的。事关孝道,太夫人也不好回绝,便允了姨夫人去见大夫人,一直在大夫人院里待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方离开,也不知道说什么能说那么久。” 君璃闻言,撇了撇嘴,暗想道,大杨氏与杨氏钻在一起还能说什么,左不过说她如何如何可恶,她们又该如何报复她罢了,便摆手向秀巧道:“我知道了,你且下去罢,府里有异样时再来报。” 秀巧忙应了,转身正要退下,却被君璃唤住了,附耳道:“你这几日与侯爷近身服侍的人多走动走动,待熟悉起来后,便如此这般……不过这事儿也不急于一时,你也别心急,最重要的是要做得不留痕迹。” “大奶奶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秀巧忙应了,又屈膝行了一礼,方退了出去。 接下来几日,君璃一直忙着端午节礼的事,容浅莲与容浅菡也跟在一旁打下手,好在容浅菡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日被太夫人下了面子,老实了许多,君璃总算顺利的将一应琐事都井井有条的安排了下去,只等端午当日合家团聚用过午宴后,下午出门看龙舟赛了。 端午当日,百官沐休,宁平侯府一大早便在各门首簪了艾蒿菖蒲,各房的主子用旧年簪的艾蒿熬的水洗过澡后,便各自妆扮了,齐齐聚到了太夫人屋里,只除了还在禁足,对外则称病的大杨氏。 太夫人今日穿了绣有五蝠花纹的刻丝褙子,戴了全套的翡翠头面,看起来气色十分的好,对一众小辈也都是慈和得紧,不论谁进来,都亲手赏一个同样绣有五蝠花纹的荷包,笑道:“都戴在身上玩罢,能驱灾辟邪的。” 众人都不约而同的捧场系在了腰间,看得太夫人十分的喜悦,因问侍立在容湛身后的君璃:“前儿便说好了今日吃你的东道,怎么样,可都已准备好了?若是待会儿不够吃,便是人肉真是酸的,我也定要拿了你下酒的!” 君璃忙凑趣笑道:“祖母只管放心,孙媳就是防着到时候饭菜不够吃了,您要拿孙媳下酒,所以一应菜肴都备得多多的,为这,孙媳连大爷的私房银子都一并搜罗了来,才在来的路上,大爷还一直抱怨孙媳呢!” 说得太夫人越发的喜悦,指着容湛道:“你媳妇儿也是一片孝心,你待会儿下去后可不能再抱怨她了,不然我头一个不依啊。” 容湛忙赔笑道:“祖母说笑了,孙儿抱怨媳妇儿原是为她都把孝心尽光了,轮到孙儿时,竟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了,既然祖母给她撑腰,那孙儿便不再抱怨她了便是。” 一旁容浅菡忽然用压低了,却刚好够大家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哼,巧言令色!” 太夫人当即沉下脸来,道:“老莱子还知道彩衣娱亲呢,怎么你大哥大嫂不过略对我尽了尽孝心,便成了巧言令色了?你若看不惯,便回你自个儿屋里去!” 说得容浅菡眼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委屈的道:“孙女儿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大哥大嫂有些个不够庄重,在自己家里也就罢了,若是让外人瞧见了,岂非要笑话儿咱们家没有规矩?”一边说,一边泪眼汪汪的去看宁平侯。 宁平侯自来最疼容浅菡这个女儿,见她一哭,心疼得了不得,因向太夫人道:“菡儿也是一片好心,只她历来心直口快,所以话说得有些不中听罢了,还请母亲别生她的气了。”又说容湛与君璃,“太夫人虽喜欢你们,你们也别乱了规矩才是,竟拿太夫人打趣起来,传了出去,岂非徒惹人笑话儿?” 话音刚落,太夫人已冷笑道:“说得湛儿与他媳妇就跟那不知眉高眼低的人似的,谁家家常无人时,娘儿们间不是这样说说笑笑的,横竖礼体大略不错也就罢了,没的倒叫他们从神儿似的做什么?况这里都是自家人,如何就能惹人笑话儿了?” 说得宁平侯讪讪的不好再多说,一旁正忙着小声劝慰容浅菡的容潜与顾氏也是不敢再发出声音了。 适逢丫鬟先斟了雄黄酒拿了热粽子来,二老爷与三老爷忙抢着上前敬让太夫人,小辈们忙也有样学样,屋子里很快热闹成一片,方将方才的尴尬遮掩了过去。 午宴便摆在了照妆堂的花厅里,男丁开了三桌,女眷开了三桌,毕竟是大节下,谁也不好摆出一张冷脸来,是以整顿饭吃下来,倒也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君璃置办的宴席也的确如她所说的那样,山珍海味,应有尽有,让人跳不出半点不足来。太夫人一半是真为她的能干而高兴,一半则是为了给她做脸,又当众赏了她一支蝶恋花式样的累丝金簪,簪子下面垂的金刚石足有莲子米大小,让君璃只在心里直呐喊发了发了,这样大的钻石,若是放到现代,少说也得上百万哪! 一时宴毕,太夫人与顾氏便按之前说好的,留在了家中没有去看龙舟赛,宁平侯兄弟三个一年里难得有机会承欢太夫人膝下,便也留在了家中陪太夫人看戏抹牌,便由容湛兄弟几个,骑马护送着一众女眷的马车,出了宁平侯府,前呼后拥的往城外历年龙舟赛的赛场驶去。 第一百五八回 龙舟赛 京城做为本朝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的中心,虽不至于像后世天朝的帝都那般寸土寸金,却也腾不出一片足够大的场地来专为一年仅此一次的龙舟赛,所以每年龙舟赛的赛场,都是设在城外护城河中游那片最宽阔的河域上的,如此倒也方便观赛的民众们观赛。 是以宁平侯府的马车才驶上街道不久,便遇上了许多别家的马车,行至城门时,马车的数量就更多了,排成两列长长的队伍,轮到宁平侯府的马车通行时,已是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好在因天气渐热,侯府的马车早已换上了透气的纱帘,不但不会让人觉得闷,反而可以正大光明的透过纱窗看外面的景色。自出了侯府的大门起,君璃的目光便一直投注在外,虽然隔着纱帘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行人和车马,但却可以很清楚分明的听到市井中各种嘈杂的声音,让君璃感受了一路京城作为本朝第一大城的繁荣之景。 待出了城后,官道渐渐宽阔起来,马车的行进速度也快了许多,不过只用了半盏茶的时间,便已抵达了龙舟赛的赛场。 彼时阳光正好,洒在宽广的河面上,就像是撒了一层细碎的金光,粼粼耀眼,从窗外吹进来的风带着些许水腥味的湿气,说不上是好闻,却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君璃不由深吸了一口气,暗想果然还是自由的空气呼吸起来最舒心啊,然后方就着先跳下车的晴雪和锁儿的手,下了马车,去到前面与早已下了车的二夫人三夫人等人会合,——因二夫人与三夫人坐了一辆车,二奶奶带着两个孩子坐了一辆车,容浅莲与容浅菡坐了一辆车,君璃便落了单,不过这倒是正中了她下怀,不管凭是与谁同坐一辆车,她一路上都别想那么自在。 宁平侯府的女眷们会合后,被便以容湛为首的男丁们护送着,去了一旁侯府事先使管事来搭好的凉棚里。虽说只是临时搭建的凉棚,却也布置得十分舒适,除了降温的冰盆以外,竟然还有两个大冰釜,正往外吐着凉气,其实这里是护城河边,再热也时不时的有一阵凉风,根本不到需要用冰釜来降温的地步,所以这些冰釜是用来冰镇水果和茶水的。 若是以前,君璃不当家的人,有享受就只管享受便是,才不会去想就搭建布置这个前后只用得上一个时辰的凉棚会花销几多银子,如今却不一样了,在她眼里,那些冰都已不是冰,而是白花花的银子了,真是心痛得都快滴血了有木有,虽然花的并不是她的银子。 可就是这样,二夫人依然不满意,一边对着丫鬟捧上来的一碟枇杷和李子挑挑拣拣,一边抱怨道:“如今不是吃荔枝的季节吗,怎么也不说备些荔枝来吃?” 直把一旁的君璃气了个半死,暗自冷笑道,如今荔枝才刚上市,十两银子一斤还有价无市,丫倒也真敢开口,真那么想吃荔枝,怎么不掏自己的私房银子吃去?心之所想,君璃正欲打算说两句来话刺二夫人一下。 不想容湛已先皮笑肉不笑的大声开了口:“二婶婶既嫌公中准备的水果不中吃,想是打算将体己银子出来请大家伙儿吃荔枝了?既然二婶婶这般大方,小侄就先代弟弟妹妹们谢过二婶婶了!”说完,还真冲二夫人一鞠到底,一副对二夫人感激不尽的样子。 直将二夫人当场闹了个大红脸,在心里将容湛恨了个半死,可当着满屋子小辈和丫头婆子的面,又不好否定容湛的话,只得咬牙命贴身丫鬟将了银子出来,使了小厮快马进城去买荔枝。 有了二夫人做“榜样”,其余不管是没想过要找君璃茬儿的人诸如二奶奶容浅莲等人,还是想过要找君璃茬儿的容浅菡,接下来都安静了许多,不管是真是假,众人的注意力看起来都放到了凉棚百十丈开完的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高台来。 那是龙舟赛的起点,也是终点,上面装饰了红绸和灯笼,以及座椅案台,想来是供评委们落座的。龙舟赛的赛程每年都一样,每支参赛的队伍都将绕赛道来回行进一圈,最先到达终点的,自然就是冠军了,当然,每年这个万众瞩目的位子,都是朝廷的,各大参赛的世家豪门们争夺的,其实是第二的位子。 大家一边看热闹,一边与旁边的人东一句西一句的说了会儿话,便听得有阵阵鞭炮和擂鼓的声音传来,容湛容瀚几个大点的爷儿们还好,五爷六爷七爷并二奶奶的两个儿子却是坐不住了,忙都满脸兴奋的站了起来,七嘴八舌道:“龙舟赛是要开始了吗?”、“怎么还没有参赛队伍入场呢?”、“去年是英国府的参赛队伍得了第二,也不知道今日会是哪家?” 一副明明是外行,却偏要充内行的样子,只看得容湛与容瀚容潜几个大的都是好笑不已,容湛因说道:“这才擂头遍鼓呢,得擂过三遍后,朝廷指派来主持赛事的大人们才会出场,接下来才是参赛队伍们入场,少说也得再等半个时辰,比赛才会真正开始,一个个儿的急什么!” 说得几个小的霎时都泄了气,嘟哝着:“还要等这么久啊!”自去一边玩去了。 二夫人三夫人闻得比赛还得这么久才开始,也没了兴致,两人坐到一旁,喝着茶吃着水果,长篇大套的说起闲话来。 容湛见各人有各人的事,便凑到君璃身边,悄笑说道:“待会儿等龙舟赛完了以后,咱们索性不回府了,就在外面吃了饭,然后看烟花逛庙会去,奶奶说好不好?”到时候人挤人肩挨肩的,他想要摸摸小手吃吃嫩豆腐什么的,难道还会是梦吗? 君璃闻言,先是意动,随即却泄了气,小声道:“这么多人跟着呢,且如今我是管家的,少不得要怎么出来的怎么回去,做到有始有终才好,不然到时候一顶‘贪玩’的帽子扣下来,我这些日子劳神费力的岂不都前功尽弃了?”话说当家奶奶神马的,真心不是人当的,也不知道王熙凤为毛那么热衷于这项事业。 容湛一想,君璃作为统筹安排今日出行之事的人,也的确不好半道便撂下大家只管高乐自己的去,不由也沮丧起来,半晌方道:“那便只能先将大家伙儿都送回府后,咱们再另行出来了。”说着,想起反正晚上才是重点,直接在外面待到晚上还是回去了晚上再出来也没多大的差别了,禁不住又高兴起来。 只可惜他还没高兴太久,就有婆子进来禀道:“君府大舅爷来了,说是闻得二夫人三夫人也在,特来请安!” 容湛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可小舅子上门,还是打着给长辈们请安的旗号来的,他难道还能拒之门外不成,且不说于理不合,君璃那关他先就过不了,说不得只能咬牙强装出一副惊喜的样子来,道:“哦,舅兄来了?我出去迎迎。”后面一句话是对君璃说的,说着已站起来,大步往凉棚外走去。 君璃闻得君珏来了,就是真的欢喜了,忙命一旁服侍的晴雪:“快沏珏弟最爱吃的君山银针来,再就是草莓果,也洗一些来,珏弟向来爱吃这个。” 晴雪满脸是笑的应了,自去安排去了。 少时,便见容湛引着一身湖蓝色绣海水云纹长袍的君珏进来了,一进来便先上前去给二夫人三夫人见礼。 二夫人虽记恨容湛方才当众要她强之事,到底是大家出身,该有的风度教养还是有的,待君珏虽有些冷淡,却也不失客气,三夫人就更不必说了,二人各赏了君珏一块玉佩做见面礼。 随即君珏又由容湛引着见过了容瀚与容潜兄弟几个,互相寒暄了一阵,方被引到君璃面前,君珏脸上的笑也在见到君璃后,终于抵达了眼底,亲亲热热的叫了君璃一声:“姐姐!” 君璃的笑也是直达眼里,忙接过晴雪奉上的温热的君山银针奉上,道:“瞧你头上都出汗了,且快坐下擦擦汗,再吃杯茶,凉快凉快后咱们再说话不迟。”待君珏接过茶杯后,便自然而然的拿了帕子在手,给君珏擦起汗来。 君珏享受着姐姐的宠爱,还不忘趁君璃不注意时,挑衅的看一眼旁边满心郁卒的容湛,直看得容湛濒临暴走的边缘后,才收回目光,向君璃道:“姐姐别忙了,我不热。对了姐姐,我方才来时,在听雨楼订了个雅座儿,打算晚间与姐姐吃个团圆饭,不知道姐姐是否得闲?” 别说君璃如今只是管家,并不是没有自由,便是她如今真没了自由,听得弟弟要与自己吃团圆饭,那也是没有机会都要制造机会上的,所以闻得君珏此言,她毫不犹豫便应道:“自然得闲,待会儿看完龙舟赛后,咱们便四处逛逛,等晚间吃过饭后,再去逛庙会看烟花。”至于前功尽弃神马的,自然比不上与弟弟吃团圆饭重要,二夫人等人爱咋咋地去,丫们又不是三岁小儿,难道还找不到回家去的路不成? 这话说得濒临暴走边缘的容湛又有了挠墙的冲动,媳妇儿,你就算再偏心也不待这样的罢,跟我在外面吃饭逛庙会看烟花就怕旁人说贪玩儿,跟小舅子一起就不怕,你还说我父亲的心偏到了脚后跟去,你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好伐? 适逢二夫人三夫人娘家的子侄们辈闻得姑母来了,结伴过来请安,又有其他宁平侯府的亲朋好友或是使了子侄过来,或是使了得脸的管事妈妈过来问安,容湛作为今日出来的男丁之首,好歹也要上前去与来人们寒暄一番,方被转移了注意力,没有再继续怄下去。 君珏虽是君璃的亲弟弟,但因凉棚里还有容浅莲与容浅菡两个未出阁的女孩儿在,到底也不好多待,是以只与君璃闲话了几句后,便告辞离开了宁平侯府的凉棚,容湛远远对着小舅子的背影甩了几把眼刀后,心里方好受了些,凑到君璃面前酸溜溜的道:“我方才提议不必回府,直接在外面吃了饭好逛庙会看烟花奶奶就说怕人说嘴,如今舅兄这样说,奶奶难道就不怕人说嘴了?” 容湛满以为自己这样说,君璃多少会安慰他几句,谁知道君璃却一脸理所当然的道:“那怎么能一样,那可是我亲弟弟,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是旁人能比的吗?” 气得容湛差点儿没有吐血晕倒,一副“感觉以后再也不会爱了的”表情,看得君璃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因忍笑放柔了声音道:“我与你天天都能见面,天天都能一桌吃饭,可我与珏弟已经好几个月没在一起吃过饭了,如今好容易有机会,我自然不舍得轻易错过。你也别酸了,大不了回去后我给你做个荷包,这总成了罢?” 容湛闻言,先是一喜,随即挑眉讨价还价:“你以后都只能给我做荷包,不能给舅兄做才成。” 好嘛,两个幼稚的二货互相较劲,最后受苦受累的却是她,她怎么感觉自己跟养了两个儿子似的?君璃暗自腹诽,嘴上道:“只给你做,不给他做,这下总该满意了罢?” 容湛这才一脸得意的笑了起来,暗想小舅子有什么好得瑟的,以后媳妇儿只会给他一个人做荷包了! 两人又耍了几回合花枪,龙舟赛还没有开始,却有婆子进来回来:“寇太太闻得夫人和奶奶小姐们来了,说要进来请个安。” 寇太太?君璃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君琳的婆婆来了,暗想不知道君琳有没有跟着一块儿来,若是她来了,她若不惹自己也就罢了,面子情儿自己还是会做的,可她若是不长眼非要惹自己,就别怪自己不客气了! 念头闪过,就见寇太太已被婆子引着进来了,一进来便满脸堆笑的屈膝给二夫人三夫人见礼:“两位夫人一向身上好?”倒是并不见君琳,想想也是,君琳对寇家这门亲事有多不满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的,又怎么可能会寸步不离的服侍寇太太左右? 寇太太穿着金缎绣工笔山水楼台圆领褙子配象牙白细绸裙子,头戴嵌祖母绿宝石大金凤钗,菊花折枝金簪,烧蓝镶金八宝花钿,耳上、颈上全是沉甸甸的各色首饰,手腕上还戴了三对金银玉镯,指上几个明晃晃的戒指,整个儿人活似一个移动珠宝架,不知道人看了,还只当她把自家所有的首饰都带了出来呢,也就难怪君琳瞧不上自己这个婆婆了,实是寇太太太上不得台面! 因寇太太自来都是惟大杨氏马首是瞻,素日去了宁平侯府,也多是去见大杨氏,所以二夫人与三夫人都对她爱理不理的,寇太太想是也知道这一点,只与二人寒暄了几句,便又转向了一旁的容湛与君璃,笑道:“这便是大奶奶罢?与大爷郎才女貌的,可真真是一对璧人!” 饶君璃再厌恶君琳,被过继出去的毕竟不是她,在旁人看来,君琳便永远是她妹妹,所以她心下虽不耐烦,倒也不好一点面子也不给寇太太,遂淡笑道:“寇伯母说笑了,我三妹妹与妹夫才真正是一对璧人呢。对了,我三妹妹这向可还好罢?她怎么没有随您一块儿来?” 听君璃提起君琳,寇太太的笑容一下子淡了许多,片刻方道:“她这几日身子微有不适,所以我便让她在家里歇着了。”心里已将君琳骂了个臭死,自家这哪是娶媳妇,根本就是娶了一尊菩萨回家,再漂亮嫁妆再丰厚又顶什么用?连自己男人的心都拢不住,弄得她儿子比先前没娶亲时还要荒唐了数倍,她但凡肯稍稍放下身段,她儿子一向好性儿,又岂会一直硬扛着不肯进她的屋子,指不定她这会儿都快抱上孙子了亦未可知! 况她还能漂亮得过眼前这一位,嫁妆也还能丰厚过眼前这一位?就更不必说人家那一身的手段了,连全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宁平侯府的大爷都能被拢得服服帖帖,跟变了个人似的,再不去外面鬼混,自家也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摊上这样一个儿媳妇! 君璃早猜到寇太太会以君琳身子不适来解释她今日为何会没来了,故作惊讶道:“三妹妹身子不适?这是多早晚的事,我怎么都没听人说起呢?晴雪,待会儿回府后,记得备几样药材与三妹妹送去!” “是,奶奶。”晴雪忙屈膝应了,心里爽到无以复加,知道三姑奶奶过得不好,她就放心了。 寇太太不防君璃竟要使人送药材去与君琳,到时候自家的家丑岂非就要外扬了?因忙笑道:“琳儿她只是昨儿个夜里走了困,有些个精神不济罢了,并无大碍,就不劳大奶奶特意使人送药了。对了,大夫人的病可好些了?这都将养一个多月了,怎么还是没有起色?也真是难为了大奶奶,年纪轻轻的,便那般能干,将侯府的中馈打理得井井有条,要是换成旁人,早不知道累成什么样了呢!” ——这才是寇太太今日过来请安的主要目的,她如今这般忍着君琳,不过是因君琳娘家得力,嫡亲姨妈又是自家丈夫上峰的夫人罢了,可如今不一样了,君琳的父亲年前并未能升任尚书,听说如今在礼部的日子越发不好过;且前阵子宁平侯夫人又病了,还“病”得那般的蹊跷,根本不让任何人去探病,寇太太再上不得台面,也做了寇家的当家主母这么多年,又岂能不明白大宅门里的这些弯弯绕绕?八成是宁平侯夫人坏了事,被关了起来,只不过这样的事传出去太丢脸,所以才对外称病罢了。 若真是这样,那她以后便不必再供着君琳,可以想怎么调教她就怎么调教她了,不然她多早晚才能享到儿媳妇的福,又多早晚才能抱上孙子? 见寇太太摆明了一副打探消息的样子,君璃倒真想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她的,但众目睽睽之下,到底不好拆自家的台,只得打哈哈道:“我不过是勉力硬撑着罢了,幸好还有太夫人她老人家和各位长辈从旁指点,不然我也早乱了章法。索性母亲的病近日已有起色了,想来不久便可以大愈了,到时候我也可以轻松轻松了。” 倒是二夫人,君璃话音才落,她已禁不住自鼻间溢出了一声一波三折的“哼”,不屑之意极为明显,让本来还拿不准君璃态度的寇太太心里霎时有了底,侯夫人再怎么也是长嫂,如今二夫人却当着一众小辈的面儿便是这个态度,显然侯夫人是真的坏了事,她以后不必顾忌那么多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了,寇太太便也不欲再在宁平侯府的凉棚里多待,再次与二夫人等人见过礼后,便退了出去。 寇太太前脚刚走,高台那边便传来了第三遍擂鼓声,紧接着,有几名衣着华贵的男子被簇拥着上了高台,一旁容湛在一旁小声与君璃解释:“当中那个是皇上的胞弟贤亲王,贤亲王左边是皇三子,右边是皇五子,再左边是户部的人,再右边应该是工部的人……” 君璃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只是听过就算。 人群里随即传来一阵欢呼声,就见一名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面容英俊五官英挺的高大男子,领着一队着红色半袖短打的男子走上了高台,宁平侯府的凉棚瞬间沸腾了,几个小的都凑到了最前面,兴奋的嚷嚷道:“那不是英国公府的队员们吗?瞧着就是比别家的更强壮一些,难怪能力克其他几支队伍。” 紧接着,又有其他几支队伍走上了高台,最后才是代表朝廷的参赛队伍。 君璃不经意往高台上看了一眼,不想就在人群里看到了一位老熟人,——她的“前夫”汪铮年。 第一百五九回 前夫 汪铮年去年才打了大胜仗回来,安定侯府如今圣眷有多隆,君璃想也想得到,所以在高台上看到汪铮年,她只是怔了一下,也就移开了视线,并不觉得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可她不觉得安定侯府跻身只有京城顶级豪门世家才有资格参加的龙舟赛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二夫人等人却显然不这么想,尤其是二夫人,这么难得可以挤兑君璃的机会,又怎么可能舍得放弃? 当即便笑着大声与旁边的三夫人说道:“三弟妹,那位领着安定侯府参赛队员出场的,可是安定侯?啧啧,长得可真是好,最难得的是,还文武双全,年纪轻轻便立下了那样不世之功,深得皇上器重,听说安定侯还没成亲呢,也不知道明日哪家的夫人有这个福气,能得这般好男儿为婿?真是可惜了……” 一边说着‘可惜’,一边还不忘拿眼有意无意的扫过君璃和容湛,那个可惜,也不知是在可惜君璃竟舍弃那样好的夫婿不好,反跟了容湛这样的浪荡子,还是可惜汪铮年这样的乘龙快婿,竟然不是她的? 容湛被二夫人大有深意的目光看得十分窝火,很想狠狠驳斥二夫人几句的,可话到嘴边,才发现自己不好开这个口,人二夫人又没指名道姓的说他和君璃,他要怎么驳回自己的长辈?且二夫人说的也是事实,汪铮年的确比他强了不知道多少倍,君璃嫁给他的确是可惜了,若是让君璃一早知道自己与汪铮年和离后,竟会被逼着嫁给他,当初怕是一定不会和离的罢?便是现下,看着汪铮年那般风光,君璃心里难道就一点后悔都没有吗? 容湛只觉心里异样的难受,方才小舅子的挑衅比起现在汪铮年带给他的刺激,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这才真是一刺未平,又添一刺呢! 君璃并不知道容湛这会儿的想法,她虽觉得二夫人可恶,也跟容湛一样,想着人又没指名道姓的说他们,她倒还真不好说还嘴的,于是便只当是苍蝇嗡嗡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罢了,更多却是将注意力放到了二夫人方才那句‘听说安定侯还没成亲’上了,难道汪铮年至今还没将柳芊芊那个小三儿给扶正吗? 照理不该才是啊,柳小三儿可是汪铮年的真爱,那样我见犹怜的一个人儿,汪铮年竟舍得就这样一直没名没分的让她待在安定侯府的后院不成,传了出去,算怎么一回事?莫不是当初她使人去汪府传的那些话起到了作用?没准儿还真是,毕竟汪铮年一看就是那等大男子主义极重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又如何能容忍自己的女人背着自己搞小动作? 凉棚外忽然传来一阵高亢的号角声,打算了君璃的沉思,她忙抬头一看,就见五六七几个小的半边身子都快探出自家的凉棚去了,嘴里兴奋的嚷着:“等了这么久,总算要开始了!” 旁边的凉棚也跟着沸腾了,虽然看不清人,却听得见如容五几个正处于变声期的少年粗嘎的声音:“我赌今年英国公府定会再力克别家……”之类话,就更不必说光天化日之下,没有凉棚遮挡,却仍不减兴致的激动的观赛民众们了。 不多一会儿,有不少俊俏的丫鬟每人手中捧着一个笸箩进了各家的凉棚,宁平侯府的也不例外,却是奉命来找各位太太奶奶小姐们要彩头的,算是历年龙舟赛的又一个看点,最重要的是,有些人家的小姐若是看上了哪支参赛队伍家的公子,便厚厚的打赏对方,对方知道后,若也有意,这门亲事便十有八九能成功了,所以每年的龙舟赛除了看比赛以外,其实也是一场变相的相亲大会。 宁平侯府如今除了容浅莲,并没有正当婚龄的小姐,且容浅莲还是早已定了亲的,所以宁平侯府诸人对彩头一事都没什么兴趣,不过象征性的给了些银子也就罢了。 等讨彩头的一众丫鬟都回到高台上后,擂鼓之声又响了起来,却不若先前几次那般激昂,而是缓慢均匀,就像是在蓄力一般,然后,就见八艘狭长的龙舟一字铺开在了宽阔的河面上,每一艘龙舟上都坐了两排人,每一舟后还有一人身前架有一鼓,鼓声就是从这上头发出来的,——饶君璃见惯了现代各项更高端更激动人心的赛事,这会儿也不免被周遭众人及外面民众们的热情所感染,多少也有几分激动起来。 然后,就见高台上的一人自侍卫手里接过一根包裹着红绸的棍子,双上奉到了贤亲王面前,贤亲王右手接过,先在手里随意掂了掂,然后走到高台前面挂的一面铜锣前,抬起手在上面猛地一敲,响亮的锣鼓声便带着回音轰然一响,似是有了实质一般的一圈圈荡漾开来,整个河面都能清楚分明的听到,方才还激动不已的人们霎时都安静了下来,与方才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几乎就在同时,河面上的八艘龙舟都飞速动了起来,各条龙舟上的鼓点也从缓慢变为了急切,合着鼓声龙舟箭一般的射了出去,争流而上,震天的欢呼声也随之响了起来。 君璃一开始还觉得不过尔尔的,见满凉棚的人都一脸的激动,全神贯注的看着那些越划越远的龙舟,不由也跟着激动起来,忙也将头探出凉棚去看,就见那八艘龙舟正你追我赶着,遥遥领先的却是竖着朝廷旗帜的龙舟,在其身后,还有三艘龙舟在你追我赶着,形式十分胶着。 不多一会儿,方才已渐行渐远的鼓声又都有远及近的在人耳边响起,却是龙舟们又返了回来,领先的还是朝廷的龙舟,之后你追我赶的,也仍是先前那三艘,想来今日比赛真正的前三甲,应该就会在那三艘龙舟当中产生了。 果然很快比赛的结果便出来了,朝廷毫无疑问夺得了第一,夺得第二的仍是去年夺得第二的英国公府,这两者都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夺得第三名的,竟是安定侯府的龙舟队,一时间安定侯府的人是出尽了风头。 只比赛的结果既已出来了,看热闹的人们便没有了再留下的兴致,当下便已三三两两的结伴离去了,君璃记挂着晚间要与君珏吃团圆饭的事,便趁此机会与二夫人三夫人笑道:“不知二位婶婶接下来可还有什么安排?侄媳方才与娘家弟弟约好了,晚间要在外面用膳,所以这会儿便不打算回府,说不得只能有劳二位婶婶带众位弟弟妹妹们回府了,还请二位婶婶疼侄媳一疼。” 三夫人并没有其他安排,想了想正要点头答应君璃,不想二夫人已先笑道:“难得出门一趟,就这么回去了,岂不可惜?说来今年一年,咱们都还没置过新衣裳打过新首饰呢,整好今儿个大奶奶这个当家奶奶在,不若就带了我们大家去宝芝斋和多宝阁买点胭脂水粉,衣裳首饰什么的,咱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也是你这个当家奶奶的脸面不是?” 君璃没想到当着一屋子小辈和丫头婆子的面,二夫人竟也好意思问她要胭脂水粉衣裳首饰,这得多厚的脸皮啊,竟开得了这样的口,不由暗自冷笑不已,面上却不表露出来,只是笑道:“二婶婶想要什么胭脂水粉衣裳首饰,回府后只管召了管这一行当的采办去吩咐便是,如何敢劳动您顶着这样毒的日头,亲自去挑选呢?若是热坏了,岂非都是侄媳的罪过?” 话音刚落,二夫人已道:“府里的采办能懂什么,如何及得上我们大家亲自挑选的合心意,莫不是大奶奶舍不得银子?若是放在先前,我也不敢提这样的要求,如今公中的账上又不是没银子,大奶奶何必还要这般斤斤计较,既是公中的银子,便该人人都有份儿才是,三弟妹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三夫人脸皮到底没有二夫人这般厚,做不到当着一众小辈和下人面儿向侄媳妇讨要东西的事来,但二夫人的话却也是说到了她的心坎儿伤,公中的银子本来就该人人有份儿,她们难得出门一趟,去挑点胭脂水粉衣裳首饰的难道不是应当的,真回府去叫了采办来吩咐,那便得自己出银子,傻子才那样做呢! 便什么都没说,算是默认了二夫人的话。 君璃见二夫人给脸不要脸,便也懒得再与之和颜悦色,直接沉下脸来淡声道:“公中的银子的确人人有份儿不假,可如今既还没分家,就该按照一定的规矩章程来,二婶婶若实在想买东西,大可回去禀告于祖母,若祖母她老人家同意,我绝无二话,如今二婶婶要我不经过祖母的同意,便带了大家伙儿去买东西,请恕我不能答应这个要求!” “你凭什么不答应?”二夫人被说得冷笑连连,“敢情那银子是你一个人的不成?你别忘了,太夫人和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还在呢,宁平侯府还轮不到你说了算!” 容浅菡唯恐天下不乱,忙在一旁帮腔:“是啊大嫂,公中的银子本就人人有份儿,难道就兴大嫂拿了公中的银子去做人情,给阖府的下人们多发月钱,就不兴我们这些做主子的添几样小东西不成?难道在大嫂心目中,我们这些骨肉至亲竟连下人们都比不上了?” 君璃真恨不能一掌拍飞了容浅菡,冷笑一声,正要刺她几句,不想容湛已先笑道:“大节下的,大家这样吵吵嚷嚷的,岂非扫兴?二婶婶不就想要买点胭脂水粉衣裳首饰吗,算我的总成了罢,我做侄儿的,难道还连这点小钱儿都孝顺不起不成?倒是二叔,不是每月都有俸禄吗,怎么会连二婶的胭脂水粉钱都给不起了?”又假意斥责君璃,“你也是,当人人都有你那么丰厚的嫁妆我那么多的私房呢,可不只能巴巴儿的指着公中那点银子过日子?” 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直把二夫人气了个倒仰,她哪是缺银子使,她根本只是想为难君璃罢了,谁知道容湛竟会说出这般光棍的一番话来?弄得她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得冷哼一声,气呼呼的拂袖而去。 二夫人一走,余下满脸通红的容瀚与二奶奶也不好再多待,忙忙领着一双儿子撵了上去,后面众人见状,也只得跟了上去。 很快偌大的凉棚便只剩下了君璃与容湛两个。 容湛因问君璃:“我们是这会儿回去,还是晚间再回去?若是晚间再回去,只怕二婶在祖母面前不会有好话……” 君璃想也不想道:“自然是晚间再回去,有二爷三爷几个大男人在,我们有什么好担心的,难道他们还不知道护着女眷们先回府不成?至于二婶要在祖母面前下话,那也随她的便,她是什么样的人,祖母心里难道还能没数不成?”二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去,她一点也不在乎,大不了不管这个家便是,反正就算她累死累活,除了太夫人和容湛,别人也不会对她说一个“好”字,她又何必再费力不讨好? 容湛与君璃想的差不多,至多不管家便是,反正他如今私房颇丰,也委屈不了君璃和自己,遂点头道:“既是如此,今晚上我们便好好儿的乐一乐,不尽兴绝不回去!” 两人于是吩咐了婆子们好生将凉棚拆了,并将东西都妥善的运回府里去后,方被簇拥着出了凉棚,去到停在不远处专供停马车的地方上车。 因今日来观赛的人家实在太多,马车自然也多,等君璃与容湛走到他们的马车前时,已是半个多时辰以后了。 君璃就着容湛的手正要上车,冷不防就听得一个略显熟悉的男声隔着一辆马车自旁边传来:“……生病了就请大夫去,请我回去做什么,难道我还会看病不成?” “可是侯爷,我们小姐真的病得很重,口口声声喊着您的名字,您若是不回去,便是再好的大夫去了,我们小姐也好不起来啊!”随即是一个明显带着哭腔的女声。 君璃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男声好像是汪铮年的,至于那个哭哭啼啼的女声的主人,则是属于她另一位“老熟人”——柳小三儿那个“情同姐妹”的丫鬟丹霞的。 又听得汪铮年不耐烦道:“我既不是大夫又不是药,你们小姐若真病得很重,我去了她就能好起来不成?再不然就是她根本没病,不然以她的聪明,又岂会讳疾忌医至此?我还有事,你且速速回去,该请大夫的请大夫,该抓药的抓药,不然误了你们小姐的病情,这罪过可不是由我来担当的!” 丹霞闻言,却哭得越发伤心了,“我们小姐是真病了,只不过她这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大夫去了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况我们小姐如今在府里主不主客不客的,府里的妈妈们都不将她放在眼里,奴婢如何指使得动她们请大夫抓药去?我们小姐都是为了侯爷,才跟到京城来的,侯爷可不能负了她呀,不然她就真只有死路一条了……” 君璃听至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汪铮年别说迎娶柳芊芊,怕是早待她大不如前了,不然安定侯府的下人们又怎敢怠慢自家侯爷心坎儿上的人,丹霞这般说虽有夸张装可怜以博汪铮年怜爱的嫌弃,却也不见得就是无的放矢,以致柳芊芊连装病的招数都给用上了,只可惜汪渣男看起来貌似仍是郎心似铁啊! 不得不说,君璃被这个发现爽到了,虽说渣男与小三儿在她心里早已是浮云,与她半点干系都没有了,但套句现代比较流行的话,那就是知道他们过得不好,她就放心了,哦呵呵呵! 君璃还待再听听的,不想他们前面的马车忽然驶开了,汪铮年下意识的往这边一瞥,不妨就看见了君璃与容湛,明显怔了一下,才一脸冷淡的移开了目光,然后冷声吩咐一旁的小厮:“送这丫头回去,以后没有我的话,门房不准再随便什么人都放出来!” 小厮忙应了,便上前客气而冷淡的道:“丹霞姑娘,请!” 丹霞满脸的泪水,还待再说,顺着汪铮年的视线看过去,也看见了君璃,不由又是愤恨又是不甘,几乎就要忍不住口出恶言。 因今日是端午又要出门,君璃打扮得颇隆重,上身是一件鹅黄色的金枝莲半袖,下配一袭浅艾绿的月华裙,裙幅多裙褶密,每走一步都好似一汪湖水盈动,头发挽作一个斜斜的堕马髻,戴了琉璃金丝步摇,看起来格外的精神,与一身浅青色的容湛站在一起,不但颜色搭配相得益彰,彼此的气质也是十分相衬,让看了的人都禁不住要赞一声“天作之合”,一看便知如今的日子过得不坏。 丹霞本以为君璃离了安定侯府,日子只会过不下去,谁知道她却过得比自家小姐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老天可真是太不开眼了,凭什么让姓君的一个下堂妇,日子反过得比她家小姐这个胜利者还要滋润?还是忌惮一旁的容湛,方将即将出口的恶言给强咽了回去,然后被汪铮年的小厮给带走了。 丹霞看得出君璃如今的日子过得不坏,汪铮年又不是眼睛瞎了,自然也看得出来,面上虽一副冷淡的样子,实则心里也多少有几分不痛快,那个女人当初不是为了自己要死要活的吗,怎么才短短几月不到,便已琵琶别抱,还一副与新夫婿琴瑟和鸣的样子?亏他前阵子还在听了几位长辈的话后,有几分后悔当初不该与她和离呢,可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这个女人根本不值得! 前面的马车一离开,容湛便看到了汪铮年,当即如临大敌,忙忙对君璃道:“热得紧,我们还是快走罢,省得待会儿中了暑,不是闹着玩的。” 君璃本就当汪铮年不相干的人,自然任何时候离开都无所谓,闻得容湛的话,点头道:“嗯,那我们走罢。”说着就着容湛的手上了马车,待容湛也上了马车后,便被簇拥着,很快驶出了汪铮年的视线范围之内,径自往城里驶去。 半道上,容湛一直没有说话,就在君璃忍了半日,到底忍不下去要问他之时,他忽然低声开了口:“你后悔吗?”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君璃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由失笑,反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后悔呢?” 容湛不情不愿的道:“你没听见先前二婶的话吗,文武双全,深得皇上器重,想也知道将来会是何等的前途无量,换做我是你,指不定一早便后悔了!”他这会儿才深深的后悔起自己早年的不学无术来,早知道他当初就该好生念书好生习武的,那样的话,今日就算他与姓汪的仍有差距,至少那差距不会那么大,大得他,自惭形秽! 君璃却只是淡淡道:“再前途无量又如何,那样自私凉薄的一个人,我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好后悔的。”说着把当初她与汪铮年和离的真相大略说了一下,“方才那个丫鬟,就是那位柳小姐的贴身丫鬟,你也听见了,如今柳小姐都病成那样了,他都不肯回去见她,可见这人的心有多硬,这样的男人,就算是天神下凡,我也不屑一顾,所以,你实在不必妄自菲薄!” 在旁人看来,汪铮年不论从哪个角度上看,或许都能甩容湛几条大街,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男人最重要的不是能带给女人多大的荣耀,而是有没有将女人全部放在心上,愿意为自己的女人做到哪一步,在这方面,容湛虽也做得不够好,但至少她能感受到他的一片心,于她来讲,仅此一点,已经足够! 第一百六十回 烟花 二夫人怒气冲冲的回到宁平侯府,果然连衣裳都来不及换,便直奔照妆堂,要找太夫人说君璃的不是去,不想太夫人正与宁平侯和二老爷三老爷打马吊,兄弟三人都有意让着太夫人逗她开心,太夫人面前素日专门放钱的一个螺钿小匣子堆得满满的,满脸都是笑容,显然兴致极高。 二夫人心里虽恼君璃,到底不敢在这时候去败太夫人的兴,只得赔笑上前请了安,先回了自家院子里梳洗更衣,打算等稍后太夫人那边牌局散了之后再去见太夫人。却不防她才离开不久,太夫人便自他处得知了下午之事,待她晚些时候再去求见时,只说累了歇下了,并不见她,她一再央人进去通传,太夫人依然不肯见她,她只得悻悻然离开了照妆堂,回了自家去发脾气不提。 彼时的人重孝道,不论是谁出门回家后,依礼都该去长辈屋里问安,所以先前二夫人第一次去照妆堂见太夫人时,今日其余跟着出门的众人也是一道跟了去的,只除了容浅菡,她一到家便推说身子不舒服,怕是热着了,要先回房躺一躺,央容浅莲帮着禀告太夫人一声。 容浅莲见她脸色是有些不好,只当她是真不舒服,不疑有他,还一再吩咐她的丫鬟多经心,瞧着她主仆一行离开后,方跟着众人进了照妆堂。 却不知道容浅菡一离了她的视线范围以内,便立马变得精神起来,先是说自己要去园子里歇会儿,让人备茶备点心去,将跟着的人打发了大半,随即又找这样那样的借口,将余下服侍的人再打发得只剩下两个心腹丫鬟后,方绕一条僻静的小径,行至大杨氏院子后边,趁人不注意时,偷偷经后边的一扇小门溜进了大杨氏院里。 容浅菡熟门熟路的行至大杨氏正房后面的后罩房,先紧着叩了三声门,随即缓缓叩了三声,又再紧着叩了三声后,门便自里面被打开了一道缝,然后容浅菡速度极快的闪了进去。 就见屋子被布置成了一间佛堂,彼时大杨氏正跪在观音像前的蒲团上,闭着眼睛转着佛珠念念有词,一副极是虔诚的样子,弄得本来心里还有几分浮躁的容浅菡见了,心也慢慢平静下来,轻手轻脚跪到了大杨氏的身后去。 大杨氏虽一直未睁开眼睛,却知道是容浅菡来了,手里佛珠不停,只低声问道:“那两个单独留在外面了?” 容浅菡的声音里有遮掩不住的兴奋:“嗯,都不必我出手,二婶先就与他们起了冲突,领着大家怒气冲冲的离开了,这会儿怕是正在祖母面前告他们的状呢,他们并没有跟回来,据说是约了君家大少爷晚间一块儿吃饭,娘只管放心,今晚上咱们一定能成事!” 大杨氏闻言,总算睁开了眼睛,眼睛里面还有精光一闪而过:“哦?那个小崽子也跟他们两个一块儿的?那敢情好,索性将他一并解决了得了,也算是为你姨母解除了心腹大患!” 说着,想起那日杨氏来见她时哭着说的话‘如今我们老爷在部里日子不好过,那姓严的将他架空得连底下的郎中都敢给他脸子瞧,他敢怒不敢言,便只能回府拿我和孩子们撒气,今日我来之前,他还再四说,若姐姐再不履行承诺,就别怪他不念旧情,送我回娘家了,说反正他也不缺儿子,嫡的庶的都有,就算已经过继出去了,再过继回来便是。求姐姐不看妹妹,也看在您几个外甥外甥女儿的份上,拉拔我们一把罢!’,情知君伯恭的耐性已被如今的上峰严大人给磨得频临告罄的边缘了,急需银子去活动,她若再不行动,不但杨氏要受罪,亦连她自己也别想独善其身,所以她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按兵不动,就是在等待今日这个最佳的时机。 却不想老天终究还是眷顾她的,不但让她筹谋的事情顺顺利利的,还给她送了君珏这头肥羊来,莫不是知道她如今正缺银子,所以特意给她送银子来的?等帮着君伯恭解决了君珏,她也不要多的,只要三成,想来应该就能保她的一双儿女一世无忧了! 再说君璃与容湛坐了马车,随着熙熙攘攘的人们缓缓的往城里赶,待终于进了城时,已是申末酉初了,君璃便也改了初衷,没有先四处逛逛去,而是吩咐车夫直接将马车驶去了与君珏约好的听雨楼。 一时到得听雨楼,就见君珏早已侯在楼下了,一瞧得印有“宁平侯府”徽样的马车驶过来,便迎上前说道:“姐姐,您不必下车,且让马车直接驶进酒楼的后花园,省得被人冒撞了。” 君珏透过纱帘往外一看,外面的确来来往往都是人,鱼目混杂的,便应道:“你在前面引路罢。” 待车夫在君珏的指引下将马车驶进听雨楼的后花园,行了个礼退下后,君璃方与容湛下了马车,就见这酒楼竟是建在护城河内河畔的,有一半还凸进了护城河里,以木质的围栏围住,显得十分朴拙有趣,再外围还种了一圈柳树,如今正是绿树成荫的时候,随着威风轻轻拂动,让人只看一眼,便觉得整个人都跟着清爽起来,君璃几乎是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幽静的地方,忍不住抬起头,眼睛亮亮的看着君珏,问道:“珏弟,这地方真不错,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君珏笑道:“这是我一个同窗家开的,我前阵子跟着他来过两次,觉得这里地方幽静,菜也不错,所以才起了意请姐姐也来逛逛,姐姐喜欢就好。”顿了顿,又道,“对了,难得我那个同窗今日也在,他人品才学都很不错,素日里对我更是照顾颇多,姐姐待会儿要不要见见他?” 君璃只听得他说那个同窗对他照顾颇多,已一叠声道:“自然是要见的,好歹也要当面答谢一下人家对你的照顾才是。” 君珏等的就是这句话,笑道:“既是如此,待会儿我便让他来姐姐一见可好?”说着,不忘不怀好意的看一旁的容湛一眼,看得容湛心里霎时警铃大作,暗想小舅子忽然介绍自己的同窗与媳妇儿认识做什么,难道还打着让媳妇儿与他和离另嫁的主意不成?他怎么这么倒霉,摊上这样一个讨债的! 见容湛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君珏眼里飞快闪过一抹得意,然后一马当先,引着二人往楼上自己早已订好的雅间儿走去。 一进门,就有小二过来殷勤的引几人上楼,君璃瞟了一眼大厅那满堂的喧嚣,不由暗赞这听雨楼的生意可真是有够好的,似今日这般阖家团聚的日子尚且这般客似云来,平日里声音有多好,简直可想而知。 三人上了二楼,进了一间靠河的雅间,君璃眼前便是一亮,这个从外面看起来极不起眼的雅间儿里面却是十分的宽敞,几个高高的烛台映着洁净的墙壁,让屋里墨色的桌椅都似闪着金属般的光芒。 待小二拿了菜单上来时,君璃就更忍不住大赞老板好巧妙的心思了,只因那菜单竟是以竹子做成的扇面,菜名儿俱罗列在上面,让吃饭这件本来很稀松平常的事,也一下子变得风雅起来。 君珏在一旁在君璃做介绍:“这个白果羊肉和鸡汤氽海蚌是这里的招牌菜,姐姐一定要尝尝。还有这个糟银鱼和盘兔羹也不错,姐姐也可以尝尝。” 他说一句君璃便应一句,姐弟两个一副亲亲热热旁若无人的样子,直把一旁容湛膈应了个半死,咬牙暗想道,他得想个什么借口,一吃完饭便甩开小舅子,带了媳妇儿单独去逛庙会看烟花才是,不然有小舅子在一旁,他别说乐呵了,不被气死就是好的了! 姐弟二人很快点好了菜,那小二便行了个礼,退了出去,君璃又与君珏说了几句话,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有些冷落容湛了,忙看向他笑道:“这里真的很不错,你觉得不觉得?” 容湛撇嘴道:“我还以为奶奶早忘记这屋里还有一个我了呢!”话说得酸溜溜的,让君璃好气又好笑,道:“我哪里忘记你了,只不过是一时没顾得上与你说话而已,我方才不还点了你爱吃的砂锅煨鹿筋吗?” 正说着,有人在外面敲门,君璃只当是小二,因与君珏道:“想不到这里上菜速度也挺快的。” 君珏却但笑不语,几步上前亲自拉开了门,迎了一个人进来,却不是小二,而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容貌虽及不上容湛,也略不及君珏,但其身上却带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一进来便抱拳笑向君珏道:“方才未能亲迎慎之兄,还请慎之兄勿怪!”他这一笑,原本不算出色的容貌似是被镀上了一层金似的,霎时变得让人有些移不开眼球,偏又不会让人觉得咄咄逼人,而是给人以如沐春风的感觉。 “别山兄言重了,你事忙愚弟又不是不知道,咱们都是自己,不说这些见外话。”君珏忙抱拳还礼,随即又与来人介绍君璃,“这是家姐。姐姐,这便是我方才与你提及的对我照顾颇多的同窗冯迟冯别山兄。” 君璃忙起身屈膝见礼:“冯世兄好。舍弟才还与我说,您素日对他照顾颇多,我先在这里谢过冯世兄了。” 冯迟这才看清了君璃的脸,眼里飞快闪过一抹惊艳,嘴上已笑道:“君小姐客气了,我与慎之兄既是同窗,私下里志趣又颇相同,彼此照顾也是应当的,当不起君小姐这一声‘谢’……” 话没说完,已被一旁的容湛皮笑肉不笑的打断:“什么小姐,内子早已嫁为人妇,这位冯兄称内子为夫人或是奶奶都使得,就是不能称为小姐,舅兄难道事先没与冯兄提及这一点不成?” “这位想来就是慎之兄曾提及过的容兄了罢?幸会,幸会!”冯迟脸上笑容不变,却避重就轻的不回答容湛的话,只是与他寒暄。 让容湛禁不住又是一阵光火,很不客气的瞪了君珏一眼,被君珏毫不客气的立时便回瞪了回来。 冯迟已在招呼大家落座:“都别站着啊,横竖没有外人在,何必非要弄得这般生分?” 什么叫‘没有外人在’,啊呸,难道你还以为自己是内人不成?容湛气得几乎要暴走,见君璃难得这么高兴,到底强忍住了,勾唇向冯迟道:“冯兄对待所有初次见面的人都这般热情吗?难怪冯兄家的酒楼客似云来呢!” 冯迟只是笑笑,并不接他的话,又与君珏说了几句,适逢小二端着托盘上菜来了,冯迟便推说还有事先走一步,离开了雅间儿,容湛的脸色方稍稍好看了些。 万幸这次吃饭,君珏没有再像上次那般时时不忘与容湛别苗头,虽然二人之间的气氛仍然有些怪异,但君璃决定选择性无视,痛痛快快吃了一顿饭。 好容易等到君璃吃完,容湛忙不迭道:“天已经黑下来了,怕是过不了一会儿就要放烟花了,我们不如早早去街上找个视野好点的地方,以便待会儿观看?对了舅兄,你今儿个要不要温书,不如与我们一块儿去?”嘴上说着邀请的话,心里却在不停的祈祷,小舅子千万不要答应,千万不要答应啊! 只可惜君珏随即便笑得一脸可恶的道:“好啊,朝廷一年也就端午、中秋与上元三节会阻止放烟花,我今儿个索性不温书了,就与姐姐你们一块儿去瞧一瞧,松散松散。” 容湛真是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叫你多嘴,叫你多嘴,如今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罢?话说回来,小舅子的脸皮也真是有够厚的,他都已近乎明说让他不要跟去,连理由都给他想好了‘要温书’,谁知道他竟还要跟去,难怪小舅子面白无须的,根本就是皮儿太厚胡子长不出来有没有? 君璃却没想那么多,只是想着君珏自来刻苦,一年难得有放松的时候,想也不想便应道:“一年难得有这样的机会,的确该松散松散,你便与我们一块儿去罢,等结束后,我们先送了你回去,自己再回去不迟。” 于是夫妻姐弟三人下了楼,君珏先去大厅结账,却被掌柜的告知自家少东家早已说过不收他们一桌的银子,连君珏给的打赏都不要,君珏只得将银子放回荷包里,与君璃容湛一道,离开了听雨楼,弃车不用,直接步行往待会儿要放烟花和举办庙会的几条街道上而去。 方走到举办庙会的朱雀大街,君璃便觉得眼睛不够用了,整条朱雀大街连同旁边的巷道都被照得亮堂堂的,如同白昼一般,虽然远远及不上现代的白天与黑夜都一样,也足够君璃惊叹了。街道两边都是摆小摊儿的,各色吃的玩的数不胜数,还有表演歌舞和杂耍的,将原本宽阔得街道挤得水泄不通。 所幸有容湛和君珏一左一右护着,君璃方不至于被人挤着。 三人被人群拥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卖孔明灯的小摊前,君璃见那些孔明灯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不由有些心动,容湛一直密切注意着她,见她目光停在那些孔明灯上便移不开了,估摸着她是想买,便上前挑了一个橘色的,问小摊的老板:“这个多少钱?” 老板笑道:“公子,这个五文钱。” 容湛也不还价,随即自荷包里抓了一把铜钱,也懒得数,直接便递给了老板,道:“这些铜钱足够买好几个了,我再挑一个可使得?” 老板一张满是褶皱的脸笑开了花儿,忙道:“公子请便。”待容湛挑好后,又奉上纸币,笑道:“公子,这天灯写上吉祥话放到天上,寓意是最好不过的,定可保您百岁无忧,万事如意啊!” 容湛自问他那笔字还是别拿出来丢人了,于是径自将笔递给了君璃,却不知道君璃的字比他的更见不得人,但这样热闹的场景,却让她想到了现代的弟弟,也不知道这一年来,他过得怎么样?可否已习惯了没有她在的日子?便接过笔,背着容湛与君珏,写下了几句祝福的话,然后不待二人看过,已让老板将那盏孔明灯点燃,慢慢放上了天空,一边看着其上升,一边在心里祈祷,希望弟弟能万事顺遂,找到一个真正爱他的女子,小两口儿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 还剩下一个天灯,容湛自己不好意思写,只得不情不愿的递给了君珏,君珏接过老板奉上的笔,沉思了片刻正要开写,就听得旁边一个清脆的女声叫道:“璃姐姐,是你吗?前阵子我还与亦如她们说好长时间都没见你了,不想今日就在这里遇上了,真是太好了!” 君璃因听得来人喊的是她的名字,忙循声望去,就见来人不是别个,竟是她已好长时间不见了的金若蘅,脸上霎时笑开了花儿,上前几步与她打招呼:“金妹妹,好久不见,近来可好?伯母身上也好?” 金若蘅着一袭天水碧的如意纹绸面半袖配烟黄色儒裙,头发简单绾了个纂儿,戴了珍珠钗和攒心珠花,看起来十分的简单大方,一边与君璃见礼,一边笑道:“我一切都好,我娘身子也好。对了,这是我大哥,素日在国子监读书,好容易今日放假,便被我拉着上街逛庙会来了。” 君璃见她旁边的男子与她生得有五六分相似,忙屈膝行了一礼,口称:“见过金世兄。”说着,想起自己出嫁前日金若蘅来给自己添妆时,曾与君珏打过一个照面,当时自己还想着,也不知道这二人有没有缘分,谁曾想之后一忙起来,便将此事给浑忘了,今日倒是正好,大好的机会自动便送上门来了。 因忙又道:“对了,我夫君和弟弟也来了。”忙招呼容湛与君珏上前来给金家兄妹二人见礼。 金若蘅方才并没有看到君珏,只看见了容湛与君璃站在一块儿,只当君璃今日是与夫婿一块儿来的,冷不防见到君珏,记忆一下子倒回了几个月前的那一面,脸不自觉的红了起来,屈膝细声细气的给容湛和君珏见礼:“见过两位公子。” 容湛早不是以前的他了,旁的女人再美,他眼里如今也只看得见君璃一个,便只与金若蘅还了礼,并不多说一句话;倒是君珏,与金若蘅一样,记忆一下子倒回了几个月前君璃问他对金小姐印象怎么样的话,不知怎么的,脸也红了起来,与金若蘅还礼时,便不敢直视金若蘅,变得有些扭捏起来。 君璃一直密切注意着二人的反应,见二人都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不由暗自在心里好笑,看来自家弟弟好事将近了。 她清了清嗓子,正打算为二人搭搭桥牵牵线神马的,忽然就听得一声锣响,随即有人大声喊道:“戌初三刻到了!放焰火啦……” 街上的人顿时犹如煮开了的沸水一般沸腾起来,忍不住都抬起头往天空中看去,忽听一声尖锐的啸声,一点流星状的焰火蹿上了墨染般的夜空,霎时整片天空都变得火树银花,五彩斑斓,璀璨夺目,星月失色。 众人欢声雷动,一边“啧啧”赞叹着,一边看得如痴如醉。 这一轮烟花还未散去,紧接着又是几十声响,新一轮的焰火又冲上了天空,众人看得是目不暇接,惟知拍手欢呼。 君璃虽在现代看过比这更漂亮更绚丽得多的烟火,此刻也禁不住被大家的热情所感染,拍手叫起好来。 只是看着看着,她却忽然之间变得伤心起来,以前她理解不了“每逢佳节倍思亲”这句话的真谛,如今总算体会到了,若是弟弟这会儿在身边,若是他们不是隔了一个时空的距离,该有多好? 第一百六一回 混乱 满天的火树银花中,君璃正伤心难过得紧,冷不防手却被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给握住了,她抬头一看,就见握住她之手的不是别个,正是容湛,彼时正拿关切的眼神看着她,见她看过来,立刻大声说道:“你小前半生的开心与不开心我无缘参与,但你大后半辈子的开心与不开心我都决定奉陪到底了,你现在有什么不开心的,不如说出来,让我也不开心一下?” 彼时四周的民众们仍在此起彼伏的欢呼着,容湛这番近乎于绕口令的话,君璃其实并没听大清楚,还是连蒙带猜才弄明白的,不由啼笑皆非起来,丫到底跟哪学来这样说话腔调的?弄得她忍不住又要怀疑丫也是穿了的,不过啼笑皆非之余,满腔的伤心难过倒是霎时去了个七七八八,也大声叫道:“我没什么不开心的,倒是你,若是有不开心的,千万要记得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啊!” ……容湛不由满头的汗,媳妇儿,不带这么没良心的啊喂! 不过见君璃复又高兴起来,他又觉得便媳妇儿涮涮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刚才他见媳妇儿虽然脸上一直带着笑,眼睛却在哭,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儿,如今只是被涮涮就能让媳妇儿高兴起来,说来还是他赚大发了,——于是容湛也高兴起来,一高兴起来,才发现自己竟一直握着君璃的手,而君璃竟也一直没有甩开他,不由越发高兴起来,若不是怕周围的人笑他傻,几乎就要忍不住仰天大笑三声了。 君璃自然也发现了容湛一直握着她的手,不过她这会儿心情正好,也就懒得跟他计较了,任他握着自己的手,抬头继续欣赏起漫天的烟花来。 正看得热闹之际,不知道谁忽然喊了一声:“前面起火了,大家快跑啊……”还伴随着凄厉的尖叫声,让四周的民众听了,虽不能确定这个消息到底是真是假,依然忍不住骚乱起来,都惊慌失措的往外挤去,君璃三人与金家兄妹都措手不及,一行人很快便被冲散了,亦连本来一直牵着手的君璃与容湛都被冲散了。 急得君璃一边叫着容湛的名字,一边就要去抓他,奈何周围人实在太多,她不但没能抓到容湛的手,反而被人群裹着踉踉跄跄的离他越来越远,很快便看不见他的人了。 而君璃还在被人群裹着身不由己的往前涌,她的心都凉了半截,想到了以前在新闻里看到的那些可怕的踩踏事故,可无论她怎么挤,都挤不过汹涌的人群,甚至连躲到一旁的路边去都做不到,也找不到任何可以躲藏的地方,只得徒劳的喊着容湛还有君珏的名字,一边还要担心他们两个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挤了不知道有多久,君璃依然挤不出人群,头上的首饰甚至连耳坠都被人趁乱给拔走了,鞋子也被踩脱了,仅剩下一层薄薄棉袜的脚踩在大街上,脚底板被硌得生疼,脚背更是被不知道谁的脚踩得几乎要站立不稳,却也只能咬牙硬撑着,打算往前面十余丈外的一个牌坊挤去,只要她能爬上那里,应该就能看到容湛和君珏,应该也能脱险了。 只可惜就连这段短短的距离,她也半天都没能走过去,更糟糕的是,混乱之中,不知道谁在背后猛地推了她一把,让本就站不大稳的她再也支撑不住,摔倒在了地上,很快手上和背上便被人踩了好几脚,痛得她当即流下泪来。 泪眼模糊中,君璃只看得到一条条的腿,穿裙子的,穿裤子的,还有跟她一样,被挤得只剩下袜子的……恍惚听得有兵士在大声喝骂人们:“不要乱动,都站在原地不要乱动!” 然而慌乱的人群根本不听,反而越来越乱,君璃只觉得耳边全是震天的哭喊声,绝望的呼救声,让她冷汗涔涔,整个身心都被绝望填满了。这次危机不同于她以住所遇到的任何危机,这次完全不由她自己,汹涌的人群就像是无情的海啸一般,而她则是在惊天巨浪里那个拼命狰扎的人,无力而绝望,可个人的力量再大又能有多大,如何能与那能吞噬一切的巨浪抗衡? 除了在心中默默祈祷老天不要把她玩儿死,再给她一点运气以外,君璃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法子可想,可她是真还不想死,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眼看她一世她没能得到的,在这一世已有望得到,不,应该说已经得到,她是真的很想要一个完整的人生,她是真的还不想死! 奈何事与愿违,老天不但没有听到她的祈祷,反而因她的倒下,累得后面的人也尖叫着被扑倒了,后面的人根本不管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只顾潮水一般的袭来,君璃被这些人压在最底下,只觉呼吸越来越困难,连想将自己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尽量争取一线生机都做不到,只能强忍着胸腔传来的窒息感,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君璃觉得那股要命的窒息感竟慢慢消失了,她整个人都变得很轻松很轻松,她想起自己上一次临死前便是这样的感觉,不由在心里自我解嘲,你妹哟,连死都能死两次,该说她是人品太次,还是人品太好? 胡思乱想中,一直有力的手忽然牢牢抓住了君璃的手臂,抓得君璃生疼生疼的,第一反应就是老天特么的还要怎么折腾她,死都不让她没有痛苦的死?念头闪过,整个人已被从地上拉起来,重重的抱进了一个满是汗味的坚硬的胸膛里,撞得她眼冒金星之余,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触感也未免太真实了些罢,难道她其实还没死? 因忙睁开眼睛,就见不是别个,竟是容湛正单手牢牢的搂着她,另一只手则格在他们之前,在拼命的随着人群往外挤,百忙之中,还不忘哑着嗓子大骂她:“你是怎么搞的,连路都不会走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儿就被踩死了,你是想吓死我是不是?” 容湛头发凌乱,衣衫褴褛,脸上也不知怎么蹭上了一大块黑斑,被汗水冲成一道道黑白相间的小沟,实在没有半点美感可言,但君璃却觉得这样的他实在是帅呆了,让她好想重重的吻他! 只是眼下显然不是接吻的好时机,且不说她全身软得连站都站不稳,只说眼下正是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四周都是慌乱的人们,他们若不尽快挤出人群,指不定随时都会被人再踩在脚下,所以君璃只能紧紧巴在容湛怀里,任他半抱半拖着她的继续往外挤。 两人挤了好一会儿,君璃见还是挤不出去,忙用手肘撞了撞容湛,然后虚弱的抬起手,指向不远处的牌坊,她方才想要逃去的地方。 万幸容湛立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两人不敢逆着众人奔逃的方向走,只能见缝插针地顺着大方向慢慢挪动,好容易挤到牌坊旁,君璃忙用力挣脱容湛的怀抱,示意他跟着她钻进牌坊后面的栏杆里去。她才要弯腰,不防容湛已拦腰将她一抱,略微有些吃力的送进了拦杆中,待她站稳后,他才跟着也翻了进去。 两人总算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容湛不由松了一口长气,忽然又想起君璃方才被那么多人压在最底下,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压坏,忙急声问道:“你怎么样,身上可有哪里不舒服的……唔……” 话没说完,已被君璃踮起脚尖,堵住了他喋喋不休的两片薄唇,让他先是一怔,待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天上掉下来的一块儿大馅饼砸中后,便立刻回抱住君璃,热情的回吻起她来,稍后更是反客为主,灵活的将舌头探进君璃的嘴里,将主动权牢牢控制在了自己手上。 两人吻得投入而忘我,早不知道今夕是何夕,自然也就没有发现慌乱的人们在兵士的疏通引导之下,已经慢慢变得有序起来,不多一会儿便离开了这个让他们方才差点丢了小命的地方。 还是有个兵士一连咳嗽了好几声,方让吻得难解难分的二人先后回过神来,一回神便看见有个穿着铠甲的兵士正满脸严肃的盯着他们两个,君璃当即尴尬得恨不能地上能裂开一道缝好叫她钻进去,心里禁不住腹诽,不就接个吻嘛,有毛好看的,真是少见多怪,——劫后余生的喜悦和激动霎时都变成了囧然。 到底还是容湛脸皮更厚一些,竟然还能做到面不改色的与那兵士寒暄:“军爷有事?”心里已将对方恨了个半死,丫的坏他好事,小心天打雷劈! 那兵士估计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不过见容湛与君璃虽然衣衫都被扯得七零八落的,却一眼便能看出是好料子,情知二人非富即贵,不是他小小一个大头兵惹得起的,便只是道:“无事,只是想叮嘱二位,这里不安全,二位若要亲热,还是回自己家里去的好!” ------题外话------ 早上还没起床,电就停了,真是伤不起,今天只能更这点了,请大家千万见谅,o(n_n)o~ 第一百六二回 天灾还是人祸 “……无事,只是想叮嘱二位,这里不安全,二位若要亲热,还是回自己家里去的好!”那兵士说完这几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剩下君璃越发的尴尬,双脚更是软得站立不稳,禁不住靠在了牌坊上,方发现自己浑身不能自已的发抖,根本没有勇气再去回想方才那惊魂的一幕。 容湛见那兵士走了,嬉皮笑脸的回头,说道:“现在没有人打扰了,要不咱们再继续方才被打断的事?”话音落下,这才发现君璃整个人已快瘫坐到地上去了,整个人更是轻微的颤抖着,满腔的旖念霎时飞到了九霄云外去,忙忙一把拉了她起来,一边急声问道:“你没什么事罢?身上可有哪里不舒服?我这便带你去瞧大夫啊……”一边已动手在检查君璃身上哪里有伤了。 他离得太近,近得君璃又闻到了他身上的汗味,让她想到了自己方才的大胆,不由暗自在心里申吟,自己当时怎么就头脑发热,主动吻了他,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呢?依某人那给三分颜色便要开染坊的性子看,吻都吻了,离真正的提枪上阵还会远吗?听说第一次都会很痛,不,不止第一次,倒霉些的,前面很多次都别想舒坦,那些小说里面第一次便双双共赴仙境神马的,都是欺骗无知少女的有木有? 念头闪过,君璃忽然意识到,自己想这些时,竟没有半点排斥,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心里其实早已完完全全接纳了容湛? 容湛自然不知道君璃的这些想法,他正焦急的撩开君璃的衣袖在看她的手臂,见原本白玉般的手臂上全是青青紫紫的痕迹,心疼得直哆嗦,不待君璃反应过来,已再次拦腰将她一抱,心急火燎的要找大夫去。 不想还未及举步,一个身影忽然箭一般冲了过来,拉了君璃的手便问道:“姐姐,你有没有事?”声音微微颤抖,不是别个,正是君珏。 君珏也一副狼狈至极的样子,发髻被挤歪了,身上的袍子被撕得七零八落的,脸色更是白得吓人。 君璃忙示意容湛将她放下,脚挨到地上后,方发现脚踝钻心的疼痛,不由“咝”了一声,强笑说道:“我没事,只是被人踩了几脚,回去歇息歇息就好了,你不必担心。对了,金世兄和金妹妹呢,他们没有跟你一块儿?” “本来我与他们一起的,混乱中金世兄不知道怎么走散了,这会儿只有金小姐与我一块儿的。”君珏简短的说着,往旁边一指,就见衣妆凌乱的金若蘅正呆呆的立在一旁,显然方才被吓得不轻,君璃忙扶着容湛的手,一瘸一拐的走到她前面,关切的问道:“金妹妹,你还好罢?” 金若蘅闻言,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当即“哇”的大哭起来:“君姐姐,吓死人了,方才我差点儿就被踩死了,若不是君大哥及时将我自人堆里拖了出来,我只怕这会儿就见不到你了,呜呜呜……”哭了一阵,又道:“也不知道我大哥这会子怎么样了,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就不该缠着大哥非要出来的!” 君璃见她哭得伤心,正打算说几句话来安慰她一下,不妨君珏已先道:“金世兄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金小姐不必担心。”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 这两人之间摆明了有戏啊……君璃眼里的八卦之火立刻熊熊烧了起来,也顾不得自己浑身都痛了,忙附和君珏的话道:“是啊,咱们两个弱女子都能安然无恙,金世兄一个大男人,想来一定也会没事的,金妹妹只管放心。要不,让我珏弟先送你家去,我和外子则四处找找金世兄,一旦找到,立刻让他也回去,妹妹意下如何?” 金若蘅正要答应君璃的话,想起方才她走路一瘸一拐的,明显伤了腿,忙道:“不必了,我家的马车和跟车的人就侯在前面不远处一条僻静的小巷里,我去找到他们,让他们去找我大哥即可。倒是姐姐伤了腿,还是早些家去找个大夫瞧瞧,好生歇息歇息的好,就不必管我了。” 那怎么成哪,让你一个人找自家的马车和下人去,我还怎么给我那傻弟弟制造机会?君璃暗自腹诽,嘴上却笑道:“我没什么大碍,你不必担心,倒是你一个弱女子,这里又才发生了那样的事,摆明了不安全,我若任由你一个人找你家的马车和下人去,我成什么人了?要不这样,让我珏弟送你过去,好歹等你找到你家的马车和下人后再回来?” “可是……”金若蘅还待再说,君珏已出声打断了她:“就这么定了,我先送金小姐过去,侯金小姐找到自家的下人后,再回来与姐姐你们回合,只此地不宜久留,姐姐不如折回听雨楼去等我,趁此空隙,可以先喝杯热茶压压惊,再打发人去请个大夫来瞧瞧。”他虽更担心自家姐姐,但也委实做不出让金若蘅一个弱女子单独去找自家下人的事,若她能顺利找到也就罢了,若是不能,一旦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岂非一辈子都难以心安? 君珏说完,又向容湛道:“姐夫,我姐姐就暂时拜托你照顾了!”说完不待容湛有所反应,已对金若蘅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一起渐行渐远。 余下容湛看着他的背影怔了好一会儿,方木木的问君璃:“我方才好似听见舅兄叫我‘姐夫’了,难道是我耳朵出了问题?” 君璃又好气又好笑:“是啊,你耳朵是出了问题,成了吧……咝……”话没说完,脚下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 容湛忙扶住了她,眉头皱得紧紧的问道:“是不是疼得很厉害?” 君璃呲牙裂齿:“肯定疼啊,不知道被踩了多少脚,还不知道有没有骨折呢!”万幸这个时代没人穿高跟鞋,不然她的脚只怕早废了! 容湛闻言,忙又要弯腰去抱她,却被她制止了,道:“你扶着我就成了,我自己还能走。倒是你,方才是怎么把我救出来的,那么多人,你是怎么把他们拉开的?我当时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呢!” “自然是一个一个拉开的啊!”容湛说得轻松,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当时他到底废了多大的力气,才赶在君璃被压扁之前,将那些人都拉开,将她救了下来,直到这会儿他都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自己的力气几时变得那么大了? 他虽说得轻描淡写,但君璃又岂能想象不到当时到底有多凶险?他只怕连自己都未必站得稳,连自己的命能不能保住都是未知了,竟然没有凭着求生的本能独自去逃命,还拉开那么多人,硬生生将她救了下来,所谓“患难见真情”,——不管怎么说,这份情她记下了! 君璃心里虽感动,一时间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好,便只是淡淡说道:“走罢,我们先去听雨楼等珏弟。”说完,一瘸一拐往听雨楼的方向走去。 未料才只走了两步,人已整个腾空而起,被容湛打横抱住了,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你脚都伤成那样了,有现成的人轿干嘛不坐,何必非要自己走,这不是浪费资源嘛?” 君璃先还有些不自然,见他一脸的自然,便也就心安理得的窝在了他怀里,走出几步后,更是饶有兴致的跟他开起玩笑来:“你可是连我几个妈妈都打不过的,待会儿抱不动我时,要记得提前说一声,可别把我直接扔地上了啊!” 容湛一听这话便不淡定了,微红着脸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说呢,哪个做妻子的,敢对新婚丈夫动手,还是下那样狠手的?得亏我宽宏大量,没有与你计较,换了别人你试试?早被大耳刮子抽回去了,所以你以后得对我好点,给我生他十七八个儿子女儿的补偿我,记住了吗?” “十七八个,你当我是母猪呢?我最多生两个,一儿一女,你再想要多的,找别的女人与你生去,不过以后我的儿女便不会再管你叫爹了!”君璃想也不想便答道,等话都说出口了,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立刻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只得脸颊发烫没好气的又道:“谁要给你生孩子了,美得你!” 容湛笑得就像偷腥成功的狐狸,得意洋洋的道:“一儿一女,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等今晚上我们回家去后就生好不好?那样明年过年时,就有一个小东西会赶着我叫‘爹爹’……这是先生儿子还是先生女儿好呢?先生女儿的话,以后可以帮着你带后面的弟弟妹妹,先生儿子的话,以后妹妹受了欺负,才有人出头……要不,直接生双生子得了?” 君璃见他越说越荡漾,终于忍不住恼羞成怒起来,右手五指分开,便一把叉在了他的脸上,然后吼道:“好生走你的路罢,真把老娘摔到地上了,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回答她的是容湛不无得意的声音:“你以为这些日子我天天去外院找护院头领学扎马步拉弓都是白学的?就你这副小身板,再长个二三十斤,对爷来讲都是小意思啦!” “你才再长二三十斤,你全家都再长二三十斤!” “我全家不就只有你和我吗?你放心,你长了二三十斤我也不会嫌你的!” “你不嫌我我嫌你……” …… 好在听雨楼离得并不算远,这会儿街上又不复之前的人来人往,是以两人只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便回到了听雨楼。 就见晴雪向妈妈几个都正满脸焦急的侯在楼下,一瞧得二人走近,君璃还是被容湛抱着的,唬得脸色都变了,晴雪一马当先迎了上前,急声问道:“小姐,您伤着哪里了?都怪奴婢不好,先前应该说什么也跟着您的,指不定您也就不会受伤了!” 君璃一是不好意思在晴雪她们面前表现得与容湛太亲热,二是体贴他抱了自己一路,只怕早累得不行了,只是不好明说罢了,忙趁机令容湛放下她后,方避重就轻的与晴雪道:“我只是被人踩伤了脚,并无什么大碍,你不必担心,也不必自责。倒是你们几个,我不是让你们也去逛庙会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晴雪道:“我们沿着富民巷,才刚逛到朱雀大街,就听得前面有人喊‘起火了,踩死人了’,然后就见好多人从朱雀大街挤了出来。我们既担心小姐你们被挤在人堆里出不来,又怕你们回来后找不见我们,所以分作两拨,一拨去找你们,一拨先回来等候,幸好小姐与大爷都安然无恙,不然奴婢也没脸活在这世上了!”说着流下泪来,忙胡乱拭去,扶住了君璃。 一旁向妈妈忙也上前扶君璃,君璃就着她二人的手站稳了,方问容湛:“累了罢?我们且先上先前吃饭的那间雅间儿坐坐,吃杯热茶歇歇腿,等珏弟回来后,再回去不迟。” 容湛点头应了:“没事儿,今日府里是没有门禁的,二门上也一直有人值守,咱们多晚回去都使得。”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被簇拥着进了听雨楼,彼时用饭的人们已经走得一个不剩了,只剩下掌柜的还在柜台后面盘点今日的收益,瞧得二人进来,还认得二人是自家少东家好友的家属,忙上前打千儿赔笑道:“二位这是?” 君璃笑道:“想必掌柜的已经听说了朱雀大街起火之事罢?我们几人走散了,想借贵宝地歇歇脚,等人来齐了再回去,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方便方便。”掌柜的忙不迭应道,见几人都狼狈至极,忙亲自带路,引着他们进了楼下一间僻静的雅间儿,又瞧着人上了热茶送了热水来后,才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容湛便要使人请专看跌打损伤的大夫去,却被君璃制止了,道:“咱们想着难得今日有烟花庙会,专程出来逛,难道人大夫就不想出来逛的?只怕这会子未必能寻到人,咱们且先简单的梳洗过,换件儿衣裳,待回府后,明儿一早再使人请大夫也不迟。”说着命人去马车上取二人带的备用衣裳去。 容湛闻言,并不说话,而是一把撂起了君璃的裙子,就见白嫩的小腿和脚上,青肿了一大片,端的是触目惊心,且还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伤着骨头,便不肯听君璃的话,仍坚持要使人请大夫去,“伤得这样严重,如何能不看大夫?万一伤到骨头了,可如何是好?” 正说着,君珏回来了,还带着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儿,一见君璃,便道:“这位是吴大夫,看跌打损伤很有名的,姐姐快让吴大夫给您检查检查。” 君璃不由有些惊讶:“这会儿外面只怕早乱成一团了,你上哪里找来的大夫?” 君珏道:“我刚送金小姐找到自家的马车和下人,金世兄便回来了,说是担心妹妹被挤坏,想起吴大夫的医馆就在不远处,索性将吴大夫一块儿请了回来,万幸金小姐只是被人踩了几脚,并无大碍,我想着姐姐伤得不轻,便与金世兄商量后,将吴大夫带了过来。” 说话间,吴大夫已给君璃看起腿上的伤来,他本就是吃跌打损伤这碗饭的,手上自然有真功夫,给君璃看过之后,笑道:“万幸没有伤着骨头,只是伤着筋了,待小老儿给奶奶擦上自家秘制的药酒推拿推拿,回去后记得让下人按小老儿的法子再给奶奶推拿个半月二十日的,便可以大好了。” 趁吴大夫给君璃推拿之际,容湛因吩咐一旁的晴雪:“等大夫给你们奶奶推拿完后,你便扶了她进去,仔细检查检查她身上还有哪里受了伤的,出来细细说与大夫知道,大夫也好对症下药。” 这话明明白白是为了君璃好,晴雪自然一一应了,待吴大夫给君璃推拿完后,便依言扶了她进用屏风隔成的内室去。 君璃走了两步,想起先前容湛为了救她,怕也吃了不少苦头,忙顿住脚,打算请大夫帮他也看看,不想未及开口,君珏已先说道:“吴大夫,麻烦您替我姐夫也瞧瞧,方才人挤人的,也不知有没有挤坏了哪里。”虽然说话时并不曾看容湛一眼,话也说得颇生硬,但以他的性子,若是心里不关心容湛,又岂会当众说出这样的话来? 当下君璃与容湛都高兴起来,君璃便也不再多留,与晴雪一道去了内室,就着掌柜的先前送来的热水草草擦拭了一番,侯晴雪仔细检查过腰背,换上了干净衣裳,方又扶着晴雪的手出去。 见她出来,容湛先就关切的问道:“怎么样,其他地方可有伤着的?” 晴雪忙道:“除了两肋之间有块碗口大的淤痕以外,并无其他地方伤着。” 容湛忙又问吴大夫,“大夫,可有大碍?”君珏忙也眼巴巴的看着吴大夫。 吴大夫仔细问过晴雪之后,笑道:“两位爷且不必担心,不过是伤损罢了,方才我给这位爷开的山羊血黎洞丸到时候也与奶奶吃上几丸,只女子天生比男子体寒,记得奶奶吃药用以黄酒冲服,也就罢了。” 容湛与君珏闻言,方双双松了一口气,君珏便好生送了吴大夫出去,待他回来后,君璃便问道:“我方才要让吴大夫给你也瞧瞧,你偏不让,说你没有大碍,你真的没有大碍吗?” 君珏点头道:“姐姐放心,我真的没有大碍,难道在姐姐面前,我还需要逞强不成?” 君璃想想也是,因感叹道:“再不想这样万民同庆的日子,竟会发生这样的天灾,幸好咱们几个都没事儿,金家兄妹也没事儿,不然就真是再后悔也来不及了!”丫的,以后她再不凑这劳什子的热闹了,话说她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竟忘记上辈子她是怎么死了的! 容湛心有余悸,附和道:“是啊,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便是悔青了肠子,也于事无补了。”幸好他冒死将君璃给救了回来,不然若君璃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后半辈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想君珏却沉声道:“我方才在回来的路上,顺道打听过了,今晚上朱雀大街根本没有起火,发生骚乱的也只有我们所在的那一片,其他地方都好好儿的。最重要的是,发生骚乱后,有人在背后大力推了我一把,若不是金世兄机敏,很快将我拖了起来,只怕我就被人踩死了,所以今日之事,很有可能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这话说得君璃与容湛都是大吃一惊,君璃因失声道:“你也被人推了一把?”若不是君珏这会子说起,她几乎就要忘了之前自己也被人推了一把之事,若不是那一把,她又怎么可能会摔倒在地,差点儿被人活活压死? ‘也’?君珏的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道:“姐姐说‘也’,难道关键时刻,姐姐也被人推了一把不成?”那可真是巧了,其他地方都没发生混乱,就他们姐弟所在的地方发生了,其他人都没被人推倒,就他们姐弟被推倒了,让他越发确定,今日这场灾祸的的确确不是天灾,而是人祸,一场专门针对他们姐弟的人祸! 容湛则已铁青着脸在咬牙切齿了:“是哪个王八蛋敢在背后对你们下黑手,等我查出来后,看我不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君璃若有所思,若只是她一个人或是君珏一个人被人推了一把,还可以解释为意外,可现在的情况是,他们姐弟两个都被人推了一把,都差点儿因此而丢了性命,到底是谁定要置他们姐弟于死地,为此甚至不惜策划了这样一场骚乱? 第一百六三回 接受 如果今日只是君璃一个人被人推了一把,差点儿丢了性命,幕后主使是谁她想都不用想,必定是大杨氏,如今与她有最大利益冲突,最想要她死的人大杨氏称第二,便没有谁敢称第一;退一万步说,就算不是大杨氏,也必定与大杨氏脱不了干系! 但如今连君珏也跟着被人推了一把,她就吃不准到底是不是大杨氏的手笔了,毕竟大杨氏如今还在禁足中,宁平侯府的下人前阵子又才被她大清洗了一回,就算大杨氏经营多年,也是元气打伤,策划今日这场骚乱却要大量的人手,她一时间上哪里去找那么多信得过的人手去,且事先还要做得神不知人不觉,避开如今正管着家的她?再者,君珏与大杨氏可没有任何利益冲突,亦连杨氏如今都与君珏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了,大杨氏便是真要对她动手,也没理由连君珏一块儿对付不是,那样岂非太过冒险? 可若幕后主使不是大杨氏,那又会是谁呢?他们姐弟在这世上的仇人屈指可数,除了大杨氏与杨氏姐妹两个,她便再想不到第三个人会恨他们姐弟恨得不惜策划这样一场骚乱来,必要置他们于死地了! 君珏见君璃一直不说话,只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忙问道:“姐姐,你可是想到什么了?” 容湛也早想问这个问题了,还是见君璃明显是在思考问题,怕自己贸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一惹她不高兴二坏她的事,所以一直忍着罢了,这会子见君珏先开了口,便也没了顾忌,忙跟着问道:“是啊奶奶,你可是想出什么头绪了?” 君璃缓缓摇了摇头,“说不上什么头绪,只是一点凭空的猜测罢了,并没有真凭实据……”不管怎么说,眼下大杨氏与杨氏姐妹的嫌疑无疑是最大的。 话没说完,已被君珏咬牙切齿的打断:“还需要什么真凭实据,想也知道,定与杨氏那个毒妇脱不了干系,保不齐她那个好姐姐,你的好继母也有份儿参与!”后一句话是对容湛说的。 容湛心里其实早想到这上头了,大杨氏才在他和君璃身上吃了大亏,不但将这些年贪墨他的银子尽数吐了出来,如今还被太夫人下令禁了足,不知道何日才有东山再起之日,她心里又岂有不恨他和君璃的?只是他还来不及说这话,已被君珏先说了出来,只能跟着咬牙道:“若真是我那位好继母做的,我一定不会再放过她!” 一边说,一边已为上次没有听君璃的话,让大杨氏送去家庙甚至是被休离宁平侯府而后悔不迭了,大杨氏对他的那点所谓“养育之恩”,如何能与君璃与他之间的情谊相比?连君璃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若今日君璃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便是立刻杀了大杨氏又如何,难道便能换回君璃的命吗?显然不能,他们与大杨氏之间,早已是不死不休了! “哦,你不放过她,那你打算怎么做?”君珏立刻冷声接道:“难道你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忤逆弑母不成?” 容湛也冷声道:“若真查出她是幕后主使,我虽不欲背上弑母的名声,却也绝对会让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君珏冷哼:“你说得倒是轻巧……” “好了,都不要再说了!”话才起了个头,已被君璃忽然打断,一脸冷静的道:“今日之事是不是杨氏姐妹幕后主使的,尚属未知,况就算真是她们做的,我们没有真凭实据,终究也不能拿她们怎么样,你们就一人少说一句,且先仔细想想混乱前后,乃至混乱发生时,可有注意到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好不好,光顾着在这里对自己人冷嘲热讽,针锋相对,就能找出证据了?” 说得二人都有些赧然起来,尤其是君珏,发生这样的事,又不是容湛想的,自己一味的给他脸色瞧算怎么一回事,就像姐姐说的,难道这样便能找出证据了?况不看僧面看佛面,只看在他今日奋不顾身救了姐姐的份儿上,他以后都该对他多几分尊重的,——因难得与容湛说了句软话:“我也是一时生气着急,所以才出言不逊的,还请姐夫见谅!”语气虽略显生硬,神情也颇显别扭,到底还是主动伸出了橄榄枝。 这人与人相处都是这样,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见君珏主动向自己致歉,容湛心里的那点愤怒一下子散了个七七八八,笑道:“舅兄言重了,一个巴掌拍不响,我的态度也不好。”难得小舅子对自己态度缓和了许多,他可得抓住这个机会,一举让小舅子彻底接受他才是。 对二人关系的缓和,君璃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因说道:“既然都冷静下来了,就赶紧想想当时可有注意到什么可疑之处罢。” 容湛闻言,不由皱起了眉头,当时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君璃身上,还真没空去注意四周的情况,只得摸了摸鼻子,讪讪的道:“我没注意到什么可疑之处。” 君珏也皱眉:“当时人挤人的,我连要站稳都困难,一心只想快点挤出去,哪还顾得上去注意四周的人?” 事实上,君璃自己也与君珏是一样的感受,说到底,还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太意想不到,那幕后主使的高明之处由此可见一斑,那样混乱恐慌的情况下,人只剩下求生的本能了,哪里还想得到去注意旁的?等事后再想起来时,已然雁过无痕,什么证据都已被抹得一干二净了。 君璃点点头:“看来要想从事发地点找出什么蛛丝马迹,已是不可能的事了,咱们只能回去后设法打听了,要知道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只要她们真做过,我相信总会有蛛丝马迹留下!” 君珏一脸的阴郁,“我方才回来时,除了打听到今晚上朱雀大街并没有起火以外,还听说这场骚乱,一共死了五个人,三个女人,两个孩子,还有些伤着的,就不知道有多少了。若真是那两个女人做的,便是即刻将她们打入十八层地狱,也不能减轻她们的罪孽!” 一席话,说得三人都沉默了,半晌,君璃方开口道:“罢了,既然我们都没事,时辰已不早了,便先回去早些歇着罢,不养足精神,又如何能将那害人之人揪出来,为那些因我们而枉死的无辜之人伸冤报仇?”说话间,心里再次被庆幸和后怕所填满,若当时容湛没有冒死救下她,而是凭借本能独自逃命去了,那今晚上死的人里,就要再添上一个她了! 君珏道:“我明日一早便回大宅那边去,悄悄的多使银子,就不信撬不开杨氏身边那些狗腿子们的嘴!” 君璃闻言,忙摆手道:“这事儿你别管了,我自有主意,你只安心念你的书即可,那才是你当前的第一要务,那些黑透了心肝儿的人想要我们的性命,我们偏不让她们如愿,不但不让她们如愿,还得活得好好儿的,活得风风光光的给她们看,那样就算我们一时半会儿间不能拿那害我们之人怎么样,只要我们活得好好的,已是对她们最大的回敬!” 这些内宅里上不得台面的龌龊招数,她真心不想让君珏沾染上,他眼下最该做的事便是好好念书,至于将来,更是有远大的前程和广阔的蓝天供他翱翔,如何能让这些琐事拖累了他的脚步? 君珏如何不明白君璃的苦心,可要让他什么都不做,只眼睁睁看着君璃一个人与那谋害他们之人斗智斗勇,指不定在此期间还会遇上这样那样未知的危险,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自从上次眼睁睁看着姐姐为了自己跳入宁平侯府那个火坑以后,他便在心里暗暗起了誓,以后定不会再让姐姐为他做任何牺牲,他要与姐姐一起面对所有的困难与危险,与她同进同退,哪怕什么忙都帮不上,至少,不会再让姐姐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不由激动道:“姐姐,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你羽翼下什么都帮不了你的我了,你就让我替你分担一些罢,不然我如何能做到只管安心念自己的书,那我成什么人了?连自己唯一的亲人都保护不了,我便是有朝一日高中了状元又如何,倒不如趁现在就不要再念了,也省得姐姐为了我的所谓前程,诸多顾忌,连自己后半辈子的幸福都赔上!” 一席话,说得君璃怔住了,似是这才发现自己的弟弟已经比自己高出快一个头,已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一般,自己的确已不能再将他当小孩子看,以为自己的羽翼能护住他一辈子了,也是时候该让他历练历练了,不然有朝一日真念成了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书呆子,自己能护着他时还好,若有朝一日护不着了,他可该怎么办? 念头闪过,君璃心里已有了决定,因点头笑道:“你说得有理,你已经长大了,姐姐的确不能再拿你当小孩子看了。只是要打探消息什么的,终究是内宅女人们的事,你一个大老爷儿们,即使多多的使了银子,也未必就能打听出来,且你到底已经出继了,君府内院有些地方便不好再轻易涉足了,不然打听不出什么来还是次要的,打草惊蛇了就不好了。不如这样,你明儿去探望一下金世兄,问问他当时可有看见什么,我记得一路上有不少人与金世兄打招呼,指不定那些人就看见了什么呢?还有金妹妹那里,也得托金世兄帮忙问一下,生死攸关的大事,我们不能放过任何机会。至于君家大宅那边,还是交给我的好,我好歹在内院混了大半年,又管过一阵子家,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人脉,如此我们双管齐下,不愁不能成功,你意下如何?” 这也是君璃不让君珏回君家大宅去打探消息的另一个原因,杨氏到底主持了君府的中馈多年,且如今仍主持着,君珏若贸贸然的上门打听这打听那的,杨氏又岂有不知道的?到时候提前做了防备,他们可就什么都别想打听出来了。 倒是她,到底管过君府一阵子的家,与暖香之流多少有几分香火情,若她亲自出面托了暖香,希望无疑会增大许多,甚至连由头她都想好了,暖香生的儿子再过阵子就该过百日了,她做长姊的,难道还不该回去探望一下自己的幼弟不成? 君珏显然对君璃将最轻松最没有风险的差使分与他有些不满意,却也心知君璃说的是对的,万一自己贸贸然的登门打探消息,打草惊蛇了,可就不好了,只得闷闷道:“我知道了,姐姐,我明儿一早便去探望金世兄!”心里则已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自己一定要查出线索来,将那胆敢谋害他们姐弟性命的人揪出来,让姐姐以后再不会遇到类似的危险,一直以来都是姐姐在保护他,为他扫除人生道路上的一切障碍,如今也该轮到他来保护姐姐了! 姐弟二人说话时,容湛在一旁一直未发一语,君府他只去过寥寥的几次,就算再有心,也无力将手伸得那么长去查案,宁平侯府就不一样了,好歹也是他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地方,就像君璃说的那样,纸终究包不住火,他相信只要他用心去查,总能找出凶手来的,胆敢谋害他最爱重的人,他绝不轻饶! 当下几人又讨论了几点细节问题,便起身离开了雅间儿,向听雨楼的楼下走去。 在楼下后花园里上车时,君珏忽然向君璃道:“姐姐,我有几句话想单独与您说。”说着见君璃听了自己的话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容湛已先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由好气又好笑,没好气向容湛道:“你放心,我要与我姐姐说的都是好话!” 说得容湛摸了摸鼻子,讪讪的退到了一边去,心里却忍不住腹诽,什么‘好话儿’,那宋徽宗的鹰,赵子昂的马才是好画儿呢,他已不奢求小舅子能在媳妇儿面前为他说好话儿了,只要他不下歹话,他便谢天谢地了! 君珏自然听不到容湛的腹诽,他正压低了声音与君璃道:“本来我想着他那样的人,无论如何都配不上姐姐的,之后又发生了那么多事,就算他是被陷害的,旁人却不知道,将来若姐姐有了孩子,有着那样一个名声坏透的父亲,是很光彩的事么?所以先前才想着介绍冯兄与姐姐认识,若姐姐觉得冯兄好,我便是拼着前程不要,也一定要救姐姐脱离宁平侯府那个苦海。可如今看来,他虽人品名声都不怎么样,待姐姐倒还算真心,那样紧要的关头,竟也没撇下姐姐独自去逃生,而是冒死救下了姐姐。劳烦姐姐等会儿回去时,转告他一句话,姐姐既愿意给他一个机会,我如今也愿意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证明他能给姐姐幸福,做一个好丈夫,当然,若他以后对姐姐不好了,我一样会带走姐姐,再不给他任何机会!” 之前混乱发生时,他们一行人很快便被冲散了,只剩下他和金若蘅还在一起,金若蘅只是一个弱女子,他为了保护她不被挤倒,可谓是全身的力气都使了出来,据说当时姐姐的情况只有更危急的,容湛却冒死将她救了回来,只冲这一点,他已觉得自己应该接受他了,这样的姐夫虽然不一定能带给姐姐荣耀,但至少是全心全意将姐姐放在了心上,为了她连自己的性命都能豁出去的不是吗? 君璃没想到这场祸事,倒引得君珏对容湛的印象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于容湛来说不必说是好事,于她来说日后也将省却许多麻烦,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呢?不由笑了起来,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的话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告诉他的!” 等到坐上回程的马车后,君璃果然将君珏之前说的话,大略与容湛说了一遍,末了笑道:“幸好你有良心,冒死将我救下了,不然我今日若死了也就罢了,若侥幸还能生还,指不定明儿一早珏弟便该上门接我,不对,这会儿他根本不会让我再跟你回去了……” 一语未了,已被容湛没好气的打断:“呸呸呸,什么死啊活的,也不知道忌讳忌讳。”一想到先前的凶险,他便浑身不得劲儿,这会子最听不得的便是‘死’字儿,不过想到小舅子接受了自己,终究也是好事一桩,嘴角就带上了几分笑意,道:“我这么好的夫婿,上哪里找去,算舅兄有眼光,知道错过了这个村儿,便再难找这个店了!” 至于小舅子意图给媳妇儿介绍姓冯的书生这笔账,他就暂且不跟他算了,等再过一阵子,他真正“扶正”了,在媳妇儿心目中的地位也越发稳固之后,看他怎么收拾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混蛋! 第一百六四回 探病 待君璃与容湛坐着马车回到宁平侯府时,已经三更过快交四更了,虽说端午节没有宵禁,但这会子也委实太晚了些,宁平侯府门房当值的人早已是东倒西歪的在打瞌睡,还是跟车的人上前唤了几声,当值的两个人才惊醒过来,忙上前对着马车打千儿行礼:“大爷大奶奶回来了。” 君璃如今管着家,职责所在,便隔着窗帘问道:“阖府上下可都已回来了?” 其中一个门子忙恭声答道:“回大奶奶,阖府上下都已回来齐了,大奶奶只管放心。” 君璃“嗯”了一声,又道了一句“大节下的,辛苦你们了!”方由着马车进了角门,直接驶向二门。 一时进了迎晖院,留在家里看家的坠儿与菊香几个忙忙迎了出来,坠儿因是君璃的陪嫁丫头,自然比旁人更关心君璃,瞧得君璃被晴雪和向妈妈扶着尚且走路走不利索,立刻意识到出了事,难怪回来得这样晚,因忙上前几步接替向妈妈扶了君璃,才急声问道:“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君璃闻言,心知迎晖院虽已被自己清洗过几次,剩下的人都算得上忠心了,但保不齐还有一个两个怀有别样心思的呢?便只是轻描淡写道:“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看烟花时起了火,发生了骚乱,被人踩了几脚罢了,已经瞧过大夫了,并无大碍。” 坠儿是服侍了君璃多年的人,见她说得轻描淡写,但眉眼间却明显带了一丝郁色,又岂会猜不到事情并不若她说的那般简单?因忙拿眼去看一旁的晴雪,见晴雪几不可见的冲自己摇了摇头,便也不再多问,小心的扶着君璃进了屋。 今日从早折腾到晚,又才经历了命悬一线的惊险,君璃早已是身心俱疲,去到卧室后,连澡都不欲洗,只想直接睡下。容湛却不让她就睡,而是命晴雪取了先前吴大夫给的药,又命取了黄酒来,定要她吃一剂药才睡,君璃见他坚持,只得依言吃了药,草草盥洗了一番,方睡下了。 余下容湛一想起今日发生的事,饶这会子君璃正安然无恙的与他躺在同一件屋子里,他甚至能听见她清浅均匀的呼吸声,依然是后怕不已,不由在黑暗中攥紧了拳头,他如今除了母亲留下的那些身外之物以外,就只剩下她一个最亲最近的人了,谁知道那个人竟连他最后的念想与寄托都要除去,这一次,若查出真是那人做的,他绝不会再姑息! 快天亮时,本来好梦正酣的君璃忽然觉得胸口闷得紧,随即便是一阵口感恶心涌上喉头,她下意识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见容湛不知什么时候守到了自己床前,便低声说了一句:“容湛,我想喝水……”‘水’字的尾音还未落下,忽觉喉头一甜,本能的扭头干呕了几声,竟然吐出一口血来。 当即将容湛唬得魂飞魄散,顾不得旁的,忙一把搂了君璃,便向外吼道:“来人!快来人!” 片刻之后,便见今夜值夜的坠儿与香巧慌慌张张跑了进来,瞧得容湛怀里的君璃面白如纸,地上还有一滩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吓了一大跳,坠儿更是红了眼圈,上前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您还好罢?” 容湛已一叠声的在吩咐二人:“立刻使人请太医去,再使人去禀告祖母一声。”又命稍后跟了进来的晴雪,“快拿水来你们奶奶漱口!” 君璃窝在他怀里,将他将满屋子的人指挥得团团转,不由虚弱一笑,道:“我没事儿,方才我还觉得胸口闷闷的,这会子吐了这口血后,反倒轻松多了,你别担心。”话说以前她拍戏时,吐血这样的戏码可没少拍,没想到今日竟玩了一把真的,说实话,这感觉真特么不算好,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后遗症什么的? 容湛怎么可能不担心,他以前听人说过,少年吐血,年月不保,纵然命长,终究也是废人了,想着君璃昨夜被那么多人踩踏,又可能没有受一点半点内伤,偏他当时没想到这一茬儿,吴大夫说到底只是个看跌打损伤的,于内科上怕是有所欠缺,早知道他就该漏夜使人去请了太医来瞧的,也不知道这会子再去请太医,会不会已经晚了? 偏君璃还反过来安慰起他来,听得他心里端的是又痛又酸,几乎不曾掉下泪来,好歹强忍住了,道:“太医少说也说一个时辰才能来,要不你再躺一会儿,我守着你?” 君璃说是说吐了那口血后,心里轻松了许多,但到底还是闷闷的,太阳穴也一抽一抽的痛,便依言道:“那我就再躺会儿。” 说话间,晴雪捧了温茶过来,君璃就着容湛的手漱了口,又喝了几口白水后,方复又躺下了。 这次躺下后,便再也睡不着了,只是迷迷糊糊的。 半睡半醒中,君璃隐约听到容湛在外间与人说话,仔细听了听,像是太夫人的声音,因虚弱的向外叫了一声:“可是祖母来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太夫人的声音便在君璃耳边响起了:“好孩子,你这会子觉得怎么样了?太医就快来了,你再忍忍啊!” 君璃听得果然是太夫人来了,忙睁开眼睛,叫了声:“祖母,您老人家怎么来了?”便挣扎着欲坐起来,早被容湛一把按回了被窝里,道:“祖母又不是外人,况这会子你身子还不舒服,拘这些个俗礼做什么?” 太夫人也道:“是啊,你这孩子,都伤成这样了,还不忘礼体,让祖母说你什么好?早知道我来了反让你不安生,我就不该来的。” 君璃闻言,方没有再坚持要起身,只是嗔怪容湛:“不过一点小伤罢了,你也是,何必非要惊动祖母?” 容湛一脸的阴霾:“都吐血了,还‘一点小伤’,那要怎么样才算大伤?你别说话了,只管安心躺着,我陪着祖母即可。”说着见坠儿捧了热茶进来,忙亲自接过,奉与了太夫人。 太夫人正吃着茶,有丫鬟进来屈膝禀道:“回太夫人、大爷,太医来了!” 容湛听说,忙命人放下了君璃床上的幔帐,又恭请太夫人稍作回避,太夫人却道:“我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有什么可避讳的,直接请太医进来便是,我也好在旁边听听你媳妇儿到底伤得怎么样。” 容湛本来就是不是拘于这些小节的人,见太夫人都这么说了,也就不再多劝,忙忙亲迎出外面,将太医迎了进来。 太医先给太夫人见过礼后,方隔着幔帐,给君璃把起脉来,“奶奶的内伤并不算重,只是近期本就有些劳累,兼之昨日又受了重创,所以才会吐了血,倒是有些伤了根本,不过太夫人与大爷也不必太过担心,待下官开上一张方子吃上几剂,好好调理一阵,便能痊愈了,只切记一点,以后不可太过劳累。” 容湛却仍不放心,忙赶着太医问道:“可清晨时分内子分明吐了血,我曾听人说过少年人吐血是大忌,真的没有大碍吗?会不会留下什么症候?” 太医笑道:“大爷只管放心,奶奶吐的原是郁结于心的淤血,若是不吐出来,反倒才不好呢,想来之前奶奶已瞧过大夫了,那大夫给的药还算高明,奶奶只要好生调理,断不会留下什么症候。” 见太医再四保证,容湛方稍稍松了一口气,好生送了太医去外间开方子,待方子开好后,又赶紧吩咐向妈妈亲自去抓了药回来,浓浓的熬了一副给君璃吃下,看她脸色好点,睡得也安稳了,才信了太医的话。 折腾了一早上,容湛连早饭都来不及吃,但却一点也不觉得饿,还是太夫人情知他担心君璃,必定什么也没吃,命人整治了几样清淡的粥点来,亲自瞧着他用了一些后,这才回了照妆堂,临走前还不忘命容湛若君璃有什么不舒服的,千万记得使人去回她,想什么吃的用的,也只管使人去她那里取。 容湛亲自将太夫人送出了迎晖院的院门,才折回了屋里,一直守着君璃。 未时初刻,君璃朦胧醒来,便看见容湛正皱着眉头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瞧得她醒来,立时满脸的笑容,一叠声道:“奶奶,你这会子觉着怎么样?胸口还疼不疼?”又向外叫道:“奶奶醒来,将粥端进来,奶奶吃了好吃药。” 君璃睡了一觉起来,觉得轻松了许多,笑道:“我觉得好多了,看来太医的话是对的,就是要将那口淤血吐出来才好。” 容湛听她说觉得好了许多,悬在心口的那块大石方算是落了一半回去,点头道:“那便好。等吃了粥,你再吃一遍药,好生睡一觉,想来会更好一些。” 君璃不由撇嘴:“我又不是瞌睡虫,哪来那么多觉可睡?从昨晚上回来便躺到现在,我浑身都躺疼了,不如你让晴雪进来,扶我去院子里走走?” 容湛早被她晨起吐的那口血吓怕了,就算有太医再四保证没有大碍,依然满心的担心,又怎么可能让她下床,想也不想便拒绝道:“不行,太医说了你得好生将养,待过几日你真大好了,再去院子里走走不迟。” 适逢晴雪托了一盏建莲红枣粥并一盘竹节卷小馒头、一碟酥油窝丝饼进来,闻得容湛这话,忙也道:“是啊小姐,您身体还虚得很呢,好歹也得将养个三五日的方可下地。” 她只是吐了口血好伐,瞧这两人紧张的架势,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她就快死了呢……君璃暗自腹诽,不过聪明的没有将这话说出口,只是微微有些别扭的就着容湛的手,一勺一勺吃起熬得软糯香甜的红枣粥来。 等吃完粥,君璃又强忍着恶心吃了药,正想着要不要冲容湛撒撒娇神马的,看能不能让他同意她去院子里走走,菊香走了进来,屈膝禀告:“二夫人听得奶奶生病,特意带着二奶奶探望奶奶来了。” 君璃还没说话,容湛已先道:“就说你们奶奶才吃了药睡下了,多谢二夫人和二奶奶的好意,请她们先回去,等过几日你们奶奶大好了,再登门道谢不迟。” 菊香闻言,不由面露为难之色,这话她方才何尝没对二夫人说过,只二夫人坚持不走,她一介下人又能怎么样?说不得只能拿眼看君璃。 君璃其实约莫猜得到二夫人来这一趟的真正用意,要是此番之事发生在她整顿侯府之前,她顺水推舟把管家大权交给二夫人也就交了,可如今她却有些舍不得了,她好不容易才将侯府整顿得像个样子了,凭什么要将自己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白菜交给一头猪拱去?那自己之前的辛苦,岂非都白费了? 可她也知道,当务之急,是尽快揪出那个欲谋害她和君珏姐弟二人性命的幕后主使,并将其一击即中,再无翻身之日,不然谁知道昨日之事,什么时候还会再上演?因招手唤了菊香过来,附耳如此这般对她吩咐了一通,待她领命去后,方与容湛道:“来者是客,且二婶是长辈,又是打着探病的旗号而来,我们若真将人拒之门外了,谁知道回头会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她的来意我知道,左不过就是想趁这个当口接手管家罢了,你只放心的将人请进来,我自有主意。” 容湛满脸的不情愿,低声嘟哝道:“晨起我闹着请太医并未避人,只怕这会子阖府上下都知道你吐血了,她却这会子便巴巴的来探病,这不是摆明了不想你好起来吗?你只安心躺着,我去打发她,就算回头会有难听的话传出来,也自有我去顶着,你就别管了。”说着就要出去。 被君璃好说歹说劝住了,又说昨日之事未必就是大杨氏姐妹做的,二夫人向来与他们不对付,指不定是二夫人做的呢?正好趁此机会试探她一下……到底说得他同意了她见二夫人,然后方不情不愿去外面请了二夫人婆媳进来。 二夫人带了一斤血燕并两支三十年的人参来,与君璃说话时,更是满脸的关切:“你年轻,不知道好些病根都是年轻时不注意落下的,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明白了,只那时候再来后悔,已经晚了,所以得趁这会子还年轻,好生将身体调养好才是。尤其你还没生养,就更马虎不得了,咱们女人这辈子最大的倚靠是什么,我说了大爷你可别恼,不是父亲,不是夫君,说到底还得是儿女,只冲这一点,你便得好生将养才是,不然临到老来,膝下却没个一儿半女的承欢,旁的东西便是拥有得再多,又有什么意趣?你想想是不是我说的这个理儿?” 君璃满脸的感激,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多谢二婶婶的这一番肺腑之言,二婶婶也知道,我亲娘去得早,如今母亲又……,除了您,还真没有人对我说过这般推心置腹的话,您待我的好我都记在心底了,以后一定会好生将养身子,再不让长辈们为我担心的。”心里则暗自好笑,二夫人素日恨她恨成那样,今日却舍得对她下这样大的本钱,看来对管家大权是志在必得啊! 二夫人笑道:“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只你现管着家,咱们家虽大事不多,素日里小事却够繁琐的,也亏得你以前有那么好的精神,都料理得井井有条,如今你病倒了,还不知道咱们家会乱成什么样呢!”一副抛砖引玉,等着君璃托她帮着管家的架势。 不想君璃却不知是故意,还是真没听明白她的暗示,只是笑道:“家里各个行当上的管事妈妈们都是妥帖人,又有祖母她老人家坐镇,且大妹妹二妹妹这些日子跟着我学习管家,也颇能独当一面了,别说我只是三五七日的不能理事,便是二十日一个月,这家也乱不起来,二婶婶只管放心。” 二夫人被她这番话说得一阵气血翻涌,暗自冷笑不已,呸,都吐血了,还要巴着管家大权不放,果然是要权不要命的! 面上却不表露出来,而是越发苦口婆心的劝道:“我听说你都吐血了,我说句不好听的,年少吐血,可不是长寿之兆啊,很该趁这会子还未酿成大的症候,好生将养起来才是,须知身体才是第一位的,没有了好身体,其他东西拥有的再多,又有什么意趣?方才说起管家之事,我既被你称一声‘二婶婶’,如今便托大毛遂自荐一回,也好让你腾出时间来好生将养身体,未知你意下如何啊?” 眼见迂回的不行,这是打算明火执仗的来要管家大权了?君璃暗暗摇头,二夫人的吃相怎么还是这么难看,她故意沉吟了片刻,才做出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道:“既然二婶婶这般疼我,我少不得只能腆着脸给二婶婶添麻烦了。” 说着,无视二夫人霎时笑开了花儿的脸,越过她直接看向侍立在她身后的二奶奶,“二弟妹,你一向稳重妥帖,连祖母她老人家都赞的,如今我卧床不能理事,少不得只能厚颜委屈二弟妹帮着管一阵子的家了,未知二弟妹可愿意帮嫂子这个帮,让嫂子清闲一阵子?” 二奶奶本不欲今日便来探望君璃的,二夫人心里打什么主意,君璃一个隔房的侄媳妇都能知道,她作为嫡亲的儿媳妇,难道还能有不知道的?但二夫人定她要同来,她也不好违逆,只得跟了来,在路上时便打定主意,到了迎晖院后,只当自己是布景板,不论二夫人与君璃说什么,她都只当没听见,轻易也绝不接话,以免将自己填限了进去。 谁知道她左防右防,到底还是没能防住战火烧到自己身上,端的是满心气苦,既气婆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实在太难看,又气君璃将她拉下水,让她难做,因想也不想便推辞道:“我素来愚钝,况还有两个小的要照顾,实在是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那个精力帮大嫂的忙,还望大嫂……” “你都愚钝了,这家里还有谁敢称伶俐?况你只是素来话不多罢了,心里却是明白的,依我说,你大嫂的提议就很好,这阵子你便代你大嫂先管着家罢!”话没说完,一个熟悉的威严声音自门外传来,却是太夫人扶着如柳,被簇拥着进来了,——却是君璃知道二夫人难缠,悄悄授意菊香去请的太夫人。 有了太夫人发话,事情便好办多了,二奶奶便是再不情愿管家,也只得答应下来,而二夫人想着二奶奶是自己的儿媳,她管了家,也就相当于是自己管家了,虽仍有几分意难平,到底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傍晚时分,容浅莲与容浅菡结伴来迎晖院探病,君璃想着若昨日之事真是大杨氏幕后主使的,没准儿容浅菡会知道一些,因命好生请了她二人进来,自己却一脸病弱的躺在床上,一副勉力支撑的样子,打算相机试探容浅菡一试。 容浅菡脸上倒是看不出异样,不但没有像往常那般对君璃动辄横眉冷对,反而极难得的带了一些药材来,说是听得君璃吐了血,专门给君璃补血养气用的。 君璃先谢了她的好意,才状似无意的道:“幸得昨儿个你们早早便回来了,不然爆炸发生时,指不定连你们也要跟着一块儿遭殃了。” 话音刚落,容浅菡便下意识接道:“不是说只起了火吗,怎么还发生了爆炸?”话音刚落,已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本想再拿话来补救一下的,到底及时反应过来这会子自己是少说少错,多说多错,还是什么都不说方是上策。 君璃微微一笑:“你大哥哥和我也是今日才知道昨日起了火的,二妹妹真是好灵通的耳目。”说完这一句,便说“累了”,不再多留容浅莲与容浅菡,命晴雪好生送了二人出去。 ------题外话------ 明天婆婆又回老家了,前后大概得十来天,我又得一个人带孩子了,这段时间的更新可能都得下午接近晚上去,且字数肯定多不了,请亲们千万见谅,孩子娘真的伤不起…… 第一百六五回 容浅莲与容浅菡前脚刚走,君璃便沉下脸来,与容湛道:“我先前还想着此番之事未必是大夫人的手笔,毕竟她如今正被禁足,府里好些使顺手了的人也被我清理得差不多了,她应该没那个能耐,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人不知神不觉的谋划出这么大的事来才是,如今看来,我终究还是低估了她!” 方才容浅菡与君璃说的话,容湛也是听见了的,如何不明白君璃何以会这样说,也沉下脸来,道:“不止大夫人,看来我那位好妹妹对此事也是知之甚深哪!”说着,越发为自己上次的心慈手软后悔起来,亏他还想着大杨氏再不好,容潜与容浅菡终究是他的弟弟妹妹,若任由大杨氏被休弃或是被送去家庙,他们兄妹的后半辈子也完了,如今他总算是明白“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这句话的真谛了! 君璃点头道:“既已确定了目标,事情就好办多了,咱们只管使人悄悄儿去查大夫人和二妹妹身边的人即可,风过留痕,雁过留声,只要她们真做过,我就不信咱们会查不出来。” 容湛皱眉思忖了片刻,道:“这事儿你就别操心了,这几日只管安心将养身子即可,查案的事,便交由我来办,你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让你白受了委屈!” 虽对某人的查案能力表示怀疑,至少这般积极的态度还是值得肯定的,君璃因点头道:“既是如此,我可就安心高卧着受用了,你只记得事情须做得隐秘些,不要打草惊蛇。” 说着,想起君珏昨日说了今日会去探金家兄妹,也不知道那边有什么线索没有,“我瞧着天都快黑了,今儿个珏弟怕是不会来了。”除了查找线索以外,她将君珏支去金家还有一个目的,昨日君珏可是救了金若蘅的,依礼金大人和金夫人都该当面向他道一声谢才是,他与金若蘅又彼此有好感,若是金大人和金夫人再对他产生了好感,这门亲事不就又多了几分把握,她升级做姑妈的日子也不远了? 容湛只当她是记挂君珏,忙道:“舅兄就算今日不来,明后日也必来的,你就别巴巴儿的等着了,我这便让丫头们摆饭,你吃毕把药吃了,早些歇下可好?” 君璃一听又要吃饭,不由满心的怨念,嘟嘴道:“中午吃的还没克化呢,你们又不让我下地去活动活动,再这样下去,我都快变成猪了,你看看我这脸,才一日呢,已经明显大一圈了……” 话没说完,容湛已笑嘻嘻的道:“哪里大了一圈?我摸摸看。”一边说,一边已探手抚上了君璃的脸,只觉触手细滑得紧,就跟摸上好的羊脂玉似的,一摸上便再舍不得放手了。 还是君璃不耐的声音响起:“哎哎哎,你够了啊,我这会儿还是病人呢,你这样趁人之危,可不是君子所为!”实情是她又想到了昨晚上自己那主动的一吻,觉得有些尴尬,所以才不能忍受容湛继续抚摸她,尼玛那可是她来这个时空以后的初吻啊,再怎么也该等容湛主动的,结果却是她主动,这也实在太没面子了! 容湛这才依依不舍的收了手,继续嬉笑道:“我本来就不是君子嘛,难道奶奶第一日知道不成?” 君璃就默了,在心里反省,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是不是对某人太宽和了一点,所以纵得某人如今越来越不怕她了?这可不行,她得尽快再将“妻纲”振起来才是。 不提这边小夫妻两个你来我往的耍花枪,且说容浅菡同着容浅莲离了迎晖院,方走到花园里,容浅菡便故技重施,说自己觉得胸口有些闷,想在园子里的亭子里坐会儿,请容浅莲自己先回去。 方才容浅菡在君璃面前的异样容浅莲也注意到了,情知容浅菡不是真的不舒服,但她本就不打算趟这滩浑水,只关切的问了容浅菡几句,便领着自己的丫鬟自去了。 待容浅莲一离开,容浅菡便像上次那般,找借口将服侍的人都打发了,只带了个贴身服侍的丫鬟,再次悄悄去了大杨氏的院子,一见大杨氏的面,便恨声抱怨道:“算那个贱人命大,在那样危急的情况下,竟还能侥幸捡回一条命来,只是吐了血,果然是祸害遗千年!” 大杨氏早知道君璃与君珏昨晚上没死成之事了,她是被禁了足,但宁平侯府内的事,泰半还是难以逃脱她的耳目,更何况今晨容湛闹着请太医时并未有意避人,她自然更没有理由不知道,虽觉得可惜了这次大好的机会,更可惜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的隐忍和筹划,倒也并不因此而沮丧,反正容湛与君璃在明她在暗,她又正处于禁足中,便是发生了什么事,也可以用这个理由撇清自己,这次没成功,大不了下次再来便是。 是以闻得容浅菡的话,只是淡声道:“你这般沉不住气,将来能成什么大事?还有,你这会子过来做什么,怕旁人不知道此事是我们所为不成?” 容浅菡被说得面有惭色,小声道:“娘的养气功夫这般厉害,女儿自然多有不及,女儿只是、只是……”说着,越发的惭愧,片刻方下定决心般道:“女儿方才怕是惹祸了,所以才会冒险过来见娘。” 便将方才去迎晖院探病时在君璃面前失言之事删删减减说了一遍,末了嗫嚅道:“还请娘示下,女儿如今要怎么补救方好……” 话没说完,已被大杨氏怒声打断:“糊涂!你那么急着去探望那个小贱人做什么,阖府上下谁不知道你与她有些不对付,你不去探望她才是正常的,谁知道你不但急巴巴的去了,还被她抓住了言语间的漏洞,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怎么有你这样愚蠢的女儿!” 容浅菡虽早已做好了会被大杨氏责骂的准备,却没想到大杨氏会骂自己骂得这么重,她长到这么大,自来便被大杨氏爱若掌珠,素日里别说被这样骂了,连稍稍重一些的话都不曾受过一句的,当下不由满心的委屈,道:“女儿也只是想为娘分忧,想早些让祖母解了娘的禁足罢了,并不是存心的,谁知道就会被那个小贱人抓住了漏洞呢?” 大杨氏话才出口,已禁不住满心的后悔了,女儿都是为了自己才会犯糊涂的,虽事情做得有些欠周全,却并不能因此便否定了她的一片孝心,自己怎么能那样骂她呢?因忙缓和了脸色,歉然道:“娘也只是一时急糊涂了,所以才会对你说了重话,你别放在心上。” 兹事体大,容浅菡自然不会真跟自己的娘置气,见大杨氏缓和了脸色,便也道:“娘骂得对,女儿的确还不够沉稳,女儿以后一定会努力变得沉稳起来的,当务之急,却是要如何去了那个贱人的疑心,还请娘教教女儿该怎么做?” 大杨氏想了想,道:“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是怎么也不可能收回来了,说了也就说了罢,你不必太忧心,难道就凭区区一句话,小贱人就敢说事情是咱们所为不成?她总也得拿出真凭实据来让人信服才是,不然她空口白牙的便想污人清白,真当咱们好欺负是不是?咱们只以不变应万变便是。” 容浅菡仍有几分不确定:“话虽如此,万一贱人本来不觉得昨日之事是有人有意害她,只觉得是意外,如今却因此而生了疑,进而追查起真相来,可如何是好?” “她爱查只管查去,横竖害她的人本来便是她的仇人,她断了人家一大家子十几口的生路,难道还不兴人家报复不成?”说得大杨氏冷笑起来,“与咱们又有什么干系?况当时的情况那般混乱,人人都只顾着逃命,谁会注意到有人趁乱推了人,谁又会告诉她去?你且不必担心了,素日怎么过,如何还怎么过,不然神色间带了些什么出来,才真真是让人生疑了。我这里你近期也不要再来了,省得落到有心人眼里,反落人话柄,记住了吗?” 见大杨氏说得郑重,容浅菡忙没口子的应了,又请大杨氏千万要好生照顾自己后,方如来时那般,悄无声息退了出去,——母女两个都以为自家会面做得隐秘,神不知人不觉,却忘记了有一句老话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就算她们谋划得再精细再周密,也终究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日! 余下大杨氏瞧着她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后,方问一旁侍立的周百木家的:“程家那边可已万无一失了?” 周百木家的忙道:“夫人只管放心,绝对万无一失。只是姨老爷那里,此番咱们到底未能得手,可要如何与姨老爷交代?” 说起君伯恭,大杨氏本来还算平和的心情一下子烦躁起来,没好气道:“我们本来筹划得好好的,谁知道那两个小贱种会那般命大?他若是不满意,大可自己动手,横竖如今我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了,他要发作我妹子便只管发落去,他都能做到不念夫妻父子之情了,我自然也能做到不念姐妹之情!” ------题外话------ 实在累得想去shi鸟,嗷嗷嗷…… 第一百六六回 君璃心里其实并没有对君珏的金府之行抱太大希望,她之所以一再的让君珏去金府,更多是为了让他与金若蘅之间能得到进一步的发展,却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君珏这一趟金府之行还真没白跑。 次日清晨,君璃方醒来,正就着容湛的手吃参汤,晴雪进来屈膝禀道:“小姐,大少爷来了。” 君璃听说,忙道:“快请进来。” 晴雪忙应声而去,很快引了一身藏青色长衫,脸色有些不好看的君珏进来,容湛忙放下汤碗,迎上前笑道:“奶奶才还念叨着舅兄呢,可巧儿舅兄就来了。这么一大早的,舅兄可用过早饭没,若是没有,正好我也没用,不如与我一道用一些?”便问君璃君珏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 君珏一路走来,见宁平侯府的下人待自己这个舅爷都是恭敬有加,待进了迎晖院后,又见迎晖院地方极大,君璃住的五间正房都是按照她的喜好来布置的,情知她的日子正如她所说的那样,的确过得不坏,原本沉重的心情方稍稍好了几分,向容湛道:“不必了,姐夫,我不饿。我有正事与你和姐姐说,还请将屋里服侍的人都屏退。” 容湛见他一脸的凝重,忙将满屋子服侍的都屏退后,方正色道:“现下屋里也没有旁人了,舅兄有话不妨直说,我多嘴问一句,可是金公子和金小姐那里有什么线索了?” 君璃闻言,忙也问道:“难道金世兄和金妹妹还真看见了什么不成?” 君珏点点头:“金世兄说他的确看见有人推我,而且金世兄闲暇时颇爱丹青,所以我一将个中情由说明,他便凭记忆将那推我之人的脸描绘了出来,我看了画像,并没有见过那人,姐姐且瞧瞧有没有见过?”说着从袖里拿了一小卷纸出来。 君璃知道他们意在科举的人都有一副好记性,闻得金公子竟真看见了有人推君珏,且还凭记忆将那人的画像画了出来,不由大喜过望,忙道:“快拿来我看!”有画像就好办多了,只要能将那人找出来,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总能将幕后主使揪出来。 画像上的人一张脸平淡无奇,属于扔人堆里绝对找不出来那型儿,也亏得金公子记性好,不然便是那人此时此刻站在君璃面前,他们也一定想不到就是那人推了他们姐弟一把,害得他们差点儿丢了性命。 倒是容湛微皱眉头道:“我瞧着这人倒是有几分眼熟,只一时间想不出来是在哪里见过了,且容我仔细想想,就算我真想不起来了,只要有画像在,总能将人找出来!” 君璃不由有些没好气:“瞧你那记性,若是能有金公子一半,咱们都能省好大的心了,以后看你还不爱念书!” 容湛好脾气的笑道:“记性这东西又不是爱念书就能有的,原是天生的,奶奶怎么能怪我?”况就算他现在开始念书,也已经迟了好不好?只这话他聪明的没有说出口。 君璃一想到不能立马揪出大杨氏,让丫永远再无翻身之日,心里便不痛快,因撇嘴道:“是不是天生的,谁又是生来就有那么好记性的,还不都是靠熟能生巧,慢慢练出来的?算了,懒得说你了,反正这会子再说什么也于事无补了。” 正说着,晴雪的声音自外间传来:“小姐,该吃药了。” 君璃一听又要吃药,便皱起了眉头,容湛已先扬声道:“快端进来,让你们奶奶趁热吃,凉了就失了药性了。” 一旁君珏忙急声问道:“姐姐怎么了?为什么要吃药?敢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不成?” 不待君璃答话,容湛已先把昨儿清晨她吐血之事说了一遍,“……太医说是前儿晚上受了内伤,郁结于心的缘故,虽已将那口淤血吐出来了,但终究有些伤了根本,得好生将养几日才是,正好舅兄这会子在,还请千万劝劝令姐,良药苦口,就算再不喜欢吃药,为了身体能早日痊愈,少不得也只能忍耐一二了。” 君珏闻言,脸色大变,声音比方才更着急:“前儿晚上吴大夫不是说了姐姐没大碍的吗,怎么竟会吐了血?姐姐还这么年轻,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太医既说了要好生将养,姐姐就该听太医的才是,若是姐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可叫我怎么样?”一边说,一边已亲自自晴雪手里接过冒着热气的药碗,送到了君璃面前,“姐姐,姐夫说得对,良药苦口,你就忍耐一二,大不了我这便去五芳斋买了他们的各色果脯蜜饯来,到时候让你过口可好啊?” 见君珏摆明了一副哄孩子的语气,君璃端的是哭笑不得,只得拿眼狠狠剜了容湛一眼,道:“我只是觉得药有些苦罢了,顿顿可都是按时吃了的,你别听你姐夫胡说八道,他难得有排揎我的机会,自然不肯轻易错过的。你也别担心我的身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至多也就是有点小损伤而已,大问题是绝对没有的,你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说着,见君珏犹一脸的不信,只得接过药碗强忍着那股子呛人的苦味儿,一口喝尽了,方道:“怎么样,这回你可以放心了罢?” 君珏这才一脸“这还差不多”的表情,道:“以后姐姐吃药时,也该如此才是。”又叮嘱一旁的容湛和晴雪,“姐夫,晴雪姐姐,我不得时常留在姐姐身边,监督姐姐吃药的任务可就交给你们了,姐姐若是老老实实的吃了药便罢,若是没有,只管使人去告诉我,我亲自来监督她!” 说得容湛与晴雪都是好笑不已,见君璃明显一副恨得都快磨牙了的架势,又不敢笑,只得强自忍住了,道:“舅兄(大少爷)放心,此事便交给我们了。” 君珏向二人点点头,又柔声向君璃道:“姐姐,你好好吃药,好好听话,我明儿来瞧你时,一定给你带五芳斋的蜜饯。” 这个小破孩儿,自己还是孩子呢,倒在她面前装起大人来,将她当孩子哄……君璃本来不想当着容湛和晴雪的面问他与金若蘅之间有没有进展了的,这会子也顾不得了,故意一脸兴味的问道:“对了,昨儿个你去金府,可见到金大人或是金夫人了?照理你救了金妹妹,他们应当当面向你致谢才对,你瞧着他们对你印象如何?像不像老丈人丈母娘看女婿时的那种目光?” “姐姐,你说什么呢!”这回轮到君珏磨牙了,磨牙之余,又忍不住脸红,道:“我与金小姐之间根本不是姐姐你想的那样,你就在这里先老丈人丈母娘上了,让旁人听了去,岂非有损金小姐的闺誉?” 君璃挑眉:“我想的那样是哪样啊?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想的是什么,要不你把你想的说出来,看咱们想的是不是一样?再说了,这里又没有旁人,怎么可能有损金妹妹的闺誉,你就只管放心罢!” 说得君珏几乎不曾落荒而逃,架不住君璃再三再四的问,只得小声道:“昨儿个金大人不在家,是金夫人接见的我,给了我一块前朝的玉璧做见面礼,呃,应当对我印象还不错罢?” “前朝的玉璧?”君璃听到这里,收起了方才开玩笑的心,正色道:“连这样的好东西都给了你,看来金夫人对你印象是真个不错,你可得趁热打铁,尽快将事情给定下来才是,不然金妹妹那么好的姑娘,万一被人捷足先得了,你岂非得后悔一辈子?这样,你待会儿离了这里后,便备几样礼品,再登金府的门,就说是我见了金公子给的画像,十分感激,只如今卧病在床,不便亲自登门道谢,所以特地委了你代为走这一趟,聊表感激之心,想来金夫人对你了解得更多以后,定会更喜欢你的,到时候何愁不能将她老人家变成你的丈母娘?” “这样好吗?”君珏一脸期期艾艾的,“金夫人会不会觉得我脸皮太厚了?”虽然他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君璃朝天翻了个白眼儿:“就是要脸皮厚,才能娶到称心如意的老婆,不然就只能看着别人娶老婆,自己打一辈子的光棍儿了!”说完,又郑重与君珏支了好些要如何讨好丈母娘的招,待他脸红得都不能看了之后,方意犹未尽的放他去了。 余下容湛一脸的庆幸,道:“幸好我的丈母娘早去了,不然还不知道多难讨好呢,咱们将来的女婿可就惨了,有你这样挑剔的丈母娘,不过连这点挑剔都应付不来了,也就别想娶我女儿了!” 君璃撇嘴:“你有女儿吗,我怎么不知道?” 容湛嬉皮笑脸,“现在是没有,不过很快就有了,端看奶奶愿意什么时候给我生,当然依照我的本意,自然是越快越好,多多益善,奶奶做主即可,我没意见的!” 你没意见老娘有,她有说过要给他生了吗?君璃暗自腹诽,眼前却忍不住浮上一张孩子的脸来,那张脸有着她的眉容湛的眼,她的鼻子容湛的唇,漂亮得就像个天使一般,她忽然觉得,若真能生这样一个孩子,倒也不坏…… 第一百六七回 君璃又将养了几日,自觉身体已恢复得差不多了,只除了肋下和双脚还有些隐隐作痛以外,容湛与晴雪却仍不肯让她下床,说什么也要她再将养几日不可,她双拳难敌四掌,只得又在床上躺了几日,直到容湛与晴雪觉得满意之后,她才终于解放了。 在此期间,容湛悄悄使了新近自己亲自挑选的两个心腹小子,拿了那张金公子绘的画像府里府外的悄悄打听,——那两个小子是当年秦夫人使过的两个管事的儿子,大杨氏上台后,见拉拢不了二人,便找借口革了二人的职,还下令以后不但二人,连二人的家人都永不许进三门以内,为此两家人都是恨透了大杨氏,所以待重新提拔了他们儿子的容湛还是很有几分忠心的。 只可惜那两个小子打听了好几日,都没打听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容湛之前本来还觉得那画像上的人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如今也禁不住怀疑起自己来,莫不是自己记错了不成? 眼见这条线索暂时没有进展,君璃便与容湛商量,打算即日回一趟娘家,见见暖香,再趁此机会让晴雪与锁儿在君府四下打听打听,看能不能自君府得到什么线索。 容湛自是没有异议,只是提出要陪君璃一块儿回去,被君璃一口否决了,说自己是回去做正事的,且众目睽睽之下,难道谁还敢对她不利不成?好说歹说,到底打消了容湛的念头。 于是次日一早,君璃便带着晴雪与锁儿,带着礼品,坐上马车,踏上了回君府的路。 虽说早在心里将彼此恨了个臭死,但杨氏毕竟占了母亲的名分,如今君璃归省,自然首先要去见她,且君璃也想套套杨氏的话,是以君璃君府之行的第一站,便是杨氏所住的上院。 杨氏却不肯见君璃,只使了玉簪出来传话:“夫人这几日不慎染了风寒,连几位少爷小姐来探病时都怕过了病气给少爷小姐们,不曾接见,如今自然也怕过了病气给大姑奶奶,所以今儿个也不能见大姑奶奶了,还请大姑奶奶见谅!” 见玉簪说话时虽满脸是笑,但眼神却躲躲闪闪游移不定,君璃便知道杨氏所谓的‘染了风寒’必定是假,不想见自己才是真了。 她偏不让杨氏如愿,立刻一脸紧张与关切的道:“哦,夫人生病了?那我更该进去瞧瞧了,不然让人知道我明明知道自己母亲病了,却因怕过了病气而过门不入,还不定会编排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呢!”一边说,一边已越过玉簪,径自往里走去。 急得玉簪忙赔笑着要上前拦她:“大姑奶奶,夫人才吃了药睡下了,您要不先别处坐坐去,待会儿再过来亦是一样?”只君璃却不肯理她,她虽是杨氏身边得用的,却知道君璃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且君璃是主她是奴,又如何敢狠拦君璃?到底眼睁睁看着君璃进了杨氏的内室。 君璃只当杨氏说病了是不想见她的托辞,却不妨杨氏是真的病了。 但见她穿了一身家常的莲青色半旧衣裳斜靠在临窗的榻上,脸色蜡黄,颧骨深陷,也不梳头,也不盛装,只在额间缚了一条二指来宽的布条,的确一副病得不轻的样子;最关键的是,左半边脸颊上还明显有一块儿青紫色的淤痕,显然她这“病”除了真病了以外,还有旁的缘由,也就难怪她不见来探病的儿女们了,实在是丢不起那个脸! 杨氏显然没想到自己都使了玉簪去拦人了,君璃依然会硬闯进来,怔了一下,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现下这副样子出现在仇人面前实在有够难堪,对君璃自然也不可能有好脸色,当即便坐了起来,指着门口方向怒声道:“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说着,不经意看了君璃一眼,见她一身红底金丝织锦牡丹纹褙子,下着刺绣妆花孔雀纹红罗裙,头上侧挽着望仙髻,插了蝴蝶展翅玉步摇,步摇下垂的珍珠流苏一闪一闪的,一副光鲜亮丽的样子,衬得自己加倍的邋遢狼狈,不由越发的怒不可遏,又怒声道:“没经得主人的同意,便要硬闯主人的内室,果然是有娘生没娘教的!你给我滚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身为君府一人之下所有人之上的当家主母,杨氏脸上的伤是谁弄出来的君璃简直用脚趾甲都能想得到,本来还有几分同情杨氏,觉得君老头儿实在没品竟然打老婆的,听得杨氏这番话,当下也不同情杨氏了,只恨君老头儿当时怎么不多打丫几下,因怒极反笑道:“瞧夫人这话说得,我怎么有娘生没娘教了,您现下不还活得好好儿的吗,难道您立时就要死了不成?就算您立时死了,难道老爷就不续弦了,到时候我一样有娘教不是?只是夫人亲生的几位弟弟妹妹可就得小心了,我的今日,可就是他们的明日!” “你个小贱人,你竟敢咒我!”一席话,直将杨氏气了个浑身发抖,也顾不得旁的了,赶着素日私底下对君璃的称呼便骂起来,“就算要死,也是你和你那个小兔崽子弟弟先死,短命鬼生的小贱种,一样也是短命鬼,这次不过是你们运气好罢了,下次我看你们还能不能再有这样的好运气……” “夫人,您该吃药了,有什么话,您好歹待吃了药再与大姑奶奶说不迟!”话没说完,冷不防一个人撩帘大步走了进来,不是别个,正是荣妈妈,手里还托着一碗冒着热气的东西,说话间,还自以为隐秘的直冲杨氏使眼色。 杨氏被荣妈妈这么一打岔,方意识到自己方才一时气急之下说了什么,暗自后悔不来,忙接过荣妈妈递上的药碗,埋头吃起药来,心里不由有些忐忑,也不知道方才的话,小贱人到底有没有听见?老天可一定要保佑她没有听见才好。 君璃又不是聋子,怎么可能没听见杨氏方才的话?心里越发肯定此番之事就是她与大杨氏姐妹两个幕后主使的了,面上却不动声色,只一副专心吃茶的样子。 看得杨氏心下稍松,随即又暗自为接下来要如何打发君璃发起愁来,因冲荣妈妈使眼色,示意后者想法子。 荣妈妈接收到杨氏的眼色,想了想,便向君璃赔笑道:“大姑奶奶难得回来,可得好生散淡一日方好,老奴方才已使人打扫流云轩去了,这会子怕是差不多了,大姑奶奶不如先回自个儿的屋子歇歇去,另外再见见二小姐四小姐,等待会儿席面准备好了,老奴再使人去请大姑奶奶过来坐席可好?” 君璃虽已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却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松的暂时放过杨氏,因顺着荣妈妈的话道:“一路舟车劳顿的,我正想回自己的屋子去歇歇呢,如此就多谢荣妈妈费心了。” 话锋一转,“只我今日回来,除了给夫人请安以外,还有一个目的,便是想顺道去瞧瞧郭姨娘和她新添的小弟弟,这不再过一阵子便是小弟弟的百日礼了吗,夫人也知道我现如今管着家,不是日日都得闲出来的,怕到了那日来不了,所以想趁今儿个去瞧瞧小弟弟,把礼物送上,不知夫人可否让人将小弟弟抱出来我瞧瞧?嗐,看我,旁人不知道夫人管家有多辛苦,我难道还能不知道不成,夫人成日里忙成那样,想也知道定然是没时间和精力照顾小弟弟,小弟弟如今自然还是跟着郭姨娘的,如此我便不打扰夫人歇息了,还是去郭姨娘屋里瞧小弟弟的好!” 说完站起身来,也不与杨氏行礼,便大大咧咧的径自去了。 余下杨氏看着她趾高气昂的背影,几乎不曾气了个倒仰,颤抖着手指对着门口方向指了半日,到底还是没能挤出半个字来,只狠狠的一掌拍在了榻上的矮几上,半晌方自牙缝里挤出一句:“暖香那个贱人,还是她生的那个贱种,总有一日,我要将他们母子两个碎尸万段!” 自暖香有孕以来,便是杨氏心里第一号的眼中钉肉中刺了,连君璃与君珏姐弟都要暂且靠后,毕竟君璃已经嫁出去,君珏已经过继出去,至少眼下都碍不着她什么事儿了。杨氏曾想过无数种法子要暖香一尸两命,再不济也要将她腹中的孽种弄掉,让她再没倚仗,只后来发生了太多事,她一是实在顾不上暖香那头二也是暖香实在防得严,让她无从下手,只能眼睁睁看着暖香生下了儿子。 待暖香生下儿子后,依照杨氏的本意,是想要那孩子要到自己身边抚养的,她是做嫡母的,提这样的要求无可厚非,到时候是怎么养庶子,可就得由她说了算。谁知道她前脚才与君伯恭提了此事,后脚暖香便闹了心绞痛,然后将君伯恭留在了自己屋里一夜,次日君伯恭便改了口,说她要主持中馈,自己膝下也有几个儿女要操心,实在忙不过来,那孩子还是交由暖香这个生母养着即可。 为此,君伯恭还特意拨了自己名下一个两百亩,一年也有小一千两银子出息的庄子给暖香,说是贴补小儿子的,又亲自叫了府里的总管去吩咐,说府里的一应份例都要捡着好的供应小少爷,夫人想不到的地方,他做总管的得想到……云云,一时间纵得暖香在府里的地位几乎要直逼她这个正房夫人,府里好多下人都明里暗里去捧他们母子的臭脚,——君璃虽是已出嫁了的姑奶奶,娘家发生这么大的事,又岂能一星半点都不知道的,如今却如此打杨氏的脸,叫杨氏如何能不气得半死? “……呸,什么叫‘我如今管着家,不能日日都得闲出来’?当谁没管过家似的,果然是上不得高台盘的下流种子,姐姐也是,竟然就这么着了小贱人的道儿,由得她和先头那个贱种耀武扬威,要是我,素日里的威风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杨氏还是喋喋不休的抱怨着。 而荣妈妈见她一直沉浸在激愤中,连当下最紧要的一件事都顾不得,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出言提醒她:“夫人,那个小贱种如今才百日不到,长得大长不大尚属未知,咱们日后少说也有一万种法子让他和暖香那个贱人求生不得去死不能,您又何必为他们气坏了身子?当务之急,却是小贱人那头,方才您不小心说漏了嘴,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进心里去,若是听进去了,她又素来心计深沉,事情可就不大妙了……” 杨氏闻言,想起君璃一贯的难缠,也没了抱怨的心思,沉默半晌才强自镇定道:“便是她察觉到了什么,乃至于查出了什么来,事情又不是我做的,我至多只算个帮凶而已,她能拿我怎么样?况此事还牵涉到她亲爹呢,严格说来,她亲爹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我就不信她真能大义灭亲到连自己亲爹的前程性命也不顾,到时候事情传了出去,她一样别想落到什么好!” 说着,想起君璃素来对君伯恭没好脸子,连君伯恭想借点银子都能拒绝,指不定还真能做出大义灭亲的事来亦未可知,又禁不住有些脊背发凉,恨恨说道:“姐姐也是,只管把小贱人解决了,事情自然一了百了了,她倒好,偏又想要将君珏那个贱种一并解决,弄得节外生枝,不但小贱人没能除去,反而打草惊蛇,让他们起了防备之心,以后再要成事,可就千难万难了。” 荣妈妈心里其实也觉得大杨氏节外生枝,但这话到底不好当着杨氏的面儿说出口,只得道:“想来姨夫人也只是想顺道为夫人解决了另一心腹大患,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好心办了坏事……眼下最要紧的,是老爷那里该如何是好?我瞧此番老爷比上次尚要生气几分,只怕夫人要哄回老爷,得很下一番功夫才成。” ------题外话------ 总算可以更新了,让亲们等了这么多天,实在不好意思,没办法,之前儿子拉肚子拉得厉害,真的是身心俱疲,我瘦了7、8斤,今天都还没缓过来,一时间也写不了多的,请大家见谅,么么大家,o(n_n)o~ 第一百六八回 “……我瞧此番老爷比上次尚要生气几分,只怕夫人要哄回老爷,得很下一番功夫才成。”荣妈妈只要一想起君伯恭前儿个竟对杨氏动了手,便满心的后怕,担心再这样下去,指不定君伯恭就真要宠妾灭妻甚至是休妻了,声音里便自然而然带出了几分担忧来。 不想话音未落,杨氏已冷笑道:“谁说我要哄他了,凭什么每次都要我去哄他,又不是我的错!况他待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那般狠心,且不说小贱人身上终究流着他的血,虎毒不食子,只说当年他与秦氏那个死鬼到底夫妻一场,一日夫妻百日恩,可如今他要那个死鬼女儿的命时,却能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这样的男人我还敢对他有什么期待与念想不成?我又不是活够了,以后他想怎么着只管怎么着去,只要他还要继续做官,便不敢公然的宠妾灭妻,只要我正室夫人的名头还在,他可比我大了近十岁呢,我还不信我熬不到他先死了,等他死了,暖香那个贱人和她生的那个贱种还不是我想让他们生他们便能生,我想让他们死,他们便只能立刻去死!” 一想到前儿个君伯恭因大杨氏自作主张,欲连君珏一并除去,最后却落得君璃与君珏姐弟两个都活得好好儿的一事而迁怒自己,自己不过白回了两句嘴,便挨了他好几记耳光之事,杨氏便恨不能立时喝君伯恭的血啃君伯恭的肉,本来她嘴上虽说对这个男人已不抱任何念想了,素日的温柔小意儿都是为了自己的儿女们,但总做了近二十年的夫妻,又怎么可能会没有几分真感情?若真没有几分真感情,也就不会恨暖香母子恨成那个样了。 却不想,君伯恭的心竟比她想象的还要狠,为了银子便要自己女儿的命也就罢了,打骂自己时更是全无半点读书人应有的温文尔雅,那副横眉怒目的样子,与她小时候自家还没发家时,上街时常路过一家肉案前看到的那个满脸横肉的屠夫那一脸的凶相竟是如出一辙,这样一个男人,她巴不得他立刻死了,让她升级做老夫人才好,疯了才会再要去哄回他! “话虽如此,”荣妈妈却仍是忍不住担忧,“万一老爷就真宠妾灭妻,甚至于……给了夫人您一纸休书呢?毕竟夫人的确有错在先,老太太如今又上了年纪,咱们家现下更是一个做官的人都没有,姨夫人如今又自身难保,到时候老爷真发了难,咱们可连一点倚仗都没有,夫人不若……还是再委屈一下自己?” 杨氏恨声道:“凭什么每次都要我委屈自己,先前我那样委屈自己,为此连琳儿的终生都赔上了,结果如何?就落到这样一个下场,以后我绝不会再委屈自己了!他要真敢宠妾灭妻,御史台那些御史们又不是吃素的,不必我开口,自有人会为我伸冤出头,他若真敢休了我,我也绝不会让他好过,我立刻便将他做的那些勾当捅出去,不但要让他丢官,还要让他连命也一并赔上,看他还敢不敢休我!” 见杨氏说到最后,已有些歇斯底里,荣妈妈本来还想再劝她的,也不敢再劝了,更不敢说她若是将此番君伯恭做的事捅出去,首先落不着好的只会是大杨氏,只得默默斟了一杯茶给杨氏,暗自打主意等过几日杨氏气消了自己还得再劝劝她才好,暂不多提。 再说君璃离了杨氏的正院,便径自去了后面暖香的小跨院。 暖香想是早已收到君璃回来了的消息,猜到君璃要去见她,早早便迎在了院门外,一瞧得君璃被簇拥着走近,便满脸是笑,三步并作两步的迎上前屈膝见礼:“好些日子没见大姑奶奶了,大姑奶奶一向身上好?” 君璃忙笑着弯腰虚扶了一把,道:“姨娘如今算是我的半个长辈了,且咱们一向亲厚,何必如此客气,没的白生分了。”趁说话的空档,飞快打量了暖香一眼。 许是才生产完不久的缘故,暖香看起来丰腴了不少,穿着桃红挑线绣百菊吐蕊的对襟褙子,底下微微露出海棠色的纱裙,头上戴了镶红宝石的金簪,那红宝石足有鸽子蛋大小,明光璀璨,簪尾用金链坠着几颗小红宝石,直垂到耳际,微微一动便摇曳生光,更显得她肤光莹润,妩媚动人,显然日子过得很是不错。 两人寒暄了几句,便被簇拥着进了屋子,就见那屋子倒还是原来的屋子,不过一明两暗小小的三间,但屋里的家俱程设与以前相比,却近乎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从摆在屋子当中的插屏到多宝阁上的各色金玉玩器,从墙角的粉彩钧窑大梅瓶到桌上摆的全套玛瑙釉汝窑茶具,随便拈出一样来,都是价值不菲,也就难怪府里的下人们争先恐后明里暗里要来奉承着暖香母子,也就难怪杨氏会恨他们母子恨成那样了! 有丫鬟上了茶来,暖香很自然的接过,恭恭敬敬的便要奉与君璃,君璃忙道:“方才不是说了,咱们都是自己,姨娘很不必如此客气的吗?怎么这会子又客气上了,不拘使哪个小丫头子与我倒来也就罢了。” 暖香却正色道:“若是没有大姑奶奶,婢妾这会子早不知道落到什么地方,甚至早已没命了也未可知,又怎么可能会有现下的好日子?大姑奶奶对我们母子恩同再造,婢妾却无以为报,也就只能在这些小事上稍稍尽一尽自己的心了,难道大姑奶奶连这样的机会也不肯给婢妾不成?” 君璃无奈,只得接过了她奉上的茶,浅啜了一口,然后岔开话题:“对了,我还没见过小弟弟呢,不知道生得像老爷还是像姨娘,若是像姨娘,长大后还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姑娘的芳心呢!” 听君璃提起儿子,暖香脸上的笑不由越发柔和了,命一旁的丫鬟:“去让奶娘抱了四少爷过来给他大姐姐瞧瞧。” “是,姨娘。”待丫鬟应声而去后,暖香方又笑向君璃道:“四少爷生得像婢妾,面相有些个偏阴柔,都笑话说他其实是个女孩儿,不像大少爷那般俊朗英武,婢妾虽进府晚,没见过先头夫人,但看大姑奶奶和大少爷也知道,先头夫人必定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儿。”虽说她说这番话主要是为了奉承君璃,言语间也免不了贬低自己的儿子几句,但她说话时,眉眼间的骄傲却是遮掩不住的,那是属于一个母亲在提到自己孩子时,才会有的骄傲。 君璃自然没错过暖香眉眼间那抹骄傲,情知她嘴上就算再怎么夸君珏,心里始终只会觉得自己的孩子才是最好的,不是有句俗话叫“老婆是别人的好,儿子是自己的好”吗,便顺着她的话笑道:“四弟如今还小呢,等将来长开了,自然也就不像女孩儿了,姨娘的大福气还在后头呢!” 二人正说着,丫鬟领着奶娘抱了个大红花开富贵花样的襁褓进来,暖香忙上前将襁褓接过来抱在了自己怀里,整个人都洋溢着喜悦幸福的光彩,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样子,将孩子递到君璃面前,轻笑道:“大姑奶奶请看,这便是四少爷了,老爷给起了名字,叫琅哥儿。琅哥儿,这是你大姐姐哦,你大姐姐可是咱们母子的大恩人,等将来你长大后,一定要好生报答她才是。” 君璃见那孩子生得白白胖胖的,正吸吮着自己的拇指,十分可爱,眉眼间禁不住也柔和了几分,笑道:“四弟长得可真好,姨娘将来只管等着享福罢。”说着将临来前便准备好的一对金麒麟的长命锁拿出来,放到了小家伙身侧的襁褓里,“再过几日便是四弟的百日礼了,只我如今管着家,琐事繁多,那日怕是不能得闲出来,说不得只能先将礼物奉上,还请姨娘不要见怪才是。” 暖香见那对长命锁沉甸甸的,上面还嵌了各色宝石,少说也值几百两银子,忙向君璃道:“大姑奶奶,这太贵重了,实在是折煞婢妾与四少爷了……” 话没说完,已被君璃摆手打断,道:“四弟是我的亲弟弟,别说只是一对长命锁,便是再贵重的东西,我也舍得,姨娘就不要客气了,只管收下即可。况我也不是白给的,我还等着将来四弟长大了有了出息后,我在夫家受气时,他能给我出头撑腰呢!” 君璃的心计手段旁人或许不知道,暖香却是再清楚不过的,知道她说这话不过是在安慰自己,且不说她才过门半年不到,便已将本来五毒俱全的丈夫拢得死死的,还接手主持了宁平侯府的中馈,显然在宁平侯府过得如鱼得水,根本不可能有人给她气受;便是真有人给她气受,也还有君珏这个亲弟弟给她出头呢,君琅便是再出息,能为她出头也是二十年以后的事了,她这么说,不过是让自己安心,同时也是提醒自己,自己母子倚仗他们姐弟的日子还在后头罢了。 是以暖香闻言后,也不再多说,只是亲自将那对长命锁给收了起来,又命奶娘将君琅抱下去,将屋里服侍的都打发了以后,方正色与君璃道:“大姑奶奶对婢妾母子的大恩大德,婢妾都铭记在心里了,只要大姑奶奶有用得上婢妾的地方,婢妾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君璃忙笑道:“姨娘言重了,我昔日帮姨娘,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且帮姨娘也算是在帮我自己,实在不值一提。不过眼下我的确有一件事要请姨娘帮忙…… 暖香知道君璃今日来见自己真正的戏肉来了,忙道:”帮忙不敢当,大姑奶奶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即可,婢妾一定竭尽全力为大姑奶奶分忧。“ 只是说竭尽全力,并不是说一定能为她分忧……君璃勾了勾唇,倒也并不为此生气,这原是人之常情,暖香能做到现下这样已经不错了,她不能要求人家什么都听她的,全无一点自己的私心,因点头道:”有姨娘这句话,我便可以放心了。对了,方才我过来前,先去正院见了那一位,她这里,“一指脸颊,”是怎么一回事?我想来想去,这府里敢对她动手的,只有一个人,不会真是?“ 虽知道屋里已没有第三个人在,暖香听罢君璃的话,依然下意识四下里看了一圈,才压低了声音道:”夫人脸上的伤,的确是老爷动的手。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端午节第二日的事,据说当时老爷一回府便怒气冲冲的径自去了夫人的屋子,然后将满屋子服侍的都撵了,与夫人吵了起来,吵着吵着屋里便传来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老爷才离开,当晚便歇在了外院。次日夫人便称病不出了,不过府里消息略灵通一点的人,都知道夫人不是病了,而是被老爷打了,没脸出门见人,所以才说病了,凭谁也不见的。“ 端午节第二日的事?君璃微微皱了皱眉,也不知道此事与她和君珏被害之事两者之间,有没有干系?能惹得君老头儿大动肝火,连最基本体面也不顾的,到底会是什么事? 念头闪过,君璃忙又问暖香:”那姨娘知道老爷与夫人是因何而吵起来的吗?连上次得知了夫人谋害自己子嗣这样的大事,老爷都不曾对夫人动手,此番却动了手,可见必定是夫人犯了更大的错,若是咱们能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指不定再过一阵子,我便可以唤姨娘一声‘母亲’了亦未可知道,四弟将来的前程也会更远大不是?“ 被大姑奶奶唤一声‘母亲’……暖香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一颗心便禁不住”砰砰“直跳,虽然她心里也明白以她的身份,就算生了儿子,也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被扶正那一日的,但这样的好事,就算只能想想也是好的不是吗?以致她说话都有些结巴了,”大姑奶奶说、说什么呢,婢妾这样卑微的身份,如今敢有那样的非分之想?婢妾只、只要四少爷能、能有个好前程,这辈子便再无所求了……“ 心乱如麻之间,又后知后觉的想到,大姑奶奶方才不是说有事要请她帮忙吗,怎么说了半天都没说要让她帮什么忙,反而说到这些上头来了? 君璃并不回答她的话,只是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才正色道:”我方才不是说有事要请姨娘帮忙吗?还请姨娘听好了,是这么一回事……“便把端午当夜发生的事及事后她和容湛君珏的怀疑删删减减说了一遍,末了道:”如今看来,此事脱不了就是那一位姐妹两人的手笔了,只我那边一直没什么进展,找不到有用的线索,说不得只能请姨娘帮忙,帮我在府里打听打听,看这阵子府里有什么异样,那一位院里又有什么异样了。这可是攸关我们姐弟两个生死的大事,还请姨娘千万要放在心上才是,不然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发生,我们姐弟若没此番这般幸运真丢了命,下一个该轮到谁,不用我多说,想来姨娘心里也该明白是不是?“ 一席话,说得暖香满腔的想入非非霎时都飞到了爪哇国去,大惊失色道:”竟还有这样的事?那大姑奶奶与大少爷可有受伤?想不到夫人竟这般歹毒,天子脚下,竟也敢做这样不法之事!大姑奶奶放心,婢妾一定会尽婢妾所能,为大姑奶奶找到有用的线索,好叫大姑奶奶为自己和大少爷讨回一个公道的!“ 语气不自觉间已比方才说自己会竭尽所能为君璃分忧时坚决了许多,显然被君璃最后那句话给唬住了,若君璃与君珏真被杨氏除去了,杨氏最恨的人不必说就变成他们母子了,到时候他们母子还指望能落到什么好下场? 君璃点点头,”姨娘向来妥帖,既这么说了,想来必定不会让我失望的,我就静候姨娘的佳音了。“ 当下二人又说了一回闲话,见时辰已经不早了,君璃也该回去了,便提出告辞,被暖香送至院门外,再由晴雪锁儿等人簇拥着,径自往二门方向行去。 至于先前荣妈妈说的备好了席面便让人过来请君璃的话,君璃直接扔到了脑后去,她与荣妈妈都知道,那话不过是托词罢了,实情却是她既不会真留下来吃那一顿饭,荣妈妈也不会真命人去准备;而让君珊和君璇来给她请安的话,君璃就更只是听过就算了,君珊她如今只当其是路人甲,君璇则直接是仇人的女儿,她不想见她们,想来她们也未必就愿意见她,何必非要恶心彼此呢? 主仆一行正要穿过花园,不妨在经过假山前时,却从斜里插出了一个人影来,一见君璃便急声道:”大小姐,奴婢有要紧事与您说,不知道大小姐能否借一步说话?“ ------题外话------ 我在慢慢的找感觉,哎,天气真的是好冷啊,冷得我想抱着儿子一起冬眠…… 第一百六九回 来人着一件米色素面缎对襟褂子,头发胡乱挽做一个圆髻,插一支素银簪子,脸色蜡黄,眼睑下是一圈深深的青影,一副憔悴至极的样子,不是别个,正是君璃自出嫁以来,便再不曾见过的周姨娘。 不过才短短几个月没见,周姨娘却老了十岁都不止,鬓角竟已隐隐看得见白发了,显然日子过得很不如意,一见君璃便压抑的低声哭道:“大小姐,当日都是奴婢猪油蒙了心,奴婢已经知道错了,况奴婢身份低微,当日也实在是有心无力,求大小姐大人大量,就不要与奴婢一般见识了可好?奴婢给您磕头了……”说着,便“噗通”一声给君璃跪下了。 见此状,君璃还来不及有所反应,晴雪已先挡到了君璃前面,居高临下看着泪眼朦胧的周姨娘冷笑道:“周姨娘,瞧您这话儿说得,什么当日不当日的,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一回事?想来姨娘应当听说过一句话叫‘好狗不挡道’,我们大爷还在家等着我们奶奶回去用午膳呢,您若再挡着我们奶奶的路,可就别怪我即刻使人去禀告夫人,请夫人派人来请姨娘离开了!” 晴雪自来便不甚喜欢周姨娘与君珊母女,更何况之后又出了周姨娘忘恩负义,对君璃姐弟见死不救之事,自是越发憎恶她们,现如今只是骂了周姨娘一句‘好狗不挡道’,已算是够客气的了。 周姨娘显然也知道晴雪不待见她,便不理会晴雪,而是跪行着绕过她,再次跪到了君璃面前,哀哀哭道:“大小姐,奴婢在府里是个什么处境,阖府上下有谁不知道?奴婢知道您心里还在为上次之事恼奴婢,可奴婢真个是有心无力啊,求大小姐看在奴婢曾服侍过已故夫人一场的份儿上,就大人大量,原谅奴婢这一次罢,奴婢保证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求大小姐就原谅奴婢这一次……” 君璃并不发话,只是面无表情的听着周姨娘翻来覆去的哭诉那几句车轱辘话,一直到周姨娘见她从头至尾都没有任何反应,渐渐哭不下去直至彻底没了声息后,方淡声开了口:“姨娘,虽说这几日夫人病了足不出户,可夫人到底是主持府里中馈的人,这府里怕还没有什么事是能瞒得过她耳目的,姨娘若是想做夫人现成的出气筒,就只管继续哭下去,我还有事,急着要家去,就不奉陪了!”说完,绕过周姨娘便要离去。 ——虽说与周姨娘打交道的次数并不多,却并不妨碍君璃认清后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说得好听一点,周姨娘只是一个为了自己和女儿在夹缝里求生的可怜人。但可怜之人往往都有其可恨之处,周姨娘的可恨之处就在于实在太过自私太过现实了一些,她做任何事都是为了女儿君珊,站在君珊的角度来说,能有这样一个生母可谓是人生大幸,可站在那些被周姨娘算计伤害过的人的角度,譬如君璃的角度来说,那就真是太倒霉了,倒霉到君璃再不愿与之打哪怕一次交道,以免不知道哪一日又再被恶心一次。 所以,不管周姨娘今日半道拦住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又打算拿出什么东西来作为交换条件,君璃都不耐烦再听,她只想立刻离开君府这个自己从来都没有喜欢过的地方。 不料腿却被周姨娘自身后一把给抱住了,君璃一连挣了好几下都未能挣开,索性也不挣了,任由周姨娘抱着,居高临下怒极反笑道:“看来姨娘今儿个铁了心要将我留下了?既是如此,我少不得要使个人去问夫人一声,到底是谁给的姨娘这么大的脸面,可以帮着夫人留客了!” 喝命一旁早已气得满脸通红的锁儿:“你即刻去夫人那里一趟,把事情回明了夫人,看夫人怎么说!” “是,奶奶。”锁儿大声应了,转身便要往杨氏的上院跑。 周姨娘本还想着君璃向来大方好性,自己哭诉一通,就算不能将关系修复得与以前一样,多少也能挽回几分,况自己手里还有筹码呢,却不想君璃根本不想听她多说,且不是装的不想,而是真的不想,不由有些慌了,也顾不得再哭,忙起身几步上前拦住了锁儿的去路,方含泪向君璃道:“大小姐,我知道您是不肯再原谅我了,可我是真的有要紧事要与您说,您不妨先听听我要说的到底是什么,再决定要不要使人去回夫人可好?” 君璃却是一脸的意兴阑珊,“我说了我还有事急着家去,实在没空听姨娘的‘要紧事’,还请姨娘让路!”心却不自觉提到了半空中,暗想周姨娘所谓的“要紧事”,也不知道与端午那夜之事可有关联? 见君璃还是不耐烦听自己多说,周姨娘越发慌张,只得咬牙下了狠药:“奴婢要说的事,其实与端午夜有关,不知道这样大小姐还愿意不愿意听奴婢一说?” 周姨娘果然知道端午夜之事! 君璃心下猛地一“咯噔”,面上则做出一副越发意兴阑珊的样子,淡淡向周姨娘道:“横竖我这会子闲着也是闲着,姨娘若是愿意说,我自然愿意一听。”当然她若是要提出什么交换条件,那她也懒得再听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此事既然周姨娘能知道,旁人自然也能知道,她就不信没有周姨娘,她就真查不出来了! 听在周姨娘耳里,却以为她是在欲擒故纵故意拿乔,心里有了几分底,原本慌乱的表情也从容了几分,道:“毕竟是攸关大小姐和大少爷生死的大事,想来大小姐必定极愿意一听,只是……”顿了一顿,“只是奴婢在说之前,有一个小小的条件,万望大小姐答应……” “哦,什么小小的条件?你说说看,我若能办到,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君璃淡声说道,面上看不出任何喜怒,但宽大衣袖下的手却攥得紧紧的。 周姨娘自然不知道君璃已经动了怒,听她说‘可以考虑考虑’,只当她已答应了自己的条件,忙不迭道:“大小姐神通广大,一定能办到的,若大小姐都办不到了,这府里也没谁能办到了。是这样的,您二妹妹……二小姐再过几个月就十八,翻了年就十九岁了,若再不说亲,只怕就真的迟了,只能一辈子留在家中了,若是让旁人知道大小姐您有一个嫁不出去的妹妹,您也面上无光不是?所以奴婢想求大小姐尽快为二小姐说一门亲事,奴婢与二小姐也没别的要求,只要年貌相当,人品好知道上进,当然若是家里人口能简单些,一进门便能当家做主就最好了,还求大小姐垂怜,奴婢与二小姐一定永世不忘大小姐的大恩大德,以后只要大小姐有吩咐,赴汤蹈火,都在所不辞!” 君璃脸上仍是看不出喜怒:“前阵子不是听说夫人已经在张罗二妹妹的亲事了吗,难道夫人只在做做样子?还是夫人挑的人选,姨娘和二妹妹都不满意?” 周姨娘闻言,眼里瞬间满是怨毒之色,恨恨道:“夫人可不只是在做样子?瞧她给二小姐挑的都是些什么人,奴婢说句僭越的话,难道四小姐将来的亲事,她也尽挑这些个不入流的人不成?也不怕传了出去,旁人说她刻薄庶出子女,总不能三小姐嫁得不好,府里其他小姐也都别想嫁得好罢?” 自前次因见死不救之事惹得君璃憎恶以后,周姨娘便知道君珊的亲事不能再寄希望于君璃身上了,只能转而将希望都寄托到了杨氏身上去,想着杨氏就算再刻薄,总不能真给君珊找个麻的跛的罢?只要男方人品尚可,就算人丑一些家里穷一些也没关系,君珊有君璃给的那三千两银子,公中再不给,也得给置办个一二千两的嫁妆,到时候有这些银子,再设法将男人拢住,将来的日子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谁曾想杨氏倒是真没给君珊找麻的跛的,甚至在旁人看来,杨氏给挑的那几门亲事还挺不错,一家是嫁过去做长子媳妇,进门便当家,一家是嫁受宠的小儿子,还有一家是独子,只是是商家,家财万贯,所以聘礼什么的,都好商量。 周姨娘自然不相信杨氏会待君珊那么好心,下去后便使心腹婆子设法去细细打听了一下杨氏给挑的这三门亲事,这一打听差点儿没把她的肚子给气破:第一家的确是嫁过去做长子长媳,却是续弦的续弦,男方娶过两次亲的,嫡庶子女合起来差点儿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了,且还有一个小叔子两个小姑子没婚娶,做这样的长子长媳,怕是累死了也别想落下半个好字;第二家的确是受宠的小儿子,可对方却是个断袖,根本不近女色,嫁过去就等着守活寡罢;第三家也的确是独子,也的确家财万贯,然那男人却酗酒,一醉了酒便谁也不认,且上头还有两重婆婆,都是年少守寡的,有这样两个婆婆在,君珊以后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到了此时,周姨娘方意识到上次君璃托金夫人给挑的那个举人条件有多好,她得罪了君璃又是多么的不明智,若是换了君璃,怎么可能会给自己的妹妹挑这样一群歪瓜裂枣?周姨娘几乎不曾连肠子都悔青,自此便日夜盼望着君璃能尽快归省,同时还吩咐了心腹婆子,多多留意着宁平侯府的动静,只要君璃一出门,便即刻回来禀抱她,看她能不能找机会尽快见君璃一面。 不想这一留意,就让她知道了端午夜君璃与君珏差点儿丢了性命之事,之后她又因缘巧合的听到了几句君伯恭与杨氏争吵时说的话,当下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方有了方才她半道截住君璃这一出。 周姨娘骂了杨氏一阵,又禁不住哭道:“奴婢也知道,前次之事奴婢做得实在不地道,奴婢已经知道错了,可二小姐却是无辜的,当时都是奴婢硬拘了她不让她出头的,之后她因为羞愧,还曾逼着奴婢要奴婢将那三千两银子还给大小姐……还求大小姐看在二小姐身上好歹与您流着一样血的份儿上,就拉拔她一把罢,不然她就真个要被夫人推入火坑,毁掉终生了……” 奈何话没说完,已被君璃冷冷打断:“也就是说,我若不先给二妹妹寻一门让姨娘和二妹妹满意的亲事,姨娘便不会告诉我自己所知道的了?姨娘这是在威胁我吗?” 君璃的声音冷,眼神更冷,如淬了冰一般,冻得周姨娘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声音也不自觉结巴起来:“没、没有,奴婢怎么敢威、威胁大小姐,奴婢只是、只是……”‘只是’了半日,都没只是出个所以然来,心里犹不明白,方才看大小姐的样子,明明就已快答应她的条件了,怎么会忽然之间说翻脸就翻脸了呢?若大小姐真翻了脸,不肯为二小姐寻亲事,自己母女接下来又要怎么办,难道真任夫人将二小姐嫁到那三家里任一一家不成? “姨娘嘴上说不敢威胁我,心里一定觉得离了姨娘,我便不能成事了对不对?”君璃嗤之以鼻,“那姨娘只管等着瞧,看离了姨娘这个张屠夫,我是不是就只能吃带毛猪了,反正那害我之人能害得了我一次,未必就能害我二次,倒是二妹妹,再托个一年两年的,我倒要瞧瞧,她还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去!”说完,再不看周姨娘一眼,绕过她便被晴雪锁儿等人簇拥着,扬长而去了。 余下周姨娘呆呆的看着她主仆一行的背影越走越远,直至彻底看不见踪影后,方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下一刻便如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一般,颓然的瘫倒在了地上,良久爬不起来。 还是留在不远处望风的她的心腹听得久久没有动静,怕出什么事,壮着胆子过来瞧了一眼,见她瘫在地上,方急急忙忙上前将她扶起来,悄悄儿扶回了她的院里去。 就见一身雪青色绣竹叶梅花褙子配浅色撒花罗裙,头上只戴了一朵攒心珠花,看起来也颇为憔悴的君珊早已等在屋里了,一瞧得周姨娘主仆进来,便忙起身迎了上前,急声问道:“怎么样姨娘,您把您知道都已告诉大姐姐了罢?大姐姐她可相信您的话?”还有一句话她没说,君璃若是相信就最好了,若是不信,她也没办法,谁叫之前她们母女做得太不地道,如今只能寥寥尽下自己的心,好让自己心安了。 周姨娘并不回答君珊的话,只是有气无力的命心腹婆子:“去斟一碗滚滚的茶来我吃,等茶斟来后,你便去门外守着,不得让任何人靠近屋子半步。” 婆子忙应了,先将她扶至靠窗的榻上坐了,又忙动手斟了一碗热茶来奉上,方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周姨娘吃了几口茶,觉得心里稍稍好受了些,方有气无力的向君珊道:“我不是让二小姐先回自己屋里去,等事情有了结果,我自会使人去告诉二小姐的吗,您这样一直待在我屋里,若是让人知道了,又是一场麻烦。” 君珊这才注意到周姨娘脸色惨白,一副颓然的样子,忙道:“姨娘这是怎么了,敢是哪里不舒服不成?要不姨娘躺到床上去,我给姨娘揉揉?” 见女儿这般孝顺,周姨娘脸色好看了些,摆手道:“我没事儿,只是一时间气急攻心,所以有些心口痛罢了,这会子已好多了,二小姐不必担心。”说着,又忍不住后悔,“早知道方才我不该把话说得那么满,我就该一开始便把我知道的告诉大小姐,再与大小姐谈条件的,如今可好,大小姐以为我是在威胁她,比先时更不待见我了,以后再要求她为二小姐的亲事奔走,可就更难了……” 一语未了,君珊已失声道:“姨娘莫不是又拿我的亲事作为交换条件,来威胁大姐姐了?姨娘怎么能这样,先前您不是答应得好好儿的,见了大姐姐只把您知道的说与她知道,旁的一个字都不多说的吗?我们已经对不起大姐姐一次了,如今又要对不起她第二次不成?若真是这样,我情愿一辈子不嫁人,反正我将来若是在夫家受了什么委屈,老爷和夫人都是不会为我出头的,我又没个亲兄弟,连唯一待我好一些的大姐姐如今也这般不待见我,我将来若是受了委屈,才真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还不如一开始便不嫁,在家里当一辈子老姑娘的好呢!” 说着说着,想起君璃以前待自己的好和出嫁前待自己的冷若冰霜,禁不住哭了起来。 周姨娘被说得讪讪的,“我这不是想着大小姐如今不待见我们母女两个,若只是一味的求她,怕她根本不买账,所以才提出了交换条件吗?谁能想到大小姐软硬都不吃……我这会子已经快悔青肠子了,二小姐就别生我气了好不好?以后也千万别说不嫁人的话,这女子怎么能不嫁人呢,且不说嫁人后的日子怎么也比现在强,只说以老爷的狠心和夫人的刻薄,也是绝不会容忍小姐在家里当一辈子老姑娘白吃饭的,天无绝人之路,咱们总能想到法子的……” 君珊不待她把话说完,已哽声打断了她:“亲事不亲事的且先不说了,当务之急,是要设法将姨娘知道的,都让大姐姐知道,好叫大姐姐尽早提防,这次是老天保佑,她和大哥哥才能逃过一劫,谁知道下次还能不能有这样好的运气?待大姐姐知道后,她要给我说亲事是她的情分,她若不给我说,那也是情有可原,姨娘不得再去麻烦她,她当初给了我那三千两,已是仁至义尽,我们若再想其他有的没的,就真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了。姨娘若再去麻烦她,我便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也好过如今这样日夜煎熬,我说得出做得到,姨娘若是不相信,大可一试!” 一席话,唬得周姨娘才好转了几分的脸色霎时又变了,却见君珊一脸的认真,知道不是吓她的,只得颤声应道:“我答应二小姐便是,二小姐可不要做傻事,您还这么年轻,好日子且还在后头呢,我答应您,就这两日便找机会使任妈妈去见大小姐便是,您可千万不要做傻事……” 任妈妈便是周姨娘那个心腹婆子,跟了她十几年的,绝对信得过。 君珊听了周姨娘的话,面色方缓和了几分,道:“那我就等着任妈妈的好消息了,姨娘可不要让我失望。” “不会的不会的,我一定说到做到,二小姐只管放心。”周姨娘保证再三,好说歹说送走了君珊,方歪到榻上,一时后悔,一时叹息的,暂不多说。 再说君璃被晴雪锁儿等人簇拥着上了马车,离了君府后,脸色依然有些不好看,晴雪见状,禁不住骂周姨娘道:“竟敢威胁起小姐来,还好意思搬出已故夫人的名头,忘恩负义的东西,活该二小姐被那一位胡乱许到不入流的人家去!” 锁儿也恨恨道:“真当她不说,咱们便查不出来了?我且等着瞧二小姐将来落得什么下场,最好比寇家和三姑爷还要恶心一百倍!” 相较于二婢的不忿,君璃倒是很快平静下来,道:“二小姐的年龄摆在那里,已经是万万不能再拖了,所以我估摸着,就这几日周姨娘还会设法递话给我,不然她今日岂非枉做小人,若是让那一位知道了,事情成了讨不了好去,事情不成一样讨不了好,她铁定是要将事情促成的,咱们只管等着即可。” 只是周姨娘即便把知道的都说了,帮不帮她们母女,也得看她的心情,得来得太容易的东西,往往都是引不起人足够珍惜的,譬如暖香,当初要不是被杨氏逼得走投无路了,能记她的恩记这么久? 第一百七十回 迟来的洞房夜 君璃回到迎晖院时,已是未时初刻了,容湛却还没吃饭,正坐在摆了六个菜并一钵汤的桌前等着她,一见她回来,便抱怨道:“怎么去了这么久,不是说至多两个时辰便回来的吗?我都快饿死了!” 抱怨归抱怨,手上却未闲着,很利索的为君璃盛了一碗天麻虫草乳鸽汤,待君璃草草梳洗完出来坐下后,汤的温度正好不冷不热,见她开始喝汤了,又动手为她拆起鸽子骨头来。 君璃见状,因说道:“不是说快饿死了吗,怎么还不吃?且别管我了,只先管好你自己罢。”话虽说得不甚温柔,心里却是不无庆幸与感动的,庆幸容湛从来不是正人君子,当然,正人君子也不会做之前他做的那些污七糟八的事,以他的出身,指不定来日还可以高官厚禄,封妻荫子。可她只要一想到这个世上的男人哪怕再温文尔雅再正直和气,十个里也少说有九个半是被框在世俗的条条框框里的,她便莫名觉得压抑,喘不过气的压抑。 容湛因为不是正人君子,所以从来学不来道貌岸然,不会在言谈举止中维护夫权,有意无意展现这个时代男人几乎都会有的大男子主义,也不会要求她恪守妇道,贤良淑德,以夫为天(乃确定丫不是被乃打怕了?),不再混帐的他,竟颇有几分像后世的男人,会很自然的为她布菜盛汤,会很自然的为她做这样那样的小事,更会理所当然的将她当做与他一样平等的存在,她在他们两人之间的话语权,甚至超过容湛自己,——说到这个,君璃忍不住又想感谢君老头儿和大杨氏了,若不是有他们两个的“深情厚爱”,她又怎么能在这样一个时空找到这样一个男人,至少在一定的环境下,得到全然的自由? “我这不是想着多多的讨好奶奶,好早日换得那个的权利吗?”容湛挤眉弄眼,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好在并未忘记压低声音,“好奶奶,我这都素了快半年了,再这样下去,实在不利于身心健康,也不利于奶奶的身心健康不是?要不,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今儿个便把洞房礼给补齐了,彼此调和一下?” 君璃闻言,忙下意识四下里看了一下,确定众丫鬟都在屋外候着后,方压低了声音没好气道:“青天白日的就说这些不正经的话,让人听了去,我还要不要见人了?”说话时虽有意板起了脸,却掩不住脸上渐渐晕染开的红潮。 这十来日都是容湛与晴雪轮流着近身照顾君璃,有些事有了一便有二,有了二便有三乃至更多,容湛又是个没脸没皮的,早在言语和行动上占尽了君璃的便宜,现如今就只差最后一步了,自然希望能趁热打铁,一举彻底“转正”,以后再不受小舅子的威胁和欺压。 “青天白日的不行?也就是说,黑灯瞎火的就行了……”容湛欣赏着君璃少有的娇态,脸上的神情越发的荡漾,只可惜话没说完,已被君璃直接“灭了口”——将一大块椒盐酥香排骨塞入了他口中,堵得他再说不出话来,只得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自端午夜之事发生以后,容湛越发意识到了练武强身的重要性,去外院找护院头领学武便去得越发勤了,以致饭量也是蹭蹭直往上涨,眨眼间已是三碗饭下肚,又喝了满满一碗汤后,才放了筷子,要茶漱口。 一时漱了口,待丫鬟上了吃的茶来后,容湛方正色问君璃道:“对了,你今日回去,可有打探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君璃便把之前回君府的经过大略说了一遍,末了皱眉道:“如今已经可以确定事情铁定与杨氏姐妹脱不了干系了,只一时半会儿间,怕是找不出有力的证据来,没有证据,就算我们知道她们就是幕后主使,也一样白搭。再就是我家老爷那里,我总觉得此番之事与他也脱不了干系,只我想不通的是,他就算真恨不能要我的命,也犯不着这样大费周章才是啊?” 直接弄死她不就得了,何必要大费周章的将她嫁到宁平侯府来,又何必非要将杨氏与大杨氏给拉下水,这种事不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吗,君老头儿到底有什么目的?周姨娘又到底知道多少? “此番之事与你家老爷也脱不了干系?”容湛就深深皱起了眉头,半晌方叹道:“我原本以为我父亲已是这世上最狠心的父亲了,却不想你家老爷还要更狠心一些,竟能做出亲手谋害自己亲生儿女的事,虎毒尚且不食子呢,你家老爷,可真是连禽兽都不如!” 话都出口了,才猛地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有些不妥,君伯恭再不好,那也是君璃的亲生父亲,自己怎么能说他‘禽兽不如’呢,他禽兽不如了,媳妇儿与小舅子不也一样禽兽不如了? 因忙出言补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家老爷实在太狠心了一些,禽兽都比他有人性一些,不对,是他连禽兽都及不上……哎呀,瞧我说的什么,越说越乱,我只是希望你明白,我只是就事论事,没有骂你家老爷的意思。” 话音未落,君璃已摆手一脸平静的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你不必解释,我家老爷的确禽兽不如,连禽兽尚且知道爱护自己的儿女,在死亡面前,甚至能豁出自己的性命去保儿女的性命,我家老爷呢,别说爱护我们姐弟,更别说豁出自己的性命保我们的性命了,他只要素日能少算计我们一些,不日日想着要我们的命,我们已经烧高香了,他可不是比禽兽还要没人性吗?” 连耳根子软、偏心如宁平侯,也只是三不五时的打骂容湛一顿,唯一一次起心要他的命,也是因为以为他逼奸了自己的爱妾,不像君老头儿那个人渣,从一开始便只想着要算计他们姐弟,如今更是想要他们的命,幸好他们从来就没对君老头儿有过孺幕之情,幸好他们从来就没对他抱过任何希望,不然今时今日,可叫他们情何以堪? 见君璃一脸的平静不像是装出来的,容湛心下稍松,只是仍忍不住有些忐忑,犹豫了一下,才小声道:“你如果伤心,想要哭一场,我可以借个肩膀给你的,反正这会儿只有我们两个在,你不说我不说,旁人也不会知道,要不,你就哭出来?” “我为什么要哭?”君璃哭笑不得,“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在伤心吗?我心里本来就从没拿我家老爷当过父亲来敬重爱戴,也从不曾奢望过他会像别的父亲那样对待我,他于我来讲,之前只是一个给了我生命的陌生人,如今则升级成仇人了,你会为你的仇人伤心难过吗?” 容湛想也不想便摇头道:“自然不会,我巴不得我的仇人一个个都不得好死呢!” 君璃一耸肩:“那不就结了?”她如今对君老头儿也是这个想法,若事情与他无关也就罢了,若真与他有关,就别怪她让他不得好死了! 容湛还待再说,晴雪的声音自外面传来:“小姐,二奶奶来了,管事妈妈们也都来了。” 时已五月下旬,再有半个来月,便是宁平侯四十五岁的生辰,虽不是整寿,上面又还有太夫人在,但宁平侯总是一家之主,他的生辰马虎不得,前几日太夫人便特意叫了二奶奶去吩咐,让二奶奶务必要好生操办一番,只二奶奶却说自己年轻,又初初接手管家,之前并未料理过这样的大事,说君璃已好了许多了,要不此事还是由君璃来总领操办,她只在一旁协助并跑腿,也免得出了什么岔子? 太夫人知道二奶奶一开始便志不在管家,如今会推辞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想了想,便答应了二奶奶的要求,趁过来瞧君璃之时,亲口吩咐了君璃,让她总领操办宁平侯的寿宴,二奶奶只是一旁协助即可。 君璃答应了下来,自前两日起,已在叫管事妈妈们过来迎晖院做初步的安排了,今日众管事妈妈之所以会这个时辰才过来,乃是因她想着今日便要出门,昨日便先特意吩咐了众管事妈妈们下午再来回事,是以闻得晴雪的话,她即刻应道:“请到花厅里候着,我即刻就过去。” “是,小姐。”晴雪应声而去,这里君璃也不与容湛多说了,叫坠儿与香巧进来服侍自己换了见客衣裳,又略整理了一下妆容,才被簇拥着去了花厅。 果见头戴珍珠发箍,一身莲青攀枝纹织金通袖衫,下着豆绿曳地镂金裙,臂上还挽着一条七丝罗披帛,瞧着很是端庄又不失贵气的二奶奶已坐在厅里等候,众管事妈妈则排成两排,侍立于地下。 瞧得君璃进来,二奶奶忙起身屈膝见礼:“大嫂。” 君璃忙屈膝回了礼,又受了众管事妈妈的礼,才与二奶奶一左一右坐下,一桩一桩执起事来。 说来这还是君璃管家以来第一次操办这样的大事,要说她心里没半点忐忑,绝对是假的,不过她一早便想好了对策,那便是将寿宴当日几件大事的流程都串起来,当下便与众管事妈妈依次演习了一遍,“……大宴当日早上巳时,你们会在做什么?” “奴婢应该正带着人开小库房的门,取金银器皿。” “奴婢应当在二门外候着,等客人们来了,便指挥婆子们上前导引,各就各位。” “奴婢应当领着底下人准备好滚热的水和各色茶叶,等客人们来了,便按照客人的喜好,将茶沏上去。” …… 在君璃的引导下,众管事妈妈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快便将大宴当日的整个局势都捋得清清楚楚,每个管事妈妈的权责亦是划分得明明白白,谁或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都一目了然。 二奶奶在一旁听着,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不由倒吸了一口气,自己这个大嫂子,本来自己已尽量高估了她的本事,知道她是个绝顶精明能干的了,却不想,自己仍是低估了她,——听说她那位继母与她那位婆母一样,都是面甜心苦的主儿,自然不会精心教她这些庶务,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幸好自己从没想过要与她一别苗头,不然这脸可就丢大发了! 妯娌二人这一忙活,便直忙活到了申末酉初,将该安排的都安排下去,接下来几日,众管事妈妈只需要按照吩咐去办事后,方各自散了。 坐了一下午,君璃的腰有些隐隐作痛,待二奶奶一离开,便径自回了第二进院子自己所居的正房,打算换身家常的衣裳,让晴雪给自己按按再让人摆晚饭。 不想才一进门,就见容湛正赤着上身,只穿了一条绸裤,在大口大口的喝水。他赤裸着上半身的样子君璃不是没见过,但却没仔细看过,如今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竟然颇为健壮,身体线条分明,隐隐还有薄汗覆在蜜色的肌肤上,再配上他因喝水而来回滑动的喉结,看得君璃不由有些脸热,饶再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男人还是很有几分本钱,很能让大姑娘小媳妇儿脸红心跳的,至少她的心这会子就跳得比方才快了好些。 容湛想是也注意到有人在看他,忙循着那道视线看过去,就看见君璃正呆呆的看着他,脸上有一抹可疑的红晕。 他心里一下子涌上一股得意来,也不急着穿衣裳了,就这么赤裸着上身,几步走到了君璃面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几晃,揶揄道:“该回神了奶奶,这青天白日的,奶奶便看为夫的看得目不转睛了,让人瞧了去,奶奶还要不要见人了?”把中午君璃说他的话,原封不动还了回去。 说得君璃回过神来,当即恼羞成怒,恶狠狠道:“谁看你看得目不转睛了,你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让开,我要更衣去!”说完一把将容湛推开,也不叫人进来服侍,便自己去了净房。 余下容湛又是好笑又是得意,抚着下巴暗想道,果然女人都喜欢强壮的男人,自己今晚上要不要再接再厉,再施展一把美男计,好一举拿下媳妇儿呢? 吃过晚饭后,容湛早早便将众服侍之人都打发了,嬉笑着向君璃道:“这会子已经黑灯瞎火了,不会有人瞧见了,好奶奶,要不咱们今儿个便将事情给办了,也省得你也孤枕难眠,我也孤枕难眠?”一边说,一边已伸出禄山之爪,握住了君璃的手,然后顺着她的手臂,慢慢抚了上去。 见君璃没有反对,又大着胆子凑上去亲了亲她的唇角,才哑着声音继续道:“好媳妇儿,我知道我以前很混帐,不是一个好夫君人选,可如今我已经改好了,以后还会变得更好,这辈子都听你的,这辈子都只忠于你一个人……好媳妇儿,你就给我罢?好不好嘛?” 君璃被他吻得有些意乱情迷,几乎就要忍不住答应他,可到底还有几分不好意思,半晌方挤出一句:“如今那害我和珏弟的人还没有被揪出来,我实在没那个心情,要不,等这事儿了了再说……” 话没说完,已被容湛堵住了嘴,贪婪的汲取了她口中甜香的滋味儿好一阵后,方放开她气喘吁吁的道:“若是三五日便能揪出那害你和舅兄的人也就罢了,若是得三年五载的,我岂非就要憋死了?好媳妇儿,不待这样的,这两件事根本毫无冲突,况我还等着你明年给我生个大胖儿子大胖女儿呢,不做那件事,孩儿从哪里来?” 这两件事的确没什么冲突……君璃找不到话来反驳容湛,可就让他这么得手,又终究有几分不甘心,急中生智,忽然想到另一个借口,忙躲开他的禄山之爪,道:“现在到处都是意图害咱们的人,咱们是大人有基本的自保能力还好说,那些人不见得就能害了咱们去,可孩子那么却那么小,什么都不懂,万一一个不慎被人害了去,或是像你当初那样被有意引着往歪路上带了,咱们是在防不胜防,到时候后悔也晚了,要不还是待此番之事了了,害咱们的人也再无翻身之日后,咱们再生可好?” 容湛才不管,低头又亲了她一下,便自顾解起自己的衣裳来,一边解一边道:“没有因为知道这世上有贼,就不敢发财的道理,谁若敢害咱们的孩子,或是有意将咱们的孩子往歪路上带,咱们只管叫那些人不得好死便是,奶奶这般聪明的人,难道反要去学那糊涂人,因噎废食不成?” 君璃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总不能因为害怕被噎死,便直接不吃饭罢?心里犹豫之间,容湛已将自己脱得七七八八,伸手在解她的衣裳了,她推开他也不是,这也未免显得太矫情了一些,不推也不是,还没拿定主意,已被容湛打横抱起放到床上,压到了自己身下。 容湛定定看着她,眼神炙热而专注,哑声说道:“媳妇儿,我再给你最后一次说不的机会,你若不答应,今日便罢了,当然,我还是很希望你能答应的,你到底答应不答应?” 夏日衣裳穿得薄,更何况经过容湛方才的努力,两人身上早已是清凉得不能再清凉,君璃自然感觉到了抵在自己腿间的那东西,自然也知道容湛彼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可即便这样,他依然不忘征求自己的意见,虽然在她看在,他的态度实在没诚意得紧,但依然让她感受到了尊重与爱护,罢了,还矫情什么呢,这一天迟早都要来的不是吗,况自己也不是没感觉不想要,——念头闪过间,君璃伸手犹犹豫豫的搂住了容湛的脖子。 这样等同于默许的态度,极大的鼓舞了容湛,让他又是欢喜又是激动,先低头吻了吻君璃的脸,然后便一口噙住她的嘴,肆意吸吮翻搅起来。 吻了一会儿,容湛不满足了,开始动手除起君璃身上碍事的中衣来,很快便露出了里面杏黄色绣并蒂莲的肚兜。 看着薄薄肚兜下面浑圆的轮廓,容湛眸色一沉,声音不由越发的沙哑:“媳妇儿,你真美……”看着这样的媳妇儿,他竟然觉得就算什么都不做,心里也是满足的充实的,或许这便是戏文里常说的动情的感觉? 君璃一早便闭上了眼睛,不想等了半日,都没等到容湛有进一步的动作,不由有些狐疑,又有些羞恼,忙睁开了眼睛,不想就见容湛正呆呆的看着她,就像看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脸上满是珍爱与虔诚,她的心一下子软成了一滩水,没好气嗔了一句:“呆子!”从眼神到话语,都带上了一股本能的娇媚。 看得容湛是热血沸腾,也顾不得旁的了,一把将君璃搂在怀里,便低头一一吻过她的额头和芳唇,再到脖颈与手指,每过一处,便引得君璃一阵轻微的战栗,还无意识抬腿蹭起他的腿来,几乎不曾让容湛化身大灰狼,即刻将她拆吃入腹去,还是想着君璃仍是处子之身,怕自己太急切吓坏了她,所以强自忍着,继续温柔的爱抚起她来。 却不想君璃倒先不耐烦了,猛地坐下来,便反将他扑倒在了床上,骑到了他身上,红着脸没好气道:“要做就快点,拖拖拉拉的像个娘儿们,算了,我在上面,你只告诉我怎么做即可!”她虽没吃过猪肉,猪跑却是见得多了,第一次就想双双共赴仙境神马的,纯粹是欺骗无知少女的,对于她来讲,这一晚上分明就是受刑挨刀,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丫倒是快点哪! 容湛就默了,随即暗自窃喜,想不到娶个太强势的媳妇儿,竟然还能在床上享受到这样的福利?若是让旁人知道了,还不得羡慕妒忌恨死自己?不过这样的事,还是他一个人知道,自己偷着乐就好了,犯不着让旁人知道,哦呵呵呵…… ------题外话------ 总算开船了,只是,河蟹社会,乃们懂的,没直接拉灯天亮已经是作者人品大爆发了哈,o(n_n)o~ 第一百七一回 炎炎夏日,天空时不时就会下一场暴雨是很平常的事,是夜,天空便“哗哗”的下起了雨来,雨点打在窗棂上,一股淡淡的泥土芬芳从窗缝里钻进屋里来,让屋里的空气亦为之清新了不少。 但这场雨并未能将大地的热气浇熄多少,天气还是闷热得紧,以致君璃在半夜时分生生被热醒了过来,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今晚上床上多了一个人,难怪她会觉得那么热。 君璃轻轻推了推紧紧贴着她的容湛,往墙边靠了靠,动了动被他压得颇不舒服的手臂和腿,她一向不太喜欢与人贴得太近,更何况过去二十几年,她早已习惯了独寝,如今床上却忽剌剌多出了一个大活人,还是一个男人,身上还那么烫,跟个火炉似的,实在让她有些不舒服也不适应,也就难怪会被热醒了。 不想容湛看着睡得很熟,警觉性却蛮高,她才一远离他,他已跟着翻了个身,又紧紧贴了过来,不由分说就把爪子搭在了她的腰间,含含糊糊的道:“怎么了,睡不着?” “是睡不着……”君璃话才起了个头,已被他翻转过去,随即将一只手臂强制性的塞到她颈下做了枕头,才又哑声道:“是不是身上还痛?要不我给你揉揉?” 君璃只觉自己满身的血霎时都冲到了脸上,让她的脸烫得简直要立刻烧起来,没好气道:“我身上好得很,只是热得睡不着,你还是睡榻上去罢!”真让他给她揉,谁知道揉着揉着又会发生什么事! 其实容湛在那方面真的很不错,虽然有些急切,却丝毫不显得粗鲁,非常顾忌她的表情和感受,每当看到她皱眉吸气,便会停下来关切地问这问那,问得细致无比,问得君璃恼羞成怒几乎就要忍不住灭他的口,但不可否认的是,在他如此不要脸的追问之下,她竟忘记了大半的痛苦,只感觉到了少许的不适,让她没有对自己的第一次留下任何阴影。 只是没留下任何阴影,却并不代表她就能如此豪放的与他讨论她身体痛不痛之类的问题,所以,一边说着让容湛去榻上睡的话,她一边已在动手将容湛往外推了,“这天实在太热了,我都快被你挤到墙上去了,你真的还是睡你的榻上去,等天凉一些后,再睡床上来可好?” 容湛的回答是抱着她往外挪了挪,道:“这下不就不会被挤到墙上去了?”开什么玩笑,他好不容易才睡到了床上,以后更是可以随时与媳妇儿那个那个,他脑子被门压了,才会睡回那张硬邦邦的榻上去! 不,为了避免以后惹了媳妇儿生气时,再被媳妇儿赶回去睡榻上,他就该明儿一早便让人将那张榻拖出去,砍个稀巴烂才是,也不知道是谁设计的这种东西,真是脑子有病,容湛嫌恶的想着。 关键不是床小,而是她不习惯与人同床共枕,尤其还要与之贴得这么紧好伐? 君璃戳了戳容湛的肩膀,嫌弃道:“是不会被挤到墙上去,可你身上太烫了,我睡着了都被热醒了,再这样下去,我还要怎么睡?” 容湛顺势抓住她的手,嬉皮笑脸道:“这才第一晚,你难免有些不习惯,等时间长了,自然也就习惯了,况如果实在太热,不还可以让人多放两个冰盆吗?我好不容易才有了睡床的资格,反正是说什么也不会再睡回榻上去的。” 君璃就忍不住望天翻了个白眼儿,作势欲起身:“你不去睡榻上,我去总成了罢?” 只可惜才只动了一下,已被容湛抱得动弹不得,在她耳边暧昧的吹气道:“奶奶看起来精神很不错嘛,要不,我们再来一次?” 君璃就不敢再动了,容湛虽不粗鲁,甚至还可以说经验丰富手段高超,但初姐实在伤不起有木有?于是只能满腹怨念的在心里数起绵羊来,一只,两只,三只……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等她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容湛也已不在屋里了,她才试探着叫了一声:“晴雪。” 便见晴雪微红着脸推门走了进来,屈膝行礼后道:“小姐醒了?大爷一早便吩咐人准备好了浴汤,小姐看是这会子沐浴,还是等会儿再沐浴?” 只看晴雪的样子,君璃便知道她必定已知道昨晚上她和容湛都做了什么,只怕不只她知道,锁儿坠儿并向妈妈等人也都知道,弄得本来还庆幸容湛这会子不在屋里的君璃也跟着尴尬起来,这没有丝毫隐私的感觉,真是太不爽太糟糕了有木有? 君璃深吸一口气,好容易才强压下满心的郁卒,尽量若无其事的向晴雪道:“就这会子罢。”然后强撑着有些发软的双腿下了床,也不让晴雪扶,径自走进了净房去。 果见净房的屏风后面,已经摆了一大盆冉冉冒着热气的浴汤,水面上还撒着各色花瓣,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幽香,不用下水都能知道浑身侵泡在里面会是何等的舒服。 君璃向来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当下便将衣裳都解了,整个人泡进了热水里,霎时舒服得喟叹了一声,连腰间和腿间的酸软都觉得散去了七七八八。 屏风外忽然响起晴雪带笑的声音:“小姐泡着可还舒服?大爷可特意吩咐在里面加了好几位药材,说可以消疲解乏的,大爷待小姐可真体贴,真正应了那句老话‘浪子回头金不换’。” 君璃闻言,心里先是一暖,随即又是一酸,暗想容湛让人加在水里的药材,必定是能缓解女子初夜后不适的,他对这些倒是门儿清,可见以前做过这样的事,想不到他的风流史有朝一日竟会为她带来这样的福利,虽然这福利她一点也不想要。 但念头才一闪过,她已自失一笑,容湛以前有多混帐她一开始就知道的不是吗,她既已决定接受他,如今更是已完完全全接受了他,就该连他的过去也一并接受才是,要紧的当下和以后,只要他自此都忠于她一个人,那些过去又有什么要紧?追究那些过去,除了让自己不好过以外,能有什么好处?她才不做这样的傻事! 这般一想,君璃心里好受了许多,耳边又响起晴雪忍笑的声音:“小姐不知道,大爷晨起便叫了奴婢几个去吩咐,让咱们可以着手给小少爷小小姐做衣裳了,奴婢以前从来不知道,大爷竟是这样一个急性子。” 昨晚上才播了种,今早上就忙着吩咐人做孩子的小衣裳了……君璃简直无语了,好半晌才没好气道:“你们都别理他,想一出是一出的,也不怕旁人知道了笑话儿。” 顿了顿,正色道:“对了,你下去后告诉锁儿坠儿并向妈妈几个,以后都别叫我小姐了,一律改口称奶奶。”以前她从没将宁平侯府当成自己的家,从没想过要将容湛共度一生,她的陪嫁们叫她小姐自然没问题,可如今不一样了,她与容湛都到这一步了,若她的陪嫁们再不改口,天长日久的,谁知道容湛心里会不会生出几分别扭来?凡事未雨绸缪,总比事到临头再来想辙的好。 晴雪忙应了,待君璃沐浴完服侍她更衣妆扮过后,便自传话去了。 君璃则坐到桌前,慢悠悠用起自己的早饭来,虽然彼时已快到用午饭的时间了。 一时吃完饭漱了口,君璃正打算去院子里走走消消食,容湛满面春风的走了进来,一见君璃,立刻凑了上来,笑着柔声道:“奶奶起来了。” 君璃见他连眼角眉梢都写满了餍足,多少有几分不好意思,极力保持镇定的应了一声:“嗯。” 容湛却似没看出她的不好意思似的,倒是落落大方的紧,拉起她的手便将她拉到了镜台前坐下,然后从袖袋里摸出一个黑漆戗金的小匣子打开,取出里面放的一对云形镶宝石金簪,稳稳插到了君璃发间,道:“奶奶照照镜子看喜欢不喜欢?” 君璃依言照了下镜子,见那金簪分量不轻,云朵形的簪头上镶嵌着指尖大小的红宝石、蓝宝石、绿松石、水晶、碧玺、猫眼石等各色宝石,十分富贵华丽,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因点头道:“这般漂亮精致的簪子,我自然是喜欢的。” 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这簪子怕是要值不少银子罢?我首饰本就多得戴不完,其实你很不必再送我的。”话音刚落,已是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她脑子有病是不是,男人知道主动送她东西她该高兴才是,却偏要提起银子这个俗气而煞风景的话题,以后还想不想男人再送她东西了? 容湛自然不知道君璃心里的懊恼,他只当她是在为自己省银子,心里反倒受用得紧,声音也越发的柔和,道:“你不必心痛银子,这是我娘留下来的,她老人家虽然不在了,但她该给自己儿媳妇儿的见面礼还是不能省,本来早就该给你的了,偏我以前太混帐,拖到如今才给你,实在委屈你了。” 这下轮到君璃满心的受用兼得意了,暗想连容湛这样的渣男都能被自己调教成眼下这副居家好男人的模样,自己可真是有本事! 两人说了一阵没营养的闲话,便到摆午饭的时间了,君璃才吃过早饭不久,还不饿,寥寥动了几筷子后,便坐在一旁看容湛吃,待吃过午饭后,容湛便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好困,得睡个午觉才成。”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很困,随即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看得君璃是好气又好笑,当她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便只坐着一动不动,道:“大爷既困了,便自己去歇会儿,我今儿个起得迟,这会子还不困,且去园子里走走,消消食。”说完,作势要起身往外走去。 容湛自然不会让她如愿,一把拉住她的手,同时命众服侍之人都退下后,便拉着她径自走到了里间,将她扑到了床上。 君璃忙挣扎起来,“青天白日的,你干什么呢,再说我身体还没恢复,你是想累死我呢?” 不想容湛却只是顺势抱住了她,再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嘴里还揶揄道:“我只是想抱着奶奶睡个午觉而已,奶奶却满口‘青天白日’、‘身体还没恢复’的,想到哪里去了?” 一副君璃满脑子不健康思想的样子,看得君璃忍不住狠狠掐了他的腰肌一把,随即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后,才道:“我听说你今早上起来便已吩咐晴雪她们在准备孩子的小衣裳了,你就那么确定昨晚上能成功播种?你是惟恐旁人不知道昨晚上我们做了什么是不是!” 容湛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夫妻敦伦,绵延子嗣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我为什么要怕旁人知道?至于准备小衣裳,就算昨晚上没播种成功,咱们再多努力几次,总能成功,我现在就让人开始准备起,总好过事到临头手忙脚乱吧?” 君璃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她一定要尽快将那谋害他们姐弟的人揪出来,让他们受到应得的惩罚,哪怕不为自己,不为君珏,只为自己即将到来的孩子,她也绝不放过那幕后凶手! 如此等了两日,周姨娘那边总算有所反应了。 “……你说你是周姨娘打发来的,我凭什么信你?”君璃看着眼前面容平凡,衣着平凡,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很平凡的半老婆子,不动声色的问道。 那半老婆子不是别个,正是周姨娘的心腹任妈妈,闻得君璃的话,也不多说,只是自袖里拿出了一样东西来,正是君璃第一次与周姨娘见面时赏给后者的那对翡翠镯子,道:“这回大姑奶奶总可以相信老奴了罢?” 君璃其实早已信了任妈妈是周姨娘打发来的,何况这会儿又见了这副镯子,因点头道:“妈妈坐。”说着一指旁边的小杌子。 任妈妈先道了谢,才半身坐了,低眉顺眼的道:“老奴不能出来得太久,所以老奴便长话短说了。我们姨娘当日要与大姑奶奶说的事,其实她也只知道一星半点,那是发生在端午次日的事,当日我们姨娘因与夫人奉茶时,被夫人说茶太烫,姨娘居心不良,给发作到了正房后面的碎石地面上顶着瓦罐子罚跪。那几日有多热大姑奶奶是知道的,姨娘跪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支持不住晕了过去,不想等她醒来时,就听到屋里传来老爷和夫人的争吵。” “老爷说夫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姑奶奶的婆母,姨夫人也一并骂上了,说她画蛇添足,他要的只是大的的命,没想过要小的的命,姨夫人凭什么自作主张,连小的一并不放过,结果节外生枝,害得他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质问夫人是不是她授意姨夫人这么做的,为的便是永绝后患?夫人自是矢口否认,言语间也说了几句气话,结果惹恼了老爷,竟对夫人动起手来。我们姨娘听到这里,唬得魂飞魄散,惟恐被老爷和夫人发现了,杀她灭口,便顺着墙根偷偷溜到了不远处的竹林去,在那里装晕直至夫人的人找来,被泼了一身的水后才醒来,说自己原是想去竹林里偷会儿懒来着,谁知道竟晕倒了,请夫人恕罪。好在夫人才在老爷那里吃了亏,没脸见人,并没有再罚我们姨娘,我们姨娘方险险的逃过这一劫。” 任妈妈一边说,一边细细观察着君璃的脸色,见君璃从头至尾都看不出喜怒,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周姨娘提供的这个线索对她又有没有用,只得又小心翼翼道:“我们姨娘那日并非是有意威胁大姑奶奶,只是实在太过担心二小姐的亲事,怕二小姐似当初大姑奶奶那样,随随便便被老爷和夫人推入了火坑,一时情急才会犯了糊涂的,等大姑奶奶离开后,她便已经后悔了。我们二小姐得知此事后,更是将姨娘狠狠说了一顿,说姨娘不该与大姑奶奶讨价还价,还说宁愿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也不愿再对不起大姑奶奶,还请大姑奶奶瞧在二小姐待您一片诚心的份儿上,就拉拔我们二小姐一把可好?” 君璃虽早已猜到此番之事与君老头儿脱不了干系了,但真当听见此事的确是他伙同杨氏姐妹所为时,心里还是忍不住浮上一层悲哀来,为前君璃,为君珏,更为谈夫人,这样一个衣冠禽兽,偏偏与他们都是这世上最亲的人,也不知道上辈子他们到底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让他们摊上了这样一个父亲和丈夫! 君璃沉默了片刻,才淡声向任妈妈道:“你回去告诉周姨娘,看在二小姐的份儿上,我会尽量为二小姐物色合适的夫婿人选,但到底能不能物色着,她们母女又满不满意,我便不敢保证了。晴雪,拿十两银子给任妈妈打酒吃,另外,替我好生将人送出去。” “是,奶奶。”晴雪忙轻声应了,自引着任妈妈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第一百七二回 任妈妈被晴雪引着离开后,容湛从内室走了出来,因见君璃静坐着既不说话也不动,知道她心里不好受,犹豫了一下,才轻声说道:“你家老爷既不拿你和舅兄当儿女,那你们也不必再拿他当父亲,你还有我,我以后一定会加倍对你好,再不让你受到任何委屈和伤害,你相信我,我一定说到做到!” “啊?”君璃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还是在看到容湛看向自己那饱含同情与怜惜的眼神后,方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一瞬间只觉有一群乌鸦自自己头上飞过,就君老头儿那种货色,也值当她伤心难过,觉得受到了委屈和伤害?丫配吗? 君璃忍不住偏头问容湛:“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受到委屈和伤害了?” 容湛正想说自己两只眼睛都看见了,君璃已又问道:“你会为来自不相干之人乃至仇人的伤害难过吗?充其量也就只是会愤怒而已,所以,你别再拿这种恶心的眼神看我了,我最讨厌别人同情我了!” “你真的不难过?”容湛还是有些不相信,悻悻的道:“那你干嘛既不说话也不动,害我白白担心一场。”还说他的眼神恶心,媳妇儿这张小嘴,可真是让他爱也不是恨也不是,看晚上他怎么收拾她! 君璃闻言,正色道:“我只是在想,我家老爷若是真想要我的命,什么时候不能要,为何定要逼我嫁到你们容家,嫁给你以后再动手,且为何非要将杨氏姐妹拉下水,他难道就不怕知道的人越多,暴露的风险也越大吗?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或者说,君老头儿策划谋杀她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她原本还以为周姨娘知道的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呢,不想却只是这样一件她早已猜到了的事,周姨娘起到的作用,只是证实了她的猜测而已,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不过还是有值得庆幸的,便是君老头儿并没想过要连君珏也一块儿谋害,那只是杨氏姐妹在自作主张而已,这是不是意味着,君珏的处境多少要比她好那么一丁点儿? 容湛听君璃这么一说,也意识到了君伯恭的态度颇为奇怪,不觉皱眉沉吟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你家老爷此举颇有画蛇添足之嫌,他若真想要你的命,早在你没嫁过来之前,有多少机会不能要?到时候报一个‘暴毙’或是‘因病亡故’什么的,他是你的亲生父亲,连他都这么说了,谅旁人也说不出二话来,何以非要选在你都嫁了过来,还基本站稳了脚跟之后再动手?他到底图的什么?总不能什么都不图,只为了不喜欢你这个女儿,便要你的命罢?” 是呀,君老头儿到底图的什么?君璃目前能想到的,便是自己那笔巨额的陪嫁,她可没忘记,正是因为当初她明明手握大笔资金,却没有借银子给君老头儿,以致他错失了升任尚书的机会,如今才会屈居于人下,在礼部几乎举步维艰的,难道君老头儿是为了报当初之事之仇不成? ——于是问题又绕回原点了,君老头儿要报仇,将她留在君府不是更有机会,何以定要逼她嫁到宁平侯府来?难道她嫁到宁平侯府后再死去,他便能得到她的陪嫁了吗,不一样得不到吗? 君璃只觉有什么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她正想去抓,那念头却已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她只得颓然的叹一口气,向容湛道:“罢了,暂时不去想这个了,就算真想到了也于事无补,他要我的命已是铁一般的事实,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不可原谅,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找出有力的证据,将他的所作所为暴露于人前,让他身败名裂,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才是!” “怎么找?”容湛闻言,眉头却皱得更紧,“要将一个人定罪,总得有人证物证罢,他们做得那般高明,要想找物证是不可能的了,便只剩下人证,可咱们找了这么些时日,也没找见金公子画像上的那个人,别说找到人了,连半点头绪都没有,咱们又不能让太多人见到这张画像,不然随时都有可能打草惊蛇。这些也还罢了,最要紧的是,此番你和舅兄虽受了点轻伤,但并无大碍,你要怎么将他们的所作所为暴露于人前?你就算去衙门击鼓鸣冤,衙门也十有八九不会受理,退一万步说,就算衙门受理了,循例来了人问话,他们也完全可以来个抵死不认账,你又能怎么样?” 容湛说着,禁不住牙疼般倒吸了一口气,饶他这会子再恨君伯恭和杨氏姐妹,也不得不承认,此番之事他们的确做得高明,就算他们知道害人的是他们又怎么样,没有人证物证,他们根本奈何不得他们,只能白白吃下这个哑巴亏,这才真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呢! 容湛都能想到这些,君璃又岂有想不到的?只觉满心的激愤与不甘无处发泄,不禁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恨声说道:“好,既然他们跟我玩儿阴的,那我也犯不着与他们来阳的,我明儿便使人上街去买一斤砒霜来,将他们全部药死了,看他们以后还怎么害人!” 适逢晴雪送了任妈妈回来向君璃复命,正好听见了这几句话,当即唬得变了脸色,也顾不得主子说话她做奴婢的不该插嘴了,想也不想便急声说道:“小姐……奶奶,您可不能冲动,您是细瓷,他们不过是瓦罐罢了,为他们赔上您自己万万不值当,您就算不为您自己想,也得为大爷和大少爷想,白让仇者笑,亲者痛啊!” 这话正是容湛想说的,只不过被晴雪抢了个先罢了,因忙也附和道:“是啊奶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就算现在奈何不了他们,总有一日会找到证据,让他们付出应有代价的,可你若真是药死了他们,仇倒是报了,你自己的性命也赔上了,与那样几个烂人同归于尽,为那样几个烂人赔上自己的性命,你不觉得自己很亏吗?奶奶且别生气也别着急,咱们总能想到法子的!” 君璃只是一时激愤,白说说气话罢了,想也知道自己不可能真买毒药药死了君老头儿与杨氏姐妹,且不说她来自法治社会,一时半会儿间还真做不出私自取人性命的事,就像晴雪与容湛说的,为那样几个烂人赔上自己的性命,让仇者笑亲者痛,她才不会那么傻,她还没活够呢,凭什么要跟几个烂人一起去死?她不但不能死,她还要活得好好儿的,亲眼看着君老头儿和杨氏姐妹去死! 深吸一口气,稍稍平息了一下心里的激愤后,君璃缓声说道:“你们说得有理,为那几个烂人赔上我自己的性命,的确太不值当。只大爷方才说得也有理,此番我与珏弟说穿了根本没受到什么大的伤害,便是我们真找到了有力的证据去击鼓鸣冤,便是衙门真如我们所愿受理了案件,我与珏弟作为苦主却既没死也没残的,衙门也不会将他们判得太重,此举至多也就只能让他们身败名裂而已,性命却是无虞的,我不甘心,我一定要让衙门判他们死刑,一定要让他们死!” 一席话,说得容湛与晴雪对视一眼,都觉得君璃是气糊涂了,连她自己都知道作为苦主的她和君珏既没死也没残,衙门不会将君伯恭等人判得太重,她还要怎么让衙门判他们死刑?难道她还想贿赂衙门的人不成? 容湛因委婉说道:“要让衙门判他们死刑怕是不太容易,不过身败名裂就够他们喝一壶了,事情一旦曝光于人前,你家老爷丢官是必须的,杨氏姐妹也别想有好果子吃,到时候没了权势与富贵,他们便是活着,也是生不如死,衙门判不判他们死刑,又有什么分别?” 晴雪则要说得直接得多:“俗话说‘官府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可见衙门是个无底洞,小姐可得三思才好。”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倒是说得君璃笑了起来:“你们莫不是以为我打算去贿赂衙门的人?我怎么可能那么傻!” 顿了顿,正色道:“我是想着,端午当夜的混乱不是造成了五人死亡,其中有三个女人,两个小孩儿,还有好些人受了伤吗?这些人之所以事后没有闹腾,必定是以为当日之事是天灾,不知道其实是人祸,想着闹腾了也是白闹腾,所以就算再伤心再难过,也只能打落了牙齿和血吞,强自忍下吗?若是让他们知道当日之事其实是人祸,知道幕后主使到底是谁,再让他们以苦主的身份去衙门击鼓鸣冤,衙门见众怒难犯,便是想不严惩幕后凶手也不行了!”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茬儿呢,”说得容湛眼前一亮,拊掌道:“奶奶和舅兄没受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不好作为苦主去告状,那些遇难者的家属们却是实打实的苦主,这么多的苦主一起去告状,事情势必要闹大,指不定还会惊动三司乃至圣驾,谅顺天府的也不敢轻判!奶奶可真是聪明!” 这样的聪明她一点都不想要好伐?君璃苦笑一声,继续道:“所以眼下我们最应该做的,便是悄悄去打探清楚当夜死了人的都是些什么人家,受了伤的又是些什么人家,看能不能将他们都联合起来,择日子一起去顺天府击鼓鸣冤。” 话音刚落,容湛已拍胸道:“奶奶放心,此事就交由我来办,我一定办得妥妥的,我虽脑子没奶奶好使,听从奶奶的指挥,跑跑腿什么的,还是能做到的。” 君璃道:“你不自动请缨我也会派你的差,只你千万记住一点,此事得悄悄儿去办,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然传到姓君的和杨氏姐妹耳朵里,使得他们釜底抽薪将金公子画像上的人给灭了口,咱们便是将受害者的家属都联合了起来,没有最关键的人证指证他们,一样白搭。所以除了这件事以外,找人的事也得加快进度才是,你以前不是有一群狐朋狗友吗,他们常年混迹于赌场妓院这类三教九流都汇集齐了的场所,你不如找找他们,也许他们能帮上咱们的忙呢?只要能找出那个人,咱们眼下面临的困境便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自端午夜事发以来,大杨氏那边一直都没什么动静,连容浅菡那边都没露出什么破绽来,可见母女两个必定是笃定了她就算知道他们是幕后主使也奈何不得他们,只能白白吃下这个哑巴亏;甚至还有可能,他们至今都觉得她不知道那晚之事是人祸而非天灾,所以才会那般沉得住气。 他们都能沉得住气了,她自然得更沉得住气才是,不然真让他们将画像上的人灭了口,她要将他们绳之以法,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听君璃提及自己以前那群狐朋狗友,还说他们常年混迹于赌场妓院,容湛不由一脸的尴尬,说来以前他也是这些“娱乐场所”的常客,也不知道媳妇儿说这话时,心里有没有芥蒂?因忙赔笑道:“我都好些时日没与那些人联系过了,也不知道他们还买不买我的账,不过既是奶奶让我找他们帮忙的,我少不得只能再联系他们了,只一点,奶奶事后可不能说我不学无术,可不能因此不理我。”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顾虑这些?君璃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合着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是非不分的人?放心罢,我不会因此而不理你的,你只管放心去做就是。” 容湛这才道:“那我明儿一早便找他们去,希望能尽快有消息传来。” 君璃点点头,只心里仍没轻松多少,虽说已经有了大略的方针,只要进行得顺利,应当能将君老头儿与杨氏姐妹绳之以法,但毕竟还不知道能不能将那些苦主都联合起来,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找到画像上的那人,一切都还是未知,她又如何能轻松得起来? 第一百七三回 自次日起,容湛便开始早出晚归,按照君璃的吩咐联系自己以前的狐朋狗友们去了,他向来便出手大方,当然也可以说他向来就是个冤大头,他那些狐朋狗友们不宰白不宰,前阵子还在遗憾他怎么说变就变了,让他们少了一个付钱会钞的主儿,谁知道他忽然又“重出江湖”了?都是喜之不迭,赶着他一口一个“容大哥”、“湛哥”的叫得要多亲热有多亲热,一时间端的是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至于会面的地方,想也知道不是赌场便是勾栏院,容湛日日都是喝得大醉而归,身上还带着一股浓烈的脂粉气,以致不几日,宁平侯府上下便都知道容湛又固态重萌,过回以前醉生梦死的日子了。 下人们还好,至多也就是无人时私下议论两句也就罢了,容湛毕竟是主子,岂是他们做下人的能随意议论的?主子们可就没这个顾忌了,说得好听点的便是‘果然江山难改,本性难移’、‘大奶奶可真是所嫁非人’,说得难听一些的譬如二夫人,则是‘果然狗始终是改不了吃屎本性的’之类,还不止一次在人前人后表示她对君璃的幸灾乐祸‘看她素日轻狂成那样,不就仗着拿捏住了自己男人吗,如今男人喜新厌旧不待见她,又去外面鬼混了,看她以后还要这么狂!’ 一时间宁平侯府上下都在等着看君璃会有什么动作,是由着容湛如此下去呢,还是软硬兼施的再次将他拢回自己身边?大多数人都认为君璃会选择后者,毕竟只看上次发作府里那些得脸的下人们,便知道这位大奶奶不是省油的灯,不然自家大爷也不会老实了这么几个月了,就看这次大奶奶出手后,他又能老实多久了。 阖府上下等来等去,没等到君璃有所动作,当事人容湛却已先是苦不堪言了。 这日晚间,容湛又是大醉而归,甫一被小厮扶着走进迎晖院的院门,便忍不住“哇哇”的吐了起来,别说连晚间吃的那点本就不多的东西被吐了出来,吐到最后,连黄疸水都吐了出来,脸色也开始翻紫,直唬得小厮哇哇大叫:“快来人哪,快来人哪,大爷吐得厉害……” 屋里君璃正与晴雪几个做针线聊以打发时间,顺便等容湛回来,看今日可有无进展,不妨就听得小厮的惨叫,忙起身领着晴雪几个接了出去。 果然就见容湛正面无人色的靠在小厮身上,早已是人事不省,也不知道今晚上到底喝了多少,最关键的是,还不知道有没有酒精中毒? 君璃当机立断,一叠声的吩咐晴雪几个:“快把大爷扶进屋里去,再让人立刻备醒酒汤去。另外再使人去看二门落锁没有,带了我的对牌去,若是没落锁自然最好,若是落了锁,便凭我的对牌让值夜的婆子开门,即刻请大夫去!”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吃过醒酒汤和解酒药,躺到床上的容湛总算看起来气色好了一些,君璃高高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了一半回去,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软得几乎要支持不住自己身体的重量,霎时如被人抽走了浑身的力气一般,软软瘫在了椅子上。 晴雪忙沏了一盏热茶递与她,压低了的声音里不无担忧:“奶奶,大爷不会有事罢?这些日子大爷几乎日日都大醉而归,再这样下去,身体可怎么吃得消?” 君璃也压低了声音,听起来却没什么底气:“才大夫不是说了,大爷身体底子好,吃的又不是市面上那等专供粗汉子吃的烧刀子之类的烈酒,想来应当不会有什么大碍罢?”你妹的老天,不是说古代的酒就跟现代的啤酒一样,酒精含量非常低吗?不然她也不敢让容湛天天这样喝,谁知道低度酒也能喝成这样,看来以后不能再让容湛继续喝了。 虽说大夫开的药容湛已吃了,大夫也保证过他不会有大碍,主仆两个还是忍不住担心,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的一直守在容湛床前,就怕容湛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好在天快亮时,容湛到底醒了过来,看见君璃头一点一点的,正亲自守着一个小砂锅在煲什么东西,眼底泛着青色,神色也憔悴了许多,本来还满身不舒服的,霎时也因君璃洗手为他做羹汤之举而觉得好受了许多,因虚弱的招呼君璃道:“奶奶,你困了就到床上来睡,这些事交给丫头们做即可。” 君璃霎时惊醒,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容湛床头坐了,一边探手摸他的额头,一边柔声问道:“你这会子可有哪里不舒服?想不想吃东西?” 难得见君璃这般温柔,容湛自然要好生享受享受,越发虚弱的道:“倒是不怎么恶心了,只肚子空荡荡的难受,你煮的什么,盛点来给我尝尝可好?” “好,我这就去。”君璃悬着的另一半心至此也放了回去,开心的道:“想吃便是好事,说明身体并无大碍。”说完屁颠屁颠的跑去盛自己熬了一晚上的白粥,又拿着小勺子一勺一勺的吹凉,温柔的喂进容湛嘴里,差点儿美得容湛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趁吃粥的空档,向君璃感叹道:“奶奶若是能日日都这般温柔的待我,我便是即刻醉死了也开心……” 只可惜话没说完,已被君璃没好气的打断:“说什么死啊活的,嘴上也不留个把门儿的!你今儿个到底喝了多少,喝成这样?事情可有无进展?罢了,不管事情有无进展,此事就到此为止,咱们再另想法子,不然再这样下去,线索没找到,你指不定已连命都搭上了,那才真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悔青了肠子也晚了。” 一想到之前容湛人事不省的样子,君璃便后怕不已,若找到线索,将君老头儿和杨氏姐妹绳之以法是以容湛的健康乃至生命为代价的,那她宁愿一辈子找不到线索,至多再想别的法子回敬君老头儿和杨氏姐妹也就是了。 容湛也是心有戚戚焉,他自幼身体都很不错,除了挨宁平侯的打以外,鲜少有躺在床上手脚无力,满身难受的时候,自己本身也有点吓到,早想打退堂鼓了;最重要的是,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适应了这几个月以来“清心寡欲”的生活,亦或是他将君璃放在了心上,去了勾栏院之类的地方后,就算没叫妓姐儿作陪,他依然会觉得心虚,觉得对不起君璃,其结果便是,他虽表面上与那群狐朋狗友称兄道弟,吃喝玩乐的喝得高兴,心里却是各种不得劲,心里不得劲了,自然也就更容易醉倒,不然以他往日的酒量,照理不该醉成这样的。 闻得君璃的话,因说道:“我也正想跟奶奶说,这都快十来日了,依然没什么进展,只怕这条路也不见得能行通了,而且再喝下去,指不定我就真要喝死过去了。也不知道我以前怎么想的,竟会觉得这样醉生梦死的日子快活似神仙,那酒有什么好喝的,还不如我喝一碗滋补的汤呢,还有勾栏院里那些脂粉的味道,不知道有多难闻,今儿个便是奶奶不说让我以后别去了,我自己也要开口了,至多咱们再另想别的法子便是。” 想起这几日自己昔日那群狐朋狗友的醉生梦死和各种混帐,容湛便额角冒汗,然后忍不住在心里反思自己,原来我以前这么混帐啊?难怪旁人会叫他纨绔,难怪亲人长辈们会被气成那样,也难怪君璃要打他了,他都不得不承认君璃打得好了! 君璃不妨容湛竟会有亲口反思自己的这一日,她虽然知道他心里早已知道自己以前各种混帐了,却没指望过有一日能从他嘴里听到,男人嘛,多少都有几分爱面子。 当下不由乐了,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揶揄道:“难道今儿个太阳会打西边儿出来不成,咱们的容大爷竟也会反思自己,说酒没什么好喝的,勾栏院那些脂粉的味道不知道多难闻了?这可真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啊!” 说得容湛微红了脸,不好意思道:“奶奶不必打趣我,我是真的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以后也定然不会再犯,说来我还要感谢奶奶呢,若不是奶奶,我这会儿仍然浑浑噩噩的,且指不定会浑浑噩噩一辈子,难道我来世上这一遭,就是为了浑浑噩噩过一辈子吗?”幸好他醒悟得还不算晚,还有时间可以补救! 两人说着一会儿话,君璃因见容湛已经没事了,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也松了开来,渐渐便觉得困意来袭,有些个支持不住的打起盹儿来,容湛见状,忙叫君璃躺到床上去,夫妻两个头碰头的大睡了一觉,等到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虽说休息了一夜,容湛身体仍有些虚弱,君璃便叫他躺着休息一日,只自己起了身,打算去给太夫人请过安后,便回来守着他,听说因喝酒而喝傻了的人不在少数,容湛素日已经够傻了,若再傻下去,可就彻底没救了,她不亲自守着不放心! 君璃穿戴好后,草草用了一碗白粥,又吩咐了今日当值的菊香等人好生服侍容湛后,正打算出门去照妆堂。 不想就有小丫头子进来禀道:“回奶奶,太夫人来了。” 这才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呢,君璃闻言,忙领着人接了出去,果然就见太夫人扶着如燕,被簇拥着走了进来。 屈膝行过礼后,君璃一边上前扶住太夫人另一边手臂,一边笑道:“祖母今儿个怎么得闲过来逛,若是有什么吩咐,只管使人传了孙媳去吩咐便是,又何须您老人家亲自跑一趟?” 话音刚落,太夫人已道:“好孩子,祖母知道这些日子你受委屈了,你放心,祖母之前说过以后湛儿若敢欺负你,祖母头一个便不轻饶他的,今儿个祖母便为你撑腰来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胡闹,看他还敢不敢日日都喝得大醉而归!”说着,还安抚性的轻拍了下君璃的手。 弄得君璃一时间是满头的雾水,半晌方反应过来,想是昨晚上他们院里又是闹着请大夫又是折腾的,动静那么大,难免惊动太夫人,所以一早便过来给她出头撑腰来了,好笑兼感动之余,不由起了促狭的心思,暗想她且看待会儿容湛要怎么说? 太夫人说是为君璃出头撑腰来的,便果然是出头撑腰来的,也不管容湛正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赶着他便骂道:“你媳妇儿这么好的人,模样好,心地好,打理起家务来更是井井有条,你能得这样一个贤内助,简直就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非要出去鬼混?前几日听府里人说你又固态重萌时,我还在想莫不是弄错了,如今方知道,你竟真的这般不争气!我可告诉你,这次也就罢了,若再有下一次,看我饶得了你饶不了你,你媳妇儿这么好的人,你若是气跑了她,你打着灯笼也没地儿再找这么好一个媳妇儿去……” 太夫人足足骂了容湛大半个时辰,容湛再三再四的认错告饶,君璃也忍笑为他求过几遍情后,方意犹未尽的打住,吃过君璃亲自沏的热茶后,被君璃送出了院门外去。 余下容湛满脸的郁卒,差点儿就要忍不住下床撵上太夫人,告诉太夫人他是冤枉的了,还是想着事关重大,好歹强忍住了。 偏君璃回来后不但不安慰他,还得意洋洋的道:“看见了罢,我可是有大靠山的人,这次也就罢了,原是我派你的差,若是你以后敢私自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不必我做什么,祖母第一个便不会轻饶了你,你以后可得小心了!” 说得容湛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得咬牙发狠:“我可是为你办差才被祖母骂的,谁知道你不但不安慰我,还挤兑我,等明儿我好了,看晚间我怎么收拾你!” 意图通过容湛去青楼赌场这些三教九流都汇集的地方,请他昔日那些狐朋狗友帮忙打探消息的计划,便暂时就这么搁浅了。 如此过了几日,便到了宁平侯的寿辰之日。 宁平侯府虽没落了,到底外头的架子还在,亲朋本家通家之后并宁平侯的同僚们也不少,所以虽因宁平侯不是整寿,没有大操大办,依然在外院开了十桌,内院开了十桌,还请了戏班子和杂耍班的来唱戏耍杂耍。 这些事情都是一早便安排下去的,故而到了正日子,君璃反倒清闲下来,但她却依然不敢掉以轻心,更不敢像二奶奶三奶奶等人那样,只清闲的陪侍在太夫人身侧,帮着招呼一下客人,看看戏吃吃茶什么的,不为别的,只因已被太夫人下令禁足了好一阵的大杨氏,今日也出现在了客人们的面前。 此事君璃还是今日早上才知道的,其时她正亲自瞧着下人将几份客人送来的贵重寿礼入库,以免人多手杂的不慎磕着碰着了哪里,秀巧便慌慌张张找了来,屈膝行礼后附耳向她说道:“才侯爷亲自去见了太夫人,等侯爷出了照妆堂后,太夫人便使了祝妈妈去大夫人的上房传话,说今日是侯爷的寿辰,看在侯爷亲自求情的份儿上,允准大夫人今日出席寿宴,让大夫人好生妆扮了,在客人面前时也谨言慎行,别丢了宁平侯府的脸,更别白费了侯爷的一片苦心。” 君璃当时便变了颜色,在心里将宁平侯骂了个臭死,暗想丫耳根子还敢更软一些不?丫既然耳根子这么软,怎么在对上容湛时,心却又那么狠,根本听不进容湛哪怕一个字?还有大杨氏也是,尼玛丫是属小强的呢,怎么打也打不死,也不知道此番丫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竟又弄得宁平侯心软了,还亲自出面为太夫人向她求起情来,实在是可恶! 秀巧如今不用近身服侍容湛和君璃了,自然多的是时间去打听府里这样那样的小道消息,这也正是君璃交给她最重要的任务,所以不但打听得了大杨氏被太夫人允准出席寿宴的消息,连宁平侯是如何被大杨氏打动的,也一并打听到了,“……听说是大夫人昨儿个夜里用自己的血给侯爷写了一封信,还送上了自己亲手为侯爷做的衣衫鞋袜,侯爷大受感动,二小姐也在一旁求情,所以侯爷才会打早儿便会去求了太夫人,说大夫人到底还是宁平侯夫人,连这样重大的场合她都不出席,还不定旁人会说什么闲话呢。又说今日是自己的寿辰,自己除此以外,也没什么别的心愿了,还请太夫人成全。太夫人听侯爷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不好再扫侯爷的兴,只好同意了放大夫人出来。” 听得君璃又是一阵气血翻涌,越发后悔起上次没有将大杨氏斩草除根来,有宁平侯这阵是非不分的春风,谁知道大杨氏什么时候又会再发芽了? 第一百七四回 大杨氏今日穿了一袭大红色花开富贵的刻丝通袖衫,蔷薇色撒花裙子,戴了全套赤金嵌青金石的头面,显然精心打扮过,看起来端的是容光焕发,富丽华彩,让不知情的人完全看不出她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 而太夫人虽不待见大杨氏,到底不可能做出当众给她脸色瞧的事来,尤其今儿个又是自己儿子的好日子,在大杨氏赔着笑脸不着痕迹的奉承她时,便也多少会与她说上几句话,在旁人瞧来,婆媳二人自然是一团和气,整个场面也是一片熙和。 君璃在一旁冷眼看着,心下虽将宁平侯及大杨氏的八辈儿祖宗问候了个遍,更担心今日过后,大杨氏会趁热打铁,说动宁平侯彻底解了她的禁足,但面上却丝毫未表露出来,只不动声色的照应着厅内的动静,不时的用眼睛瞅瞅这个,或是瞄瞄那个,厅里服侍的丫鬟们就随着她的眼色或是上茶递水,或是奉漱盂手巾,或是奉上用描金攒盒盛着的各色零嘴与用高脚荷叶盘装着的各色鲜果,一时间倒也井井有条,赢得了泰半来宾的交口称赞。 永嘉侯世子夫人因笑向太夫人道:“到底是您老人家会调教人儿,不但孙女儿们个顶个的漂亮,水葱儿一般,连孙媳妇也调教得这般好,这般善于主持中馈,可真真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好福气!” 又向大杨氏道:“还是容侯夫人有福气,娶了个这么能干的儿媳妇进门,以后大可凡事不开心,只管高卧着享清福了!” 好话人人爱听,太夫人也不例外,一张脸当即笑开了花儿,衬着身上玄色八团如意花卉的杭绸通袖衫,看起来整个人都年轻了好几岁:“世子夫人说笑了,她们姐妹妯娌再好,如何及得上贵府大姑奶奶能干伶俐,八面玲珑?也就只能说勉强能支得出手罢了。” 大杨氏也笑着道:“是啊,贵府大奶奶那才是真正的能干呢,贵府的大奶奶也是个万里挑一的,也不知道您都是怎么调教的,不如今儿个便当众说出来,让我们大家伙儿也跟着学着点?” 永嘉侯世子夫人的长女嫁给了寿阳公的长子,过门后上孝公婆,下护弟妹,将偌大一个寿阳公府打理得是井井有条,是全京城出了名的能干媳妇儿的典范,她的大儿媳出生书香世家,也是个主持中馈的好手,太夫人与大杨氏这话,可谓是正正挠中了永嘉侯世子夫人心里的痒处,令其一张脸霎时也笑开了花儿。 一时间,大家都七嘴八舌的赞起永嘉侯世子夫人的女儿和儿媳来,让永嘉侯世子夫人是出尽了风头,整个场面也因此而越发的热闹。 午宴照例摆在了太夫人照妆堂的正厅,十数张黑漆大圆桌呈“品”字形排开。巳末午初,君璃便在禀过太夫人后,笑盈盈的招呼起大家入席来,还有些客人随后才来的,也领着人去一一接了进来,直至午时三刻人才全部到齐,饶是君璃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又有二奶奶和三奶奶从旁协助,依然累得不轻。 这样的宴席,精致当然是足够精致了,但再怎么精致,又如何及得上自家小厨房精工细作的私房菜?用君璃的话来说,无非就是包装得好看一些的大锅菜而已,能指望味道有多好,所以来做客的贵妇们不过就是略略沾了沾唇,便放了筷子,由知客婆子们引着,一应亲朋好友,除非有事先辞去的,不然全都请到园子里的敞轩听戏或是看杂耍。男宾们在外院自己也有一处院子听戏,还有愿意推牌九抹骨牌的,也有专门的清客相公们作陪。 等到客人们都被领去园子后,君璃与二奶奶三奶奶才得了空歇歇脚并用午饭,菜色倒是挺丰富,与方才宾客们吃的大锅菜自然也不可同日而语,只妯娌三人都惦记着园子里那一摊子事,谁也不敢多浪费时间,不过囫囵吃用了些,便又忙忙起身去了园子里。 彼时园子里早已是热闹非凡,远远的便可以听见“铿铿锵锵”的锣鼓声并老生字正腔圆的唱腔,二奶奶不由笑着感叹:“怪道京城人都说春合班的老生是通京城唱得最好的,说是女班,竟听不出一点雌音来,最难得还是女戏,什么时候想听了,都能叫进园子里来唱,不比男班,总得家里有大事唱堂会时才能过过耳瘾。” 君璃听着,心里一动,笑道:“想不到二弟妹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戏迷,我就不行了,最是怕吵,也就是以前逢年过节的时候听过几首昆曲,像这些全本戏,只锣鼓声已敲得人脑仁疼,完全不知道讲了些什么,二弟妹可别笑话儿我才好。” 二奶奶笑道:“我其实也只是略知一点皮毛罢了,哪里就敢称‘戏迷’了?况这也是出门应酬必备的一项基本技能不是,不然与人应酬时说起戏来人都能说上两句,就你无话可说,岂不尴尬,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三弟妹?” “啊?”顾氏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二奶奶话都出口好一会儿了,她方反应过来,忙笑道:“是啊,就是二嫂说的这个理儿,出门应酬时毕竟不好太不合群。”只说完这一句话后,她便再没了话说。 二奶奶见她明显不想多说话,也不好再与君璃多说,一时间妯娌三人都安安静静的走起路来。 只君璃面上虽安静,心里却是思绪万千,看顾氏的样子,明显心里有事,也不知道是不是也在想大杨氏忽然被解了禁足的事?她这位妯娌颇让她有些个看不透,虽是大杨氏的嫡亲儿媳,素日却并不多亲近大杨氏这个婆母,等闲也不掺合府里的事,是个识时务明哲保身的,若不是因着是大杨氏的嫡亲儿媳,倒是值得一交,只可惜…… 三人被簇拥着,很快便走到了园子里唱戏的敞轩前,远远的已可感觉到那一份热闹。 君璃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再看一眼四周已很是熟悉的景色,不由暗自感叹,仅仅就在一年不到以前,她还第一次来宁平侯府做客,还对宁平侯府的园子颇为赞誉,谁知道如今她已是这园子的主人之一?可见这世上的事,都是冥冥中自有天意的! 戏台旁的锣鼓仍在铿锵作响,君璃妯娌三人忙上前见过了太夫人,又团团与四周的客人们见过礼后,便侍立在了太夫人身后。 太夫人因问君璃:“正厅那边都安排好了?” 君璃忙俯下身回答她:“祖母放心,都已安排妥帖了,连晚宴的菜色也已布置下去了。” 太夫人就满意的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真是难为你了,第一次操办这样的大宴,竟能事事都打点得妥妥帖帖,我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可差你差得远了。”又向一旁与她对坐的锦乡侯夫人笑道:“不是我自夸我这个孙媳,虽不见得及得上永嘉侯府的大姑奶奶能干,却也是个极好的。” 锦乡侯夫人笑道:“那也是您老人家调教有方。” 君璃自然要谦逊一下,忙恭声笑道:“孙媳哪里及得上永嘉侯府的大姑奶奶一星半点,都是跟着您老人家学了点皮毛罢了。” 锦乡侯夫人见君璃这般谦逊,本来只是见太夫人抬举她,附和着赞扬两句的,这会子也对君璃生出了几分好感来,拉了她的手笑道:“你这么能干都才只是跟太夫人学了点皮毛,若是学到了精髓,岂非越发不得了了?” 一边说,一边已拔下头上赤金嵌玛瑙的灵芝头长钗插到了君璃发间,笑道:“这是我素来爱戴的簪子,虽不值什么,却是个心意,你可别嫌弃才是。”因见二奶奶三奶奶与容浅莲容浅菡也在一旁,倒是不好单给君璃见面礼而不给她们,所幸出来参加这样的场合提前备些表礼是必须的,忙叫跟来的丫鬟打点出了四份表礼来。 引得周边几位夫人都笑道:“您这样大方,我们若不随着,岂非显得太过小气?”忙也叫跟来的丫鬟打点表礼,一时间妯娌姑嫂几人是收礼都收到手软。 看在坐在离太夫人主位有一段距离的杨氏眼里,不由从鼻子里溢出一声冷哼来:“哼,巧言令色的狐媚子!”又压低了声音与坐在她对面的大杨氏说:“姐姐,您也忒好性,就由得那个小贱人这般要您的强,狂上天去不成?要知道您才是宁平侯府的当家主母呢,且今日又是姐夫的好日子,谁知道倒轮到她一个做儿媳的出尽风头了,这是什么道理!” 当日君伯恭虽对杨氏动了手,到底不曾将她打太重,将养了几日,杨氏也就大好了,只她却自觉没脸见人,一直都称病躲在屋里,若不是今日非出席不可,她还不肯出门。谁曾想来时君璃不曾亲迎,见了她后也只是淡淡行了个礼便再不曾理会过她也就罢了,这会子又亲见君璃出尽风头,再想到自己此番挨君伯恭打正是因为君璃,叫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彼时台上已唱完一出戏,换了第二出,声音小了许多,众人便都吩咐捉对聊起天来,大杨氏便也做出一副闲话家常的样子,低声呵斥杨氏道:“你也是这么大年纪,做了十几年当家主母的人了,难道连‘隔墙有耳’的道理都不知道?”喝得杨氏不敢再说后,又等了一会儿,方借口要去更衣,与杨氏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喁喁私语起来。 “她如今有那个老不死的撑腰,我又才犯了那样的大错,可不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出尽风头呢?就是今日我能出现在人前,还是昨日写了血书给你姐夫,有他求情,那个老不死的才同意我出来呢,不然你这会子根本见不到我!”大杨氏想起自己这些日子都只能被困在那一方小天地里,而这都是拜君璃所赐,便禁不住恨得咬牙切齿,“真是可惜了上次那大好的机会,竟没能一举弄死她,以后再要寻这样的机会,怕是难了!” 说到此事,杨氏不由想起今日自己过来的另一个目的,忙问大杨氏:“姐姐,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好了只要小贱人的命吗,您怎么连那个小贱种的命也要一并要?我家老爷为此对我发了好大的脾气,还对我动了手,说我们画蛇添足,坏了他的大事……姐姐您到底是怎么想的,事先怎么也不说与我商量商量呢?”说到最后,话里终究忍不住带出了几分埋怨来。 大杨氏却并不欲再多说此事,失败了就是失败了,再说什么都已没有意义,便只是道:“我这还不是想着顺道为你解决了心腹大患吗?” 她打着是为了自己的旗号,杨氏便不好再抱怨了,只得道:“真是便宜他们了,下次他们可就别想再由这么好的运气了!”说着,到底有几分心虚,忙越发压低的声音道:“对了姐姐,他们不会察觉到什么,再顺藤摸瓜查出点什么来罢?” “那可是天灾,你怕什么?”大杨氏倒是信心满满,“就算他们察觉到被人推了一把,当时那么多人,这也是情有可原的事,难道仓促之间,他们还顾得上去看是谁推了他们不成?况即便他们知道这不是天灾,而是人为,且心知是咱们所为又怎样,他们得拿出真凭实据来,可即便他们能拿出真凭实据来,他们既没死也没残的,官府也不能将咱们定罪,咱们也可以来个抵死不认帐,至多也就是名声上难听一些而已,什么大不了的,说到底,他们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只可惜她计划得这般万无一失,谁知道人算终究不如天算,到底还是功亏一篑,老天也未免太不开眼。幸好她此番到底借着侯爷生辰的由头,求得侯爷心软了,只要她再接再厉,不愁不能让侯爷同意解了她的禁足,等她重获自由后,还怕没有机会再来一次? 大杨氏虽说得笃定,杨氏心里却仍有些没底,还待再说,奈何大杨氏已起身道:“我们出来得够久了,再不回去,可就该露马脚了。”说完便径自往外走去,杨氏无奈,只得也跟了上去。 所幸戏台上仍唱得热闹,众人都看得全神贯注动情动意的,倒是没注意到她们两个去了这么久,大杨氏见了,方放下心来,不动声色的坐下喝了口茶,继续看起戏来。 一时戏罢曲终,按规矩,班主要带着主演的几个人在戏台上给看戏的人磕头,看戏的人要给这些人赏钱,通常都是东道主出大份,其他人只随意给些就好。 随着太夫人一个“赏”字落下,君璃忙指挥丫鬟将事先准备好的一个红漆描金海棠花的托盘奉上,那上面整整齐齐码放了三十个十两的银锭子,共计三百两,让君璃小小的肉痛了一下,话说自从当家以来,她是越来越小气了,这样不好,不好! 待主家打过赏后,其他人也纷纷打赏,戏班的班主领着人谢了又谢,才由宁平侯府的管事妈妈领着退出了园子去。 彼时已是申时了,也快到晚宴开宴的时间了,君璃妯娌三人正要招呼众宾客往回走,就有婆子领着个三十来岁,穿着素面褙子,神色慌张的媳妇子进来,君璃见其颇有几分眼熟,只一时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因此时戏已散了,众宾客正是百无聊赖之际,自然都瞧见了那媳妇子,兼之太夫人发了话:“怎么回事?” 领她进来的婆子见状,只得赔笑回道:“回太夫人,这是君家表姑奶奶的陪房,说是有十二万分要紧之事要即刻见君家姨夫人,奴婢见她确有要事,这才将人领了进来。” 旁边杨氏早已看见那媳妇子,也认出其是君琳的陪房郁家的了,因见太夫人闻言后满脸的不悦,忙起身赔笑向太夫人道:“家里下人不懂事,扰了亲家伯母的雅兴,还请伯母恕罪。” 又呵斥郁家的:“什么事情这样慌慌张张的,便是有天大的事,也该等我家去后再来回,也就是亲家太夫人宽和仁慈,不与你一般计较,若是换了旁人,早命人将你打出去了!还不离了这里呢!” 郁家的听了这话,却并不就走,而是哭丧着脸道:“非是奴婢有心扰亲家太夫人和众位宾客的雅兴,实在是事关重大,人命关天……”说着见杨氏脸色越发的难看,还喝命跟来的丫鬟将她即刻叉出去,只得豁出去一般叫道:“我们小姐晨起摔了一跤,流了好多血,这会子生死不知,求夫人即刻去瞧瞧,若是迟了,怕就来不及了!” 摔了一跤,流了好多血……杨氏是过来人,听得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情知女儿必定是滑了胎,当下也顾不得想为何女儿怀了孩子却没打发人回去告诉自己了,惨白着脸急声道:“你说什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说着,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今日没见过寇太太,按理这样的场合,她是必来巴结奉承的,敢情是因为家里发生了这样的事! 杨氏一边说着,一边已拔腿在往外跑了,还是跑出几步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此举实在太过失礼,忙又折回来颤声向太夫人道:“家里出了点事,只能提前告退了,还请亲家伯母恕罪。” 听得君琳约莫是小产了,太夫人倒是不好再摆脸色给杨氏瞧,缓和了声音道:“姨夫人还请自便,等事情了了,我与大奶奶再打发人瞧亲家姑奶奶去。” 杨氏闻言,忙又与太夫人寒暄了几句,也顾不得与旁人道失陪,便被郁家的和跟来的人簇拥着急急忙忙去了。 余下众宾客有知道当初君家与寇家结亲个中因由的,当即都窃窃私语起来,好在还知道是在别人家里,不好当面道人是非,说说也就罢了。 晚宴过后,君璃妯娌三人又领着众管事妈妈清点寿礼和饭庄子核对席面,一并招待余下的一些家不在京城的亲友们,还有金银器皿入账,家下人等再发一次赏钱,饭点给粗使婆子小厮们加菜等,一直忙到交三更方算是消停下来。 妯娌三人都累得不轻,君璃便也不多说,只谢了二人,说回头得了闲定要好生备个东道请二人后,三人便散了。 君璃回到迎晖院时,容湛已回来了,正歪在榻上看什么东西,身上倒是没有多少酒气,一见她进来便起身道:“累了罢?我让人准备了莲子银耳汤,你要不趁热喝一碗,虽说今儿个宴席上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可谁知道这种宴席一般都是吃不饱的?尤其你还要忙这忙那,就更别想吃饱吃好了。” 君璃的确没吃饱,闻得容湛这话,自是心中熨帖,点头道:“既是如此,就让人与我盛一碗来。不过你既这般说,想来你也没吃好,所幸让人盛两碗来,你也吃一碗?” 不想容湛却笑道:“今儿个旁人都有可能没吃饱,惟独我却是吃饱吃好了的。父亲从头至尾都只拉着三弟与他一块儿与来宾们敬酒,我乐得清闲,又记着你的叮嘱不能喝酒,可不就只有吃菜了?”虽说笑着在说话,话里却分明带出了几分自嘲来。 听得君璃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随即便是一阵恼怒,宁平侯还真是疼爱容潜,时刻不忘提携抬举他的宝贝儿子,难道容湛就不是他的儿子不成,他这样是恨不得告诉满京城的人,只有容潜才是他的儿子,容湛这个嫡长子根本什么都不是是不是? 只容湛明显已伤了心,这话君璃也不好再说出来了,便只是笑着道:“你既那么乖,时刻不忘我的叮嘱不能喝酒,那我说不得要好生奖赏奖赏你了。”说着,还妩媚的冲容湛眨了眨眼,到底哄得容湛转嗔为喜起来…… 第一百七五回 君琳小产 次日清晨,君璃浑身带着一股疲惫着透着舒坦的感觉醒来时,容湛已不在屋里了,一问晴雪,说是打早便去了外院,也不知道忙什么去了,只留话让君璃不必等他吃早饭。 君璃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打发人即刻传秀巧去。 秀巧很快来了,君璃将满屋子服侍的人都屏退,只留了晴雪服侍后,便开门见山问秀巧道:“我上次交代你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回奶奶,奴婢前阵子已按计划将话不着痕迹透到了侯爷贴身小厮之一的耳朵里,”秀巧见问,忙恭恭敬敬的回道,“那个小厮忍了几日,到底没忍住将话告诉了侯爷的另一个小厮,如此一个传一个的,如今近身服侍侯爷的人里十个已有八个知晓了,只等什么时候不慎说漏嘴,好叫侯爷亲耳听见了!” 君璃就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当初跟三爷的那两个小厮事后莫名被夫人下令打了一百大板,又被撵了出去之事,可也已透露到侯爷一众小厮的耳朵里了?” 秀巧忙道:“也已办妥了,奶奶只管放心。” 君璃道:“那就好,你且继续盯着侯爷的外书房,等什么时候有动静了,务必第一时间来回我。”又命晴雪取十两银子来给秀巧,说是补她四下里打点的银子。 秀巧忙要推辞:“奴婢每月有月钱,奶奶还时不时赏银子赏东西的,如今并不缺银子花,如何敢再要奶奶的赏赐?” 君璃摆手道:“月钱是你该得的,我赏你银子与东西是我的情分,补你垫付出去的银子却是应当应分的,一码归一码,你只管收下便是,不然我以后再让你办差前,少不得要先把银子了。” 晴雪也在一旁道:“奶奶给你你就只管拿着,难道还怕因此就害奶奶受穷不成?” 秀巧方谢了君璃的赏,接过银子,行礼退了出去。 余下君璃想着宁平侯得知事情真相后会是何等的愤怒与失望,不由缓缓勾唇冷笑起来。 本来她可以安排人直接将事情的真相捅到宁平侯面前的,但她偏不那样做,她就是要让宁平侯无意亲自听到真相,就是要让他尝一尝周边所有人都已知道了真相,惟独他一人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尤其那些知情人还是他的下人他的奴才,本来只能永远拿敬畏目光仰望他的人。 如今他们却比他先知道事情的真相,就算他们当着他的面不敢表露出对他的讥讽和嘲笑来,焉知他们不会在心里讥讽和嘲笑他,焉知他们私下里不会偷偷的议论他,说他是非不分,糊涂到家,明明就是被次子给戴了明晃晃的绿帽子,却仍一如既往的宠爱次子,反而对含冤受屈的长子诸多不满诸多怨恨,实在可笑又可悲? 她就是要让宁平侯自此以后,都生活在至少他自己以为的巨大的屈辱当中,看他到时候还能不能做到继续宠爱容湛,继续与大杨氏夫妻情深! 草草用过早饭后,君璃正打算去议事厅召齐众管事妈妈核算昨儿个收到的礼金以及各项支出的总和,看一场寿宴下来宁平侯府到底是赚是赔,昨晚临睡前领了君璃之命,打早去打听君琳小产一事真假并因由的锁儿回来了,等不及行礼,便先急声道:“奶奶,打听清楚了,三姑奶奶的确小产了!”从神态到说话的语气,都透着一股子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君璃一下子坐直了身子,问道:“可有打听到是怎么小产了的吗?”虽说她觉得君琳如今也挺可怜的,但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不冲别的,只冲她是杨氏的女儿,她便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幸灾乐祸,只不过没锁儿表现得那么明显罢了。 锁儿见问,忙绘声绘色的说道起来:“听说寇太太前些日子犯了心悸的老毛病,晚间不能离人,又嫌丫头婆子服侍不够经心,所以特意点了三姑奶奶日夜侍疾于床前。三姑奶奶服侍了几日,便有些个支持不住,在服侍寇太太吃药时,不慎打翻了药碗,浇了寇太太一身,惹怒了寇太太,被罚跪于院子里,等好容易寇太太气消了允准她起来时,便因腰酸腿软,不慎跌倒了,然后就小产了。奴婢乔装了去打探消息时,寇府正乱做一团呢,说是三姑奶奶至今还未醒来,若是过了今日再醒不过来,就要准备后事了。夫人气得了不得,赶着寇太太又骂又打的犹不解气,还指使人将寇家砸了个稀巴烂,将三姑爷的几个通房都打了个烂羊头,三姑爷好险是不在家,不然还不知道会被夫人怎么样呢!” “不是说寇家当君琳菩萨一般供着,她在寇家根本就是横着走吗?”君璃听得有些回不了神,“怎么寇太太竟让她侍起疾来,尤其还是在她已有身孕的情况下?就算寇太太忍她忍够了,总不能连自己的孙子也不顾罢?” 寇太太所谓的‘犯了老毛病’,一听就知道是想要磨搓君琳的借口,可寇太太素来不是对大杨氏奉承有加,颇为忌惮君府和宁平侯府吗,难道她已知道大杨氏“生病”的真相,认为大杨氏已当不了君琳的靠山,所以行事才会这般肆无忌惮起来? 锁儿道:“听说寇太太并不知道三姑奶奶有了身孕,不过夫人才不信这话,赶着寇太太便大骂‘莫不是你儿子与宫里的公公一样,没有让女人怀孕生子的能力不成?他既有这个能力,既还在进我女儿的房,我女儿有孕那还不是迟早的事?你却如此磨搓我女儿,连她肚里的孩子都不放过,人说虎毒不食子,我看比你那老虎还要狠毒,竟连自己的亲孙子也不放过,看我饶得了你们哪一个!’骂得本就理亏的寇太太是无地自容,只能躲到了屋里不敢出来,夫人又记挂三姑奶奶的安危,不敢离开三姑奶奶的屋子半步,所以才暂时清净了下来。” 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儿家,锁儿转述杨氏的话时,不禁红了脸,声音也变得小了些,不过眼里的八卦之火却没熄灭,反而熊熊的烧得更旺了。 杨氏撒泼的样子君璃是见过的,情知她还真说得出这样难听打脸的话来,便又问道:“寇老爷就由着夫人与寇太太这样又吵又闹的,将两家的颜面和情分都置之不理不成?” 锁儿撇嘴道:“寇家那样的破落户,有什么颜面可言?咱们那位夫人又是什么高贵出身不成,素来不顾自己颜面更不顾旁人颜面的,做出这样的事又有什么好奇怪的?不过寇老爷据说是领了差使出京去了,至少得一个月方能回来,不然寇老爷在家,寇太太还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磨搓三姑奶奶呢!” 君璃又问了几句话,见锁儿面露疲色,忙道:“你打早便起来去打探消息,只怕也累了,且下去歇着罢,今儿个也不必上来服侍了,有晴雪坠儿她们服侍即可。” 锁儿知道君璃的性子,向来嘴上说体恤她们便是真体恤她们,便也不推辞,给君璃道了谢,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这里晴雪方拍手笑道:“三姑奶奶也有今日,焉知不是夫人素日作恶太多,结果报应到三姑奶奶身上了?该!” 坠儿也笑道:“那寇太太一看便不是省油的灯,我还说她怎么能忍三姑奶奶忍这么久呢,果然这么快便发作了,只可惜未能亲眼目睹她与夫人对骂对打的场面,想来一定比昨儿个春合班唱的戏还要精彩!” 听得君璃是好笑不已,笑骂道:“两个促狭的小蹄子,人家才小产了,生死不知,你们却在一边说这样的风凉话,传了出去,旁人岂不是要说我不友爱姐妹,心肠歹毒?”不过做毒妇的感觉实在比做贤妇的感觉好了一百倍有木有? 笑骂完,正色道:“这话也就咱们几个私下说说也就罢了,当着旁人的面儿,切忌不能再这样说,毕竟我还是君家的女儿,君琳还是我的妹妹,我就算装,在人前也要装出几分哀伤来;况我也是女人,物伤其类,就算君琳不是我妹妹,乍然听得她发生了这样不幸的事,我多少也该有几分难过才是,我瞧着太夫人昨儿个听得她小产后,本来还对夫人不假辞色的,也一下子缓和了几分,还当众说要与我打发了人瞧她去,我估摸着,就这两日太夫人就该叫我去说这事儿了。” 君璃料得不错,太夫人果然于午后叫了她去照妆堂商量探望君琳的事,“……到底是亲戚,未出阁之前也是时常来咱们家的,与你又是亲姐妹,不亲自去瞧瞧委实说不过去。我让人备了些田七、当归、阿胶之类的药材,你待会儿便亲自走一趟,也算是尽到了咱们家和你自己的一份心,你意下如何?” 太夫人脸上有几分悲悯之色,君璃方才由如燕迎着进来时,已自如燕口中得知了当年太夫人也小产过之事,明白她这是物伤其类,想到了自己当年的遭遇,能体会她的感触,便点头应道:“我这便去一趟,还请祖母不要担心,三妹妹到底还年轻,以后还会有的。” “你是个好孩子。”太夫人满意的点点头,“这个家交给你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对了,你们母亲昨儿个吹了风,晚间身上又有些不好,我已让她继续静养着了,不然倒是可以让她带着你瞧亲家姑奶奶去,你记得吩咐下去,不要让人去扰了她的清净。” 君璃正犹豫着要不要趁机探一探太夫人如今对大杨氏的态度,到底是继续禁她的足,还是就这样让她重获自由,不想太夫人已先把她想要听到的答案说了出来,心下登时一松,乖巧的应了一声“是”,又陪着太夫人闲话了几句,便带着太夫人赏的药材,被簇拥着去到二门外上了车,径自往寇府所在的弓弦胡同使去。 寇府并不大,不过只有三进院子,且宅子一看便知有些年头了,别说与宁平侯府堂堂侯府相比,便是与君府相比,也明显要差几个档次,也就难怪君琳会各种瞧不上寇家了,不过后花园三面都种着桃梨梅竹,还引着半院泉水,绕着粉墙石桥潺潺流过,虽不甚大,倒也收拾得颇有意趣。 闻得是宁平侯府的大奶奶来了,门房上守门的原来还没精打采的,霎时也有了精神,忙飞奔进去报信,很快便见一个穿酱紫色素面褙子,容长脸儿,眼睛有些浮肿的妈妈领着几个人迎了出来,对着君璃的马车行了个礼后道:“姨奶奶来了,请随奴婢来!” 引着君璃的马车径自行至寇府的二门前方停下,君璃方示意跟来的晴雪给了赏钱,便见寇太太被簇拥着迎了出来。 寇太太穿了件石青色素面织锦褙子,头发只随意挽了个纂儿,简单插了对如意银簪,双目红肿,眼窝深陷,脸颊上有几处一看便知是指甲印的小伤口,嘴唇上还燎起了一圈小水泡,看起来要多憔悴有多憔悴,与端午那次君璃见她时打扮得跟个移动珠宝架似的相比,简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一见君璃,寇太太便忍不住哭了起来:“大奶奶,哦不姨奶奶,我事先真不知道你妹妹她有了身孕啊,不然我怎么也不可能让她立规矩,那可是我的亲孙子,我盼了这么久的,谁知道如今不但孩子没了,你妹妹她也是生死不知,令堂更是气得恨不能生吞活剥了我……还求姨奶奶看在我只是无心之失的份儿上,千万劝着点令堂,让她不要再生气,当务之急,是救活你妹妹,等你妹妹大好了,他们小两口儿都还年轻,以后还怕不能再有孩子,姨奶奶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一边哭诉着,一边已引着君璃在往君琳所居的院子走去。 君璃之所以走这一趟,不过是听太夫人的话而已,其实并没有打算亲眼去看君琳,也是有不想与杨氏打照面的意思,但寇太太话已说到这个份儿上,又已亲自在为她带路,当着两家下人的面儿,她到底不好明着推辞,只得任寇太太引着去了君琳的院子。 君琳的院子并不大,小小巧巧三间正房带东西厢房并两间耳房,院子由青条石铺就,只在台阶边上种着两棵树,两边的回廊上还摆着一溜花盆,只那些花盆一看便知很久没换过了,好些花都凋零得不成样子了。 进了屋,正中是一张四面榻,前置一个紫檀小踏床,后立一架紫檀山水大插屏,左边山石台上是一个古铜彝,右边则是一个汝窑大花瓶,窗下另设一案,摆了一架古琴并文房四宝于其上,倒是布置得颇为不凡,显然都是君琳自己的手笔,本来还算雅致的,只可惜却被屋里那股刺鼻的血腥气给破坏殆尽了。 寇太太明显有些不想踏进君琳的屋子,朝里面说了一句:“亲家,大姨奶奶瞧妹妹来了,你们母女姊妹说说体己话儿,我这便去厨房亲自瞧着给你们整治几样清淡的吃食去。”便想退出去。 只可惜还没走出两步,里面已一阵风般刮了个人不来,不是别个,正是杨氏,挡在寇太太面前便恶狠狠说道:“我女儿这会子生死不知,你个黑心烂肝的老虔婆倒想躲清闲去?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我女儿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看我饶得了你们寇家上下哪一个,一家子头上长疮脚下流脓的,没一个好东西!” 杨氏还穿着昨日去宁平侯府赴宴所穿的大红色十样锦妆花褙子,只这会子已皱巴得不成样子,头发也乱糟糟的,首饰全部歪歪斜斜,一副颇为狼狈的样子,显然她虽在与寇太太厮打的过程中让寇太太吃了不少苦头,她自己也没占到多少便宜就是了。 寇太太一看杨氏便禁不住气怯胆寒,小小声道:“亲家,我不是想去躲清闲,只是想着我一个外人在,你们母女不好说体己话儿,所以才想要暂时避一避的,亲家别误会了……” 话没说完,已被杨氏冷笑打算:“谁是你亲家?你别叫得这么亲热,我告诉你,我女儿此番若是能化险为夷也就罢了,若是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别说亲家做不成,你们全家都等着吃牢饭罢!”说着,似是这才发现了君璃的存在一般,即刻又将矛头对准了君璃,“你个小贱人来干什么,谁稀罕你来猫哭耗子假慈悲了?若不是你,我的琳儿又怎么可能会落得如今生死不知的地步,我告诉你,若是琳儿此番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也别想得了好去,我不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绝对不算完!” 君璃正眼也不看杨氏一眼,示意晴雪将太夫人给的药材都放下后,方淡声道:“夫人莫不是以为我稀罕来不成,若不是我家太夫人下令,夫人当我愿意来看你这副嘴脸?如今我人已来过了,算是完成我家太夫人的交代了,夫人既不愿看见我,我也不稀得多待,告辞!”说完转身便欲离开。 不想杨氏却又不肯让她走了,张开双手便拦在了她面前,咬牙切齿道:“你个小贱人,都是你害得琳儿落得如今这般下场的,你毁了她的亲事,毁了她的一辈子,凭什么反倒还可以活得这般风光体面,出尽风头?我真是后悔,当初没有一早便弄死了你,结果反被你这只白眼儿狼害了我们母女,好在如今也不算晚,我今儿个便杀了你,替天行道,看你以后还要怎么害人!”说完,便拿头不管不顾的往君璃身上撞去,一副要与君璃拼命的架势。 却被跟君璃来的向妈妈一把擒住,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很快便反剪双手给制止了,霎时动弹不得,只得继续大骂君璃:“你个小贱人,我不会放过你的,便是我活着时奈何不了你,等我死了做了鬼,也一定不会放过你,你个黑心烂肝的贱人,杀千刀的娼妇,你不得好死,我等着看你落到什么下场……” 君璃只当杨氏是在放屁,掏了掏耳朵,闲闲的命向妈妈:“放了她,我们走!总不能狗咬我们一口,我们也扑上去咬它一口罢,没得丢份儿!” 轻蔑的眼神,不屑的语气,激得杨氏是怒上加怒,向妈妈一放开她,她便“嗷”的大叫了一声,扑上前抓君璃去:“你个小贱人敢骂我是狗,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正乱着之时,内室忽然慌慌张张跑出了个丫鬟来:“小姐醒了,夫人,我们小姐醒了……”话没说完,泪水已是流了满脸,带着劫后余生的欣喜与庆幸,显然是怕若君琳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杨氏会一并要了她们这些服侍的人的命去。 闻得君琳醒了过来,杨氏也顾不得再打骂君璃了,嘴里叫着:“我苦命的琳儿——”人已一阵风般又刮进了内室去,很快便有哭声自里面传出来:“琳儿,你终于醒了,你吓死娘了……娘还以为你再醒不过来了,你若再醒不过来,娘也不想活了……” 饶君璃极度厌恶杨氏,此时此刻,也不得不为她待君琳的一片慈母心肠所触动,暗自感叹杨氏虽可恶可恨到了极点,待自己的几个儿女倒是没话说,只她的儿女是宝,难道别人的儿女就是草不成?所以她们母女会落得今日这般地步,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第一百七六回 恨我不关我的事 君璃暗自感叹着,正打算离开,冷不防就听得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当初既是母亲亲自点头答应将我推入火坑的,如今就不要在这里哭得这般伤心,活像母亲多舍不得我这个女儿似的……还说什么我若醒不过来,母亲也不想活了,我瞧着只怕没了我这个女儿,母亲只会活得更好……母亲还请回去罢,当初既不管我的死活,如今也不必管我的死活,就让我在这个火坑里自生自灭即可!” 正是君琳的声音,沙哑无力,断断续续,一听便知道她彼时正虚弱得紧,只旁人死里逃生再见亲人时,都是满腔的激动与喜幸,她却对杨氏是这么个态度,可见素日对杨氏的怨念实在不小,竟连最基本的母女之情也不愿再顾及了! 随即则是杨氏的哭声:“当初你又不是不知道娘也是迫于无奈,才会答应让你嫁入寇家这个破落户,嫁给姓寇的那个二流子的,娘心里也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哪,你如今还来说这话,摆明了往娘的伤口上撒盐,是要逼娘去死吗?归根结底,都是君璃那个贱人害得我们母女落得今日这般困境的,谁知道她竟还敢上门来猫哭耗子,你等着,娘这便去外面打杀了她去,为你报仇雪恨!” 杨氏说完,便如受伤的母兽一般,赤红这眼睛要即刻出去找君璃拼命去,也顾不得有向妈妈在,她根本奈何不得君璃分毫了。 躺在床上原本两眼无神的君琳听得这话,眼里却忽然有了一丝神采,赶着杨氏问道:“母亲说君璃那个贱人这会子就在外面?” 彼时君璃已走出君琳的屋子了,杨氏与君琳母女之间接下来要怎样相爱相杀她一点也不感兴趣,如今她已来过寇家,蛮可以回去向太夫人复命了,自然一刻也不想再在寇家多待。 不想她方走到院子里,原本留在屋里的寇太太也疾步走了出来,满脸气愤的赶着她便大声说道:“大奶奶您来与我评评理,当初是我们家上赶着要求娶令妹的吗?又是我们家巴着求着令尊令堂让他们同意令妹嫁进来的吗?当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再没别人比大奶奶更清楚的了,原是令妹掉进水里,我儿子好心好意救了她一命,谁知道救人反倒救出祸事来,生生娶了个菩萨进门,既不侍奉翁姑,为长辈分忧,也不规劝夫婿,令夫君上进,反倒成日里摆脸色与长辈和夫婿瞧,这是哪门子的规矩?饶这样,人还不高兴呢,日日摆脸色与我瞧,觉得多看我儿子一眼都是施舍,她到底凭的什么?” 寇太太本来还因自己不察害得君琳小产,而暗自心虚不已的,谁知道君琳一醒来便说自家是火坑,杨氏更是一口一个‘破落户’、‘二流子’的称呼自家和自己儿子,寇太太就算是泥人,听得这话尚且会被激出几分血性来,更何况寇太太从来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她早已瞧出了杨氏母女与君璃之间的水火不容,当即计上心来,所以才会撵胡来,赶着君璃说了方才那番话,并且还有意说得很大声,其实不仅仅是说给君璃听,更是说给屋内的杨氏和君琳听的。 “便是公主郡主们嫁了人,那也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是,我就想知道,令妹她到底凭的是什么?”寇太太越说越大声,简直称得上口沫横飞了,“她一个坏了名节的女人,除了我们家好心,愿意明媒正娶娶她回来做正房奶奶以外,满京城还有哪个好点的人家会娶她?她不知道感恩戴德也就罢了,反倒还成日里乔章拿致的,我们家欠她是不是?她满京城里打听打听去,哪家的媳妇敢像她这样的,哪家又有这样的规矩,早被休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也就我们家好心,容忍她至今,大奶奶您可得为我评评理……” 话没说完,杨氏也撵到了院子里来,不待寇太太把话说完,便双眼喷火的赶着她破口大骂道:“我把你个杀千刀的老娼妇,黑心烂肠的下流种子,天打雷劈在外头没人收的烂货,自己还不知道是从哪个坑里洞里爬出来的呢,倒满口‘规矩规矩’的起来,我呸!我女儿这样的人品才貌,若不是你那个二流子儿子愚蠢透顶,又怎么会嫁到你们这样的破落户来,满家子上下给我女儿拾鞋也不配,竟还敢指望我女儿去去就那个二流子,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去!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你个老娼妇和你那个二流子儿子若不跪在我女儿面前磕头赔罪,再把满屋子的小浪蹄子都打发了,看我饶得了你们哪一个!” 满口的市井粗话,恶毒非常,难听至极,直把寇太太气了个倒仰,当下也顾不得不能正面与杨氏冲突,不然这门亲事就真只能走到头了,冷笑着反唇相讥道:“我儿子的确蠢,不蠢能娶了你女儿?呸,说起来还是礼部侍郎的夫人呢,却满口污言秽语的,连我家的三等仆妇尚且不如,难道君大人此番未能升成尚书呢,敢情是因为有你这样一位知礼守节的好夫人!你既说这事儿没完,那我也少不得要让满京城的人都与我评评理,看哪家做媳妇的不该服侍婆母了,你既这般心疼女儿,那我索性成全你,这便赏你家女儿一纸休书,让你好宝贝你女儿一辈子去!” 一席话,说得杨氏越发的怒不可遏,近乎歇斯底里的尖叫道:“你个贱人老娼妇敢休我女儿,也不看你是什么东西,到底配是不配!我告诉你,就算要休,也是我女儿休你儿子,我倒要看看,就你那个二流子儿子,以后还有谁家会瞎了眼,把女儿嫁给他!” 寇太太冷笑一声,正待回骂回去,之前从内室跑出来向杨氏禀告君琳醒了的那个丫鬟又跑了出来,一脸小心翼翼的向杨氏道:“夫人,小姐说您若再与太太对骂下去,再不请了大姑奶奶进去,就不必进去了,直接回府即可,以后也别来了……” 那丫鬟说着,见杨氏脸越来越黑,声音便渐渐小了起来,直至彻底没了声息。 杨氏心里简直快要气炸了,自己在这里冲锋陷阵,谁知道恰是自己为之冲锋陷阵的女儿当众拆起自己的台来,那自己方才的那一场闹腾,岂非全变成了笑话?当下竟赌气般萌生出了不想再管此事,甚至以后都不再管君琳这个女儿的念头来,反正她也不领情,自己实在犯不着再劳心劳心的自取其辱! 可这个念头才在脑中闪过,杨氏已先骂起自己来,女儿都落到如今这个境地了,自己若不再管她,还有谁会管她,谁知道到时候她会被寇家给作践成什么样?她已对不起女儿一次,不能再对不起她第二次了! 杨氏心里有了计较,也顾不得再与寇太太对骂了,看向君璃便语气不善的说道:“你家太夫人既让你来看琳儿,你怎么可以人都不亲眼见着,便想着离开?依照我的本意,倒是不想让琳儿见你的,没的白晦气,不过琳儿想见你,又是你害得她落得如今这般田地的,你很该亲自去向她磕头忏悔才是。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随我进去?” 一副颐指气使,活像君琳愿意见她是对她施舍的样子,看得君璃是怒极反笑,挑眉道:“我若是不愿意进去见君琳呢,夫人莫不是忘了方才夫人才亲口说过不稀罕我来?”当她是受虐狂呢,明明君琳就深恨她,她自己也是深恶君琳,她脑子有病才会进去见君琳平白恶心自己! 杨氏深恨君璃,自觉自己方才那番话说得已够客气,谁知道君璃竟不买账,禁不住将方才自君琳那里受的气也一并发到了君璃身上,怒声道:“我是不稀罕你来,可琳儿要见你,我有什么法子,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竟想着要见你个小贱人,若是换了我,早将你打成个烂羊头了!” 听杨氏明明有求于自己,却仍一口一个‘小贱人’的唤自己,君璃也不笑了,一张脸冷若寒霜,冷冷道:“贱人骂谁呢?” 杨氏不妨她的语言陷阱,想也不想便回道:“贱人骂你……”话没说完,已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看向君璃的眼神如淬了毒的箭一般,只恨不能在君璃身上戳出两个血窟窿来。 君璃立刻冷声接道:“算你还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贱人!贱人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姑奶奶我也懒得奉陪了。寇太太,告辞!”与一旁阴沉着脸的寇太太打了个招呼后,抬脚便走。 “大姑奶奶还请留步!”这次拦住君璃的却是方才那个丫鬟,后者“噗通”一声便跪到了君璃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哭道:“我们小姐是真的想见大姑奶奶一面,说是有几句话想与大姑奶奶说。大姑奶奶放心,我们小姐没有恶意的,真的只有几句话,说完大姑奶奶便可以离开了,大姑奶奶若还不放心,我们小姐说了,大可连您的人一并带进去。我们小姐这会子很是虚弱,求大姑奶奶看在好歹与我们小姐身上流着一样血的份儿上,就进去见我们小姐一面罢?奴婢给你磕头了!”说完,果然捣蒜般给君璃磕起头来。 倒弄得君璃有些犹疑起来,也不知道君琳为何定要见自己?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的,她应该的确对自己没有恶意,不然不会说让她将服侍的人一并带进去的话,罢了,看在她才没了孩子的份儿上,自己就进去看看她,听听她到底想说什么,就当是日行一善了。 君璃有了决定,因向那仍磕头不止的丫鬟道:“我跟你进去见你家小姐便是,你且起来带路罢。” 那丫鬟闻言,喜出望外,忙应了一声“是”,手脚并用的自地上爬起来,便殷勤的引着君璃往屋里走去,晴雪与向妈妈自然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就怕君琳说是对君璃没有恶意,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是? 一行人都已进了屋子了,杨氏方反应过来,偏又见寇太太正拿讥诮的眼神看着她,当即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只得狠狠剜了寇太太一眼,忙忙撵进了屋里去。 余下寇太太也是满心的恼怒,也不耐烦再在君琳的院子里多待,领着人便扬长而去了,想着随便她们母女几个怎么闹去,便是闹翻了天,也不与她相干! 君璃被那丫鬟领着匆匆进了内室。 就见君琳躺在她陪嫁的那张四面镂空牡丹拔步大床上,脸色惨白,双目深陷,瘦得已快脱了形,自然也再不复以前那如夏花怒放般的明艳美丽。 君璃心里多少有几分不是滋味儿,可一想到当初若不是自己运气好,提前得知了她们母女的阴谋,又设法化解了她们的阴谋,那今日躺在这床上了无生趣的人便是自己了,她的心一下子又冷硬起来,淡声说道:“你说有几句话想跟我说,不知道是什么话?” 君琳原本正望着头顶的烟霞色水墨刺绣蚊帐,双眸如死灰般的空洞,还是闻得君璃的声音乍然响起,眼里才瞬间有了几分光彩,随即竟硬撑着坐了起来,定定看向君璃,冷声说道:“我落得如今这般下场,你可满意了?” 顿了顿,不待君璃开口,自嘲一笑,又道:“其实我落得这般下场,大半原因都是我咎由自取,谁叫我一开始便心术不正,谁叫我太拿自己当一盘菜,以为自己得父母宠爱,才是君府真正的嫡长女呢?说到底,我连你还不如呢,你好歹还有个与你一条心的弟弟,最关键的是,你一开始便没对自己的所谓父母亲人抱过任何希望,自然也就不会失望!” 君璃不妨君琳竟会对自己说这一席类似与忏悔的话,她还以为她会对自己恶言相向,恨不能生吞活剥了她呢,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又听得君琳道:“其实我早知道我有了身孕,但我偏不说出来,我不想生下这个孩子,只要一想到他父亲是寇冲那样的人,只要一想到这门亲事是怎么来的,我便恶心得想吐……我自己一个人身陷泥淖也就罢了,我不能让我的孩子也跟我一样,生下来便身陷泥淖,我情愿他不到这个肮脏污浊的世界上来,我情愿一辈子没有孩子……不然我不知道有朝一日,我会不会也为了自己,便将自己的孩子推入了火坑,毁了他的一辈子……” 君琳的声音冷冷清清的,没有任何起伏,从头至尾,她也不曾哭过,但君璃才冷硬起来的心却因她这一席话,不自觉又软了几分下来,只她仍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或许君琳也不需要她说什么,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让她把心里的怨恨都倾泻出来的听众而已。 彼时杨氏也已跟了进来,整好便听见了君琳后面那番话,当即气得浑身发抖,抖了片刻,又禁不住哭起来,“你这个不省心的小冤家,你就算再恼娘,再不想嫁到寇家来,你也已嫁了进来,那便该知道,只有孩子才你是后半辈子安身立命的根本,你怎么能这般狠心,连自己的孩子都能下这样的狠手?就算那是寇家的种,那也是你的亲生骨肉啊,你怎么能这么糊涂,你是真的要气死我,真的要我把心都掏出来捧到你面前,你才能原谅我吗?” 君琳却仍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向杨氏道:“什么安身立命的根本,他根本就不该到这个世界上来,不然谁知道有朝一日,我或者他旁的亲人们,会不会为了所谓的脸面名声甚至自己的利益,便给他随随便便定了门亲事,毁了他一辈子的?我决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唯一的办法,便是从根子上绝了这种可能性。我真希望当初母亲你也这样做的,那样我便不会落得今日这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境地了!” 杨氏已是哭得哽咽难耐,“说到底,你还是在怪我,还是在恨我,所以才会拿自己的身体,拿自己的孩子来跟我赌气,可我有什么办法,当初你父亲话都说到那个份儿上了,我能有什么办法……你恨我罢,若是恨我能让你好过一些,我不介意让你恨一辈子,只要你以后好好儿的,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不,我不怪你,也不恨你,”君琳却缓缓摇头道:“好歹是你给了我生命,又将我养了这么大,前面十七年更是对我千娇百宠的,让我过了十七年的好日子,如今也是时候该我为那十七年的好日子付出应有的代价了,我不恨你,真的,从不恨你!就连父亲,我也不恨,毕竟没有他,就没有我,更没有我那十七年的好日子不是?” 说着不待杨氏说话,又看向君璃:“我不能恨我母亲,也不能恨父亲,所以我只能恨你了,若是没有你,若不是你,我只怕早已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与自己称心如意的夫婿琴瑟和鸣了,又怎么可能会落得如今这般下场?都是你害我的,若是没有你,我怎么可能会落得如此下场?你要记住,我落得如此下场都是你害的,我孩儿的命也是你害的,你欠我的数也数不清,我活着时会一直恨你,等我死了做了鬼,也一定不会放过你,这都是你欠我的,咳咳咳……” 君琳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终于因说得太快太急,而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急得杨氏与她的丫鬟们忙上前围着她忙活起来。 君璃却不打算再听她说下去了,趁着众人都忙作一团顾不上她时,领着晴雪和向妈妈自顾离开了君琳的院子,离开了寇家。 回程的马车上,晴雪见君璃脸色不好看,只当她是在为君琳方才的话而生气,不免也生出几分不满来,因小声抱怨道:“奶奶也未免太好性儿了些,三姑奶奶话说得那么难听,摆明了是在拿您撒气儿,您怎么就不说还嘴呢?就由得她在那里胡说八道,就跟当初是您陷害她被姓寇的自水里捞起来,就跟当初逼着她嫁到寇家的人是您似的,活该她落得如今这般下场!” 君璃淡淡道:“你不也说了当初是她先陷害我,所以我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她被寇冲自水里捞起来,也不是我逼着她嫁入寇家的吗?既然我没有错,又有什么可不安,可愤恨的?反正任她说上几句既不会少块儿肉,也不能对我的心情和生活造成多大的影响,就由得她说去罢,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也就罢了。” 想了想,又道:“她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与父母离心,不得婆母与夫婿的疼爱,连自己的孩子也被自己有意无意的作践掉了,不找个理由,不找个精神寄托,可要如何支撑自己活下去?若是恨我能成为她活下去的理由和精神寄托,就由得她去罢,难道她恨我,就一定关我的事吗?” 说到底,君琳也只是一个可怜人罢了! 回到宁平侯府,君璃先去照妆堂见了太夫人,有意把寇府的混乱都隐去不谈,只是道:“三妹妹她已醒过来了,人虽然还虚弱,瞧着精神倒还不错,想来将养一段时日,便可以大好了,还请祖母放心。” 太夫人叹道:“精神不错就好,这样的事,好些年轻小夫妻都会遇见的,也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要将养得好,很快便能再有的。便是你,以后也得多注意一些,到底有损身体。” “您说的是。”君璃附和了几句,太夫人因见她一身风尘仆仆的,整好也快到午饭时分了,便打发了她先回去,还命她晚间也不必过来了,明儿再过来也是一样。 君璃满身汗水灰尘的,的确不太舒服,兼之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便不多说,只与太夫人行了礼,被簇拥着回了迎晖院,暂不细表。 ------题外话------ 新年的第一天,一上午都是在码字中度过的,亲们,这样勤奋的好作者,难道你们不感动吗?我反正是被感动了,o(n_n)o~ 祝大家新年快乐,一生一世都快乐,么么么么,o(n_n)o~ 第一百七七 想考武举 君璃回到迎晖院更衣梳洗后,心里仍有几分不痛快,杨氏与君琳是可恶,归根结底,造成今日一切悲剧与闹剧的却是君伯恭,最该受到惩罚的也是君伯恭,如今这个罪魁祸首却仍活得好好儿的,并没有受到任何惩罚,老天可真是不开眼,她一定要让君伯恭付出应有的代价! 想起君伯恭,君璃不由就想起暖香来,距离上次她回君府让暖香帮着打探一下君府近来可有什么异常已是好些时日了,可暖香那边却至今没什么动静,是她真没打探到任何异常,还是打探到了,却因事关君伯恭,所以她选择了沉默?毕竟君伯恭才是他们母子最终的靠山,若君伯恭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们母子再有她的庇护,也别想有好下场,暖香自来是个聪明识时务之人,不然也不会成为君伯恭诸多姨娘通房里的第一人了。 若暖香那条线也断了,自己接下来可又从哪里入手才好?君璃不由皱起了眉头。 冷不防就听得外面传来守门小丫鬟的声音:“大爷回来了。”然后门帘子被撩开,容湛满头满脸是汗的走了进来,一进来便嚷嚷道:“快拿凉茶来我吃,渴死我了!”又以手做扇拼命直扇,“今年这天儿可真是热得邪乎,往年也不见热成这样!” 君璃只得暂且将乱七八糟的思绪都抛诸脑后,起身将方才晴雪给自己沏了自己却没吃,如今温度应该正好的茶递给了容湛,嗔道:“从哪里弄得这一头一脸的汗,也没见别人这么热,既热成这样,就不该一回来便要凉茶吃,不然回头肚子疼,可是你自找的。”一边说,一边顺手拿起桌上的纨扇,有一下没一下的给他扇起风来。 容湛享受着她的服侍,惬意得连眼睛都微眯起来,也不觉得有多热了。 君璃见了,因又问道:“你还没说你从哪里来呢,难道是出府去了,不然不可能热成这样。” 容湛睁开眼睛道:“并不曾出府,不过就是在外院跟着护院头领多练习了一下弓马骑射罢了。对了,我正好有一件正经事与奶奶说。方才我与护院头领打赌,他说不信我能举起演武场那边太湖石假山旁的石头桌子,我自己心里虽也不相信我能举起来,但想着再怎么也不能在一群护院面前失了面子,便说我能举起来,谁知道一试,我竟真勉勉强强将那石桌举了起来,不然也不会弄得满头满脸的汗了。” 说着,看了一眼君璃,见她听得很是认真,便又继续道:“他们见我竟真将石桌举了起来,都说想不到我竟天生神力,护院头领还顺口说了一句,只怕历年朝廷的武举人都未必有几个能有我这份力气的,还说真是可惜了我这把神力,若是放在寻常人身上,不愁挣不来一个武举人光耀门楣。护院头领是说者无心,我事后想想,却越想越觉得这不失为一条出路,所以我想着,也许明年秋闱时,我可以下场试试,看能不能为自己挣回一个出身来?若是能,以后要谋个千户参将什么的,也就容易多了,只不知奶奶怎么看此事?” 武举人?君璃不由认真思忖起来,据她所知,历史上很多朝代都是不开设武科举的,就算开了武科举,武进士武举人也向来是被文进士文举人所看不起,认为他们都是粗鄙之辈的,所以历来武举人武进士的数量都远远少于文举人文进士,容湛只是将目标放在武举人上,倒也不算好高骛远,反而很有自知之明,很符合他的实际情况。 君璃沉吟道:“你的实际情况再没别人比你自己更清楚的了,若说这会子再让你发愤图强去中个秀才举人什么的回来,那绝对是痴人说梦,倒是参加武举还算比较契合实际,只是你可得事先想好了,武举人不像文举人那般受人尊崇,武举人一般都被会认为是粗鄙鲁莽之辈,你得先做好心理准备。再者,武举可有什么参考条件?是不是得先中秀才?又要考哪些科目?这些你都得先打听清楚了,不然到头来才发现自己根本不够参赛资格,或是要考的那些科目于你来说根本就太难,岂不是白费了你这一番时间和精力?” 容湛仔细听君璃说完了,才满脸严肃的道:“奶奶说的这些,我方才在回来的路上,其实都已大略考虑过了。先说武举人不若文举人那般受人尊崇一事,难道我现在这个无所事事的样子,就很受人尊崇吗?且别说旁人了,连我自己都觉得羞愧,奶奶你一个弱女子成日里都要忙于管家,忙于打理阖府上下的庶务,我一个大男人却闲着什么事儿也没有,将来若是咱们的孩儿问起为何娘成日里忙不完的事,爹却闲着无所事事,我要怎么回答他?就更别说养家糊口自来便是男人的责任了,即便我有母亲留下的那些陪嫁,可那终究不是我凭自己的本事挣来的,我总得找个什么正式的营生来做才行,不然老是这样坐吃山空的,就是金山银山,也总有吃尽的一天。” 君璃自不会傻到在男人反省自己,意欲上进发奋之时,泼男人的冷水,因忙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容湛,道:“你说得很有道理,还有吗?” 容湛得了君璃的鼓励,心里越发觉得自己是该立起来,虽不至于让自己的妻儿以自己为荣,至少不让他们以自己为耻了,遂继续道:“如今府里的情况奶奶也知道,且不说父亲一味的偏心,又春秋正盛,少说也还有几十年可活,没有让我做世子的打算,便是父亲将来有那个打算了,我也是不想做这个世子的了。那到时候我们这一房势必会分府出去另过,我若不趁如今还没分家时,为自己谋一个出身,将来咱们家可就是平民之家了,田庄铺子不能免税不说,被人欺负了也只能白被欺负不说,遇上了厉害点的圣上,奶奶将来只怕连穿花裙子的资格都没有,我只要一想到这些,便觉得奶奶跟了我是委屈了奶奶,我可是保证过以后都不叫奶奶受委屈的,怎么能够食言?” “为什么分府出去后,我就连穿花裙子的资格都没有了?”君璃听容湛说了一大篇话,旁的也就罢了,惟独那句‘奶奶将来只怕连穿花裙子的资格都没有’让她很是不理解,便特意问了出来。 容湛便如此这般给君璃解释了一通,君璃方明白过来,原来本朝立国之初,曾颁下律例,平民是不能穿绫罗绸缎的,哪怕你家再有钱,碍于身份所限,也只能穿平民才能穿的棉麻布衣,可棉麻布衣做成的衣衫能有多好看,什么月华裙百褶裙六福裙十二幅裙的,你用棉麻布衣做出来,看能像用绫罗绸缎做出来的那般漂亮不?本朝开国至今已百余年,虽说这条律例已不像起初执行得那般严格了,但谁知道什么时候上台了个新皇帝,不会又较起真来了呢? ——这一点君璃今日倒是第一次听说,惊讶之余,不由在心里暗自感谢起朝廷来,想不到他们颁布的这条看起来不近人情的律例,竟还能成为督促容湛上进的原因之一,可真是大善也! 君璃因说道:“听你这么说来,你趁现在挣一个出身倒真的很有必要了,可以免了一家子的赋税不说,我也能名正言顺的穿花裙子,不然真落了有心人的话柄,没脸还是小事,官府追究起来,可就是大事了。” 容湛点点头,道:“不瞒奶奶,这些日子我虽嘴上没说,但心里其实想了很多,此番提出要考武举,不过只是一个契机罢了。我瞧着你日日管家说起来倒是威风八面,但其中的劳心劳力却只有自己才知道,便想着咱们何必要傻乎乎的白为他人做嫁衣?若是我明年能考中,再设法谋个参将千户之类的,我便主动向父亲提分家去,若是谋的官职在京城自然最好,咱们也不必背井离乡,若是谋不到京城的缺,只能外放,那也不失一件好事,咱们便出去见识几年,山高皇帝远的过几年自己的小日子,不必再受谁的气,你道好是不好?” 难得他都考虑得这般周全了,君璃又岂会说不好?说来她自穿来这个时空以来,那次端午节出城去看龙舟赛,便是她走得最远的地方了,若是真能随容湛外放出京,不管是在哪里,至少都比一辈子窝在京城这一方小天地里强得多不是? 只容湛虽已立志要考武举了,考武举需要什么条件,又要考些什么科目,他却是不甚清楚,是以吃过午饭后,他连午觉都顾不得歇,便换了件衣裳,自出门打听去了。 眼见他知道上进了,君璃自然不会拦着,亲自将他送至院门外才折回屋里,草草歇了个中觉。 午睡起来,君璃正与晴雪闲话儿,晴雪应双手合十念佛道:“阿弥陀佛,大爷如今这般上进,奶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君璃点头道:“他能不能考上武举还是次要的,要紧的是他能有这个态度,总算没有枉费我这么久以来的调教。”说着,想起自己刚嫁进来时对容湛的各种瞧不上及练习的那几次甩针舞,不由笑了起来。 主仆两个正说着,坠儿进来禀道:“奶奶,才我们安排在角门外的人来回,说门口来了个婆子,说是郭姨娘打发她来的,奴婢想着怕是郭姨娘那边有线索了,便自作主张将人领了进来,奶奶看是这会儿见还是怎么着?” 君璃一听,立刻坐直了身子,道:“就这会儿见。”心里想着,她才还在想着暖香那边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动静,谁知道这会儿便有了回音,看来暖香还是舍不得轻易没了自己这个靠山。 暖香打发来的婆子以前君璃以前并未见过,与上次周姨娘使来的任妈妈一样,都是属于扔人堆里找不出来的主儿,看来暖香与周姨娘在用人上,倒是颇有些相同的见解。 那婆子给君璃行过礼后,便道:“我们姨娘说让大姑奶奶久等了,实在是前阵子夫人那边盯得有些紧,不敢轻举妄动,还是昨儿个三姑奶奶那边似是出了什么事,夫人一直都没回去,还让人回府叫了好些人去,也顾不得再盯着我们院里了,姨娘方敢打发奴婢来见大姑奶奶,还请大姑奶奶恕罪。” 暖香如今有了儿子,杨氏自然不会像对待周姨娘几个那般不怎么放在心上,时时使人盯着她的院子还真是杨氏的作风,君璃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径自问那婆子道:“妈妈今日过来,敢是前儿我拜托姨娘的事,已经有眉目了?” 那婆子道:“的确已有眉目了。自端午节以来,老爷一直不甚高兴,动不动就喝得大醉而归,多是歇在外书房的,惟独前几日夜里,径自去了我们姨娘院里,我们姨娘想着酒醉的人一般容易吐真言,便趁机欲套老爷的话,问老爷到底是有什么事如此抑郁,若是伤了身体可如何是好?又问老爷可是公事上有什么麻烦,她虽不能为老爷分忧,但很愿意一听,老爷把心里的不痛快说出来以后,多少也能舒坦几分不是?老爷一开始还不肯说,架不住姨娘再四的柔声相问,便开始抱怨起尚书严大人如何打压排挤他,是何等的可恶来。骂完严大人,又骂起……大姑奶奶您来,说当初若不是您死捏着银子不肯借给他,他也不会痛失尚书之位,落到如今这般困境。” “老爷骂了大姑奶奶您一阵儿,又骂起夫人和姨夫人来,说若不是她们姐妹俩愚蠢透顶,他如今就该坐拥大笔银子,就算不能将姓严的拉下马,至少也能谋个旁的位子去,再不用受姓严的的气。我们姨娘听到这里,便问老爷,坐拥大笔银子与夫人和姨夫人有什么关系,难道老爷和夫人姨夫人在做什么大的生意不成?老爷当时已是昏昏欲睡,只嘟哝了一句‘只要那个孽女一死,她的嫁妆便都是我的了,岂不比做什么大的生意都来银子来得快?’便昏睡了过去,我们姨娘……” 那婆子后面还说了什么,君璃通通都听不到了,满脑子都只剩下一句话,‘只要那个孽女一死,她的嫁妆便都是我的了’,如醍醐灌顶般,霎时全部都明白了。 难怪当初君老头儿说什么也要逼着她嫁进宁平侯府,为此连她反过来威胁他必须将君珏过继出去才肯嫁都答应;难怪以君老头儿的自私凉薄,竟会明明在她那里吃了瘪,为此甚至连尚书之位都丢了之后,还肯轻易放过她,也没有对君珏怎么样;难怪他此番要大费周章的将杨氏和大杨氏都拉下水,——敢情都是在这里等着她! 念头闪过,君璃猛地又想到,当初她在初次见廖妈妈,听廖妈妈说起大杨氏之所以没有直接弄死了容湛,而是留得他的性命至今,乃是怕秦家舅老爷以秦夫人没有儿女为由,讨回秦夫人的嫁妆之时,曾在脑中一闪而过,却快得让她来不及抓住的念头;还有那日她与容湛晴雪分析君老头儿此番谋害他们姐弟的动机时,脑中同样一闪而过的那个念头,当时她没能想到这一茬儿上,或者说是只想到了其中片面的一些,却缺少将这些片面串联起来的那根线,如今有了君老头儿的那句话,她总算是恍然大悟了! “……我们姨娘说她眼下能打探到的,便只有这一点儿,”那婆子还在继续说着,“也不知道能不能对大姑奶奶有所帮助,还说她寻了机会,还会再试着套套老爷的话,请大姑奶奶只管安心等她的好消息。” 君璃回过神来,忙摆手道:“替我回去多谢你们姨娘,就说她的情我承了,只暂时没什么需要她打探的了,请她不要再轻举妄动,以免漏了马脚惹老爷生疑。”命晴雪,“把前儿个得的那副赤金镶璎珞的项圈儿取来,给四弟带回去,另外,再取十两银子来,给这位妈妈买花儿戴。” 晴雪一一照办了,亲自瞧着人将那婆子领出去后,方折回屋里,向君璃道:“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的父亲,为了银子,竟连自己亲生儿女的性命都能谋害,老爷的心也未免忒狠了!”语气里满是不忿。 君璃倒是一脸的平静,微讽道:“他若不这么心狠,那还是他吗?我原还在想着,他怎么可能这般轻易便放过了我,只是逼我嫁给了一个臭名昭著的纨绔而已,于这世上绝不多数的女子来说的确算是极狠的惩罚和报复了,可于我来讲,却算不得什么,为此我总觉得他还有什么后着等着我,心里一直都不踏实,怕指不定什么时候便被他算计了去,如今心里的那块大石总算是落了地,我也总算可以安心了!” 饶作为受害人,君璃也不得不承认,君老头儿这一步棋还真是高瞻远瞩,意义深远,不然她的嫁妆都牢牢握在她手里,没有她点头或开口,这世上除了君珏,凭谁也别想染指一分一毫去,为她打理陪嫁产业的那些人也绝不会买旁人的账。 可她若是出嫁后还来不及生下一儿半女便死去,那便不一样了,她最亲的人君珏已经过继出去,于律法上来讲,已算不得她的亲弟弟,那与她最亲近的人,便只能是君老头儿这个父亲了,不管她素日与君老头儿之间有多少龃龉,旁人又知道不知道她正是被君老头儿害死的,君老头儿向宁平侯府讨要她的嫁妆都是天经地义的事,再加上有大杨氏这个同盟在,她的嫁妆可真就只有便宜君老头儿这个杀人凶手了,果然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认识到这一点后,君璃要将君老头儿绳之以法,让他不得好死的念头不由越发坚定了。 傍晚时分,容湛自外面回来了,一回来便满脸沮丧的坐在椅子上,只顾低头吃茶,半晌也不说一句话。 君璃本来正满心的不痛快,打算与他说道说道的,见他这样,一时间倒是不好说了,只得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敢是父亲又给你气受了不成,可你不是出府去了吗?” 再三追问之下,容湛仍是不说话,君璃不由急了,便要使人传跟容湛出门的小厮去,容湛见状,这才低声开了口:“我方才打听过了,要报考武举必须得先通过武乡试,获得了武秀才的资格才能报考,而武乡试不考弓马骑射,只考军事策论和四书,可我至今连四书都没念全,要如何考去?” 这倒的确是一个问题,还是一个大问题……君璃闻言,也跟着沮丧起来,良久方道:“你如今总算知道什么叫做‘书到用时方恨少’了罢?罢了,既然这条路行不通,咱们便再想旁的路便是,总不能不考这个武举,咱们便不生活了罢?”她原本还以为武举就只考武艺骑射什么的呢,不想还要考军事策论和四书,难道朝廷是觉得即便是选拔武举人,也不能真选那些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粗人罢? 只话虽如此,君璃心里多少还是有几分失望,若容湛考不成武举人了,那岂不是从根子上便绝了外放出京的机会? “不过,”不想又听得容湛道:“我还打听过了,咱们这样人家是可以走荫恩的,就跟咱们这样人家的子弟可以入国子监念书,等进了国子监后,没有秀才的功名,却可以直接参加会试考举人一样,所以,我是可以直接参加武举考试的。” 嘎?君璃一时间接受不了这其间的大起大落,还是在看到容湛脸上的促狭笑意后,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是在逗自己,当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扯了他的耳朵便蹂躏起来,容湛自是躲闪不迭,夫妻两个一时间笑闹成了一团。 第一百七八回 事露 夫妻两个笑闹了一阵,待彼此都气喘吁吁后方停下来,君璃因抿了抿方才在笑闹中散了的头发,才正色道:“你若真想走荫恩,只怕这事儿还得回过父亲才好,也不知道父亲会怎么说?” 容湛撇了撇嘴,道:“父亲还能怎么说,自是一百二十个愿意我去考武举,为自己谋个出身,省得将来挡了他心爱儿子的道,不信咱们只瞧着罢。爱睍莼璩” 君璃想着以宁平侯对容潜的偏心,不得不承认容湛说得很对,只怕宁平侯一得知容湛愿意为他的宝贝儿子让道后,不知道多欢喜呢,又岂会反对的?唯一需要担心的,便是她埋在宁平侯身边的那颗定时炸弹会于何时爆炸,若是在容湛走荫恩之后还好,若是之前,只怕宁平侯就未必肯同意容湛去考武举,自己为自己挣一个出身了。 为了自己以后能出京去逍遥快活,要不她推迟一下炸弹爆炸的时间?君璃不由皱眉沉吟起来。 容湛见状,因问道:“奶奶想什么呢,想得这般出神?” 君璃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暂定不告诉容湛自己的计划了,省得将来事情曝光之时,他没什么心眼儿,演不出那种乍然得知真相的震惊和激愤,她于是转移话题道:“下午郭姨娘打发人来过了。” 便把暖香使来的婆子说的话,删删减减告诉了容湛,末了冷笑道:“也是我蠢,这些日子一直都在想着他的动机到底是什么,这有什么好想的?他不管做什么,为的都是银子,都是打的我的嫁妆的主意,只不过是手段与往次有所不同罢了,——幸好我母亲当年有先见之明,将自己的嫁妆都事先托付给了族长夫人代管直至我和珏弟成亲,不然我们姐弟只怕早不在这世上了!”还有当年谈夫人的死,也不知道与君老头儿有没有关系? 容湛听完,半晌才叹道:“这便是老话常说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玉’了罢?我是这样,你与舅兄也是这样,也不知道是该说我们倒霉,摊上这样的父亲长辈,还是该说我们福小德薄,不然老天又怎么会让我们早早丧母,没了母亲的疼爱与庇护?”也是因事先便听君璃说过,此番之事十有八九与君伯恭脱不了干系,所以这会子真证实了,他才不觉得有多震惊与难以置信了。 君璃没好气道:“什么叫我们福小德薄,明明我们就是受害者,明明不是我们的错,凭什么老天要惩罚我们?老天就算要惩罚,也该惩罚那些害我们和助纣为虐的人才是。既然老天不开眼,不惩罚他们,那我便自己来,我一定要将我那位好父亲绳之以法,让他不得好死!” 发了一通狠,觉得心里好受了几分后,君璃方问容湛道:“对了,联络那些死者和伤者家属一事,办得怎么样了?先前我还想着此事不急于一时,如今却是一刻也等不了了,我真是恨不能立时让我那位好父亲好看!” 容湛道:“旁的倒是联络得差不多了,只有两家还需要再等等,一家颇有些胆小怕事,怕我们到时候不能将他们绳之以法,事后反招来他们的报复,所以还在观望,我已吩咐下去让我们的人再多下些功夫了。还有一家是儿子早早去了,只留下双亲与妻子并儿子的,原是进京投亲来,想将来靠着亲戚为孙子谋一个好前程的,谁知道孙子如今也没了,一家子是伤心得了不得,也不欲再在京城这个伤心之地多待,已于前些日子扶灵回乡了,我打听得那家子的家乡在哪里后,已安排人追他们去了,想来得再过些时日方能有回音,奶奶说不得只能再多忍几日了,要不,两边我都再让人催着点去?” 君璃其实也知道就算容湛那边已经联络好了,她暂时也不可能将君伯恭怎么样,毕竟最关键的人证,也就是金公子画像上的那个人还没有找到,只要一日找不到那人,她便一日不能拿君伯恭怎么样。她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为了暂时泄泄愤,好叫自己心里不那么生气罢了。 闻得容湛的话,因说道:“罢了,画像上那个人至今没有线索,催了也是白催,就这么着罢,等过阵子找到那个人后再来算这笔账不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虽不是君子,再多等一阵子还是等得起的。” 容湛点点头,正待再说,锁儿走了进来,屈膝行礼后禀道:“太夫人请大爷和奶奶即刻过去一趟,侯爷也在,说是有正事与大爷和奶奶相商。” 太夫人请他们过去商量事情,宁平侯也在?君璃与容湛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疑惑,也不知道太夫人与宁平侯要与他们商量什么事,是只与他们两个商量,还是府里旁的人也都在? 君璃因问锁儿:“太夫人打发的谁来请我们?可有说有什么事与我们商量?除了我们之外,还有谁在?” 锁儿道:“是太夫人屋里的桑葚姐姐来传的话,只桑葚姐姐传完话立刻便走了,我还来不及向她打听旁的。” 容湛在一旁插嘴道:“且别管这些了,横竖去了祖母屋里便都知道了,我们这便走罢,整好我还可以趁机向父亲提提走荫恩的事,想来有祖母在场,父亲必不会有二话。” 君璃想想也是这个理,便不再多说了,只略整了下衣妆,又瞧着容湛换了件衣裳后,去了照妆堂。 果见宁平侯正陪着太夫人坐在靠窗的榻上,也不知道宁平侯说了什么,太夫人的脸色颇有些不好看,宁平侯正赔着笑脸说好话,倒是不见旁的人,除了祝妈妈与如燕,屋里也不见其他下人服侍。 容湛与君璃忙上前与二人请了安,待起身后,容湛便笑着恭声问道:“不知道祖母与父亲这会子传孙儿与孙媳来,有何吩咐?” 太夫人瞧得他两个进来,面色稍缓,只语气仍有些不痛快:“问你们的好父亲去!”顿了顿,看向宁平侯道:“我知道如今你也是四十好几快五十的人了,又是一家之主,自然不把我这个做母亲的放在眼里了,也是我太没有自知之明,只当生养了你一场,你便多少该听我几句话,如今方知道,我一个老背晦,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重要!” 这话就说得有些重了,尤其还当着容湛与君璃的面儿,宁平侯一张脸霎时涨得通红,只得起身贴着软榻跪下了,向太夫人赔笑道:“母亲这话说得,儿子越发没有立足之地的,母亲生育儿子,养育儿子,待儿子的恩情比天还高比海还深,别说儿子如今只是袭了祖上的爵位,便是儿子再体面再风光,那也是母亲的儿子,又岂敢不听母亲的话?还请母亲息怒,咱们再从长计议便是。”又看了一眼容湛与君璃,意思是让太夫人在小辈面前给他留点体面。 太夫人听了宁平侯前面一席话,心里倒还熨帖,脸色也不觉好看了许多,谁曾想宁平侯紧接着就来了一句‘从长计议’,当即又变了颜色,怒声道:“此事还有什么好从长计议的,你那个宝贝媳妇儿到底做过什么事,如今阖府上下还有谁不知道?我又没罚她重的,不过只是禁了她的足而已,你倒好,三天两头的来为她求情,前儿是你的生辰,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如今不过一个外甥女儿小产了而已,你竟也来为她求情,说什么‘自来看那丫头比亲生女儿一般无二,如今她出了这样的事,不去看一眼,委实于心不忍’,这样的事情,有了一次有二次,有了二次便有三次乃至多次,下一次,你是不是就要直接让我解了她的禁足了?我这样朝令夕改的,以后还要怎么服众?还有湛儿和他媳妇儿,你让他们两个心里怎么想,你就不怕他们寒心吗?” 一想到宁平侯方才对自己说大杨氏也可怜,一个人冷冷清清待在自己院里,平日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长天白日的,实在难熬,且她如今已知道错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试探着问自己能不能再给她个机会,太夫人便觉得气血直往头顶上涌。 那个贱人,都已是年过四十,做了祖母的人了,竟还这般狐媚不尊重,迷得她儿子晕头转向的,饶她做了那样不可饶恕的事,依然一而再再而三的为她出头,是当她是死人不成?她若真应了儿子的要求,以后不是要越发纵得那贱人没个顾忌了,且她以后不但再不能服众不说,湛儿小两口那里,她又该如何与他们交代?湛儿也罢了,他媳妇儿她却是极满意极喜欢的,还指望将来将这个家交到她手上,再兴盛起来,重现当年的盛况呢,如何能为区区一个贱人,寒了他们小两口的心去? 太夫人想着,越发对大杨氏恨了个咬牙切齿,继续冷笑道:“我告诉你,此事我绝不同意,你别再想着什么从长计议之类的,你也别想着背着我威逼湛儿和他媳妇儿同意,只当他们同意了,我便无话可说了,且不说你拉得下拉不下你那张老脸,这会子趁着你们都在,我索性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就算他们同意了,我也绝不会同意,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见老母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竟是半点颜面也不给自己留,宁平侯脸色也难看起来,当下也不跪了,自地上爬起来便沉声道:“杨氏她是有错,但说到底她还是这宁平侯府的侯夫人,母亲难不成还打算拘着她一辈子不成?”不敢发太夫人的脾气,便把满腔的怒气都撒到了容湛与君璃身上,“都是你们两个忤逆不孝,才害得这个家乌烟瘴气,再无宁日的,真真是家门不幸!” 君璃与容湛旁听了这么一阵,事情的前因后果已是一清二楚了,正暗自庆幸幸好祖母她老人家明理,当着宁平侯和他们的面已把话说死,不然不管是她同意解了大杨氏的禁足,还是任由宁平侯问到他们头上,于他们来讲,都将是一件麻烦事,幸好如今他们不必面对这样的麻烦了。 二人心里虽庆幸不已,面上却未表露出来,只是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一旁当布景板,就是怕宁平侯面子下不来,拿他们当现成的出气筒,谁知道他们都已经够低调了,依然充当了城门失火时那倒霉的池鱼,被宁平侯骂了个狗血喷头! 君璃当即不痛快了,合着他们两个尤其是容湛的存在价值,就是充当宁平侯不高兴了时的出气筒是不是?她冷笑一声,大声说道:“父亲说的是,都是大爷与媳妇的错,大爷与媳妇就该在得知夫人吞了先头婆婆留给大爷的嫁妆时,一声不吭,打落了牙齿和血吞才是,谁叫我们是做小辈的呢,做小辈的就算受了天大的委屈,那还不是该的?” 大杨氏自以为拿捏住了宁平侯,让宁平侯心软了,自己便可以出来了,简直就是做梦! 宁平侯被气了个半死,太夫人骂他也就罢了,那是他作为儿子该受的,可君氏一个做儿媳的,竟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顶撞他,真当他是死人不成? 宁平侯当即怒声道:“君氏,你是不是真当有太夫人和那个孽障为你撑腰,我便不能拿你怎么样了?” 容湛想也不想便挡到了君璃身前,看着宁平侯丝毫不惧的道:“君氏不过只是说了几句实话而已,父亲想拿她怎么样?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媳妇,宁平侯府的大奶奶,难道在自己家里,她连几句实话都不能说了?父亲若连这都要罚她,那就罚我罢,反正我被父亲罚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多这一次不多,少这一次不少!” 宁平侯简直快要气疯了,抬手便欲朝容湛打去,手伸至一半,却猛地想到了上次自己打容湛时他的那根白头发,当即满腔怒气,一身愤恨,都不好再发泄出来了,喉咙更是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这才终于意识到,昔日那个任自己打骂,叫自己以为能打骂一辈子的儿子不知不觉间已经没有了。 他的神情立刻萎靡下来,看向容湛的眼神,竟带上了几分可怜和委屈,声音也不自觉放低了许多:“我答应过你母亲的……那也是你表妹,小时候你们俩还在一起玩儿过的,如今她出了这样的事,你母亲自来待她与你二妹妹一样,想去看看她也是人之常情,要不,你就与你祖母说说,通融一次……” 话没说完,已被容湛冷笑打断:“父亲此言差矣,我母亲早不在了,我表妹们也或是远嫁了,或是随舅舅在任上,京城里我哪来的表妹?”明明就是他的亲生父亲,难得与他说话时语气和缓一点,竟是为了他的仇人,可真是让人寒心! “你——”宁平侯被噎得半死,方才的几分愧疚也随之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却也知道今日是不能成事了,只得冷着脸向榻上太夫人说了一句:“儿子想起还有事要出府一趟,就不多陪母亲了!”拂袖而去。 余下太夫人看着他的背影,本想再骂他几句的,到底没有骂出口,只是冷声命一旁的祝妈妈:“那个狐媚子不是说一个人长天白日的,实在难熬吗,你即刻去传我的话,让她把《金刚经》给我抄上一千遍,如此不就好打发时间了?” 待祝妈妈领命去后,太夫人仍是怒气难平,君璃想了想,便把容湛打算考武举之事与太夫人说了,一有借此事转移太夫人注意力的意思,二则是想着此事宜早不宜迟,趁早在太夫人跟前儿过了明路,便是将来宁平侯因怨刁难容湛,不与他走荫恩,指着太夫人为他们出头,“……大爷明年若真能得中武举,领了官职,以大爷的年纪,前途必定是一片光明,您老人家便等着大爷再给您铮一轴诰命回来罢!” 果然太夫人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了,皱眉看向容湛道:“你怎么忽然想着要考武举了?本来咱们家祖上便是武将出身,你想从戎,倒也无可厚非,可你到底是嫡长子,将来要袭爵的人,哪里需要辛辛苦苦的考什么武举去?” 容湛自然不会傻到这会子便告诉太夫人他想要分府出去另过之事,便只是道:“我也只是想着自己都这么大了,却至今一事无成,觉得自己也该做点正事了,所以才会想到要去考武举的,若是考上了,能谋个参将千户之类的,于府里也是一份助力不是?若是考不上,也没什么影响。再者,父亲如今春秋正盛,还能活几十年呢,难道这几十年孙儿都什么也不做,只等着将来袭爵不是,那孙儿成什么人了?还望祖母能成全孙儿的这一点子念想。” 君璃也在一旁笑着帮腔:“祖母,不管怎么说,大爷如今知道上进了,都是好事一桩不是?孙媳知道您心疼他,但就只许您心疼他,不许他想着您,心心念念想为您再挣一轴诰命回来不成?”说了一大篇话来哄太夫人,哄得太夫人十分高兴,到底点了头,同意容湛去考武举。 再说宁平侯负气离了照妆堂,本来若事情进展得顺利,他便要去大杨氏那里的,这会子也不好再去了,他又没有过了明路的姨娘,自然也没有旁的地方可去,便只能怒气冲冲的去了外书房。 因他方才是进内院去,不好带小厮且也没有带小厮进去服侍的必要,便是自己独自一人进去的,如今自然也是独自一人出来。 彼时天已快黑透了,算着时辰该是该班小子们吃晚饭的时辰了,是以宁平侯进了自己外书房的院门后,并没有小厮前来迎接他。他倒也不在意,想着自己正好可以静一静,便没有叫人,径自进了自己的书房。 在屋里来回踱了一会儿步后,宁平侯觉得有些口渴了,一提桌上的汝窑茶壶,却发现空空如也,宁平侯才平复了几分的怒气霎时又高涨起来,如今这些奴才是越发蹬头上脸了,连这样的小差使都当不好,都仗着他好性儿是不是?——也不知道这怒气是因小厮们的不尽责而发的,还是为之前容湛和君璃的不恭敬而发的。 “来人!”宁平侯怒声大叫起来。 只他叫了几遍,都不见人进来,他不由越发的怒不可遏,几步走出屋子,便往后面小厮们当差期间闲下来时歇脚和吃饭的值房走去,打算狠狠打当值的小厮们一顿板子。 不想方走到值房门外,正打算一脚将门踹开,便听得里面一个压低了的声音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上次那件事真不是大爷做的,而是三爷做的?” 另一个声音道:“是啊,你从哪里听来的,三爷素日里再正派也没有了,怎么可能会做那样的事?倒是大爷,素日里最是风流的,难道侯爷还冤枉了大爷不成?” 第三个声音立刻接道:“你们甭管我是从哪里听来的,如今府里都快传遍了,好几个人都说亲眼见过三爷与死了的问棋幽会呢,若真是大爷做的,大爷当初为何会明明都快被侯爷打死了,依然抵死不承认?若不是三爷做的,大夫人当初又怎么会将跟三爷的双喜和双瑞活活打死,扔到了乱葬岗子去?可见这其中必定有鬼!” 第一个声音恍然道:“我想起了,前几日我与朱贵几个交班时,他们正窃窃私语,我只听见了几个字,好像就是在说大爷怎样,三爷又怎样,如今看来,应当也是说的这件事了,毕竟空穴不来风嘛,可见是真有此事……” “那大爷岂不真是冤枉大了?还有三爷,素日瞧着那么正派的一个人,怎么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枉自侯爷素日里还那么疼三爷呢,谁知道让自己头顶发绿的,恰是自己最疼爱最看重的儿子……” 众小厮在屋里议论得兴起,浑然不知道宁平侯已在外面气了个脸色铁青,浑身发颤。 第一百七九回 雷霆震怒 “……我就说那阵子问棋怎么打扮得比先时更漂亮,侯爷都几个月不召她侍寝了,她到底哪来的银子买新衣裳新首饰?敢情是搭上三爷了,这就难怪了。爱睍莼璩” “要我说这事儿也不奇怪,咱们侯爷虽正值盛年,龙马精神,可在那方面再怎么勇猛,也及不上正年轻力壮的三爷不是?要我是问棋,我也会选儿子而不选老子的……我听说在问棋死前侯爷也不是没再召过她侍寝,可都被她以身体不适、身体不方便之类的理由推了,显然是在尝过儿子的滋味儿后,再瞧不上老子了……” “最倒霉的就是大爷了,若是他真与问棋有什么也就罢了,偏偏他明明没有做过,却生生被扣了个黑锅在头上,还没有一个人相信他是清白的,几乎不曾被打死,这才真是应了那句话‘狐狸没打着,反惹了一身骚’呢!” “呸,你这是什么破比喻,不会说话就不要说,大爷若是也对问棋有意,曾勾搭过她没勾搭上,倒是可以这么说,可大爷分明没有勾搭过她……” “你知道大爷没勾搭过她?她告诉你的?你既不知道,就不要在这里信口开河……” “就是,你知道大爷没勾搭过她,难道你也与她有那么一腿儿不成?我们可不信,人家自有侯爷和三爷捧着,怎么轮也不可能轮上你……” 屋里一众小厮犹议论得热火朝天,越说越露骨,越说语气越猥琐,说到兴起时,还时不时发出几声含义丰富的笑声,真是要多高兴有多高兴。 冷不防值房的门却被“哐当”一声自门外给重重踹开了,众小厮忙齐齐循声往门口方向看去,就见不是别个,正是宁平侯站在门外,面色铁青,双眼喷火,额头和颈项上都是青筋直冒,显然将他们方才的话听了个正着! 众小厮脸上的笑容霎时都僵住了,与笑容一起僵住的,还有身体,一时间竟都呆立在了当场。 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其中一个素日最伶俐的最先回过神来,“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去,捣蒜般磕起头来,一边磕头还一边说着求饶的话:“侯爷饶命,侯爷饶命……”方叫其余几个小厮也回过了神来,忙忙都跟着跪了下去,俱抖得如同筛糠一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宁平侯定定看着跪得离他最近的那个小厮,声冷如冰:“方才你们说的,可都是真的?除了你们之外,府里还有哪些人知道?又都是怎么说的?” 那小厮牙齿打颤,声音发抖,半晌都抖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回、回侯爷,奴才们都、都是胡说八道的,奴、奴才们什、什么都不知道,求侯爷饶、饶命,求侯爷饶命啊……” 话没说完,已被宁平侯毫无征兆的一脚踹在了胸口,当即痛得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却不敢就此躺着,还得忙忙爬起来跪好,只是才一跪好,嘴角已有血迹渗出,可见宁平侯方才那一脚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 宁平侯继续冷冷看着那小厮:“你不说是吗?”忽然暴喝一声:“来人!人都死哪里去了!” 片刻之后,就见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男子一边整理着帽子,一边跑了进来,肃手恭声问道:“不知侯爷有何吩咐……”却是宁平侯外书房的管事孙秉。 话没说完,宁平侯已指着方才那个小厮冷冷道:“即刻让人取了板子来,就在这里,将这个狗奴才给我活活打死!快去!” 孙秉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宁平侯的神色,也知道他动了真怒,不敢有二话,忙小跑着叫人去了,很快便领着两个抱了板子的小厮进来。 那个即将被打死的小厮已是唬得尿了一裤子,只知道哆哆嗦嗦的重复一句话:“我说,我说……” 只可惜已经迟了,宁平侯根本不听他的,只冷冷看了孙秉一眼,孙秉便忙指挥人将那小厮按在地上,你一板我一板的打了起来。一开始那小厮还有力气呼叫求饶,等到后面打得狠了,便只剩下出的气没了进的气,血更是流了一地,瞧着要多渗人有多渗人。 其余的小厮亲眼目睹方才还与他们说话的人眨眼间便成了一句尸体,吓得也有两个尿了裤子,还有一个更胆小的,当即吓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宁平侯这才看向众小厮,冷冷说道:“还有谁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若是再不说,他的下场,便是你们的下场!” 众小厮哪里还敢有半句隐瞒,虽然都知道即使说了,侯爷也未必会放过他们,但总比即刻就被活活打死了来得强罢?因忙都争先恐后道:“奴才说,奴才说……”便你一言我一语的把这阵子听到的有关问棋与容潜的流言能想到的都说了出来,惟恐自己说得少了,或是被旁人抢了先,下一个被打死的就轮到了自己一般。 宁平侯一开始还冷脸听着,听着听着,思绪便开始飘远了。 他想到了这阵子自己老觉得跟自己的小厮们在背着自己窃窃私语,先前他还只当他们碎嘴,是在闲嗑旁人的牙,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没有理会;他还想到了自己外书房另外那三个通房丫鬟在见到自己时,也不若先时那般热情和喜悦了,他原本还只当她们是因问棋之事唇亡齿寒,怕有朝一日自己也遭了类似的无妄之灾,所以才会那么没有精神。 谁曾想来,那些狗奴才闲嗑牙的对象竟是自己,而他那几个通房之所以没有精神,怕也是跟问棋那个贱人一样,是觉得自己老了,再满足不了她们,所以在想着要去勾搭年轻一些的男人,更甚者就是想着要勾搭他的儿子们了? 宁平侯只要一想到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竟一直活在伺候自己的奴才和通房们的窃窃私语和讥讽嘲笑中,便觉得受到了莫大的屈辱,便恨不能立时将那些奴才和通房们通通都给杀了!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即刻便冷声吩咐孙秉:“把这几个狗奴才都给我拖下去,每人打上一百大板,仍到城外的乱葬岗子去!” 孙秉到底是跟了宁平侯二十几年的老人儿了,待宁平侯忠心耿耿,见他什么理由都不说便打死了一个小厮,如今又要将该班剩余的小厮都打死,本能的觉得不妥,虽知道自己这会儿不该开口,不然极有可能自己也会受到牵连,但忍了又忍,到底还是忠心占了上风,因壮着胆子劝道:“侯爷还请息怒,您是万金之躯,为几个卑贱的奴才便气坏身子,也太不值当,只一下子便打死这么多人,到底有些个显眼,侯爷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当初君璃授意秀巧行事之初,便是有意瞒着外院几个管事的,宁平侯到底做了这么多年的侯爷,是宁平侯府名正言顺的一家之主,又岂会没有几个忠于他的人?且管事们的体面原不比寻常小厮,在主子面前多是能说上几句话的,万一被哪个管事知道了,凭着一腔忠心告诉了宁平侯,那她后面的戏还要怎么唱? 是以孙秉是真的不知道这回事,他若是知道,便是再借他一百个胆子,他方才也一定不敢出言劝宁平侯,要知道这世上让男人最不能忍受的事,便是被戴绿帽子,不管给他戴绿帽子的女人他有多不喜欢,甚至早不记得自己后院还有这一号人,依然不影响男人知情后的愤恨与恼怒。 所以当宁平侯不等他把话说完,便恶狠狠的打断了他时:“你为这几个狗奴才求情,难道你也早知道事情的真相,却与他们一样,都只躲在一旁看我的笑话不成?你既见不得他们被打死,那便与他们一块儿被打死罢!”他一时间竟有些回不过神来,待回过神来时,便忙“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去,再不敢说一个字。 宁平侯本来只是见不得孙秉为那几个小厮求情的,在他看来,那几个狗奴才,不,但凡知道此事,在背地里笑话他的那些狗奴才都该死! 但在骂完孙秉之后,他却猛地想到,指不定孙秉事先也是知道此事的呢?那简直不可饶恕,那些小厮最多也就才跟了他几年而已,不像孙秉,已跟了他足足二十几年了,却知情不报,指不定还与那些小厮一样,背地里极尽讥讽与嘲笑之能事的议论他,半点不将他这个侯爷放在眼里,实在欺人太甚,通通都该死! 一想到孙秉可能早知道此事,却知情不报,宁平侯又猛地想到,既然孙秉能知道,外院其他的管事自然也能知道;还有内院,一天到晚只知道乱嚼舌子本就是那些个碎嘴婆子的长项与最爱,事情竟已连外院寻常一个小厮都知道了,显然内院也早人尽皆知了,——这岂不是意味着,他这些日子以来,竟都活在阖府所有下人的讥讽与嘲笑当中?这跟被脱光了衣服当众游街,可作为当事人的他竟不知道自己早被脱光了衣服,还在那里招摇过市有什么区别,他以后还有什么一家之主的脸面和威仪可言?! 念头闪过,宁平侯忽地大叫一声,随即夺过一旁小厮手中的板子,便朝地上跪着的孙秉和那几个小厮劈头盖脸的打起来,一边打一边还气喘吁吁的叫着:“我让你们笑话我,我让你们笑话我……” 孙秉与几个小厮被打得浑身火辣辣的痛,却丝毫不敢躲闪,更不敢开口求饶,只得咬牙硬撑着,想着侯爷也是血肉之躯,总有打累的时候,等侯爷打累了,他们自然也就解脱了。 宁平侯毕竟是四十几望五十的人了,果然打了没一会儿,便累得打不动了,喘着粗气坐在椅子上,双眼赤红,一脸狰狞的恨不能吃人一般。 屋里也随之安静下来,气氛压抑沉闷得让所有人都是大气不敢出。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孙秉及一众小厮觉得自己就快要窒息了之时,宁平侯忽地站了起来,一阵风般便往外跑去,霎时消失在了夜幕当中,孙秉等人方如被抽走了浑身的筋骨一般,接二连三瘫倒在了地上,这才发现浑身不止疼痛,衣裳更是早已湿透。 宁平侯一阵风般离开值房,离开外书房以后,径自便往内院大杨氏的上房走去,一路上都在想着等见了大杨氏以后,他一定要让贱人好看! 枉自他二十年如一日的专宠于她,给她所有但凡自己能给的体面与尊荣,让她一个下三滥人家出身的人活得那般的恣意体面,人人艳羡,对她所生的一双儿女更是疼若眼珠;还想着自己百年之后,自己身上的爵位一定要传给她为他所生的儿子;甚至在她故意养废了自己的嫡长子,侵吞了自己原配的嫁妆,犯了那样不可饶恕的大罪以后,依然处处维护他们母子,仅仅就在一个多时辰以前,还在为能让她重获自由与尊荣而努力。 谁知道贱人母子就是这样回报他的,做儿子的就给他戴绿帽子,做娘的就帮着遮掩,不但打死了儿子两个知情的小子,还将事情都推到了自己长子身上,母子两个合起伙儿来让他沦为整个侯府上下的笑柄,指不定他们这会子都还在沾沾自喜自己是多么的聪明,他又是多么的愚蠢,饶被在背后捅了刀子,依然满心里都只有他们母子,满心里都在为他们的以后谋算,全天下也再找不到第二个像他这么蠢的人了! 想到容湛,宁平侯由不得就想到了那次他被自己打得半死之时,依然抵死不承认事情是自己做的,当时他还满心愤怒,只当他是在狡辩,如今方知道,事情竟真不是他做的,他也是被人陷害的,自然不能白白背这个黑锅。 可他当时是怎么对大儿子的?简单粗暴,几乎不曾活活将他打死,且在事后得知了他之所以会变成今日这般不学无术的样子,皆是大杨氏有意无意诱导纵容的结果以后,在得知了他母亲留给他的嫁妆几乎不曾被大杨氏侵吞殆尽以后,依然对他不假辞色,行动皆没个好脸色,甚至在他的寿辰之上,还有意不带他,而是带老三那个孽子去应酬,弄得父子之间越发形同仇人,不死不休……而这些都是贱人母子害的,看他饶得了他们哪一个! 彼时一身天水碧轻薄天蚕丝上衣配笼纱绣裙的大杨氏正坐在镜台前,将一朵约有手掌大小的白玉鬓花往头上簪,她的脸上早已扑了粉,描了眉,扫了胭脂还点了口脂,看起来十分的精致漂亮,整个人也显得年轻了十岁都不止,再不复前些日子的萎靡憔悴。 将鬓花簪好,又戴了一支流苏直垂到耳边的珊瑚玉步摇,再细细照了一遍镜子后,大杨氏方满意的站了起来,问一旁侍立的素英:“酒菜可都已准备好送来了?只怕侯爷说话间就该来了。” 素英见问,忙回道:“方才素绢去二小姐院里时,说是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只差一道一品火锅了,等做好了便一并送来。” 大杨氏闻言,就有些不高兴起来,道:“怎么这么久,酉时菡儿那边便已吩咐下去,让厨房赶着做了,这都两个多时辰过去了,怎么还没做好?不过十来样菜罢了,难道是厨房那边有意刁难?” 素英犹豫了一下,才忿忿道:“奴婢本来不想回夫人,免得让夫人也跟着生气心烦的,可厨房那边实在太过分了,咱们院子的人因着如今……不常在外面行走,被慢待也就罢了,二小姐可是娇客,太夫人与侯爷的眼珠子心尖子,厨房竟也敢慢待,说来说去,还不是仗的大奶奶的势,实在是可恶至极,等明儿夫人重新管家后,可得好好回敬一番才是!” 大杨氏本就是想着若是由自己的人出面去厨房要超出分例以外的酒菜未免有些惹眼,所以才特意使人去吩咐容浅菡出面的,她算着时间若宁平侯说服太夫人解了自己的禁足以后,约莫戌时就该来自己屋里。到时候两人喝上几杯小酒,再鸳梦重温一番,就算太夫人答应解自己的禁足答应得心不甘情不愿,她也没什么好怕的,毕竟这是宁平侯府,宁平侯才是一家之主,太夫人虽是长辈,有一家之主撑腰,她也未必就能拿自己怎么样。 岂料她都已经够低调够隐忍了,小贱人依然如此嚣张,还敢如此对待她的菡儿,等她解了禁足,再重新接掌了府里的中馈以后,看她怎么收拾小贱人! 大杨氏因冷哼道:“小贱人真当我治不了她了吗?咱们且走着瞧!还有厨房那群见风使舵的狗奴才,等我重新执掌了中馈以后,我倒要看看,她们又会是怎样一副嘴脸!” 话音刚落,素绢满脸喜色的走了进来,屈膝禀道:“夫人,侯爷来了。” 大杨氏一听,忙收了怒色,又略整了下衣妆后,才换上一脸柔美的笑容,接到了门外。 远远的,果然就见宁平侯大步走了过来,大杨氏忙屈膝行礼,柔声说道:“侯爷来了,妾身如今行动受限,不能亲至院外迎接侯爷,还请侯爷恕罪……唔……” 话没说完,大杨氏只觉颈间一紧,已被宁平侯卡住脖颈提了起来,当即两眼瞪大,呼吸困难,又惊又恐之下,连挣扎都忘记了。 还是一旁素英和素绢饱含惊恐的声音响起:“侯爷,您这是做什么?您快放下夫人,有话好好儿说……”方叫大杨氏回过神来,立刻拼命的挣扎起来,一边挣扎一边还拼命告饶:“侯、侯爷,求您放、放了妾身,咱们有、有话可以好、好儿说不是……” 宁平侯的手却卡得更紧了,如同铁钳一般,让大杨氏再不说一个字来,只能拿饱含哀求的眼神看着宁平侯,以欺他能看在昔日恩爱和自己为他生了一双儿女的份儿上,饶自己一命,心里则恐慌的想着,侯爷到底是因何忽然要她的命?难道是有关问棋那个贱婢之事事发了吗? 除了此事,大杨氏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是能让宁平侯恨到一句话都不问她,根本不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便直接要她命的了! 念头闪过的同时,大杨氏心里也越发的恐慌了,旁的事也就罢了,这样的事是这世上哪个男人能够忍受的?侯爷难道真要就此要了她的命不成?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大杨氏意识发飘,只觉自己已是死定了之际,宁平侯终于放开了卡住她脖子的手,大杨氏一个站立不定,整个人都烂泥一般瘫到了地上,剧烈的咳嗽起来,眼泪鼻涕流了满脸,方才精心画就的妆容早不复存在。 素绢与素英还没想到是问棋之事事发了那一茬儿上去,且当初因事关重大,大杨氏多是与平妈妈商量着办的,二人只约莫知道一些皮毛而已,所以这会子见宁平侯此怒虽非同小可,却还没意识到危险,只当宁平侯是在太夫人那里受了气,便将气撒到了大杨氏身上。 二人扶住大杨氏以后,素绢仗着素日在宁平侯跟前儿也有几分颜面,便抬头含泪嗔宁平侯道:“侯爷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儿与夫人说,为何定要这般喊打喊杀的?您就算不看夫人服侍您二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看在三爷和二小姐的面上,也不该如此对待夫人啊……” 却不知她不提容潜还好,一提容潜就如同是在火上浇油,让此时本就恨大杨氏和容潜入骨的宁平侯越发的怒不可遏,兜头一脚便踹在了她身上,怒声道:“贱婢!本侯面前几时有你说话的份儿了?” 向外怒喝一声:“来人,即刻把这贱婢拖下去打五十大板,明儿一早便给我卖到私窠子去!” 唬得素绢魂飞魄散,忙跪在地上没命的磕头告饶起来:“侯爷饶命,侯爷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只可惜宁平侯阴沉着脸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素绢就这样被两个粗使婆子堵着嘴拖了出去,很快便没了声息。 第一百八十回 夫妻反目 眼见不过眨眼间,素绢便落得被打个半死,再卖到私窠子去的下场,大杨氏与素英都是遍体生寒,如坠冰窟,久久回不过神来。 尤其是素英,她与素绢本是一样的人,素日因着服侍大杨氏的缘故,在府里很有几分体面,吃穿用度都是上好的,外面差不多小户人家的主子姑娘尚且没她们两个受用,谁知道素绢就因多嘴说了几句话,顷刻之间与她已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唇亡齿寒,兔死狐悲,又怎能不让她胆战心惊,魂飞魄散? 半晌,还是大杨氏先回过神来,强撑着爬起来,对着素英便是一耳光,哑着声音骂道:“都是我素日纵得你们无法无天,如今在侯爷说话时竟也敢插嘴了!还不快滚出去,没的在这里白惹侯爷生气!” 嘴上虽骂着素英,却趁宁平侯不注意时,对素英使了个眼色,又比了个“二”的手势,几不可见的点了下头,再比了个“三”的手势,几不可见的摇了下头,待做完这几个动作后,也不管素英有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便又是一耳光扇过去,继续喝骂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滚出去!” 素英也是贴身服侍大杨氏好几年的人了,若不善于察言观色,又岂能贴身服侍大杨氏至今?火石电光中,已是明白了大杨氏的意思是让她去找容浅菡来救命,千万不要让容潜来,忙捂着脸做出一脸委屈的样子应了一声“是”,顺势退了出去,一到宁平侯视线再看不到的地方,立刻拔足往容浅菡的院子方向狂奔而去了。 余下大杨氏情知今日自己怕是难以善了了,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拖延时间,一直拖到素英搬了容浅菡来,侯爷自来疼爱这个唯一的女儿,甚至比对容潜这个向来他寄予厚望的儿子还要疼爱,想来有容浅菡在一旁求情,她应该能保住性命罢? 大杨氏心里虽有了主意,却仍怕得厉害,方才那种濒死前的窒息之感已是吓破了她的胆子,又不敢表露出来她是因何而害怕,只得做出一脸委屈的样子,含泪向宁平侯道:“不知道妾身哪里做得不对,惹得侯爷动了真怒?还请侯爷明示,等妾身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以后,凭侯爷要打要杀,妾身都绝无半句怨言,只希望能做个明白鬼而已。” 宁平侯这会子真是恨透了大杨氏这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无辜表情,一想到她就是带着这种表情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自己,欺骗自己,背叛自己,将自己玩弄在鼓掌之间,让自己沦为阖府下人笑柄的,宁平侯便恨不能再掐上她的脖子,直接将她掐死了事。 但他到底强忍住了,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大杨氏,冷冷说道:“你做错了什么,你心里难道还会不明白?我也不想跟你多说,如今我只问你一句话,问棋那个贱婢的死,还有她腹中的孽种,到底是怎么样一回事,是不是你与你那个好儿子联手所为?你最好给我说实话,不要再企图蒙混过去,不然我能将你们母子抬举上天,自然也就能将你们打入地狱!” 饶心里已猜到宁平侯是因何而生气成这样了,大杨氏心里依然猛地一“咯噔”,下意识攥紧了拳头,但面上却是一派的惊讶和难以置信,就像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一般:“侯爷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个贱婢的事,不是已证实是大爷所为,且事情早已了了吗,怎么侯爷这会子又翻起旧账来,还说是妾身与潜儿联手所为,侯爷与妾身夫妻二十余载,妾身是什么样的人侯爷难道还不知道?便是侯爷信不过妾身,也不该信不过潜儿才是啊,他可是侯爷的亲生骨肉,侯爷……” “够了!”话没说完,已被宁平侯怒声喝道:“贱人还想蒙蔽我到什么时候!正是因为我素日信任抬举你们母子太过,才会纵容得你们背着我什么没有礼仪廉耻,没有纲常的混帐事情都敢做!还敢说那个混帐东西是我的亲生骨肉,我信不过谁也不该信不过他,就是因为我素日信任太过,才会纵得他胆大包天与父妾通奸还闹出人命来的,此番我若不是因缘巧合之下,无意得知了此事,你们母子还打算蒙蔽我到什么时候?是不是定要酿得那个孽障弑君杀父才肯罢休?我没有这样的儿子!” 大杨氏被宁平侯吼得耳朵“嗡嗡”直响,心跳得几乎快要跳出胸腔之外,却也知道此事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不然不止自己母子别说保住日后的富贵尊荣,连现下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是未知。 因继续一脸无辜的嘤嘤哭道:“侯爷也不知是从哪里听了些道三不着两的话来,便要逼妾身承认自己明明就没有做过的事,妾身没有做过,要如何承认?侯爷若还是信不过妾身与潜儿,那便拿出证据来,不然侯爷便是打死了妾身,妾身也不能蒙受这样的不白之冤……咳咳咳……” “冤”字的尾音还未落下,脖子已再次被宁平侯给掐住,且用的力道明显比之前那次还要大,大杨氏才被掐过一次,惊魂未定,心神俱裂的人,如何禁不起?只短促的咳嗽了几声后,便再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只凭着本能在挣扎着,力道却是越来越小,越来越力不从心。 宁平侯见大杨氏眼睛已经开始泛白,估摸着火候已差不多后,才略微松开了手,让大杨氏有个喘息的间隙,冷声问道:“你现在是承认还是不承认?你现下应该已经知道,我说掐死你不是在吓唬你,反正你对外称病已不是一日两日了,忽然之间病情恶化一命呜呼也是病情恶化一命呜呼也是很正常的人,谅谁也说不半句二话来!” 大杨氏忙贪婪的大口吸了几口气,几乎就要忍不住承认了,她怕自己再不承认,宁平侯便真掐死了她,窒息的感觉实在不好受,她也还没活够,实在不想现在就死。 可一想到自己若是承认了,死的只怕就不只自己一个,指不定还要多一个容潜了,她便又不敢承认了,只能寄希望于容浅菡快点来了,等女儿来了,侯爷便是再生气,想来也不至于当着女儿的面便行凶杀人罢? 念头闪过,大杨氏已哑声艰难的说道:“没有做过的事,侯爷要妾身如何承认?侯爷如此以死来威逼妾身,妾身不服,死也不服!” “死也不服是吗?”宁平侯闻言,残酷一笑,“那你就去死罢!”话音落下的同时,大手也已再次掐住了大杨氏,以毫无保留的力道,让大杨氏再没力气挣扎,也不再给她机会求饶,一心一意只要她的命。 大杨氏这才真的知道怕了,宁平侯的手铁钳一般掐着她,根本不再给她挣扎和求饶的机会,她这才真真切切体会到了濒死前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方才的感觉比起这会儿的感觉来,根本可以忽略不计。 她拼命的张嘴想要求饶,可是张了半天,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意识也开始越来越模糊,整个人也变得轻飘飘的,有点像戏文里说的那种魂灵与身体分开的感觉,她不由慌了,难道真的就要这样死去吗?她不甘心,她不要这样死,她不要死啊! “……爹爹,您这是干什么?您难道真要娘的命?您快放手,快放手啊!” 有熟悉的声音响起,恍惚是容浅菡的声音,似远在天边,又似近在耳畔,大杨氏一时间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容浅菡真的来了,还是自己希望太大以致产生了幻觉。 身体忽地一阵轻松,连呼吸也跟着顺畅起来,大杨氏在剧烈的咳嗽中,总算反应过来自己还活着,当下连喉咙间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也觉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了,一把抱过满脸泪水欲扶她起来的容浅菡,便大哭起来:“菡儿,你总算来了,你要是再不来,娘这会子只怕早已不在这个人世上了……” 容浅菡倒是没大哭,只是眼泪也是成串成串的往下掉,自大杨氏怀里挣脱出来,便望着宁平侯,不无激愤的道:“爹爹,您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娘?就算娘真做了什么错事,到底已经服侍您二十几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便是她真做错了什么,您只好生与她说便是,难道她还会不改不成?您却一上来便要她的命,您的心怎么这么狠?您若真要娘的命,就连女儿的命也一并取了去罢,黄泉路上,我们母女两个也好有个伴儿……”话说没完,已是哽咽得再说不下去。 宁平侯看着哭得肩膀一抽一抽,楚楚可怜的容浅菡,他自来最疼爱的女儿,本来正满心爆怒的,这会子也不好发出来了,事实上,方才也是因为容浅菡忽然跑了进来,又拉着他的手哭着要他放开大杨氏,他才暂时饶了大杨氏一命的,不然此时此刻,大杨氏必定已是尸体一具了! 宁平侯不想吓到容浅菡,也不想让她卷入大杨氏母子做的那些破事当中,他虽恨透了大杨氏母子,小女儿却是无辜的,是以闻得容浅菡的话,他只是避重就轻道:“都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我与你母亲还有正事要说,你小孩儿家家的不方便听,且先回去歇着罢!” 说着向外喝道:“跟小姐来的人都死哪里去了,还不快进来服侍小姐回去歇着?” 跟容浅菡的丫头婆子在外面闻言,忙慌慌张张走了进来,小声劝容浅菡道:“二小姐,时候不早了,不如让奴婢们服侍您先回去歇着罢?明儿一早再来给侯爷和夫人请安也是一样的……” 只可惜话没说完,已被容浅菡怒声打断:“你们是什么东西,真当我素日好性儿,你们便可以蹬头上脸,做起我的主来?这里是我家,我想待在哪里就待在哪里,我想什么时候回房歇着就什么时候回房歇着,还轮不到你们一群做奴才的来指手画脚,还不给我滚出去!” 骂得她的丫头婆子们唯唯诺诺的不敢再说,可宁平侯发了话,她们也不敢就此退出去,只得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只恨地上不能即刻裂开一道缝,好叫她们掉进去,也免得做了侯爷和自家小姐城门失火时被殃及的倒霉池鱼。 好在宁平侯还是很了解自己女儿的,见容浅菡态度坚决,说什么也不肯回自己的院子去,未免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说不得只能摆手命她的丫头婆子们:“还愣着做什么,没听见小姐的话吗,还不快滚出去!” 众丫头婆子方松了一口长气,如蒙大赦般忙忙退了出去。 众丫头婆子一离开,容浅菡便立刻说道:“爹爹,您还没有回答我,您刚才为什么要那样对待娘?娘这阵子本就已受了好大的委屈,谁知道您做夫君的不为她出头撑腰也就罢了,如今竟还对她喊打喊杀起来,您这样也不怕寒了娘的心,伤了您与娘这二十多年以来的情分?您不心疼娘也就罢了,我却心疼娘,还有三哥也是,我们兄妹两个是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您打骂折辱娘的,您若是真要娘的命,就连女儿和三哥的命也一并取去罢,我们母子三人是定要生死都一起的!” 一旁正嘤嘤哭着的大杨氏听容浅菡哪壶不开提哪壶,偏提及容潜,当即便知道要坏菜,不由在心里大骂起素英来,她既知道只搬二小姐来,可见是完全懂了自己手势的,怎么也不说事先提醒二小姐一下,让她千万不要在侯爷面前提及她三哥?本来侯爷都已被她说得有所松动了的,这会子只怕所有努力都要白费了。 果然就听得宁平侯怒声道:“你口口声声要与你的混帐母亲与兄长共存亡,那你将我这个父亲放在哪里?你即刻给我滚回你自己院里,将《孝经》抄上一千遍去,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又喝命他自己带来的人:“还不快送二小姐回去?” 容浅菡自然不肯走,又哭又闹又推打下人的,场面一时间是乱作一团。 正不可开交之时,不知道谁叫了一句:“太夫人来了!” ------题外话------ 今天回老家奔丧,明天出殡,可能得明天下午甚至晚上才能回来了,我尽量回来后就码字,如果有更新,肯定都会很晚,亲们等不了的就别等了,第二天早上再看也是一样,当然,也有可能来不及码字,如果不能更新,还请大家见谅,么么大家,我爱你们,o(n_n)o~ 第一百八一回 却说容浅菡又是哭又是闹又是推打下人的,闹了个不可开交,看得宁平侯是又气又怒又头痛,正要吩咐下人们不必顾忌她小姐的身份时,就听得有人喊道:“太夫人来了!” 宁平侯还未及有所反应,容浅菡心下已先是一喜,知道救星来了,推开围着她的下人们,哭喊了一句:“祖母,您老人家总算救命来了!”便向门外扑了出去,扑进了迎面而来的太夫人怀里,大哭起来。 里面大杨氏闻得太夫人来了,心下也是一喜,暗想宁平侯此时就算再恨她,只要她咬紧了牙关不承认事情系他们母子所为,宁平侯总不能当着自己母亲和女儿的面对她行凶罢?只要她能保住性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就总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但很快大杨氏的欣喜便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只因她看到不止太夫人来了,她的死敌君璃与容湛竟也来了。且不说他们两个与她之间早已是不死不休,只以宁平侯现下的盛怒来说,君璃与容湛尤其是容湛的出现,便极有可能激得宁平侯越发的怒不可遏,定要取了她的性命才罢休,原因很简单,宁平侯现下有多恨他们母子,便对容湛有多愧疚。 大杨氏不由在心里将素英骂了个半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既然还知道去搬太夫人来当救兵,可见还没蠢到家,既没蠢到家,怎么就不知道只请该来的人来,不该来的人那里连一丝半点风声都最好别让其听到呢? ——大杨氏并不知道她其实冤枉素英了,素英若没有几分聪明机敏,又怎么能成为她身边的一等大丫鬟?本来素英去给容浅菡报过信,让容浅菡即刻赶过来为大杨氏解围后,是想立刻跟着回来的,可一想到此番宁平侯之怒非同小可,怕他恨屋及乌,想着容浅菡是大杨氏生的,便连容浅菡也一并恨上,到时候岂非一个还没摘清,另一个又白填限进去了? 想来想去,阖府上下在宁平侯面前最有分量的人非太夫人莫属,整好容浅菡的院子就有照妆堂的后面,于是又跑了一趟照妆堂。 谁曾想其时容湛与君璃也在照妆堂陪太夫人说话儿,素英也是怕太夫人去得迟了,宁平侯就真对大杨氏怎么样,便也顾不得容湛与君璃还在了,“噗通”一声跪下便求太夫人去救命,只说侯爷与大夫人吵得很厉害,且已动上手了,并不敢透露有关二人为何会争吵打闹的半个字。 但君璃既花那么多时间和心力布了这个局,又岂会白白放过这个机会?只看素英恐慌成那样,君璃便猜到必定是事发了,当即自告奋勇要与太夫人一块儿去,又与容湛使眼色,令其也要求同去。 太夫人只当二人是出于幸灾乐祸,所以才要跟去,本来还不想让二人同去,但架不住君璃与容湛已一左一右搀住了她往外走,她想着二人应该只是想看看笑话儿而已,真正有实质性伤害的事情也做不了,便也就默许了二人的动作,于是方有了二人也一块儿出现在大杨氏上房这一出。 “好了,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儿,又是哭又是闹的,成何体统?”太夫人如今虽对容浅菡不若先前那般疼爱了,见她哭成这样,到底还是有几分心疼,因命身后的如燕:“还不快扶住二小姐,拿帕子给她擦眼泪?” 如燕忙上前扶住容浅菡,仔细给她擦起泪来。 太夫人方又向屋里的宁平侯和大杨氏道:“你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是坐四望五,连孙女儿都有的人了,又是一家之主,下头还有那么多弟妹子侄女媳们,竟闹成这样,让他们知道了,成何体统?让阖府的下人们知道了,又成何体统?传了出去,咱们宁平侯府上下还要不要见人了?” 太夫人的声音并不高,语速也不快,但任何人都能听得出她声音里压抑着的那份怒气。 “母亲,此事说来话长,儿子就不与您细说了,这只是儿子与杨氏之间的事,儿子自会解决好的,这会子时辰已不早了,儿子这便让人送您老人家回去早些歇着。”宁平侯的语气很是生硬,不过话说回来,遇上那样的事,是个男人的语气都好不了;尤其他也看见太夫人不是一个人来的,君璃与容湛也陪着来了,一想到当初自己打容湛时的不顾情分,一想到容湛喊自己冤枉时的悲愤与绝望,他便满心的自责与愧疚,自觉没脸见容湛,所以才想尽快将太夫人和他们送走,好歹等他与大杨氏母子将账算清了,也想好该怎么与容湛说后,再面对他不迟。 但太夫人又怎么肯就这样轻易离开,大杨氏虽仍瘫在地上,她脖子那触目惊心的淤痕太夫人却是一眼就看见了的,显然是在她来之前宁平侯弄的,若不是容浅菡先赶到,指不定宁平侯就真要掐死大杨氏了。太夫人虽厌恶大杨氏,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闹出人命来,本朝律例男人杀妻虽不是什么大罪,于名声上却委实不好听,她决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太夫人因沉声道:“你可别忘了,你不只是杨氏的夫主,更是我的儿子,宁平侯府的侯爷,容氏一族的族长,那便不只是你与她两个人之间的事了。就算杨氏惹恼了你,你大可将她送去家庙或是庄子上,以后不见她不让她回来便是,何必定要喊打喊杀的,闹得这般不可开交?你真当这样的事传了出去,很好听吗?” 顿了顿,见宁平侯面色稍缓,便也放缓了语气,又道:“再者,杨氏再不好,到底为你杨氏再不好,到底为你生了一双儿女,你这样对她喊打喊杀的,你让潜儿与菡丫头心里怎么想,你就不怕他们自此恨上你这个做父亲的?为打老鼠反伤了玉瓶儿,你也想想到底值当不值当……” 只可惜话没说完,已被宁平侯怒声打断:“那个孽子还敢恨我?我不先打死了他就是好的了!母亲且不必多说了,此事我自有主张,母亲还是先回去歇着罢!来人,好生服侍太夫人回去!” 太夫人并不知道自己与之前容浅菡一样,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巧不巧戳中了宁平侯心中的伤口,让本来已被她说动了几分的宁平侯复又恨不能即刻打死了大杨氏和容潜,太夫人只觉得他当众扫了自己这个做母亲的的面子,让她在一众小辈和下人面前下不来台。 于是太夫人也怒了,冷冷道:“你要打杀你的妻儿是你的事,我的确管不着,不过你要坏宁平侯府的体面和名声,我就不得不管了,你若实在想打杀他们,就把人提到外面去杀,省得脏了我宁平侯府的地儿!” 宁平侯此时真是满心的苦说不出,总不能让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告诉自己母亲,自己被自来最疼的儿子戴了绿帽子,自己自来最信任爱重的妻子则是帮凶罢?这叫他怎么说得出口?便只能梗着脖子,继续语气生硬的与太夫人道:“母亲虽为尊为长,但也别忘了,如今儿子才是这侯府的主人,这侯府上下哪个地方是儿子去不得,不能待的?母亲还是尽早离开的好,省得再说下去,伤了彼此间的母子情分!”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一般,让本就已动了真怒的太夫人越发怒上加怒,冷笑道:“好,好得很,我到今时今日方知道,原来你早多嫌着我了,既是如此,我便不留在这里碍你的眼讨你的嫌了,我即刻便打发人收拾东西回老家去!”说完拂袖便往外走去。 奈何才走出没两步,已被人自背后抱住了腿,哭道:“母亲,求您救儿媳一命,侯爷方才就差点儿掐死了儿媳,您看儿媳脖子上这淤痕,侯爷他真是半点旧情也不念,定要掐死了儿媳才罢休啊,您若离开了,儿媳今日可就真只有含冤而死了,求您不要走,救儿媳一命啊……”不是别个,正是大杨氏。 大杨氏本来还担心君璃与容湛趁机落井下石的,如今宁平侯正对容湛悔愧不已,想来不管容湛说什么,宁平侯都会听,到时候她就别想活命了。谁曾想二人还未开口,宁平侯倒先与太夫人争执起来,甚至还对太夫人说了那样的狠话,气得太夫人要回老家去,试想连为尊为长的太夫人都无法阻止宁平侯了,这阖府上下又还有谁能阻止他? 大杨氏不由又慌又怕,这才会及时拖住了太夫人,想着宁平侯越不肯对太夫人说他到底是因何要掐死她,她便越要让太夫人乃至阖府上下都知道才行,反正问棋已经死了,双喜与双瑞也已经死了,如今死无对证,只要她与容潜咬死了牙关不承认,难道宁平侯还真敢打杀了他们母子不成?若阖府上下都不知道这回事,他们母子哪一日便是无声无息就死了,旁人也不会有半句二话;反之,若是阖府上下都知道了,到时候他们母子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大家都便知道是宁平侯做的了,她总要让宁平侯有所忌惮才是。 抱着这样的想法,大杨氏不待太夫人开口,便已大声哭道:“本来儿媳还想着这样的事情到底不光彩,打算遮掩过去也就罢了的,可如今侯爷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要了儿媳的命,儿媳也顾不得了,说不得只得告诉母亲了。侯爷先前也不知道从哪里听了些无稽之谈,一回来便掐着儿媳的脖子问儿媳,当初问棋那个贱婢之事,是不是潜儿做的,而儿媳就是那帮凶?儿媳母子本来就没做过,如何能承认这样的事,便辩了几句,谁知道竟越发惹得侯爷大怒,又掐了儿媳的脖子,儿媳一直不承认便一直不放开,若不是菡儿及时赶来,儿媳这会子只怕早不在这个世上了,求母亲救命……” “贱人!”一语未了,已被宁平侯怒声打断:“都到这个地步了,你竟还敢嘴硬,真当我不敢掐死你是不是?”一边说,一边已朝大杨氏扑了过去,唬得大杨氏忙跪行躲到了太夫人身后,继续哭道:“母亲您瞧,当着您老人家的面儿侯爷尚且敢掐死儿媳,可以想见您不在时,侯爷到底有多狠了,求母亲一定要救儿媳的命啊……” 说得宁平侯越发的恼怒,眼里几欲喷出火来,绕过太夫人,揪起大杨氏来便是一耳光,然后重重将她推搡到地上后,方怒声道:“你个贱人,你做出那样的事来,我便是将你碎尸万段也难消我心头之恨,你竟还敢狡辩,还敢巧言迷惑母亲,你当这世上人人都似以前的我一般,能傻傻的任由你欺瞒玩弄于鼓掌之间是不是?” 大杨氏钗环凌乱,脸肿的老高,嘴角还有血迹渗出,看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尤其头更是痛得一抽一抽的,只想就此躺下好生睡上一觉,但却更知道眼下决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松懈,不然她就真是活不成了。 因忙强撑住抬起头来,哑声辩道:“侯爷凭什么就认定事情是我们母子所为,当日那个贱婢死前明明就留了书信的,也证实了那的确是那个贱婢的字迹,难道这我们母子也能造假不成?侯爷也不知道从哪里听了些无稽之谈回来,便要我们母子认罪,我不服,我要求侯爷拿出证据来,还要求与那些烂嚼舌根的人对质,否则,我便是死了,那也是冤死,死后定要化作厉鬼回来找侯爷!” 想了想,又道:“这必定是有人在陷害我们母子,侯爷只看此事一出,谁得到的利益和好处最多,侯爷便该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了,侯爷可不要轻易便中了那在背后兴风作浪之人的计,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啊!”一边说,一边还有意无意拿眼瞟向太夫人身后的容湛和君璃。 “陷害?”宁平侯盯着大杨氏的目光像是要吃人,“你还敢影射是湛儿在陷害你们母子!当日若不是你们母子,我又怎么会冤枉了他,又怎么会几乎打死了他,这笔账我还没跟你们母子算,你竟还贼喊捉贼,反咬起他来。我好好的一个嫡长子,就被你们作践成这个样,看我饶得了你们哪一个!” ------题外话------ 昨天回来已经晚上十点过了,前晚上通宵没睡,又跪了很长时间,还倒霉的摔了一跤,实在太累,身上也实在太痛,所以昨天没更,请亲们千万见谅。 第一百八二回 被送家庙 宁平侯与大杨氏争吵了这么一通,太夫人、容浅菡与君璃有何反应且不说,容湛先就听了个目瞪口呆,待回过神来后,立刻便冷笑道:“我原还以为只有我这样臭名昭著,不学无术的浪荡子才会做那些鸡鸣狗盗,作奸犯科的事呢,如今方知道,那些温文尔雅的正人君子做起这些事来,才更让人难以望其项背,饶做了坏事害了人,旁人依然满口称赞他,把他当眼珠子似的捧着,相较之下,我可真是差远了!” 顿了顿,又看向大杨氏道:“大夫人与三弟对我的深情厚谊,我必定铭刻于心,永世不忘!”‘深情厚谊’四个字,被他有意咬得极重,任谁都听得出其中的讽刺与恨意。 大杨氏自己将事情闹开,可不是为了让容湛兴师问罪的,闻得他的话,立刻反击道:“我也知道如今那个贱婢已死,死无对证,自是大爷想说什么,想怎么兴风作浪都可以,但大爷可别忘了,举头三尺有神明,这世上还是有公平公正可言的,大爷别以为就凭几句谣言,便可以歪曲事实,颠倒黑白,将自己做过的事栽到旁人头上去,我们母子如今虽失了势,却也不是那案板上的鱼肉,任大爷想怎么宰割便怎么宰割……” “贱人闭嘴!”话没说完,已被宁平侯怒声喝道:“有关此事的是非曲折,我心中已自有定论,你以为就凭你几句狡辩,我便会相信你了?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我是绝不会放过你们母子的!” 对大杨氏当众将事情嚷开之举,宁平侯虽觉得大失颜面,堪称奇耻大辱,但他到底是在官场上混迹多年的人,这点最基本的城府和掩藏自己真实情绪的本事还是有的,而他虽仍觉得没脸见容湛,但现下既已见到了,事情也已被说开了,他便是再没想好该怎么面对容湛,说不得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了。 想了想,因用饱含愧悔的声音温声说道:“湛儿,过去都是为父的冤枉委屈了你,如今真相大白,为父已知道错了,还望你能原谅为父,不要怨恨为父,更不要将过去的事放在心上,以后还有几十年,来日方长,为父一定会好生补偿你的。” 容湛见宁平侯用前所未有过的眼神看着自己,用前所未有过的温和声音与自己说话,却嘲讽的勾起了唇角:“我怎么敢怨恨父亲,我的性命都是父亲给的,父亲便是即刻打死了我,我也不敢有半句怨言,更何况只是冤枉了我?我只盼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发生时,父亲多少能听我几句辩解,不要旁人说什么便信什么,我便死而无憾了!” 这话噎得宁平侯一窒,却让一手策划了这场好戏的君璃听得心中大爽,暗自冷笑道,宁平侯也真是太拿自己当一盘菜了,以为自己说上几句软话,容湛便会不计前嫌的与他父子情深了?套用一下那句经典的话‘若是道歉有用,还要警察来做什么?’,若是宁平侯以为说上几句软话,再惩罚大杨氏母子一通,便可以让容湛忘记这么多年来他对他的粗暴与凉薄,那他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果然又听得容湛冷冷道:“父亲也别说什么补偿不补偿的话,当日若不是祖母及时赶到,只怕这会子我已含冤而死,不在这个人世上了,父亲当日对着我是如何丝毫不念父亲情分的,我一直记得清清楚楚,就跟打碎的镜子即便修补好了,依然会留下痕迹一样,要让我忘记此事,是一辈子都不可能的,这一点,我希望父亲明白,也别再试图做这做那,没的白费精神!”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些年父亲是怎么对待他的,他每一桩每一件都记得清清楚楚,如果说一开始他还对他抱有几分本能的亲近和孺幕之情的话,也随着他一次又一次的忽视和打骂消失殆尽了,如今他是还叫他‘父亲’,但那仅仅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并不代表什么。 宁平侯知道容湛不可能即刻原谅他,心里已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想着只要自己认错态度良好,大儿子总有原谅自己的那一日。谁曾想容湛一开始便把话说死了,直言告诉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那件事’,言下之意就是,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让他不要白费力气,趁早死了这条心。 当着满屋子人的面,这叫宁平侯如何下得来台?可也知道如今自己是再没资格在大儿子面前摆父亲的款儿了,恼羞成怒之下,不由越发将大杨氏恨了个咬牙切齿,满脸阴狠的对着大杨氏道:“贱人,你做出这样的事来,我是绝对留你不得了,如今我给你两条路,三尺白绫,或是一杯鸩酒,你自选一样就死罢,若你识相,我便风风光光的为你发丧,让你死后还保留宁平侯夫人的名号,享受我容氏子孙后代的香火供奉;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不但你,连那个孽障也一并弄死了,再将你们逐出容氏一族,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了!” 宁平侯此言一出,方才才亲身经历了他的狠毒与绝情的大杨氏倒还罢了,对他会说出这样的处置方法是一点也不意外,但对自来都只见识过他慈爱温和一面的容浅菡来讲,受到的打击可就大了,不待宁平侯话音落下,她已近乎疯狂的尖叫起来:“爹爹,您怎么能这么狠心,怎么能这么对待娘,娘嫁给您二十几年,相夫教子,主持中馈,将偌大一个宁平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让您没有后顾之忧,您怎么能这么对待她?且不说那个贱婢的事分明是有人在陷害娘和三哥,就算是真的,那又如何,不过一个贱婢罢了,死了也就死了,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值当您为此大动肝火,对娘和三哥喊打喊杀?您的心也未免太狠了,难道我们母子三人在你心目中,竟连区区一个贱婢都及不上不成?” 那样的奇耻大辱,那种被欺骗被蒙蔽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感觉,宁平侯根本不愿再回头去想,一想便让他忍不住想要杀人,因只是沉声道:“你小孩儿家家的懂什么,这些事也不是你该听的,还不快……” 不想话还没说完,容浅菡已转向了容湛,尖叫道:“是你,都是你这个臭名昭著的二流子,不学无术的败家子在陷害我娘和三哥是不是,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儿狼,背信弃义的毒蛇,枉费我娘辛苦养育你二十年,到头来你就是这样回报他的,你就不怕五雷轰顶,不得好死吗?” 骂完容湛,又骂君璃:“你这个贱人,自你进了我们家,我们家便再没一日安生日子过,你这个扫把星,你说,是不是都是你在背后挑唆那个二流子败家子陷害我娘和我三哥的?你以为陷害了他们,那个败家子便可以当上世子,你便可以当上世子夫人了?我告诉你,你做梦,我是绝不会让你的奸计得逞的……我原还在想着安远侯汪家为何定要休了你,如今方知道,似你这等搅家精扫把星,休了你都是轻的,就该将你……啊……” 容湛先听着容浅菡骂他‘二流子败家子’时还能忍,等到听她一口一个‘贱人扫把星’的骂君璃时,却是再忍不住,上前一步对着容浅菡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容浅菡踉跄了几步,虽勉强稳住了身形,一边脸颊却顿时高高肿了起来。 对上容浅菡难以置信的呆怔目光,容湛冷声道:“你骂我也就罢了,你若再敢骂你嫂子一个字,我便即刻打死你,反正‘长兄如父’,我便是打死了你,谅旁人也不会有半句二话!” 容浅菡闻言,方回过神来,许是被容湛凶狠的目光所吓住,到底不敢再骂他和君璃,只得捂着脸流着泪看向了宁平侯,哀哀哭道:“爹爹,当着您的面儿,大哥哥尚且敢动手打我,还说要打死我,可以想像私下里他有多嚣张,怕是以为整个宁平侯府就数他最大,旁人都不放在眼里了,您可不能中了他的奸计,真胡乱发落了我娘和三哥,不然今日是他们,明日可就该轮到您了……” “你还能口出谗言,看来是我方才那一下打得太轻,我就该直接打得你说不出话来才是……”容湛作势又要打容浅菡。 站在门口一直没出声的太夫人忽然出声喝道:“都给我闭嘴!” 喝得众人都不敢再说后,才看向容浅菡,冷声说道:“不怪你大哥要打你,你方才说的都是些什么话,那是能自大家千金嘴里说出来的话吗?别说他,连我都想打你了,竟还敢在那里胡言乱语,还不快离了这里,回你自己屋里呆着去,这些事不是你女孩儿家家能听的!” 说完向外喝命:“跟二小姐的人都死哪里去了,还不快服侍二小姐回去歇着?若没有我的话,谁敢让二小姐离开院子半步的,一律打死了扔乱葬岗子喂野狗去!” 太夫人话说得这般重,跟容浅菡的丫头婆子们也顾不得会惹怒容浅菡了,一窝蜂的涌进来,便劝说的劝说,动手的动手,很快将容浅菡给弄了出去,容浅菡自是不肯离开,但架不住丫头婆子们人多势众,很快便被弄回自己的院子里。 余下大杨氏见自己唯一的救星也被弄走了,心里端的是又慌又怕,如今在场的四个人里,就有三个是恨不能她立刻去死的,仅剩一个太夫人,也是极不待见她的,难道今日她的性命真要交代在这里了?念头才一闪过,大杨氏已是汗湿重衣,但求生的欲望却反而更强烈了,促使她的脑子飞速转动起来,看能不能想出一条生路来。 太夫人看着人将容浅菡弄走后,又将所有服侍的人都打发得远远的了,才看向宁平侯,沉声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当日不是你亲口说湛儿‘逼淫父妾’的吗,怎么如今又扯上潜儿了?你是打哪里知道的,又有何证据?你已冤枉你一个儿子了,不能再冤枉另一个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太夫人一时间也顾不上再生宁平侯的气了,当日出了容湛逼淫父妾的事,已让阖府上下乃至府外的人看了一次笑话了,好容易事过境迁,人们已将此事忘记得差不多了,谁知道如今又闹起来,还将容潜也给牵扯了进来,到时候事情一旦传开,宁平侯府就真要成为整个京城将来几十年最大的笑柄了! 宁平侯的脸色难看至极,瓮声瓮气道:“哪里还需要什么证据,如今府里都传遍了,只怕十成人里倒有八成人是知情的,空穴不开风,可见是真有此事,儿子若不打杀了他们母子,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再立足于人前!” 太夫人一听这话,便明白了问题的关键所在,事到如今,问棋和她腹中那个孽种已经是次要的了,自己儿子不能接受的,是杨氏母子对他的欺骗和背叛,这样的奇耻大辱,是个男人怕都不能忍,也就难怪自己儿子连证据都不要,便已给他们母子定了罪。不过瞧当初湛儿宁肯被打死,也不承认事情系自己所为,及当时杨氏在事发后上蹿下跳的架势来看,此事十有八九真是容潜所为,她自己当初不也曾这般怀疑过吗? 太夫人想了想,因说道:“你说府里都传遍了,怎么我事先却没听到一丝半点风声?可见这是有人在背地里操控整件事,只这样的事实在不甚光彩,咱们也不能大张旗鼓的去追查流言的源头,不然就真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越发坐实这件事了。但我看你的样子,也是不情愿就此将事情揭过去的,这样罢,不如先将杨氏送到家庙里去,咱们再悄悄的使人去暗查,一旦查实事情真是他们母子所为,杨氏自然不必再回来,只待过上一阵子,在家庙里‘暴毙’即可。至于潜儿,终究是你的亲生骨肉,断没有为了一个贱婢便要自己儿子命的道理,且他到底还年轻,便是不好,那也是杨氏这个做母亲的教的,到时候只将他分出去也就罢了,你意下如何?” 大杨氏终究是朝廷钦封的一品诰命,若是忽剌剌死在了府里,杨家又岂有不闹的,旁人又岂有不动疑的?到时候宁平侯府的脸面可就要荡然无存了,且大杨氏再不好,容潜与容浅菡却是容家的骨肉,容潜虽已娶了亲,永恩伯府又岂是省油的灯,得知此事能善罢甘休?将来容浅菡出阁,有这样一个母亲,又指望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去?倒不如就此将事情遮掩过去,才能将几家的颜面都保住,将损害减轻到最低。 宁平侯此时虽愤怒,却也不得不承认太夫人的法子无疑是眼下最好的解决法子,如今只需面对阖府下人们的讥讽和嘲笑已让他觉得受了莫大的屈辱,若不是碍于一次性将府里的下人都打杀发卖了一了百了太过显眼,他早这么做了。若是事情传开,他要面对的就不仅仅只是下人们的讥讽与嘲笑,而是要面对整个京城所有人的讥讽与嘲笑了,关键他还不能向对待自家的下人们那样将那些人怎么样,到时候他别说上朝去衙门与同僚应酬什么的,连出门都可以省了,——为了杨氏这个贱人和容潜那个孽障,这代价也未免太大了些! 说不得只能不情不愿的点头道:“既是如此,就按母亲说的来办,明儿一早我便使人将杨氏送到家庙去。” 说完,到底还不解恨,因又看向大杨氏恨声说道:“贱人,暂且便宜你了,等我查到了真凭实据,你就等着受死罢!” 宁平侯府的家庙设在城外,里面的人不论是谁,都得僧衣麻鞋,六根清净,再别想回到俗世,这样的惩罚于旁人来讲或许有些重,但对于以为自己今日已难逃一死的大杨氏来说,却是松了一口长气,好歹保住了性命,只要保住了性命,就总会再有东山再起的那一日,等到了那一日,那些害过他们母子的人,一个都别想讨得了好去! 当然,大杨氏并不以为自己被送去家庙,就彻底没有生命危险了,太夫人可是说了,一旦查证了事情真属他们母子所为,会让她‘暴毙’于家庙中的,且不说太夫人说会让人去查证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如今府里的当家主母是君璃那个贱人,她要神不知人不觉的弄死了她,还是很容易的,她以后可得越发提高了警惕才是。 而太夫人见宁平侯到底听了自己的话,也是松了一口气,她真怕宁平侯一犟到底,今日不要了大杨氏的命誓不罢休,那事情可就要一发不可收拾了,如今总算可以放心了。 宁平侯说完,便扶着太夫人出去了,容湛与君璃见状,也跟了出去,余下大杨氏见他们走远了,这才松懈下来,整个人瘫在地上,再爬不起来…… 第一百八三回 有孕 一直到回到迎晖院后,容湛都还阴沉着脸,任谁都能一眼看出此时他的心情正处于极度不好的状态,让迎晖院一众服侍之人不由有些战战兢兢。 君璃想了想,将满屋子服侍的人都打发了,才轻声问容湛道:“被冤枉了这么几个月,如今总算沉冤得雪了,怎么我瞧你竟不怎么高兴的样子?”难道是在恼她明明一早便知道事情的真相,却一直瞒着不告诉他,让他白白含冤受屈了这么长时间? 容湛缓缓摇了摇头:“说不上不高兴,也说不上高兴,我心里其实早已约莫有了几分底,如今不过是证实了我心中的猜测罢了。”就算他一开始想不到容潜身上去,随着后事的发展,也约莫能猜到几分了,这府里的男主子就那么几位,撇开几位还未长成的爷们儿不说,嫌疑人也就只剩下两位老爷和容瀚容潜两位爷而已,再参考事发后大杨氏的那一番唱作俱佳,他真是想不怀疑到容潜身上都难。 只是他一直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将事情闹开,若闹开又该怎么闹,且自己手上并没有真凭实据……所以才拖到了今日,倒不想君璃已不声不响替他将事情办成了。 看来自家这智商明显有些欠缺的男人也不若她想象的那么傻嘛……君璃暗自腹诽,嘴上继续道:“那你是在不高兴什么,脸拉得都快能与驴脸媲美了,没见将晴雪她们都唬得够呛?” 容湛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我在不高兴什么,原本我以为父亲与大夫人夫妻情深,凭谁也别想让他们之间生隙,凭什么事也别想动摇大夫人在父亲心目中的地位,当日大夫人犯了那样的大错,父亲事后却依然百般维护她,想方设法的为她出头,可见对她是很有感情的。谁知道今日却亲眼看见父亲待大夫人有多狠,竟欲亲手要了大夫人的命,难道他们过去二十年以来的恩爱竟都是假的不成?也不知道我母亲当年与父亲是不是也曾这般恩爱过?不过即便再恩爱又如何,父亲依然那么快便将她忘到了脑后去,可见在父亲心里,最爱的永远都是他自己,旁的不管是父母也好,妻儿也罢,只怕加在一起也及不上他自己的一半!” 他原本还以为宁平侯只是在对上自己时才那般狠,谁知道如今对上大杨氏时也是一样,这样一个狠心凉薄,自私绝情的人,枉费他往日还曾对他抱过孺幕之情,幸好他早已看开,也幸好他母亲虽所嫁非人,却早早死了,不然如今还不定会被恶心成什么样呢! 君璃闻言,沉默了半晌,才叹道:“可见这世上的男人,大半都是负心的,我将来可千万得死在你之后才成,不然谁知道我死了,你会怎么对待我的孩子,没准儿心偏得比侯爷还厉害呢?毕竟你身上流着与侯爷一样的血……” 话没说完,已被容湛低声喝断:“满嘴胡吣什么呢,也不知道忌讳忌讳,再说以你一贯的行事作风来看,不是应该在临死前将我也一道弄死了,免得有后顾之忧吗,怎么如今竟转了性子?” 君璃拊掌笑道:“果然还是你了解我,所以你以后最好再不要气我,每天临睡前都祈祷我活得长长久久的,那样你才能也活得长长久久的不是?” 容湛沉默了良久,才道:“也不知道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我考武举的事还能不能成行,若是能等到父亲同意了我考武举,我也报了名后,再将事情闹开就好了。”瞧父亲之前那个架势,还不知道之后会怎样一厢情愿的所谓“补偿”他呢,虽然他一点也不想要他的补偿,但如今的局势是父亲分明已恨极了容潜,可父亲就只他和容潜两个儿子,如今容潜坏了事,世子之位岂不是只能落到他头上了?时至今日,他是真的不想要那个世子之位了,绝非是在矫情或是拿乔。 君璃也多少有几分后悔将事情闹开得太早,但如今事情既已出了,再来后悔也于事无补,说不得只能道:“我之所以设这个局,为你平反是一方面的原因,还有一方面是想着端午节之事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该有结果了,若不先让侯爷对大夫人恨之入骨,让他们自己先反目成仇,只怕侯爷又会如上次嫁妆之事那般,重重提起轻轻放下,又站到大夫人那边了,我可不想再给大夫人以翻身的机会,再重蹈端午节之事的覆辙了。” 大杨氏其人,实在是诡计多端,百折不挠,若是换做旁人处在她之前的处境上,只怕早要么沉寂下去,要么消沉下去,总之就是各种夹着尾巴做人了,谁知道她就愣是还能兴风作浪,让自己只差一点儿就死在了她手上,实在让人不得不防! 顿了顿,又道:“至于你考武举的事,侯爷如今不是对你满心的愧疚吗,想来只要你坚持,他应当也不会反对,等你真考中了再谋了外放,难道他还能拦着不让你去不成?等咱们回来,谁知道是多少年后的事了,至少咱们多少能过几年自己的小日子不是?”外放一般都是三年一届,到时候她再说服容湛谋个连任什么的,谁知道六年乃至更多年后会是什么情形?她才懒得去想那么久以后的事,她只要自己活得开心即可! 君璃说完,见容湛仍皱着眉头,遂转移话题道:“大夫人明日一早便会被送去家庙了,也算是受到惩罚了,只不知道三弟那里,侯爷会怎么处置他?” 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容潜时的惊艳,君璃这会儿简直有自戳双目的冲动,这年头连眼见的都不一定为实了,以后还不一定为实了,以后还有什么是可以轻易相信的?谁能想到容潜看起来一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样子,做的事情却是如此的卑劣无情,不但引诱父妾,致其怀孕,还将其害死了,栽赃到了兄长的头上?这才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提起容潜,容湛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冷声道:“父亲便是要打死他,都不干我的事,自认识到大夫人的真面目以来,我虽恨透了大夫人,却从没想过要迁怒他们兄妹两个,谁知道在背后捅我刀子的,恰是我的亲弟弟。”说着自嘲一笑,“不对,我拿人家当亲弟弟,人家可从没拿我当亲哥哥,这样也好,我也不必再因要对付大夫人,而觉得愧对他们了!” 君璃经过这些日子以来与容湛的相处,早知道他其实是个很重亲情的人了,不然当初也不会被大杨氏糊弄得团团转,饶被大杨氏卖了,还帮着数钱,说到底,他只是太想有人关心他,将他放在心上了,他的不高兴,其实有大半是为了容潜,觉得自己的亲弟弟怎么也不会害自己,自己怎么也该相信血脉亲情,却不知道,在利益面前,血脉亲情就跟纸一样,薄得根本不堪一击! 这边厢君璃与容湛正谈论着宁平侯不知道会怎么处置容潜,大杨氏的上房内,大杨氏也正为此而心急如焚,宁平侯适才有多愤怒她是亲眼看见亲身经历了的,对只算得上帮凶的她宁平侯尚且这般恨不能置之死地而后快了,对身为肇事者的容潜,岂非要越发恨不能吃其肉啖其血了? 可她现下却什么也做不了,连打发人去容潜的院子提醒他以后都要尽量远着宁平侯,能不出现在他眼前便不出现在他眼前都做不了;还有顾氏和永恩伯府那里,也得千万安抚好了,不然再因此而惹恼了永恩伯府,失了岳家的助力和庇护,容潜的后半辈子就真是完了! 大杨氏深知,事到如今,她唯一能依靠的便是容潜这个儿子了,只有容潜做了宁平侯世子乃至宁平侯,她才有从家庙回来重见天日的那一天,不然,她就只能被困在家庙过朝不保夕,今日闭上了眼睛,便不知道明日还能不能再醒来的日子了。 还有菡儿,如今他们母子唯一能在宁平侯面前说得上话的,就只有她一个了,可她到底年纪小易冲动,明儿待她知道她被送去了家庙之事,只怕十有八九会去找宁平侯求情,那无疑会让宁平侯越发的厌恶她,连带的只怕连菡儿也会一并厌恶上,她决不能容忍那样的事发生,她一定得在临走前设法提醒她的儿女们一番才是。 大杨氏想了想,因低声吩咐周百木家的道:“明日你不必跟着我去了,留在府里服侍小姐即可,小姐年纪还小,身边总得有个老成持重的人时时劝导着才好,再就是……”声音越压越低,连近在咫尺的周百木家的都得竖起耳朵,方能听个大概。 等大杨氏说完了,周百木家的忙低声应道:“夫人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虽有些心惊于大杨氏告诉自己的事,倒也不无庆幸自己不必跟着去家庙受苦了。 次日天还未亮,大杨氏便被宁平侯的人悄悄儿押往了城外的家庙去,临行前,大杨氏再四喊冤,又赶着容浅菡的名字喊‘苦命的儿,我含冤受屈这一去,你年纪还那么小,谁知道什么时候便会被人谋害了去?’,无论如何要将周百木家的留下服侍她。 押送大杨氏的人不敢做主,将事情回到了宁平侯跟前儿去,容浅菡到底是宁平侯最疼爱的孩子,他也怕她没了母亲的庇护受委屈,便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让周百木家的留下。 消息传到君璃耳朵里,当即便冷笑起来,大杨氏可当真是好手段,饶被宁平侯憎恶成那样,依然能左右宁平侯的决定,——这也越发坚定了君璃要尽快找到证据,将大杨氏绳之以法的念头,不然谁知道大杨氏什么时候便又说得宁平侯心软了,还是国家强制单位可靠些。 大杨氏被送走的次日,宁平侯又将他放在外院的另外三个通房也一并送走了,取而代之的是重新花八百两银子,买了个才十五岁的小姑娘进府,收房后放到了内院,并下令没有他的命令,那个小通房不得踏出院门一步,旁人也不能去探望她,颇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架势。 外院服侍他的人也被他来了个大清洗,除了几个管事,全部被发卖得远远的,换了一批新人进来服侍,这笔银子连同之前买通房的那八百两银子,让君璃很是肉痛了一把,若不是容湛与晴雪几个都劝她‘何苦白为他人做嫁衣’、‘整个宁平侯府都是侯爷的,他又是公公,难道你做儿媳的还能管做公公的不成’,她都要一口血喷在宁平侯脸上,质问他个老不休的毒害人家未成年少女了! 与此同时,宁平侯还叫人送了不少东西来迎晖院,大到插屏之类的家具摆设,小到笔墨纸砚扇坠挂件,并一些新奇的吃食衣料等,简直是应有尽有,这次火大的轮到容湛了,对君璃冷笑道:“这便是他所谓的‘补偿’,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他莫不是在告诉我,我就廉价到只凭这些身外之物便能收买的地步?”命人悉数退了回去,等之后宁平侯又让人送来时,直接让迎晖院的院门都没让来人。 好在宁平侯如今对他是真的颇为愧疚,见他不收自己的东西,只当是嫌自己的诚意不够,便不再送了,转而在心里想起到底要送什么才能一举打动大儿子打动大儿子的心来。 这段时间里,容潜与容浅菡都很安静,容潜是直接住到了国子监里去,便是休沐日回了宁平侯府,也多是窝在自己院里不出来;容浅菡则是窝在自己屋里做针线,连太夫人那里都很少去,见宁平侯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而府里的下人虽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见大杨氏莫名被送去了家庙,她所生的一双儿女又是如此的低调,显然是他们一系犯了事,犯的还不是小事,众人心里虽都好奇到底他们犯的是什么事,却也知道这些不是他们该打听的,往往知道的越多的人越不长命,就譬如原先在外院服侍侯爷的那些人,昔日是何等的风光,如今呢?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于是都只安安分分的当差,一时间整个宁平侯府倒比先前更秩序井然了几分。 如此过了一月有余,这日晨起后,君璃忽觉心里翻江倒海似的难受,连去净房都来不及,便哇哇的吐了起来,吐到最后,连黄疸水都吐了出来,只觉说不出的难受。 直将容湛唬了个半死,也顾不得污秽,上前一边给她拍背抚胸,一边一叠声的叫请大夫,又命人倒茶来君璃漱口。 君璃漱了口后,心里稍稍好受了些,正要与容湛说自己没事,许是昨晚上吃了性凉的东西,却忽地想起一件事来,因忙抬头问一旁同样满脸着急的晴雪:“你记得我上次小日子是什么时候来的?” 晴雪见容湛还在,不由微红了脸,掐指算了算,道:“上个月是十号来的。” 今日已经二十一号了……君璃心里约莫有了底,眼角眉梢便带上了几分喜意,但没有就此告诉容湛,怕待会儿万一弄错了,让他失望。 晴雪见君璃眼角染上了喜色,也很快反应过来,便也抿嘴笑了起来。 惟独容湛还不明所以,见君璃明明脸色苍白,一副不舒服的样子,偏她们主仆两个都一脸的高兴,也不知道是在高兴个什么劲儿?因忙要扶君璃去床上躺着,“奶奶别着急,大夫很快来了,等大夫来开了药,你吃下去后身上便舒坦了。” 君璃只是抿着嘴笑,并不答话,任由容湛将她扶到了床上去。 好在大夫很快就来了,隔着帘子诊了君璃的左手又诊右手,然后笑着站了起来对一旁的容湛作揖:“恭喜这位爷了,奶奶是喜脉!” 本来还满脸忧色的容湛霎时呆住了。 待回过神来后,一把便抓住了大夫的手,语带颤抖的问道:“真的是喜脉?你可诊明白了?” 那大夫常在内宅行走的人,对这样的事见得多了,也不生气于容湛质疑他的专业能力,反而很好脾气的笑道:“诊明白了,是喜脉,爷若是不放心,大可再请一位大夫来复诊。” 容湛的脸上就一下子爬满了笑容,喜不自胜的大叫道:“快,快好生赏这位大夫!” 旁边侍立的婆子忙大声应了,好生送了那大夫出去,容湛已迫不及待撩开了帘子,顾不得晴雪等人还在,便一把将君璃抱了个满怀,激动道:“奶奶,你听见了吗,是喜脉,我要做爹,你要做娘了!”总算可以不必再日日担心小舅子将媳妇儿给带走了! 话音刚落,又忙将手松开了一些,小心翼翼的问道:“奶奶,我可弄痛你了?” 君璃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神色间说不出的欢快,嗔道:“知道弄痛我了还不松开?” 见容湛闻言后,忙不迭将她整个松开了,连带得床上的大迎枕都掉到了地上去,一副傻乎乎的样子,不由笑出了声来。 容湛见状,也摸着头笑了起来,说不出的幸福与满足。 第一百八四回 虚惊 夫妻两个对坐着傻笑了一阵,容湛忽然“腾”地站了起来:“不行,我得给祖母报个信儿去,还有舅兄那里,也得让他知道这天大的好消息才是!”如此高兴之事,若是没人分享,岂非太过扫兴?尤其是小舅子那里,他更是得亲口告诉他这个好消息,看他以后还要怎么惦记着时时带他媳妇儿走。 容湛说完,便大步流星的朝外走去。 “回来!”却才只走了两步,已被君璃叫住,又摆手令晴雪等人退下后,才正色道:“我方才想起一件要紧事,得先问过你我才能放心……” 话音未落,容湛已急声道:“眼下还有什么事是比这件事更要紧的?奶奶且待我给祖母和舅兄报过信后再问也不迟。” 君璃见他眼角眉梢都写满了喜悦,实在不忍这会子扫他的兴,但事关重大,她说不得只能急声道:“我要问你的事,正是与这件事有关,你且坐下,仔细听我说。你好生想一想,过去这些年可有吃过大夫人送来的什么可疑的东西?或是身体有什么不适的地方?或是有没有什么老毛病?” 本来君璃还没想到这一茬儿上的,但方才却忽地灵光一闪,想到了容湛过去有那么多女人,外面的就先不说了,只说家里那些通房侍妾们,竟无一人有过身孕的,若只是一个人没有也就罢了,那还可能是那个人的问题,可如今是每个人都没有,那就只能说明有问题的是容湛了。 若是放在今日之前想到这个问题,君璃不做二想,第一反应绝对是容湛有问题,而这问题不必说正是拜大杨氏所赐,可如今她既已证实有了身孕,那就说明容湛有让女人怀孕的能力,这根本不符合大杨氏的行事作风嘛,所以她才想要事先问清楚,免得将来腹中的孩子有什么问题,让她悔之晚矣,遗恨终生。 容湛听罢君璃的话,霎时皱紧了眉头,沉声问道:“奶奶是怀疑大夫人曾对我下过药?” 君璃缓缓点头:“若不然,这会儿你的庶子们应该满地跑了才对。” 容湛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被君璃这么一说,他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若说他没问题,过去他那么多女人,怎么可能一个都未曾有孕?可若说他有问题,那如今君璃又怎么会有孕? 又听得君璃道:“所以我才让你好生想一想,我怕大夫人对你下的药虽不至于让你没有生儿育女的能力,却会对孩子造成伤害,那咱们便是将她五马分尸碎尸万段,也于事无补了!你赶紧仔细想一想,当然若是没有这样的事,就最好了。”这个时代又没有b超四维彩超神马的,到时候若是生出个有什么问题的孩子来,岂非他们做父母的痛苦,孩子更痛苦? 此言一出,夫妻两个心里都如被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方才乍然得知君璃有了身孕,他们即将为人父母的喜悦与幸福也随之荡然无存。 半晌,容湛再次“腾”地站了起来,满脸戾气的道:“那个毒妇,竟敢如此算计我,我这便杀了容潜,让她断子绝孙去!”他想来想去,唯一能确定的便是自己身上没有什么经年的老毛病,至于大杨氏可曾送过什么可疑的东西给他吃,因年代太过久远,连他自己都已想不起来了,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愤恨成这样,那个毒妇若只是算计他也就罢了,竟连他还没来到这世上的孩子都不放过,真正该杀! 君璃的脸色就越发的难看起来:“她真给你下过药了?”若真是这样,不但容潜,连容潜与顾氏的女儿她也一定不会放过! 容湛满脸的挫败与沮丧:“我想不起来了。都怪我,若不是我这些年实在太蠢,今日又怎么会连累到我们的孩子,奶奶,你骂我罢,打我也行,那样我心里还能好受些……” 君璃虽满心的郁气无处发,但见他已自责成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道:“又不是你让她害你,又不是你想她害你的,你有什么可自责的,连你自己都是受害者了。罢了,且先别纠结这个了,你去叫了晴雪进来,让她拿了我的对牌,先去回过祖母,就说我不舒服,然后即刻去太医院请个太医来,最好是专精于妇儿科的,且先看看太医是怎么说的,再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寄希望于专业人士了,希望太医来了以后,能带给她好消息,否则,连她自己都说不好自己会不会一怒之下赶去宁平侯府的家庙,一刀捅死大杨氏算完了! 容湛早已是六神无主,不知所措了,闻得君璃的话,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忙不迭道:“对对对,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是国手,我身体有没有问题,他们自然一诊脉就知道,我这便让晴雪回祖母去。”说完一叠声的叫晴雪。 “大爷有何吩咐?”晴雪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见方才还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的爷与奶奶此时都铁青着脸,尤其是爷,眼里几欲喷出火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由有些不知所措。 容湛已沉声吩咐道:“你即刻取了你们的对牌,去见太夫人,就说奶奶身子不适,须请太医来瞧,快去!” “奶奶哪里不适?早知道方才就不多留那大夫一会儿的,我这便使人追他去!”晴雪闻得君璃身体不舒服,急得脸都白了,拔腿便欲追方才那大夫去。 “回来!”却被君璃唤住了,一脸凝重的道:“你只管按大爷的吩咐去做,个中因由,等事后我再告中因由,等事后我再告诉你,快去!” 晴雪本能的意识到了不对,但君璃话已说到这个份儿上,她到底不敢再多说,忙依言取了君璃的对牌,便急匆匆往照妆堂去了。 约莫一个时辰后,太医来了,君璃也顾不得避讳了,将一众服侍的人都打发了,便开门见山把自己的担忧与太医说道了一遍,末了满脸希冀的道:“还望太医能为我夫妇细细诊脉,把所有可能会出现的隐患都细细告知我们,毕竟这是事关子嗣传承的大事,我夫妇实在不敢掉以轻心。” 太医们都是常年混迹于京城各豪门勋贵之家内宅的,所见过所知道的阴私事可以说比谁都多,君璃虽未明说容湛身上极有可能被下了药,只是说‘担心彼此有什么隐疾,将来传给了孩子’,但太医心里又岂能不知道的? 便什么也没说,只拿帕子遮了君璃的手腕儿,先细细给她诊了一回脉,又给容湛诊了一回脉,才迎上二人紧张中夹杂着期待的目光,笑着缓声道:“二位的身体都没有什么隐疾,想来奶奶腹中的孩子也一定会平安健康,二位只管放心。” 太医这话一出,君璃与容湛都松了一口长气,容湛因忙又问道:“敢问太医可诊明白了?” “大爷若是信不过下官,下官家就住在明石坊的椿树胡同,欢迎大爷随时前去找下官兴师问罪。”太医捋须而笑,开起了玩笑。 而容湛见太医还有心情开玩笑,一直悬着的心这才彻底落回了原地,笑容也重新回到了脸上,搓着手道:“不敢不敢,只要内子与内子腹中的孩子能安然无恙,将来我一定备了厚礼亲自登门拜谢。” 太医笑道:“那我可就随时恭候大爷的大驾了。” 正说着,晴雪的声音自外面传来:“回大爷、奶奶,太夫人与二夫人、三夫人并二奶奶三奶奶闻得奶奶身子不适,特地探望奶奶来了。” 迎晖院自晨起便又是闹着请大夫又是闹着请太医的,阖府上下该知道的自然都知道了。 君璃听说,忙看向太医道:“方才之事,还望太医守口如瓶,我夫妇感激不尽。” 太医点头:“这个自然,奶奶只管放心。”混太医院的若是连最基本的不该说的不说都做不到,那也不必再在太医院混下去了。 君璃见太医应了,方与容湛道:“还不快去将祖母她们迎进来?”又叫了晴雪进来,令她好生服侍太医去暖阁里吃茶,怕待会儿太夫人等还有话要问。 容湛很快迎了太夫人一行进来,想是在路上已说过君璃有孕之事,所以太夫人一进来便笑容满面的坐到了君璃的床头,拉了她的手关切的问道:“好孩子,你这会子可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开口告诉祖母,祖母上天下海都给你弄来!” 君璃忙挣扎着要下地给太夫人行礼,太夫人已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笑着嗔道:“这会子不是讲这些虚礼的时候,你怀得可是咱们容家的长子嫡孙,只要你能平平安安为我生下一个小曾孙,便是对我最大的孝顺了,这些虚礼不理会也罢。”说着又问君璃可有什么想吃的。 一旁二夫人与三夫人也笑道:“是啊,想什么吃的,可千万要说出来,怀有身孕的时候可不能客套,不然吃亏的可就是你自己了,你这会子说了,回头咱们也好打发人与你送来,你若是与咱们客气不说,那可就真是便宜我们了。”不管二人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表面功夫做得还不错,挺符合做婶娘的身份。 君璃就笑道:“这会子倒是没什么想吃的,等想到了,一定打发人告诉祖母和两位婶婶去,就怕到时候祖母和两位婶婶嫌我麻烦,到时候说不得只能请祖母和二位婶婶多担待一二了。” 太夫人笑道:“不麻烦不麻烦,你婶婶弟妹们,谁不是过来人,难道还能不知道有了身孕的人嘴最是刁钻,极有可能上一刻还抓心抓肺的想一样东西吃,等人好容易将东西寻来摆到面前了,却又不想吃了?你可别顾忌这顾忌那的,就不使人去取了。”又吩咐一旁站着的容湛:“你媳妇儿是个省事儿的,你到时候可得多上心一些,省得她委屈了自己,也委屈了我的小曾孙。” 容湛忙不迭应了。 太夫人便又问道:“太医可已走了?若是没走,便请过来,我不亲自问问他不放心。” 容湛依言去请了太医过了,太夫人便细细问起来,“……脉像可还平和?需不需要开安胎药?饮食上可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 太医一一答了,太夫人方令准备了一份厚厚的银封,好生送了太医出去。 等太医离开后,太夫人一行又在迎晖院待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见君璃面露疲色,便起身被簇拥着离开了。 余下容湛与君璃虽才经太医证实了容湛的身体没有问题,不会影响到孩子,但方才乍然闻得即将为人父母的喜悦到底大打折扣,容湛因不无庆幸的道:“这可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不然真连累了咱们的孩子,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君璃心有余悸的点头:“是啊,的确是不幸中的大幸,不然我都说不准自己会不会杀人了。”顿了顿,皱眉道:“只是这样也解释不通啊,大夫人这辈子最在乎的,便是自己的一双儿女和宁平侯的爵位了,而让你没有资格继承爵位最好的方法,除了毁坏你的名声,让侯爷不喜你,让整个京城都知道你不堪知道你不堪袭爵以外,另一个关键所在,便是你没有子嗣,一个连子嗣传承都做不到的男人,就算是嫡长子,也没有袭爵的资格才是,我实在不明白大夫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想容湛却恨声道:“你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却约莫能猜到,之前我因着那样的名声,京城里但凡好点的人家都不肯将女儿嫁给我,若不是他们想要算计你,只怕连你她也不肯为我娶的。若我一直没有嫡子,我之前那些通房侍妾又都是她赏的,她要动手脚或是让她们听命于她,都是很简单的事,那样我便连庶子也不可能有了,如此一来,她哪里还需要对我下什么药?若是一个不慎惹我动了疑,她过去二十年来的努力岂非都白费了?” 以大杨氏的谨慎,没准儿还真是这样想的……君璃缓缓点头:“如今看来,也就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了,她不是不想对你动手脚,而是觉得根本没有必要。”谁曾想人算不如天算,她不但没有如大杨氏所想的那样与容湛一直针锋相对下去,而是与他有了感情,还躲过了他们一次又一次的算计,如今还有了孩子,大杨氏若是在家庙里知道了,少说也会吐血三升罢? 容湛沉默了半晌,忽然道:“不行,我得尽快将端午节之事了了,将欲害你之人都除去才是,不然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又起了坏心,我实在不放心。”媳妇儿虽聪明,可如今毕竟有了身孕,以后精神只会越来越短,自然就有很多地方顾忌不到了,万一她那个禽兽父亲与杨氏姐妹再起坏心,哪怕他们最终不成成事,又岂能保证不惊吓到媳妇儿和她腹中的孩子?他决不能容忍那样的事情发生,他得从根子上绝了这种可能性才是! 君璃的担心与容湛一样,她以后的精神只会越来越短,且有孕之人本就不该多思多虑,不然于大人于孩子都不利,她可不想本就怀孕怀得辛苦了,还要打点起精神防备这防备那的,因说道:“说来说去,问题的关键仍在那推我们之人的身上,一日找不到那人,咱们便一日别想将那害我之人除去。” 容湛点头道:“所以我打算明儿便去找城里的几个闲帮悬赏,那些人常年盘踞在京城各个闹市区,连六扇门的捕快很多时候都要找他们问消息,只要我多多的给银子,想来他们应当会尽心尽力帮着找人的,横竖如今大夫人已被送去家庙了,她的陪房们也大多被撵去了庄子上,三五七日的,也不怕打草惊蛇。”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君璃沉吟道,“李掌柜他们虽说认识的人不少,但毕竟只限于生意上的往来,难免有涉及不到的地方,不比那些闲帮成日里盘踞在大街上,见过的人和事多,听到的消息也多,你既已有了决定,便尽快实施起来。”她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还没出生,便随时有性命危险,她必须将一切能威胁到自己孩子安危的可能性,都扼杀于摇篮里! 容湛应了,又道:“如今你身边虽有晴雪几个服侍,菊香竹香几个也算忠心得力,但毕竟都是未出阁的年轻姑娘,向妈妈几个又粗枝大叶惯了的,并不适合贴身服侍,所以我想着,得尽快给你找个经过见过事,最重要的是得忠心的妈妈来贴身服侍你才好,不然我实在不放心。本来方才祖母在时,我想开口向她老人家讨要的,可一想,便是祖母身边的人,咱们也未必就敢尽信,所以便歇了这个心思,可如今一时间,却又想不到该上哪里找这个人选去了。” 君璃一听容湛这话,便知道他心里其实早已有合适的人选了,只不过拉不下那个脸来罢了,便抿嘴笑道:“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人选,你觉着廖妈妈怎么样?她是服侍过婆婆的老人儿,又是你的奶娘,自是经过见过事的,忠心就更是毋庸置疑了,你若是觉着好,明儿我便打发人去接了廖妈妈进府,想来她定不会拒绝才是。” 容湛被说中心思,不由微微红了脸,扭捏道:“当初虽是我犯糊涂,才撵了廖妈妈出去的,可到底将人撵了出去,也不知道她如今还肯不肯回来呢?况廖妈妈年纪已大,又吃了那么多苦,正是该好生荣养的时候了,我却还要她进来劳心劳力,我实在没脸开那个口。” “旁的事也就罢了,这样的大好事,想来廖妈妈一定会很乐意回来的,你若是实在没脸开口,我就以我名义去请人,说我心里没底,得有个老妈妈坐镇才放心怎么样?”君璃倒是很笃定。 许是被君璃的笃定所感染,最重要的是,容湛心里也的确很想廖妈妈回来,便没有再说,算是默许了君璃的决定。 于是次日一早,等容湛出门办事以后,君璃便使晴雪亲自走了一趟四条胡同。 廖妈妈听得晴雪说君璃有了身孕,身边没个老成的妈妈坐镇心里没底,果然二话没说就随晴雪回了宁平侯府,待见过君璃后,便将迎晖院的所有下人都召齐,满脸严肃的训了一盏茶时间的话,又将近身服侍君璃的丫鬟分做三班,令该班的一刻都不能离开君璃左右;又把小厨房的事都接管了过去,哪些东西能吃哪些东西不能吃,每顿具体吃什么,怎样做才能让君璃吃得好……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果然不愧为当年秦夫人身边第一得力之人,的确有其过人之处。 容湛回来后,见廖妈妈服侍得得法又得力,很是高兴,对着廖妈妈谢了又谢,还说以后迎晖院有什么事都由她拿主意,他自己因再没了后顾之忧,便全力查找起画像上那个人来。 奈何一连几日过去,事情都没什么进展。 这日容湛带着一身的疲惫和沮丧回到迎晖院时,廖妈妈正问君璃晚间想吃什么,“……老奴亲自熬了鲫鱼汤,再用春天时封起来的春椿摊个蛋饼,做几个爽口的小菜,奶奶看怎么样?” 君璃闻得廖妈妈安排的菜色既清淡又有营养,很是满意,正要答好,就见容湛满脸沮丧的进来了,忙问道:“今日是不是还是没什么进展?” 容湛将手里拓的金公子给的画像往桌上一放,先动手斟了一杯茶来一口饮尽了,才道:“是啊,还是没什么进展……” 话没说完,一旁廖妈妈忽然说道:“这不是外院的陈账房吗,大爷拿着他的画像做什么?不过陈账房可比这画像上年老多了,且这人只是乍一看像他,认真一看,也就只剩下一二分还像他了,敢问大爷,这人是谁啊?” 第一百八五回 审问 君璃有孕一事在宁平侯府上下一传开,立时有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在阖府上下心里都掀起了不小的波澜,除了太夫人和宁平侯是真心欢喜府里就要添丁进口了以外,其他人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可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旁人如何想君璃通不理会,只安心养起胎来,为此甚至连管家大权都以害喜实在害得厉害为由,在回了太夫人以后,一并交给了二奶奶,只二奶奶却说自己也琐事繁多,且又要照顾容瀚和两个孩子,实在有些力不从心,请太夫人无论如何都要再委人与她一道分担才是。太夫人听说后,想了一夜,次日便委了二夫人与三夫人一道管家,让二奶奶也从旁协助。 二夫人想管家早非一日两日了,如今一朝夙愿得逞,自是十分欢喜,一连几日都是走路带风,自得之情溢于言表,大有扬眉吐气之势,迫不及待便想要将自己的陪房们安插到各个要紧行当上去。 后还是二老爷提醒她想想大杨氏以前有多风光,如今又在哪里,这个家早早晚晚都是要交到容湛和君璃手上去的,让她不要太得意,更不要将手伸得太长,否则君璃岂是省油的灯,只怕大杨氏的今日便是她的明日云云,二夫人方稍稍收敛了几分。 而君璃向太夫人说自己害喜害得厉害,所以才要交出管家大权,倒也不全然都是推托之词,她的确害喜害得有些厉害,虽不至于吃什么吐什么,成日里也是真吃不下多少东西,且老是觉得身上乏得很,恨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用来睡觉,整个人也因此而变得昏昏沉沉的,脾气也大了许多,弄得整个迎晖院颇有些草木皆兵之态。 偏生近日容湛因外面的事又不能时常待在家里,只能晚间回来后安慰君璃一二,偏生说不上几句,又会因太过疲惫而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弄得君璃越发的恼怒,拧了他的耳朵恶狠狠的说‘不公平’,又祈祷老天让她与容湛互换了身体,哪怕只有一日也好。 让容湛哭笑不得之余,倒是渐渐摸到了点儿门道,以后君璃再发脾气时,他便打点起精神,变着法儿的哄她高兴。 君璃的心情总算因此而好了许多,觉得自己吐得那么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这样过了几日,君珏带了大包小包的补品补药来看君璃,见君璃虽瘦了一些,却面色红润,精神颇佳,虽很不愿意承认容湛的确将自己姐姐照顾得很好,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弟弟来看自己,君璃自是十分高兴,关切的问过君珏的生活和学业,又嘱咐过他千万要好生照顾好自己后,骨子里的八卦基因便复苏了,两眼发光的赶着君珏问道:“对了,我上次让你代我登门向金公子道谢以后,你可有再去过金府?有再见过金妹妹吗?最关键的是,可有打听到金妹妹是否定了亲?我告诉你,这事儿可轻忽不得,一定得趁热打铁才好,不然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未必有这个店了!” 说得君珏又有了磨牙的冲动,没好气道:“姐姐您怎么这么话多,当心将来小外甥生下来以后,也是个话篓子!” 君璃还以白眼:“话篓子怎么了,难道话篓子就不是你外甥了?你别给我转移话题,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快点从实招来,若是金家二老也有这个意思,我也好尽快请人上门为你提亲。” 君珏先还扭扭捏捏的不肯说,架不住君璃再三再四的追问,到底声若蚊蚋的说了一句:“我之后再没见过金小姐,不过金世兄前儿个问我有没有定亲……” 金公子问弟弟有没有定亲,岂不是意味着自家有许嫁之意?君璃当即大喜过望,猛地站了起来便道:“那还等什么,赶紧找人上门提亲去啊,等过了三书六礼,金妹妹那边只怕准备嫁妆也得一年功夫,你这边买宅子布置宅子什么的,没有一年时间也下不来,等这些都布置妥了,差不多也该秋闱了,到时候你岂不是双喜临门,大小登科都齐活儿了?” 她说得是兴高采烈,一旁服侍的晴雪却是唬了一跳,忙上前小心翼翼扶住了她,嗔道:“奶奶,廖妈妈可说了,您如今不能随意蹲起,您再这样,我待会儿便告诉廖妈妈和大爷去,看他们怎么说您。” 说得君璃讪讪的,向君珏道:“你方才还说我话多,却不知你晴雪姐姐的话比我还要多得多。” 不想君珏也没好气:“晴雪姐姐那是为了您好,您就暂且安静些罢,我那日已暗示过金世兄,得等明年高中了才会考虑成家的事,想来金世兄自会回去禀明金大人和金夫人,您就别再为我的事操心了,安心将养好身子是正经。” 看来自家弟弟也不若自己想象的那般迟钝嘛,君璃这才放下心来,正待再说,锁儿进来回道:“奶奶,前头侯爷打发人送了松江的绵绸和杭州的杭绢各两匹来,说是专给小少爷做小衣的,还说其他的布料都才粗糙,这是特意让人弄来的贡品。” 君璃来了这个时空一年多,早已知道做里衣最好的布匹莫过于松江绵绸和杭州杭绢,是连皇家都在用的贡品,真正的有价无市,但她却并没有因此而有多高兴,只是撇嘴道:“侯爷怎么就知道是小少爷,万一是小小姐,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他老人家的一番心意?” 自容潜之事事发以来,这已不知是宁平侯第多少次打发人送东西来迎晖院了,一开始容湛都是不收的,后还是君璃说不要白不要,是君璃说不要白不要,他才勉强收了,只每次都要挑出一大堆毛病来;而君璃本就极不待见宁平侯,觉得他与君老头儿一样,都是极其凉薄自私之人,便是容湛不挑宁平侯的毛病,她尚且要挑呢,更何况容湛都在挑,——没办法,当一个人看另一个不顺眼时,那人便是出气重了,都是罪过。 君珏闻言,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姐夫还是不打算原谅宁平侯?” “怎么原谅?”君璃挑眉反问,“就跟镜子破了,再高明的工匠也无法将其还原如初一样。”过去二十年容湛所受的来自宁平侯一次又一次粗暴的对待,好几次甚至连命都差点儿赔上,那些刻骨铭心的伤害,那种从满怀希望到失望到绝望到无望再到彻底死心的感觉,又岂是宁平侯说几句软话,送点东西来,便可以补偿得了的? 君珏点点头,叹道:“姐夫这些年是真的不易,宁平侯的确不可原谅,只那到底是他们父子之间的事,姐姐听听也就罢了,可别插手才是,不然指不定宁平侯哪一日就迁怒到了姐姐身上亦可知,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什么还是要谨慎一些的好?”容湛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笑盈盈的看着君璃问道。 君璃忙笑道:“珏弟说我如今有了身孕,凡事都要谨慎一些才好。对了,你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回来?” 容湛摆手令众服侍之人:“你们都退下,没叫不许进来。” 众人屈膝一声“是”,鱼贯退了出去,晴雪自发走在了最后,不但将门关得严严的,还守在在门口,绝不给任何人以靠近正房半步的机会。 屋里君璃见容湛这般郑重,心里一动,忙道:“可是已经抓到人了?在哪里抓到的?可问出什么来了吗?” 君珏忙也看向容湛。 容湛沉色点了点头:“的确已经抓到人了,是在大相国寺不远处一座破屋里抓到的,那程三是个狡猾的,当日的确出了城,但又趁夜回了城,然后便在大相国寺一带做了乞丐,因他将手里的一点散碎银子献给了那一带的乞丐头子,一个叫阿豹的人,那阿豹便抬举他做了二哥,不必亲自出门乞讨,只待在他们的老巢即可,所以之前我们才会什么线索都查不出来。” 自那日廖妈妈无意看到金公子画像上那个人,说那人像侯府以前外院的程账房时,容湛与君璃便留了个心眼儿,次日便使了人悄悄去打探程账房一家离开宁平侯府后搬去了哪里。等打听到以后,又使人拿了画像,悄悄去周边向当地的住户打听可有见过画像上那个人,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打探到那人竟是程账房的小儿子,只因其到了年纪没有依例进侯府当差,容湛他们找人又只有少数几个人才知道,所以才叫其钻了空子,——这也是当初容湛乍一见画像,会觉得有几分眼熟,却始终想不起画像上的人是在哪里见过的原因,正如廖妈妈所说,程三乍一看的确像程账房,但仔细一看,父子两个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听得果真抓到了人,君璃与君珏都是一脸的振奋,君珏因拊掌道:“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有了这个最重要的证人,何愁不能将那谋害咱们之人绳之以法!” 君璃点点头,问容湛道:“这会子人关在哪里?程账房一家可也已‘请’到了?此事宜早不宜迟,就这几日了结了才好。” 容湛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我将人关在了大相国寺附近一处民宅的地窖里,只那程三嘴硬的很,一开始死也不认端午当夜推了舅兄,后还是我拿出画像,又说了有金公子为证后,他才松了口,却仍不肯说实话,只说是当初奶奶撵了他们一家子出去,断了他们一家子的生路,他怀恨在心,所以才想出这个法子意欲报仇的。我已找以前的一个朋友借了个专门审讯犯人的胥吏过来,打算今晚上再去审那程三,重刑之下,再以他一家子要挟,想来他不敢不招。” 君璃闻言,冷笑道:“我就说咱们那位大夫人到底哪来的底气那般气定神闲,竟是丝毫不怕咱们知道那夜之事非天灾实乃人祸,敢情人家已连程三不慎被抓后的说辞都想好了!也是,程家可是在宁平侯府服侍几代的老人儿了,我却半点情分不念,半点体面不留,说将人赶出去,便赶了出去,断了人一家子的生路,人家记恨我,想要我的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到时候即便事情闹开,旁人也只会说是我不仁在先的,也就怪不得人不义在后了,咱们那位大夫人,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大杨氏那条毒蛇,这次她绝不会再让她有任何活命的可能,谁若胆敢拦她,那就跟着一块儿去死吧! 傍晚,容湛连晚饭都顾不得吃,便领着人急急忙忙的直奔大相国寺而去。 关程三那处民宅是容湛让贴身小厮去临时找人租的,房主见那小厮租得急,又出手大方,连价都不还,心里便有些打鼓,怕小厮会用自己的宅子来做什么作奸犯科的事。后还是小厮解释,说是自家主子要租这宅子来养外室,那房主方放下心来,当即将钥匙交给了小厮,又好心提醒小厮,宅子的后院有个地窖,极是隐蔽,若是他家奶奶知道他家爷在外面养了外室后打上门来,可以让那外室去地窖里暂时躲躲,倒是整好便宜了容湛关程三。 容湛去到那处民宅后,径自便去了后院的地窖,那地窖想是房主素日用来存储食物及一些杂物的地方,物的地方,里面的气味很是不好闻,饶容湛白日里已进去过一次,这会子再进去,乍然间依然有些个呼吸困难,难以忍受。 程三被捆得像个粽子似的,嘴里还塞着不知道谁的臭袜子,蜷缩在地窖的一角,浑身恶臭难闻,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一瞧得容湛进来,他立刻“呜呜呜”的叫了起来,眼里还闪着希冀的光,应当是在哀求容湛放了他。 待小厮搬了椅子来容湛坐下后,他便示意人上前取出了程三嘴里的袜子,冷声问道:“程三,我再问你,到底是谁指使你于端午之夜推大奶奶和君家舅爷的……” 话未说完,程三已叫道:“大爷,该招的之前我都招了,原是大奶奶断了我一家子的生路在先,我才会起了报仇之心的,并没有谁指使我,大爷要杀要剐,就尽管来便是,我贱命一条,有什么好怕的,不过在死前我得提醒大爷一句,我们一家子如今都是平民了,大爷没有那个权利再对我喊打喊杀!” “是吗?”容湛冷冷一笑,“爷是没有那个权利再对你喊打喊杀,不过爷就是弄死了你又怎样,且不说你死在这里谁都不会知道,就算有人知道了,难道还有谁敢将爷怎么样不成?爷再问你,你到底招是不招?” 程三听得容湛说弄死他就跟弄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的语气,眼里飞快闪过一抹恐惧,但仍嘴硬道:“该说的我都已说了,大爷要我招什么?” “不招是吗?”容湛再次冷笑一声,却不再多说,只对身旁一个满脸胡须的大汉使了个眼色,后者便上前拧起程三,“啪啪啪啪”左右开弓一连扇了其十几记耳光,只将程三打得耳朵嗡嗡作响,牙都掉了几颗才停下,凶神恶煞的问道:“现在你招是不招?” 程三的意识已有些模糊,可想起大杨氏说过的若他死扛下来,说都是他一个人做的,她便保他一家子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但他若是招了,她至多也就是身败名裂,不会有性命之忧,他们一家子可都只能跟着没命了……便又梗着脖子道:“该招的我都招了,还有什么可招的……啊……” 话没说完,已被那大汉一脚踹翻在地,随即将脚踩在了他脸上,还重重碾了几下,才继续恶狠狠道:“你招还是不招?” 地窖粗砺的沙石磨在程三的脸上,在他的脸上留下几道或深或浅的血迹,让他一阵刺痛,几乎就要忍不住脱口说自己‘招’,可一想到自己的家人,到底还是忍住了,梗着脖子还是那句:“该招的我都招了……啊……” 话才起了个头,又是一声惨叫,却被那大汉一脚踩在了他的裆部,阴测测的问道:“老子再问你最后一遍,到底招还是不招?若是不招,老子一脚踩碎了你传宗接代那玩意儿,让你以后再做不成男人!” 程三又痛又怕,眼泪鼻涕流了满脸,心里动摇得厉害,若大爷只是让他死也就罢了,一了百了,可如今大爷却如此折磨他,就跟那钝刀子割肉一般,真正比死还要痛苦……他到底没忍住,没出息的告起饶来:“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再不敢了啊……” 告饶归告饶,却不说要招供的话。 容湛也不着急,只是若无其事般对一旁的小厮道:“对了,才临来时走得急,竟忘记吩咐羊毫几个不能对程账房的几个孙子动手了,毕竟还是孩子,真打坏了可如何是好?”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听得程三是心神俱裂,情知自己家人也已落到了容湛手上,自己再坚持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只得叫道:“大爷,我招,我都招,求大爷饶过我一家老小的性命……” 第一百八六回 困兽之斗 城外,容氏一族家庙里。 大杨氏一身麻布僧衣,双颊深陷,老态毕露,不过才短短两个多月,已苍老干瘦得让所有认识她的人不敢相认,只有一双眼睛亮得不正常,像一支快要燃尽的蜡烛,明知自己已快燃尽,却不甘心就此了却,仍强撑着在爆出最后几抹火星。 她看着眼前小心翼翼的周百木家的儿媳许氏,声音里的怨毒让许氏禁不住打了个寒颤:“那个贱人竟然有孕了,我真是后悔,当年没有一帖药下去,让容湛那个贱种兔崽子断子绝孙,再无让女人有孕的能力,就跟他那个黑心烂肺的老子一样,一了百了,永绝后患!” 许氏不敢啧声,可又不敢不说话,只得小声道:“也是夫人当初太仁慈了……” “仁慈?”大杨氏阴测测一笑,“我到今时今日方知道,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我当初真该一帖药下去,永绝后患的,不,我就该直接要了那个贱种的命,也就不会酿成今日大祸了!不过现下也不算晚,只要那个贱人腹中的孩子生不下来,那个贱种也死于非命,我的潜儿便成了容俊轩唯一的儿子,到时候何愁我们母子没有翻身之日!” 说着猛地拔高声音,厉声吩咐许氏道:“你回去告诉你婆婆,让她就这几日便寻机会,将那个贱人腹中的孩子给我除去,让她就用当年我除去卫氏那个贱人腹中孩子一样的法子,谅那个贱人和贱种也查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你告诉你婆婆,此事务必要快,早些除去那个小贱种,才好早些专一的对付贱人和贱种,她也好早些做回以前那个风风光光的管事妈妈,不然,我做主子的都得不了好了,她一个做奴才的,就别更想有好日子过!” 许氏听大杨氏短短几句话,便曝出了两桩经年秘辛之事,吓得胆战心惊,六神无主,连是怎样离开她所居小院的都不知道,还是被阳光一晒,觉得身体渐渐回暖后,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走到了杂草丛生的花园里,才敢相信自己已离开了夫人那间满是浓浓药味,偏又将门窗捂得紧紧的,以致让人几乎就要喘不过气的房间。 许氏如蒙大赦,忙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家庙,然后抄小路下了山,赶在天黑之前进了城,回了自家位于宁平侯府后街那一片专供家生子们居住的房舍。 周百木家的早已等在家里了,一瞧得儿媳回来,忙关了门窗,急声问道:“怎么样,可见着夫人了?送去的东西夫人可都还合用?夫人又有没有什么吩咐?” 为掩人耳目,许氏去家庙往返都是徒步,而且还得尽量抄僻静的小路走,无形中又增添了不少路程,这会子她喉咙都干得快要冒烟儿了,却不敢有二话,忙压低了声音一一回答婆婆的问题:“见着夫人了;送去的东西都是二小姐亲自准备的,夫人又怎会不合用;夫人的确有吩咐,只是……” “只是什么?你且先说出来,看咱们到底能不能做到,若是能也就罢了,若是不能,说不得只能明明白白的回了夫人,让夫人再想其他法子了。”见儿媳面露犹豫惊恐之色,周百木家的想也知道大杨氏吩咐自家的不会是好事,可她有什么办法,她一家子都是大杨氏的陪房,便是想要弃暗投明转投他主,也得有人肯要她一家子才成,说不得只能跟着大杨氏一条路走到底了,哪怕是死,到底还能得一个忠仆的名声。 许氏又犹豫了一下,才越发压低了声音道:“夫人说,让娘您尽快除去大奶奶腹中的孩子,就用当年除去卫氏那个贱人腹中孩子一样的法子……娘,卫氏是谁啊?” 周百木家的闻言,一下子白了脸,半晌才声音发飘的道:“夫人真是这么说的?大奶奶那般精明强干,又是侯府名正言顺的大奶奶,又岂是当年小小一个卫氏所能相提并论的,万一弄得跟卫氏一样一尸两命,事情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夫人这也太……” 这话说得许氏越发害怕,也越发好奇了,忙又问道:“娘,卫氏到底是谁呀?您就告诉我罢,我绝不会告诉第二个人的,连相公我都不告诉,不然我一知半解的,接下来办起差来也束手束脚的不是?您就告诉我罢。” 周百木家的本不想说的,架不住儿媳再三再四的追问,且心上压着秘密,时间一长,她也是不堪重负,到底松了口,低声说道:“卫氏是当年侯爷的一个通房,生得很是貌美,极得侯爷宠爱,不过才收房三月,便有了身孕。那时候夫人才因劳累过度掉了一个孩子,太医说,夫人以后怕是再不能有孕了,卫氏偏在这个当口有了身孕,夫人岂能容她?于是命平妈妈领着我和你陈家婶婶,去花园里收集了一些淡竹叶的根来,加在了卫氏吃的参汤里……然后卫氏便流了好多血,偏生那日太夫人领着府里一众主子们去大相国寺上香去了,府里没个当家做主的人,卫氏又还未抬姨娘,不过一个通房丫头而已,自然没资格专为她请大夫去,等到晚间夫人回来时,卫氏已流尽了血,回天无术了……夫人大怒,将服侍卫氏的人都活活杖毙了,又将身边最美貌的丫头给了侯爷,侯爷才不至于伤心太过,自此便越发的感爱夫人。” 周百木家的说得轻描淡写,就跟在说今日吃了什么一般平常,可许氏却听得汗湿了衣襟,好半晌才结结巴巴道:“不过只是加了一些淡竹叶的根罢了,怎么可能就……” 能就……” “淡竹叶的根是很稀松平常,任谁也不觉得这东西能害人,”周百木家的声音明显绷紧了,“当年我与你陈家婶婶也不知道,后还是见卫氏一尸两命,吓得不得了,偷偷找大夫问过了,方知道那里面含了一味碎骨子,是专使女人滑胎的,只是这事儿就连很多大夫都未必知道罢了,所以当初卫氏之死,府里就算有人怀疑与夫人有关,但因拿不出真凭实据,渐渐也就不了了之了。” 许氏额上已有汗流下,喃喃道:“也就是说,夫人与侯爷其实并没有大家都公认的那般恩爱,不然夫人也不至于恨得竟敢给侯爷下药,让侯爷再生不出孩子了……唔……” 话没说完,已被周百木家的死死捂住了嘴,在她耳边近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样的话也是你一个做下人的能说的?要是传了出去,咱们一家都得死无葬身之地!你快说,你到底从哪里听来的?你若敢有半句假话,看我怎么收拾你!快说!” 回答她的是许氏的“唔唔唔”声,周百木家的这才反应过来,她还捂着许氏的嘴,她便是想说也说不得,只得放开了自己的手,又低喝道:“快说!” 许氏急喘了几口气,才道:“我是听夫人亲口说的,这样隐秘的事,旁人又怎么可能知道?”便把大杨氏的原话复述了一遍,末了小声问道:“娘,侯爷可是夫人的夫主,是夫人的天,夫人怎么就敢?” 周百木家的听得是大杨氏亲口告诉许氏的,松了一口气,也就不再瞒着儿媳了,道:“夫人自当初掉了那个孩子以后,好几年都不曾再有孕,好容易等到怀了二小姐,谁知道生下来又是个女儿,还因再次伤了身子,彻底不能再有孕了,其间侯爷又有两个通房有了身孕,夫人实在忍无可忍,便偷偷给侯爷下了药,自那以后,侯爷的通房们便再无谁有过身孕了,不然侯爷又怎么可能至今只得两子一女?” 顿了顿,又道:“本来当初夫人也想如此对大爷的,后见大爷名声烂成那样,根本没有哪个好点的人家愿意将女儿嫁给他,不必夫人动手,大爷便不可能有嫡子,而大爷的那些个通房侍妾又都是夫人给的,便没有多此一举,谁曾想,事情竟会发展成今日这般模样呢?” 许氏今日受到的冲击简直比她过去二十年受到的所有冲击都要多,听罢周百木家的的话后,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以致周百木家的一连叫了她几声,她才如梦初醒,忙道:“娘,您叫我?” 周百木家的不悦道:“你想什么呢,我都问你几遍了,也没个反应。” 许氏忙道:“娘问我什么?” 周百木家的道:“我问你怎么看此事,咱们到底该不该按夫人的吩咐来做?若是不按夫人的吩咐来做,就算夫人如今落魄了,可三爷和二小姐毕竟还在,一旦夫人有朝一日翻了身,以夫人的心性,是绝不可能饶了我们的;可若按照夫人的吩咐来做,万一被大奶奶识破了,咱们等不到夫人翻身,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连婆婆都没主意了,许氏还能有什么主意,好一会儿才嗫嚅道:“侯爷如今恨不能生吃了三爷,怕是说什么也不会再立三爷做世子的,三爷做不了世子,夫人又哪来的翻身之日?” 周百木家的叹道:“我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可夫人不肯这样想啊,夫人总想着有朝一日弄死了大爷,世子之位自然也就是三爷的了,毕竟侯爷只得大爷三爷两个儿子,三爷也并非就全无机会……可大爷若是那么好弄死,也不会至今还活得好好儿的,且还越活越好了!” 许氏喃喃道:“那我们该怎么办?早知道会有今日,当初大奶奶放人出去时,咱们家就该一并出去的,如今也不至于生死得由主子说了算了。” 这话说中了周百木家的心声,只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晚了,只得叹道:“且容我想想,明儿再说罢,万一明儿夫人就改变了主意呢?” 许氏可不敢这么想,只一时间也想不到别的法子,只得屈膝给周百木家的见了礼,欲退出去,方走至门口,却忽地灵光一闪,忙又折了回来,附耳小声与周百木家的道:“娘,我有个主意,横竖如今娘在二小姐屋里当差,要不,这事儿咱们借二小姐的手来办?反正素日里去家庙见夫人的又不是二小姐本人,一旦事成,只要咱们不说,夫人自然不会知道咱们是借的二小姐的手,而一旦事败,二小姐可是主子,侯爷自来最疼爱的人,难道大奶奶还敢将小姑子怎么样不成?” “借二小姐的手?”周百木家的被说得眼前一亮,只到底还有几分犹豫,“这能行吗,万一二小姐不肯同意?” 许氏忙道:“二小姐如今怕是恨死了大奶奶,又怎么可能不同意?况大奶奶院里如今是水都泼不进去,咱们就算有那个心,也得有那个能力和机会去下手啊,二小姐就不一样了,做小姑子的给嫂子送个补汤什么的,谁还能说半个不字儿不成?娘,您就算不为别人着想,也得为您的一双小孙子着想啊……” 周百木家的动摇得厉害,可一想到万一事败,总要有顶岗的人,到时候自家绝对首当其冲……好半晌,她才对许氏道:“你先出去,让我想想,让我好生想想……” 君璃自然不知道自己已被惦记上了,彼时她正满心郁卒的与容湛说话:“……那程三说什么也不肯招事也不肯招事情与我家老爷有关?” 容湛也是满脸的郁卒,无奈道:“我借去的那位胥吏可不是省油的灯,少说也有一万种法子折磨得他生不如死还让旁人瞧不出来,我瞧着他早被吓破了胆儿,所以他应当不是不肯招,而是他的确不知道,毕竟他只是一个下人,大夫人也不可能将她有什么计划都对着一个下人和盘托出不是?” 君璃如何想不到这一点,只是不肯死心罢了,好容易找到了程三儿,以为可以凭着他这个关键的证人报仇雪恨,将君老头儿和杨氏姐妹绳之以法了,谁知道事到临头,又闹了这一出出来,真是气死她了! 因发狠道:“不管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他的家人不是都在咱们手上吗,你威逼也好,利诱也好,一定要让他上了公堂后,当着顺天府尹的面儿,说事情是我家老爷和杨氏姐妹指使他做的,这次我一定不会再给他们以任何生还的机会!”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孩子正处在可能会有的危险当中,她就连一个安稳觉都没法睡。 容湛道:“我也是这样想的,虽说这样有做假证的嫌疑,不过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打算明儿一早便去见程账房,许给他五千银子的好处,让他跟程三儿说去,有了这五千两银子,程账房一家就算离开京城,去了外地,也不必为生计发愁,想来程三儿能省得其中的厉害关系。” 君璃点头,一脸的煞气:“此事宜早不宜迟,你明儿一早便去,若是五千两银子不够,便再加,只要能让那几条毒蛇再无活命的机会,花再多银子我都给!” 容湛见她动了怒,忙道:“你别生气,这些事交给我来办即可,你只管安心养你的胎,务必要保持心情平和,不然将来生下一个坏脾气的孩子来,还不是你这个做娘的受罪?才吃了饭,不若我们去院子里走走,顺道消食兼放松心情?”他早问过太医各类注意事项了,其中就有一项是务必不能惹孕妇生气,务必要让孕妇时时保持一个平和的心态,不然孩子在腹中也会感知到,所以他才会有此一说。 连容湛都知道要胎教了,君璃又岂会不知道,忙平复了一下心情,道:“那便去院子里逛逛罢。” 次日一早,容湛便带着银票出了门,余下君璃在家里百无聊赖,又挂心着容湛那边不知道进展得怎么样了,不由有些烦躁,晴雪见了,乃劝她:“奶奶要不去花园里逛逛,如今秋高气爽,不冷不热的,正适合逛园子。” 君璃想着与其在屋里度秒如年,倒不如去园子里消磨下时间,便点头应了:“好罢,就去园子里逛逛。” 晴雪应了,吩咐人带了鹅羽褥子,还准备了一壶清茶并几样小点,正要与锁儿几个簇拥着君璃出门,不想就有小丫鬟进来回道:“奶奶,二小姐来了!” “你说谁来了?”君璃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还当是自己耳朵听错了。 还是小丫鬟又重复了一遍,她方反应过来容浅菡是真的来了,虽不知道容浅菡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唯一能确定的便是容浅菡次来必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但毕竟来者是客,君璃没有将人拒之门外的道理,只得命那小丫鬟:“请二小姐进来罢。” 第一百八七回 将计就计 容浅菡一身月白色镶菊花扣对襟褙子,湖色挑线裙子,乌油油的头发挽做堕马髻,戴了蝴蝶双飞展翅步摇,因身量见长,眉眼也长开了,行动间颇有些弱柳扶风之姿,一进来便笑容满面的给君璃见礼:“见过大嫂。好些时日没见大嫂了,大嫂一向身上好?因我前些身子有些不适,怕过了病气与大嫂及大嫂腹中的小侄子,所以一直未来探望大嫂,还望大嫂见谅。” 一副与君璃从不曾有过龃龉的亲热样儿,瞧在不知情人的眼里,还只当姑嫂二人自来有多么要好呢!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是君璃脑中闪过的第一句话,但当着满屋子的下人,她也不能直接冷脸以对容浅菡,便只是淡笑道:“二妹妹客气了,你养好身体要紧,横竖咱们一个府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什么时候见面不是一样?” 又请容浅菡坐,命一旁侍立的菊香上茶上果品点心来。 容浅菡忙笑道:“咱们又不是外人,嫂嫂何必这般客气?对了,这几日小侄儿可还闹嫂嫂闹得慌?我瞧嫂嫂都瘦了一圈儿,必定是吃得不好,整好儿方才厨房送了一道玉珍八宝乌鸡汤来,我尝着还对味,便让人另做了一盅给嫂嫂送来,嫂嫂要不趁热吃一点?”说完自身侧的丫鬟手里接过一个银制珐琅盅打开,霎时鸡汤的清香味儿便弥满了整件屋子,让人垂涎欲滴。 君璃怎么敢喝容浅菡送来的汤,不但容浅菡送来的汤她不敢喝,事实上,整个宁平侯府上下包括太夫人屋里送来的汤她都是不敢轻易喝的,所以闻得容浅菡的话,她仍是淡笑:“多谢二妹妹的好意了,只我才吃了饭不久,这会子还不饿,不如让丫鬟将汤收起来,等我饿了时再吃不迟。” 晴雪知机,忙上前就要接过容浅菡手中的汤盅。 容浅菡却不给晴雪,只是看向君璃继续笑道:“可这汤凉了就不好吃了,嫂嫂莫不是担心我在里面加了有对嫂子身体不利的东西?嫂嫂若是不放心,不若让人取两个碗来,当着嫂子的面儿,我先吃上一碗,这样嫂子总可以放心了罢?”她说话时语气虽然仍很柔和,脸上也还带着笑,但眼里却分明已有焦躁和不耐之色闪过。 这样一来,君璃就更不敢喝她的汤了,似笑非笑道:“二妹妹这话是怎么说的,自家骨肉至亲,我怎么可能会怀疑二妹妹在汤里加了什么?只我这会子实在吃不下,二妹妹若实在担心我下去后不会喝你送来的汤,不若就一直待在这里,等到我饿了,亲眼瞧见我吃下去为止?整好我这些日子闷在屋里,也实在闷得慌了,二妹妹若是不嫌弃,就陪我打发打发时间?” 对容浅菡来说,拉下脸面来仇人面前赔笑示弱已经是奇耻大辱,几乎不能忍受的事了,若不是为了她们的所谓“大计”,她才不肯这样作践自己,满以为她只要把来意一说,君璃立刻便会受宠若惊的喝下她送来的汤,——谁知道君璃却百般推诿,还拿话来激她留下来,她才不要留在仇人的屋子里,白白让仇人那无耻的嘴脸恶心到自己,贱人今日不喝就算了,她再从厨房那边着手便是,贱人在明她在暗,就不信打不掉贱人腹中的小贱种! 当下计议已定,容浅菡因起身道:“嫂嫂这会子既然不饿,那妹妹也就不勉强嫂子了,等嫂嫂什么时候饿了再喝汤也是一样,只妹妹还得去给祖母请安,怕是不能留下来陪嫂嫂打发时间了,还望嫂嫂见谅,妹妹便先告辞了。” 容浅菡说完,便又屈膝给君璃行了个礼,被她的丫鬟拥着走了出去。 余下君璃确定她走远后,第一句话便是吩咐人去将廖妈妈请来,让廖妈妈看那汤里可有加什么东西。 谁知道廖妈妈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她虽经过见过的事多,到底不是大夫,君璃无奈,只得吩咐锁儿:“悄悄把这盅汤送出去,找几个可靠些的大夫瞧瞧,汤里可有加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虽然君璃觉得容浅菡应该不至于蠢到那个地步,但她今日实在来得突然,最重要的是,前几日大杨氏的心腹陪房,如今在容浅菡屋里当差的周百木家的的儿媳妇曾出城去过一趟,目的地正是宁平侯府的家庙,还在里面待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离开,君璃可不认为这两件事之间没有联系,只是巧合,所以她就算是打点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也不为过。 锁儿知道兹事体大,也顾不得骂容浅菡了,答应了一声,便提着那汤盅急匆匆的去了。 余下晴雪因啐道:“二小姐也不知安的什么心,竟巴巴儿给奶奶送起汤来,就跟素日里与奶奶有多要好似的,谁知道那汤里加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坠儿道:“这还用说,自然安的是坏心,小小年纪便这般歹毒,果然不愧为大夫人的女儿!” 两人说着,见君璃面色有些不好看,只当她气得狠了,到底没有再说下去,园子自然也是不必再逛了。 锁儿的手脚倒也快,不过只一个多时辰便自外面回来了,一回来便铁青着脸恨声道:“奶奶果然没料错,那汤里果然被加了不干净的东西!” 君璃闻言,只觉满心的不可思议,道:“加了什么?是红花还是麝香之类的?” “都不是。”锁儿却摇了摇头,“奶奶一定想不到,别说奶奶想不到,便是寻常年轻一些的大夫都未必知道那东西,那东西名唤‘碎骨子’,提取自唤‘碎骨子’,提取自淡竹叶的根,很容易得来,但却很少人知道。大夫说这东西对寻常人无害,只对孕妇有害,有孕之人只要吃下很小的剂量,便能致使滑胎,若是吃的剂量大一些,还有可能致使崩漏,造成一尸两命的惨剧。” 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孩儿家,说到‘崩漏’时,锁儿不觉红了脸。 晴雪与坠儿闻得她的话,也是红了脸,不过却是气的,“二小姐也忒歹毒了,竟想害奶奶一尸两命,奶奶一定不能放过她,一定要让她受到应得的惩罚才是。” 连回来后大多时候都只埋头做事,并不爱多说话的廖妈妈也忍不住道:“连这样刁钻的害人法子都能知道,二小姐与她那个娘一样,是真的已坏到了骨子里!” 君璃却仍是觉得不可思议,容浅菡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真当这世上就她一个聪明人,别人都是傻子不成?且不说她的人前儿个才偷偷去见了大杨氏,她今日便来这么一出,再傻的人都能想到此事与她们母女脱不了干系,只凭她们与她和容湛的旧日恩怨,她也绝不可能喝她送来的汤好伐?居然还真敢在里面放不干净的东西,实在是傻得可笑又可爱呢! 不可思议之余,更多的却是愤怒,她固然不会喝容浅菡送来的汤,可容浅菡想害她和她腹中的孩子却是事实,不是她没有喝汤,没有被她所害便可以忽略不计的,她今日若是这般轻易便放过了她,她也就不配为人母亲了! 君璃想了想,心下有了主意,因将廖妈妈晴雪几个都叫至跟前儿,附耳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几人应了后,便按她的吩咐各自忙活去了。 午时,用过午饭后,太夫人正打算歇个午觉,就见一个丫头满脸泪痕,跌跌撞撞跑了进来,一进来便“噗通”一声跪下了,哭喊道:“太夫人,您快去瞧瞧我们奶奶罢,她肚子疼得厉害,还流了好多血,连廖妈妈都说不好了……求您老人家快去瞧瞧罢……” 太夫人先还没反应过来来者是谁,等听完她的话后,才想起其好似是君璃的陪嫁丫鬟,叫什么‘锁儿’的,唬了一大跳,忙道:“怎么会忽然肚子就疼得厉害?可有请太医去?你们大爷呢,你们大爷这会子在哪里?” 锁儿哭道:“已经打发人去请了,大爷这几日外面有事,都是早出晚归,这会子并不在家,不过也已打发人去找了……我们奶奶是吃了二小姐送去的一盅汤才会肚子疼的,奴婢来时,已流了好多血,求太夫人快去瞧瞧罢,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太夫人听得君璃之所以会肚子疼,乃是吃了容浅菡送去的汤,立刻沉下脸来,因吩咐一旁服侍的如燕:“你去请二小姐,让她立刻去一趟迎晖院,连她身边服侍的丫头婆子也一并带去,她若是不肯去,绑也给我绑去。” 待如燕领命去后,又吩咐祝妈妈:“你去大厨房里,问问今儿个大奶奶都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大奶奶的小厨房又要了哪些东西,厨房里的人都吩咐不许回去,吃剩下的也都放着不许散了,都给我原封不动的放着,待太医到了再说。” 待祝妈妈也领命去后,太夫人才扶了丫鬟的手,随着锁儿,颤巍巍去了迎晖院。 就见君璃正面色惨白的躺在床上,额头上满是大颗大颗的汗珠,床上的褥子早被血渗透了,屋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让人闻了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廖妈妈则守在一旁,不时拿帕子给她擦擦额间的汗,或是轻声安慰她几句。 君璃一见太夫人,便哀哀的哭道:“祖母,我肚子好疼,我的孩子会不会保不住了……我好怕啊,我的孩子会不会保不住了,呜呜呜……” 太夫人忙上前坐在她的床头,握了她的手软声安慰道:“好孩子,你别怕,你是个有福的,你和你腹中的孩子都一定不会有事的……” 话没说完,君璃却哭得更厉害了:“怎么会没事,我流了那么多血,而且我明显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不停的往下坠,显然是我的孩子保不住了,呜呜呜……祖母,二妹妹的心怎么就能那么狠,那也是她的亲侄子啊,就算我素日里得罪了她,孩子却是无辜的啊,她怎么就能那么心狠……” 太夫人年轻时也是滑过胎的人,事实上,这个时代的女人至少有半数以上都滑过胎,又怎会不明白君璃此时的感受,心疼着急之余,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才好了,只得喝命跟来的人:“去瞧瞧二小姐怎么还没来,让她即刻给我滚过来!” 彼时容浅菡正脸色惨白的强撑着应付如燕:“我身子也不舒服,就不过去瞧大嫂了,省得过了病气给她,劳烦如燕姐姐在祖母和大嫂跟前儿替我告个罪,就说等我身子好些了,再给祖母和大嫂请安去……” 她是巴不得打掉君璃腹中的孩子,可真当听见君璃肚子疼见了红,孩子极有可能保不住了时,她依然吓得够呛,原本以为自己会有的喜悦与痛快竟半点也没有,更多的反倒是害怕与惊恐,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若君璃腹中的孩子保不住了,送汤去给君璃喝的她绝对脱不了干系,到时候她该怎么办? 容浅菡害怕,周百木家的比她更害怕,她是想借容浅菡的手来完成大杨氏的命令,可没想到容浅菡竟会蠢到这个地步,竟真大大咧咧带着汤去了迎晖院,见君璃不肯喝她的汤时,还傻乎乎将汤留下了,这不是白白将证据白白将证据留下吗?本来她听到这里,已觉得有些不妥,但到底还抱有一线希望,那就是君璃是决不肯喝容浅菡送去的汤的,谁曾想,君璃竟真喝了,二小姐毕竟是主子,保命是断断没有问题的,可她一介下人,一旦事情闹开,能不能保住性命就是未知了,早知道她今日就不该告假,该时时守在二小姐身边的! 因忙赔笑着附和容浅菡的话:“是啊如燕姑娘,我们二小姐身子的确还没复原,万一过了病气给大奶奶和大奶奶腹中的小少爷,可就不好了,且等我们小姐身体痊愈了,再去给太夫人和大奶奶请安也是一样。” 如燕脸上的淡笑不变,说出的话却半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横竖如今大奶奶腹中的孩子保得住保不住都是未知了,又哪里还怕二小姐过病气?二小姐还是不要再为难奴婢了,快些随奴婢去罢,奴婢临来前,太夫人可是吩咐了奴婢‘若二小姐不肯去,绑也要绑去’的,若是二小姐再不走,可就别怪奴婢无礼了。” 容浅菡又急又怕,只得将气都撒到了如燕身上:“你是个什么东西,仗着素日祖母抬举你,就敢威胁起我来?真以为如今祖母待我不若以前疼爱,你就可以作践我了?我告诉你,我便是再落魄,那也是主子,你一个奴才秧子,休想踩到我头上去!” 如燕道:“奴婢怎么敢冒犯二小姐,奴婢只是按太夫人的吩咐办事罢了,二小姐若是真不肯去,奴婢说不得只能冒犯了。”说完朝外一拍手掌。 便见七八个五大三粗的婆子一窝蜂涌了进来,有两个不由分说便上前制住了容浅菡,另几个则虎视眈眈的看着周百木家的和容浅菡屋里的丫鬟们,只待如燕一声令下,便上前拿人。 如燕又说道:“二小姐若是想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就尽管闹下去便是,横竖二小姐总得再过几年才说亲,到时候指不定大家都已忘了此事也未可知?” 对于这世上大多数的女子来说,能不能嫁到一个好人家都是至关重要的事,容浅菡也不例外,是以闻得如燕的话,她立刻不敢再闹了,只得领着周百木家的和几个丫鬟,被如燕一行簇拥着,满心忐忑的去了迎晖院。 就见大夫已经来了,正隔着帘子在给君璃把脉,把过脉后,摇着头满脸可惜的道:“奶奶腹中的孩子,怕是凶多吉少了……说来淡竹叶的根里有致孕妇滑胎的碎骨子一事寻常人的确不知道,可府上这样的人家,照理主子们身边都有几个经过见过的老妈妈服侍才是,怎么竟会那般糊涂,连汤里不慎被加了这东西都不知道?” 容浅菡进来时,正好听见这番话,当即就是一个趔趄,差点儿不曾摔倒在地,还是周百木家的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她方稳住了身形,握着周百木家的的手却攥得死紧,满脑子都只剩下一个念头,孩子保不住了,她要怎么办? 周百木家的跟她一样,一路上都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万一君璃腹中的孩子会没事儿呢?这会子听得大夫无情的话,又听得大夫一语便点出了致使君璃滑胎的原因,也是心中一空,知道自己一家此番十有八九是在劫难逃了。 大夫摇头叹道:“如今这般情形,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罢了,我且去开个方子来先给奶奶吃着试试,究竟能不能保住,我也说不准,还望老夫人到时候不要太过难过才是,毕竟奶奶还年轻,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太夫人忙叫人领着大夫去外间开方子,待大夫离开后,方冷下脸来,看向容浅菡道:“你大嫂说是吃了你送来的汤后才会肚子疼的,你有什么话说?” 容浅菡被问得心头一跳,虽早已是六神无主,却也本能的知道,这样的事是打死也不能承认的,因忙做出一副吃惊兼委屈的样子,叫道:“祖母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大嫂是吃了我送来的汤才会肚子疼的吗?可当时大嫂明明没有喝啊,祖母就算如今不待见我了,也不能什么罪名都往孙我头上安罢?” 太夫人还未及开口,帘子里面的君璃已哭道:“二妹妹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怀疑我栽赃陷害你吗,我腹中怀的可是我的亲骨肉,我和你大哥哥的第一个孩子,我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我怎么可能连他的生死安危都不顾,就为了栽赃陷害你?原是我想着二妹妹也是一片好意,我怎么也不能辜负了,且二妹妹就算以前与我有一些小矛盾,到底也是我腹中孩子的亲姑姑,怎么也不可能害他才是,谁曾想二妹妹的心竟这般很……都是我的错,若我不是太过轻信人,又怎么可能害了我的孩子……都是我的错啊……”说到后面,已是哭得不能自已。 侍立在帘外的廖妈妈也是满脸的泪,看向容浅菡道:“那可是二小姐的亲侄子,二小姐怎么就能下得去这样的毒手?都是老奴的错,若老奴不是想着汤是二小姐送来的,绝对不会有问题,事先细细查看一番,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老奴对不起大爷和奶奶,对不起夫人的在天之灵啊。” 廖妈妈许是因太过自责,竟抬手自己扇起自己的耳光来,“啪啪啪啪”的声音,听得屋里众人的心情越发的沉重起来。 片刻之后,君璃忽然失控般歇斯底里的大哭起来:“祖母,我的孩子他还那么小,他还来不及来这世上看一样……求您老人家一定要还孙媳一个公道,要还您的小曾孙一个公道啊……” 悲怆哀婉至极的声音,听得容浅菡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声音里不自觉也带上了哭腔,语无伦次道:“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君璃仍在大哭着:“我可怜的孩儿,你千不该万不该托生到娘肚子里来,你哪里知道这世上便是血缘亲情很多时候也是靠不住的……在背后捅你刀子的,往往都是你最亲的人……你可得把那害你的人都看清楚记牢了,晚上记得找她去,万万不能轻易放过了她……” 容浅菡毕竟才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听得君璃后面这几句话,简直快要崩溃了,想也不想便哭着赶着周百木家的大吼道:“都是你,都是你告诉我那个什么碎骨子别说寻常人了,连太医都不见得知道,还说当年我娘便是用这样的法子打掉那个什么卫氏,和爹爹另几个通房腹中贱种的,不然我怎么敢将那东西下到大嫂的汤里去……我才活了多大,哪里就能知道这样的东西了,都怪你,都是你害我的……” 话没说完,冷不防门口却传来一个饱含怒气的声音:“你说什么,当年卫氏腹中的孩子,竟是杨氏那个贱人给打掉的?” ------题外话------ 很快就要将坏人一网打尽了哈,o(n_n)o~ 第一百八八回 侯爷的愤怒 众人忙都循声望去,就见宁平侯正满脸暴怒的站在门外,眼里的戾色让人不寒而栗,显然方才的话不是别个,正是他说的。 瞧得宁平侯忽然出现,旁人也就罢了,容浅菡眼里却是飞快闪过一抹欣喜,近乎喜极而泣道:“爹爹,您总算救女儿来了,您要是再不来,女儿可就要被人冤屈死了呀!” 只是话才一出口,她便猛地想到自己方才于惊恐至极之下,说了什么话,欣喜随即变做了惊慌和害怕,忙又急声说道:“爹爹,方才的话都是我胡说八道的,娘从没做过那样的事,今日之事也不是女儿所为,女儿真是被冤枉的,求爹爹明察,求爹爹明察……” 话没说完,已被宁平侯打断,至少对容浅菡来说,前所未有的声冷如冰,冻得她浑身都要僵住了,“我原想着你虽是杨氏所生,到底与她不一样,所以至今心里仍最疼你,你却做出这样的事来,你太让我失望了,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爹爹,您听我解释,您听我解释啊,我真个什么都不知道,我真是冤枉的啊……”容浅菡痛哭流涕,不由自主跪到了地上,想去抱宁平侯的腿。 宁平侯却再不看她一眼,而是看向方才随着容浅菡一道跪下了的周百木家的,冷声说道:“你是那个贱人的陪房,想来那个贱人这些年做过些什么勾当你最清楚了,你若是都从实招来,本侯还可以考虑留你一具全尸,也可以从轻发落你的家人,如若不然,本侯便将你一家老小都挑断了手筋脚筋,扔到乱葬岗子去被野狗生吞活剥,让你一家老小都死无全尸!” 周百木家的虽早已做好了自己连同家人在劫难逃的心理准备,依然被宁平侯的狠话吓得浑身发抖,心里则已将容浅菡骂了个半死,夫人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生出这样愚蠢的女儿来?蠢也就罢了,偏还不自知,还只当自己有多聪明,大大咧咧送上门不说,等事发后不但不能设法脱身,被人轻轻一吓,竟又嚷出夫人以前做过的阴私事来,她是嫌夫人和她并她们这些跟夫人的人都死得不够快是不是? 一边暗骂着容浅菡,周百木家的一边已在心里做了选择,因颤声道:“奴婢都从实招来,还求侯爷饶过奴婢一家老小,给他们一条生路。”事实上,她也没有别的选择。 气得容浅菡当即忍不住侧身给了她一个耳光,尖声骂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奴才,背主的叛徒,我娘这些年是怎么对你的,抬举得你比寻常人家的奶奶太太还要体面几分,连你一家老小都吃香喝辣,穿金戴银,你就是这样报答她的?” 周百木家的捂着脸,不敢直视容浅菡,但话却说得颇不客气:“奴婢是背叛了夫人,可二小姐您难道就没有拖夫人的后腿,方才若不是您口不择言,事情又怎么会发展到现下这个地步?若是夫人此番因此而不得善了,奴婢充其量只负三分的责任,您却少说也得负七分责任!” “你,你还敢嘴硬……”容浅菡气得已快说不出话来,不过宁平侯也没有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喝得她不敢则声后:“你的账我待会儿再跟你算,现下你最好给我闭嘴,否则,就别怪我让人拿针来缝你的嘴了!” 才看向周百木家的,冷冷道:“本侯说过的话自然算数,你最好把你知道的全部给我吐个干干净净,反正那个贱人不止你一个陪房,本侯自会一一审到,若你说的与他们说的对不上,本侯随时可以收回方才的话!” 周百木家的闻言,不敢再多说,尽量言简意赅的说起大杨氏这些年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来,“夫人是如何对待大爷的,侯爷早已知道,奴婢便不多嘴了……奴婢知道的,也就只当年卫姑娘和其他几个姑娘滑胎的事都系夫人所为,并侯爷早不能……早不能生儿育女之事了……” “你的意思,本侯这些年之所以再无儿女出生,也是那个贱人所为?”宁平侯的声音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让周百木家的抖得越发厉害了,“当年夫人好、好容易才怀上了二小姐,谁、谁知道生下来却是女、女儿,偏大夫又说,夫人自、自此再不能生育了,夫人便对我们几个心腹陪房说、说决不能让侯爷再有旁的儿女,以免威胁到三爷和二小姐的地位,最好的法子便是一了百了,从、从根子上绝了这种可能……噗……” ‘能’字的尾音还未落下,已被踹了个窝心脚,吐出一大口鲜血后,倒在地上再爬不起来。 “贱人竟敢如此对我!我这便杀了她,这便将她碎尸万段去,谁也不要拦我,我今日定要杀了她!”宁平侯咬牙切齿的说完,大步流星便往外走去,原以为大杨氏只是在问棋一事上欺骗蒙蔽了他,谁知道她还做了这么多见不得人的事,不但连他已有的子嗣,连他可能有的子嗣都不放过,根本就是将他于鼓掌之间足足玩弄了二十年,他若再放过她,他就不是男人,也不必再活在这个人世上了! 却只走出了两步,已被容湛挡去了去路,冷声说道:“父亲只管放心,绝对不会有人拦着你去杀大夫人,但在那之前,还请父亲先给我媳妇儿及她腹中的孩子一个交代,不然我便只能以长兄的身份发落您的爱女了,还望您事后不要怪我发落您爱女发落得太狠,说我不念兄妹之情什么的。” 众人闻言,这才注意到,容湛也是与宁平侯一道回了的,只不过一直没找了的,只不过一直没找到机会开口,所以并没有人注意他罢了。 容湛说完,不待宁平侯有所反应,已几步行至容浅菡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冷冷道:“此番你嫂子与她腹中的孩子无事便罢,若他们母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就等着偿命罢!” 容浅菡早已软得支撑不住自己全身的重量,见容湛眼里满是凶光,显然是真做得出要她性命之事,不由又是心虚又是害怕,只能望向宁平侯哀哀的哭道:“爹爹救命啊,大哥哥要杀了我,求爹爹救命啊……” 宁平侯之所以会这般及时的出现在迎晖院,一半是担心孙子,另一半说来还是为了容浅菡,他听得君璃吃了容浅菡送来的汤后肚子疼,极有可能保不住腹中的孩子后,虽恼容浅菡不顾骨肉亲情,竟做出这样的事来,但想着她年纪还小,也许只是一时糊涂,自己若不出现,还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什么地步,他如今只剩下一儿一女了——他心里早已不拿容潜当儿子了,自然希望这一儿一女能和睦相处,以后成为彼此的依靠。 谁曾想刚到门口,便听得容浅菡那一番近乎癫狂的话,之后又听了周百木家的招的那些大杨氏算计他的事,早已气得是五内俱焚了,若不是容湛拦着,他早已往家庙杀大杨氏去了,连带对容浅菡这个自来最疼爱的女儿也是大不如前,又怎么可能在这个当口再像以前那般护着他,徒惹大儿子生气,越发寒了大儿子本就还没被他捂热的心? 因只冷漠的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容浅菡不由越发害怕,只得对着容湛虚张声势道:“又不是我害的大嫂,大哥哥凭什么杀我,况祖母和父亲还在呢,这府里还轮不到大哥哥一手遮天!” 说完却见容湛眼里凶光更甚,半点也不曾顾忌她的话,只能又看向上首坐着一直不曾开口说话的太夫人,哭道:“祖母,求您老人家救命,求您老人家救命啊……” 太夫人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淡声道:“你是我宁平侯府的嫡长女,也是唯一的嫡女,你父亲更是自来疼爱你胜过所有的子侄,不管杨氏做了什么,通不曾迁怒过你,仍一如既往的疼爱你,你就是这样回报他的?好好儿的大小姐不当,好好儿的前程不要,非要学着杨氏往下道上走,你不但让你父亲失望,也让我失望!” 也就是说,若容湛真要杀她,太夫人也一样只会袖手旁观……这个认知让容浅菡霎时如坠冰窟,浑身上下都凉透了,满脑子都只剩下一个念头,她还这么年轻,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连人都还没嫁,凭什么就要这么年纪轻轻的死去?不,她还远远没活够呢,她不要死,她要活着,一定要活着,看今日这些欺负她的人通通不得好死! 念头闪过,容浅菡正要扑向宁平侯再求他,想着说什么也一定要求得他心软,就听得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祖母、父亲容禀,二妹妹是娇客,尊贵的小姐,且年纪还小,如何会懂这些东西,必定是下人挑唆的,还求祖母与父亲明察!” 却是一身素淡装束的顾氏小步走了进来,径自跪到了容浅菡身侧,继续说道:“别说二妹妹才十来岁的年纪了,如今连孙媳也并不知道那什么碎骨子,且那碗汤既是大厨房做的,其间过手的人就更多了,焉知不是什么人知道二妹妹关心大嫂子,找机会偷偷下的呢?” 容浅菡没想到关键时刻,站出来救自己的竟会是自己近来很是不满的亲嫂子,原本她还深恨其遇事只会躲在屋里,从不说帮衬母亲呢,不由感动得热泪盈眶,忙顺着顾氏的话说道:“是啊,都是这个狗奴才挑唆的我,我也是事后才知道那汤里被这狗奴才加了东西的,不然我怎么敢送去给大嫂子喝?大嫂子腹中怀的可是我的亲侄儿,我怎么可能下得去那样的狠手,那我还是个人吗?” 容湛冷冷一笑,讥诮道:“看来二妹妹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嘛!” 容浅菡不由攥紧了拳头,但也知道这会子不是与容湛硬顶的时候,只得哭道:“我知道我现下说什么大哥哥都是不会相信的了,可我真的不知道那东西会这么厉害,我真的是被人蒙蔽了,还望大哥哥明察。” 容湛却只是冷哼一声,不再看她,而是看向宁平侯,沉声问道:“不知父亲打算如何发落此事?若父亲拿不定主意,我便只有自己来了。” 到底是自己疼了多年的女儿,宁平侯这会子就算恨死了大杨氏,依然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容湛弄死容浅菡,只得以商量的语气与容湛道:“你妹妹毕竟年纪还小,便是有错,也是下人挑唆的,不如这样,将服侍她的下人全部处置了,另挑几个与她使,然后将她迁入红枫院修身养性,再给她挑一门远远的亲事,将来便直接在红枫院出嫁,你意下如何?” 也就是说,不但会将容浅菡远嫁,还会将她一直关到出嫁,——这样的惩罚,已不算轻了。 但容湛显然并不满意,只是冷哼道:“之前父亲口口声声说自己有多期待我媳妇儿腹中的小孙子,恨不能将这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他,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说得宁平侯一张脸白一阵青一阵的,他是期待儿媳腹中的小孙子,但这期待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为了讨好大儿子,且孙子比起女儿来到底远了一层,兼之小孙子还没来到这个人世上,女儿却已是承欢自己膝下多年的,心多年的,心中的天平自然就倾斜了那么一点点,只得问容湛:“那你要如何?” 容湛正要再说,丫鬟端着熬好的药进来了:“……大夫说了,这药得立刻吃下去才好。” 廖妈妈忙起身接过,闪身进入帘后,低声劝一直嘤嘤低泣着的君璃吃起药来,片刻后满脸惊喜的出来道:“血止住了,大奶奶也觉得肚子疼得没那么厉害了,想来是药起到作用了。”吩咐送药来的丫鬟,“快去请大夫再过来给大奶奶诊脉。” 丫鬟忙应声而去,很快领着大夫复又进来了,隔着帘子给君璃诊过脉后,松了一口气,道:“大奶奶吉人天相,据如今的脉象看来,胎儿有五分把握能保住了。” 众人闻言,也都松了一口气,尤其容浅菡更是满心的庆幸,自己总算可以不必偿命了,可一想到自己极有可能被远嫁出京,且在出嫁之间都会被关着,不由又惊恐起来,忙哭求宁平侯道:“既然大嫂子与她腹中的小侄子已化险为夷了,爹爹能否不要再将女儿远嫁?女儿舍不得离开您,舍不得离开这么多亲人啊……” “不远嫁是吗?”宁平侯还未发话,容湛已冷笑道:“行啊,那就去家庙陪大夫人,青灯古佛了此残生罢!” 容浅菡闻言,不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不远嫁便去家庙,难道她就只剩下这两个选择吗?可见太夫人与宁平侯都不发话,显然是默许了容湛的意思,她便是求他们也是白求,只得扑进了顾氏的怀里,哭道:“嫂子救我,我不要远嫁,也不要去家庙啊,嫂子救我……” 顾氏心里是怎么想的旁人无从得知,但容浅菡是她的亲小姑子,这趟浑水她不淌也淌了,只得一边轻拍着容浅菡,一边看向太夫人和宁平侯祈求道:“二妹妹已经知道错了,祖母与父亲能不能法外开恩,就不将她远嫁了?横竖离她出嫁还有好几年呢,想来这几年足够她把该学的规矩都学到了。” 又看向容湛,诚恳道:“大伯,弟媳知道您生气,可一笔写不出两个容字,二妹妹到底是您的亲妹妹,身上流着与您一样的血,您又何必定要这般不依不饶呢?好歹大嫂腹中的孩子已经保住,您就当是为大嫂和孩子积福,就网开一面,再给二妹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可好?” 一席话,说得容湛虽仍冷着脸,到底没有再说要送容浅菡去家庙的话,显然是被顾氏那句‘当是给大嫂和孩子积福’给打动了。 太夫人上了年纪的人,就更信这些因果报应了,缓缓点头向容湛道:“你三弟妹这话倒也有理,就当是为你媳妇儿和她腹中的孩子积福了。” 容湛却仍有些犹疑,“话虽如此,可此番之事的确是二妹妹心存歹念,丝毫不念骨肉亲情,若此番轻饶了她,谁知道下一次她会不会更变本加厉?毕竟我与二妹妹虽是一父所生,却非一奶同胞,在二妹妹心里,自然要远一层。”这话只差明说他与大杨氏母子几个是仇人,这辈子只能是不死不休了! 太夫人不由也有些犹疑起来,容湛的担心不无道理,谁敢保证容浅菡下一次有了机会,就不会再算计容湛和君璃的? 见太夫人本来已有所动摇了的,却又被容湛三言两语说得又犹疑起来,容浅菡又气又急,只得轻扯顾氏的衣袖。 顾氏想了想,便道:“实不相瞒祖母,孙媳前几日也确诊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只是月份还小,怕惊动了,所以才没有禀告祖母。如今大嫂怀着身孕,孙媳也怀着身孕,本来是大喜之事,咱们自家人却先闹着喊打喊杀的,万一惊着了两个孩子,岂非后悔也晚了?还求祖母看在您两个小曾孙的份儿上,就先饶过二妹妹这一次,看二妹妹接下来的表现,若她仍表现得不好,再说将她远嫁的话也不迟啊。”说着就要给太夫人磕头。 早被太夫人命人搀了起来,嗔道:“你这孩子,既已有了身孕,怎么也不早说,还在地上跪了这么久,若是有个什么好歹,可怎么样?”又命端锦杌来她坐。 顾氏忙道了谢,半身坐下后赔笑道:“原是想着月份还小,怕不安稳,所以才没禀告祖母的,还请祖母见谅。”心里却在苦笑,这有些孩子,自是一家子千盼万盼的,有时候便是有些不睦,有了这孩子,倒就好了,那自然是人人着紧的,要好生看顾着,就譬如大嫂腹中的那个;可有些孩子,却未必就是该来这个世上的,若是他不来,说不定反倒是造化,就譬如自己腹中这个,叫她怎么说? 忽然有丫鬟自帘后出来,向容湛屈膝道:“爷,奶奶请您进来,说是有话与您说。” 容湛闻得君璃有话要说,也顾不得旁的了,忙闪身进了帘子,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后方出来,向太夫人道:“回祖母,才我媳妇儿说了,三弟妹此言有礼,让我不要再对二妹妹喊打喊杀,不依不饶的,就当是为她和三弟妹腹中的孩子积福了,只一点,二妹妹以后不得再随意踏出红枫院一步。至于大夫人那里,原没有她一个做小辈的说话的余地,但为了两个孩子计,也请父亲缓着点来,好歹过个十天半个月的再动手,不然让旁人知道了,咱们宁平侯的体面名声也就荡然无存了。” 君璃这话实在说得够漂亮够识大体,连顾氏都禁不住在心里暗赞她,自己那位机关算尽的婆母败在这样一个对手手上,倒也不算辱没了她! 就更不必说太夫人了,当下便赞道:“你媳妇儿果真是个好的,不然精明能干,还宽和大度,极识大体,这个家交到她手上,我是再放心没有了。” 宁平侯虽满心的恼怒与愤恨,但君璃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也不好不给君璃这个面子,只得冷哼一声:“那我就暂且再容那个贱人多活半个月!”又命人即刻将容浅菡送去红枫院,没有大奶奶的命令,不得进出,原本服侍她的所有人都打四十大板,再卖到苦寒之地去。 容浅菡被押着送往红枫院的路上,依然满心的不解与不忿,不明白君璃何以反过来替自己母亲求起情来,哪怕只是多为母亲求来了半个月的生命,但总也比立刻便被父亲要了命的好,贱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容浅菡自然不知道君璃是打着要将大杨氏与君老头儿并杨氏一网打尽的主意,所以才会破天荒为大杨氏求情的,不过她很快就会知道了。 第一百八九回 状告 君璃今日之所以将计就计将事情闹大,本意只是想将容浅菡身边服侍的人譬如周百木家的之流给换掉,也免得她有帮手,以后时不时的又兴风作浪,毕竟这宁平侯府的一家之主还是宁平侯,只要宁平侯安了心要护着容浅菡,便是太夫人,也轻易奈何容浅菡不得。 却没想到她本意只是想钓几条小鱼的,到头来竟钓起来一头大白鲨,容浅菡竟不打自招,将大杨氏昔年做过的阴微事无意嚷嚷了出来,还正好让宁平侯听了去,又据此审出了大杨氏做过的其他阴微事,连带宁平侯对容浅菡也是大不如前,以致容浅菡落得幽居红枫院,以后没有她的话,不能再随意进出的下场,——这可真是天大的意外之喜啊! 君璃因不无得意的与容湛感叹:“早知道略施小计就能让你那好妹妹落得如此下场,我就该一早便出手的,也省得看她蹦跶来蹦跶去的,平白给自己添堵。” 容湛却很是不满意,语气颇为不善的道:“她这算什么下场,不过只是被禁个足,将来还有可能会被远嫁而已,不痛不痒的,算哪门子的惩罚?你也是,我都打定主意要送她去家庙青灯古佛的了此残生了,你倒好,反倒为她求起情来,不然这会子她只怕已在被送往家庙的路上了!” 虽说事先君璃已打发人告诉过他她只是将计就计,并不是真的被容浅菡算计了去,容湛这会子想起自己乍一接到消息时的惊慌与害怕,依然是气恨难平,是,容浅菡是没能算计到君璃和她腹中的孩子,但那并不是容浅菡不想算计,而是没那个能力算计到,不论结果如何,她想要害人是事实,那便不可饶恕! “你确定你真能将她送去家庙,而祖母和侯爷都只会在一旁看着,而不会干涉?”君璃反问。 她能理解容湛的心情,那不但是她的孩子,也是容湛的,容湛又岂能不紧张的?但实事求是的说,当时宁平侯虽恨毒了大杨氏,若不是容湛拦着,就要立刻冲去家庙结果了大杨氏,容浅菡却是他宠爱了多年的女儿,小惩小罚可以,真让他眼睁睁看着容浅菡被送去家庙,九成九也是不可能的事; 还有太夫人,容浅菡也是她的亲孙女儿,更是宁平侯府培养了多年的嫡长女,将来势必要为宁平侯府结一门得力姻亲的,又怎么可能真看着容浅菡被他们送去家庙,白白浪费资源? 所以她当时才会以退为进的出言为容浅菡求情,毕竟当时大夫已宣布过她的孩子“保住”了,不然又怎么会赢来太夫人的夸奖和以后容浅菡住处的控制权,反正等过阵子大杨氏的事情爆出来后,容浅菡极有可能一样逃不脱远嫁的命运,她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容湛闻言,想起宁平侯素日对容浅菡那近乎无限的疼爱与宽容,不得不承认君璃的顾虑是有道理的,只得恨声道:“真是便宜她了,若是再有下一次,不管谁拦着,我一样让她偿命……”话没说完,已忍不住啐起自己来,“呸呸呸,看我说的什么,这已经是最后一次了,哪里还有下一次。” 说着握了君璃的手,满是庆幸与后怕的问道:“奶奶,你真没什么事儿罢?孩子也真没什么事儿罢?” 见容湛满脸的患得患失,君璃不由放软了声音安慰他:“你瞧我的样子,像是有什么事儿的吗?你放心,我好得不得了,孩子也好得不得了,我再怎么也不可能拿我们的孩子来开玩笑,你若是不信,不若让人请个太医来瞧?” 容湛隔着衣裳,小心翼翼的摸了君璃的肚子一会儿,又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见她的确不像有事的样子,才放下心来,但时不时的还会骂容浅菡几句。 君璃眼见他有化身祥林嫂的趋势,果断转移话题:“对了,你那边怎么样了?消息可已传到严尚书耳朵里了?” 听君璃说起正事,容湛立刻严肃起来,道:“我那边已基本安排好了,最晚后日,那些受害者的家属们便可以去顺天府击鼓鸣冤了,严尚书那里也已将话递到了,以严尚书与你家老爷的旧日恩怨,想来事情一传开,严尚书便会立刻安排人上书弹劾你家老爷了!” 递话给严尚书也是君璃的主意,是她前两日才想到的,当初因争抢尚书一事君伯恭恨透了严尚书,想来严尚书也未必就喜欢君伯恭到哪里去,尤其如今君伯恭虽是他的下属了,要给他下下绊子挖挖坑什么的,应当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以君伯恭睚眦必报的性子来看,这样的事他一定不会少干,所以如今有了扳倒君伯恭的机会,严尚书只要不是傻子,想来必不会放过这样大好的机会。 君璃点点头:“那便好,你明儿再仔细想一想,看一看,看哪里还有不完善的地方,这次咱们务必要一击即中。”让君老头儿与杨氏姐妹再无任何翻身的可能! 容湛忙应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事情办好,让你和咱们的孩子再无后顾之忧。闹了大半日,想必你也累了,左右还有一个时辰才吃晚饭,要不我守着你,你歇一会儿?” 孕妇本就比寻常人更容易害乏,闹了这大半日,君璃也的确累了,便点头道:“好罢,那我先歇一会儿,只你不必守着我,只管忙你自己的事去,我又不是孩子!” 容湛道:“你的确不是孩子,可你怀着一个孩子,况我也没别的事可忙,就算有,哪里及得上你们母子重要?”说着小心翼翼的扶了君璃躺小心翼翼的扶了君璃躺好,并为她捻好了被角,方坐到床前的小杌子上,握了君璃的手,柔声催促道:“快睡!” 现下对自己来说最为重要的三个人里,一个正在自己的肚子里,一个正守着自己,君璃满心的安定,很快进入了梦乡。 这边厢容湛与君璃两口子是满室的温馨,离迎晖院只得百来丈距离的容潜与顾氏的屋子,气氛可就要糟糕得多了。 “……奶奶是什么时候发现有了身孕的,怎么也不说告诉我一声?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啊,我们即将再次为人父母,大姐儿也将有弟弟或是妹妹了!”容潜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顾氏的态度却要冷淡得多:“有什么好告诉三爷的,又不是什么大事,二妹妹那边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三爷尽可放心了。对了,三爷还要回去国子监吗?若是要回,妾身这便让李妈妈送您出门,若是不回,才闹了这半日,妾身也乏了,想歇一会儿,三爷去蕊珠屋里罢。” 容潜脸上的喜悦一下子褪了个七七八八,片刻才满脸晦涩的道:“奶奶还是不肯原谅我吗?还是在奶奶心目中,我已被打上急色的烙印,无论我怎么做,都再抹不去那烙印了?” 说得顾氏冷笑起来,“三爷若不急色,怎么会连自己父亲的通房都要染指?偏染指了还不敢承认,还要栽赃到旁人头上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正房奶奶到底怎么苛待三爷,连个人都不给三爷,才会弄得三爷这般饥不择食呢……” “奶奶,才说了那么多话,您必定渴了罢?我才让人给您沏了一盏贡枣蜂蜜茶来,最是养气补血的,您要不吃上几口解解渴?”顾氏话没说完,已被其奶娘李妈妈猛地出声打断,一边奉上一个正冒着热气的茶盏,一边趁容潜不注意时,不停的给顾氏眨眼睛。 顾氏接受到李妈妈的眼色,这才堪堪把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顺势接过李妈妈递上的茶盏喝起茶来。 李妈妈便又赔笑向容潜道:“三爷,这几日奶奶因腹中的小少爷有些个闹腾,是既吃不下东西,也睡不好觉,方才又在那边儿累着了,心情难免有些个烦躁,若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还请您千万不要生奶奶的气。这会子离摆饭还有大半个时辰呢,三爷不若别处逛逛去?” 容潜如今在顾氏面前心虚得紧,也担心再说下去,两人又会吵起来,先前也就罢了,如今顾氏可怀着孩子,万万不能气着了她,便顺着李妈妈的话点头道:“既是如此,我且别处逛逛去,劳烦妈妈多劝着奶奶一些,万万不能叫奶奶气坏了身子。” 李妈妈忙不迭应了,送了容潜出门后,才折回来放软了声音说顾氏:“奶奶,不是我说您,三爷如今难得回来一次,今日好容易回来了,您为何偏要与他对着来,闹得彼此都不痛快?一次两次的也就罢了,次数多了,冷了三爷的心,以后再要捂热,可就难了!” 顾氏冷笑道:“他是为了我回来的吗,他是为了他那好妹妹才回来的!况我哪里与他对着来了,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难道他没有染指父亲的通房吗,做出这样见不得人的事来,我都替他臊得慌!娘家姐妹都羡慕我,找了个真正品行端方的君子做夫婿,又得父母宠爱,自己又有本身会念书,将来便是他袭不了爵,我一个妥妥的诰命夫人都是跑不了的,却不知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竟连染指父亲通房的事都做得出来,我有拘着不让他碰别的女人吗,当初一怀上大姐儿,不必他开口,我便自己给蕊珠开了脸,那蕊珠还不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就这样他还不知足,阖府这么多丫鬟,他哪个碰不得,偏要去碰自己父亲的通房?闹得如今我们母女两个在外面都得夹着尾巴做人,受尽阖府上下的白眼与嘲笑,我怎么这么倒霉,竟嫁了这样一个伪君子!” 说到伤心处,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她忙抬手掩了嘴,把哭声都咽了回去,只继续无声的流泪。 见自己从小儿奶到大的小姐连哭都不敢哭出声来,李妈妈眼角的泪水也忍不住滴落下来,她何尝不替自家小姐心疼,不替自家小姐不值?三爷做出这样的事来,闹得他们一房如今在府里连最基本的体面也荡然无存,自家小姐自来要强,可如今却连门都不怎么出了,就怕面对旁人或同情或嘲笑的目光,偏这样的事还不能让娘家人知道,不然小姐不止在夫家没脸,在娘家也将颜面尽失。 就更不必说小姐与三爷一向恩爱,与三爷向来好得蜜里调油,是发自内心的心悦三爷了,谁曾想三爷却用实际行动,扇了小姐一记响亮的耳光,让小姐在失了面子的同时,更伤透了心,也不能怪小姐对三爷老是没有好脸色,小姐心里也苦啊! 可这个时候,自己就算有千万的怨怼,也不能当着小姐的面透露一点半点,免得火上浇油……李妈妈因越发放软了声音劝道:“您与三爷也做了两年多的夫妻了,三爷的性子您还不了解?最是个面软心热好性儿的,自来又一心扑在书本上,想着要为奶奶挣个诰命回来,于人情世故上难免就欠缺了一些……那贱婢又不是侯爷通房里生得最好的一个,怎么三爷没看上别个,偏看上了她?可见是她有意勾引三爷的,不然三爷也是经常在外面行走应酬的,怎么就能一直洁身自好,偏栽在了那贱婢身上……” “呸!”顾氏眼里几欲喷出火来,“出火来,“什么洁身自好,焉知他在外面没有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只不过我们不知道罢了。况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那贱婢怎么没去勾引别的爷们儿,其他爷们儿且不说,大爷先前有个那样的名声,都没被那贱婢勾引上,偏就他被勾引上了,可见他本身也有问题,我真是一想到此事,便恶心得连隔夜饭都能呕出来……可我还要面对他几十年,这样的日子也还要过几十年,我真是想都不想敢,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下去……”说着,泪水再次流了满脸。 李妈妈一听这话,再想起顾氏前几日曾问过自己也不知道家中父母会不会同意她和离大归,只当她又升起了这样的念头来,唬了一大跳,忙道:“您还年轻呢,可千万不能这么想,您还有大姐儿和腹中这一个呢,您不为自己考虑,总也得为他们考虑罢?” 顿了顿,又道:“三爷也只是一时糊涂罢了,心还是在您和这个家身上的,也知道上进,真离了三爷,谁知道您还能不能找到比他更好的去?况您心里,难道就真放得下三爷吗,旁人不知道也就罢了,难道妈妈还能不知道您的心,您嘴上骂三爷骂得有多恨,说您有多恨他,心里便有多爱他,真离了他,难道您就不伤心吗?就譬如今日之事,您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的,您若不是为了三爷,又怎么会去为二小姐求情,白白让自己受累?说到底,您还是放不下三爷,您可千万要慎重考虑啊!” 顾氏就含泪笑了起来,那笑说不出的凄婉,也说不出的嘲讽。是啊,李妈妈说得对,自己就算不为自己考虑,总也得为两个孩子考虑,况自己心里的确放不下容潜,不然也不会在事情闹开以后,与他好一阵恼一阵的,每每见了他便忍不住恶言相向,不见他时又会满心的痛苦后悔,还在此期间怀上了孩子……自己对容潜的爱恋与眷念,就是一张无形的网,而她就是那只落入网中的小蚊虫,苦苦的挣扎,最后却还是逃不出被蚕食的命运! “再一点,就算老爷与夫人同意您大归,几位舅爷却都是有女儿的,再过几年就该说亲了,只怕他们未必会同意……”李妈妈见顾氏眼里盛满了绝望,还待再劝她,顾氏已摆手道:“妈妈不必再说,我心里都明白,正如您所说,我就算不为自己考虑,总也得为两个孩子考虑……就这样熬着罢,等熬到太夫人与侯爷百年后分了家,咱们的日子也就不必再像现下这般难过了。” 哭过一场后,顾氏心情平静了不少,李妈妈忙叫人打了水来亲自服侍她梳洗了,又端了热茶给她,才皱眉说起今日之事来:“也不知道大夫人心里是怎么想的,都把自己折腾去了家庙还不死心,还要撺掇着二小姐兴风作浪,偏二小姐也是个蠢的,本来仗着侯爷的宠爱,她虽不至于像以前那样在府里横着走,也没人敢慢待了她去,还能时不时的帮衬三爷和咱们一把……如今可好,反倒要奶奶您去为她出头,真是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 顾氏冷冷一笑:“我早料到她早早晚晚会折腾得把自己也赔进去了,这样也好,省得她一天到晚的蹦跶!还有我那位好婆婆也是,都到这个地步了还不死心,还在想着爵位,想着东山再起的那一日,可惜今日公爹被大伯给拦住了,没有立刻去杀了她,若是真能杀了她于咱们来讲反倒是好事,公爹如今是恨三爷,可再恨那也是自己的亲儿子,不比我那位好婆婆,说到底只是外人一个,没准儿她一死,公爹便消了气,以后待三爷也渐渐好了起来呢?我如今也不求什么了,只求将来该分给三爷的那一份家产,能不少也就罢了。” 李妈妈道:“奶奶说得是,大夫人如今活着还不如死了呢,省得她活着一日,便提醒侯爷一日自己所受的耻辱,心里便会恨三爷一日。也不知大奶奶是怎么想的,明明恨大夫就人恨得要死了,偏不是别个,正是她出言为大夫人求起情来,哪怕大夫人只能因此而多活十天半个月,那也比一时三刻便死了的强,她难道就不怕大夫人借这最后的机会,与她闹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哼!”顾氏冷哼一声,“她可聪明着呢,这招以退为进实在使得好,你是没见当时祖母和公爹对她的赞誉,如今在二人心里,她已是知进退识大体的典范了,我那位好婆婆和好小姑想跟她斗,也不事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也就不怪会一败涂地了!” 李妈妈点头道:“大奶奶的确是个有心计有手腕儿的,不然也不可能进门一年不到,就将大爷拢得死死的,管家大权也抓得牢牢的,还让太夫人喜欢看重她得什么似的了。只是我仍想不明白,她今日为何要为大夫人求情,就任侯爷一气之下去杀了她不是更好吗,夜长梦多的,多拖一日便多一分变故,等过几日侯爷气消了,二小姐再设法求个情什么的,万一侯爷就又不想要大夫人的命了呢?就为了得一个识大体的名声,这也太冒险了……” 说得顾氏也皱起了眉头,是啊,自己那位大嫂做事向来滴水不漏,这次怎么会平白冒这么大个险,就为了博一个识大体的名声?这也未必太得不偿失了,她到底图的什么? 顾氏的疑问在第三日得到了解答。 十月十四日,京城十二户平民联名去顺天府击鼓鸣冤,状告礼部左侍郎君伯恭及其夫人杨氏,并宁平侯夫人大杨氏在端午当夜指使下人人为的制造混乱,造成其家属死的死,伤的伤,共计五人死亡,二十七人受伤,其中还有两个伤者在回家后因医治无效死亡的。 本来依律民告官是要先将原告打上五十大板的,但因兹事体大,且原告人数众多,顺天府尹不敢犯众怒,便破例没有打原告板子,直接接了状纸;又因原告有人证,乃宁平侯府往日放出去的账房之子程三,一审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了个干干净净,算是铁证如山,顺天府尹便也不必依例传被告来问话了,直接便派了衙役上门拿人。 消息传开,满京城皆惊,君府就不必说了,宁平侯府也因此而被置于了风口浪尖之上。 第一百九十回 休书 宁平侯府这一年多以来,可供京城民众茶余饭后磨牙的话题实在太多了,先是宁平侯太夫人的寿宴上,竟发生了小姐落水,被陌生男子救起来,苦主的母亲礼部侍郎夫人却一口咬定落水的是继女之事,让人想不认为其中有猫腻都难;再是宁平侯府那位全京城都知道的纨绔大爷竟然娶亲了,娶的还是这几年来圣眷颇隆的安远侯的前任夫人,亦即礼部侍郎之女,这两个人一个纨绔一个弃妇,倒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接着宁平侯府又爆出了那位大爷逼淫父妾之事,据说其几乎不曾被宁平侯活活打死过去,虽说做儿子的做出这样的事来的确太不是东西,但宁平侯为了区区一个女人就要打死亲子,也委实太狠了一些;再接着那位大爷竟然改邪归正了,与他那位弃妇老婆好得是蜜里调油,真是让人难以置信,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紧接着又爆出了宁平侯夫人侵吞原配夫人嫁妆,有意养歪原配所生儿子之事,众人这才恍然,敢情那位大爷会变成今日这副模样,乃是其继母有意纵容的,果然应了那句老话“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谁知道没过多久,事情又峰回路转了,宁平侯夫人竟被送去了家庙,又爆出了前次逼淫父妾之事,其实不是宁平侯府的大爷所为,乃是三爷所为,而那位三爷正是现任宁平侯夫人亲生的……这些事情虽说起来都不甚光彩,但平心而论,京城各豪门勋贵之家还真没有哪家是没有这些见不得人的事的,只不过宁平侯府的被爆了出来,他们家的至今都被捂得死死的,好歹保住了颜面罢了。 然所有这些事情合起来,都及不上宁平侯夫人与其胞妹并妹夫,也就是礼部侍郎君伯恭夫妇一道被告上顺天府一事,给京城大众所带来的震惊来得大。 也不怪京城大众震惊,实在是自本朝开国以来,还没出现过比君伯恭更高品级的官员,比杨氏姐妹身份更尊贵的女子被状告,且还是一齐被状告到有司衙门的先例,以致不过短短一日光景,此事已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可谓是人尽皆知了。 “……侯爷怎么还不回来?再让人出去找,我再给他们半个时辰的时间,若是超过了这个时间还不见侯爷回来,出去找的人就都不必回来了!”照妆堂正房内,太夫人铁青着脸,浑身散发出来的怒气几乎要灼伤屋内所有的人。 “是,太夫人,奴婢这便再安排人找去。”如燕战战兢兢的领命而去。 如燕前脚刚出门,二老爷后脚便进来了,额头上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连礼都顾不得与太夫人行,便急声道:“母亲,您心里有什么打算,您好歹给儿子一句准话啊?那些衙役眼见就要稳不住了,儿子怕咱们再没有准话,他们就要硬闯进来拿人了!” 一个时辰前,顺天府尹派了衙役上门来拿大杨氏,太夫人气得一口气上不来,当即晕了过去,好在很快便醒了过来,然后便使了二老爷出去与那些个衙役周旋,令其务必要周旋到宁平侯回来,大家商量出了最佳的对策为止。 只宁平侯府本就已是勋贵里头的末流人家了,阖府上下如今也就只宁平侯领了个五城兵马司东城指挥使的职务,不过区区四品而已,且此番之事一看便不能善了了,那些衙门又岂肯买二老爷的账?虽已赔了笑脸塞了银子,还好茶果好点心的伺候着,依然对二老爷不甚客气,弄得二老爷是窝了一肚子的火,只恨不能立时领着衙门们去家庙拿了大杨氏了事,也省得再受那些个衙门的气,呸,一个个的什么东西,给老爷他拾鞋都不配,如今竟也在他面前摆起谱儿来! 太夫人本就满肚子的火无处发,这会子又听得二老爷的话里明显带着情绪,不由越发的怒不可遏,想也不想便骂道:“连区区几个衙役都摆不平,没用的东西,宁平侯府养你来到底有何用?” 二老爷对太夫人素来都是敬畏多余爱戴,闻得太夫人的话,心下虽颇多委屈与不满,到底不敢再说。 他虽不敢再说,二夫人却忍不住了,霍地站起来道:“娘这话什么意思,且不说今日犯事的明明是大嫂,害宁平侯府丢尽颜面的也是大嫂,本不关二老爷的事,媳妇儿只想问娘最后一句话到底是何意,什么叫‘宁平府侯养二老爷来到底用何用’?难道二老爷就不是这个家的一员,难道素日里二老爷就是白等着吃闲饭,什么事都不用做的吗?娘这话也未免太过偏颇,竟也不怕寒了二老爷的心吗?” 眼见自己男人为了大房的事跑进跑出累得满头的汗,连杯茶都顾不得吃,谁知道到头来却落不下一句好,这当娘的心也未免太偏了,当娘的不心疼儿子是当娘的事,她的男人她心疼! “我们母子说话,几时轮到你插嘴了?”太夫人胸脯剧烈起伏着,连声音都变了调,显然是气得狠了,“你是个什么东西,凭你也想挑拨我们母子的关系?你若是嫌我说话不中听,就立刻给我出去,省得在这里白碍我的眼!” 太夫人素日连待下人都是和和气气的,几时有过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几时说过这样打人脸的重话?二夫人先是难以置信,等回过神来后,就见满屋子人都眼观鼻鼻观心的低下了头去,也不知道是不是正在偷偷的笑话她,只有二老爷扯着她的衣袖,在冲她杀鸡抹脖的使眼色,示意她给太夫人赔礼。 二夫人气得浑身发抖,猛夫人气得浑身发抖,猛地甩开二老爷的手,近乎尖叫的说完一句:“看见自己的老婆被这样打脸,竟也一句话不说,你还算是个男人吗?枉我才还为你心疼为你不值,我真是瞎了眼!”便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余下二老爷虽因二夫人的话对太夫人越发添了几分不满,到底不曾诉诸于口,只是面色不善的站在原地。 他不说话,太夫人也不说,其余众人就越发不敢开口了,屋里的气氛渐渐变得沉闷压抑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小丫鬟的声音自外面传来:“侯爷回来了!” 太夫人忙道:“快请进来!” 屋内众人方如蒙大赦,都悄悄松了一口气,齐齐往门口方向望去。 果见宁平侯大步走了进来,面色铁青,眼神凌厉,一副正处于盛怒中的样子,显然他也已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母亲!”宁平侯先弯身给太夫人行礼,只是不待他把礼行完,太夫人已不耐烦的挥手道:“行了,都这个时候了,还理会这些个虚礼做什么,还是赶紧商量一下今日该怎么善了是正经!” 宁平侯便也不再行礼,问太夫人道:“不知母亲有何高见?” 想起大杨氏之所以一步一步发展到今日连杀人放火之事都敢做,可以说全是大儿子一手纵容出来的,太夫人满心的怒火总算找到了发泄口,冷笑说道:“我能有什么高见,我敢有什么高见?若不是你一开始便抬举得她那样,若不是她犯了错都有你擎天护着,让她有恃无恐,她又怎么敢一次比一次犯的事大,一次比一次胆大包天,终于酿到今日连杀人放火都敢去做的地步?” 宁平侯正满心的烦躁,闻得太夫人这话,不由越发的烦躁,只碍于太夫人为尊为长,不敢口出恶言罢了,只语气也颇不善就是了,“当日那个贱人被送去家庙之前,儿子便要杀了她的,是母亲您百般拦着,儿子才勉强同意送她去家庙的,如今闹出这样的事来,您却又怪到我头上了,早知如此,当日我便该杀了她,一了百了的,也好过今日赔上一府的脸面名声!” “你的意思,这还是我的错了?”太夫人一下拔高了声音,“你可别忘了,这件事发生在端午夜,日子远在送那个贱人去家庙之前,那时候你护她护得什么似的,舍得杀她吗,如今……” 话没说完,已被一旁一直未出声的三老爷忽地出声打断:“母亲,大哥,眼下不是争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如何解决此事,如何将对我们宁平侯府的损害减小到最低!” 太夫人脸上的怒色就渐渐散了去,片刻方看不出喜怒的道:“老三说的是,眼下最要紧的,是要将对我们侯府的伤害减小到最低。”也不怪老三着急,他的儿子们都还没说亲呢,若是宁平侯府此番颜面尽失,以后还有哪个好点的人家会把女儿给他儿子做媳妇? 宁平侯也不再多说,抿唇沉默了片刻,方沉声道:“我方才想了想,唯一能将对我们侯府损害减到最低的法子,便是立时将那个贱人给休了,——我家世代清白,如何能容忍此等毒妇?在将其送去家庙之前,我便早想休她了,瞧在两个孩子的面上才容忍至今,谁曾想她竟变本加厉,连杀人放火这样的事都敢?待写好休书后,那个贱人便不再是咱们家的人了,我再打发几个下人领着那些衙役去家庙提了人,凭官府要怎么判决,都与咱们家再无半点干系,未知母亲意下如何?” 太夫人其实也是这样想的,只不过顾忌宁平侯,怕他为保容潜与容浅菡兄妹两个,情愿让大杨氏“畏罪自杀”都不愿休了她,如今的情势,显然只有休了大杨氏才能将对宁平侯府的损害减小到最低,所以太夫人才没先提出自己的意见,如今听得宁平侯先提了出来,自是正中下怀,从神情到语气都缓和了不少,点头道:“你既已有了决定,就趁早办罢,也好早些打发了那些个衙役,省得他们在府里狗仗人势的,虽最终不敢将咱们怎么样,到底让人心里不痛快!” “是。”宁平侯应了,命人取文房四宝并他的印章来。 一时文房四宝来了,宁平侯便提笔开始写起休书来,不想才写到一半,就见容潜与顾氏夫妇两个,连同现下正被禁足的容浅菡一并进来了,一进来便给太夫人和宁平侯跪下了。 跪下之后,容浅菡先哀哀的哭道:“祖母,爹爹,我娘她就算有错,到底也嫁进宁平侯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朝夕相处下来,难道祖母与爹爹对她半分情谊也没有,竟绝情到定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才满意的地步吗,哪怕让她立时暴毙了也好啊?求祖母与爹爹好歹与她保留最后一分体面,也与三哥和孙女儿保留最后一分体面,以后我们兄妹两个一定什么都听祖母和爹爹的,再不惹祖母和爹爹生气,求祖母和爹爹大发慈悲,我们兄妹给您二老磕头了。”说完真给太夫人和宁平侯磕起头来,每一下都清晰可闻,很快便磕得额头红肿一片。 容浅菡被禁了几日足,早不见往日的飞扬跋扈,整个人本就憔悴了不少,如今又满脸的泪,头发也因不住的磕头而散乱到脸上,和着泪水衬着额头的红肿,实在是狼狈至极,可怜至极,任是多么铁石心肠的人看了,怕都会心软几分。 但这其中不包括太夫人和宁平侯,母子二人这会子虽不至于也恨容潜与容浅菡兄妹入骨,却也多骨,却也多少有几分迁怒他们,尤其宁平侯见容潜进来后竟连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指着妹妹打头阵,新仇勾起旧怨,越发的不待见容潜,因冷冷道:“杨氏罪无可赦,今日我是一定要休了她的,你们兄妹若执意为她求情,就自即日起改姓杨罢,我们容家别的没有,就是儿女多,多你们兄妹两个不多,少你们兄妹两个也不少!” 这话说得容浅菡当即不敢再哭,也不敢再磕头了。 说到底,她和容潜之所以会来为大杨氏求情,与其说是为了大杨氏,倒不如说是为了他们自己,若真任由大杨氏被休弃,那他们兄妹两个便是弃妇之子了,别说原有的嫡出身份,连庶出都再及不上,容潜也还罢了,毕竟是男子,也已娶了亲,将来若能高中,还是有光明前程可言的;容浅菡就不一样了,别说成亲,她连亲都还没定,顶着弃妇之女的名头,嫡不嫡庶不庶的,有哪个好点的人家会愿意娶她,那她一辈子岂非都毁了? 也正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一点,兄妹二人才会一个冒着被宁平侯越发厌弃,一个冒着违抗宁平侯不得随意进出红枫院命令的风险,赶着过来求宁平侯不要休了大杨氏,取而代之的是让她立时暴毙的,到了这个地步,兄妹二人都觉得不是他们心狠,而是大杨氏活着真不如死了,为此二人甚至恨上了君璃,前几日若非她多事,假惺惺的说什么为了他们兄妹和侯爷的脸面名声计,好歹再留大杨氏十天半个月,他们就怎么会陷入今日的困境? 却没想到宁平侯狠起来也是真狠,竟连让他们改姓杨这样的狠话都说了出来,他们如何还敢再说?这改姓了杨,成了不被父族承认的孩子,他们别说毁不毁前程和后半辈子的话了,事实上,他们根本再没前途和后半辈子可言,相较之下,只是母亲被休又算得了什么? 没有了容潜与容浅菡的阻挠,宁平侯剩余一半的休书也很快写好了,立刻盖上印章,叫了自己的长随进来,冷声吩咐:“你立刻拿了这封休书出去告诉二门厅那些衙役,如今杨氏已不是我宁平侯府的人了,自然也再待不得我宁平侯府的家庙,你告诉他们,你已领命立刻去赶杨氏出去,他们若想拿人,就同你一块儿去,否则若是杨氏畏罪潜逃了,与宁平侯府一概无关,让他们离开时给我放尊重些,再敢高声喧哗,狗仗人势,就别怪本侯不客气了!” 那长随忙双手接过休书,领命而去,不多一会儿使人进来禀道:“那些差役已随孙管事往城外去了,态度比先前好了不少,孙管事请众位主子安心。” 众人闻言,方松了一口气,太夫人更是浑身一软,控制不住的要往地上栽去,唬得众人忙上前扶住,又是拍胸顺气又是掐人中还有叫着要请太医的,好歹让太夫人缓了过来,因有气无力的向众人挥手道:“我乏了,想歇一会儿,你们都散了罢,只留下湛儿媳妇服侍即可,整好我有一句话想问她。” “是,那母亲(祖母)您好生歇息。”众人不放心还待留下,见太夫人一脸的坚持,只得行了礼,鱼贯退了出去。 待众人都退下后,太夫人又摆手令祝妈妈与如燕也退下了,才看向君璃,淡声问道:“今日之事,你筹谋已久了罢?” 君璃一脸的平静,点头道:“不瞒祖母,从端午夜事发起,孙媳便一直在等着今日了,所幸没有让我等太久便等到……”话没说完,“啪”的一声,她脸上已挨了一掌,半边脸当即火辣辣的疼,嘴里也尝到了甜腥味儿,她忙护住肚子,待稳住身形后,才挺直了脊背。 出手之手不必说正是太夫人,太夫人出手之重,与她那一脸的疲态形成鲜明的对比,几乎不曾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所以那日你才会破天荒的为杨氏求情,好说歹说定要再留她十天半月,其实这才是你的最终目的罢?你不但要让杨氏再无翻身之日,连她生的儿女你也不肯放过,定也要让他们再无翻身之日才好,为此你甚至不惜赔上宁平侯府的脸面名声,还有下面一众弟弟妹妹的终生,我竟没看出来,你的心竟会这么狠这么大!” 顿了顿,冷笑一声:“瞧我说的什么话,你的心若是不狠不大,又怎么会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不放过,定也要置其于死地方罢休?相交之下,我宁平侯府那点子脸面名声又算得了什么,连自己亲生父亲的性命都可以不眨眼睛的取了去的,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我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君璃的脊背挺得越发的直,直视着太夫人的眼睛继续平静的道:“祖母有祖母所看重所要保护的,我也有我所看重我所要保护的,若祖母因此欲要怪罪于我,我领罪便是,绝无二话。” 难道就要让容湛和她,还有君珏任人宰割不成?这个世上,她真正看重的,也就只他们两人,不,如今还该加上她腹中的孩子,她一共看重的就他们三人,难道要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最亲最近的人被人算计被人宰割,一次次的处在危险当中,说不准哪日便没了性命,她却什么都不做不成?她又不是圣母玛利亚,只会以德报怨! 太夫人又问道:“这么说来,前次问棋之死峰回路转,也是你的手笔?前日你也没有真的吃下菡丫头送去的汤,你只是在将计就计了?” 君璃坦然道:“有仇不报从来就不是我的行事作风,至于二小姐谋害我腹中孩子之事,祖母您也是做母亲的人,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做‘为母则刚’吗,她既敢算计我的孩子,就要时刻做好被我报复回去的准备!” 太夫人不自觉拔高了声音,“可那终究是你的亲生父亲,你两边弟弟妹妹们的亲娘,他们都与你或是湛儿流着一样的血,你就算再恨他们,有的是一万种法子私下里与他们算账,为何你定要将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你就不怕旁人知道了,说你刻薄寡恩,心狠手辣吗!” 君璃淡淡道:“若我怕这些,也就不会大费周章的做这些事了,想来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祖母早该了解我从来不是一个在乎虚名的人了,我只在乎我在乎也在乎我的,那些胆敢算计我和我在乎的人之人,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不管他来头有多大,我都会有仇报仇,以牙还牙!” 君璃说完,不待太夫人再说,已屈膝行了个礼,顾自退了出去,余下太夫人看着她挺直的背影,半晌方颓然的瘫在了大迎枕上,以前她觉得自家能有个这样雷厉风行的主母是好事,现如今却再不敢这样认为了,过刚易折,宁平侯府若交到这样一个主母手上,谁知道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题外话------ 儿子那个小坏蛋,坐着学步车撞开我书房的门,对着我的键盘一通乱搞,然后,之前码好的全掉了,只好又来,所以更新迟了,请大家见谅,o(n_n)o~ 第一百九一回 大杨氏之死 大杨氏许是早料到会有今日了,毕竟自那日许氏来过以后,府里便再无任何动静传入她耳中,而家庙这边这两日却莫名多了好些眼生的婆子,对此住持的解释是庙里好些厢房都年久失修,府里趁着这阵子还未到年下,还抽得出人手来,特意抽了十来个粗使婆子过来帮着洒扫翻盖。 主持的话大杨氏是一个字也不相信,她本能的觉得这些婆子是为了看守她而来,直觉府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对她不利的事。 所以当宁平侯的长随拿着休书,领着衙役来家庙拿她时,她看起来一点也不慌张,而是一脸平静的与衙役头领道:“还请官爷稍等片刻,容我与家里的管事先说几句话,随后便随官爷一道去见府尹大人。” 大杨氏虽在家庙待了几个月,早憔悴苍老得不复先前光彩照人的贵妇人形象,但她毕竟底子还在,又因长期养尊处优,自有一股上位者才特有的气度与雍容,倒弄得那衙役头领不敢轻易造次,粗声应了一句:“那你快点,我最多只给你半柱香的时间!”便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大杨氏与宁平侯的长随。 “侯爷可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我?”大杨氏这才看向那长随,淡声道:“或是有什么东西,譬如休书之类,要带给我的?” 那长随没想到大杨氏竟直接猜中了他的来意,吃了一惊,随即便道:“侯爷的确让奴才带了休书来给夫人,所以这将是奴才最后一次唤夫人‘夫人’。您还剩下半柱香的时间收拾您的体己东西,至于您的嫁妆,侯爷说了,看在早年的情分上,会悉数分给三爷和二小姐,也定会给二小姐寻一门虽不一定大富大贵,但绝对是最适合二小姐的亲事,请您尽管放心。” 大杨氏听得自己在心里做的最坏的打算果然应验了,在心里自嘲看来夫妻二十几年,自己对宁平侯还是很了解的同时,嘴上已冷嗤一声,道:“这么说来,我还得感谢侯爷了?也罢,走到这一步,说什么都是枉然了,你且稍等片刻,容我进去换件衣裳,再出来接侯爷的休书,当年嫁给侯爷时我是凤冠霞帔,如今也不能太寒酸了,总得有始有终才好。” 想让她辛苦到头二十年,最后却连宁平侯夫人这个虚弦都保不住,死后没有香火供奉,甚至还要连累自己的儿女,白白便宜贱人贱种,简直就是做梦! 大杨氏说完,便径自进了内室,还当着那长随的面儿,“砰”的一声关上了内室的门,后者虽是奉的宁平侯之命而来,且大杨氏如今已算不得他的主子了,但他终究只是一介奴才,而大杨氏就算被休了,也还是三爷和二小姐的生母,摆脸色与他瞧又如何,他还不是只能白瞧着。 便只能老老实实的侯在外间,想着好歹也就这最后半柱香的时间了,等里面的人换过衣裳出来,他将休书交与她后,自己的差使便算了了,也可以回去向侯爷复命了。 谁知道这一等,便直等了半个时辰不止,外面的衙役头领都催过几次后,那长随才意识到了不对,又蓦地想到先前自己曾听见过“哐当”一声响,像是什么重物掉在地上的声音,心下猛地一“咯噔”,也顾不得旁的了,忙大力踢开了内室的门。就见大杨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以三尺白绫,将自己悬到了屋梁上,地上还有一张圆凳歪倒着,显然方才那一声“哐当”,便是圆凳倒地发出的。 大杨氏身上则穿着全套一品侯夫人的诰命行头,头和四肢无力的耷拉着,一动也不动,十有八九已是不成了! 那长随唬得魂飞魄散,这才明白过来大杨氏方才说要换一身衣裳才接宁平侯的休书是假,拖延时间好让自己了结性命才是真,为的便是保全自己宁平侯夫人的名头,也保全府里三爷和二小姐嫡出的身份,不由又是惊恐又是后悔,当即扯着嗓子便朝外叫道:“来人哪,快来人哪——” 叫得衙役头领领着几个衙役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及至看到屋里的情形时,也是唬了一大跳,不过到底还没忘记自己一行的职责所在,忙喝住那长随,令其就近去找了几个婆子来,先将大杨氏解了下来检查检查,看到底还有没有救,大杨氏毕竟穿着一品诰命夫人的礼服,他们不敢亲自动手,怕落下一个“以下犯上,藐视朝廷”的罪名。 检查的结果不言而喻,大杨氏是再救不回来了,几名衙役也是办差办老的人了,并非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先例,当即以“人犯既已畏罪自杀,便不必再过堂”为由结了案,然后离开宁平侯府的家庙,快马加鞭回了顺天府去向府尹复命。 余下那长随与几名这两日才奉了君璃之命来监视着大杨氏,以防她再出什么幺蛾子的婆子都傻了眼,不知道接下来该要怎么办才好了。 照理宁平侯已写了休书与大杨氏,那大杨氏便再算不得宁平侯府的人,她的死活便再不与宁平侯府有半文钱关系,他们只消将她的尸体连同休书一道送回杨家去便是;可大杨氏身上又穿着朝廷一品诰命夫人的礼服,且她毕竟还没亲手接过,甚至还没看过一眼侯爷写的休书,他们又不敢真以对待弃妇的态度对待她;再者,人都已经死了,死者为大也死无对证,万一他们将尸体送到杨家,却反被杨家讹上了,说人不是自杀,而是被杀的该怎么办?这可真是要命啊! 长随与几个婆子商量来商量去,都商量不出个妥善的法子来,最后只能决的法子来,最后只能决定让长随即刻快马回府去报信,几个婆子则留下守着大杨氏的尸体,等府里主子们的命令。 彼时宁平侯正大发雷霆,地点却是容浅菡现如今居住的红枫院。 容浅菡自照妆堂回到红枫院后,想起再过不了一会儿,自己的娘便再不是宁平侯夫人,而只能沦为一个彻彻底底的下堂妇,自己也将随着母亲的被休,从侯府尊贵的嫡长女沦落到连身为庶女的容浅莲都不如的地步,是越想便越生气,越想便越伤心,越想便越绝望,想着与其自己将来要靠着看容湛和君璃的脸色过活,还不如趁早死了算了,反正再活着也是白白受苦与受辱。 有了这样的念头,容浅菡便说自己累了,想休息一会儿,命君璃派来服侍她的“懂规矩”的丫头婆子们都出去。 这些丫头婆子虽是奉命来监视容浅菡的,到底也不敢违抗容浅菡的命令,便依言退了出去。 然后容浅菡便在与大杨氏将自己悬到房梁上差不多的时间,也将自己悬到了房梁上去,母女两个唯一不同的是,大杨氏是一心求死,容浅菡却不是真的想死,于是等到颈间传来的窒息感越来越强烈之时,求生的欲望终于还是让她忍不住,尽全力制造出了一些声响,将候在外面的丫头婆子们引了进来。 丫头婆子们瞧得她寻了短见,都唬得不轻,忙分作两拨,一拨上前救人,一拨则飞奔去各处报信。 只是太夫人在君璃走后,明令自己要安静一会儿,谁来也不许打扰,便是祝妈妈也不敢去惊动,而容湛君璃与大杨氏一系早已是不死不休,自然也不会去管这些闲事,丫头婆子无奈,只得去报了容潜与顾氏,又奉容潜之命,去禀告了宁平侯,这也是宁平侯此时会出现在红枫院的原因。 “……你们都是死人不成,就由得小姐一个人待在屋里?既然你们连服侍小姐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侯府也没必要再养着你们,来人,把她们都给我拖出去,先打四十大板,然后卖到苦寒之地去!”宁平侯本就正因大杨氏之事一肚子的火,谁知道容浅菡又闹出这样的事情来,让他是怒上加怒,可见容浅菡苍白着脸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只是默默流泪的样子又委实可怜,那气也不好对着她发,便只能对着下人们发了。 闻得宁平侯的话,地上跪着的丫头婆子们忙都磕头告饶起来,只是很快便被人捂着嘴拖了出去,屋里也随之安静了下来。 宁平侯方看向容浅菡,尽量放缓了语气,道:“你这又是闹什么,还是谁又惹了你不成?就算有人惹了你,你只回你祖母去,让你祖母为你做主便是,这般寻死觅活的,成何体统,传了出去,你的名声还要是不要了?” 容浅菡闻言,总算哀哀开了口:“横竖女儿马上就要沦为弃妇之女了,到时候连大姐姐尚且不如,还要名声做什么?她们为什么要救我,就让我这样死了,岂非一了百了,以后爹爹也不必再为我生气为难,我也不必再活着受苦受辱,横竖我娘十有八九也是活不成了,到时候黄泉路上,我们娘儿俩还可以互相有个照应……”说着,悲从中来,又嘤嘤的哭了起来。 宁平侯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声音近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你这是以死在威胁我,让我不要休杨氏那个贱人了?你既这般舍不得那个贱人,也罢,我留得住人留不住心,这便让人给你收拾东西,即刻便送你去杨家,想来杨家定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的!”便要命人与容浅菡收拾东西备马车去。 听在因不方便进妹妹卧室,而只能侯在外间的容潜耳里,不由大急,也顾不得旁的了,抬脚便欲进去为妹妹求情,他之所以让人请父亲来,可不是为了让妹妹再惹父亲生气,而是为了让父亲瞧得妹妹这副可怜样儿,即便不能改了休掉他们母亲的主意,好歹也要对妹妹多几分怜惜的,谁曾想妹妹竟这般糊涂,三言两语便惹得父亲越发的生气,真是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 容潜方走了两步,就见先前奉宁平侯之命去家庙给大杨氏送休书的那个长随满头大汗,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顾不得与他行礼,便冲着内室结结巴巴的哭喊道:“侯爷,不好了,夫人她……杨氏她……她在家庙,她、她、她悬梁自尽了……” 话音未落,宁平侯已一阵风般自内室冲了出来,铁青着脸咬牙切齿的问长随道:“贱人是什么时候死的?是在你领着衙役们去之前,还是之后?” 长随不敢隐瞒,忙将事情的经过大略说了一遍,末了哭道:“奴才想着,就算杨氏她不再是奴才的主子了,到底还是三爷与二小姐的生母,奴才如何敢违抗她的命令?便给了她一盏茶的时间,谁曾想,谁曾想……” ‘谁曾想’后面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已被宁平侯踹了个窝心脚,疼得他本能的捂住了胸口,但见宁平侯满脸的狰狞,忙又将手放下了,哭道:“都怪奴才办事不力,还求侯爷责罚……再就是尸体还停在那里,还请侯爷示下,奴才们接下来该如何做?” 宁平侯胸膛剧烈起伏着,不但额头,连脖子上的青筋都一跳一跳的,显然已愤怒到了极点,杨氏那个贱人,竟敢跟他来这一手,连死都不忘脏他家的地儿,连死都不忘拿捏他,实在是可恶! 她若是以为自己穿着一品诰命夫人的礼服就死就能保住宁平侯夫人的名号,就的名号,就能保住自己一双儿女嫡出的身份,那她就真是打错了主意,哪怕拼着被杨家人讹诈恶心,被全京城人唾骂,他也一定不能让她如愿,反正宁平侯府的名声过去一年以来,已毁得差不多了,多这一条不多,少这一条不少! 当下计议已定,宁平侯因冷声吩咐长随:“你立刻滚回家庙去,让人把贱人身上一品诰命夫人的礼服给我剥下来,然后将她的尸体连同休书,一块儿送到杨家去,再告诉杨家人,他们若是想上门闹事,本侯随时恭候!” 长随闻言,虽觉得宁平侯此举多少有些无情,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如今杨氏死都死了,侯爷就算给她保留几个死后的脸面又何妨,况二人还有一对儿女呢,——不过这话就是再借长随一百二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还自身难保呢,因只是恭声应道:“是,侯爷,奴才这便去。”说完磕了个头,爬起来便往外走去。 “等一等!”却才只走出了两步,已被容潜唤住,然后“噗通”一声冲宁平侯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后,才哽咽道:“爹爹,娘她就算有千错万错,到底死者为大,一日夫妻百日恩,求爹爹看在二十年夫妻情分的份儿上,就给她保留几分最后的体面,容她在家庙停灵发丧罢?若是回了杨家,谁知道会被糟蹋上什么样?儿子知道儿子之前犯下滔天大错,已没有在父亲面前说话的资格,可娘到底生养儿子一场,儿子若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娘死无葬身之地,也实在愧为人子,求爹爹大发慈悲,若是爹爹心中有怒,只管冲着儿子发便是,便是即刻要了儿子的命,儿子也绝无半句怨言!” 容潜说话时,里间的容浅菡也已挣扎着下床跑了出来,待容潜话一说完,便也哭着附和道:“求爹爹大发慈悲,给娘保留几分最后的体面,就让娘在家庙停灵发丧罢?女儿给您磕头了,求您大发慈悲……”说着,拼命给宁平侯磕起头来。 只可惜兄妹二人不开口给大杨氏求情还好,一开口,便让宁平侯再次想到了被戴绿帽子被蒙蔽玩弄的耻辱,想到了当娘的不好,连女儿也一并教坏了,好的不学尽跟着学了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还想到了自己那些曾经存在过或是即将存在却全被大杨氏扼杀了的子嗣……他阴沉脸,断然道:“若不是想着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以为你们两个还能好好待在侯府,当你们尊贵的三爷二小姐?我再说最后一遍,你们若真这么舍不得你们那个娘,就立刻收拾了东西,与她一块儿回杨家去,以后也不必再回来了,我就当从没有过你们两个儿女!否则,就给我闭嘴,我以后再不想听到类似的话!” 宁平侯说完,便拂袖而去了,他的长随自然也跟着他一块儿离开了,余下容潜与容浅菡兄妹两个眼见自己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父亲依然那般绝情,不由都恨上了宁平侯,更恨上了害他们母子兄妹落到今日这般地步的容湛与君璃,在心里暗暗发誓,总有一日,他们会为母亲报仇,会让容湛与君璃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再说那几个衙役快马加鞭赶回了顺天府去,因他们先去宁平侯府,又往返了宁平侯府的家庙一趟,已是耗费了不少时间,所以当他们回到府衙时,君伯恭与杨氏已被带到,顺天府尹已升了堂,在过堂问话了。 ------题外话------ 昨晚上儿子闹了一夜,弄得他感冒了我也感冒了,四肢都无力,本来打算今天爆发,直接把君老头儿和杨氏下场也写到了,写不到了哈,只有等明天了,请大家见谅,么么o(n_n)o~ 第一百九二回 审案 这将近一年来,君伯恭的日子很不好过。请使用访问本站。舒睍莼璩 对外因以前的死对头成了上峰,对他百般排挤打压,以致他在礼部现如今可以说是寸步难行,堂堂左侍郎很多时候说话还不如几个郎中或是员外郎好使,连在自己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大本营都是这样,在其他领域就更不必说了; 对内则因妻妾争宠,闹得家里很不安生,偏儿子们又还未长成,还不到能为他分忧的时候,出嫁了的两个女儿君璃与君琳又都恨他入骨,不但没有与他添半分助力,反而可着劲儿的拖他的后腿……可以说是真正的内忧外患,弄得他成日都阴沉着脸,很是不痛快,一天里也就在暖香屋里见到心爱的小儿子时,心情能好上那么一点点了。 这日早朝过后,君伯恭先去礼部衙门转了一圈儿,见人人看起来都一副忙得不得了的样子,就自己无事可做,——当然,他身为礼部仅次于一部之长尚书大人的侍郎大人,本来也不必事事躬亲,但他就是本能的讨厌那种被排斥的感觉,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打道回府了,在路上还不屑的想着姓严的也就只会这些不入流的招数了,且再容他得意一阵,等他找到路子离开礼部,去了别的地方后,再慢慢的与姓严的算总账,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姓严的真当他能一直得意下去? 君伯恭回到君府后,便径自去了暖香的院子,前阵子因着君琳小产之事,杨氏又与他大吵了一架,甚至还在他忍无可忍对她动了手之后,胆大包天的还了手,弄得阖府上下都知道了此事,他之前说是说随时都可以休了杨氏,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能一点都不顾及杨氏生的那几个儿女,尤其是在原配生的一双儿女都视他若仇人之后,暖香生的小儿子他再宠爱,终究也只是一个庶子而已。 所以君伯恭并未对杨氏做出什么实质性的惩罚,他只是自那以后,便大多歇在了暖香或是其他几个妾室屋里,再不然就歇在了外院,再不曾踏进过杨氏的房门半步。 杨氏也不在乎,君琳自上次小产以后,身子一直都没养好,偏寇太太已与她撕破了脸,不待她养好身子便叫她过去立规矩,还扬言若是她不去,随便将“七出”里哪一条捡出来,都足够休君琳好几回了。 对寇家这门亲事,杨氏是早不想维持下去了,但她要的可不是君璃被休,而是和离,不但要带走君琳的全部嫁妆,寇家还得赔上一笔银子方肯罢休,所以这段时间她都在忙着与寇太太争吵交涉,早顾不得去管君伯恭晚上来不来她屋里,又歇在哪个通房妾室屋里了,她已对这个男人不抱任何希望,只要能保住自己正室夫人的名头,保住自己儿女们嫡出的身份,君伯恭便是即刻死在她面前,她都不会为之掉哪怕一滴眼泪! 暖香瞧得君伯恭大白日的便进内院,又惊又喜,忙迎上前屈膝见礼,柔声问道:“老爷今儿个怎么早回来了?”一边服侍着君伯恭换家常衣裳,一边吩咐丫头去瞧一早吩咐下去炖着的珍珠白羽鸡汤可已得了,若是得了,即刻端来让老爷趁热吃一碗。 君伯恭受用着暖香的服侍,心里好受了几分,正要问小儿子今日怎么样了,就听得丫鬟在外面道:“回老爷,吴管家有急事求见。” “什么事这般着急,偏巧老爷我一回来便遇上,我今儿个若不回来,他就不处理这事儿了?让他自己处理去。”君伯恭满心的不悦,“这吴孝全的差事是越发当得好了!” “是,老爷。”丫鬟听得出君伯恭正不高兴,忙小心翼翼的应声而去,不想片刻之后又折了回来,急声道:“老爷,吴管家说是真有急事求见。外面来了好多差役,说是今儿个一早有十二户人家联名去顺天府击鼓鸣冤,状告老爷与夫人并宁平侯府的姨夫人买通凶手于端午之夜纵火行凶,造成五人死亡,十数人受伤,如今便是那些死伤者的家属联合起来去顺天府递了状子,还说有证人程三儿,正是当晚行凶之人……吴管家说那些差役凶得很,立等着老爷和夫人去顺天府,还说他们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硬闯内院了,还求老爷尽快想对策。” 君伯恭当即呆住了,只当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好半晌方在暖香一声声“老爷,您没事儿罢?”的焦急呼唤中,回过神来,当即气得一脚踹翻了就近的圆凳,咬牙切齿道:“我早知道杨氏姐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却没想到竟会蠢到这个地步,不管成没成事,当日都该将那程三儿了结了,永绝后患才是,也就不会有今日的祸事了!” 说着,想起端午节前杨氏自宁平侯府回来那副十拿九稳的样子,越发气不打一处来,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该把这般重要的事交由大杨氏去办,大杨氏看着聪明,其实也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空架子而已,不然怎么会在侯府经营了二十年,竟然斗不过他那个才嫁去侯府不到一年的孽女,一步步的被她逼到了今日的绝境? ——与太夫人一样,君伯恭几乎也是立刻便想到了今日之事绝对与君璃脱不了干系,那些死伤者之所以会伤亡,必定是没有足够的人手保护他们,显然并不是什么富贵显赫人家,且事后他也曾使人侧面打听过,知道死伤的都是些无权无势的平民。事发当夜混乱成那样,人人都慌得不得了,谁能顾得上去想这其实是人祸而非天灾?不然也不会一直到距离事发已经五个多月的今日才会去顺天府递状子了,且程三儿自事发以后,便离开了京城,再不知去向,那些人又是怎么知道他,怎么找到他,怎么说服他当证人反过来指证大杨氏和他们夫妇的? 若说这背后没有人在操控着,真是打死他也不信,倒是没看出那个孽女竟这般沉得住气,这般心计深沉,硬是不动声色的忍了五个多月,一直忍到今日才发难,还不是她自己出面,也不必担心背上“不孝”的名声。 不过他若这般轻易便如了她的愿,那他也就白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了,横竖程三儿是宁平侯府的人,与他素未谋面,他只要一口咬定不知道此事,再不济了,将事情都推到杨氏姐妹身上,断尾求生,要保全自己还是不难的。至于那个孽女,竟敢这般算计他,等此番之事了了,看他怎么收拾她! 君伯恭心里有了主意,忙叫暖香取了自己才换下的官服又服侍自己穿好,才径自去了外院。 余下暖香看着他的背影,虽早已约莫猜到君璃前段时间让自己打探府中的异样不会是无的放矢,依然被方才之事唬得不轻,一颗心砰砰直跳,想着若是君伯恭此番出了什么事,自己母子势必免不了被牵连,还是得早做打算,好歹为儿子留一条后路才好。 不提暖香的这点小心思,且说君伯恭被吴管家等人簇拥着去到外院,果见已有十来个衙役侯在那里,领头的那个正坐在右下首第一张太师椅上吃茶,一双三角眼对着屋里的摆设转个不停,透着艳羡而贪婪的光芒。 瞧得君伯恭进来,还穿着从二品大员的官服,那领头的衙役也不敢托大,忙站了起来,抱拳道:“想必小人一行的来意君大人已经听说了,还请君大人请了尊夫人一道,这便随小人一行走一趟顺天府衙罢!” 若是平日,君伯恭根本不会与这样的小人物说一句话,但今日出了这样的事,少不得只能纡尊降贵了,因点头笑道:“本官已听家下管家大略说过了,只本官不明白的是,本官不论是与那些苦主的家属,还有那证人叫什么程三儿的,都无冤无仇,更是素未谋面,怎么他们竟会忽然状告起本官来,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领头的衙役闻言,皮笑肉不笑道:“审案是我们大人的事,小人等身份低微,见识浅薄,也就只能做做跑腿儿之类的粗活的。君大人若是无事,还请即刻请了尊夫人出来,与小人一行走一趟罢,我们大人还等着呢!” 顺天府尹只是三品,论起品级来,比君伯恭尚要矮半级,但顺天府管着整个京城的政务与治安,有着跟御史台、步军统领衙门、九门提督府等衙门几乎相等的权限,还具有承接全国各地诉状的资格,相当于一个小刑部,一般能做顺天府尹,都是后台够硬本身能力也够强,将来铁定前途无量的。 所以君伯恭虽满心恼怒领头衙役对自己的轻慢,到底不好直接发作,便只是道:“拙荆一介女流,且好歹也是朝廷御封的四品恭人,怕是不好抛头露面,只本官与你走一趟即可。”真让杨氏去了顺天府的大堂,传了出去,他还要不要见人了? 不想那领头衙役却一脸的不容商量:“君大人,您别嫌小人说话难听,别说尊夫人只是四品恭人,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如今不过只是让她过堂循例问一下话罢了,什么大不了之事?尊夫人的姐姐,宁平侯夫人那还是一品诰命呢,我们大人不也一样使了人即刻去拿人?”连“请”字都懒得说了,直接说“拿”。 气得君伯恭攥紧了拳头,在心里恨恨说了一句“虎落平阳被犬欺”,只得对吴管家使了个眼色,令其即刻请杨氏去。 幸好杨氏彼时还没去寇府,整好在家,闻得吴管家说明来意,虽唬得四肢发软,如坠冰窟,却也几乎是立时便生出了与君伯恭一样的想法,到时候实在不行了,便把一切都推到大杨氏身上去,反正程三儿是宁平侯府的人,与她与君府什么相干?浑然忘记了当初大杨氏之所以答应君伯恭的条件,有大半原因都是为了她这个妹妹。 ——不得不说,君伯恭与杨氏不愧为是夫妻,在趋吉避凶,自私凉薄一点上,二人还真是绝配,果然应了那句俗话“破锅配破盖”,不是一 家人,不进一家门! 君伯恭与杨氏到得顺天府衙大堂时,大杨氏还没到,据说是因大杨氏如今住在宁平侯府位于城外的家庙,自然要多等一些时间方能将人带到。 因君伯恭穿着官府,且他是两榜进士出身,本就是有功名在身的人,顺天府尹便让人抬了太师椅来给他们夫妇坐下后,才一拍惊堂木,问起底下跪着的程三儿来:“程三儿,你说端午夜你纵火杀人乃是有人指使,那如今指使你的人何在?若那指使你之人在你面前,你能认出来吗?” 程三儿见问,忙抬起头来,大声应道:“回大人,小人能认出来。” 说着一指君伯恭和杨氏,“就是在座的君大人与其夫人,并小人的旧主家宁平侯夫人指使的小人。那是今年四月的事,当时小人一家才被从府中全家放了出去,生计颇有些艰难,心里难免有些怨恨做主将我们一家赶出去的大奶奶,恰在这时,夫人的陪房悄悄儿找到了我爹,问我爹想不想报仇,还说事成之后,另有重赏,管保小人一家后半辈子衣食无忧。我爹是个胆儿小的,心里虽怨恨大奶奶,却也不敢做那不法之事,便一口回绝了夫人的陪房。小人却想着,既能报仇,又能保一家子后半辈子衣食无忧,这样双赢的事傻子才不做呢,于是背着我爹和家人,悄悄儿找到了夫人的陪房,说小人愿意为夫人办事。” “夫人便与小人说,大奶奶的嫁妆有多丰厚是小人知道的,如今惦记大奶奶嫁妆的人里就有大奶奶娘家的父母,只大奶奶因着一些旧事,早已与娘家父母形同水火,别说主动将嫁妆奉上了,连君大人君夫人提出要借银都不肯,弄得君大人错失了升官的大好机会,为此心里很是怨恨大奶奶,索性决定趁着大奶奶如今还没有子嗣,结果了大奶奶,到时候大奶奶的嫁妆自然也就只能悉数退回娘家了。夫人又说,大奶奶的同胞弟弟虽已过继出去,再算不得君大人的儿子,但其名下也有不逊于大奶奶嫁妆的丰厚财产,若是能将君少爷一并除去,不但他们能再得一大注横财,还能为姨夫人,也就是君夫人出去心腹大患。” “于是命小人趁端午夜放烟花逛庙会人多口杂之际,人为的制造混乱,再趁混乱悄悄推大奶奶和君少爷一把,令他们被急着逃命的人们踩踏而死,到时候便既可以除去心腹大患,又得到大奶奶和君少爷姐弟两人的大笔财产,三人平分了,端的是人不知神不觉,凭谁也找不出半点破绽来。事实上,大奶奶与君少爷也的确至今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只当是天灾而非人祸,还是小人事后得知死伤了那么多人,尤其死的全是妇孺小儿,觉得良心上过不去,可又没那个胆子来衙门自首,便只能悄悄儿去那些死者的坟前祭拜,想着多少尽一点自己的心,谁知道又整好被他们的家属发现了,逼问之下,小人实在却不过招了,那家的家属这才联合起了其他死伤者的家属,请人写了状子,递到了大人面前。” 程三儿说到这里,大哭起来:“小人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不敢奢求能得到大人的宽宥,只盼大人能赐小人速死之余,千万不要放过了幕后主使,为枉死的那些民众伸冤报仇,还求大人明鉴……”说完重重磕下了头去。 顺天府尹听完程三儿的话,因看向君伯恭与杨氏,沉声问道:“不知道君大人与夫人对程三儿的供词有何话说?又认是不认程三儿的指控?” 君伯恭气得几欲吐血,他是与大杨氏有过口头协议,要君璃死,以便名正言顺讨回君璃的嫁妆据为己有,可他事先却不知道大杨氏到底会怎么做,也绝不相信大杨氏会愚蠢到跟一个下人将自己的计划乃至心里怎么想的都和盘托出,甚至连他与杨氏都一道拉下水,大杨氏就算再蠢,也绝不会蠢到这个地步,更何况大杨氏从来都不蠢? 所以这程三儿绝对是被那个孽女给收买了,才会反咬起大杨氏和他们来,还啰啰嗦嗦说了这么一大通,那个孽女分明是借这程三儿的口,把她一直想说却不好说出口的话,趁机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让他就算有法子解了今日之围,一个算计儿女私产,为此甚至不惜要了儿女性命的“不慈”名声却是无论如何都跑不了了,实在是可恶! 偏他还不能中途出言打断程三儿的话,以免有做贼心虚之嫌,且也太自降身份,说不得只能忍着听程三儿说完了,才看向上面顺天府尹淡笑道:“魏大人也是办案办老的人了,难道就凭这个忘恩背主的奴才几句片面之语,便信了他的话,真认为事情是本官夫妇与宁平侯夫人指使的他?本官虽不若魏大人出生刑名之家,却也知道与人定罪需要人证物证,还请魏大人千万三思才好!” 又看向程三儿,沉下脸来,冷声道:“程三儿是吗,你最好从实招来,到底是谁指使的你污蔑本官?你可知道,污蔑朝廷命官是要罪加一等的?在今日之前, 本官别说不认识你,甚至连世上有一个你存在都不知道,又何谈指使你制造混乱,趁机杀人?你最好想清楚了污蔑本官的后果是不是区区一个你所能承受得起的,再来决定什么是你能说,什么又是不能说的!” 程三儿闻言,当即大声喊起冤来:“冤枉啊,大人,小人冤枉啊。正如君大人所说,污蔑朝廷命官是要罪加一等的,便是再借小人一百二十个胆子,小人也不敢这么做啊。况这样的事情,若不是实实在在真发生过,小人又怎么会平白污蔑君大人与君夫人,小人与君大人君夫人无冤无仇的,小人何至于这样?实在是小人受不了每天都做噩梦,一闭上眼便看见那些枉死的人的鬼魂在小人面前晃来晃去,折磨得小人生不如死……还求大人一定要重惩小人,更要重惩那指使小人的人,小人不想死后下地狱,被放到油锅里间煎,呜呜呜……” 程三儿话音刚落,跪在一旁的死者家属们都纷纷哭了起来,道:“凶手都已招了,还求青天大老爷千万要为我等做主,万万不能轻饶了那幕后主使……为我等冤死的家人伸冤报仇……不然我等便是告上金銮殿,也一定要为枉死的家人讨一个公道……” 顺天府尹办案多年的人了,此案的个中机锋至此虽不能明白十分,七八分却是有底的,不由暗自犯起难来,就此给君伯恭夫妇并宁平侯夫人定罪罢,到底稍嫌证据不足,且三人都非寻常百姓,也不可能像寻常百姓那般任他搓圆捏扁;可若不给三人定罪罢,此案又有这么多苦主,且显然有人在背后支持着他们,若自己不给君伯恭等三人定罪,他们势必不会善罢甘休,指不定真会去金銮殿告御状亦未可知,到时候惊动了皇上,他的乌纱帽谁知道还保得住保不住? 左右为难之际,顺天府尹忽地想到了另一个被告宁平侯夫人还未到,因一拍惊堂木,厉声问道:“宁平侯夫人怎么还未到?” 话音刚落,就见之前他打发去拿大杨氏的领头衙役疾步走了进来,抱拳行礼后道:“回大人,宁平侯夫人已于宁平侯府的家庙畏罪自尽了!” “哦,竟有此事?”顺天府尹不由满脸的惊讶,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事情总算可以有个相对两全的解决法子了。 底下君伯恭与杨氏闻言,也是双双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大姨姐(姐姐)死了,死无对证,他们大可将一切都推到她的身上,保自己全身而退了…… 第一百九三回 墙倒众人推 君璃一听说大杨氏在家庙里畏罪自杀了便知道要糟糕,本来她的设想是让君伯恭与杨氏姐妹在公堂之上与程三儿对质,到时候本就各有打算,相互利用的三人自然会狗咬狗,咬到最后,便是三人谁也别想跑得了。可如今大杨氏却死了,死无对证,君伯恭与杨氏完全可以来个死不认账,将所有事都推到大杨氏身上去,他们自然也就可以脱身了。 果不其然,很快便有消息传来,说即便程三儿咬死了指使他的人正是君伯恭与杨氏姐妹,君伯恭与杨氏依然不承认事情是他们做的,顺天府尹又不好对君伯恭和杨氏用刑,毕竟二人终究不是寻常百姓,于是场面便僵持住了,——僵持住的结果是,顺天府尹决定择日再审,程三儿则被收押进了顺天府尹的大牢,等事情真相大白后再行处决。 君璃得知了这个结果后,顾不得“死者为大”,在心里狠狠问候了大杨氏的十八代祖宗十几遍,才咬牙切齿与一旁的容湛道:“幸好咱们事先做好了两手准备,如今就盼着严大人那边能不让咱们失望了。还有程三儿那里,你即刻让他父亲传话去牢里,务必要咬死了事情就是君老头儿与杨氏姐妹指使他做的,否则,我真的很想杀人!” 就算不能让君老头儿与杨氏偿命了,她也要让君老头儿丢官,身败名裂,以后再在京城呆不下去! 容湛见她气得两颊通红,忙倒了一杯茶给她,好声好气的劝道:“奶奶别生气,现下凡事再要紧也要紧不过咱们的孩子。外面的事奶奶就别操心了,只交给我去做便是,就算最终不能让你家老爷受到重罚,至少他的名声也会毁个干干净净,他是一心想往上爬的,名声就顶顶重要,坏了名声,也就等于彻底断了他以后的晋升之路,对他来讲,这惩罚已经足够大了,奶奶想是不是这个理儿?更何况严大人那边会有什么动作咱们还不知道呢,何不先瞧瞧再说?” 说着见君璃先前被太夫人打了巴掌的那半边脸仍肿着,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瞪向她,低声呵斥道:“你是没有男人的女人吗,不知道男人就是用来依靠用来替你背黑锅的?凭祖母说什么,有什么怀疑,你只推到我头上便是,我本就皮糙肉厚,又是打小儿挨打惯了的,便是被祖母打上几下也不碍事……也不知道明儿起来后,你脸上能不能消肿?祖母也真是,便是不顾忌你,也该顾忌你腹中的孩子才是,竟能下这样的狠手!” 君璃被说得有些心虚,讪讪道:“人家不是一时间没想到那上面去吗?况你做了祖母的孙儿都二十几年了,你是什么样的人,祖母还能不知道不成,你若真能折腾出这么多事来,过去也就不会白吃那么多亏,好几次都差点儿活不下去了……” 话没说完,已被容湛没好气打断:“你还说!我知道我没你聪明,也不比你沉得住气,幸好祖母只打了你一巴掌,若是再多打你几巴掌,将你或是你腹中的孩子打出个什么好歹来,你叫我怎么办?你当男人只有晚间在床上有用?” “噗——”君璃本来心情还有几分烦躁的,听得这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见容湛瞪她,忙又忍住了,道:“我知道了,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便都推到你头上,说我出嫁从夫,都是按你的吩咐办事,凡事都听你的,总成了罢?” 容湛却仍没好气:“你别敷衍我,我岂会不知你素来不是贤良淑德的主儿,真贤良淑德,当初也就不会将我打得那么惨了。”当然后一句话没忘记压低声音。 君璃就忍不住再次笑出了声,只这次的笑便是发自内心的笑了,连带眼角眉梢都柔和了不少,索性靠到容湛肩上,拉了他的手,软声说道:“我知道了,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一定都推到你头上,绝不再自己犯险,可好?” 容湛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轻轻搂住了君璃已稍稍变得有些浑圆的腰。 夫妻两个沉默了片刻,君璃忽然道:“我瞧先前祖母的神色,对我很是失望的样子,以后怕是再不会像先前那般喜欢我,凡事替我出头撑腰了,十有八九还会彻底收回管家大权,以后再不让我管家了。”不可否认,这一系列的事,若不是因她已管了一段时间的家,在侯府已累积了一定的威信,还真不能进展得那般顺利。 在太夫人心里,最重要的终究还是宁平侯府的体面与名声,虽然那体面与名声早已是岌岌可危,就跟皇帝那根本不存在的新衣一样,但太夫人依然将其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实在是有够自欺欺人。 容湛道:“不管就不管罢,反正也是吃力不讨好,咱们又不缺银子,下人们便是只看在银子的份儿上,也断不敢怠慢了咱们去。你只安心养胎,等来年咱们的孩子生下来,我也考中武举了,我便即刻谋一个外放,咱们一家三口过自己的小日子去,既遂了这府里大半人的心,也遂了咱们自己的心。” “嗯。”君璃点点头,说实话她也有些厌倦现在的生活了,明明说起来宁平侯府就是她的家,宁平侯府的人都是她的亲人,可在这里,她却几乎从没感受到过来自亲人的关心与维护,而只有鄙薄、挑衅与算计,这样一个冰冷的地方,有哪里值得她劳心劳心来维护的?太夫人不让她管家了倒是正好,她乐得凡事不管,只受用自己的! 所幸严大人那边还真没让君璃与容湛失望,次日便发动几个言官,以“为父不慈,为财谋害儿女性命”、“为官不仁,草菅百姓性命”、“内帷不休,私德有亏”、“意图买官,目无纲纪”……等一系列罪名上了奏折弹劾君伯恭。 昨日之事闹得甚大,程三儿讲述事情的“真相”时,更是惟恐堂外看热闹的人们听不清,声音从头至尾都十分的大,以致很多官员也都听说了。君伯恭是百口莫辩,心知是姓严的在趁火打劫,落井下石,可这话还不能说出来,人严大人可没有自己出面,弹劾他的都是言官,本朝的言官们虽品秩都不高,却是连皇上有了不是都敢弹劾的,且没有证据,只是捕风捉影都可以上折弹劾,更何况程三儿说的那些话本就有六分真,他又如何能辩解得了? 只能在心里将君璃骂了个臭死,暗暗后悔早知道这个孽女有朝一日会这样拆他的台,当初她刚生下来时,他便该一把掐死了她的! 皇上看了言官们的折子,依例要传了当事人令其当面申辩,只那位昨日因受君伯恭牵连,卖官之名差点儿就要暴露于人前的李公公如今是恨死了君伯恭,便趁机在皇上面前下了话,说君伯恭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总之就是的确不是个好东西,便是端午夜之事不是他指使的,怕也与其夫人脱不了干系,这样的人还怎么能呆在礼部那样清贵为全部礼仪伦常之表率的地方?事实上,这样的人根本就不该再为官,不然岂非教坏百姓? 连严大人升任尚书都得走李公公的路子,李公公在皇上面前的体面有此可见一斑,他既发了话,皇上便也再没了传君伯恭的意思,直接便下旨停了君伯恭的职,说是为了避嫌,总得等官司了了之后,再官复原职。 对君伯恭来说,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本是因官职比顺天府尹还高半级,才能暂时让顺天府尹有所顾忌,一直没有定案的,如今他却被皇上亲自下旨停了职,这岂不是在告诉顺天府尹,皇上都信了端午夜之事的确是他指使程三儿做的,顺天府尹岂非什么顾忌都没有了?最糟糕的是,他在皇上跟前儿都挂上了号,再有李公公和姓严的在一旁落井下石,便是真证明了他的清白,他怕也再无起复的那一日了,更何况他的确不清白? 君伯恭气得在君府发了一大通脾气,将外书房能砸的东西都给砸了,才径自去了内院杨氏那他已很久不曾踏足过的屋子,与杨氏大吵了一架,大骂杨氏‘扫把星’,说自己取了她,与杨家与宁平侯府成了姻亲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还说若不是眼下自己正处在风口浪尖上,再不能出半点差池,一定会即刻休了她……云云,骂完之后,觉得心里稍稍好受了些,才复又去了外院,召齐了几个幕僚,商量起对策来。 只是商量来商量去,都没商量出什么好法子来不说,还有两个幕僚吞吞吐吐的提出要走,一个说‘家中老母病危,须回去送终’,一个说‘家中老父新近病倒,想回去尽孝’。 气得君伯恭又发了一大通脾气,连仪程都未给二人,径自将二人赶了出去,又将剩下的几个幕僚也一并赶走了,一个人生起闷气来。 这样过了几日,顺天府尹使了衙役来传话,说次日要再次升堂,让君大人与君夫人按时上堂。 ------题外话------ 今天好朋友结婚,要去帮忙,只能少更点了,请亲们原谅,么么o(n_n)o~ 第一百九四回 第二次升堂 第二次再升堂,顺天府尹待君伯恭和杨氏便远不若上次那般客气了,不但没有再让人抬太师椅来请二人坐,也不再称君伯恭为‘君大人’,而是改为了‘君老爷’,话也说得颇不客气,虽还不至于待其像待寻常的嫌疑犯被告那般不假辞色,却也让君伯恭气得够呛,越发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墙倒众人推”,什么又叫做“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到了这个地步,君伯恭自是越发不肯承认事情与他有关,只一口咬死了不认识程三儿,是程三儿在污蔑他。 程三儿是一早便知道自己此番是断然活不成了的,兼之容湛开的价钱实在高,他便越发坚定了能多拖一个下水便多拖一个下水的念头,况君伯恭与杨氏又不是真的无辜,于是也一口咬死了就是大杨氏与君伯恭杨氏买通的他,还说若青天大老爷不信,尽可即刻使人去拘了几人的亲信心腹们来严刑拷问,想来定会有所收获。 君伯恭与杨氏如何敢让顺天府尹的衙役真去将各自的亲信拘了来拷问,万一真问出什么来,他们岂非就真要被坐实了买凶杀女的罪名了?可又找不到话来反驳程三儿的话,只得翻来覆去的继续说不认识程三儿,是程三儿在污蔑他们,就好像说的次数多了,事情就真是这样了一般。 顺天府尹可没那个耐性听他们吵嘴,便要使人即刻去拘君伯恭和杨氏的亲信心腹来,君伯恭是被皇上下旨停了职,他的功名却还在,仍打不得,杨氏身上的诰命朝廷也没下旨虢了去,一样打不得,可他们的下人却是打得的,重刑之下,还怕他们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下君伯恭急了,也顾不得与杨氏早已是水火不容,杀鸡抹脖的冲杨氏直使眼色,令其设法将事情都往死了的大杨氏身上推去,横竖大杨氏已死,死无对证,还不是杨氏一张嘴想怎么说就可以怎么说? 所幸杨氏虽恨毒了君伯恭,到底还没忘记自己和自己的儿女们与君伯恭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赶在顺天府尹扔下令签前,大声出声改了口:“回大人,妾身有话要说。其实方才妾身说了假话,妾身先前虽与这程三儿素未谋面,但其实是听说过这个人的,今年四月妾身有一次去拜会姐姐时,整好听见她屋里的下人来禀什么‘程家那三小子来了,夫人是这会子见还是改日再见?’妾身当时便顺口问了姐姐一句,因姐姐素来与妾身亲厚,便隐隐约约告诉了妾身一些事,只时间有些个久远了,且姐姐毕竟没有明说,妾身一时间便忘记了,如今方算是对上了景儿。妾身知情不报,的确有罪,还望大人从轻发落,只我家老爷对此却是完全一无所知的,大人若是不信,只管去拘了他的亲信心腹们来拷问,便可知妾身所言是真是假了。” 杨氏到底是做了多年官夫人,一府当家主母的人,真安了心要说话,也是很会说很能说的,一番话说得君伯恭心下是满意不已,在心里暗道,杨氏虽一无是处,到底于这些事情上,是远胜于自己那些个通房妾室的,不过寥寥数语,便将自己给摘了出去,也将她的罪名避重就轻的说成了是‘知情不报’,若此番之事能善了,就且容她继续做她的正室夫人罢。 顺天府尹闻言,一拍惊堂木,道:“杨氏,你说你四月听大杨氏说起程三儿,如今不过才十月,不过短短半年时间而已,你便浑忘了,这话实在可疑。再者,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别说认识程三儿,连听都没听说过世上有程三儿这号人,本府到底该听你哪一句?你可得想清楚了,一旦查证你说假话做伪证,只会让你罪加一等!” 杨氏忙道:“回大人,妾身所言句句属实,只之前妾身怕受牵连,所以一直不敢竟实情说出来罢了,大人若实在不信,大可即刻拘了妾身身边服侍的人来拷问。” 顿了顿,又道:“此番妾身的姐姐做出这样的事来,害得那么多无辜的百姓受伤乃至丢了性命,妾身也知道她罪无可赦,只她毕竟已经死了,杀人不过头点地,想来以大人的仁慈宽厚,总不至于人都死了,还不放过她罢?这便涉及到一个赔偿损失的问题,大人想必也已知道宁平侯府无情无义之事了,连个葬身之地都吝于给妾身的姐姐,想来自也不会出这笔银子了,妾身自来与姐姐亲厚,就算她犯了滔天大罪,一样是妾身的姐姐,所以妾身便想着,这笔赔偿的银子,便由妾身替姐姐出了罢,一来算是为姐姐多少恕了点罪,二来,也多少可以抚慰一下那些受害者家属们的失亲之痛,未知大人意下如何?” 杨氏说完,不待顺天府尹有所反应,已看向君伯恭,红着眼圈儿一脸悲天悯人的道:“此番犯事的毕竟只是妾身的姐姐,说来我们都是出嫁多年的人,早已是两家人了,妾身原没有立场替她出这笔银子的,只妾身只得这一个姐姐,姐姐又自小与我亲厚,我便没有先问过老爷,便自己做了主张,还望老爷见谅,再不然,妾身多少还有几个体己银子,想来应该也够了……” 哼,老娘让你宠着暖香那个贱人和她生的贱种,老娘先把银子给你花光了,看你留什么给那对贱人母子! 君伯恭方才还在满意杨氏会说话,觉得在这一点上自己的那些个通房妾室捆一起也及不上她的一根手指头,谁知道她立刻就给自己来了这么大一个“惊喜”,真是让他恨不能立马掐死了她,——十多家苦主,一家就算只赔一千两,也得一万多两,且那些个所谓原告一看就都是穷疯了的,能白白放过眼下这个极有可能是他们这辈子捞一笔最好的机会?只怕一家没个三五千两的下不来,他要是有那么多银子,如今坐在尚书之位上的就该是他,早没姓严的什么事儿,今日也不会落到这般地步了! 只当着顺天府尹和公堂上这么多人的面儿,这话君伯恭怎么好说出口?心下虽已恨不能立马掐死杨氏,面上还得也做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沉痛点头道:“这银子怎么好让夫人一个人出,我与夫人夫妻一体,自然该由为夫的来出,只公中是个什么情形夫人也知道,也不知道能不能凑弃这么大一笔银子,以后少不得要委屈夫人与几个孩子了。” 夫妻两个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但看在顺天府尹眼里,脸色倒是缓和了几分,道:“君老爷与君夫人能这么想,自然再好不过。” 眼看就要年底了,一年一度考核官员政绩的时间也该到了,顺天府尹方才还在发愁,若君伯恭与杨氏一口咬死了不承认事情与他们有关,他固然可以说大杨氏已死,死无对证;但同样的,他们也可以将一切都推到大杨氏身上去,到时候就算皇上如今不待见君伯恭,他也不可能就这样直接定了他的罪,此案便只能一直僵持着,无法做最终的判决,那于他的年终考核无疑将是极为不利的。 再者,君伯恭如今是失了势,但他毕竟是两榜进士出身,论真本事当还是有几分的,且又岂能没有几个要好的同年同窗什么的?风水轮流转,万一哪日风云突变,他交了好运又起复了呢,在官场上混,历来都讲究一个“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他既不能一举整死了君伯恭,就得提早为自己留点余地才好。 如今好了,君伯恭与杨氏愿意出银子赔偿死伤者的家属们,只要能消了苦主们的气,让苦主们满意,主动撤回状子,想来此案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政绩考核时,他也能继续得一个“优”字了。 当下计议已定,顺天府尹便一拍惊堂木,问那些苦主们道:“方才君老爷与君夫人的话你们也听见了,你们愿不愿意接受他们的赔偿?” 十二家原告的家境虽有好有坏,但总体来说,都不算宽裕,而容湛的人去联络他们时,更多打的是悲情牌,银子却没给他们多少,所以闻得顺天府尹的话,那几家只是伤了人,并没有死人的原告脸上便多少有了几分动摇之色,其中一个还叫道:“那就要看愿意给我等多少赔偿了!” 顺天府尹便拿眼看君伯恭与杨氏。 杨氏忙做低眉顺眼状,意思是都听君伯恭的,君伯恭气得又想掐死她了,好歹强忍住了,向顺天府尹道:“先前我一年俸禄再加上冰敬炭敬一共有多少,魏大人想必是再清楚不过的,舍下祖上又非什么大富大贵之家,所以伤者家属最多只能赔六百两,死者家属最多能赔一千二百两,就这样,我回去后也得立刻派管家卖房子卖田地去,还望魏大人明鉴!” 顺天府尹在心里默了默,伤者家属六百两,死者家属一千二百两,对于大富大贵之家来说当然算不得什么,但对寻常百姓人家来说,已是一笔不小的财富,想来应当能让那些原告们满意了? 果然就听得方才那个说话的原告又叫道:“六百两也太少了,不说赔一千两,少说也该赔个八百两罢?这都快半年了,我爹还在炕上躺着下不来地呢,大夫说了,就算养好了,以后也做不了重活儿了,只能好生将养着,我爹如今还不到五十岁,总还得活个二三十年的,难道这二三十年,他二百两银子都挣不来了?就更别说他的一应吃穿用度和看大夫的花销了,这一进一出的,银子海了去了,不行,少说也得八百两,少一两都不成!” 这人发了话,旁边另几个家里也只是伤了人,并没有死人的也都纷纷附和道:“是啊,我娘(我媳妇儿)至今伤都还没好呢,且不说以后不能做活儿了,就眼下看大夫的银子已是一笔不小的花销,少说也得八百两银子才成!” 另几个死者家属见状,原本他们都以为家人的死是天灾,便是再悲伤再难过,也只能受着,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悲伤与难过本已渐渐淡了,谁知道忽然间天灾变成了人祸,眼见他们还能有银子可拿,那仅剩的几分悲伤与难过也都不那么重要的,有两个也跟着叫道:“我儿子才四岁呢,就那样死了,我家九代单传,好容易有了这根独苗苗,呜呜呜……不行,一千二百两说什么也不行,少说也得一千五百,不,少说也得两千两才行!” “对,少说也得两千两!” “我们这些人的人命是不若你们这些达官贵人的值钱,可再怎么不值钱,难道连两千两也不值了?” 惟独那家老夫老妻带着儿媳与遗腹孙子,谁知道最后连孙子也死了的苦主悲愤的喊道:“你们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孙子的命是无价的,别说两千两,就是两万两,二十万两,我们也绝不放过那害我孙子的人,我只要凶手与幕后主使杀人偿命,血债血偿!” 程三儿见势不对,忙也大声叫道:“青天大老爷,明明小的就是受人指使,若是大老爷不定那真正凶手的罪,小的一千个不服,一万个不服,小的也要往上告,总不能让小的一个人丢了性命,那幕后主使却除了损失点银子,什么事儿也没有,仍然当他的老爷夫人,金奴银婢的使着,穿金裹银的受用着!” 公堂之上一时间乱成了一锅粥。 顺天府尹忙一拍惊堂木:“肃静,肃静!” 两旁的衙役忙也将手中的长棍在地上快速拄动起来,嘴里拖长了声音喊着:“威——武——” 待所有人渐次安静下来后,顺天府尹才威严的问那失了孙子的苦主:“那依你说,该当如何?” 那苦主悲愤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自然是即刻拘了幕后主使身边服侍的人来严刑拷问,重刑之下,必能有所收获!” 此人做过一段时间的私塾教书先生,腹中也是有些墨水的,只一直不曾得中功名罢了,便把希望寄托到了儿子身上,谁知道儿子年轻轻死了,如今孙子又死于非命,早觉得活着还不如死了,如今好容易有了为孙子报仇的机会,自然不肯轻易放过。 他的话音刚落,程三儿忙也叫道:“是啊大老爷,您只需即刻拘了人来,自然什么都知道了。” 今日跟上次一样,站在公堂外看热闹的人是里三层外三层,将个公堂的大门堵了个水泄不通,闻得那苦主与程三儿的话,其中就有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也跟着叫道:“是啊,将人拘了来一顿板子下去,还怕不招不成?” 弄得民众们都跟着附和:“是啊大人,这便拿人去罢……”、“我最喜欢瞧人被打板子了……”、“这些当官的,官官相护,不把我们老百姓当人看,我倒要看看,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府尹大人还敢不敢徇私……” 眼见自己就要犯众怒了,顺天府尹不敢再想着什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得下令:“来人,即刻去拘了君老爷与君夫人亲信服侍的人来,本府要亲自问话!”然后扔了令签。 “是,大人。”便有两名衙役领命而去。 余下君伯恭与杨氏看着那两名衙役眨眼便没了踪影,君伯恭心里虽恼怒,倒是多少松了一口气,当初他与大杨氏达成协议时,除了大杨氏,便是连杨氏都不知情,就更不必说他身边服侍的那些人了,便是顺天府的衙役真拘了他们来,料想也问不出什么来,不然他也不会非要将事情交给大杨氏去做了,就是防着有今日;实在不行了,他不还可以效仿他那位好连襟,将杨氏也扫地出门,摘干净自家吗? 杨氏就要慌张得多了,她有什么事向来都是不避荣妈妈并陈进财家的周百山家的几个心腹的,她们几个的忠心在板子面前,谁知道还能保持多久? 衙役的动作很快,不过半个时辰,就将君伯恭的几个长随并荣妈妈几个拿了回来。 顺天府尹先循例问了话,见所有人都矢口否认说不知道有这事儿,便下令每人先打二十板子,将人都打得皮开肉绽后再问,君伯恭的几个长随依然是不知道,毕竟他们的确不知道,想招都无从招起;陈进财家的与周百山家的却有些招架不住了,听得顺天府尹又下令要打她们的板子,便忍不住凄厉的叫起来:“求大人别打了,小的们招,小的们招便是……” 差点儿没气得杨氏直接上前杀了二人,心里急得几乎要冒火了。 万幸千钧一发之际,同样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荣妈妈开了口:“大人,小的也招,其实那些事,都是小的背着我们家夫人求姨夫人做的,与我家夫人无关,与我家老爷就更没有关系了……” ------题外话------ 开始准备年货,洗家里一切该洗的加打扫卫生了,这样的日子,真心不好过,嗷—— 第一百九五回 大年 有了荣妈妈出面把一切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饶程三儿一再嚷嚷说就是君伯恭与杨氏指使的他纵火杀人,但毕竟没人可以为他作证,证明君伯恭与杨氏在事发前见过他,都是他一个人在自说自话,而唯一能作证的大杨氏又已死了,死无对证。 于是顺天府尹很快做了如下判决:程三儿与荣妈妈斩立决,君府作为荣妈妈的主家,君伯恭与杨氏作为她的主人,对她买凶一事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仍由他们来支付对苦主们的赔偿,至于赔偿金额,经过双方协商,最后定为死者家属一千五百两,伤者家属八百两。 对此判决,苦主们不必说大多都挺满意,便是有不满意者如那位失了孙子的老者,胳膊到底拧不过大腿,也只能含泪作罢;杨氏与君伯恭也是松了一口气,虽然此役他们损失了一万多两银子,杨氏还损失了最得用的心腹荣妈妈,但好歹总算将事情给囫囵圆了过去,而不必像大杨氏那样,落得连性命都赔上却依然被休弃出门,连个葬身之所都没有的下场,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而君璃得知了此判决后,许是因之前早已做好了此番怕是不能要君伯恭和杨氏性命了的心理准备,倒也没有觉得那么难以接受,只是遗憾了几日,也就将此事丢开了,——经此一事,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她那位好父亲对他们姐弟究竟有多“好”,以后她和君珏不但可以顺理成章的与他断绝一切往来,便是将来他们姐弟运气不好再与之对上了,想来也不会有人说他们姐弟半句不是,也算是多少有点收获,没有让她和容湛这么些日子以来的努力全白费。 君璃自此便足不出户的安心养起胎来,不但不再踏出府门半步,连迎晖院的院门都少有再踏出,不过隔个两三日的,却照妆堂给太夫人请一次安罢了。 太夫人待君璃的态度看起来倒还与以前一般无二,每次见了都要好一番嘘寒问暖,也隔三差五的有东西赏到迎晖院,但却不再问她有关家中中馈的事,哪怕号称暂代她管家的二夫人三夫人当着她的面儿请示太夫人一些事情,太夫人也不再像以前那般,先问君璃是什么意思?对二夫人三夫人将自己一些心腹陪房安插到各个行当上的行为,也变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起来,再不像以前那样时时敲打着二人,大有让二人一直管家下去的苗头。 自来大户人家最不缺的,便是善于察言观色的人,自然很快便有人瞧出了太夫人对君璃态度的变化,都在暗自猜测,看来大奶奶不知道什么缘故,已是失了太夫人的欢心,眼下若不是正怀着身孕,只怕太夫人早对她不假辞色了,想来等她生下孩子以后,是再不会让她继续管家了。 于是都明里暗里开始往二夫人和三夫人跟前儿凑,内院主子们的一应分例到了以后,除过太夫人的,也有意无意开始先让二夫人和三夫人先挑,不再像以前那样,都将好的先送到迎晖院,连那些个前番经君璃之手抬举起来做管事的,心里都开始持起了观望态度,只不过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付诸于实际行动罢了。 这些事情除了小小的膈应了一下君璃的心情以外,并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大的影响,她与容湛都不缺银子,只要她想,她的一应吃穿用度甚至可以比太夫人的还要奢华精致,而她对宁平侯府从上至下都没什么感情,自然也无所谓被她们伤害,她们爱谁谁去,与她什么相干? 不过这倒是越发坚定了她将来要与容湛搬出去,关起门来过自己小日子的决心。 如此波澜不惊的过了一个多月,便到了大年下,彼时君璃也已怀孕四个月了,因将养得好,胎相稳固,连带气色也极好。 除夕之日,先由宁平侯领着阖府上下去祠堂祭过祖,又领着大家参拜过太夫人后,便到了入夜时分,府里府外的爆竹都噼里啪啦的响起来,容湛惟恐惊着了君璃腹中的胎儿,趁众人都不注意时,偷偷溜到了君璃身边,抱怨道:“往年也没见放这么多爆竹,真是吵死人了,奶奶还好罢?孩子也还好罢?”又道,“偏这会子是在祖母屋里,若是在咱们自己屋里,我一定让人拿棉被将窗户都捂了。” 说得君璃好笑不已,嗔道:“哪里就这么娇贵了,你只管放心罢,我和孩子都好得很。还不快过去,我才瞧二弟几个都看你好几眼了。” 容湛犹不放心,又再三再四嘱咐跟着的晴雪要服侍好君璃后,才去了男眷那边。 君璃看着他的背影,不由抿嘴笑了起来,不经意却对上顾氏饱含了幽怨与艳羡的目光,瞧得君璃看过来,她立刻移开了视线,只是眼神却变得黯然起来。 君璃看着比第一次见面时瘦了不少,身上穿的玫瑰红万字流云妆花小袄显得颇有些空荡的顾氏,不由暗叹了一口气,如今顾氏的日子一定很不好过罢,自己全身心爱恋的丈夫背着自己做了那样的事,偏自己还放不下他,就更不必说还有两个孩子,也就难怪她怀着身孕还瘦成那样了,终究心结难解。 年夜饭开了六桌,太夫人与二夫人三夫人坐了内室的首席,君璃与二奶奶并顾氏妯娌三人坐了一席,容浅莲与容浅菡并奶娘抱了二奶奶的两个儿子和大姐儿又坐了一席,外间则是宁平侯兄弟三人坐了一席,容湛容瀚容潜三个成了亲的坐了一席,剩余四爷几个还没成家的又一席。 只宁平侯一见容潜便没有好脸色,连带众人都不敢怎么放开了乐,后还是太夫人将男眷们都撵去了厅堂里,叫了说书的女先儿们进来,又令人领着再放了一轮烟火爆竹,方渐渐热闹起来。 一直闹到亥初,二夫人与三夫人才命撤了家宴上了茶来,君璃怀着身孕的人本就容易害乏,闹了这么些时辰,早累得很了,最关键的是,方才的年夜饭十分的丰盛,甚至丰盛到奢华的地步,加上之前散给下人们的赏钱和方才燃放烟花爆竹的银子,听说仅这三项,就花了五千多两银子,还不连年前给众主子打首饰做衣裳的银子,可今年田庄铺子上的所有进项,却连一万两都不到,仅仅一个月便将本该一年的花销花了大半,也就难怪二夫人与三夫人管家后,阖府上下都颇多称颂,也就难怪宁平侯府先前会穷成那样了! 君璃是不管家也不打算管家了,可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才改善了局面很快便有复原如初的迹象,依然堵心得紧,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向太夫人告了乏,连岁都没守,便扶着晴雪的手,回了迎晖院。 一路上,晴雪见她脸色不好,约莫猜得到她在想什么,因小声劝道:“奶奶且不必生气,只要将来二夫人与三夫人不短了咱们院子的月例,随便她们怎么折腾去,等折腾得连空架子维持不下去了,太夫人就知道到底让二夫人三夫人管家是多么错误的决定了!” 君璃道:“我生气不是为这个,我生气只是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被白白糟蹋,觉得后悔,觉得不值罢了。”早知道当初她就该随波逐流,管账面上难看成什么样,管大家日子又好过不好过的,只是维持空架子不倒,她不知道能省多少心力,总好过现在只能躲起来生闷气,气自己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白菜,到头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被猪给拱了。 说着,因走得太快,话又说得太快,不免有些气喘,只能停了下来,扯了扯衣襟道:“如今还没开春呢,怎么就这么热了?将来坐月子是在五月末六月初,岂不是越发热得人受不了?” 晴雪知她是心里烦躁,忙笑道:“这怎么说得准,要是来年夏天偏不热,或是那阵子下雨呢?天气岂不就凉爽了,奶奶且不必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况老人们不是常说有福之人才夏天生吗?” 君璃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不由生了几分兴趣,道:“还有这个说法?我怎么不知道,这又是什么缘故?” 晴雪笑道:“听说是因夏天出生的孩子,尿片子即洗即干,所以有福气,不过这是穷苦人家的说法,咱们小少爷就是寒冬腊月里出声,也不能让尿片子湿着罢,哪个时候出生都是有福气的。小少爷托生到奶奶肚子里是福气,奶奶有了小少爷这个儿子,也是福气,在这样大喜的事情面前,其他事情又算得了什么,由他去罢,奶奶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说得君璃自失一笑,叹道:“你说得对,眼下于我来说,最要紧的便是孩子,其他事情再大又算得了什么?是我着相了,得亏得有你开解,不然我还不知道闷到什么时候呢。” 晴雪笑道:“奶奶也只是一时钻了牛角尖罢了,等睡上一觉,自然也就好了。” 主仆两个说着闲话,很快便回了迎晖院,因现下正是大节下的,对众服侍的丫头婆子要求也不若素日那般严格,除了廖妈妈自请留下看家以外,便只另留了两个婆子看门,两个小丫鬟留下经管火烛热水什么的便罢了,所以迎晖院显得比素日冷清许多。 瞧得君璃主仆二人回来,廖妈妈忙吩咐小丫鬟打了热水来,便命她们玩去了,说有她和晴雪服侍即可,然后用热水投了帕子,服侍君璃洗了脸换了家常衣裳,舒舒服服的坐到了熏笼前,又动作麻溜的沏了一盏参茶来,顺道还给晴雪也沏了一盏热茶,唬得晴雪一叠声的说“不敢,又生受妈妈”,待君璃发了话,才接过了茶盅,与廖妈妈一道坐了小杌子,陪君璃说话儿。 君璃喝了参茶,觉得身上暖和了许多,肚子也有些饿了,实在是方才年夜饭看着菜品虽多,却有种不知道该怎么下筷的感觉,反倒没吃什么,便欲让廖妈妈给她下一碗面去。 廖妈妈答应了正要去,不想容湛忽然进来了,见她好好儿的,方松了一口气,道:“方才我使人过去瞧你,却听说你早来家了,还只当是谁给你气受了,如今总算可以放心了。” 君璃这会子心情好了许多,便笑道:“大节下的,谁敢给我气受,你也想太多了,还是快回去与长辈们一块儿守岁们,我不在也就罢了,你再不在,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容湛点点头,却并不就走,而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方才父亲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说打算元宵节过了,便正式上折子请封我为世子……” 君璃闻言,不由有些发懵,片刻方呐呐问道:“侯爷真这么说了?那旁人都是什么反应?”关键太夫人是什么反应?她是知道经过问棋之事后,宁平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让容潜做世子,他又不能生了,那不管他愿意还是不愿意,他唯一的选择都只剩下容湛,可太夫人新近待她的态度,让她以为就算宁平侯要为容湛请封世子,总也得再等几年,待太夫人将她身上她不满意的地方都磨得她满意了,才为容湛请封的,万万没想到会这般突然,那他们岂不是别想出去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容湛沉声道:“我没注意旁人是什么反应,我只顾着推辞,说自己一事无成,父亲又还龙马精神,请他三思了,不过想来好些人这几日都睡不着觉了。”顿了顿,又道,“我又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了自己想要考武举的事,请父亲好歹给我一个机会容我自己出去闯荡几年,父亲这次倒是没有一口否决我了,大小也算是一个好消息罢。” 这算什么好消息,也许在宁平侯看来,为容湛请封世子和他考武举这两件事根本就不冲突呢?君璃满心的不情愿,尤其是在才经历了太夫人的冷遇之后,若真做了世子夫人,以后就得按太夫人的标准来过活了,嬉笑怒骂皆不由己,她才不要过那样的日子! ------题外话------ 忽然发现,其实过年没神马意思,还不如平时呢,至少平时不会这么累,不会这么花钱如流水,好吧,其实后一个理由才是我怨念的根源,o(n_n)o~ 第一百九六回 变故 见君璃半晌不说话,容湛不由急了,道:“奶奶心里是怎么想的,倒是快说出来,我也好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啊,我可是借口换衣裳回来的,不能逗留太久。”说着还特意指了指自己前襟上一块显眼的污渍。 君璃闻言,只得暂时打住自己的思绪,不答反问道:“你才不是说已推辞过了吗,难道牛不喝水侯爷还能强摁头不成?”总不能容湛坚决不要,宁平侯还非得要给罢? 容湛撇嘴道:“我是推辞过了,可父亲并没有答应,说又不是立时让我袭爵,只是为我请封世子,早点将名分定下来而已,有什么好三思的?还立时使了人去与祖母说,我们若不尽快想个辙出来,此事怕就真要自此定下来了。”以前他拼了命的想要在宁平侯面前表现自己,好叫他早点请封自己为世子,他都从不正眼看自己一眼,如今自己不想要这个世子了,宁平侯偏又非要给他了,想想这世上的事有时候还真是挺讽刺的! 君璃眼前瞬间闪过之前年夜饭时的穷奢极欲,还有二夫人三夫人等人半点不将公中银子当银子花的架势,若容湛真做了世子自己真做了世子夫人,以后岂不是只能白养着这群米虫,尽比自己享受到的权利尊荣多出不知道多少倍的义务还极有可能落不下一个好字?她又不是受虐狂或是银子多得没地儿花! 念头闪过,君璃果断开口道:“你就告诉侯爷,说自己至今连个子嗣都没有,这会子请封世子,未免操之过急了,好歹等你有了嫡子之后再说不迟。” 容湛有些不明白,看向她的肚子一努嘴:“可你这不是都四个月了吗,有嫡子那还不是迟早的事?” 君璃忍不住翻白眼儿:“能拖一时是一时,如今距我生产还有将近半年呢,谁知道这半年间会发生什么事?当务之急,是要先将考武举的事定下来,等这事儿定下来了,将来若是侯爷再逼你,咱们只管收拾了包袱跑路便是。”可惜容潜如今在宁平侯心目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再无问鼎世子之位的可能,不然让他去与这吉祥如意的一家子相爱相杀倒是挺好的。 容湛这才明白过来君璃的意思,忙起身道:“我明白奶奶的意思了,我这便回去与父亲说去。”说完便要往外走。 “回来!”君璃忙将他唤住,忍了又忍,才忍住没有再翻白眼儿,省得教坏了腹中的宝宝,“你不是说回来换衣裳吗,你这换的是哪门子衣裳?再说你之前拿不定主意,回来一趟后便有了主意,岂不是摆明了告诉大家,你是回来问我的意思,你事事都听我的调停,你也不怕大家说你惧内,白白坏了我贤良淑德的名声?” 容湛却理直气壮道:“我就是惧内怎么了,有哪条律例规定了男人不可以惧内了?旁人爱说说去,我高兴,我乐意!”顿了顿,上下打量了君璃一回,又故作吃惊道:“贤良淑德,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只是嘴上虽说着吐槽的话,心里却比谁都明白,若是没有君璃,若是没有娶到她做媳妇儿,他如今只怕仍浑浑噩噩的过着,哪能像如今这样,整颗心都填得满满的,觉得自己没有白来世上走这一遭?所以,他怕君璃,是真怕,也是想怕,愿意去怕,因为他知道,怕君璃他有好处,怕君璃他的后半辈子才能有好日子过,这既是怕,更是爱啊! “……”君璃就无语了,好罢,既然某人都不在意了,她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就让阖府上下都以为容湛惧内罢(难道不是?)! 容湛很快离开了,君璃吃过面后,也觉得累了,便草草盥洗了,上床歇下了,只是似乎才刚闭上眼睛,忽地就被外面噼里啪啦的爆竹声给吵醒了。 君璃有些困难的睁开眼,便瞧见窗外已是灰蒙蒙亮,想不到这么快就已天亮了,她揉了揉眼睛,打着呵欠正要起身问容湛回来了没有,就见容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躺在她外边了,彼时正好梦正酣,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嘴都快咧到耳边了。 君璃一下子无比的安心,复又躺回被窝里,很快再次进入了梦乡。 等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容湛也已不在屋里了,君璃只觉神清气爽,自己下床穿好衣裳后,才叫了晴雪进来,道:“什么时辰了,怎么也不说叫我起来?” 晴雪笑道:“大爷特地吩咐了不叫奶奶起来,说让奶奶多睡一会儿的,反正太夫人与侯爷都进宫朝拜去了,不到午时回不来,不必急着去太夫人那边。”说完叫人打了热水进来,服侍君璃梳妆。 因是大年下,晴雪有意给君璃找了件喜庆的大红遍地金通袖袄,首饰也特意挑了一套赤金镶红宝的,衬着君璃因怀孕而圆润了不少的脸,倒是平添了几分雍容。 君璃看着镜中自己的圆脸,却颇有几分嫌弃,道:“这才四个月呢,脸就圆了几圈儿了,等要生产之日,岂非胖得连眼睛都找不到了?” 容湛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听得这话,笑道:“奶奶放心,奶奶就算真胖到眼睛都找不着了,我也不会嫌弃的。” 君璃立刻柳眉倒竖:“你敢嫌弃我?我还没嫌弃你呢,我告诉你,就算我真胖到眼睛都找不着了,也只有我嫌弃你,没有你嫌弃我的份儿……”说着,想起自己真胖到眼睛都看不见了的样子,不由一阵恶寒,随即掌不住笑了起来。 容湛见状,也笑了起来,顺势递上一个荷包:“给奶奶的压岁钱,虽说奶奶已不是孩子了,可到底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孩子,我少不得也只能出出血了。” 说得晴雪与一旁的锁儿坠儿几个都抿嘴笑了起来,君璃也是好气又好笑,不过对容湛会送自己新年礼物之举还是很受用的,便当着他的面儿将荷包打开了,里面装的是却是六颗浑圆无暇的白珍珠,个个都有半截指头大小,堆在一起好不喜人。 容湛还在一旁道:“这几颗珍贵虽不大,难得的是品相好,以后用来嵌在头面上用。” 世上又有哪个女人是不爱珠宝首饰的?君璃也不例外,细细赏玩了那几颗珍珠一回,才命晴雪收了,正色问容湛道:“昨晚上你回去祖母厅里,与侯爷说过暂时不请封世子后,侯爷是怎么说的?” 容湛道:“我好说歹说,兼之有祖母在一旁帮腔,说有了孩子以后,我才能知道做大人的不易,才能更稳重一些,到时候再请封世子也不迟,父亲考虑了一会儿,便同意了,至于我考武举的事,因为有祖母帮腔,也同意了,说等过罢元宵节,便帮我打点荫恩去。” 听得宁平侯总算吐了口,君璃不由松了一口长气,道:“这就好,秋闱是在九月,咱们难道连三个月都拖不过去了?” 两人正说着,廖妈妈端了饺子进来给二人吃,嘴里笑呵呵道:“请爷和奶奶吃饺子,来年……不,应该说是今年了,今年一年都笑口常开!” 容湛闻言,便笑了起来,先打住话头,亲自服侍君璃吃起来,君璃吃到第二个时,忽然听得“磕”的一声,不由瞪大了眼睛,鼓着腮帮子努了几下嘴,就吐出一枚铮亮的小铜钱来。 廖妈妈脸上的笑容越发大了:“恭喜奶奶,今年一整年都大吉大利!”又催容湛,“爷也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容湛微微红了眼圈,依言也吃了一个饺子,嘴里也吐出一枚小铜钱来,廖妈妈便又笑道:“恭喜爷,一整年也是大吉大利!” 待容湛与君璃又吃了几个饺子后,廖妈妈便端着托盘出去了,余下容湛看着她的背影,良久才低声道:“以前廖妈妈在时,每年大年初一都会特特给我做一碗饺子,里面必有一个包了铜钱的,可我那时候总是不耐烦,觉得她烦人得紧……想不到今日还能有这样的饺子吃,而且再不是我一个人吃,我真的很高兴,也很庆幸。” 高兴与庆幸的又岂止容湛一个,君璃也是满心的触动,以前妈妈还在世时,每年的大年初一也会特意包了硬币在汤圆里给他们父子三人吃,等到爸爸妈妈飞机失事以后,她前两年还记得给弟弟包,等以后越发忙起来后,便渐渐忘记了这个仪式,这已是她来到这个时空过的第二个大年初一了,也不知道弟弟他一个人在现代还好吗,有没有找到一个真心爱他的女孩儿,与他共度余生? 夫妻两个对坐着沉默了一会儿,就听得外面传来小丫鬟的声音:“回爷、奶奶,太夫人和侯爷自宫里回来了,请爷和奶奶过去吃饭呢。” 二人只得敛住思绪,草草收拾了一番,去了照妆堂。 就见其他人早到了,太夫人也已换好家常衣裳,歪在罗汉床上正与二夫人三夫人说笑,“……我今儿个才听说,大年三十儿的阖宫夜宴上,春合班竟然奉召进宫给皇上和各宫娘娘们唱了堂会,等过几日咱们家请年酒时,也得请了他们来唱一堂才是,大家既能过过戏瘾,也是难得的体面。” 二夫人笑着凑趣:“娘只管放心,媳妇儿待会便让人见春合班的班主去,甭管花多少银子,都给您把人请来可好啊?”说着见君璃进来,也是职责所在,也是有意给君璃难堪,因笑嘻嘻的问道:“大侄儿媳妇来了,我才还想使人问你去呢,明儿是出嫁女回娘家拜年的日子,因这是你来了咱们家后的第一次,我也不知道该备些什么礼物才合适,整好你来了,不如现在告诉我,我也好即刻让人准备去,省得误了你的事?” 明知大嫂与娘家已是水火不容,连年礼都没使人送回去,自己婆婆倒好,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当众问起这个话题来,就算祖母这阵子待大嫂有些个冷淡,侯爷昨儿个夜里却是发了话,不日就要为大伯请封世子的,到时候整个宁平侯府都是他们夫妻的,婆婆尚且要仰人鼻息,何苦这会子白得罪人,惹大嫂不痛快呢? 二奶奶气得肝疼,却不能将这话说出口,只得眼观鼻鼻观心的低垂下了头,将自己当做人形布景板。 君璃已笑道:“多谢二婶的好意了,只侄媳妇如今已是没有娘家的人了,哪来的礼物需要准备?还望二婶婶不要因侄媳妇没了娘家撑腰,就嫌弃我,欺负我才好呢!” 这话说得二夫人一窒,她的确有欺负君璃如今没有娘家撑腰的意思,觉得就算宁平侯发了话要封容湛为世子又如何,要知道女人一辈子最大的倚靠除了丈夫儿子便是娘家,就算君璃做了世子夫人,没有娘家撑腰,她作婶婶的一样可以想怎么揉搓她就怎么揉搓她,难道容湛还敢为了她不敬长辈不成?却没想到,君璃竟大大咧咧的将这话直接说了出来,倒弄得她一时间有些个下不来台,只得讪笑道:“大侄儿媳妇说哪里话,你这么个可人儿,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嫌弃你,欺负你?不但我,旁人若是有谁敢嫌弃你欺负你,我也是断断不依的。” 话音刚落,君璃已亲亲热热的挽了她的手,笑道:“这可是二婶您亲口说的,那我以后受了什么气,就指着您为我出头撑腰了。” 弄得二夫人是应“是”也不是,应“不是”也不是,所幸有管事妈妈进来请示午饭摆在哪里,方算是为她解了围。 大家一起用过午饭后,就陆陆续续有亲朋本家并宁平侯的一些下属上门拜年来了,这次宁平侯从头至尾都将容湛带在了身边,而在以前,这都是容潜才有的待遇。 那些拜年的人就跟宁平侯历年来带在身边的人一直是容湛似的,对容湛热情得很,绝口不提容潜一言半语,弄得容湛很是不耐烦,却也只能强笑着与人应酬周旋。 来拜年的女眷也不少,不过太夫人一早便借口君璃如今怀着身孕,劳累不得,就不必她帮着招呼客人了,命人好生送了她回迎晖院,倒是省了君璃不少口舌与麻烦,心里则不无好笑,太夫人以为这样就可以打压她,将她慢慢磨成她想要的那个样子,成为她眼中合格的世子夫人了? 她好生睡了一觉,又喝了一碗廖妈妈特意为她炖的汤,才使了小丫鬟去打听太夫人那边的客人们散了没有。 小丫鬟去过之后,回来禀道:“那边正抹牌呢,说是等牌局散了,还要坐席,十分的热闹。” 君璃闻言,立刻决定不去凑这个热闹了,省得到时候那些客人又拿跟之前二夫人一样不怀好意的目光看她,甚至言语上给她难堪,没的白影响她的心情,便使菊香去照妆堂找到祝妈妈,请她待会儿代为像太夫人告罪,然后叫了晴雪几个,大家坐下打起叶子牌来,也不讲什么彩头,只赢了的人可以在输了的人脸上画圈圈。 主仆几人玩得十分痛快,引得其他丫鬟也进屋来跟着凑热闹,最后以打牌的人个个儿脸都被化成了花猫样儿而告终。 次日一早,二房三房的人便辞了太夫人,浩浩荡荡的回了各自的娘家,稍后顾氏与容潜也去向太夫人辞了行,领着大姐儿回了永恩伯府,所以当容湛与君璃到照妆堂给太夫人请安时,太夫人的屋子便显得有些冷清。 太夫人上了年纪的人,接连闹了几日早累了,整好趁今日大家都回娘家好生歇息一日,因只说了几句话,便打发了二人,决口不问君璃不回娘家的事。 君璃也不以为杵,与容湛一道给太夫人行了礼,便径自往自家走去,打算今儿个再与丫鬟们打牌,连容湛一道拉下水,待会儿最好画得他连鼻子眼睛都分不清楚才好。 不想二人才走出照妆堂不久,就有外院的婆子撵了过来,屈膝与容湛道:“兵部几位大人来给侯爷拜年,侯爷请大爷即刻过去拜见,说是正好说一说大爷考武举的事。” 容湛先还满心不想去的,等后面听得与自己考武举有关,满心的不情愿便不翼而飞了,与君璃说了句:“奶奶且先家去,我稍后便回来。”与那婆子自去了。 君璃便扶了晴雪的手,一边慢慢往迎晖院方向行去,一边与晴雪闲话:“希望今日能将大爷考武举的事定下来才好,也省得夜长梦多。” 晴雪点点头,正要说话,一旁的小路就冲过一个人来,不是别个,却是容浅菡,一见君璃便赤红着眼睛恨声骂道:“都是你这个扫把星,若不是你嫁进来,我爹怎么会厌弃我娘,我娘怎么会死,我三哥又怎么会落得如今这般狼狈的地步,连本该属于他的世子之位都被你们抢了去,都是你这个贱人,扫把星害的我们……你既不让我们好过,也别想我让你好过,我今儿个便杀了你和你腹中的贱种,看你们还要怎么嚣张,还要怎么抢我三哥的世子之位……” 一边说,一边已猛地向君璃撞去。 第一百九七回 “我今儿个便杀了你和你腹中的贱种,看你们还要怎么嚣张,还要怎么抢我三哥的世子之位……”容浅菡赤红着双眼一边叫嚣着,一边疯了似的往君璃身上撞去。 万幸晴雪一见容浅菡出现,便立刻打点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一意识到容浅菡是想上前撞君璃,就从斜里刺出,堪堪堵住了容浅菡,双臂死抱住不放,方叫君璃幸免于被她撞上,但饶是如此,君璃依然打了个趔趄,肚子也立刻隐隐作痛起来,唬得她脸都白了,心几乎要跳出胸腔以外,惟恐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 就更不必说晴雪了,直被撞得胸腹生疼,一口气上不来,几乎就要本能的捂住肚子倒下去,全凭一口决不能让容浅菡伤害了君璃的气影撑着,可以想见容浅菡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想要杀害君璃母子的决心又是多么的大! “你这个狗奴才,你放开我,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我动手动脚的,你放开我……我今儿个定要杀了贱人和贱人腹中的孩子……”容浅菡一击不成,仍不死心,拼了命的想要挣脱晴雪的双臂,嘴里还一直嚎叫着,其情状看起来就跟疯魔了似的,实在可怖。 晴雪拼了命的抱着容浅菡,艰难的冲君璃叫道:“奶奶,您快跑,有我辖制着二小姐,等您跑到有人的地方,便不怕了……” 彼时君璃已缓过了气来,却并不就走,而是强自挺直腰肢,几步走到容浅菡面前,劈手给了她一巴掌,才冷冷道:“上次我已饶过你一次,谁知道你竟还敢来第二次,你算计我也就罢了,竟还敢算计我的孩子,我今儿个若是再放过你,我也不配为人母了!” “你竟敢打我!你这个贱人,扫把星,我杀了你,我杀了你……”容浅菡被君璃一巴掌扇得耳朵嗡嗡作响,又痛又怒之下,动作比之方才还要疯狂几分,对着君璃又骂又踢的,晴雪几次都差点儿抱不住她。 君璃见状,反倒冷静下来,忽地拔高了声音向四周喝道:“躲在暗处看戏不怕台高的,一个个都给我出来,别以为我如今不管家了,就奈何不了你们了,也别以为我事后查不出你们都是谁,我的手段,你们应该都知道!”方才她和晴雪一路走过来时,明明就遇见了不少丫头婆子,这会子却一个人也不见,若说她们不是正躲在暗处看热闹或是明哲保身,真是打死君璃也不相信。 果然君璃话音落下不久,就见不远处的假山后,花丛中,盆栽后,都先后闪出了几个丫头婆子来,都讪讪的上前屈膝给君璃见礼:“不知大奶奶有何吩咐,奴婢们愿效犬马之劳。”心里都是后悔不来,早知道就不该躲着看戏,该趁早开溜的,如今可好,想溜也溜不成了,也不知道事后她们都会落得什么下场? 君璃也懒得计较她们的没规没矩,当务之急是解决容浅菡,因命最近的一个丫鬟:“你立刻去照妆堂请太夫人过来,就说二小姐疯魔了,除了她老人家,没谁能制服得了她,若她老人家不来,我说不得就只能亲自送二小姐出府去就医了!” 待那丫鬟领命而去后,又命旁边一个婆子:“你立刻去外院请侯爷和大爷过来,若是侯爷问起缘故,就按方才我回太夫人的话一样回。” 君璃下令时,已有伶俐的婆子上前,帮着晴雪挟住了容浅菡,晴雪总算得以脱身出来,也顾不得自己胸腹火辣辣的痛,忙忙便走到君璃面前扶住了她,急声问道:“奶奶,您还好罢?腹中的小少爷也没事儿罢?” “我没事儿。”君璃安抚性的拍了拍晴雪的手:“倒是你,被那个疯子撞得那么重,一定疼得紧罢?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留下?” 晴雪忙道:“我也没什么,奶奶不必担心,只要您没事,奴婢便可以安心了。”话虽如此,到底放心不下,忙命人去沏了一壶热茶,又拿了厚褥子来,铺在就近的石矶上,服侍君璃坐了,见她面色好看多了,方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一番折腾下来,太夫人已扶着如燕的手,被簇拥着颤巍巍走了过来,一见君璃便没有好脸色,道:“君氏你这又是怎么了,就不能让我老婆子有一日的消停日子过不成?你二妹妹再不好,你到底是做长嫂的,便是让着她些又何妨,她在这个家满打满算又还能再待几年?”言下之意,是说君璃成日里都无故生事,欺压小姑子。 太夫人这话一出,君璃有何反应且先不说,晴雪先就气了个够呛,想也不想便欲拿话来反驳回去,只是还未及开口,已被君璃拉住了手,微微摇了摇头,只得强自忍住,看君璃淡笑与太夫人道:“祖母这话,是在说孙媳无事生非吗?这么说来,孙媳差点儿被撞得一尸两命,就该忍着,就该息事宁人,才是做长嫂的应有的气度了?请恕孙媳没有这样的气度,当不了受了委屈却只会背着人哭泣的受气包!” 果然当一个人真不喜欢另一个人时,那个人就连呼吸重了都是错误的,既然她讨好不了太夫人,那就讨好自己罢! 太夫人从来都是知道君璃不是一个好性儿,甚至可以说是桀骜不驯的人,但以前都是看她对别人桀骜不驯,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她的桀骜不驯会用到自己身上,不由怔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脸色立时又难看了几分,道:“我不是让你当受气包,只是觉着现下到底是大年下,一家人都欢欢喜喜的,你便是真有个什么不痛快的,好歹也等到过完节再说不行吗?指不定忍过了这一时,你反倒觉得海阔天空呢?” 君璃微微一笑,那笑却未抵达眼底:“孙媳倒是想忍到过完年后再发作,也省得坏了一大家子的心情,可孙媳担心等过完了年,孙媳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再发作,说不得只能扫祖母和大家的兴了,还请祖母恕罪。” 太夫人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本来她这些日子虽有意冷着君璃,却也知道,宁平侯府这个烂摊子只能交到君璃手上,一大家子人才能有好日子过,侯府也才能有再次昌盛起来的希望,所以她冷着她,只是想要磨磨她的性子,让她慢慢的学会怎样做一个合格的世子夫人乃至侯夫人,也免得将来自己都老得动不了,还得为子孙后代劳神劳力。 但此时此刻,太夫人却禁不住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决定来,这样一个精明强势,眼里揉不得沙子,得理不饶人的人,真的适合做宁平侯府的主母吗?有了她,自己便真能安享晚年了吗?在她没进门以前,家里哪有这么多糟心事发生,自己不必为府里的琐事操心不说,儿孙也都还孝顺,日子虽算不得肆意,却也安逸,自她进门以后,家里便全乱了套,彻底沦为了全京城人的笑柄,若这些都是侯府中兴所必须付出的代价,那这代价也未免太大了一些! 很快,宁平侯与容湛也急匆匆赶了过来,一瞧得容浅菡,容湛先就上前劈手给了她一记耳光,才恨声道:“上次我就说过,你若再敢算计你嫂子和她腹中的孩子,我一定让你偿命,看来你真是活够了,既是如此,我今日便成全了你!”说着,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匕首,便架在了容浅菡的脖颈之间。 那匕首寒光泠泠的,让容浅菡不由打了一个激灵,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方才一时激愤之下做了什么,当即如被抽走浑身的力气一般,瘫软在了地上。 太夫人与宁平侯没想到容湛竟一来便动了刀子,就算他是做兄长的,管教妹妹是天经地义的事,这也太过了,宁平侯因忙道:“湛儿你且先把刀收起来,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动刀动枪的,成何体统,况大节下的,也不吉利!”又喝命一旁的婆子们,“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大爷的刀夺了,把二小姐扶起来?” 容湛却冷笑道:“什么一家人,容浅菡一再算计我媳妇儿和她腹中的孩子,何曾将我和我媳妇儿当做过一家人?父亲说这样的话,莫不是又打算袒护她,逼着我和我媳妇儿打落牙齿和血吞,又不与她计较了?” 宁平侯虽恼怒于容浅菡不消停,三天两头的找事,但毕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容湛要了她的命,只得道:“我没有让你和你媳妇儿不与她计较,我只是希望你能缓着点来罢了。” 说着,见容浅菡只是呆呆的流泪,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连一句知错告饶的话都欠奉,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怒声喝骂道:“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歹毒东西,搅家精扫把星,成日里都不消停,我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有你这样一个女儿?你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你哥哥嫂子认错道歉?” 容浅菡闻言,原本死气沉沉的双眸里渐渐有了生气,忽地尖声叫道:“我为什么要给他们认错道歉,明明就是他们对不起我们母子,是他们害得我娘被休,害得她死了之后连个像样点的葬身之地都没有,只能胡乱被葬在野外,是他们害得爹爹再不疼爱三哥和我,是他们夺取了本该属于三哥的世子之位的……他们已经将我们逼到这个地步了,竟还打算胡乱将我嫁给一个商户人家……既然他们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早早的送贱人和贱人腹中的贱种上西天去,看他容湛还怎么做世子,看他还怎么抢去本该属于我三哥的一切,看他还怎么将我卖给商户人家……” 说着,呜呜的大哭起来:“爹爹,您的心怎么能那么狠,娘跟了您二十多年,不是二十多天哪,您怎么就能将她休了,还将她的尸体送回杨家去,眼睁睁的看着她受辱?您的心真的好狠!还有三哥,您向来不是最疼爱他的吗,如今却那样待他……我已经没有了娘,如今本该属于三哥的世子之位还被仇人夺了去,还筹划着要将我卖给商户人家,上天你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为什么不劈下一道雷来,劈死了那些害我们母子的人,你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太夫人听到这里,禁不住厉声问道:“你是听谁说要将你嫁到商户人家去的?杨氏是犯了不可饶恕的错,可你却还是我们宁平侯府的小姐,婚事自有我和你父亲为你做主,我和你父亲没有发话,谁敢将你嫁到商户人家去!” 说完沉声问容湛与君璃:“是不是你们两个说过这样的话?” 容湛彼时已走到君璃身旁扶住了她,听得太夫人这话,当即冷笑道:“祖母以为我们两个很闲,会去管仇人的破事儿?还是以为就凭她这副姿色做派卖的银子,能入得我们两个的眼?您老人家可真是会开玩笑!” 太夫人被抢白,脸色很是不好看,却又不好对容湛发作,只得看向容浅菡继续道:“方才你大哥的话你也听见了,他们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打算,你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无稽之谈?你若再不从实招来,就别怪我和你父亲狠心,不管你的事,任你大哥发落你了!” 容浅菡呆了片刻,才哭道:“我早上起来吃了饭,正想去给祖母请安,谁知道刚出院子,就听得前面有几个婆子说‘只等大奶奶生下嫡子,侯爷就会封大爷做世子了,到时候三爷还好,到底已娶了亲,大不了随便分点财产打发出去便是,倒是二小姐,有个那样的母亲,想在京城寻一门好亲事是不可能了,没的还要白赔上大笔的嫁妆,倒不如索性卖到商户人家去,还能落下好大一笔聘礼’……我一时激愤,就想着与其等到将来被卖去商户人家,还不如直接与贱人母子同归于尽,指不定三哥还能有机会呢,谁知道……” ------题外话------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累得我只想去shi,呜呜呜…… 第一百九八回 自搬到红枫院以后,容浅菡的日子便不好过起来,尤其是在前次她寻死未遂,被宁平侯斥责了之后,从红枫院到宁平侯府内宅所有的丫头婆子,都知道了她如今早不是以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侯府嫡长小姐,不必与她素日有隙的君璃或是旁的主子吩咐,拜高踩低的天性便让一众丫头婆子们虽不敢明里怠慢她,但阳奉阴违的时候却是日渐增多,私下里抱怨她的时候也是日渐赠多。 容浅菡打小儿便被千娇万宠着长大,几时受过这样的气,关键受了气还没地儿说去,只能自己一个人躲起来生闷气,只能郁结于心,长此以往,心里可不是要累积下厚厚的怨气?兼之又要承受丧母之痛和对未知未来的担忧和恐惧,她毕竟只是十来岁的小姑娘,打小儿没受过什么挫折,如此内外里一夹击,很快便濒临崩溃的边缘了。 好容易到了大年下,太夫人与宁平侯开恩,允许她出红枫院与大家一起过年,可以暂时解了她的禁足直至元宵,谁知道又让她听到了婆子们乱嚼舌根,说她极有可能被嫁到商户人家去,而在此之前,宁平侯又当众宣布了会于元宵节后为容湛请封世子,后虽在容湛的坚持下,改为了待他有了嫡子之后再请封,可此事却已是板上钉钉,再无更改的可能了。 容浅菡知道自己如今唯一的希望,便是三哥有朝一日能登上世子之位,将来她才能有好日子过,谁知道先是耳闻三哥封世子无望,再是听说自己即将被卖入商户人家,过去一个多月以来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承受不住重压,“啪”的一声断了,她整个人也随之崩溃了,这才会在一时激愤之下失去理智,生出了欲与君璃母子同归于尽的念头来,于是方有了先前那一出。 “……君璃你个贱人,是不是你有意算计我的,就跟上次一样?一定是的,一定是你有意算计我的,为了算计我,你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利用,你好狠毒的心……我便是做了鬼,也一定不会放过你!”容浅菡哭了一阵,见宁平侯与太夫人都半点没被她打动的样子,不由越发的绝望起来,情知自己今日怕是在劫难逃了,禁不住又虚张声势的赶着君璃骂了起来,好像这样,就能派遣一下她心中的恐惧和绝望似的。 君璃满脸的轻蔑,淡声道:“若要算计你,我少说也有一万种法子,犯得着用我腹中的孩子来做伐?你也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容浅菡被她轻蔑的语气刺伤,满脸怨毒的瞪着她还待再说,容湛已先冷冷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我们拿亲生骨肉来算计你?你既说你做了鬼不会放过我们,那我今儿个便如了你的愿,让你做鬼去,我倒要看看,你做人时这么失败,做鬼时又能成功到哪里去!”说完,再次自靴筒里将匕首拿出来,在手里掂掂起来,脸上还配合着嗜血的表情,让人毫不怀疑他说到就能做到,是真的会杀人。 容浅菡就不敢再骂君璃了,可也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只得跪行几步上前,抱着宁平侯的腿哭泣起来:“爹爹,我只是一时糊涂,一时气不忿,所以才会做了傻事,可我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呀。是,我娘是对不起他容湛,但她却对得起我,她不但给了我生命,还将我千娇万宠的养到这么大,对于我来说,她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娘,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可如今,她却落得死无葬身之地,以后还没有香火供奉的下场,容湛反倒就要请封世子,有了大笔银子不算,如今又要得了权势去,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不公平的事?” “还有三哥,他打小儿便勤学上进,是爹爹最疼爱的儿子,爹爹一早便答应过要封他做世子的,可如今就因为他犯了一点无关紧要的小错,便全盘否定了他,不但答应他的世子之位再不给他,素日里更是连正眼都再不看他一眼……三哥可是您的亲骨肉,您怎么能这样对他,诚然他犯了错,可他犯的那点小错,与容湛昔日犯的那些错相比,不过九牛一毛而已,爹爹您怎么能这么偏心这么不公平,难道我们兄妹俩的后半辈子都只能活在您的偏心和不公平里了,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哪,我和三哥也是您的亲生骨肉,您凭什么这么对我们?” “你说父亲偏心,不公平?”话没说完,已被容湛冷笑打断,从眼角到眉梢都写满了讽刺,“想不到你们兄妹也会有说父亲偏心不公平的一日,我还以为,这辈子只有我才有那个福气体会父亲的偏心与不公平呢!”‘福气’两字,被他咬得极重,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容浅菡一下子就无言以对了,的确,要论亲身体验宁平侯偏心与不公平的次数,容湛的确要比他们兄妹俩多得多,即便她再恨容湛,这一点也是否定不了的,只不过如今体验的人换成了她自己,她一时间有些个接受不了而已。 “这世上的很多事,本来就是没有公平可言的。”君璃忽然冷冷开口道:“就譬如大爷好好儿的一个人,却被养得满京城臭名昭著,一事无成,就因为他占了嫡长的名分,就因为他坐拥婆婆留下的大笔嫁妆,这公平吗?就譬如当你们兄妹在享受侯爷无微不至的关怀和宠爱,把你们捧在手心里时,却连看都懒得看大爷一眼,认识有这样的儿子是自己毕生的耻辱,这公平吗?再譬如大爷一次又一次的被栽赃被陷害,弄得好几次都差点儿活不成,这又公平吗?就更不必说侯爷昔日待大爷就跟仇人似的,恨不能生吞了他,难道大爷就不是侯爷的亲生骨肉,难道这些都是他天生该受着的不成?别以为就你们委屈,真正受了委屈的人是大爷,你当着他的面,说侯爷偏心不公平,难道不觉得可笑吗?” 这下不但容浅菡,一旁的宁平侯也无言以对了,他知道自己过去亏待了容湛,他也已在尽力弥补,可像今日这样,被众目睽睽之下指出自己曾经的错误,却还是第一遭,让他既下不来台,心里更是涌上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羞愧感觉来,一时间竟不敢再看容湛一眼,自然也就再做不出袒护容浅菡的事来。 容湛握了握君璃的手,深深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里包涵了感激、触动,还有因最亲近的人知道怜惜自己,于是本来还能忍的委屈也一下子不能忍了的心酸,一瞬间几乎不曾掉下泪来。 他忙深吸一口气,强自忍住,才居高临下看向仍跪在地上的容浅菡,声冷如冰道:“罢了,亲手杀你只会脏了我的手,我现下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三尺白绫,要么鸩酒一杯,你自选罢!” 死亡的恐惧一下子笼罩了容浅菡的整个身心,事已至此,她丝毫也不怀疑容湛真做得出要她命之事,唬得遍体冷汗,浑身直颤,差点儿就要承受不住晕过去,却更怕自己真晕过去后就再也醒不来了,只得狠狠咬了自己的舌尖一下,然后强忍着钻心的疼痛涕泪滂沱的继续向宁平侯求饶:“爹爹,我知道错了,求您再饶过我这一次,我以后再不敢了,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宁平侯深深看了容浅菡一眼,到底还是狠下心肠,弯身将她的手自自己腿上掰离了,才沉声道:“被你算计几至一尸两命的人是你大嫂,如今你的生死好坏都不是我所能决定的了,你就算求饶,也该向你大哥大嫂求饶才是。” 容浅菡闻言,眼泪就流得更凶了,且不说她无论如何做不到向自己的仇人求饶,就算她真求饶了,容湛与君璃也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她绝望的四下里看了一圈儿,忽然扑向了太夫人:“祖母,求您饶了我,我只是一时糊涂啊,谁都知道嫁人是女儿家的第二次投胎,我就算如今再落魄,到底也是侯府千金,又岂能甘心嫁到商户人家去,那还不如直接让我去死来得痛快呢,我听得这样的消息,心里会崩溃,会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来,也是情有可原,求您看在我年少无知的份儿上,就再饶我一次,再给我一次机会罢,我保证以后一定改好,再不做这样的事,再不惹您生气……” “照你这么说来,你一时激愤也是情有可原,”太夫人一脸的为难,“可如今你惹着的人是你大哥大嫂,又不是我,你向我认错有什么用?要不,我帮你与他们说说?”说着看向容湛,“你媳妇儿此番毕竟没出什么事,要不,就看在你妹妹年少无知的份儿上,再给她一次机会?” 太夫人脸色颇有些不好看:“我没说让你们不惩罚她,只是让你们留她一条命而已,要不,将她送回老家去,让人专门看起来,这辈子都不得再踏出老家的宅子一步,就说是回去养病,以后也不必嫁人了,反正都‘病’成那样了,也是别想嫁到什么好人家去了。这样,你们总该满意了罢?” 宁平侯忙也道:“我觉得这样可行,除了保留一条性命,她其实什么都没有了,这样的惩罚也算够重了,此事就这么定了!” 如此,事情便算是定了下来,且想是为了怕容湛与君璃越发不满,当天夜里,容浅菡便被趁夜送回了老家去。 ------题外话------ 下午开车回老公老家,得开4、5个小时,晚上在亲戚家住一晚,明天早上继续开2小时才能到家,我勒个去,带的东西太多,估计明天收拾都能累死人,不知道有没有时间码字哈,若明天没有更新,请大家见谅,么么,o(n_n)o~ pp 第一百九九回 生产 太夫人对容浅菡明显的偏袒之举,让君璃几乎不曾当众与她撕破了脸,次日便借口动了胎气,不再去照妆堂给太夫人请安,接下来几日宁平侯府请本家亲朋吃年酒时,也通不曾出席,只窝在迎晖院与晴雪几个乐呵自己的,若不是碍于容湛考武举的事还没有彻底定下来,她都要搬出四条胡同她的陪嫁宅子去住了,反正太夫人如今已经不喜欢她了,那她也无所谓再让其多一分不喜欢,反正她又不靠看太夫人的脸色过活。 对君璃的不恭不敬,太夫人自是大为生气,但在容湛去找过宁平侯谈话,宁平侯又去找过太夫人谈话之后,太夫人竟就这么忍了下来,没有去找君璃的麻烦。想是想着眼不见心不烦,接下来几个月,祖孙二人虽同处一个屋檐下,竟一次照面也未打过,以一种诡异的平衡,过了好几个月。 过了端午节之后,离君璃生产的日子便越来越近了,君璃的肚子也是越发的大,圆滚滚的,站着时连自己的裙裾都看不见,让她觉得连多走一会儿路都变成了一件艰难的事。 但太医和稳婆却说,就是要多走动才有利于将来生产,所以鼓励君璃每日里尽可能的多走动,而君璃在现代时虽不是医生,这点浅显的常识还是有的,因此每次里除了固定的吃饭休息以外,大部分时间都由晴雪几个扶着在院子里散步,哪怕累得大汗淋漓,不到时间也不停下来。 这日吃过早饭后,君璃又扶了晴雪的手在院子里散步,才走了一小会儿已是热得满脸通红,晴雪看着心痛,忙掏了帕子给她擦汗:“奶奶要不喝杯茶,歇一会儿罢?” 君璃摇了摇头:“我又不累,只是有些热罢了,再走会儿再歇不迟。” 晴雪见她坚持,只得叫了小丫鬟拿了芭蕉扇来给她打扇,正扇着,廖妈妈端着专为君璃熬的解暑的红豆汤来了:“奶奶,且先喝碗汤,歇会儿再走罢?” 君璃的确也渴了,便不坚持再走,就着晴雪的手艰难的坐下,接过了廖妈妈手中温热的红豆汤喝了一口,霎时觉得浑身舒坦不少,因笑向廖妈妈道:“幸好如今有妈妈专门料理我的饮食,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吃什么喝什么了,果然人常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等我平平安安生下孩子后,一定让大爷好生答谢妈妈!” 廖妈妈闻言,忙摆手道:“奶奶言重了,这不过是我分内之事罢了,况我做梦都在盼着能亲眼看见大爷娶妻生子的一日,如今总算如愿以偿了,真是即刻死了都瞑目了,也有脸去九泉之下见夫人了。”说着红了眼圈。 君璃忙笑道:“妈妈说的什么话,我和大爷还指着你给我们带孩子呢,等将来咱们的孙子,也还指着妈妈给带呢,妈妈少说也得再活个三五十年的,说什么死啊活的呢!” 说得廖妈妈破涕为笑,“再活三五十年的,那我岂不成老妖精了?” 正说着,容湛满头大汗的回来了,闻得廖妈妈这话,因说道:“什么老妖精?” 廖妈妈忙笑道:“没什么,我不过与奶奶闲话家常罢了,瞧大爷热成这样,我给大爷端冰镇绿豆汤去。” 容湛点点头,待廖妈妈去后,便关切的看向君璃问道:“奶奶今儿可还好罢?” 君璃应道:“我好得很,倒是你,我不是跟你说过好几次,让你别中途跑回来,只管安心跟着师傅练习骑射的吗?我还指着你给我挣凤冠霞帔回来,让我们的孩子有个举人父亲呢,这样一来一回的,虽说都是在自己家里,到底也得半个时辰,天气又热,何苦来呢?” 过了元宵节后,像是为了平息容湛与君璃对处置容浅菡一事的不满似的,宁平侯只用了几日时间,便给容湛走了荫恩,把他考武举之事定了下来,所以这几个月以来,容湛除非必要,几乎不出府,泰半时间都耗在了外院,跟着专门的师傅练习骑射。 容湛讪讪道:“我这不是放心不下奶奶吗?”说着敬畏的看向君璃的肚子,“奶奶肚中真不是怀的双生子吗,怎么肚子这么大,我就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肚子,真的还有一个月才生吗?” 君璃闻言,好气又好笑:“你见过很多大肚子吗,就敢说你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肚子?” 正说着,廖妈妈端着绿豆汤回来了,听得这话,不由笑道:“奶奶的肚子算不得多大,且肚子已经落下去了,大爷只管放心罢。” 说得容湛紧张起来:“什么叫做落下去了?哪里落下去了?不会有什么事罢?” 廖妈妈笑得越发的欢,“给大爷说了大爷也不明白,大爷只需知道这是好现象也就罢了。” 君璃倒是听得懂廖妈妈的话,那是在说她腹中的孩子已经入盆了,只要入了盆,便随时都有可能分娩了,这让她如释重负,觉得这漫长的怀孕过程总算要结束了之余,又免不得升起几分紧张来,毕竟这不是医术发达的现代,而是生孩子等于一只脚踏进鬼门关,很多妇人都死于生产的古代,她实在没办法让自己不紧张。 听得廖妈妈说是好现象,容湛稍稍松了一口气,将绿豆汤一饮而尽,眼见时辰不早了,怕再不回去师傅要责备了,只得叮嘱了廖妈妈与晴雪照顾好君璃后,一步三回头的复又去了外院。 容湛前脚刚走,后脚便有婆子进来禀道:“舅爷探望大奶奶来了。” 君璃忙道:“快请!” 婆子应声而去,很快领着一身宝蓝色长衫的君珏走了进来,廖妈妈与晴雪忙屈膝给他见礼,等君珏说了免礼后,廖妈妈便自去给君珏沏茶去了。 君珏一撩袍子坐到了君璃对面,关切的问道:“这几日姐姐可还好?小外甥没有闹姐姐罢?” 君璃笑道:“怎么你每次见了我,最先说的必是这两句话,你就不能换两句新鲜点的?”说着见君珏板起脸来,只得道:“我好得很,你小外甥也好得很,你就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罢。倒是客栈如今怎么样了?你有多少同窗住进去?觉得客栈怎么样?这第一年肯定是别想赚到银子的,只要能少赔一些,便算是成功了,我如今不方便出去,你帮我告诉欧阳总柜他们99999,不要怕赔银子,咱们日进斗金的日子且在后头呢!” 君珏点头应了:“我会告诉欧阳总柜他们的,姐姐只管放心。我的同窗里已有十来个已经入住客栈了,都说客栈设计得极巧妙,颇合他们的心意,他们十来个里少说也有五六个是必中的,下次大比之年,不愁客栈不能客似云来。” 君璃又道:“这次你也要下场,以后也别经常来看我,我这里满屋子的丫头婆子,太医与稳婆也是提前寻好了的,你只管放心温习你的功课,我做姐姐的倒还罢了,人金妹妹可还等着你高中了,好去提亲呢,你可不能让人家失望。” 说得君珏微红了俊脸,不过倒是大大方方道:“我心里有数的,姐姐也只管放心。” 姐弟两个又说了一回闲话,君珏便起身告辞,君璃也不留他,命晴雪好生送了他出去。 到了半夜,君璃忽然肚子痛,一开始只是隐隐作痛,她还没引起警觉,等到那疼痛渐渐加剧,且有了规律以后,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怕是要生了,当即狠推了身侧的容湛一把:“我好像要生了……” “什么?”容湛一下子怔住了,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忙下了床,高声喊道:“来人!奶奶快生了,快让人请太医和稳婆去!” 守在外间的廖妈妈与晴雪应声冲了进来,晴雪一脸的慌张:“不是还有将近一个月吗,怎么会现在就生了?”说着拿眼去看廖妈妈。 廖妈妈也是苍白着脸,不过到底要镇定地多,道:“奶奶这是头一胎,早晚个二十来日个把月也是正常的。”说着上前握了君璃的手,“奶奶且不必慌张,太医与稳婆很快就到,奶奶和小少爷一定都会平安无事的。” 又吩咐随即应声过来的向妈妈等人:“即刻让人烧热水,准备生产要用的一应东西去,姑娘们都还未嫁人,这些事也不懂,说不得只能麻烦几位老姐姐了。” 向妈妈几个忙道:“分内之事,当不得老姐姐这么说。”说完自下去忙活去了。 廖妈妈便又吩咐晴雪锁儿坠儿等人往各处报信去。 整个迎晖院很快便灯火通明,人喧步沓。 彼时君璃已痛得满头大汗,但痛还是次要的,更多的还是慌张,怕自己生得不顺,甚至一尸两命,她不由胡乱抓了容湛的手,喘着气带着哭腔道:“若是待会儿遇见保大人还是保孩子的情况,你一定要说保孩子……不,你还是保大人,我不放心让我的孩子一个人留在这世上,没娘的孩子是最可怜的……不,还是保孩子,可怜他还那么小,人生还没开始,不像我,好歹已经活了这么大,什么都见识过了,我不能剥夺了他来到这个世上的权利,你答应我,以后就算有了新老婆新孩子,也一定不能苛待他……” 容湛被她说得哭笑不得,又忍不住生气:“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和孩子都会好好儿的,我们一家人的好日子且在后头呢,太医和稳婆很快就来了,你只管安心生产,我就在一边守着你。”说着用力握住了君璃的手。 感受到他大手传来的温暖,君璃似是找到了一个支撑,心里总算不那么紧张了。 很快,稳婆与太医便一前一后到了,稳婆给君璃做过检查后,道:“是要生产了,虽说提前了二十几日,不过这样的情况倒也十分常见,爷和奶奶都不必担心。”又请容湛出去。 容湛却不肯走,坚持要留下来陪君璃生产,弄得稳婆与廖妈妈都很是为难。 正僵持着,二夫人与三夫人联袂赶了过来,二人如今毕竟当着家,且总是做长辈的,君璃上头又没有婆婆,这种时候若都不过来迎晖院来坐镇,委实也说不过去。 二夫人因问稳婆:“怎么会提前了这么多时间,不会是吃坏了肚子罢?” 稳婆拿方才回容湛的话回了二夫人,随即一脸为难的看向容湛:“爷说什么也不肯出去,老身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二夫人与三夫人便让容湛出去,说他在这里帮不上忙不说,反而碍手碍脚,让他只管出去,这里有他们即可。 容湛却仍不肯走,还是君璃想着若真让容湛全程目睹了自己生产的过程,以后二人之间还有什么距离美可言,也喘着气要容湛出去,容湛方不情不愿的出去了,却不肯走远,而是站在窗子底下,时不时的与君璃说几句话。 过了一会儿,君璃觉得疼痛貌似轻了一些,廖妈妈忙趁此机会,服侍她吃了一大碗红糖荷包蛋,二夫人与三夫人则在一旁道:“这时候若是能多吃,一定要尽量多吃,待会儿才能力气。” 正说着,太夫人那边也使了祝妈妈过来,毕竟君璃腹中的是宁平侯的长子长孙,太夫人就算如今再不待见君璃,这点轻重关系还是省得的。 君璃这会儿却顾不得去管这些了,事实上,她很想请二夫人等人都出去,这么多人围观她生产,让她实在觉得难堪,但大家又都是打着关心她的旗号,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要紧了牙关,将力气都省下来,留待最关键的时刻再用。 如此折腾到天亮,就在君璃觉得自己快要痛死了,深恨古代为什么没有剖腹产之时,她感觉到了身下的坠胀感前所未有的强烈。 耳边传来稳婆高兴的声音:“奶奶,好了,我已看见孩子的头了,奶奶您听我的,我让您怎么使劲,您便怎么使劲。” 君璃嘴里含着参片,早已疼得神志不清,听得稳婆的话,胡乱应了一声,便机械的按照稳婆的话用起力来。 好在这一次,稳婆说要生了不是在安慰她,而是真的要生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过后,孩子总算呱呱坠地了。 ------题外话------ 老公的老家,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这里每户人家,每年光随礼都要几万块,天天都有几处礼要随,回来几天了,还没在家吃过饭,而且每家办喜事,都只能去一个人吃饭,于是,这两天连我也被抓了壮丁,真是够了,今天婆婆还让我去,直接拒绝了,说要码字,不然连这4000字都米有,真是蛋疼…… 第二百回 喜得千金 随着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过后,君璃只觉浑身一阵说不出的轻松,方才那痛得让她恨不能死过去的疼痛感竟一下子消失不见了,她浑身都变得懒洋洋的,凭着本能闭上了眼睛,想要大睡一场。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惊呼:“不好了,大爷晕倒了,快来人啊!” 君璃就无语了,在心里对容湛竖起了中指,话说丫还敢更没用一点吗,她生的人都没晕倒,他晕倒个什么劲儿啊? 她却不知道自自己进了产房到这会子顺利生下孩子,已足足过了十几个时辰,容湛在外面一开始虽然也紧张,但到底更多的是即将为人父的喜悦与期待,谁知道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她生下孩子,而时间又在渐渐的过去,君璃的惨叫也越来越瘆人,他心中的喜悦与期待也渐渐被紧张和恐惧所取代了,唯恐君璃与腹中的孩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偏他又进不去产房,只得在产房外不停的转圈圈,直转得自己汗流浃背,头晕眼花,再到后面,甚至已没有力气站着了,只好缩在产房外的窗户底下,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声不吭,既喝不进去水,也吃不下东西,——在精神如此高度紧张,又十几个时辰水米不沾牙的情况下,一旦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松懈下来,可不就会晕倒了? 不过君璃腹诽之余,心里却到底还是有几分甜蜜的,若是容湛不在乎她,又何至于急成这样,总算不枉费自己九死一生的为他生孩子! 念头闪过,耳边忽然传来孩子“哇哇”的哭声,君璃本已因容湛晕倒而消失了几分的睡意瞬间又消失了几分,忙强撑着睁开眼睛虚弱的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快抱来我瞧一瞧。”也不知道小家伙长得像她还是像容湛?不过不管孩子长得像谁,都是她的孩子,她血脉相连的宝贝,她这辈子一定会竭尽所能的爱护他! 却见正手脚利索的给孩子清洗的稳婆脸色有些勉强,片刻方小声道:“奶奶,是个千金……” 一旁二夫人与三夫人的表情则很是复杂,高兴有之,庆幸有之,貌似还有几分幸灾乐祸,但又不能表现出来,还得强自压抑着,安慰君璃道:“这第一胎生女儿的多了去了,先开花后结果嘛,你们小两口儿都还年轻,不愁以后没有儿子。” 君璃才生产完,本就累得慌,连带脑子也变得有些迟钝起来,竟没反应过来二夫人三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因见二人和稳婆的脸色都不好看,心里猛地一“咯噔”,就想到了当初大杨氏不定对容湛做过什么手脚,就算有太医保证他的身体好得不得了,可现代社会即便有b超四维彩超什么的,孩子生下来后还偶尔会有这样问题那样缺陷呢,谁知道太医只凭望闻问切会不会看走眼? 当即吓得白了脸,猛地自床上坐了起来:“快把孩子抱给我看看!快给我看看!”声音高亢而尖锐,还带着几分凄厉,听得二夫人三夫人与稳婆都唬了一跳,没料到她听说自己生的是女儿后反应会这般强烈。 二夫人与三夫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暗想道,君氏活该乔张拿致,当初直接答应了侯爷过了元宵节请封世子多好,偏要矫情的说什么等生下嫡子后再请封不迟,谁知道自己肚子又不争气,如今可好,她们倒要看看她该怎么下这个台;不过此事对她们来说倒是好事,只要君氏一日不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便一日不能光明正大的收回管家大权,她们便能继续管家,于她们各自的房头来说,总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快把孩子给我!”君璃还在喝命稳婆,稳婆已吓得不知所措,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二夫人与三夫人。 二夫人只能做出一脸沉痛的样子,继续安慰君璃道:“湛儿媳妇你别着急,咱们这样人家,又不是那等吃不上饭穿不上衣的人家,定要生儿子才成,觉得女孩儿家就是赔钱货,总要有儿有女才叫双全,再说男孩儿可皮了,不比女孩儿,是爹娘的贴心小棉袄,将来你便知道了……” 君璃根本不理会二夫人都说了什么,她见稳婆仍不将孩子抱过来给自己看,又是生气又是着急,只得大声喊容湛:“容湛,你醒了没有?若是醒了,就给我立刻进来,若是没醒,外面的人也立刻将他给我抬进来!”想着等容湛进来了,稳婆总不敢再不抱孩子给自己看罢?再者,若孩子真有什么问题,好歹有他跟她一起面对。 万幸容湛只是一时气血翻涌,短暂的昏迷了过去,这会子已醒了过来,一听得君璃在屋里叫他,声音里还饱含99999着急与恐慌,当下也顾不得守在门外的婆子们的阻拦,惊慌失措的闯了进来,一直闯到君璃床前才停下,握了君璃的手道:“奶奶,出了什么事?你别怕,我在这里,我守着你!” 君璃一心想看孩子,忙道:“你快去把孩子抱过来我看看,我怕她有什么问题……”说到后面,声音里已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哭腔。 容湛听君璃担心孩子有问题,心也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一边应着:“我这就去抱。”一边已大步朝稳婆走去,不由分说便接过她手中的襁褓,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君璃面前,把孩子递给她。 君璃如获至宝,接过孩子放在床上,便已手忙脚乱的解开了包着孩子的小薄被,仔细检查起孩子的全身来,待细细检查过一遍,又拿手在孩子睁得大大的双眼前晃了晃,再在孩子耳边轻拍了下巴掌,才松了一口气,含泪笑向容湛道:“幸好宝宝没有问题,幸好……” 容湛不是很明白君璃方才的举动,但听得她说孩子没问题,也跟着笑了起来:“那就好,那就好!” 而一旁的二夫人与三夫人先见君璃接过孩子便去解襁褓,还当她犹是不肯相信稳婆的话,定要自己检查一番孩子的性别才肯死心,都在心里腹诽,难道稳婆还会骗她不成,想生儿子都想疯了不成,也不怕传了出去旁人笑话儿?还是在听完君璃的话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到底在担心什么,不由又庆幸起自己足够长命来,不然谁知道后娘进门后,自己的孩子会被作践成什么样? 一时间倒都有些同情起小两口儿来,三夫人因与君璃道:“你快躺下,不然将来落下月子病,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二夫人也道:“是啊,你刚生产完,可得好生将养着才是。”命自己的婆子,“回去把前儿得的那两根野山参都取来,给大奶奶补身子。” 待婆子应声而去后,才想起还没打赏稳婆,因忙又吩咐:“赏这位妈妈上等的封红,好生送出去,等洗三时,还得麻烦人家呢!” 容湛才得了女儿,正是看谁都顺眼的时候,何况二夫人与三夫人还出言关心君璃,不管二人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他都领二人这个情,因忙顺着二夫人的话道:“再给这个妈妈十两银子打酒吃!” 稳婆先见君璃的反应,本还以为自己这趟怕是白做工了,谁知道峰回路转,不但得了宁平侯府的上等封红,还另得了容湛十两银子的赏银,这可比她素日接生几次的彩头都要来得强,当下几乎不曾喜疯,忙道:“多谢夫人,多谢大爷,令千金将来一定有大福气!” 适逢廖妈妈领着婆子端了热水和才熬好的鲫鱼汤进来,打算服侍君璃擦拭完身子后喝汤,二夫人与三夫人便趁势退了出去,连稳婆并其他闲杂人等也带走了,容湛便埋怨起廖妈妈来:“方才妈妈怎么不一直守着奶奶?弄得奶奶连个稳婆都使唤不动。”虽然最后证实,那只是一场误会。 又埋怨向妈妈几个,“你们也是,素日里不是只听奶奶一个人的话吗,怎么今儿个竟傻了?就算二婶与三婶是主子,可这里是迎晖院,只有你们奶奶才是唯一的女主子呢!” 廖妈妈方才是看过孩子才走的,她见孩子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便转而担心起君璃来,要知道当年秦夫人就是因为月子没做好,以致渐渐不治最后丢了性命的,如今临到君璃身上,她自然不能再让君璃重蹈秦夫人的覆辙,所以第一时间便给君璃熬滋补的鲫鱼汤去了,谁知道竟闹出这样一场误会来?也是后悔不来,忙道:“都是我不好,大爷快别生气了,让我先给奶奶收拾一下,服侍奶奶喝了汤,先给姑娘喂奶可好?虽说咱们这样人家不需要当娘的亲自哺乳,自有乳娘,但最开始那几次,最好还是让奶奶亲自哺乳的好。” 向妈妈几个也有些讪讪的,她们与二夫人等人一样,也以为君璃是想儿子,所以一时间才会不知所措的,谁知道会是这样? 君璃却顾不得理会容湛了,方才廖妈妈的话倒是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了,本来她还以为要很费一番口舌,才能说服廖妈妈让自己给自己喂初乳呢,忙将容湛打发了,——容湛先还不肯走,架不住她再四的催,只得嘟哝着退了出去,她自己由廖妈妈等人服侍着擦身更衣起来,打算等擦干净了身子后好给孩子哺乳。 ------题外话------ 我发誓,以后一定三五年才偶尔回老公老家一次过年…… 第二百零一回 趁廖妈妈几个服侍君璃擦身更衣的空档,向妈妈几个抱着将功赎罪的心情,忙取去了秤来令外间的稳婆称新生的小小姐有多重,稳婆如今已是知道容湛与君璃并不因生了女儿就不高兴了,忙殷勤的将孩子解开秤了,又利索的包好后,才笑道:“小小姐净重六斤六两,可真是吉祥的数字,小小姐以后必定有大福。” 向妈妈闻言,想起先前二夫人与三夫人脸上的幸灾乐祸,因有意说道:“那是,我们爷将来可是要做侯爷的人,又有夫人留下的大笔嫁妆,我们奶奶也有大笔嫁妆,我们小小姐都没大福了,这世上还有谁是有大福的?” 说完也不理会二夫人三夫人是什么反应,径自抱了小婴儿,便笑呵呵的进内室向君璃报喜去了:“小小姐六斤六两,倒是难得奶奶生得还顺,大家奶奶里像奶奶生得这样顺的可不多见,这头胎都这般顺利了,以后再生个三五七胎的,岂非要更加顺利了?”又道,“这还是再过二十几日才足月呢,若是足月了再生,岂非要长大七八斤了?” 君璃在帐后听得这话,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她可是足足痛了十几个时辰,才将孩子生下来的,最痛的时候,她简直恨不能立时死过去,也好过受这样的活罪,就这向妈妈居然还说她‘生得顺’,还让她以后再生个三五七胎的,想起向妈妈几个年轻时并没有生养过,君璃不由暗自腹诽,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站着说话不腰疼?因叫苦道:“只生这一个小魔星,就差点儿没要了我的命,以后我最多再生一个,不然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廖妈妈在一旁忙笑道:“就是要多子多福才好呢,奶奶可不能只生两个,最少也得生个六七个,将来咱们小小姐出嫁了,靠山也能更多不是?” 呃……君璃抚额,她女儿才刚生下来一个时辰都不到好伐,廖妈妈已在想她出嫁后的事了,她该说廖妈妈想得太多了还是想得太多了呢? 君璃正要再说,孩子忽然哭了起来,君璃忙撩开帐子,自向妈妈手中接过了孩子,说也奇怪,小家伙儿本来还在哭的,一到君璃怀里,便不哭了,而是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君璃,让她的心软得能滴出水来,这才实实在在体会到自己是真的做了母亲了,浑身霎时浮起一股巨大的幸福感和满足感来,觉得方才自己就算再累再痛,也是值得的。 孩子忽然又哭了起来,小嘴一噏一动的直往一边偏,廖妈妈是生养过的人,且是容湛的奶娘,自然知道小家伙这是饿了,忙与君璃道:“奶奶,小小姐怕是饿了,您要不这便试试?” 君璃一见小家伙哭了,心便揪成了一团,听得廖妈妈这话,忙点头道:“好好好……你们且先出去,等我给宝宝喂完奶再进来不迟。”等廖妈妈她们出去后,才解开衣襟,试着给孩子喂起奶来,——本来她还以为这事儿只怕会有难度,谁知道婴儿天生就会吸吮,不过只试着几次,小家伙便大口大口吸了起来,麻麻痒痒的,还带着一股轻微的刺痛,让君璃的心越发的满足,深觉生命的奇妙。 等君璃给孩子喂完奶,一时孩子又尿了,廖妈妈几个又是一阵忙活,总算让孩子干干爽爽的睡着了,这才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对早在外面等候了多时,已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的容湛轻声道:“小小姐睡着了,大爷进去时记得动静小一些。” 容湛听说,忙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走进了里屋去,就见君璃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孩子,眼里的温柔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他的心也跟着软成了一片,双手撑了床沿俯身看孩子,仔细看了一回,才抬头笑着小声向君璃道:“她长得可真漂亮!奶奶,谢谢你,给我生了个这么漂亮的女儿,我前儿听我的拳脚师傅说,在他们老家,男人一辈子最向往的日子,便是‘老婆孩子热炕头’,我当时还想着,这有什么好向往的,如今总算明白他的心情了!” 君璃抿嘴笑道:“所以说这世上的很多事,都是要自己亲自体验过了,才能明白其中酸甜冷暖的,就好比我,今日之前虽然知道女人生孩子好比一只脚踏进鬼门关里,但也只是听说而已,还是自己亲自体验了一回后,方知道此言不虚,也终于能体会到咱们的娘当初生咱们时的不易了,要不然老话怎么会说‘养儿方知父母恩’呢?” 又问:“二婶三婶都走了?稳婆也打发了?”一边说,一边已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容湛见状,忙道:“都打发走了,奶奶别管这些事了。昨儿从半夜就开始折腾,奶奶只怕早累了,且好生歇息一会儿,我在一边守着你和孩子,你就只管放心罢!” 君璃的确也累了,应了一句:“廖妈妈她们都在外面呢,有什么事自然知道进来服侍,你也一直没睡,也去睡一会儿,等醒了以后,还得给孩子起名字呢……”声音越说越小,话没说完,已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容湛在一旁见了,不由爱怜的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又给她捻了捻被角,才坐到床前的锦杌上,满心幸福与满足的守在母女两个,不多一会儿也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君璃忽然醒了过来,忙偏头一看,就见孩子正睁着黑玉似的眼睛望着自己,她不自觉笑了起来,觉得睡了一觉后身上轻松了许多,只是要让她给孩子把尿换尿布仍是有心无力,且她如今也不会,便扬声叫了廖妈妈进来,“妈妈,孩子醒了,可要把尿换尿布?” 廖妈妈忙道:“要的,要的。”说着小心翼翼接过孩子,熟练的给孩子把起尿来,君璃便在一旁看着她怎么照顾孩子。 99999等给孩子换过尿布,又喂了一次奶后,容湛回来了,虽然满脸是笑,一进来便问君璃可好些了,又凑上前亲孩子的脸,被廖妈妈掀到了一边,嗔他:“大爷也不怕胡子扎坏了姐儿!”,嗔得容湛讪讪的,满屋子人都笑了起来,一时间十分的热闹温馨。 但君璃毕竟与他相处日久,自不会错过他眉眼间的几分郁色,因故意说道:“怎么了,我瞧你有些不高兴,莫不是嫌我生了女儿,其实心里还是想儿子……” 话没说完,已被容湛急声打断:“奶奶说什么呢,我不知道多高兴奶奶给我生了个女儿,什么时候想儿子了?以后这话奶奶可不能再说,小孩子聪明着呢,只是现在还小,说不出来罢了,不然还以为我这个做爹的不疼她呢!” 君璃道:“既是如此,那你在不高兴什么?” 容湛本来还不欲说的,见君璃定定盯着他,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只得道:“我方才去问祖母和二婶三婶,问她们打算怎么办咱们女儿的洗三和满月,又问打算赏下人几个月的月钱以示庆祝,谁知道祖母却说,之前三弟家的大姐儿出生时,洗三和满月都是简办,大姐儿做姐姐的都简办的,难道咱们女儿做妹妹的还能灭过她的次序去不成?还说就算添丁进口是喜事,咱们家也没有额外赏下人月钱的先例……真是气死我了,我们女儿也是三弟的女儿能比的?” 君璃还只当是什么事,却原来只是这样一件小事,因说道:“简办就简办,什么大不了的事,横竖孩子还小,最是怕吵,我也不想让她到时候被宾客们围观,没的白吓坏了孩子,倒是赏下人月钱一事,谁说公中不出钱咱们就不能赏了,咱们自己出银子赏便是,又不是出不起这个银子,也好让阖府上下都知道,咱们女儿是咱们的心肝宝贝,谁也别想看轻了她去!不过侯爷那里怎么说?” 容湛听罢君璃的话,立刻转怒为喜起来,拊掌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对,公中不出银子,咱们便自己出就是,到底还是奶奶高明。至于父亲那里,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只说先前既是我自己说的要等生下嫡子后再请封世子,如今也只能再多等一段时间了,不然朝令夕改的,算怎么一回事?” 君璃点点头:“那便好,横竖离秋闱只有几个月了,我就算出了月子便再怀上,那也得明年才能生产,到时候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更何况我可没打算这么快就再生,好歹也得等女儿有个两三岁后再说。”又问,“对了,你使人去给珏弟报喜了吗?” 容湛知道君珏在君璃心中的分量,自然不敢怠慢,因说道:“已经使人去过了,只珏弟眼下不方便过来,说是等孩子满月了,一定第一时间上门来看外甥女儿,让奶奶见谅,还请奶奶千万将养好身子。” 别说最讲究男女大防的古代,便是现代,做弟弟的也是不好直接进做姐姐的卧室探望的,故君璃虽遗憾不能第一时间与君珏分享添了女儿的喜悦,倒也颇为理解,点头道:“那也罢了。再就是咱们女儿的名字,你想好该叫什么了吗?” 一提到这个问题,容湛便头疼,哂笑道:“我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一个好的来,要不还是奶奶起得了?奶奶也知道我识字不多嘛……” 君璃就翻了个白眼儿:“行啊,既是我起,少不得就要跟着我姓了,你可得考虑清楚了。” “我立刻翻书去!”容湛闻言,看了一眼女儿,果断的转身往书房去了。 余下君璃好气又好笑,就着晴雪的手喝了一碗鲫鱼汤,又睡了一觉,便可以下地走动了,本来廖妈妈还不让她下地的,但见她坚持,说自己没事儿,就是要多走动才好,也只得由她去了,只是心里还是紧张得不行,在一旁寸步不离的守着君璃,就怕她重蹈当初秦夫人的覆辙,——她却不知道,君璃这样做,是建立在现代医疗常识基础上的,就是要多走动才好,不然才真正对产妇的身体恢复不利呢! 第二日,容湛便以迎晖院的名义,赏了阖府所有下人三个月的月钱,花了近千两银子,虽说数目并不算大,但依然如在滚油里泼进了一瓢冷水,不仅让阖府的下人炸开了锅乐翻了天,也在阖府的主子们心里激起了各异的反应。 太夫人不必说,第一个就极不高兴,觉得容湛与君璃这是在显摆他们的私房银子多,简直不把她和府里的规矩放在眼里,这样怎么能让他们做世子和世子夫人,少说也得再磨练个几年的才行,幸好自己前阵子好说歹说,劝得侯爷答应了她即便此番君璃生的是儿子,也得再过个三二年的再为容湛请封世子才好,当然如今君璃生的是女儿就更好了;与之相应的,宁平侯心里也是不无庆幸,君氏生的是女儿,那他便不必夹在老母与儿子之间为难了。 二夫人与三夫人等人则是不高兴与眼红醋妒都有之,暗自酸涩道,果然这财大气粗就是不一样,才只生了个赔钱货而已,便这么大的排场了,要是生了儿子,岂不是更要得意上天了,怎么自己就没有那么多陪嫁,也找不到个陪嫁那般丰厚的儿媳呢?不过看容湛两口子重视那个小丫头的架势,她们以后也得多捧着点那个小丫头才是。 唯一高兴的,怕也就只有容潜一个人了,只要容湛还没生下儿子一日,还没请封世子一日,他便还有几分机会,尤其顾氏还有不到两月便将再次临盆,只要顾氏此番能生下儿子,他的胜算无疑又将增加几分,等他顺利做了世子,再做了宁平侯以后,看他怎么“回报”那些曾对不起他们母子兄妹的人! 第二百零二回 容湛翻了一夜的书,都没想出该给孩子起什么名字,急得抓头挠腮,其实这个时代别说女孩儿,很多男孩儿都不是生下来就起名字的,也用不着名字,直接按序齿“哥儿”、“姐儿”的叫着也就罢了,容湛一是怕君璃真让孩子跟了她姓君,最关键的,还是将孩子看得太重,觉得什么名字都配不上自己的宝贝闺女儿,所以才会纠结至厮的。 而君璃休息了一夜后,身体又恢复了几分,孩子也省事,吃了就睡,一点不闹人,她便百无聊赖起来,赶着容湛问道:“孩子的名字起好了吗,总不能一直宝宝、孩子的叫罢?” 容湛一听这话,便垮下脸来,讪讪道:“我想了一夜,都没想出一个好的来,要不,咱们请个得道高僧来给宝宝看看生庚八字,看五行里缺不缺,按着五行取名儿得了?” 君璃再次体会到了没文化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因没好气道:“不过就起个名字罢了,看把你纠结得,罢了,还是我来起算了……唔,就叫‘皎皎’怎么样?‘皎皎白玉兰’,希望咱们女儿一辈子都能洁白无瑕,像白玉兰那般美好,你觉得怎么样?” 容湛才因她给自己生了个女儿而感爱她不尽,自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更何况这名字的确也起得好,寓意既好,念起来还朗朗上口,他就更不会有异议了,只是,“奶奶,要不……咱们孩子还跟我姓得了,容皎皎,多好听的名字啊……” 看他满脸堆笑一副谄媚的样子,君璃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瞧你那德行,你的女儿,自然跟你姓,我不过白说着玩儿的罢了,难道还真能让她跟我姓不成?” 容湛这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命人去禀告太夫人和宁平侯,又传话下去,孩子就叫‘皎皎’了,于是下人们忙也跟着改了口,称呼起小丫头皎姐儿来。 皎皎的洗三礼办得并不算热闹,这种时候,本是该娘家人唱主角的时候,但君璃如今有娘家还不如没有的好,自然不会有人上门,而侯府的其他姻亲譬如二夫人三夫人等人的娘家人,自然也不会特意上门来给容湛君璃做这个脸,是以整个添盆的过程,除了一开始太夫人特意使人送的一对纯银长命锁以外,便只有二夫人添的一对银镯子和三夫人添的一根金包银的簪子稍稍值钱些了,弄得稳婆心里大是失望,暗想那日见容大爷赏银的架势,还以为今日又将大丰收呢,谁曾想会乘兴而来,大失所望而归呢? 连二夫人三夫人都颇觉得这洗三礼办得有些不像样,毕竟皎皎也是长房长孙女,哪怕被容潜和顾氏的大姐儿占去了侯府嫡长孙女的位子,那也身份尊贵,可皎皎的洗三礼比起当初大姐儿的来,那是差得远了,——便多少都有几分讪讪然。 就在二人暗自尴尬之时,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回奶奶,堂舅爷使人给皎姐儿送添盆的礼来了。” 君璃虽不在乎这些俗礼,也不觉得皎皎的洗三礼冷清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君珏既能想到使人送礼物来,她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忙道:“快接进来!” 小丫鬟应声而去,很快领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干练妇人走了进来,一进来便跪下给君璃磕头请安:“奴婢恭喜大姑爷与大姑奶奶喜得千金,大爷说如今不方便进来看姑奶奶和小小姐,只能先送些薄礼聊表存心!”说着,从身后拿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至身前打开,却见里面是一个精致的小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有两对金手镯,四个金宝石戒指,两个赤金项圈,一个镶着金镶珊瑚玛瑙红宝石,一个则是赤金掐丝的,然后,不待君璃发话,已将东西全部添进了洗三的盆里。 屋里霎时响起了一阵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别说一众丫头婆子了,连二夫人三夫人二奶奶顾氏等人都是心里一跳,那几样东西,少说也值几百两银子,就这样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添了盆,白送给了稳婆,这也未免太大手笔了一些,相形之下,她们方才添的东西,简直寒碜得让人无地自容! 不但她们几个心跳加速,君璃也是心跳加速,不过却不是被震撼的,而是心疼的,那可是几百两银子啊,就为了争一口闲气,珏弟那个败家子,看她明儿见了面怎么抽他! 唯独稳婆喜疯了,原以为今日已没什么戏唱了,不想好戏都在后头,今日这一趟,少说也抵得上她几年的辛苦钱了,若是这样的好事能多上几次该多好? 君珏使来的婆子添完盆后,又笑向君璃道:“奴婢临来前,族长夫99999人特意叫了奴婢去吩咐,让奴婢问大姑奶奶和小小姐的好,还说若大姑奶奶身体允许,过两日打算上门来瞧大姑奶奶,问大姑奶奶可方便?” 自出嫁以来,君璃便几乎没过过一日消停日子,以致除了当日三朝回门以外,她便再没有见过潘氏,这个让她很有好感的族伯母,只四时八节的并未忘记使人送礼物过去罢了,想不到如今潘氏竟会惦记着亲自上门来看她,就算这其中少不了君珏出力,怕她没有娘家人撑腰让宁平侯府的人怠慢了她,潘氏此举依然足够君璃感动了,因忙道:“我随时都方便,你让大伯母只管来,只是她老人家是长辈,倒要亲自来瞧我一个小辈,我心里委实有些不安。” 那婆子得了准话,又看了一回孩子,便告辞而去了,余下二夫人等人早不自在至极了,见君璃面露疲色,便忙也跟着告辞了,整个迎晖院方清净下来。 过了两日,潘氏果然亲自登门来瞧君璃,一年多不见,潘氏看起来还是那么的精神,也还是那么的威严,她是先去见过了太夫人再来看君璃的,据说就算身上没有诰命,潘氏在与太夫人说话时,也是不卑不亢,先谢了太夫人对君璃的照看与包容,又侧面表达了若是君璃在夫家受了什么委屈,她绝不会袖手旁观的观点,让君璃越发感动,待送走潘氏以后,晚间因与容湛感叹:“这世上人与人之间亲与不亲,果然不是全靠血缘关系来衡量的,像大伯母,与我都出了五服了,却肯这样照看我,给我撑腰,这份情,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她才好了!” 容湛也很感动于潘氏此举,点头道:“以后咱们便把大伯母那里当做正经娘家来往来,大伯母家有什么需要,咱们也一定要竭尽全力才好。” 忙完了起初几日,接下来便没有什么事了,君璃也可以安心坐月子了,只坐月子实在是无聊,对娱乐限制比怀孕时期还要严厉,而皎皎又还处于吃了睡睡了吃的阶段,一天里醒着的时候实在不多,也没什么好玩儿的,于是只过了几日这样的日子,君璃便觉得自己要生霉了,关键是天气还热,才生产完的人汗又多,她觉得自己浑身都臭不可闻,巴不得即刻出月子的心情自是更迫切了几分。 可廖妈妈与向妈妈几个“狱卒”才不会轻易让她如愿,不说一天里十二个时辰都盯着她,反正她想私下里擦个身子神马的,也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就是了。 好容易熬过一个月,君璃总算是“刑满释放”了,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令人准备了几大桶热水,将自己从头至脚狠狠刷洗了几遍,直至觉得自己确实不臭了以后,才满意了,只是在稍后穿衣打扮时,她又郁闷了,脸不是圆了一点半点,腰也粗了不是一点半点啊,这还叫人怎么活? 容湛倒是觉得现在的媳妇儿看起来更漂亮了,连触感都比以前更好得多了,不免勾起了某些想法,因馋着脸在君璃耳边道:“奶奶,不若从今晚上起,就让皎皎跟奶娘睡?我可都素了小一年了,如今……” 君璃如何不明白他的暗示,当即白了他一眼:“没得你呢,太医可说了少说也得四十日以后才能……的,你这么多时日都忍了,如今不过多几日,便忍不了了?要是实在忍不住,不如我做主给你收个人?”最后一句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一边说,一边还恶狠狠的看了容湛的下半身一眼。 看得容湛是不寒而栗,忙捂住下面,赔笑说道:“奶奶说什么呢,我对奶奶的忠心日夜可表,别说只是再多等十日了,便是再多等十年,我对奶奶的忠心也是绝不会改变一丝一毫的!” 君璃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算你识相!” 有了上次洗三礼的尴尬在前,皎皎的满月礼二夫人与三夫人虽办得仍颇简单,却不失隆重,连太夫人和宁平侯都赏了东西下来,倒也附和皎皎长房长孙女的身份,君璃却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样子,抱着孩子出来晃了一圈,应酬了众宾客一回,便自回迎晖院去了。 如此又过了几日,顾氏也发动了,因是二胎,顾氏生得倒也顺,傍晚发动的,不到三更,便顺利生下了一个儿子。 ------题外话------ 差点没有感冒死我,喉咙痛得像火烧,关键还把儿子传染了,害儿子发了高烧,心疼死我了,现在母子两个都还是病号,哎…… 明天,我婆婆家要随19处礼,我勒个去,这日子还是人过的吗? 第二百零三回 顾氏生的儿子虽是宁平侯的第一个孙子,宁平侯府真正意义上的嫡长孙,但因宁平侯如今不待见容潜,连带对顾氏新生的儿子也不看重,且因之前皎皎的洗三与满月都未大办,顾氏的儿子自然也不能越过皎皎的次序去,是以这个被容潜起名为‘容改之’的小婴儿的洗三礼也颇冷清。 以致乘兴而来给自己女儿和外孙长脸撑腰的永恩伯夫人极是不满,好歹强忍到打发了稳婆和其他添盆的人后,忙将屋里服侍的人也都打发了,脸色不善的问床上的顾氏道:“就算你婆婆做了十恶不赦的事,如今已算不得宁平侯府的人,姑爷却仍是侯府的嫡子,之哥儿更是侯府小辈里真正意义上的嫡长孙,今日这洗三礼却办得这般冷清,姑爷竟也不知道去找亲家太夫人和侯爷分说分说的?受了如此大的委屈,却打落了牙齿和血吞,以后这府里上下岂非越发不将你们这一房放在眼里,越发连下人都敢给你们脸子瞧了?” 说完,见顾氏半晌都不说话,不由越发的不高兴,“姑爷以前是何等的得侯爷宠爱,若不是瞧在这一点的份上,你以为我会把我千娇百宠的女儿许给他,许给宁平侯府这样的破落户?就是盼着你过门后也能有在娘家时的好日子过,谁知道如今你的日子却是每况愈下,连生了儿子尚且被如此轻慢,姑爷竟不敢为你们母子出头撑腰,——莫不是外面的那个传言竟是真的,逼淫父妾的人其实不是大爷,而是姑爷,所以姑爷才会见弃于侯爷,如今在侯府只能夹着尾巴做人,连出气大声一点儿都不敢的?” 见母亲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顾氏不好再沉默,只得故作轻松的笑道:“娘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无稽之言?如今三爷在府里的日子的确不好过,但那都是因为我婆婆的缘故,公公以前宠爱三爷,是因为爱重婆婆,爱屋及乌,如今婆婆做了那样的事,公公恨之入骨,待三爷自然也会恨乌及屋,不过三爷再怎么说也是侯爷的亲生儿子,侯爷再恨他又能恨多久?想来再过一阵子也就好了,娘只管放心。至于今日之所以办得这般冷清,前次大嫂生了一样没有大办,我们做弟弟的,总不好灭过长兄的次序去罢,娘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你不必再粉饰太平了!”话没说完,已被永恩伯夫人沉声打断:“我有眼睛也有耳朵,看得见也听得见,你看你都瘦成了什么样,像是才生产完的人吗?还有方才你二婶三婶待你的轻慢,当我看不到不成?还有之哥儿的名字,竟不是侯爷给起的,而是姑爷起的,姑爷起的也就罢了,做父亲的给儿子起名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可他为什么要给孩子起名叫‘改之’,他到底犯了什么大错,需要借儿子的名字来向世人表达他想要改过自新的决心?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难道还怕我会害你不成,受了委屈竟连我也要一块儿瞒着?难道嫁了人,我就不是你娘了不成……” 说着,已是忍不住掉下泪来,有一滴正好滴到了顾氏露在外面的手上,烫得她浑身一颤,鼻子一酸,差点儿就忍不住也掉下泪来,好歹咬牙强忍住了,向永恩伯夫人道:“娘,不是您想的那样,我二婶与三婶她们就是那样的人,您与她们打过的交道也不少了,难道还不知道她们是何等眼皮子浅的人不成?她们就是这样,见风使舵,拜高踩低,见我婆婆落得那样的下场,三爷又失了势,自然可着劲儿个踩我们这一房……您也别着急,下个月便是秋闱了,等秋闱过后,来娘的三月便是会试,待会试时三爷高中了,她们自然不敢再如此轻慢我了……” 一语未了,斜里忽然插出一个人来,“噗通”一声跪到了永恩伯夫人面前:“小姐,今儿个就算拼着被您责罚,有些话老奴也不得不说了,夫人,事情其实是这样的……”不是别个,正是顾氏的奶娘李妈妈。 只可惜李妈妈话才起了个头,已被顾氏厉声打断:“妈妈,我知道你不怕我责罚,毕竟你是妈妈,由来只有你说我,没有我说你的,我只告诉你一句话,你若是再敢多半句嘴,以后便不必再在我身边服侍了……二十年的主仆情分,妈妈最好还是三思的好!” 李妈妈自小将顾氏奶大,待顾氏可以说比待自己的亲生儿女尚且要尽心,况她一家子的安稳富足说穿了,都是建立在顾氏的基础上,如今顾氏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她还真不敢再多嘴,只得含泪起身,唯唯的退到了一边去。 永恩伯夫人将此情此景看在眼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反倒不流泪了,而是看向顾氏冷声道:“你也不必发作李妈妈,难道你不让她说,我便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现在外面都传遍了,整个京城的上流社会里,谁不知道他容三逼淫父妾,嫁祸长兄,事发后被宁平侯厌弃之事?我乍一耳闻时,还有些不敢相信,觉得那些人是在乱嚼舌根,一个个儿的都不是好东西,如今见了你这般此地无银三百两,方知道此事竟是真的,——好他个容三,竟敢做出如此没脸没皮,祸及妻儿之事,看我饶得了他饶不了他!” 只要一想到这些日子自己去外面赴宴时,偶尔听到的那些窃窃私语和见到的那样大有深意的目光,永恩伯夫人便恨得牙痒痒,那些嚼舌根的人当然不会当着她的面儿说她的女婿如何如何,可就是这样的窃窃私语和暗地里的讥讽嘲笑才更让人难以忍受,那种所有人都知道了一件事,惟独做为当事人的自己却不知道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顶,容潜这会儿是幸好不在她面前,否则她早大耳刮子抽上去了! 永恩伯夫人说完,忽地喝命李妈妈:“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你小姐收拾东西?待会儿便随我家去,等我见过你父亲和兄长后,明日便让他们上门商讨和离之事,等和离书一拿到,便送你去苏州你姨妈那里住上一年半载的,等风声过了,我再为你挑一门好亲事,不求对方门第有多高才华又有多高,只要对你好对你百依百顺,让你也过几年真正的好日子去!” “呃……”李妈妈搞不懂永恩伯夫人这话是气话还是真的,只得一脸为难的看向了顾氏。 就见顾氏满脸的倔强,道:“娘,我不会跟您回去的,我既嫁进了容家,就生是容家的人,死的容家的鬼,更何况我还有一双儿女,他们都还那么小,我怎么可能离开他们?他们也是娘你的亲外孙,难道您就忍心将他们留给后母,受后母的欺凌折辱不成?我知道娘您打小儿便最疼我,可我如今已经长大了,甚至都已为人母亲了,自然知道什么事是该做的,什么事是不该做的,求娘不要逼我,不然,就请娘恕我不孝,当这辈子没有生过我这个女儿了!”话虽说得硬气,但强忍了许久的泪却终究再也忍不住决了堤。 永恩伯夫人闻言,又气又急又心疼,也忍不住掉下泪来,哭道:“我到底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生下你这个小冤家来气我?我可都是为了你好,你却反倒说我逼我……我知道你舍不得两个孩子,可两个孩子到底是容家的血脉,难道容家还真敢让他们受什么大的委屈不成?至多以后我和你父亲多看顾他们一些也就是了,你是与容三和离了,可你是两个孩子的亲生母亲这一点却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了,那我们做外祖父母的看顾自己的外孙,难道还有谁敢有二话不成?你也想一想,你今年都二十了,女人一辈子能有几个二十年,难道你还真打算这样憋屈的过一辈子不成?若夫婿与你一条心,待你好也就罢了,偏容三又是这样,让我怎么能放心……” 顾氏哭道:“他再不好,到底也是我丈夫,是我两个孩子的父亲,娘叫我怎么说舍就舍?更何况家里还有妹妹侄女儿们还没出嫁,有个和离过的姐姐姑姑,是很光彩的事吗?求娘别逼我了,我心里已经够难受了,若连娘都要逼我,我就真只有去死了!” 娘当她不想离开吗,如今的宁平侯府于她来讲,就好比是一座牢笼,禁锢了她的身,而她对容潜至今依然不改的眷恋和两个孩子的不舍,又如另一座牢笼,禁锢了她的心,她实在没办法离开,哪怕如今的日子,于她来说每一日都是煎熬! 永恩伯夫人还待再说,床上原本睡着了的之哥儿忽然被惊醒,哇哇大哭起来,顾氏当下也顾不得哭了,忙将孩子抱起来,手忙脚乱的哄起来,却是哄了半日都哄不好,永恩伯夫人虽然满心的心疼与气愤,见此状也只得暂且压下,打算等过几日再来瞧顾氏,看多给她几日的时间,她能否想通。 适逢容潜满脸是笑的走了进来,顾氏此番生了儿子,容潜可以说是最高兴的一个,不但高兴他后继有人,有了传承香火的人,更高兴他争夺爵位的胜算有多了两分,是以连日来他都走路带风,哪怕府里自太夫人宁平侯以下,都没因此而表现出多么高兴的样子。 不想一进门就见永恩伯夫人没个好脸,床上的顾氏虽忙着哄孩子,眼圈却分明红红的,容潜心里登时一“咯噔”,估计是先前之事终究还是传到了后者耳朵里,面上却做不知不觉状,仍满脸是笑的上前给永恩伯夫人作揖见礼:“小婿给岳母大人请安……” 话音未落,永恩伯夫人已冷笑道:“免了,若容三爷能少气我女儿一些,我自然安,反之,就算容三爷嘴上说得再好听,我也安不起来!” 顿了顿,又道:“容三爷来得正好,我正有事情要与容三爷商量。是这样的,我前儿个在外面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才与我女儿查证了,不想那些风言风语竟是真的,所以我的意思,打算让我女儿与容三爷和离,未知容三爷意下如何?” 早在方才永恩伯夫人叫自己‘容三爷’时,容潜心里已浮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来,要知道素日里永恩伯夫人都是叫他‘姑爷’,且自来都是一脸慈祥的,何曾这般疾言厉色过?果然永恩伯夫人接下来便说要让顾氏与他和离,且不说他与顾氏夫妻三年多,他是真的喜欢顾氏,只凭他还需要仰仗永恩伯99999府这个岳家的地方还很多这一点,他便说什么也不会放顾氏走。 因忙“噗通”一声跪到了永恩伯夫人面前,满脸羞惭悔愧的道:“小婿的确犯了滔天大错,如今也不敢奢求岳母大人的原谅,但小婿只是一时糊涂,且如今也已认识到错误了,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求岳母大人再给小婿一次机会,小婿发誓,以后绝不再做半点让奶奶不高兴的事,绝不再让奶奶受半点委屈,还求岳母再信小婿一次!”说完,深深磕下了头去。 永恩伯夫人岂是被容潜三两句好话就能打动的人,也就是顾氏因为深爱容潜,才会那般痛苦那般放不下了,继续冷笑道:“当初我把女儿交到你手上时,你也是这般说的,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可如今怎么样,你叫我怎么还敢相信你?”蓦地拔高声音,“不必再说了,我女儿是定要与你和离的,你若不签这和离书,我们便上顺天府,请府尹大人分说!” 不想却因声音攸地拔高,唬得床上已被顾氏哄得不哭了的之哥儿又大哭起来,顾氏心里本就乱糟糟的,这会子又见儿子哭得一抽一抽的,心疼不已越发烦乱,也顾不得旁的了,对着永恩伯夫人和容潜便吼道:“你们要吵,只管去外面吵,没听见之哥儿嗓子都哭哑了吗?”说完抱着之哥儿轻轻拍打起来,哄着哄着,自己也是忍不住流了满脸的泪。 永恩伯夫人到底心疼女儿,忙压低了声音道:“我们出去说便是,你别哭,月子里可不兴哭的,以后眼睛疼。李妈妈,你好生服侍着你小姐,让她别哭了,另外再让人即刻煮个鸡蛋来,给她滚滚眼睛……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跟我出去!”后一句话,显然是对容潜说的。 容潜闻言,心下虽忐忑,到底不敢不从命,只得拿祈求的目光看了眼顾氏,又拜托李妈妈定要好生照顾她后,方起身跟永恩伯夫人去了外间。 一去到外间,永恩伯夫人便冷冷道:“怎么样,你答不答应和离?” 容潜怎么可能答应和离,只得又“噗通”一声跪下了,哀求道:“小婿真的已经知道错了,求岳母大人不看小婿的面,只看在您两个外孙的面上,就饶过小婿这一次罢?小婿素日与奶奶有多恩爱,岳母大人也是知道的,总不能就因为小婿一时糊涂,便将小婿整个人都否定了,一竿子全打死了,再不给小婿以翻身的机会罢?只要岳母大人能饶过小婿这一次,以后小婿什么都听您和奶奶的,决不再让奶奶受半点委屈!” 想起容潜这个女婿是当初自己亲自挑选的,撇开那件事以外,他本人还真没什么值得诟病的地方;且先前顾氏有一句话正好说到了永恩伯夫人的心坎儿上,那就是她家中的确还有女儿和孙女儿没说亲,若真让她们有一个和离过的姐姐和姑姑,于以后说亲自是大为不利的,——永恩伯夫人的脸色到底缓和了几分,道:“你说你以后再不让我女儿受半点委屈,可我女儿现下就正受着委屈,她为你们家生了真正的嫡长孙,可你们家是怎么对她的?洗三礼冷清到如此地步,连寻常小门小户都及不上,你两个婶婶更是从头至尾都在摆脸色与她瞧,若这都不叫受委屈,你倒是告诉我,到底要怎样才叫委屈?” 容潜被永恩伯夫人说得无言以对,他又何尝不知道顾氏受了委屈,可如今宁平侯不待见他,而这家中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踩高拜地的人,他又有什么办法?只得勉强与永恩伯夫人道:“岳母大人放心,明年三月便是会试了,小婿此番一定会高中,让府里的人再不敢慢待奶奶的!” 却只换来永恩伯夫人的冷笑:“你就那般肯定你一定能高中?况就算你高中了又怎样,至多也就能选个七八品的小官儿而已,连为我女儿请封诰命的资格都没有,到时候我女儿不一样被人慢待,一样受了委屈没地儿哭去?” 永恩伯夫人之所以这般说,不过是有意刁难容潜,想让他知难而退答应与顾氏和离罢了,事实上,像容潜这般年纪轻轻便已是举人的了,整个京城乃至全国都找不出几个来,容潜其实还是很有几分真才实学的。 然听在容潜耳朵里,却以为永恩伯夫人是在暗示他顾氏之所以被怠慢受委屈,只是因为这个家不是他说了算,就算他高中了,顾氏身上的诰命也太低了,是在暗示他让他去争夺爵位,因咬牙说道:“岳母大人放心,我一定会为奶奶挣来一品诰命,一定不会再让她被人慢待,求岳母大人给我个机会,让我证明给您老人家看!” 什么情况下自己的女儿才能得到一品诰命?永恩伯夫人是聪明人,自然知道答案,虽觉得容潜这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实在可笑,奈何现下女儿也不答应和离,还得从长计议,慢慢儿的劝她才好,倒不如就假装相信他的话,让他去折腾的好,若是真能为自己女儿折腾来一品诰命,那自然就最好了,若是不能,于她们来讲也没什么损失,反倒更能理直气壮的让他答应和离。 遂作出一副被容潜打动了的样子,叹道:“罢了,你既有这个决心和志向,我便再相信你最后一次,若你食言了,可就别怪我不念旧日情分,定要将女儿带走了!” 只要不是现下便将人带走就好,容潜自然是感恩万谢,忙又重重与永恩伯夫人磕了个头,说了一车的好话,殷勤的将人送走后,方折回屋里,小意儿讨好起顾氏,并暗自思索起到底要如何才能将容湛出去,将世子之位归于自己囊中来。 君璃自然不知道晨光院这边发生的事及容潜的打算,连顾氏生了儿子一事也没对她造成什么影响,虽然顾氏甫一生了儿子,府里便有下人窃窃私语说她生不出儿子,如今三奶奶却生了儿子,以侯爷素日对三爷的宠爱,指不定因此又得意三爷,世子之位最后到底属于谁依然未知呢?横竖她本来就没稀罕过那劳什子世子之位,若是宁平侯真因此将世子之位给了容潜,她反倒要拍手称好了。 她只是在听说了容潜给儿子起名为‘改之’后,嗤之以鼻了一番而已,丫以为自己儿子是杨过呢,怎么不直接起名为‘容过’得了?果然是人生处处不狗血啊! 然后,她便一边带皎皎,一边为九月君珏和容湛都要下场参加乡试一事忙活了起来。 本朝的乡试是每年的九月,会试则在次年的三月中旬,殿试在四月初一。 容湛只是考武举且一开始便只打算止步于武举也就罢了,君璃并不是很为他担心,可君珏就不一样了,君珏寒窗苦读十几载,为的就是今朝,自然马虎不得,不然,又得再辛苦三年,才能等来下一次乡试。 君璃不仅亲自动手给他从里到外都做了一身新衣裳,还特意到集贤斋为他选买了四套最好的文房四宝回来,使旁人去也不放心,又使了廖妈妈和晴雪过去君珏的住所贴身服侍,不想潘氏早使了自己的陪嫁妈妈过去,将君珏的衣食住行都打点得井井有条,廖妈妈与晴雪回来一说,君璃方放了心。 只依然有些患得患失,每日都亲自瞧着人炖了这样那样的补汤,命人送过去给君珏喝,还再四的命他务必要劳逸结合,万万不能累坏了身子,看得容湛心里是酸溜溜的,忍了又忍,这日到底还是没忍住在向妈妈奉命送了汤出门后,向君璃道:“奶奶如今一半的心思花在舅兄身上,另一半则花在皎皎身上,怕是早已忘了我也是要下场参加武乡试的人了罢?” 君璃听他的语气都酸得快要倒牙了,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我哪里忘了你也要参加乡试了,我前儿不是也给你从里到外都做了一身的新衣裳吗?还有我每日让人炖的补汤,难道你就没喝不成?不过是因我们朝夕相对,珏弟则见面一次不容易,所以我才多关心他一些罢了,要不这样,我带着皎皎住到他那边去,然后让人也每日给你送汤,每次都叮嘱你一大篇话可好啊?” 容湛怎么可能让她住去君珏那里,还是带着女儿一起去?他如今是几个时辰不见女儿便想得慌,做什么事都没劲,定要进来看女儿一眼才能继续做事,若真任由女儿被带走,他成日里也不必做什么事了,只往返于君珏的住所和宁平侯府就够了,因忙道:“好了,我不过就是白说说而已,就招来奶奶这么大一篇话,我以后不说了也就是了。” 话虽如此,只脸上依然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君璃见状,只得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好了,别生气了,至多晚上我……” “真的?”听得容湛双眼一亮,立时不觉得委屈了,因说道:“怎么这天儿还不黑下来,若是能立时黑下来,那才叫好呢!” 说得君璃一啐,嗔道:“没个正经的,也不怕人听了去笑话儿你……” 话没说完,里间忽然传来皎皎的哭声,君璃忙起身道:“孩子醒了,怕是要吃奶,我瞧瞧去。”一边说着,一边已进了屋。 容湛方才回来时,皎皎早睡了,他只能看看宝贝女儿的睡颜,如今听得醒了,自然也要跟进去瞧瞧,与女儿玩上一玩才好。 一进得屋里,就见君璃坐在床上,一手抱了孩子,一手拿了帕子在擦拭胸口,等擦拭完了,将胸前红樱往皎皎唇边蹭了蹭,皎皎便张嘴裹住,慢慢吮吸起来,小模样儿不知道有多可爱。 容湛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让皎皎的小手握了,另一只手则时不时的摸摸小家伙儿的脸,或是蹭蹭君璃的胸口,心里的满足满得几乎要溢出胸口来,觉得这样的日子,就算是让他去做神仙,他也是一定不情愿的! ------题外话------ 总算回归了,孩子留在了老家,想得我昨晚上一晚上都睡不着,最多俩星期,一定要回去接来,不然得疯了;感冒还没好,昨晚上咳得半死,老公早上居然说不知道,我勒个去,睡得是有多死,不过看在他昨天开车8小时的份儿上,原谅他了……亲们,不好意思哦,前段时间更得少,请大家千万见谅,么么,o(n_n)o~ 第二百零四回 双喜 到了九月十八那天,宁平侯府上下的主子都是天没亮就起床了,由宁平侯领着祭拜了祖先,又对着容湛说了一些下场考试应该注意的话,虽然他自己也没考过武举,对要注意些什么并不算了解,且武乡试不比文乡试,考的本就是不必怎么用脑子的科目,——然后才和二老爷、三老爷并小一辈子的爷儿们,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将容湛送到了大门外。 大门外,车马早已备齐了,跟着去服侍的小厮们也早已候着了,直到容湛翻身上了马,都骑出老远了,宁平侯才向一旁二老爷三老爷叹道:“希望湛儿此番能够旗开得胜,高中归来!” 这种时候,二老爷三老爷自然不会说扫兴的话,因都点头笑道:“大哥只管放心,湛哥儿一定能高中的,大哥只管在家里安心的等着好消息传来!”武乡试不比文乡试,那是比试完便能即刻出成绩知道中还是没中的,故二老爷三老爷有此一说。 宁平侯叹道:“如此就承二弟三弟的吉言了!”一回头,不经意却见容潜正一脸葳蕤的打瞌睡,当即气不打一处来,冷声喝道:“你做出那副垂头丧气的晦气样儿做什么,是安了心要触你大哥的霉头,让他落……”话到嘴边,想起‘落第’二字委实不吉利,忙咽了回去,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离了我眼前呢,看见你就生气!”说完拂袖而去。 二老爷三老爷等人见状,也不好说什么,忙使眼色示意各自的儿子跟着各自去了。 余下容潜一个人站在原地,想着父亲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自己一个,让自己告诉他自己是因为晚间读书读得太晚,今日又起得太早所以才没精神的;还想着三年前自己下场时,父亲是何等的看重,甚至亲自送了自己去贡院,可如今却连正眼看自己一眼都不愿,不由又是委屈又是忿恨,在黑暗中咬紧了牙关攥紧了拳头。 内院里,太夫人也领着一众女眷在自己院里的小佛堂恭恭敬敬给菩萨上了香,又不顾年迈,跪在蒲团上念了半个时辰的经,才就着二夫人的手起来,被拥着回了素日起居的正房东次间。 二夫人便命人摆饭,随即笑向太夫人道:“今儿个可要偏娘的好东西了,真是想起娘小厨房里做的菜我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太夫人笑骂道:“说得就跟谁苛扣你的饮食似的,还口水都要掉下来,也不怕你弟妹和几个小辈笑话儿你。” 三夫人岂肯让二夫人专美于前,忙也笑道:“二嫂可是说出了我的心声,我又怎么会笑话儿二嫂?” 妯娌两个一搭一唱的,逗得太夫人十分的喜悦,方才的紧张气氛也随之不翼而飞了。 君璃趁机提出告辞,“……皎皎一个人在家里,孙媳委实有些个不放心,就不陪祖母了,还请祖母见谅。”这也是她自去年大年夜以来与太夫人之间形成的无言的默契了,她隔日来向太夫人请安,该尽到的礼仪半点让人挑不出毛病,太夫人则受了她的礼便打发她回去,自然嘴上都是打着体恤她怀孕或是带孩子的不易,祖孙两个看起来倒也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不想今日太夫人看起来却像是有意要打破这份默契了,当即便脸色有些不好看的道:“你既放心不下皎皎,就让奶子将她抱过来,在你眼皮底下守着便是,素日也就罢了,你不欲在我这里多留我也不理会,可今儿个是你爷下场的日子,连我做祖母的待会儿用罢饭后,尚且要继续去佛堂为他祈福,你做人媳妇儿的,难道更该更心虔一些才是?” 顿了顿,又道:“说起皎皎,如今都快四个月了,我做曾祖母的见她的次数却连一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怎么你是怕我吃了她,所以总是不让我见她不成?你只放心,她是我的亲曾孙女儿,我心疼她的心,只会比你多不会比你少,你只放心让人将她抱来便是,不会让她在照妆堂少一根头发的!” 一席夹枪带棍的话,说得君璃心里登时不痛快起来,什么叫素日是她不欲在照妆堂多留,分明就是太夫人与她两看生厌,所以彼此只走个过场而已,如今倒全成她一个人的错了;还有皎皎,她的确不情愿抱她来见太夫人,可那也是因为她知道太夫人不喜欢她,她的女儿她心疼,太夫人都摆明了不喜欢她了,她自己不会再抱了她来自取其辱,——说穿了,太夫人分明就是在有意刁难她而已! 若是往日,面对太夫人的刁难,君璃忍了也就忍了,让她留下她便留下也没什么,迎晖院有廖妈妈和晴雪照顾皎皎,她没什么不放心的,可今日不但是容湛下场的日子,也是君珏下场的日子,就算知道有潘氏代为打点一切,她依然有些不放心,打算这便回去使人去瞧瞧,看君珏是否已顺利抵达贡院了,该带的东西是否也都带齐了。 是以太夫人话音刚落,她已笑道:“祖母您老人家年纪大了,又是长辈,岂有让您老人家一直为大爷祈福的道理,没的白折了大爷的福,还是让孙媳家去后一个人为大爷祈福即可,您只管与二婶三婶并祝妈妈抹牌作耍,安心等着大爷的好消息罢,孙媳就不打扰祖母的雅兴了,且先告退了!”说着屈膝行了个礼,不待太夫人发话,已径自退了出去。 余下太夫人看着她的背影,只觉一口气哽在喉间,吐吐不出来,咽咽不下去,半晌方缓过来,当即气了个脸红脖子粗,那个君氏,也未免太目中无人了,她眼里还有自己这个祖母吗?如今还不是世子夫人,也不是举人娘子呢,就已轻狂成这样了,等明儿真成了世子夫人举人娘子,岂非越发要狂上天了?不行,她一定要趁早将她的嚣张气焰打压下去才是,不然将来别说府里其他人,只怕连她都要看她的脸色过活了! ——其实过去这将近一年以来,太夫人已真切意识到二夫人三夫人管家与君璃相比,到底有多大的差距了,也明白若再由二人这般折腾下去,只待将去年君璃煞费苦心自府里那些以权自肥的管事们私囊里掏出的那几万两银子花用殆尽,宁平侯府便又将回来以前入不敷出,只剩下一个空架子的时候,所以太夫人近来已萌生了找机会继续让君璃接手管家的念头。 可在那之前,君璃一定要变成一个合格的世子夫人,一个她想要的样子才成,不然有一个只会管家,却一点也不宽容大度,一点也没有大局观的当家主母,宁平侯府的将来依然堪忧。 所以太夫人方才才会出言敲打君璃,也是想着容湛此番若真中了武举,只怕自己只会越发弹压不住君璃,这世上人与人相处,自来便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她不想做被压倒的那一个,便只能竭尽所能压倒别人了,只可惜君氏实在不受教,那就别怪她不客气,只能用一些非常手段了! 再说君璃回到迎晖院后,第一件事便是先去看了女儿,见小家伙还睡得香,方轻手轻脚退出了内室,叫了向妈妈过来吩咐:“妈妈即刻去一趟大少爷那里,问问大少爷需要带的东西可都带齐了,人是否已顺利抵达贡院了?还有三日考完后,去接的人可都已安排好了?等问清楚了,即刻回来告诉我!” “是,奶奶。”向妈妈忙应声而去。 君璃看着她走远了,方命人摆了饭,慢慢的吃起来,看着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倒是一旁廖妈妈一脸的紧张,嘴里时不时的念念有词,见君璃半点都不紧张,还说道:“奶奶看要不要给大爷念念经什么的?” “给大爷念念经大爷便一定能高中了?”君璃不答反问,“若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之前大爷便不必日日练武练得那般辛苦了,只管等着我们与他念经即可。” 就像之前在太夫人的小佛堂时一样,太夫人念经时或许还有几分真心,可二夫人与三夫人能有几分真心,那就真是不好说了,所以容湛能否高中,与为他念经的人心虔不虔根本没有关系,关键还在于他平日的努力,而他平日有多努力她都是看在眼里的,比起临时抱佛脚,她更相信功夫不负有心人。 当然,君璃心里也并非一点都不紧张,只不过她没有像廖妈妈那样表现出来罢了。 廖妈妈被君璃说得讪讪的,道:“这不是想着多少能安心一些吗?”却也知道君璃言之有理,渐渐倒也没那么紧张了。 一时向妈妈回来了,说君珏那边一应事情都已打点妥了,早上出发前,是族长与族长夫人一块儿领着他祭的祖先,族长夫人又使了得用的管事亲眼瞧见他进了贡院的大门方折回来,让君璃只管放心。 君璃这才松了一口气,度日如年的等待起二十一日来,——本朝乡试,自来是三场连考,所以容湛与君珏都得二十一日方能考完。 三日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君璃虽觉得等待的日子实在难熬,但因照顾孩子是最琐碎最花时间的,所以倒也很快便将三日熬了过去。 到了考试的最后一日,宁平侯一大早便已使人去皇家御用演武场外等着了,因这种考试一考便是三日,既吃不好也睡不好精神还高度紧张,每场都跟熬罪似的,就算考上了也得脱一层皮,所以等容湛出来时,虽然不至于直接便躺倒,依然在马车里缓了半个多时辰,方恢复了几分力气,命车夫回府,也所以,喜报几乎与他一起抵达宁平侯府。 容湛如愿中了武举人,虽然排名很靠后,靠后得从后面数起,一只手便能数到他,但到底也是中了,且像他这样的公侯子弟,三分之二是只知吃喝玩乐斗鸡遛鸟之辈,剩下的则大半是靠萌袭恩封或后来捐官,正经能从正途科举考出来的,整个京城怕是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所以哪怕容湛考的只是武举,武举人在文举人面前自来矮了一等,依然让太夫人和宁平侯高兴至极,送走了报喜的报子以后,当即便决定要大摆筵席庆祝一番,好叫整个京城都知道自家儿子有出息了。 还是容湛发话说自己不过敬陪末座侥幸中了举人而已,实在不值得大肆庆祝,以免旁人笑话儿宁平侯府轻狂,且自己累得很,只想好生歇息一段时日,接下来又要去兵部候选等候补缺,好说歹说才打消了太夫人和宁平侯大肆庆祝的念头,改为只请亲朋本家来家里乐呵一日。 容湛回到迎晖院,第一件事便是先去看女儿,三日没看女儿,他心里简直抓心抓肺的想。皎皎也给当爹的长脸,本来容湛进屋前她正哭的,一见容湛便不哭了,张开没牙的小嘴,笑得牙龈都露出来了,让容湛心里霎时软成了一滩水,抱过女儿便狠狠亲了一口,得意道:“闺女,你以后就是举人老爷的闺女了,你高兴不高兴?为你爹自豪不自豪?” 被君璃接过孩子后,一把掀到了一边,嗔道:“浑身脏兮兮的,也不怕把女儿给熏着了,还不快去洗个澡换件衣裳捯饬捯饬,仔细女儿嫌弃你!” 容湛呵呵笑道:“我的女儿,怎么会嫌弃我?是不皎皎,你不会嫌弃爹爹对不对?”话虽如此,到底还是听话的进了净房,自沐浴更衣去了。 君璃则将孩子递给了一旁的廖妈妈,然后吩咐向妈妈:“你去一趟大少爷那里,看大少爷回去了没有,让大少爷休息好了,便过府一趟。” 待向妈妈去后,君璃忙又吩咐人去厨房看饭菜都准备得如何了,容湛看起来明显憔悴了不少,得好生吃一顿,再好生睡一觉,恢复一下元气才是。 片刻过后,容湛梳洗完出来了,君璃忙命人摆饭,满桌子都是容湛爱吃的菜,容湛当即狼吞虎咽起来,君璃一直在一旁让他‘慢点慢点,没人跟你抢’,他才渐渐缓了下来。 等到容湛吃完饭,正吃茶时,向妈妈也回来了,屈膝行礼后禀道:“大少爷一出贡院的门便躺下了,是被管事抬上马车送回家的,这会子正睡觉呢,族长夫人说有她照看大少爷,让奶奶放心,听说了咱们大爷高中的消息后,还让我恭喜大爷和奶奶,说过几日一定亲自登门道贺。” 君璃点点头,让向妈妈下去歇着,然后打发容湛睡了,才抱了皎皎去院子里散步,孩子大了,白日里睡觉的时间便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喜欢去户外,所以如今只要一有空闲,君璃便都抱在皎皎在院子里玩。 容湛这一睡,便直睡到次日天都大亮了,才睁开了眼睛,只觉神清气爽,浑身又充满了力气。君璃早不在屋里了,容湛本来正欲叫人的,就见皎皎还睡在一旁,也不知道小家伙梦到了什么,“咯咯咯咯”的一连笑了几声,喜得容湛是抓耳挠腮,一叠声的叫君璃进来,一副迫不及待想要献宝的架势。 不妨声音太大,吵醒了皎皎,当即大哭起来,把三步并做两步急急进屋来的君璃气了个够呛,瞪着容湛道:“她少说也得再有半个时辰才醒,是不是你把她弄醒的?” 说得容湛讪讪的,“我怎么知道她这般惊醒,我又不是有意的。”顿了顿,又道,“奶奶你不知道,方才皎皎在梦里笑出了声,那声音可好听了,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想着只怕你也没听到过,所以才会想叫你也进来一块儿听听的,谁知道……” 君璃早抱了皎皎在怀里轻轻拍着,听得这话,却撇了撇嘴,道:“谁说我没听见过,我早听过好几次了,也值得你跟捡了金子似的高兴。” 话音未落,容湛已急道:“你都听过好几次了,那怎么也不说叫了我一块儿听听?真是,害我白错过了我闺女好几次笑,不行,你得赔我,不然今儿我便不起来了!” “哟,还耍起无赖来了?”君璃好气又好笑,“果然如今是举人老爷了,架子也拿得比往日大了?好罢,你倒是说说,要我怎么赔你?” 容湛诡秘一笑,附耳向君璃道:“你什么时候白日里让我……” 一语未了,已被君璃揪住了耳朵,“你成日里都想什么呢,尽想这些不正经的了,没见女儿还在呢?” 容湛脸皮厚着呢,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什么的,“那奶奶的意思,是不是皎皎不在这里就可以了?” “呸!就会钻我的话漏子……”君璃啐道。 两口子正耍着花枪,有小丫鬟的声音自外间传来:“回奶奶,舅爷来了!” 君璃听说,忙正色道:“快请!”又向容湛道:“你还不快起来,等会儿让珏弟看见你青天白日的躺在床上,你也好意思。” 容湛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倒是舅兄,不过一个文弱书生,才熬了三日,竟只休息了一夜便缓过来了,倒是比大多数人都强些,罢了,我这便起来,也省得舅兄想着他一个考文科举的都只休息了一夜,我考武科举的却还及不上他,也未免太丢人了。” 君璃道:“你知道丢人就好!”说着命人打了热水进来容湛梳洗,她自己则抱了皎皎,先去了花厅。 不多一会儿,便见君珏被小丫鬟引着进来了,穿一身浅灰长衫,瞧着虽瘦了一些,精神却极好的样子。 “姐姐!”君珏一进来便抱拳给君璃见礼,又伸手去抱皎皎:“皎皎,这么些时日没见舅舅,有没有想舅舅啊?”说着将一个碧玺玉的平安扣挂到了皎皎脖子上。 君璃见那扣子通体碧色,颜色匀称,一看便知不是凡物,因忙嗔道:“不是让你别每次来都给皎皎这些贵重的东西吗,你怎么又来了,也不怕宠坏了她!” 君珏笑道:“我如今就她一个外甥女儿,不宠她倒宠谁去?况女孩儿家就是要宠着才好,姐姐只管放心,等明儿有了小外甥,我一定不会这样的。” 君璃撇嘴道:“一肚子的歪理,算了,我说不过你。对了,你考得怎么样?座师怎么说,有没有把握?” “座师说应该能中,就看有没有那个运道了。”君珏说得很保守,事实上,不但他自己觉得考得不错,座师看过他默写的卷子后,也说铁定能中,且名次应当比较靠前,让他戒躁戒躁,继续准备明年三月的春闱。 君珏说完,又笑道:“对了,还没恭喜姐姐呢,如今也是举人娘子了,只等明儿姐夫补了缺,再拼个几年,不愁不能为姐姐挣来凤冠霞帔。” “凤冠霞帔的也就罢了。”君璃摆手道,“我只要能如愿出去过咱们一家子的小日子就好,旁的都不重要。” 姐弟两个正说着,容湛过来了,君珏忙又起身见礼,向容湛道喜,“只盼过些时日放榜时,我也能有幸得中,那我与姐夫便算是同年了,将来还得请姐夫多多关照才是。” 容湛笑道:“我与舅兄算什么同年,武举天生就比文举矮一头,不过饶是如此,我也知足了,只等明儿补了缺,也算是终于将业给立起来,以后不至使皎皎因我这个父亲蒙羞了。” 君珏点点头,又问容湛打算谋什么缺,容湛道:“且先去兵部打听打听,再计议不迟,若是能外放出京就最好了,到时候再说罢。” 郎舅二人又说了一回话,君璃留君珏吃了午饭后,才让他回去了。 到了九月二十八日,乡试放榜的日子,因知道君璃挂心,容湛一大早便骑了马亲自去看榜,约莫一个多时辰后回来,一见了君璃便欢天喜地的道:“舅兄中了,第七名,我回来时,已听说报子报喜去了!” “真的?”君璃当即满脸的笑,抱了皎皎道:“听见了吗宝贝儿,你舅舅中了第七名,如今你不但有个举人爹爹,还有个举人舅舅了,可真是双喜临门!” 第二百零五回 太夫人的心思 每次乡试会试后放榜之日,不管有没有子弟应试的京城众豪门勋贵之家都会很忙碌,忙着派人去打听今科中举中进士的都有谁,看有没有自家的子弟或是有没有与自家有交情的;再不然,就是打听那些排名比较靠前的新贵们已婚否,若是能将其招为自家的女婿那就最好了,若是不能招为女婿,多少能套上几分交情,趁早下注投资,等到将来新贵们飞黄腾达了好提携自家也不算差……总之就是各种忙碌,民间甚至还因此而衍生出了不少“榜下捉婿”的话本戏文,其时之热闹,有此可见一斑。 如此一来,君珏中了第七名举人的消息自然很快便为宁平侯府上下知道了,当下心里都禁不住酸溜溜的,暗自羡慕妒忌着君璃的好命:已经有生母留下的大笔嫁妆了,谁知道和离后再嫁竟然也能过得这般好,将夫婿的心拢得死死的不说,本来不学无术的夫婿因不知怎么开了窍,竟凭自己的努力考了个武举人回来,让她也跟着夫荣妻贵,水涨船高。 这也就罢了,明明她都已娘家闹得水火不容,等同于没娘家的人了,又失了太夫人的欢心,还没能生下儿子,本来正该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谁知道胞弟又中了举人,名次还这般靠前,可见是有真才实学,来年春闱想也知道会有一个好名次,将来不愁不前程似锦,让她又抖起来了,这人怎么就能有这么好的命呢?果然“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哪! 除了暗自羡慕妒忌的诸如二夫人三夫人二奶奶之流,还有暗自愤恨不平兼恐慌的,不必说正是容潜了,本来他夺得世子之位的希望就已很渺茫了,谁知道先是容湛那个白眼儿狼中了武举人,如今君氏那个贱人的胞弟又中了举人,名次还如此靠前,甚至其现下的年纪比当初他中举时年纪还要小? 须知他当初虽然中了举,名次却已挂桂榜百名开外,这三年来琐事又多,根本不曾静下心来好生读过书,想也知道来年春闱便是侥幸中了,也不会有什么好名次,到时候君氏之弟再中个靠前的名次,便是祖母如今已不喜她了,只怕也不会再出言阻止父亲为容湛请封世子,到时候名分既定,他便是使尽千般心计万般手段,只怕也无力回天了,——不行,他决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与容潜抱有大同小异心理的,还有一个人,那便是太夫人。 太夫人倒是没想过要改变宁平侯的心意不立容湛为世子,她只是不希望宁平侯在短时间内立容湛,最少也要再等个三五七年的去了才好,所以一听得君珏中了第七名举人的消息,太夫人当即坐不住了,如今君氏已不将她放在眼里了,若她胞弟再中了进士,选了庶吉士,她岂非越发要抖上天了? “老祝,老祝——”念头闪过,太夫人一叠声的叫起祝妈妈来。 祝妈妈闻声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太夫人,您要什么?” 太夫人摆手令众服侍之人都退下后,方压低了声音问祝妈妈:“我院里的丫鬟哪个人品才貌最出挑?我素日使惯了如燕几个,旁的好些只怕连名字都叫不上来,你是我院里的管事妈妈,你应该最了解这些才是。” 祝妈妈不知道太夫人为何突然有此一问,思忖了片刻,才道:“要论人品才貌,咱们照妆堂满院子的丫头加起来,都及不上玉叶那丫头一个,便是将阖府的丫头都集中起来,玉叶也是数一数二的出挑,只不知太夫人可有印象?” 太夫人想了想,道:“倒是恍惚记得我院子是有这么个人,只一时间想不起来长什么样了,对了,她是几等来着?” 祝妈妈道:“三等。” 太夫人点了点,“也就难怪我没有印象了。”她院里的三等丫鬟少说也有十几个,素日根本没机会近身服侍她,“你即刻去传了她来我瞧瞧。” 祝妈妈仍不明所以,屈膝行了个礼退了出去,不多一会儿便领着个穿鸦青色比甲的丫头进来了,想来便是那玉叶了。 太夫人因打量起玉叶来,见她十五六岁的年纪,生了头鸦羽一般浓厚的黑发,嫩生生白里透红的肌肤吹弹可破,如弱柳扶风一般的身姿,一笑还带着两个梨涡,一开口声音也是糯糯软软的:“奴婢给太夫人请安,太夫人万福金安!” 若是再悉心打扮加以调教一番,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明艳不可方物呢,也就难怪祝妈妈会说整个照妆堂乃至整个宁平侯府,都难以找出比她更出挑的了。 太夫人十分满意,笑着说道:“你就是玉叶吗?且起来说话,你素日少近我的身,自然不知道我是最随和的一个人,不必动不动就磕头下跪的,不知道的人瞧了,还当我多苛刻呢!” 祝妈妈忙也在一旁道:“玉叶,太夫人既让你起来,你便起来罢。咱们太夫人最是怜惜弱小的,等你以后服侍太夫人的时间久了,自然也就知道了。” 玉叶闻言,忙自地上爬了起来,只仍缩手缩脚的颇为拘谨,也难怪,她素日被一二等的大丫鬟们打压得连太夫人正房的门边儿都摸不着,只能做一些洒扫的活计,一年里最多只能远远见太夫人几次面罢了,谁知道如今却与太夫人面对面的说话,她心中有多紧张有多害怕,可想而知。 似是看出了玉叶的紧张一般,太夫人脸上的笑越发的和煦,声音也越发的温软,一一问起玉叶:“几岁了?是家生的还是外头买来的?老子娘都在哪个行当上?是什么时候来我院里服侍的?”等语来。 玉叶一一答了,声音先还带着几分颤抖,后见太夫人实在慈祥,便渐渐放开了,“回太夫人,奴婢十六了,是家生子,老子娘都在庄子上当差,是三年前选进太夫人屋里服侍的……” 太夫人听得她是家生子,越发满意了,向祝妈妈道:“这孩子倒难得投我的缘,传话下去,从今日起让她领一等丫鬟的月例,以后就在我屋里服侍了。” 太夫人不过才问了她几句话,就提她做了一等丫鬟?玉叶喜疯了,忙不迭又跪下给太夫人磕起头来,“奴婢谢太夫人恩典,谢太夫人恩典,奴婢以后一定为太夫人做牛做马,以报答太夫人的大恩大德!” “我要你做牛做马做什么?”太夫人呵呵直笑,“我只是瞧着你这孩子投缘,所以想要抬举你一二罢了,你且先下去收拾罢,晚上便上来服侍,若是服侍得好,以后指不定还有大福气在后头呢!” 玉叶没听出太夫人的言外之意,祝妈妈却听出来了,等打发了玉叶后,便压低了声音问太夫人道:“太夫人这般抬举那丫头,莫不是打算……将她赏给哪位爷不成?”说是‘哪位爷’,心里却知道这位爷只会是容湛,再不会是别人。 太夫人啜了一口茶,半晌方哼笑道:“君氏如今有多轻狂,你是瞧见了的,我若再不弹压弹压她,明儿她只怕越发拿我老婆子当死人了,尤其如今她兄弟又眼见有了好前程,她可不越发要抖上天了?我总得让她知道知道我的厉害,也得让她知道,后宅里没有了男人的宠爱,凭她嫁妆再丰厚,兄弟前程再好,她也休想翻天!” 祝妈妈心里倒是觉得君璃没有太夫人说的那么不堪,不过太夫人才是她的主子,她无论如何也不敢在太夫人面前为君璃说好话,只得附和道:“大奶奶如今的确有些个轻狂了,您是得好生敲打一番才是,也是您老人家真个心疼她,才会煞费苦心的这般教她,若是换了旁人,就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她碰壁去,等到她碰得头破血流了,自然也就知道您老人家的苦心了!” 太夫人叹道:“也就只有你能明白我几分心了,君氏若是能有你一半通透,我前儿又岂会拦着你侯爷不让他为湛哥儿请封世子?说来她兴家的能力是有的,只是性子太过刚强太过不将旁人放在眼里,也太没有容人之量,不然她终究救过我的命,我也不想与她走到今日这一步!” 祝妈妈没有接话,而是话锋一转,皱眉道:“大爷如今虽说是改好了,但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玉叶又生得那般模样,奴婢倒是不担心她迷不住大爷,关键是大奶奶那里,瞧大奶奶当初有孕时都不曾与大爷收人,便可知她怕是不容人的,她又拉得下脸面来,当初大夫人……当初杨氏在她手里可没少吃亏,万一到时候她不答应,闹得不可开交,可如何是好……” 话没说完,已被太夫人冷笑打断:“‘长者赐不可辞’,岂是她不答应就能不答应的,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先提玉叶为一等丫头,而不是直接将她赏给湛哥儿?须知咱们这样人家,别说服侍过长辈的人了,便是长辈身边的阿猫阿狗,也是轻易伤它不得的,到时候我再直接过了明路封玉叶做姨娘,我倒要瞧瞧她敢如何,除非她是嫌宁平侯府的大奶奶当得不自在了,想以‘善妒’之名被休了!” 见太夫人连这些都考虑到了,祝妈妈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因笑着奉承道:“到底是太夫人深谋远虑,到时候不愁弹压不住大奶奶。” 太夫人闻言,自得一笑,“我吃过的盐比君氏吃过的米还多,她想跟我较劲儿,且再过个几十年罢!” 君璃自然不知道太夫人即将送一位“好妹妹”给她,她正忙着穿衣打扮,打算待会儿便与容湛带了皎皎去君珏的住处给君珏道喜,顺便帮着他打点一下人情门户,若是能住上一夜,自然就更好了,——虽说知道有潘氏坐镇,但不亲自过去一趟,她心里仍是放不下。 等君璃更衣妆扮毕,容湛早已换好衣裳了,正抱了皎皎在廊下看挂的红灯笼玩儿,一见君璃打扮得明艳无比的出来,便酸溜溜的道:“前儿个我中举时,也没见奶奶高兴成这样,奶奶的心未免也忒偏了罢?” 说得君璃好气又好笑,白他一眼道:“连这样的醋你都要吃,你怎么不成日里泡在醋缸子里过活得了?还不快走呢,早些辞了祖母,也好早些出发,不然等咱们过去了,天都黑了,也不必帮着打点了,直接吃饭睡觉即可!”说着抱过皎皎,当下往院门外走去。 容湛见状,只得跟了上去。 一时二人到得太夫人屋里,行礼问安毕说明来意后,君璃便提出告辞,不想太夫人却笑道:“我听说亲家舅爷中了举,心里也甚是高兴,特地让人备了文房四宝一份聊表心意,你们既要过去,就一并带过去罢,我这便让人取去。”命如燕,“去把我准备的东西取来。” 又向容湛与君璃道:“你们且坐一会儿,也不差这点时间,喝杯茶再走不迟。玉叶,给你大爷大奶奶上茶。” “是,太夫人。”就有一个面生的丫鬟恭敬的应了一声,声音软软糯糯的,颇是好听。 君璃不免多看了那丫鬟一眼,见其柳叶眉,鹅蛋脸,凝脂肤,楚宫腰,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儿,又见那丫鬟给容湛奉茶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冲容湛笑了一下,引得容湛有片刻的失神,而上首的太夫人却一脸乐见其成的样子,心里便约莫有了数,不由暗自冷笑起来,她还以为太夫人能有多高明的招儿呢,敢情也不过如此嘛! 太夫人到底不是那等真个愚蠢透顶的,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见玉叶已引起了容湛的注意,她的初步目的便也算是达到了,便摆手令玉叶退了下去,又与君璃说了几句闲话,夸了君珏几句‘小小年纪,就这般年轻有为’之类的话儿,待如燕取了她为君珏备的文房四宝后,便爽快的放了君璃与容湛离开。 君璃一路上脸色不变,直至上了车后,方看向容湛似笑非笑道:“方才祖母那茶倒是挺香的。” 容湛不明所以,只当她真是在夸茶,他也觉得那茶不错,便点头道:“的确挺香的,像是今年才出的雨前龙井,咱们家如今也就只得祖母屋里能有个几两留作素日待客了,倒是没想到今儿个竟会特意沏了来让我们喝,莫不是见舅兄中了,所以连带你这个姐姐我这个姐夫也跟着水涨船高了?” 君璃仍是一脸的似笑非笑,“你真觉得那茶香?我倒觉得那奉茶的人儿才更可口呢,也不知祖母打哪里寻来的这样美人儿,得亏得我是女人,若我是男人,只怕早骨酥筋软,被迷得神魂颠倒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容湛就算再迟钝,也能明白君璃是在生气且为何生气了,因忙赔笑道:“这世上凭谁再美,在我心里也美不过奶奶去,方才都是我错,我不该因那丫鬟面生,便多看了那丫鬟一眼的,还请奶奶恕罪,我保证以后再不这样了,若再这样,奶奶就罚我、罚我……罚我一个月不准见皎皎,这样奶奶总该相信我了罢?” 其实君璃也不是那种自己老公多看旁的女人一眼都不能忍受的人,这本是世上所有男人通有的劣根性,与女人其实也爱看英俊男人的道理一个样儿,并不能代表什么,她只是不爽太夫人算计她而已,因哼笑道:“你看不看那丫鬟还是次要的,我就不信你瞧不出祖母的用意,或者你其实早已瞧不出来了,只不过装作一副瞧不出来的样子,打算到时候既得美人儿,我还不能有半句怨言?” 说得容湛大呼‘冤枉’,“天地良心,我若真有半点瞧出祖母的用意,真有半点装傻充愣的心,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我既说过以后只守着奶奶一个人过,自然就会说到做到,绝不会再与旁的女人有半点干联,况舅兄可一早就说了,若我胆敢有半点对不起奶奶的地方,便即刻带了奶奶离开,我敢有半点对不起奶奶吗,错过了奶奶这样的媳妇儿,我打着灯笼也再找不来第二个这样好的媳妇儿啊,我又不是傻子,才不做这样的傻事!” 又大表忠心,“奶奶只管放心,别说祖母还没赏人给我,只是才有那样的心思,便是明儿祖母真亲口说了要赏人给我,我也必定会一口回绝,断不会让奶奶有半点难做,也断不会让奶奶受半点委屈的!” 好说歹说,方说得君璃面色稍缓,道:“罢了,且先信你一次。” 容湛这才松了一口气,拉了君璃的手,颇动感情的道:“奶奶这么好的人,又这么能干,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还进得了卧房,我能娶到奶奶,已是三生有幸,若还不知足,只怕连上天都要看不过去了……” 君璃听他前面还说得好好的,也说得她有几分感动,等听到那句‘进得了卧房’,那几分感动登时不翼而飞,只剩下啼笑皆非,嗔道:“我就知道,你那嘴巴是吐不出什么象牙来的!” 惹得容湛呲牙裂齿的扑过来:“好啊,奶奶竟骂我是狗,那我可就不客气,要咬上奶奶一口了……” 夫妻两个耍了一回花枪,君珏的住所便到了,君璃因忙下车,接过后面车上由奶娘抱着睡觉的皎皎后,才与容湛一道被簇拥着进了大门。 远远的,就见君珏接了出来,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君璃脸上不由堆满了笑,待他一走近便笑道:“新科的举人老爷来了,我等还没向举人老爷道喜呢!”说着便作势要屈膝福下去。 急得君珏忙一把搀住,没好气道:“姐姐越发没个正经样儿了,姐夫你也不说管管的?” 容湛一副无奈的样子,“先前我便不敢管她了,如今舅兄做了举人老爷,我自然更不敢管了。” 把君珏气得不行,自君璃手中劈手夺过皎皎便往内走去,君璃与容湛心知他不是真的恼了,对视一眼,忙也笑着跟了上去。 君珏的住所是一所三进三间的宅子,虽不算大,布置得倒也精巧,待客的花厅便设在了第二进院子的正房,等君璃与容湛抵达时,就见潘氏果然正在那里指点下人们做事并安排族中来贺喜的人们和君珏一些同窗的饮食,事情虽多,潘氏却打理得井井有条,充分展示了她作为一族宗妇的过人之处。 君璃忙与容湛上前给潘氏见了礼,又感谢潘氏连日来的操劳,潘氏仍是一副淡淡的样子,不过眼角眉梢却分明有喜意流淌,“应该的,且不论我与你们母亲当年的情分,只说我们君氏一族已好些年没出过举人了,我便应当来为珏哥儿操持,他好了,我们君氏一族的人出去也脸上有光不是?” 寒暄了几句,君珏便带了容湛去外院帮忙待客,余下君璃与潘氏一道打点一应琐事,等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了,潘氏方喝了一口茶,道:“你父亲那里得知了珏哥儿高中第七名的消息后,一早便使了人来,打算让珏哥儿回他那府中待客,被你伯父和我挡了回去,他是珏哥儿的生身父亲不假,可从律法上来说,他与珏哥儿早是两家人了,也有侄儿高中了,不在自家待客,反倒去自己伯父家待客的?况他先前做的那些事,是一个为人父亲的该做的吗,也亏得珏哥儿早被过继出来了,不然以后还不知道有多么饥荒要打呢!” 潘氏所言,也正是君璃最担心的,以君老头儿那堪比城墙的脸皮,还真做得出死缠着君珏不放的事儿来,幸好她一早便料到这一点,让君珏脱离了那个家,也幸好潘氏和族长是站在他们这一边,更幸好前次之事闹得足够大,君老头儿以后都别想再在她面前摆做父亲的架子,不然以后只怕少不了恶心。 因忙起身给潘氏行了个礼,感激道:“多谢伯母为我姐弟二人考虑,不然我们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总不能真将人打出去罢?毕竟占了长辈的名分。伯母待我们的好,我铭记于心,以后若伯母有什么吩咐,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潘氏笑道:“不必这般客气,我也只是不想事情闹大了,又丢咱们君氏一族的脸,再让旁人看笑话儿罢了。” 说完叹道,“你是不知道,你那父亲与杨氏是越发不堪了,听说自那次赔了一万多两银子,伤了元气后,二人便是家里三日一小大五日一大打的,闹得一个家是乌烟瘴气,这也还罢了,毕竟是他们关起门来在门内的事,可前儿个你父亲竟将你二妹妹许给了一个商人为妾,为的便是两万两银子的聘礼。我们君氏一族虽不是什么显赫的宗族,到底自祖上起也是清清白白的人家,可他倒好,竟卖女为妾,实在是将我们君氏一族的脸面都丢光了,以后族中的女孩儿还要怎么说亲?人家知道她们有个与商人做妾的族姐族妹,到底是往来还是不往来的好呢?往来未免太掉价,不往来又未免太不近人情,要不是看在剩下几个孩子都还小的份儿上,你伯父就要将他出族了!” 潘氏难得说这么多话,说完后不由有些喘,君璃忙将茶奉上,待潘氏吃了一口,缓过来后,才讶声道:“二妹妹竟被许给了商人为妾?是什么时候的事?”周姨娘一心为君珊筹谋,谁知道到头来君珊竟落得这样一个结果,周姨娘怕是气死过去了罢? “就是上个月的事。”潘氏摇头道,“堂堂官家千金竟给人做了妾,你二妹妹这辈子算是毁了,这都是你父亲造的孽啊,也不知道他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对自己的儿女们就没一个是尽到过做父亲责任的,早知如此,他生这么多儿女做什么,就该孤家寡人一辈子才好!” 潘氏的贴身妈妈在一旁接道:“可不是,二小姐也就罢了,到底是庶出的又自来不得七老爷的宠爱,可三小姐以前是何等的得宠,说是七老爷的掌上明珠也不为过,谁知道如今也一样落得这样的下场?眼睁睁看着三小姐被休,七老爷竟也不说为三小姐出个头,任由三小姐被寇家休回来,还不准三小姐进门,最后还是七太太看不过眼,悄悄儿使心腹送了三小姐去自己的陪嫁庄子上,不然三小姐就该露宿街头了!” 虽一早便知道君琳只怕逃不过被寇家休离的下场,这会子听得事情成了真,君璃心里依然有些不舒服,更愤恨于君老头儿的态度,果然就像潘氏方才所说的那样,君老头儿就不该娶妻生子,就该孤家寡人一辈子才好,那样这世上至少也可以少好几个可怜人,——果然投胎的确是一门技术活儿,唯一庆幸的是,她和君珏托生在了谈夫人肚子里,而没有托生在杨氏肚子里! 第二百零六回 玉姨娘 晚间待送罢客人并潘氏等人后,君璃才得了机会与君珏说体己话儿:“此番你虽然中了,名次且还靠前,但依然不能掉以轻心,乡试时你的对手只是京城并直隶一带的学子,等会试时,可就是全国的举子了,又岂是区区京城并直隶这巴掌大一块地方的学子们能比的?如今距会试还有小半年,你得加倍努力才好。” “姐姐放心,我理会得的。”君珏一脸肃色的应了。 见君珏一脸的郑重与紧张,君璃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了,忙又道:“当然,你也不必有太大的压力,像你这么年轻的举人,举国也找不出几个来,便是今科没中,以后也有的是机会,你别将自己逼得太紧,切记注意劳逸结合。家里的一应琐事你也不必担心,有我呢,便是我处置不了,也还有大伯母,君老爷那边虽然占了长辈的名分,大伯父却是族长,要弹压住他还是很容易的。” 君珏闻言,脸色略沉,冷哼道:“他还有什么资格来我们面前摆长辈的架子,他也配?姐姐也不必为我操心,这些事情我都应付得来,我早说过,有朝一日定会让姐姐过上好日子,再不受半点委屈,如今我已长大了,也已有这个能力了,难道还叫姐姐为我烦心不成?只可惜娘走得太早,不然今日该是多么高兴!” 说完,不待君璃答话,又道:“不,娘还是不在了的好,不然让娘跟那样一个人过一辈子,该是一件多么恶心多么膈应的事!” 见屋里的气氛因此而变得沉重起来,君璃不想平白影响君珏的心情,因有意转移话题道:“对了,你那些住在客栈的同窗可有高中的?若是有,他们都非京城人士,报喜的报子只能去咱们客栈报喜,一路敲锣打鼓的,咱们客栈可是想不名扬京城都难了。” 君珏不由笑了起来:“十个人里,一共中了四个,有两个在百名以内,有两个则在百名开外,方才他们还过来与我道喜呢,我已与他们约好过几日去赴座师办的琼林宴了。他们还说都是客栈的人服侍得好,让他们如在自己家中,所以才会考得这般好的,已写信回去报喜兼为客栈扬名,还说若有机会,定要当面与姐姐道谢才是。” 十个中了四个,那就是百分之四十的中举率啊,别说是“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范进考了一辈子终于中了举竟致发了疯的古代了,就算是现代一些口碑较差的中学,高考时也未必能有这个升学率罢?君璃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从自己筹谋开客栈到现在,历时两年多,总算是要开始赢利了! 因笑道:“看来我明儿得去一趟客栈,问一问当时报子们去报喜时的盛况才好,还得与李掌柜他们商量开始预订房间的事。” 君珏笑道:“才中了四个,连上我就是五个,想来必定会有很多人抢着预订房间的。”又与君璃商量,“倒是那几个没中的,预备下个月便返乡了,等两年后再进京,姐姐看要不要每个人赠一些仪程的好?还有中了的这四个,离春闱还有将近半年呢,这半年要不仍别说他们的住宿费了?” 君璃点头道:“难得你能想得这般周全,就按你说的来。” 姐弟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直到皎皎要睡了,才散了各自回房歇下不提。 次日起来后,仍有不少贺喜的人登门,一直忙活到半下午才算渐渐消停下来,君璃惦记着还要去客栈,又见已没什么可忙的了,便辞了潘氏与君珏,抱着皎皎与容湛一块儿坐着车,径自去了四条胡同。 四条胡同果然热闹了不少,很多人都是慕名来看一科便中了四个举人的客栈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特意来沾喜气的,当然也不乏来向那几个举人贺喜套近乎的同窗同年,一些精明的小商贩趁机在路边摆起了小摊兜售东西,生意瞧着还不错,——显然君璃预期的效果已经达到,且指不定还要超过预期的趋势。 李掌柜一脸的喜气洋洋,给君璃和容湛见过礼后,便笑向君璃道:“若不是当日大小姐深谋远虑,四条胡同又何来今日的盛况?”见奶娘抱着皎皎,因忙又道,“这便是小小姐罢?长得可真好,与大小姐小时候就跟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说着,自袖里拿出一只雕成葫芦样的玉吊坠,便往皎皎的脖子上系去。 君璃本想推辞的,见那吊坠虽是羊脂玉的,但并不算上品,且只比拇指指甲大不了多少,料想值不了多少银子,便没有拂却李掌柜的这一番心意。 离开四条胡同时,天已擦黑了,皎皎吃了奶,窝在君璃的怀里睡得小鼻子一翕一动的,容湛不由压低了声音笑向君璃道:“我先还说漏了一样,奶奶不但入得了厨房出得了厅堂进得了卧房,还上得了商场呀,以后我就跟奶奶混,吃一辈子软饭得了,奶奶可不能嫌弃我。” 君璃佯装鄙夷道:“没见过吃软饭还吃得你这么理直气壮的,你那脸皮可真是堪比城墙了,也不怕让旁人听了去笑话你?” 容湛却理直气壮道:“我是怕旁人笑话的人吗?况那些人嘴上笑话我吃软饭,心里还不定怎么羡慕妒忌我呢,他们倒是想吃软饭来着,也得找得下我这么能干的老婆才成哪!” 君璃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喂,你够了啊,明儿就给我滚去兵部候缺去,别以为你侥幸中了个举就万事大吉了,你若不趁早补个缺,带了我们娘儿俩出去过自己的小日子,还想吃一辈子软饭,你就等着没饭吃,饿死你罢!” “你这个恶婆娘,竟敢饿死亲夫!”容湛就扑了上来,有意恶狠狠道:“看我怎么收拾你……”才抱了君璃打算狠狠‘收拾’一番,不想皎皎忽然哭了起来,当即唬得不敢再动。 君璃则忙轻拍起皎皎来,待皎皎又睡了过去后,才抿嘴笑着小声向容湛道:“没听说过女儿都是娘亲的贴身小棉袄吗,还想收拾我,也得看我女儿答应不答应!” 容湛不由咬牙,但没忘记压低声音:“你等着,今晚上我便让奶娘抱了皎皎去隔壁睡,看你到时候还怎么嚣张……” 待回到家梳洗过后,容湛果然叫奶娘抱了皎皎去隔壁睡,与君璃直闹到三更都过了方双双累极而睡。 次日起来,容湛神清气爽的去了兵部候缺,君璃则浑身酸软,双腿直颤,使人去太夫人那里告了病,一直睡到午后才起来,弄得皎皎一见了她的面便扁着嘴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小模样不知道多可怜,可把君璃心疼坏了,剩下的大半天里,除了吃饭和去净房,一直都抱着她。 展眼进入十一月,京城下了第一场雪,容湛的缺也已谋下来了,就在京郊的西山大营做百户,正六品,官职倒是挺让君璃满意,就只地点让她不满意,西山大营离京城骑马不过大半个时辰,容湛便是每日仍住在家里,只骑马往返当差都使得,自然也就不可能有他们一房搬出去单独过自己小日子的可能了! 容湛也挺遗憾自己不能领缺出京的,不过能出仕毕竟是好事,代表着他终于立了业,且还是凭的自己的真本事,如此一来,他离将来让君璃凤冠霞帔夫荣妻贵又近了一步,不管怎么说,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是以连日来容湛的情绪都很是高昂,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意气风发之状,君璃看在眼里,虽仍对不能出去过自家的小日子意难平,也不好再表露出来了,一免得扫了容湛的兴,二免得让府里那些女人们觉得她得了便宜还卖乖,对她越发的羡慕妒忌恨,毕竟整个侯府的男丁现如今除了宁平侯有官职在身以外,就只剩下容湛有了,其他的譬如二老爷三老爷都是捐的虚职,只是说着好听一些而已,实则什么都不是。 容湛当差大半个月后,便进入了腊月,离年日近,宁平侯府上下也开始为过年而忙活起来。 这一日,难得容湛休沐在家,便自己抱了皎皎,与君璃一道去给太夫人请安。 二夫人三夫人等人虽暗地里对容湛妒忌不平得很,觉得就他那个样子,如今摇身一变,竟也成了堂堂六品百户,实在是老天不开眼,但面上却丝毫不表露出来,反而一副殷切切的样子,待他给太夫人行过礼,又给自己两人行礼时,不待他拜下去,已忙笑容满面的命他起来了,又问他最近当差可还习惯,身体吃得消吃不消等语,不知道的,还以为二人素日里不知道多疼容湛这个侄儿呢。 太夫人待容湛也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还难得自容湛手里抱过了皎皎自己抱着,笑道:“怪道人常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皎皎这才刚过了半岁罢?我瞧着竟比先时又更漂亮一99999些了,一看就知道长大了是个美人胚子,也是君氏你带得好!” 君璃忙笑道:“祖母过奖了,她小孩儿家家的可经不起您老人家这般夸她,就怕折了她的福。” 正说着,宁平侯今日也休沐,也进来给太夫人请安,瞧得孙女儿生得玉雪可爱,便自太夫人手里接过,也抱着在怀里逗弄了一会儿,才递还给君璃,正色问容湛道:“你当差也小一个月了,可还应付得来?西山大营那边可都是些老兵油子,寻常真上过战场的一些年轻将军还未必弹压得住他们呢,你可得一开始便立起来才好,不然以后还有的暗亏吃!” 容湛忙起身应了,“那些老兵油子的确不是省油的灯,不过我还应付得来,请父亲放心。” 宁平侯便满意的点了点头。 太夫人忽然说道:“对了,这眼见就要过年了,家里的琐事也繁多起来,我想着湛儿媳妇你是管过家的人,所以希望你能暂时为你二婶三婶分分忧。只如此一来,你又要管家,又要照顾皎皎,只怕就有些照顾不过来湛儿了,我身边的玉叶倒是个好的,不如今儿个便给了你们小两口儿,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便封了姨娘开了脸,以后也能为湛儿媳妇你分分忧不是?” 说完,不由分说便叫人传了玉叶来,把这话一说,即刻令她给容湛和君璃磕头去。 太夫人此言,犹如天外之笔,让众人的目光随着她的话,全看向了君璃。 君璃脸上却是笑容不变,看向了玉叶,见其今日穿了白色蝉翼纱做的束腰长纱裙,袖子和裙子的澜边都用淡粉色的丝线勾了几朵梅花,显得她的身材很是轻盈婀娜。这也还罢了,最勾人的还是她一颦一笑和她低头垂首时,那股子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清纯又不失妩媚的风情,别说男人了,便是女人见了,都要忍不住心痒痒。 说来自上次太夫人让玉叶出来给她和容湛奉过茶后,这还是君璃第二次见玉叶,但玉叶已如脱胎换骨一般,如果说之前还只是一块璞玉,那么现在便已经人精雕细琢成了一块耀眼的美玉,可以想见太夫人这段时间以来,是下了怎样的本钱在调教她。 “奴婢给大爷、大奶奶磕头,愿大爷大奶奶万福金安!”玉叶依言至容湛和君璃面前跪下,给二人磕起头来,一低头便露出后颈若凝脂般的肌肤,实在仍人遐思,她的声音也比之前更好听了,悠悠的带着一丝轻轻的颤音,若有若无地拨弄着听者的心弦,别说几个小一辈的爷们儿们了,连宁平侯都不由有些看住了,只想着玉叶已是儿子的人,所以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太夫人便看向君璃笑道:“湛儿媳妇,你怎么不说话,莫不是对玉叶这丫头不满意,若你的确对她不满意,不若就从你自己的陪嫁里也抬举一个与你分忧?你身边那个丫头,叫什么‘晴雪’的,我瞧着倒是个好的,不若就是她了?” 二夫人三夫人等人闻言,看向君璃目光里的幸灾乐祸便再也掩饰不住,多少流露了几分出来,看你还怎么专房专宠,看你还怎么孕期都霸着夫婿不放,如今太夫人都亲自赏了人,且是这样一个尤物,且不说“长者赐不敢辞”,你拒绝不了太夫人,你便是拒绝了太夫人,难道还真能管住自己夫婿的心不成? 一直没说话的容湛再也坐不住,猛地就要站起来回绝太夫人,以免君璃难做,虽然如此一来,他自己要承受的压力也并不小,没准儿反倒更要坐实他“惧内”的名声,但他也决定要豁出去了。 不想还未及起身,一旁君璃却忽然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然后不着痕迹冲他摇了摇头,又安抚性的冲他笑了笑,才看向上首太夫人,笑靥如花道:“祖母亲自调教的人儿,自然是好的,孙媳若还不满意,可就未免太过不识抬举了。孙媳待会儿便带玉姨娘回去,今晚上便给她开了脸,未知祖母意下如何?”当着宁平侯和这么多人的面与太夫人起冲突,实在是下下之策,不就是赏个小老婆下来吗,她少说也有一万种法子将那玉叶捏成水! 君璃说完,又笑嘻嘻的问容湛:“不知大爷又意下如何呢?” 容湛被君璃笑得后背一阵阵发毛,半晌才瓮声瓮气道:“奶奶既已安排好了,那就这么着罢!” 上首宁平侯就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来,谁说君氏善妒,把儿子拘得死死的,连看一眼旁的女人都不允许的?这不瞧着挺光风霁月,挺宽容大度,挺有大家风范的吗,想来之前是自己儿子不愿意碰别的女人,毕竟这种事情牛不喝水难道还有谁能强摁头不成?便开口向容湛道:“你媳妇儿这样贤惠,将你照顾得无微不至,还为你生儿育女,你可不能怠慢了她,让她在自己家里也不安生才是。素日的补汤该给屋里人喝的,也该一直喝着才是,咱们这样人家,断断不能让庶子生在嫡子之前,这可是乱家的根本,万万要切记才好。” 这便是摆明为了君璃造势撑腰,令容湛万万不能宠妾灭妻,还是要给予君璃足够的尊敬与爱重,更不能弄出个庶长子来了。 太夫人心里一下很不是滋味儿,就跟吃了片黄连似的,顿时就是一嘴的酸味儿,还直往心里钻,让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本来她特意挑宁平侯和众人都来请安的时候将玉叶赏给容湛,还明说了一开脸便封做姨娘,除了给君璃眼色看,弹压她以外,也不无提醒宁平侯君璃素日有多善妒的意思在内,到时候君璃才真真是面子里子都丢光了。谁知道这个素日里摆明了不容人的女人,这次却偏偏这般的光风霁月,反倒衬得她行事有些小家子气,有意纵容长孙房里庶子生在嫡子之前了,儿子才不已说了,这是‘乱家的根本’吗,虽没有直接指责她这个做母亲的,却比指责了还让她难堪,——偏偏她还说不出来,实在是膈应死人了! 忍了又忍,才忍下了满心的郁气,强挤出一抹笑来,顺着宁平侯的话向容湛道:“你父亲说的是,玉叶虽是我赏下的,你也万万不能因此而慢待了你媳妇儿去,否则,我头一个便不依。”又喝命玉叶,“我让你去服侍你大爷,是为了与你大奶奶分忧的,你须得时时事事都将你大奶奶放在第一位才是,若你胆敢有半点不敬你大奶奶的地方,我第一个便饶不了你,记住了吗?” 玉叶忙颤声道:“奴婢记住了,绝不敢有半点僭越不敬之心!”说着,又给容湛和君璃磕了一回头。 君璃便拔下发间一支翠羽孔雀衔灵芝的金钗插到了她的发间,又一把搀了她起来,亲亲热热的笑道:“玉妹妹不必客气,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就是要这般和和气气的才好,也好叫大爷在外面没有后顾之忧。” 玉叶忙恭声应了,自觉站到了君璃身后服侍,众人便纷纷向容湛道起喜来,又赞君璃大度,一时间屋里是热闹得不得了。等散了时,君璃又亲自带了玉叶回迎晖院去安置,倒弄得阖府上下都赞她大度,只关起门来,就不是这么说的了,都在暗自等着看君璃此番装出来的大度,到底能装几日? 谁曾想君璃次日便带了玉姨娘来给太夫人请安,玉姨娘也打扮得比昨日还要光鲜几分,穿了桃红色遍绣银菡萏的褙子配墨绿走银丝八幅云湘裙,头上戴了喜上梅梢赤金带琉璃珠流苏的步摇,不知道的人瞧了,还以为她是哪家的太太奶奶,打扮得这般华丽,竟与君璃这个正房奶奶都快不相上下了。 “伺候过大爷,便算是正式的姨娘了,孙媳想着也该带了她来给您问个安才是。”君璃笑得满面春风,半点也看不出不愉快来,“孙媳已将玉姨娘安排在了正房后面的东跨院住,也已拨了两个丫头两个婆子去伺候,还请祖母放心。” 太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你做得很好,湛儿能娶到你这样的贤妻,是他的福气。”说着看向玉叶,见她虽打扮得光鲜,却满脸都是说不出的幽怨与委屈,这也还罢了,要紧的是,她仍一副胯窄眉紧,一脸的处女之态,显然昨晚上容湛根本没有碰她。 只太夫人虽能赏人给孙子,却不能管孙子去不去睡她赏的人,不然那手就伸得太长了,传出来世人可是会笑话儿的,只得生生咽下了这口气。 之后,君璃又带玉姨娘来给太夫人请了几次安,只玉姨娘看着仍不像是被收过房的样子,太夫人至此方明白,自己此番这一拳是真打在了棉花上,自己这个孙媳,也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有手段,还要难缠几分! ------题外话------ 昨晚上想儿子想到半夜才睡着,呜呜呜…… 第二百零七回 东宫觐见 进入腊月中旬以后,随着离除夕之夜的更近,二夫人与三夫人也越发忙碌起来,然太夫人之前赏玉叶给容湛做姨娘时说的那句话‘希望湛儿媳妇能暂时为你二婶三婶分分忧’却再没了下文,就好像太夫人根本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就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过这回事一般。 如此倒是为君璃省了事,她本来就无意再管家,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谁爱做谁做去,反正迎晖院不差钱,如今容湛又做了官,难道还有哪个下人敢不长眼慢待了迎晖院的人不去成?是以她只待在家里安心带皎皎,如今天气越发冷了,皎皎还小,正是自身免疫力最差的时候,一个不慎感染了风寒都是要命的大事,半点也马虎不得。 展眼到了腊月二十七日,这日君璃正与廖妈妈晴雪等人逗皎皎玩儿,就有小丫头子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屈膝禀道:“大奶奶,太夫人那边才使人来,说有急事立等您过去一趟。” 君璃一听太夫人有请,心里便有了几分腻味,脸上的笑也淡了几分下去,不知道太夫人今儿个又打算出什么幺蛾子,莫不是看玉姨娘在迎晖院太孤单,打算再送一位金姨娘或是银姨娘来与她作伴? 不过长辈有请,君璃总不好不到,只得嘱咐了廖妈妈与晴雪好生照顾皎皎后,领着锁儿去了照妆堂,打算不管太夫人再赏多少人下来,她都来者不拒,反正迎晖院后面的东西跨院都挺大的,再多来几个姨娘也装得下,她倒要看看,太夫人到底有没有那个本事逼容湛睡她们去! 未料到得照妆堂后,太夫人却决口不提赏人的事,而是一脸和煦兼兴奋的问君璃:“你几时与太子妃娘娘有了交情的,怎么以前从不曾听你提及过?你这孩子,这样的好事竟也瞒着大家,就该一早说出来,让大家伙儿都高兴高兴的。” 问得君璃一怔,第一反应便是自己听错了,“我不认识太子妃娘娘啊,祖母何以有此一说?” “不认识太子妃娘娘?怎么可能,若你不认识太子妃娘娘,娘娘方才又怎么会特意使人来传话,准许你明日去东宫觐见?”太夫人也是一怔,随即笑了起来,嗔道:“都这个时候了,难道你还想瞒着我们不成?” 下面二夫人笑着接道:“是啊大奶奶,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反倒是难得的大喜事,你有什么好瞒着大家伙儿的,莫不是怕大家沾你的光不成?”笑归笑,话里的酸意却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心里更是早已打翻了醋缸子,觉得老天也实在太不开眼,怎么所有好事都让她君氏一个人碰上了? 太子妃准她明日去东宫觐见?君璃就越发糊涂了,她的的确确不认识太子妃,她又没有诰命在身,四时八节的不必进宫朝贺,太子妃到底是怎么知道她,又怎么想起要宣她去东宫觐见的?这也太奇怪太不可思议了! 见君璃脸上的惊讶与懵懂不像是作伪,太夫人这才有几分信了她的话:“不管太子妃娘娘召见你是何因由,总是难得的体面,也是我们宁平侯府难得的体面,你待会儿便回去好生准备一番明日进宫的衣裳和头面,——你没有诰命在身,不然直接按品大妆了倒还省事。等选好了拿过来我瞧过后,再让你祝妈妈指点你一下进宫的礼仪,以免冲撞了太子妃娘娘,到时候后悔也迟了。” 太夫人无疑很重视明日君璃东宫觐见之事,也不怪她重视,她是有一品诰命在身,四时八节也有份儿进宫朝贺,可以宁平侯府在勋贵圈里的三流地位,她素日也就只能随着众诰命远远的给后宫几位大佬——太后、皇后和太子妃远远的行个礼磕几个头也就罢了,这么多年下来,连靠近三位大佬几丈以内距离的机会都没有,就更别提面对面的觐见了,虽然君璃明日只是去觐见太子妃,也足够她重视,觉得与有荣焉了。 君璃也知道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年代,太子妃要见自己,自己是没有说不权利的,便乖巧的应了太夫人的话:“是,孙媳这便回去仔细准备,只孙媳毕竟年轻,又从未经过这样的事,少不得还要请教一下祖母,孙媳该准备怎样的衣裳和头面方好?” 对君璃如此谦逊恭敬的态度,太夫人还是很受用的,最重要的是,她也知道兹事体大,攸关整个宁平侯府的颜面乃至前程,便抛弃了素日的成见,细细指点起君璃来:“马上就要过年了,你穿喜庆些也是题中应有之事,就穿件真红色的通袖袄罢,至于头面,选套庄重些的也就罢了,倒是进宫后打赏宫人们时,切记不可手软,要知道‘阎王易见,小鬼难缠’,万一他们在太子妃娘娘面前下了你什么话,让娘娘对你有了成见,那可就丢了西瓜捡了芝麻了,你提前准备十来个十两一个的荷包,再准备几十个五两一个的荷包,以备不时之需罢!” 却绝口不提这银子论理该公中出,断没有让君璃自掏腰包的道理才是。 君璃也懒得与她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当务之急,是将明日的觐见应付过去,遂一一应了太夫人的话,告辞回迎晖院准备衣裳头面去了。 廖妈妈晴雪等人听得君璃明日竟要去东宫觐见,也是又惊又喜,都当是天降好事,忙忙帮着找起衣裳搭配起首饰来,君璃心里却总觉得微微有些不安,不过到底没表露出来,待衣裳头面搭配好,便捧着复又去了照妆堂,让太夫人先瞧过。 太夫人见她准备的是一件真红遍地金线绣垂枝海棠花儿的通袖袄,赤金镶红宝石的头面,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就这样就很好,且让你祝妈妈指点你觐见太子妃娘娘时的礼仪罢,我在一旁瞧着。” 祝妈妈便走到了君璃面前,笑道:“老奴且先示范一遍,等老奴示范完了,大奶奶再学一遍不迟。”说完便矮身跪下,姿态很是优美的行了个跪拜大礼,“容门君氏拜见太子妃娘娘,太子妃娘娘万福金安!” 君璃见状,便跟着学了一遍,姿态全无挑剔之处,比祝妈妈做得还要完美,引得上首太夫人都笑道:“你倒是个灵省,一学就会。” 如今连这样一个礼都行不好,她在现代时的那么多古装戏可都不白拍了?君璃暗自腹诽,嘴上却谦虚道:“也是祝妈妈教的好。” 太夫人点点头,因又道:“太子妃娘娘是个很温柔慈和的人,深得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疼爱,也深得太子爷敬重,你见了她说话不必慌张,娘娘问什么,只管恭恭敬敬的答了便是,想来娘娘定不会为难你。” 君璃一一应了,太夫人又叮嘱了她一会儿,才放了她离开,嘱咐她回去早些歇着,省得明儿在太子妃面前失仪。 她前脚回到迎晖院,容湛后脚便回来了,听得太子妃召她明日东宫觐见,也是觉得奇怪至极,“照理奶奶身无诰命,素日在京城勋贵圈里也应酬得少,太子妃娘娘到底是如何知道奶奶,想到召奶奶觐见的?” 君璃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索性道:“罢了,且不必再纠结这个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到底什么事,明日见过太子妃娘娘后不就知道了?” 次日五更天,君璃便起身了,仔细妆扮后,便坐了马车,由容瀚护送着进宫去,——容湛要赶在开城门时快马去西山大营当差,若先送了君璃进宫,时间上铁定来不及,便在回了太夫人后,委了容瀚送君璃进宫。 待君璃在宫门口下了车后,就有两个小太监早已侯在那里,一瞧得她下车,便迎上前打千问道:“敢问可是容大奶奶到了?”话虽说得恭敬,礼却行得很是敷衍,眼神也很是倨傲。 君璃看在眼里,也不与二人计较,笑着应道:“正是妾身。” 其中一个小太监便道:“还请容大奶奶随我二人进去,我家主子可一早便等着了,至于容大奶奶的丫鬟,依例是不能带进去的。”说完对君璃比了个“请”的手势。 君璃便回头对容瀚行了个礼,请他稍等片刻,又向跟车来的锁儿坠儿投了个安抚性的眼神后,才随着两个小太监进了宫门,一到无人的地方,便将两个五两的荷包塞到了二人手里,说是请二人吃茶的,就不信二人不见钱眼开。 不想二人却几乎是立刻便将荷包甩回了她怀里,似笑非笑道:“容大奶奶,这里可是皇宫,我们劝您在贵府拿银子砸人的做派还是收敛一些的好,真当这世上所有人都稀罕您那几个臭钱不成?” 君璃闻言,马上反应过来对方是来者不善,今日自己这趟东宫之行怕是凶多吉少了,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收起了荷包,心里则在思忖,自己可以肯定没有见过太子妃,自然也就无从谈起得罪太子妃,那太子妃又为何要为难自己,莫不是有谁在太子妃面前说了她什么坏话? 两个小太监也不是有意,还是去往东宫的路真有那么长,带着君璃走在两旁全是耸立高墙,寂寥无人,不管从哪个方向看去都是一样,只听得见自己脚步声,好像永远没有尽头的夹道上,一直走到君璃鬓角冒汗,两腿发软后,才终于看见了一座有着五间正门的雍穆宫殿,其上的烫金匾额上,写着“东宫”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但却不往正殿而去,而是经过旁边的角门,绕过一段回廊,抄小路径自往后面行去,又是一走便是小半个时辰,依然没有停下的迹象。 君璃不由有些撑不住了,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问道:“敢问二位公公,太子妃娘娘的寝殿到底在哪里,妾身到底还要多久才能见到太子妃娘娘?实在是妾身家中女儿还小,委实有些放心不下……” 话没说完,一个小太监已嗤笑道:“我们太子妃娘娘是何等尊贵之人,也是容大奶奶这样身份的人想见便能随便见得着的?且等将来容大奶奶身上有了诰命之后再说罢,也不知道得多少年去后了!” 尼玛的,既然以她的身份见不到太子妃,那太子妃召她来干嘛,拿她当猴儿耍呢?姑奶奶她不奉陪了! 念头闪过,君璃已停下脚步,淡声说道:“妾身也觉得以妾身的身份实在不配见太子妃娘娘,如此妾身便先回去了,也99999省得待会儿冲撞了哪位贵人!”说完转身便欲原路返回。 两个小太监这才收了满脸的嗤笑之色,只是言谈神色间仍不乏倨傲:“以容大奶奶的身份的确还不足以觐见我们太子妃娘娘,今儿个召容大奶奶来觐见的也不是太子妃娘娘,而是我们才人主子,容大奶奶待会儿一见便知,还请容大奶奶识相些的好,不然我们才子主子怪罪下来,同样不是容大奶奶和宁平侯府担待得起的!” 怎么又冒出个才人主子来?君璃虽满心的郁卒,恨不能一巴掌扇在两个小太监可恶的脸上,到底记着这里是皇宫,凡事得低调再低调,只得强自忍下淡声道:“既是如此,还请二位公公继续带路,想来你们的才人主子也该等急了。” 这一次,两个小太监没有再带着君璃东绕西绕,很快便在一座偏殿前停了下来。 一个相貌娟秀,约莫十七八岁的宫女早已等在那里,一瞧得两个小太监引着君璃走近,便笑着啐道:“两个小猴儿,连接个人都要这么半天,才人主子左等右等不至,已经去内室歇下了。” 小太监之一忙赔笑道:“才人主子如今是双身子的人,自然害不得乏,正是该多歇着才好,大不了让容大奶奶多等一会儿便是,误不了才人主子的事。” 那宫女笑道:“似这般微不足道的小事误了也就误了,若是误了才人主子旁的事,别说才人主子,我第一个便先饶不了你们!”说完看向君璃,脸上的笑一下子敛了去,冷冷道:“容大奶奶,请随我进去罢。”变脸的速度之快,就跟君璃跟她有仇似的。 可君璃分明不认识她,更不认识她口中那劳什子的‘才人主子’,便也冷下脸来,道:“如此就有劳姑姑带路了。”随着那宫女进了偏殿。 偏殿里空无一人,那宫女领着君璃进去后,说了一句:“容大奶奶就在这里等着罢,什么时候我们才人主子醒了,自然会出来相见。”便又折了出去。 余下君璃一人在殿中,百无聊赖之下,只得打量起四周的布置来。 这是一间一明两暗的屋子,地上铺着光滑如镜的金砖,承尘上绘着鲜艳的彩色绘饰,挂着联三聚五羊角宫灯;中堂一幅观世音跌坐图,长案正中摆着个掐丝珐琅的三足香炉,檀香的味道正从那香炉中袅袅散开;长案的左边供着个尺高的紫檀木座羊脂玉佛手,右边供着个汝窑天青釉面的花觚。 东边的屋子由一座多宝阁隔开,上面摆了铜珐琅嵌青玉的花篮、青花白地瓷梅瓶、琦寿长春白石盆景、绿地套紫花玻璃瓶……等各式各样的珍奇古玩;西边的屋子则由一座四扇紫檀木嵌象牙花映玻璃的槅扇隔开,整好可以看见里面一盆恣意开放的牡丹花,要知道后日便是除夕了,这样一盆牡丹花,实在是难得至极。 ——整间偏殿的布置,实在是奢华得出乎君璃的意料之外,可见那位才人主子到底有多得太子的宠,要知道太子上了名册的姬妾里,才人是最末一等的,其上除了太子妃,还有良娣、良媛和美人三等,也就只比侍妾好上那么一点而已,可其住的地方却如此的奢华,这样的待遇,在君璃的印象里,历史上可都是宠妃才有的;当然,也有可能那位才人是母凭子贵,听说太子虽年已而立了,却至今只得太子妃为他生了一个嫡子,还体弱多病,不像有寿的,除此之外,便只有三个女儿了,他想要将储君位子坐得更稳,自然是儿子越多越好。 君璃打量完整个偏殿,又等了片刻后,依然不见那位传说中的才人主子,也不见有人来给她上茶什么的,心里不由升腾起几分火气来,便一屁股坐到了就近的一把玫瑰椅上,打算再等一会儿还等不到人的话,就要离开了,不过一个小小的才人罢了,难道还敢要她的命不成? 好在她念头才刚闪过,就听得一阵环佩叮当的声音传来,然后便见一个美人儿被方才那个宫女和另几个宫女簇拥着走了进来。 美人儿穿一件桃红色对襟褙子,绣工繁复精致的花纹熠熠生辉,还点缀着颗颗明亮的珠玉,下配月白色蜀锦长裙,婀娜走动之间轻开合散,如同立在一朵白云之上;梳坠马髻,戴点翠嵌珠凤凰步摇,珠光耀耀,用红玛瑙和琥珀石雕刻成的喜鹊登梅簪点缀在髻侧,喜鹊口上衔一串碧玉雕成小梅花样式的流苏,随着主人的行走轻轻摇动,发出叮咚的悦耳声音;臂上还挽着一条雪白的银狐狸皮披帛,那披帛一半搭在肩膀上,一半垂下,衬得她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贵气。 不是别个,竟是已被送回了老家禁闭快一年的容浅菡,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逃脱了下人们的看管,又是怎么摇身一变,变成了太子宠妃,还怀了太子骨肉的! 君璃心里此时此刻有多吃惊可想而知,但惊讶之余,方才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反倒松懈了下来,一直落不到实处的心也终于落到了实处。 她就说她与太子妃素未谋面素不相识,太子妃怎么会忽然想起要召见她,而她进了宫后,从领路的那两个小太监到之后那个宫女,都一副倨傲的样子,也不要她的银子,如今这一切总算能解释得通了,敢情都是容浅菡在背后作怪,想想也是,恨她的人虽不少,可除了容浅菡,还有谁自身是有条件能做太子才人的?方才她就应该想到这一点的!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尖利的女声:“谁让你坐下的?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主子没开口让你坐你竟也敢坐?见了我们主子还不起来磕头请安,你好大的胆子,莫不是活腻了不成?” 君璃一下子回过神来,倒是依言站了起来,却并不下跪,而是只屈膝行了个福礼,不待容浅菡叫起,便已自己先站了起来,道:“想不到竟会在这里见到二姑奶奶,实在是意外之喜,若是祖母父亲并家下人等知道了,还不定怎生高兴呢!”容浅菡想让她下跪,且等她有本事当上太子妃时再说! 容浅菡还没说话,方才那个尖利女声的主人,扶着容浅菡左手臂的宫女已又叫嚣道:“什么二姑奶奶,要叫才人主子,还有,容大奶奶方才行的那是什么礼,难道没听见我方才说你该行跪拜大礼吗,竟如此无视君臣上下尊卑,看来容大奶奶的确是活腻了!” 君璃如何不知道这话是容浅菡有意纵容宫女说的,不由勾了下唇角,才道:“哦,君臣上下尊卑?我还以为这宫里只有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太子爷、太子妃娘娘并各位王爷王妃才能说这样的话呢,想不到容才人竟与各位主子享有一样的待遇,实在是可喜可贺!”言下之意,要在她面前摆主子娘娘的架子,以容浅菡现下的位份,还没有那个资格! 容浅菡将这话听在耳里,就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可也不敢将自己与皇上太后等人相提并论,只能强自忍下,又狠狠瞪了一眼还欲还再说的宫女,才看向君璃似笑非笑开了口:“一年不见,想不到大嫂子还是这般的伶牙俐齿,实在让我好生怀念!” 君璃见容浅菡被自己的话拿住,也就见好就收,毕竟这里是容浅菡的地盘,自己孤身一人在这里,吃了亏也是白吃,她自然不会傻到上赶着去吃哑巴亏,因也笑道:“二姑奶奶客气了,倒是二姑奶奶风采依旧,可见过去这一年过得很是不错,待会儿回府后,我可得好生回了祖母与父亲,让两位老人家也高兴高兴才是!” 容浅菡笑道:“方才来见大嫂子之前,我已使人赏了东西回府了,想来祖母与父亲这会子已经知道此事了,我也已回过太子妃娘娘,等大年初一众诰命进宫朝拜时,准许祖母过来东宫觐见了。只我实在惦记大嫂子,想着大嫂子以前对我的种种情谊,不提前见大嫂子一面,委实是寝食难安,这才回了太子妃娘娘,于今日召了大嫂子进宫来,大嫂子在见到我之前,一定很意外,一定想不到我还会有今日这番际遇罢?” ‘种种情谊’四个字被她有意咬得极重,一边说,一边还有意无意抬手摩挲起她几乎还没有任何弧度的小腹来,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君璃听到这里,如何还不明白容浅菡今日召自己进宫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向自己示威,让自己恐慌与后悔,以后都活在惶惶不可终日当中? 只可惜她怕是要失望了,就算她已怀了太子的孩子,能不能顺利生下还是未知数呢,连区区一个宁平侯府的后宅都能斗得那般你死我活,更何况是皇宫里,形形色色的女人只会更多?且就算她能顺利生下腹中的孩子,还不知道是男是女,若是女儿还罢了,指不定还能留得一条性命在,若是儿子,就未必保得住了,太子是希望儿子越多越好,太子妃却只会保障自己儿子的利益!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容浅菡今年才多少岁来着,虚岁十四还是十五?也就才过了初潮,连身体都还没发育完全的年纪,将来生孩子时谁知道会是什么情形,又能不能生下来?自己要是她,这会儿就什么事也不管,只管安心养胎,尽全力保全自己和腹中的孩子,须知只有孩子顺利生下来且顺利长大了,她的后半辈子才有保障,她想做的事也才能付诸于实际行动,否则,一切都只能白搭! 至于容浅菡接下来可能会对自己夫妇实施的报复,君璃也并不害怕,别说她才只小小一个太子才人,就算她真当了太子妃,那也不是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大不了容湛不当那个百户,他们不再呆在京城便是,那倒是正好如了她的意,以后天高皇帝远,想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还有比这更爽的事吗? 所以君璃只是淡笑应了一句:“每个人的际遇都是天注定的,二姑奶奶能有今日这番际遇,自然是二姑奶奶的造化,也是二姑奶奶的福气,想来二姑奶奶还有大福气在后头呢!” 容浅菡也是淡淡一笑:“如此,就承大嫂子吉言了,我今儿个也累了,就不多留大嫂子了,大嫂子好走不送!” 君璃点点头,又屈膝福了一福,由方才那两个小太监引着出了宫门,暂不多表。 第二百零八回 墙头草 不待君璃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以内,方才那尖利女声的主人,也就是容浅菡现下的贴身宫女之一红香已说道:“主子怎么就这样放了那君氏离开,这也未免太便宜她了,不是事先说好要让她‘气’得主子动了胎气,少说也要借此掌她一顿嘴,或是罚她在院子里跪上两三个时辰的吗?” 话音刚落,容浅菡还没有说话,先前接在偏殿门外的那个宫女,亦是容浅菡另一个贴身宫女的绿玉已斥道:“你就知道浑撺掇主子,也不想想,连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尚且因如今正值大节下,底下人犯了错能宽宥的都宽宥了,咱们主子却在这里喊打喊杀的,那容大奶奶进宫可是主子明文回过太子妃娘娘,今日一路走来,定也有不少人看见了的,你是嫌其他各位主子对咱们这里的关注还不够,定要再递上个现成的把柄与她们,好叫她们光明正大的在太子爷和太子妃娘娘面前给主子上眼药,刁难主子是不是?” “可是那君氏也未免太嚣张了,如今咱们主子已是太子爷的人,腹中更是怀了小主子了,她尚且敢如此不敬,昔日对主子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红香一脸不服的还待再说。 容浅菡已不耐烦的打断了她:“好了,不要再说了,我心里自有分寸,你且退下,这里有绿玉服侍即可。” 红香心下虽仍有不服,到底不敢再说,只能屈膝行了个礼,怏怏的退了出去。 余下绿玉看了看容浅菡的脸色,见其不像是在生气的样子,才小心翼翼道:“奴婢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容浅菡闻言,脸色越发缓和了几分,道:“你与红香都是我进宫前便跟着我的,如今更是我身边最得用的人,只有我好了你才能好,难道你还会害我不成?你又比红香稳重得多,她性子太直话也太多,在这东宫里,我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太子爷,唯一能倚重的却只有你,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便是。” 绿玉被这话说得有几分受宠若惊,忙平复了一下,才轻声道:“奴婢觉得,主子现下不是与容大奶奶较劲,不是急着报仇的时候,奴婢虽没读过什么书,却也知道一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主子眼下最要紧的,便是安心养胎,待主子平平安安生下小主子后,主子的大福气且在后头呢,到时候别说掌容大奶奶的嘴或是罚她跪上几个时辰了,便是再过分一些,让太夫人和侯爷做主休了她,乃至要了她的命,都不是不可能的事,何必定要急于这一时呢?” 顿了顿,见容浅菡一副听住了的样子,因又道:“再者,如今太子爷如此宠爱主子,已让薛良娣李良媛姜美人吴美人几个眼红心热,恨得牙痒痒了,正是卯着劲儿抓主子小辫子的时候,咱们隐忍还来不及呢,如何还主动将把柄送上?那容大奶奶是没有诰命在身,可到底占了主子长嫂的名分,默许底下人在言语上为难作践她几句,白晾晾她小小的给个下马威,让她知道主子已今非昔比,让她暗自惶恐后悔也就罢了,若真由主子出面喊打喊杀,不免给人以‘不敬长嫂,严苛暴戾’的印象,再传到太子爷和太子妃娘娘耳朵里,可就不好了,尤其……太子爷自回京得知了主子以前的家事后,可是一连半个月都未踏进咱们这里,还是前些日子主子动了胎气,太子妃娘娘又在一边苦劝,太子爷才又时常来咱们这里的,主子可千万要三思啊!” 一席话,说得容浅菡沉默了好半晌,才叹道:“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明白,不然我方才也不会临时改变计划,就那般轻易放了那贱人离开了……只我委实咽不下那口气!”说着,咬牙切齿起来,“那个贱人害得我母亲惨死,害得我三哥被父亲不喜,错失世子之位,还害我差点儿就被关在老家一辈子,不报此仇,我誓不为人!” 绿玉见她说着说着又动了真怒,忙劝道:“奴婢不是劝主子不报仇了,奴婢只是劝主子暂时不报仇,好歹等生下小主子后再来报仇也不迟,就譬如之前红香那个主意,让主子被容大奶奶‘气’得动了胎气,借故重罚她一顿,那容大奶奶一看就是个混不吝的性子,就算咱们人多势众,可万一她一怒之下,愣就冲撞了主子,让主子动了胎气呢?为打区区一只老鼠便伤了玉瓶儿,这也未免太不值得了,主子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容浅菡方才说的绿玉说的话她都明白,倒也不是敷衍绿玉,而是她心里真是这般想的,经历了那么多事,在人生已彻底陷入了绝境之后,才侥幸翻身有了今日这番际遇的她,早已非吴下阿蒙了! 当初容浅菡因撞击君璃,欲害她一尸两命不成,被太夫人和宁平侯下令连夜送回老家关紧闭以后,是很过了一段苦日子的,老家那些下人都是多年不得志的,不然早被带上京去了,对主子是积存了一肚子的怨气,对她这个明显失了势,以后都再不可能有翻身之日的落魄主子会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 一开始还只是苛扣她的衣食,本该两个荤菜两个素菜的,好歹只是将荤菜变做了素菜,本该日日为她浆洗衣裳的,也只是三五日的为她浆洗一次;渐渐就越发过分了,别说素菜,有时候她整日整日的都吃不上热饭热菜,衣裳也是送出去的多回来的少,等到后来,她几乎连换洗的衣裳都没有了,就更不必说每日里所要承受的冷言冷语指桑骂槐了。 这些已让自小娇生惯养的她无法忍受了,更难忍受的却是日复一日被关在那一方小天地里的孤寂与绝望,想着自己就要这么被关一辈子,再无重见天日再无翻身的那一日,她便觉得活着还不如死去。可她又没有勇气去死,活着至少还有一丝残存的希望,——万一哪日三哥当上了世子呢,三哥一定不会再让她继续在老家吃苦受罪,一旦死了,就连这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这样度日如年的过了将近半年,有一天晚上,她忽然发起了发烧,可无论她是谩骂还是哀求,那看守她的婆子就是不肯去为她请大夫,亦不肯倒一杯水进屋给烧得嗓子都要冒烟儿了的她喝,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熬过那一晚上的,或许是求生的意志,也或许是复仇的信念在支撑着她,总之她终究还是熬了过来。 之后,她便开始放下身段,与看守她的婆子们套起近乎,并时不时的给予一些小恩小惠来,她当日被送回老家时虽急,来不及也不被允许收拾细软什么的,身上终究还有一些首饰,临行前三哥也趁人不注意时,塞了一叠小额银票与她,要收买几个连整块银子都难得见得的婆子,还是很容易的。 如此水磨工夫了将近两个月,那几个婆子终于被她打动,同意了找机会悄悄放她逃走,反正京城那边看样子短时间内是不会过问老家这边事的,她们便是悄悄放了人走,想来也不会有人知道,等再过个一年半载的,她们便向京城传信,说二小姐受不了老家的清苦与孤寂,已一病去了,尸体也已烧了便是,神不知人不觉的,彼此都得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容浅菡因此而逃出了宁平侯府的老宅,只她一个弱女子,身上留作防身的银子又已悉数花在了那些看守她的婆子们身上,便是有了自由又如何,一样活不下去,反倒引来了一群登徒子的觊觎,她毕竟是侯府千金出身,该有的礼义廉耻和傲气还是有的,如何甘心受这样的屈辱?索性牙一咬心一狠,纵身跳进了江水里。 却没想到她竟没死成,而是被微服私访整好坐船经过的太子给救了起来,当然,一开始她并不知道那救她的人是太子,只当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她已被这几日流落在外的日子给吓怕了,知道像她这样的弱女子,若是没有男人依靠,除了死,便只剩下堕落一条路可走,虽说与人做妾一样是堕落,到底又比“一条玉臂万人枕”好得多。 于是她在向太子哭诉了自己的悲惨遭遇,当然不忘将容湛和君璃说得十恶不赦,将自己母子三人说得无比无辜可怜,也不忘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之后,总算如愿引来太子的怜惜,毕竟单论长相,她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尤其如今美人儿又是这般的楚楚可怜,自然越发的惹人怜爱,遂在船上便收用了她,并让她有了身孕。 有了身孕以后,太子才告诉了她他的真实身份,又说可惜她身份太过低微,只是一般的乡绅富户,不然倒是可以给她一个正式的名分,如今只能委屈她做无名无分的侍妾,等她生下孩子之后,再酌情给她名分了。 容浅菡经过那段时间与太子的相处,已自他精致的吃穿用度和下属们的训练有素并对他的恭敬里,猜到了他的身份绝不一般,想着只怕他是哪个王孙宗室也未可知,却没想到,就这样她依然低估了他的身份,他竟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爷,国之储君,将来的皇上,自己若是在他登基之前便有了正式的名分,等到顺利生下孩子后再进一步,将来他登基以后,自己少说也跑不了一个一宫主位罢? 当下也顾不得自己说话前后矛盾,当初大杨氏一事在京城里闹得还挺大,没准儿太子也听说过了,到底还是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说自己是宁平侯府的嫡小姐,之前之所以没有表明身份,不过是想着自己这辈子怕是不会回京城了,如今既然还要回京城,只怕将来免不了让以前见过她的人瞧见,说不得只能表明身份了,还求太子爷恕罪云云。 太子其时正是怎么看容浅菡怎么好的时候,尤其她又怀了他的孩子,关键他膝下至今只得一个嫡子,便信了容浅菡的说辞,当即给了她一个才人的位份,虽然只是太子姬妾能上名册最低位份的,到底也是主子了,远非没名没份的侍妾可比的,又特地拨了两个宫女伺候她,便是绿玉与红香了。 不得不说,太子与容浅菡还是恩爱过一段时间的,以致回了京以后,太子虽每日都忙于不可开99999交,依然没忘记使人去顺天府尹翻以前的卷宗,打算为大杨氏平反,——当然,这是建立在他信了容浅菡说的大杨氏是冤枉的,一切都是容湛与君璃栽赃陷害她上的。 可当初的事情明明就证据确凿,不容抵赖,又岂是容浅菡说几句大杨氏冤枉,便能为大杨氏翻案的?太子当即气得不轻,觉得容浅菡一再的欺骗自己实在可恶,之后他的其他姬妾们又趁机下了不少话儿,他便越发恼上了容浅菡,一连半个月都没再踏进过容浅菡的寝殿,后还是容浅菡假意说动了胎气,兼之有太子妃在一旁劝他,他方顺势又去了容浅菡那里。 这也是方才绿玉会说让容浅菡千万三思,不要再惹太子生气了的原因。 而容浅菡刚回京城时,最想做的一件事便是将容湛和君璃叫到自己面前,狠狠的奚落一番,欣赏一番他们惊讶和后悔的表情后,便治了他们的罪要了他们的命,她以为自己已是太子的人,腹中又已怀了太子的骨肉,今非昔比,要两个人的命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她很快便知道自己这个想法是多么的天真又是多么的可笑了,她是成了太子的女人,可太子的女人实在太多,且不说那些没有正式名分的侍妾,只说那些有名分的,随便拉一个出来,位份便比她高资历便比她老家世也比她显赫,关键这些女人还个个儿都容不下她,更容不下她腹中的孩子,明里就嘲笑她勾引太子母亲被休,暗里则各种对她下绊子,誓要让她一尸两命,让她别说去找容湛与君璃的麻烦了,连自顾尚且不暇。 就更不必说以她的身份,根本没有传自己娘家人椒房觐见的资格了,——本朝自太宗皇帝起,便有恩旨每月的十五,宫里妃嫔们的母嫂可以入宫觐见,但却不是每个妃嫔都能有这个恩典,少说也得在九嫔之列的才行,像一般低位份的贵人美人常在之流,除非极得宠,有皇后和太子妃破例,否则连宫门都别想踏进去半步! 连面都见不着了,容浅菡又何谈重罚容湛和君璃?尤其容湛还是外男,哪怕有太子妃的恩旨她依然见不着,所以她只能耐心等待,好容易等到眼看就是除夕了,太子妃心情大好之际,方去求得了太子妃的恩典,同意了今日君璃进宫和大年初一太夫人朝拜后来东宫去她殿里做坐坐。 本来容浅菡还以为君璃看到自己后,会惊慌害怕,后悔当日自己的所作所为的,她已想好了,等她哭泣求饶后,便说自己被她‘气’得动了胎气,再据此打上她一顿嘴巴或是罚她跪上几个时辰,先小小的出一口昔日的恶气,不想君璃看起来根本就不害怕,对她也没有像她意料中的那样恭敬到哪里去。她自然是又气又怒,可气怒之下,反倒冷静下来,想到了君璃当初第一次去自家做客时,便敢拿石头将丫鬟砸晕,显然是个泼辣货,万一事情真闹大了收不了场了,只怕她也未必能讨到什么便宜去,这才生生忍了下来,只终究有几分意难平就是了! 深吸一口气,容浅菡强压下心底的愤懑,向绿玉点头道:“你说得对,那个贱人不过是只老鼠罢了,我随时想捏死她都可以,倒是犯不着现下与她一般见识,没的白动了胎气,坏了大事。况若就此打杀了她,一了百了的,反倒便宜了她,我就是要让她亲眼看见我三哥怎么当上世子,她和容湛那个白眼儿狼又怎么落得人人喊打的下场,让他们亲眼见过了我们兄妹如何富贵尊荣之后,再要了他们的命,方能一消我心头之恨!” 绿玉道:“主子能这么想就对了,只待主子生下小主子,什么富贵尊荣不是手到擒来?只是……太夫人与侯爷那里,也不知道会不会在得知了主子如今的际遇后,便改变主意,为夫人平反,为三爷请封?若果真三爷能成为世子,将来主子再平安生下小主子,依例太子爷可以有两位良娣主子的,如今却只得薛良娣一位,一旦主子成为了另一位,将来太子爷……更进一步后,主子妥妥一个妃位是定然跑不了的,那才真是天大的福气呢!” 容浅菡就皱起了眉头,“当日我离家时,祖母已不若先时那般得意那个贱人了,回京以后,我又听说那个贱人都生了孩子大半年,依然没能再管家,可见祖母是真不喜她了,祖母那里,应当不会太难,可父亲那里就不好说了,毕竟……罢了,好歹都等初一见过祖母后再从长计议不迟,只要祖母能站到我们这一边,我三哥的胜算便会大上许多,我三嫂又才为我添了小侄子,三哥三月时又要下场,一旦高中,胜算就又更大了……还有我身边连个老成些的婆子都没有,这还有半年才生产呢,将来生产时也断断不能没有懂行的自己人在身边守着,这事儿也得商量祖母尽早准备起来才是……” 说是待见过太夫人再‘从长计议’不迟,心里却在暗暗发誓,她一定要让三哥当上世子,一定要为母亲平反,让母亲的灵柩被风风光光迎回宁平侯府,再让容湛与君璃血债血偿才是! 再说君璃由先前那两个小太监引着出了宫门,已是午时过后,容瀚与锁儿坠儿都已等得焦急不安了,故一瞧得她出来,不但锁儿坠儿,连容瀚都顾不得礼仪,急急迎了上来,急声问道:“大嫂可还好?也不知太子妃娘娘是因何召见大嫂,竟花了这么长的时间?” 君璃早累得不行了,心里也不是没有怨气,便只是淡声道:“此地不是说话之地,二弟有什么话等回府后再说不迟,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回府后二弟自然便知道了,我们且先回去罢。”说完便就着锁儿的手上了马车。 容瀚想着此地的确不是说话之地,便也没有再说,待君璃主仆都上了马车后,便也翻身上马,领着跟车的婆子和家丁们护着君璃的马车,径自回了宁平侯府。 从外面回来,做小辈的自然要先去长辈屋里请安,是以叔嫂二人进了垂花门后,便被簇拥着一前一后去了照妆堂。 就见正房里从太夫人以下到各位主子,再到一众服侍的丫头婆子,都是一脸的喜气洋洋,就算后日便是除夕了,可往年的除夕也没见大家都高兴成这样;太夫人罗汉床对面靠窗的榻上还堆了半榻的东西,粗眼看去点心盒子布匹尺头并各色玩器都有,也不知道是谁送来的年礼,倒是挺丰厚的。 容瀚因上前与太夫人见礼,太夫人兴致极好,不待他拜下,已摆手笑道:“今儿个高兴,且不必拘这些俗礼了。快来瞧你这套玉瓷笔洗,可是你二妹妹特地赏下的,东西难得不说,更难得的却是心意和体面,你瞧瞧可还喜欢不喜欢?” “二妹妹?”容瀚就呆住了,“二妹妹不是因犯错,被遣送回老家看管起来了吗……” 话没说完,已被二夫人急声打断:“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二妹妹那是因身体不好,想着老家的水土养人,所以才会被太夫人和侯爷特地送回老家将养身子的,你莫非竟忘了不成?瞧我,还一口一个你‘二妹妹’的,如今该叫才人主子了,这榻上都是才人主子赏下的年礼,大家伙儿都有份儿,还向太子妃娘娘求得了恩典,大后日让太夫人朝拜后,去东宫小坐一会儿呢……对了,你不是才护送你大嫂进宫去见才人主子吗,难道你大嫂竟没告诉你咱们家二小姐如今已成了太子爷的人了不成?” 容瀚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之前君璃刚出宫门时,脸色为何会不好看,敢情是因为明明已是他们夫妇手下败将,以为这辈子都再翻身无路的容浅菡竟摇身一变,成了太子爷的人了,这事儿的确挺糟心的,搁谁身上估计都高兴不起来。 容瀚还没说话,二夫人已转向君璃,发起难来:“大奶奶,这便是你的不对了,就算你素日与才人主子有些不睦,到底是一家子骨肉至亲,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也值当你记恨这么久,如今才人主子都大喜了,依然不依不饶,连在瀚儿跟前提一句都不肯,自己更是摆出这副活似谁借了你银子不还的脸色给谁瞧呢,别人家求还求不来这样的福气呢,这可是我们宁平侯府上下难得的体面与荣耀,娘您说是不是?” 又笑着夸容浅菡,“才人主子当年刚生下来时,便不若寻常孩子那样皱巴巴的,而是唇红齿白,眼睛乌黑,一看就知道长大后会是个有大福气的,如今可不就应在这里了?也是娘您教养得好,不然才人主子就入不了太子爷的青眼不是?” 一副与有荣焉,不知道素日多疼容浅菡的样子,就跟之前对大杨氏落井下石,对容浅菡一步步落得被送回老家关禁闭一辈子冷眼旁观的人不是她似的,对君璃的态度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也很容易理解,如今容浅菡成了太子的妃嫔,腹中还怀了太子的孩子,异日生下孩子,待太子登基后,只怕一个一宫主位是定然少不了的,如此一来,世子之位到底还会不会落到容湛头上,可就说不好了,而没了世子之位,只得一个六品百户官职在身的容湛,又算得了什么,难道还值当她像以前那样继续费心巴力的奉承讨好君璃不成? 君璃看都懒得看二夫人这副嘴脸一眼,只是看向太夫人淡笑道:“回祖母,孙媳之所以方才没有将此喜讯告诉二弟,不过是因外面不是说话之地罢了。孙媳先前见到才人主子时虽吃惊,更多却是为才人主子高兴,高兴她有了今日这番好造化,太子爷很是宠爱才人主子,住的寝殿和一应吃穿用度都是东宫里除了太子妃娘娘以外最好的,才人主子的气色也很好,胎像也稳固,祖母大后日进宫朝拜后,见到才人主子便可知孙媳所言非虚了。” 太夫人当然知道君璃这会儿心里高兴不起来,不过一时间也顾不上理会这些,说了一句:“听你这么一说,我便可以放心了。好了,你打早便起来,折腾了大半日,只怕早累了,且先回去歇着罢,晚间也不必过来了。”便打发了君璃。 第二百零九回 一石激起千层浪 君璃辞了太夫人,还没走出照妆堂正房的房,就听见身后二夫人兴高采烈的道:“如今才人主子有了身孕,正是金贵的时候,虽说宫里什么都有,以太子爷对才人主子的宠爱,也断不敢有哪个不长眼的慢待了她去,可儿媳觉得,大后日娘进宫时,依然该预备一些燕窝啊人参啊药材啊什么的,等去东宫时好献给才人主子,到底也是咱们娘家人的一番心意不是?娘若是觉得可行,我待会儿便亲自准备去,若是公中的库房没有,我陪嫁里倒是有一株百年的何首乌,倒是正合适有了身孕的人用,娘意下如何?” “还是你想得周到。”太夫人的声音里满满都是笑,显然对二夫人此言极满意,“你待会儿便亲自去库房挑去,若是库里少什么,也不必动用你的陪嫁了,我库里还有两斤上等血燕和几支百年的野山参,你只管让如燕开了库房取去。你说得对,东西虽不值什么,才人主子也未必缺咱们这点东西,大小却是咱们做娘家人的心意,难得才人主子如今有了大造化,既是她的体面,更是咱们整个宁平侯府的体面,不说别的,只说旁人提起咱们家出了个才人主子,还不定怎生艳羡,便已足以让咱们与有荣焉了!” 三夫人忙抢在二夫人之前奉承道:“是啊,这可是咱们这个宁平侯府难得的体面,也是才人主子有大福气,等明儿平平安安生下小皇孙,太子爷再更上一层楼后,咱们才人主子还有更大的福气在后头呢,咱们家也将一跃成为皇子的母族,少说也能再兴盛个几十百把年的,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都是因着咱们家有娘您老人家坐镇,才会如此兴旺发达。” 好话人人爱听,太夫人当然也不能免俗,一张脸笑成了一朵花儿,却偏要端着假意斥责三夫人:“皇上如今春秋正盛呢,这话也是胡乱说得的,要是不慎传到了皇上耳朵里,治咱们家一个‘大不敬’之罪可如何是好?都且收着一些罢,咱们不说给才人主子添助力,至少也不能拖才人主子的后腿不是?” 说得三夫人讪讪的:“儿媳这不也是太高兴了吗?” 所幸太夫人端了一会儿,自己也端不住了,呵呵笑道:“也不怪你高兴,咱们家祖上虽是开国元勋,到底从未出过主子娘娘,倒也不是咱们家的女孩儿资质不够,而是咱们家自祖上起便阳盛阴衰,每代至多也就两三个女孩儿,难免看得精贵一些,且每次选秀时,咱们家的女孩儿不是年龄不够,便是因病错失了,不然咱们家只怕早已是皇子的母家了,——好在如今这个遗憾总算被弥补了,想来定是你们父亲在天上保佑着我们家要再兴盛几十年呢!” 太夫人话虽说得漂亮,但在座的又有谁不知道宁平侯府并非是不想送女儿进宫,也不是没尝试着送过,只不过送进去的女儿不是因本身资质太差,便是因宁平侯府家世不足,以致就没一个是混出了头的?但这种时候,又有谁会傻到将这话说出来。 还‘不慎传到皇上耳朵里’呢,啊呸,真当皇上闲得蛋疼,顾得上理会你们几个小人物?君璃听至这里,再也听不下去,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加快了脚步。 方回到迎晖院,晴雪便急急忙忙迎了上来,急声问道:“奶奶,您还好罢,那个女人没有为难您罢?”显然迎晖院上下也已知道了容浅菡咸鱼翻身的事,不,应该说如今整个宁平侯府上下,还有谁是不知道的? 君璃还没说话,跟在她身后的锁儿已忿忿道:“那个女人有没有为难奶奶我和坠儿不知道,不过太夫人与二夫人几个的态度是如何前后不一致的,我们却是亲耳听见了,啐,如今还没有生下小皇孙,也还不是主子娘娘呢,就轻狂成这样了,明儿若真成了主子娘娘,尾巴岂非都要翘上天了……” 话没说完,已被君璃冷声打断:“好了,就你话多,也不看看这里是不是说话之地,你是怕那些等着抓咱们把柄好进宫去献媚邀赏的人不能如愿以偿是不是,有什么话不能等回屋后再说?” 说得晴雪与锁儿都不敢再说,忙簇拥着君璃进了屋,服侍她卸了头面换了家常衣裳,又令小丫鬟沏了一盏热茶来她吃过,见她神色缓和了一些后,晴雪方小心翼翼的道:“奶奶想来还没用午膳罢,晨间起来炖的天麻乳鸽汤我一直让人煨着呢,奶奶要不趁热喝一碗,再让人下一碗面,配几个清爽的小菜来?” 太夫人先前就不待见奶奶了,如今二小姐又翻了身,以太夫人的性子,只有越发不待见奶奶的,而二夫人三夫人都是那屋檐上的冬瓜,从来都是两边滚的,想也知道奶奶至今还空着肚子,又是这样大冷的天,晴雪只要一想到自家奶奶又冷又饿还要忍受那些不怀好意之人的奚落与挤兑,便心疼得不行,气愤得不行。 君璃才喝了一盏热茶,觉得身上暖和了一些,听得晴雪这么一说,还真觉得饿了,便点头道:“就按你说的去准备,快点,再让廖妈妈把皎皎抱过来。” 晴雪应声而去,很快便见廖妈妈抱着一身大红新衣,脖子上挂着个亮闪闪长命锁的皎皎过来了,一见了君璃,便张开双手要抱抱,笑得口水都流出来了,嘴里还“咿咿呀呀”的说着只有她自己才懂的语言。 君璃满心的烦恼与郁气霎时一扫而空,抱着小家伙连亲了好几下,才问廖妈妈:“吃过几次奶了?可有喂她吃蛋羹?睡觉呢,睡了多久?” 廖妈妈一一答了,适逢晴雪领着婆子提了食盒进来,廖妈妈也早知道了容浅菡摇身一变成了太子才人之事,心知君璃这会子还不定怎生烦恼,便将皎皎又抱了出去,吩咐奶娘好生照管着后,才折了回来,打算听听君璃具体怎么说。 君璃喝了一碗乳鸽汤,又吃了半碗面,便放了筷子,漱了口正要说话,就有小丫鬟进来回道:“二夫人使人送才人主子赏给大爷和奶奶的年礼来了。” 容浅菡专门赏她和容湛的东西,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但君璃也不能直接不让人进来,便命小丫鬟:“接进来罢。” 来送东西的是二夫人另一个陪房费家的,如今也算是府里颇有脸面的管事妈妈,给君璃行过礼后,便笑道:“才人主子赏了大爷和大奶奶一座金镶宝石的自鸣钟,这可是府里众多主子里的独一份儿,连太夫人都才得了白玉手笼一对,绣球琉璃灯两盏,大理石人物屏风一扇,侯爷也才得了凤尾罗二领,貂裘一领呢,奴婢听我们夫人说,大爷与大奶奶得了这个钟,至少也可以在京郊买上千亩上好的田地,到底才人主子还是与大爷大奶奶兄妹情深哪,连三爷身为才人主子的胞兄,得的礼尚且不及大爷大奶奶的重呢!” 大过年的,特意赏她和容湛一座钟,容浅菡是想表达她迫不及待想给他们送终?君璃怒极反笑,就当听不出费家的话里话外奚落似的,淡淡吩咐锁儿道:“赏费妈妈五两银子打酒吃,可不能白辜负了费妈妈特意过来给我和大爷送东西的一番心意才是。再把这钟收到库房去,可得仔细了,别叫人磕着碰着了,才人主子特地赏给大爷和我的呢,连费妈妈我尚且不忍辜负,就更不能辜负才人主子的一番心意了!” 锁儿屈膝应了,自去取了银子来赏费家的。费家的如何听不出君璃的言外之意,本想硬气一回不收君璃赏银的,可想着自己辛辛苦苦一个月下来,也不过就二两银子,五两银子相当于自己两个半月的月钱了,又委实舍不得,只得赔笑谢了君璃的赏,接了赏银,自回去向二夫人复命。 费家的前脚刚走,锁儿便喝命小丫头子:“快拿擦地的帕子才擦地,没的白腌臜坏了奶奶。”又故意拔高了声音道,“就算才人主子明儿成了主子娘娘,那也是大房的事,与别的房头什么相干,也值当那些不相干的人来耀武扬威?呸,我就瞧不得她那副轻狂的样子……” 听在方走出门外的费家的耳朵里,气得浑身直发抖,霎时生出了一股折回去把银子摔回锁儿脸上的冲动,可一来终究还是舍不得,二来到底没忘记君璃是主子,就算如今不管家了,就算眼见他们这一房就要倒大霉了,也不是她一个下人招惹得起的,只得强自咬牙忍下,打算待会儿见了二夫人,狠狠下一番话去。 傍晚容湛回来后,脸色也十分难看,显然也已听说了容浅菡的事,一见君璃便急声道:“那个女人是不是为难你,给你难堪了?早知道当初我就算拼着什么都不要,也一定要将她置于死地,而不是眼睁睁看着祖母和父亲将她送回老家去的,99999她那样奸滑的人,若不一竿子直接打死,谁知道什么时候又绝地重生了?实在是可恶!”说着,一拳砸在了桌子上,“砰”的一声,连桌上的茶具都跟着抖了几抖。 又自责自己没用,“……都怪我没用,怪我早些年不学无术,不然也不至于现下还没资格为你请封诰命,让你白白受那个女人的鸟气了!” 本朝律例,官员须得升了六品以后,才能为母亲和妻子请封诰命,容湛如今虽已是六品了,可武官的官阶本就要比文官矮,所以须得升上五品以后才能为妻子请封,而容浅菡虽是太子才人了,却还没有品秩,得等太子正式登基后,她才能有相应的品秩,故容湛会有此一说。 君璃忙一把拉了容湛的手,看只是红了,并未破皮,方松了一口气,嗔道:“你生气归生气,也不该拿自己的手来出气才是,况谁说我受她的气了,那毕竟是东宫,上有太子妃,下有其他位份比她尊贵的主子,她怀了身孕本就已是众矢之的,还不知道多少人在暗地里等着抓她的小辫子呢,我又毕竟占了长嫂的名分,她哪里敢真拿我怎么样?至多也就是言语上奚落几句罢了,我也没让她讨到便宜去,你就只管放心罢!” “真的?”容湛闻言,犹有些不相信,还是君璃再四保证自己真没事后,他脸色方缓和了几分,坐下说道:“横竖你没有诰命在身,以后再有这样的事,能推就推,不能推就装病,说以免过了病气给宫中的贵人们,难道她还能使人出来亲自证实不成?” 君璃嗤笑道:“你说这话,也未免太看得起她了,就凭她现下的身份,也就只比丫头好一些罢了,就算怀了太子的孩子,那也是太子妃的丫头,东宫又有的是比她位份高的主子,那些主子的母亲嫂嫂可有隔三差五便进宫的?也就太子妃能有这个待遇了,她如果隔三差五的便召我进宫,她是想与太子妃比肩不成?我倒还巴不得她隔三差五召我进宫呢,那说明她离死期已经不远了,不过我瞧着,她如今倒是比先时能忍多了,只怕不会再自己作死,咱们若想永绝后患,还得想旁的法子才成。” 容湛眼里闪过一抹戾色,道:“是得想个法子绝了后患才好,不然真让她生下孩子,将来当了娘娘,咱们就算不做世子,不要侯府,甚至躲得远远儿的,只怕日日都得活在提心吊胆中,不知道哪一日便遭了她的毒手。既是如此,咱们索性先下手为强,赶在她还没生下孩子,还没当上娘娘之前,便趁早结果了她,一了百了!” 君璃之前还想着容浅菡再得势,也不能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至多他们一家人躲得远远儿的便是,倒是正好可以过自己的逍遥日子了,可如今却不这么想了,容浅菡或许鞭长莫及,奈何不了他们一家人,可太夫人和府里其他人却与他们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只看太夫人等人前倨后恭的丑恶嘴脸和她们绝口不提容浅菡到底是怎么从老家逃出来,依例该重罚老家看守容浅菡的婆子便知道,利益当前,她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谁知道他们会不会为了讨好容浅菡,便暗地里对他们下毒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要保住自己,更要保住自己的丈夫和孩子,那便只能容浅菡去死了! 念头闪过,君璃因点头道:“我们的确得想法子趁早结果了她才是,不然不是她死,就是我们死!只她如今身在东宫,咱们的手伸不到那里去,要结果了她绝非一件便宜的事,还得从长计议才行!” “嗯。”容湛点点头,“咱们轻易进不了宫,且这事儿咱们也不能直接动手,不然事后查出来,一样逃不了一个死字,死也就罢了,为那个女人死可就太不值当太不划算了,所以最好的法子,莫过于借旁人的手来结果了她,只这个‘旁人’该是谁,就有点不好找了……” 君璃没有说话,其实这个旁人不是不好找,东宫里每一个太子的妃嫔姬妾,乃至其他心里想要取太子而代之的王爷都可以,问题的关键在于,那些人要怎样才能为他们所用?又凭什么要为他们所用? 她想了想,忽然摆手道:“罢了,此事不急于一时,急也没用,且先不想了,后日便是除夕了,好歹等过了年在商议不迟,横竖那个女人离生产之日还有半年呢,这么长的时间里,我就不信我们想不出一个妥帖的法子来!你也累了一日了,且先吃饭罢。” 便命人摆饭,只夫妻两个心里都有事,不免有些食不下咽,于是都只草草用了一点,便双双放了筷子,命人撤了下去。还是晴雪见二人心绪不佳,命奶娘将皎皎抱了过来,夫妻两个逗弄着爱女,屋里的气氛方渐渐好了起来。 这边厢容湛夫妻两个是满心的郁卒,连带整个迎晖院的气氛都低沉了许多,晨光院内却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不止容潜,所有下人也都是满脸红光,走起路来腰杆都挺得比往日直了许多。 “……谁能想来二妹妹竟会有这样的大造化?如今太子爷膝下只得皇长孙一个儿子,只待二妹妹平平安安生下小皇孙,还有更大的福气在后头呢,也是二妹妹自己上进有本事,不然也不能得蒙太子爷青眼封为了才人主子,若是娘如今还活着,知道二妹妹如此有出息,还不定怎生高兴呢!”自一得知容浅菡坐了太子才人的消息后,容潜便一直喜形于色,这番话已经说了不下十遍了,这会子犹在对着顾氏喋喋不休。 顾氏早听烦了,且这阵子她发现自己越发的疑神疑鬼,也越发的厌恶容潜,只要他稍稍多看了哪个丫鬟一眼,她便会在心里猜测,他不会与那个丫鬟又暗地里有了首尾,珠胎暗结了罢?每当这样一想,她便越发的厌恶容潜,他为什么要毁掉她在他心中的形象,为什么要让他们之间变到今天这一步?同时也厌恶自己,为什么都到了这一步,她依然放不下他,依然舍不得离开这个牢笼? 是以听了容潜的话,她只淡淡“嗯”了一声,便低着头继续给小儿子做起肚兜儿来,敷衍的意味很是明显。 只可惜容潜却没有听出来,仍兴致极高的自顾说个不停:“本来我前些日子还想着,得尽快想法子结果了迎晖院那只白眼儿狼才行,偏他如今习了武,得闲三五个人近不得他的身,每日又早出晚归的,迎晖院又被君氏那个贱人经营得水泼不进,以致至今一事无成……幸好娘在天之灵保佑着我们兄妹,让二妹妹入了太子爷青眼,成了才人主子,如今不必咱们动手,只怕便有的是人要为咱们动手了,这才真是瞌睡来了,便整好有人送上了枕头……奶奶,我总算可以不负岳母之命,总算可以再不让奶奶受半点委屈了,奶奶高兴吗?” 太夫人的性子他知道,最是趋利避害的,他之前是犯了错不假,他母亲也的确被休了不假,可这些都架不住他有一个好妹子,妹子的肚子有争气,眼看就要为太子生下盼了多年的第二个儿子,到时候世子之位于他来讲还不是手到擒来?那些素日有负于他们母子,曾看不起他,慢待过他的人,且都走着瞧罢! 顾氏这回总算抬起了头来,细声细气道:“妾身自然是高兴的,难得如今二妹妹有了这样的大造化,别说妾身,这阖府上下又有谁是不高兴的?不过高兴归高兴,书该念的爷还是得去念才是,咱们总不能凡事都指着二妹妹,也得为二妹妹平添几分底气,让她在东宫的日子越发好过,让她在太子爷面前越发体面不是?爷这便去念一会儿书罢,妾身等着你回来。” 一席话,说得容潜颇觉扫兴,本想说难得今日高兴,就少念一会儿书又何妨,还想说自己都成太子爷的大舅子了,难道主考官还敢让他不中不成的,可见顾氏柔柔的看着自己,到底还是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得应了一声,去了小书房。 余下李妈妈确定容潜走远了,才压低了声音急声向顾氏道:“难得三爷高兴,奶奶何必定要扫他的兴呢?” 顾氏一脸淡淡的,道:“我若不扫他的兴,谁知道他得意忘形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来?这离生产之日还有半年呢,谁知道他那好妹妹的孩子能不能生下来,又是男还是女,他若一早便得意得忘了形,到时候乐极生悲,可就不好收场了!” 最重要的是,她压根儿不想做那劳什子世子夫人,也不想做侯爷夫人,她只想容潜能中了不前不后的名次,远远的谋个缺,带了一家子去任上,最好一辈子都不再回京城这个伤心地…… ------题外话------ 大家都约会去了吗?o(n_n)o~ 第二百一O回 弄巧成拙 宁平侯府的这个除夕,因着容浅菡成了太子才人,并怀了身孕一事,而过得比往年都要热闹。 太夫人亲自下令,给阖府所有下人都多发了三个月的月钱,又令管事去买了大堆的烟花爆竹回来,说是要‘好生热闹一番,也好生放一放这几年以来的晦气’。 到了晚间阖府主子齐聚照妆堂吃年夜饭时,太夫人又一手搂了容瀚和二奶奶的小儿子,一手搂了容潜和顾氏的大女儿,顾氏抱了小儿子还陪坐在身前的小杌子上,外间众男丁也是明里暗里捧着奉承着容潜,——小三房一扫去年年夜饭时的颓丧与无人问津,端的是众星捧月一般,所有人都围着他们一家人转,毕竟大家心里都明白,容浅菡心里最恨的固然是容湛和君璃,可也未必就不恨他们这些人,要说阖府上下有谁是她一点都不恨的,那便只有容潜一家子了,自然要将其笼络好了。 内外间里,只有君璃与容湛丝毫没有往太夫人、顾氏和容潜跟前儿凑的意思,且不说容浅菡才只一个小小的才人,太夫人等人摆出这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外戚架势未免太可笑了一点,只说他们与容浅菡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他们也绝不可能自甘堕落去捧容浅菡的臭脚! 除了君璃与容湛,倒是还有一个人一直一脸淡淡的,并不似太夫人等人那样,连骨头都要轻上三分,走路都快飘起来了,不是别个,却是宁平侯。 就算容浅菡已成了太子才人,腹中还怀了太子的骨肉,宁平侯对上容潜时依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想想也能理解,没有男人是轻易就能对给自己戴了绿帽的仇人释怀的,就算那个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例外,更何况又还有大杨氏欺骗玩弄了他那么多年和害他以后都不能生了的因素在内,他能对容潜有脸色,才真是奇了怪了。 一顿年夜饭便在这样表面看似其乐融融的气氛下,顺顺利利的度过了。 吃过饭以后,二夫人便下令放烟花爆竹,君璃想着皎皎还小,因吩咐奶娘抱了她先回迎晖院去,等吃了奶便早些睡下,才半岁大点儿的孩子,经不起吓也缺不得觉,让他们做父母的留下与人虚与委蛇就够了。 不想二夫人见了,却似笑非笑道:“阖府上下都在这里守岁,皎姐儿怎么好先回去歇着,难道她就是要比她那些兄弟姊妹们金贵,大家都守得,连比她小的之哥儿亦守得,就她守不得?也是,皎姐儿自小被大爷和大奶奶娇生惯养,不比其他孩子都是胡打海摔惯了的,金贵一些倒也正常……” 话没说完,已被君璃冷声打断:“我们家皎皎身为宁平侯长子长孙的嫡长女,父亲又是六品官身,的确是比这府里所有孩子都金贵,二婶既知道就好,等下次再见了她,可千万记得客气一些,毕竟二婶是占了长辈的名分不假,可这嫡支和旁支的差别究竟有多大,寄人篱下的与真正的主人差别又有多大,想来不必我说二婶也明白罢?” 二夫人若是拿她说事,她忍了也就忍了,偏不长眼的要拿皎皎说事,真当老虎不发威就是病猫了是不是?她是不想容湛当世子,不将区区世子夫人看在眼里,可若旁人胆敢欺负到她头上,她也绝不介意搬出世子的名头来压人! “你说谁是旁支?你说谁寄人篱下?”二夫人被气得浑身直发抖,“大爷还没当上世子,你还没当上世子夫人呢,就敢顶撞长辈,不将长辈放在眼里了,等明儿大爷真当上了世子,你岂非要狂到天上去了?” 说完哭倒在了太夫人膝下:“娘,您方才可是亲眼瞧见了的,儿媳不过就是好心,想着一家子上下都在这里守岁,缺了人未免有些个不吉利,所以才白提醒大奶奶一句罢了,谁知道竟招来她这样一篇大逆不道的话,还说我们一家子寄人篱下,不是这个家的主人……如今您老人家和侯爷都还在呢,大奶奶已敢如此顶撞儿媳,等将来这个家由大奶奶说了算时,我们一家岂非越发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娘,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太夫人铁青着脸,看向君璃厉声道:“我还没死呢,又是大过年的,君氏你便敢将长辈欺凌成这样,若是我死了,你岂非要越发变本加厉的作践他们了?我告诉你,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也轮不到你轻狂,你即刻给你二婶磕头赔礼,否则,就别怪我不念祖孙之情,大过年的让你后悔莫及了!” 君璃被二夫人明显倒打一耙和太夫人明显的偏袒之举气得反倒笑了起来,冷冷道:“谁家半岁大的孩子是要跟着大人一块儿守岁的?旁人家我也不说了,我只问二弟妹三弟妹,两个哥儿和大姐儿像皎皎这么大时,可有跟大人一起守了岁的?当我进门晚不知道是不是,前年过年时,大姐儿都已快十个月了,也并没有跟大人一起守,当时二婶不说大姐儿金贵,怎么到了我们皎皎身上,便成了十恶不赦的事了,莫不是二婶欺负我们皎皎没有个做才人主子的亲姑姑是不是?二婶可别忘了,才人主子终究是长房的人,甭管她爬得再高,那也只会先提携长房的人,提携她的亲兄嫂,您实在犯不着这般急着讨好她,毕竟她也不知道不是?再者,您这样一会儿脚踏这只船,一会儿脚踏那只船的,就不怕终究会阴沟里翻了船吗?” 把二夫人气了个倒仰,当下也不哭了,自地上一跃而起便指着君璃的鼻子尖声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你说谁会阴沟里翻船,似你这等不贤不孝,只会忤逆长辈的搅家精,就该休了才是,也省得败坏我们容家的门风!”只话虽如此,到底因自己的心思被君璃当众挑明而有几分心虚和难堪,不免显得有些色厉内荏。 君璃正待再说,皎皎忽然被吓得哭起来,她又气又急又心疼,却见容湛忽然99999铁青着脸大步走了进来,抢在她之前,一把自吓得脸都白了,离开也不是,留下也不是的奶娘怀里接过皎皎抱了,轻轻拍了几下,柔声哄得她哭声小了以后,才居高临下看向二夫人冷冷道:“君氏该不该休,这辈子都轮不到二婶一个隔了房的婶子说话,二婶若实在等不及向您的才人主子邀好卖乖,不如明儿便随了祖母进宫去,好生向您的才人主子摇尾乞怜一番,指不定您的才人主子就提拔了您呢?” 这话只差没明着骂二夫人是狗了,叫二夫人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可容湛本就比她高得多,这两年来因着练武,又因着去军营当了两个月的差,不但壮实了许多,脸上也平添了几分戾气,一旦冷下脸来,二夫人再自持是长辈,也根本不敢与之对峙,只得继续哭向太夫人道:“娘,您也看见了,我一个做长辈的,竟当众被晚辈作践成这个样子,叫我以后还要怎么见人?您老人家今儿个若是不为我做主,我便只能去死了,也好过将来被人变本加厉的作践!” 太夫人其实也有些看不上二夫人见风使舵,翻脸比翻书还快的行径,可她更不能忍受君璃和容湛当众不敬长辈,不将她放在眼里,大年三十也不肯息事宁人的举动,当即便斥责容湛道:“放肆,你说的是什么话,君氏对长辈不敬,你不责骂惩戒她也就罢了,竟还助纣为虐,难怪她敢如此轻狂,敢情是知道有你不分青红皂白的护着,看来今儿个我不惩戒她是不行了,不然谁知道她明儿是不是连我也敢顶撞欺凌了?” 喝命一旁祝妈妈:“你即刻点几个粗壮的婆子,亲自将大奶奶送到家庙里,好好儿败败火去,等什么时候火败完了,什么时候再接回来!也不必收拾东西了,大奶奶又不是去享福的,家庙里的衣裳和饭菜足够了!” “是,太夫人。”祝妈妈沉声应了,正要上前请君璃,容湛已挡在了君璃之前,冷声道:“我今儿个倒要看看,谁敢当着我的面,将我媳妇儿送到家庙里去!” 太夫人气得浑身直哆嗦,猛地一拍罗汉床上的矮几:“容湛,你敢忤逆不孝?你难道就不怕我去有司衙门告你去,或是请族老们开祠堂吗?” 容湛却半点也不害怕,凉凉道:“不管祖母是想去有司衙门,还是想请族老们开祠堂,都只管去,大不了我不当那个官,也不再当容家人便是,反正这正是祖母和在座的好些人都求之不得的事,那我便成全了你们,等明儿祖母进宫见到您的才人主子时,也好有个交代不是?” 他早已料到随着容浅菡的咸鱼翻身,他们一房会在宁平侯府受尽白眼与欺凌,却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来得这般直接,连遮掩一下都懒得,实在让他寒心,既是如此,他索性早些带了妻女离开的好,也省得她们母女白白再受气! 太夫人说去有司衙门和开祠堂,原不过只是为了吓唬一下容湛而已,事实上,容湛如今是宁平侯府第三代里最有出息的一个,就算不让他做世子,他也是前途不可限量,她怎么可能去败坏他的名声,断他的后路?却没想到容湛竟会硬气至厮,宁可舍弃官位和世子之位不要,也要为君璃母女出头撑腰,众目睽睽之下,一时间倒是太夫人有些下不来台了。 只得继续怒声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只是在吓唬你,并不会真拿你怎么样?我告诉你,你若再不让开,我一定说到做到!” 容湛冷冷一笑,正待再说,宁平侯沉着一张脸大步走了进来,先看向容湛道:“大过年的,就算你二婶有什么不对,你只看在她是长辈的份上,不与她一般见识便是,何必定要这般不依不饶?没的白落了下乘!” 又看向太夫人,“母亲也是,不过只是一点小事罢了,您老人家若一开始就发了话,又怎么会发展到现下这般近乎不可收拾的局面?还说要送君氏去家庙,我倒是觉得君氏挺好,既能管家,该刚强的时候也不失刚强,倒是比旁人都强些。如今湛儿也已是六品官身,算是家已成业已定,所以我已决定过了正月十五,便上折子为他请封世子了,——二弟妹不是说湛儿如今还不是世子,他媳妇儿也还不是世子夫人,没有轻狂的本钱吗,如今他们总有轻狂的本钱了罢?还请两位弟妹这些日子便把账理一理,等过了正月十五,便与湛儿媳妇做一下交接,以后便不劳二位弟妹替湛儿媳妇管家了!” 一席话,有如平地一身雷,不但将二夫人炸得呆立在了当场,深悔自己弄巧成拙,连太夫人也呆住了,半晌方失声叫道:“侯爷不是说要等湛儿媳妇生下嫡子之后再为他请封的吗,如今朝令夕改的,算怎么一回事?”还有一句话没说,若这会子为容湛请封了世子,宫里才人主子那里若是不喜欢看到这样的结果,又该怎么办?横竖湛儿已有了前程,还不如就请封潜儿,到时候兄弟俩都有好前程,将来侯府也好越发的兴盛! 宁平侯却道:“湛儿与他媳妇儿都还年轻,早早晚晚都是会生下嫡子的,早一点晚一点请封又有什么差别?”说着眼神一冷,“早些将名分定下来,也省得府里那些个墙头草们见天价的整出这样那样的幺蛾子来,弄得大过年的都不清净,母亲不是向来最信奉一句话‘家和万事兴’的吗,想来不会反对我才是。” 太夫人被说得无言以对起来,她总不能当众劝儿子不计较当初大杨氏母子做过的事,所幸容湛帮她开了这个口:“可是父亲春秋正盛,请封世子之事,实在不必急于一时……” 只可惜话没说完,已被宁平侯摆手打断:“我主意已定,谁也不必再说了!” ------题外话------ 下午有点事,所以今天更新少点,请大家见谅,o(n_n)o~ 第二百一一回 欺负你又怎样 大过年的闹了这么一出,几个当事人都觉得难堪不痛快,尤其是二夫人,只恨地上此刻不能裂开一道缝好叫她钻进去,也好过继续站在花厅里丢人显现;太夫人也是黑沉着一张脸,将身侧二奶奶的小儿子和顾氏的大姐儿两个才只几岁大的孩子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如此一来,接下来的守岁自然没办法再守下去了,大家只勉强撑到放完烟花,又吃了饺子后,便在宁平侯一声令下“明儿一早母亲和我还要进宫朝拜,今儿个就不熬夜了,省得明儿个殿前失仪,大家都散了罢!”之后,各自散了,整个宁平侯府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除了外面三不五时的传来几声烟花爆竹声。 但这平静只是流于表面上的,事实上,这个除夕之夜,宁平侯府从一众主子到下人,就没有几个人是能睡得着的。 所有人都被宁平侯那个突如其来的要请封容湛为世子,且不容任何人推脱阻拦的决定而打了个措手不及,都在想着,二小姐如今都成了才人主子,眼见将来还有更大的福气在后头,一个主位娘娘是妥妥跑不了的,而三爷二小姐与大爷的恩怨也是阖府上下都知道的,怎么侯爷却偏在这个时候说了要封大爷为世子的话?侯爷就算如今再厌弃三爷,也得为将来想想啊,二小姐的性子,像是能容忍大爷大奶奶在自己都一步登天了以后,还压在自己胞兄头上的人吗?这个家只怕以后且还有得乱呢! 旁人心里想的什么君璃自然无从知晓,她只知道若这会儿二夫人在自己面前,她一定会抡圆了胳膊,毫不犹豫给二夫人几记响亮的耳光,一天到晚正事不做,就知道蹦跶来蹦跶去,丫以为自己是跳蚤呢?关键丫损了人能利己也就罢了,偏丫不但没能利己,还将自己弄得个颜面尽失里外不是人,也不知丫到底蹦跶的什么劲儿?难道丫是属陀螺的,就得日日被人抽着才痛快? 以致她一回到迎晖院,第一件事便是叫了向妈妈来,杀气腾腾的吩咐:“向妈妈,你明儿一早便领了人,去问二夫人要对牌和账本,她若不给,你就说是侯爷亲自发的话,她不信只管去找侯爷亲口对峙,她若再不给,你就领了人去给我硬抢,打死了打伤了人都算我的!呸,我才给她三分颜色,就敢给我开起染坊来,真当我素日不与她一般见识是怕了她不成,成日里都想着攀高枝儿左右逢源,合着这世上就只她一个聪明人,别人都是傻瓜?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也得看她有那个本事,我情不情愿让她吃才是!” 老娘她有银子男人又出息,还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媳,二夫人既然口口声声说她‘还没当上世子夫人,就轻狂成这样,若是真当上了世子夫人,岂非尾巴都要翘上天了’,本来她还不想当这个世子夫人的,如今她还非当不可了,二夫人就等着看她到底怎么将尾巴翘上天罢! 容湛见君璃明显一副动了真怒的样子,俏脸通红也不知是被身上大红蹙金丝线缠枝莲的衣裳衬的还是被气的,胸脯也一起一伏的,忙命奶娘将皎皎抱到暖阁里去,好生哄着先睡后,才凑到君璃跟前儿,小心翼翼道:“奶奶方才也是瞧见了的,我话都说到那个份儿上了,谁知道父亲会忽然进来,还忽然说了要请封我为世子,还不容我推脱旁人劝阻呢?我也是没想到,奶奶且别生气,如今离元宵节还有半个月呢,咱们从长计议,总会想到法子的。” 不想君璃却“啪”的一拍桌子,恶狠狠道:“不就是当世子吗,别人削尖了脑袋求还求不来这样的好事呢,咱们干嘛要推辞?正是因为咱们素日对世子之位避如蛇蝎,没有早日将名分定下,所有才纵得那起子墙头草一有点什么风吹草动便蹦跶个没完的,我倒要看看,这次她还要怎么蹦跶,她的才人主子又会不会巴巴儿的为她出头撑腰!” 对容湛来说,君璃这副气势汹汹的模样还真是久违了,害得他在本来该很严肃很同仇敌忾的情形下,竟没忍住“嗤”的一声笑起来,怕君璃生气忙又捂嘴忍住,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转来转去,很是滑稽。 看在君璃眼里,一个没忍住,也笑了起来,骂道:“你卖什么萌装什么可爱呢,我先说好啊,不吃你这一套!” 屋里的紧张气氛霎时去了个七七八八。 容湛见君璃笑了,虽听不懂什么叫‘卖萌’,到底松了一口气,这才敢放下捂着嘴巴的手,坐到了君璃身边,道:“奶奶不生气了?其实奶奶实在犯不着与二婶一般见识,她就是那样的人,一辈子也就那样了……” 话没说完,君璃已道:“癞蛤蟆是咬不死人,可也够恶心人就是了,这次我不把她捏成水,不让她悔青肠子,我就不成君!” 容湛完全赞成君璃狠狠给二夫人一个教训,不过他如今更担心的,是宁平侯真封他做了世子后,君璃一个不高兴便撂挑子不跟他过了,毕竟她最向往的自己一家人关起门来过小儿子,可如今的宁平侯府上下的确挺让人糟心挺让人恶心的,换他处在君璃的立场,也不情愿去管这一摊子破烂事儿! 未料他哼哼唧唧的把自己的担心一说,君璃却道:“以前也是我想岔了,就算当了世子,咱们一样可以外放出京,反正侯爷春秋正盛,再当个二十年侯爷也没问题,二十年的时间,也够我们过小日子了。倒是府里那些本家旁支,既然我当了世子夫人,她们若愿意在我手底下讨生活,就得按我的要求来,若不愿意,就趁早给我滚蛋,各自分家出去单过,难道我养猪的还会反过来被猪拿捏住了?不对,他们比猪都还不如,猪至少肥了还能卖几个银子,还算有点作用,他们却只会花银子,真正半点作用都没有!” 夫妻两个在无数次的真心推脱不想当世子之后,总算被太夫人二夫人之流的所作所为“激励”得非当这个世子不可了! 与此同时,容潜正在晨光院发脾气,“……那个白眼儿狼有什么好,不学无术,一无是处,仗着父亲和侯府的势侥幸中了个武举人,谋了个六品小官儿,就真当自己有了大出息,有多了不得是不是?不过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粗鄙武夫而已,父亲也是,心都偏到脚后跟了,竟真封了他做世子,也不怕将来侯府的基业败在他个败家子的手里,也不怕明儿二妹妹知道了怪罪下来?” 屋里一众服侍之人早被顾氏打发了,听得这话,不由暗自哂笑一声,说人家中举是侥幸,还说什么‘谋了个六品小官儿’,他既这么本事,怎么不也去谋个‘六品小官儿’回来让她跟着凤冠霞帔,不过吃不准葡萄所以才说葡萄算罢了;至于说侯爷偏心,他不是自来便知道吗,只不过以前侯爷偏心的对象是他,他享受着侯爷的偏心,如今侯爷偏心的对象却是大伯,他便接受不了其中的落差了?也不想想他们母子之前做的都是些什么事,要她说,侯爷已经够念旧情了,若是换了她,早将眼前的不肖子逐出家门了! 还有脸说什么‘也不怕明儿二妹妹知道了怪罪’,他还真把他那个以色事人的好妹妹当一盘菜了,别说她容浅菡至今只得一个小小的太子才人,就算真生下了孩子,升了位份,也不是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的好吗?蠢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蠢而不知道,还妄图从来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看来,也是她该出手,让他清醒清醒的时候了! 次日便是大年初一。 太夫人天还没亮便由宁平侯兄弟三人护送着入了宫朝拜,等朝拜完了还得去东宫见容浅菡,少说也得午后才能出来,倒是正好给了君璃行动的时间,一吃完廖妈妈打早起来亲手做的饺子,便命向妈妈:“要账本去罢!” “奶奶,今儿个到底是大年初一,要不,还是缓几日再问二夫人要账本的好?毕竟大节下的,若是传了出去,未免于奶奶的名声不利……”廖妈妈昨晚上还以为君璃只是在说气话,却没想到这气话竟是真的,忍了忍,到底还是没忍住出言劝君璃。 君璃却冷笑道:“我素日就是太爱惜名声了,所以才会纵得二夫人之流一时滚到这边,一时滚到那边的,名声算得了什么,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穿,况当你足够强势了时,旁人至多也就是怒在心里罢了,却不敢说出口,我不管她心里怒不怒,我只要她嘴上不敢说出口就够了!” 说完喝命向妈妈,“还不快去?” “是,奶奶!”向妈妈忙大声应了,领着李妈妈几个并一众粗使婆子,便浩浩荡荡去了二房。 彼时二夫人正躺在床上起不来,脸色蜡黄,双眼深陷,额上还贴了二指大一块膏药,瞧着一脸的病容,既有几分是因羞恼悔馈,急怒攻心所致,当然也不无借题发挥,借势躺倒称病,以免出门见人的意思在内。 她的心腹陪房虞妈妈与费家的都小心翼翼的侍立在一旁,虞妈妈还好,瞧着还不失镇定,费家的心里却犹如火烧一般,不明白大爷与大奶奶眼见就要再无翻身之日,怎么会忽然就封了世子,侯爷还亲自下令,让自家夫人过了元宵节便交账呢?她可没忘记二十八那日她去迎晖院送东西时,对大奶奶说的那些话,万一大奶奶秋后算账,自己岂非处境堪忧?早知道当日她就不该为了讨夫人欢心,主动请缨接了那趟差使的,如今后悔也晚了! 费家的悔青了肠子,岂不知她家主子二夫人比她还要后悔,本来二夫人虽素来都见风使舵惯了,却也不至于眼皮子浅得才一得知了容浅菡做了太子才人的消息,便给君璃难堪,可这次的情况又不一样,当日扳倒大杨氏时,她也是出了力的,等大杨氏倒台,容浅菡失势后,她更是没少做落井下石的事,难保容浅菡心里没恨着她,只不过比起容湛和君璃,容浅菡对她的恨可能要少一些罢了。 所以她就想着,太夫人不是大年初一要进宫见容浅菡吗,若是经由太夫人之口,得知了她各种打压各种给容湛君璃难堪,替容浅菡出气之事,指不定容浅菡心里一高兴一解气,便不计前嫌,不再恨她了,当99999然,若是以后能再提拔提拔她家老爷和她两个儿子就更好了呢?还有一点,太夫人明显也站到容潜和容浅菡兄妹那一边,只不过有些话她做祖母的不好明说有些事也不好亲自去做罢了,那她说不得只有责无旁贷的顶上了。 却没想到,她千算万算,惟独漏算了宁平侯的反应,万万没有想到,得知自己向来最疼爱的孩子有了出息,将来还会让整个宁平侯都跟着兴盛几十年后,宁平侯依然要封容湛做世子,态度还前所未有的强硬,连太夫人发了话都不顶用,——早知如此,她就该收敛一些的,也不会落得如今鸡飞蛋打,面子里子都丢光了的下场了! 二夫人正满心的懊恼,有小丫鬟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屈膝结结巴巴的禀道:“回夫、夫人,大奶奶使人要、要对牌和账本来了……” “你说什么?”二夫人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小丫鬟说了什么,当即气得浑身发抖,“君氏简直欺人太甚!费家的,你立刻出去告诉来人,就说侯爷都亲自发了话,让我过完元宵节后才交对牌和账本,君氏就算即将做世子夫人了,现在到底还不是,让她最好收着点,不要太得意忘形,省得叫花子欢喜打破了砂罐!” 费家的一千个一万个不想出去,可又不敢当着二夫人的面把这话说出口,只得应了一声,哭丧着脸一步一挪的去了外面。 向妈妈一行人早等得不耐烦了,一见费家的出来,向妈妈便皮笑肉不笑道:“当日费妈妈给我们大爷和大奶奶送才人主子赏的东西时,跑的是何等的快,怎么今儿个脚底是长疮了吗,这么短一点儿路,竟也要我们等上这么久?” 费家的不敢计较向妈妈对自己的奚落,只得强挤出一抹笑意,道:“老姐姐哪里的话,不过是我们夫人病了,一时一刻离不得我,所以我才出来得迟了,还望老姐姐见谅。对了,大节下的,也不知老姐姐来我们这里有何贵干,莫不是奉大奶奶之命给我们夫人拜年来的?可是不巧了,我们夫人昨儿个夜里熬了夜,不慎染了风寒,吃了药睡下后还没醒呢,大奶奶的好意我们夫人心领了,请老姐姐先回去罢,等过几日我们夫人好了,再亲自登门与大奶奶说话儿去……” 话没说完,已被向妈妈打断:“谁说我们是来给二夫人拜年的,难道方才那小丫鬟没告诉二夫人,我们是奉我们大奶奶之命,来取对牌和账本的?二夫人没醒也没什么,费妈妈一向是二夫人的左膀右臂,就由费妈妈去取出来给我们也就罢了,些微小事,就不打扰二夫人歇息了。” 大年初一打上门来逼人交对牌账目还是‘些微小事’?费家的恨得牙痒痒,却敢怒不敢言,只得继续赔笑:“对牌与账本素来都是我们夫人亲自收着,要不,老姐姐还是过几日,等我们夫人身上好些了再来?我们夫人到底是长辈,就算大奶奶很快就要做世子夫人了,也不能不敬长辈不是,这要是传了出去,大奶奶还……” 后面的几个字‘要不要出去见人了’还没说出来,已被孔武有力的向妈妈一把掀到了一边,然后领着人如狼似虎的闯进了二夫人的内室去。 二夫人正生君璃的气,不想让她更生气的事就发生了,君璃的人竟敢硬闯她的内室,简直就是反了天了,当即粗喘着高声喝命虞妈妈:“还不快叫人来把这群眼里没有主子的混帐东西给我叉出去,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我今儿个若不叫太夫人重惩君氏,我再不活着!” 虞妈妈便铁青着脸要出去叫人,她也被向妈妈等人的僭越之举气得不轻。 可向妈妈她们怎么可能放她出去,把二夫人内室的门堵得死死的,里面的人别想出去,外面的人也别想进来。 看得二夫人越发的怒不可遏,抓起床头矮几上的茶盅便朝向妈妈砸过去,嘴里叫着:“狗奴才,还反了天了,竟敢在我屋里作威作福起来,全部给我滚出去,滚!” 向妈妈灵活的一闪身,便避过了二夫人砸来的茶盅,然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道:“二夫人只要交出对牌和账本,奴婢们自然即刻离开,否则,奴婢们就只有待在这里碍二夫人的眼,等什么时候二夫人想通了,便什么时候离开了!” 如果说方才二夫人还只是因君璃大年初一便使人来要对牌和账本而生气,那这会儿除了生气,她更多便是慌张了,她自己的事自己知道,那些账本根本经不起查,本来元宵节后再交账她还有足够的时间来该抹平的抹平,该遮掩的遮掩,可谁知道君璃连半个月的时间都不给她,竟这么快便使人来要账本,不,已经不是要,而是明抢了,她要怎么做,才能度过眼下已迫在眉睫的难关? 二夫人急忙之间,唯一能想到的法子,便是向君璃示弱告饶,求她多少缓个几日,只要拖到太夫人回府了,她便不怕了。 可要让二夫人向君璃示弱告饶,她还不如死了算了,就这样君璃已经将她踩在脚下了,若她再向她示弱求饶,岂非越发要被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下了?打死二夫人也不情愿做这样的事,想了想,索性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打算耍一回无赖,太夫人只是进宫去朝拜,又不是出远门,就算再怎么耽搁,天黑前总要回来罢,她还不信她连五六个时辰都拖不过了! 只可惜二夫人就连耍赖,也得向妈妈愿意让她耍才行,见二夫人软的不吃,便转头吩咐跟来的人:“既然二夫人病得忘记对牌和账本放在哪里了,说不得咱们只能自己动手了,大家这便行动罢,早些办完了差使,也好早些回去向大奶奶复命领赏。” 众人都应道:“这话很是,早该如此了,还跟这儿白浪费时间做什么?大家上!”便分头行动起来。 急得虞妈妈忙张开了双手要拦人,二夫人则不停的捶床,嘴里不停的说着:“反了,反了!” 向妈妈还在一旁火上浇油:“大家不必有顾忌,只管放开了手脚找,大奶奶说了,弄坏了东西算她的,打死了人打伤了人也算她的,大家伙儿不必有后顾之忧!” 像是为了附和她的话似的,她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婆子“不小心”将墙角一只靛蓝白底亮釉梅瓶撞翻在了,摔了个粉碎,随即又有婆子“不小心”将多宝阁上云英石的盆景和鸡翅木的摆件摔到了地上,照样摔得七零八落。 看得二夫人的心直抽抽,到底看不下去向妈妈等人再糟蹋自己的屋子,只得忍气吞声,有气无力的命虞妈妈:“把对牌和账目取了来,让这群狗奴才拿了立刻给我滚!” 向妈妈等人这才拿了对牌与账本,如打了胜仗一般,离开了二房,浩浩荡荡回了迎晖院。 余下二夫人又气又恨又慌又怕,也顾不得头晕眼花了,第一件事便是吩咐人去二门外守着,只待太夫人一回来,便即刻告君璃的状去。 君璃有意整出这么大一番动静来,自然很快便阖府皆知了,三夫人不由暗自庆幸,幸好自己虽奉承着太夫人也捧着小三房,却没有直接去触君璃的霉头,不然这会子脸被踩到脚底下践踏的,可就不只二夫人一个了;庆幸之余,忙叫来心腹,令其即刻找一个做账的高手去,不管花多少银子都成,打算尽快将账做平了,便主动将自己手上的对牌和账本都送到迎晖院去,不然等到君璃出手时,怕就没那么便宜了。 拿到二夫人手里的对牌和账本后,君璃第一件事便是命人查账去,已经做了初一了,若不做十五,又怎么能给二夫人更深刻的教训呢? 再说太夫人进宫朝拜后,便由容浅菡一早安排好的小太监引着去了东宫。太夫人身份不比君璃,乃是有超品诰命在身的,太子妃多少也要给几分面子,于是先在正殿见过了她,才让容浅菡领着她去了自己的寝殿。 太夫人亲眼见了容浅菡打扮得珠光宝气,住的屋子金碧辉煌后,才真正信了容浅菡现下有多得太子爷的宠,心里的欢喜与得意自不必说,与容浅菡叙了一番别后的寒温,祖孙两个又屏退众服侍之人,说了半日的体己话儿后,太夫人方告辞离了东宫,出了宫门,由一直等在那里的宁平侯兄弟三人护送着回了宁平侯府。 不想方一回到照妆堂,连茶都来不及吃,便见二夫人披头散发的跑了进来,跪在地上哭诉君璃的恶行,“……如此忤逆不孝,不敬长辈,若娘与侯爷再不严惩君氏,那儿媳唯有一死,以保自己的体面与尊严了!” 太夫人亲眼见过了容浅菡的得宠后,本就对君璃越发不待见了,谁知道君璃趁她不在,又闹了这么一出出来,当即沉下脸来,向宁平侯道:“侯爷,别说君氏如今还不是世子夫人,你也发了话让她元宵节后再与你二弟妹三弟妹做交接,就算她已是世子夫人,也不该这般不敬长辈,此举万万不能姑息,侯爷看是送家庙,还是送庄子的好?” 宁平侯此番却不知道吃了什么药,摆明了要偏袒容湛与君璃到底了,道:“君氏此举虽稍显失礼,可她已是板上钉钉的世子夫人了,主持中馈也是分内之事,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何分别?只她纵容下人弄坏二弟妹的东西,的确有些不应当,这样罢,让她按原价赔偿便是!” 话音刚落,容湛与君璃便进来了,听得宁平侯的话,君璃立刻道:“父亲说得是,弄坏二婶的东西,的确是我的不对,我愿意照价赔偿。”说着奉上一个锦盒,“这是一万两银票,还请二婶收下,若是不够,就尽管再打发人来与我说,这点银子我还赔得起!” 言下之意,老娘的人是打烂了你的东西,老娘是欺负了你,可谁叫老娘有钱呢?若是一万两不够,就再说个数,老娘给得起! 直把二夫人气了个倒仰,可宁平侯已发了话:“既是如此,此事就这么算了罢,大过年的,别闹得一家子都不痛快!” 弄得连太夫人也不好再出言反驳,且二夫人也舍不得那一万两银票,便只能忍气吞声,将此事就这么揭了过去。 第二百一二回 开锣 见宁平侯不痛不痒的便这般轻易饶过了君璃,太夫人虽满心的不痛快,但想着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与宁平侯相商,便也没有出言反驳宁平侯的话,只不耐烦的打发了容湛与君璃,又好生安抚了二夫人几句,赏了她一套赤金绞丝麒麟纹的头面,便叫二老爷带她回去了,只留下宁平侯一个人说话。 “之前听旁人说起菡丫头如今有多得太子爷的宠爱和太子妃娘娘的看重,我还有些个不相信,今日亲眼见过之后,方知道此言非虚,我这心总算是可以放下了!”太夫人一想到因着容浅菡的关系,连带以前从没与她打过照面的太子妃都待她客气得紧,一口一个‘老夫人’的透着亲热,又说她是长辈,‘以后得了闲可要多来东宫走动走动’,便禁不住笑开了花儿,方才君璃的跋扈嚣张也变得微不足道起来,“我就说那孩子生来便是个有福气的,先前发生那些事时,我还在想着莫不是我老了,竟也会看走眼了?如今看来,那孩子的大福气且在后头呢,咱们作为她的娘家人,不说成为她的底气和倚仗,至少也不能拖了她的后腿才是,你是做父亲的,又一贯最疼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不得不说,虽已做了大半辈子的母子,太夫人还是有些不了解自己的这个大儿子,若容浅菡一直待在老家吃苦受罪不见天日,过上个三两年的,没准儿宁平侯又心软了,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找机会将她接回来;再不然就是悄悄儿使心腹回老家,找一户家境殷实却人口简单的人家,将容浅菡发嫁了,也算是全了一场父女之间的情分,——事实上,就在前几日,宁平侯还曾动过要将容浅菡接回来过年的念头,只不过想着此举必定会引来大儿子夫妇的极度不满,父子之间的关系没准儿又回降到冰点,才强忍住了没说罢了。 他毕竟疼了容浅菡十几年,又怎么可能真就那么轻易割舍了? 却没想到,就在他满心担心牵挂着容浅菡,怕她在老家受委屈,为此甚至自责后悔当初自己就该一力保下她,哪怕要送去庄子或是家庙,至少也在京城范围以来,要知道她的近况或是送个什么东西去都方便一些之时,容浅菡已逃了出去,还傍上了太子,成了太子的女人,过上了比以前更要精致奢华得多的生活,这让他瞬间想到了大杨氏,当初大杨氏也是如此欺瞒他,将他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如今又轮到大杨氏的女儿了,难道他看起来就那么傻那么好哄,是个人都能欺瞒他,将他玩弄于鼓掌之间? 这样的想法让宁平侯怒不可遏,对容浅菡自然再没了担心与自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忿恨与恼怒,所以才会出人意料的站到了容湛与君璃一边,不但坚持要请封容湛为太子,还摆明了态度要在后宅中为君璃撑腰,让她不管做什么都不必有后顾之忧,毕竟他才是一家之主,就算太夫人是长辈,也别想时时压制他。 “你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如今也没旁的人了,只有咱们母子两个,难道你还有什么话是说不得的?”见宁平侯听罢自己的话后,只是沉着脸抿着唇一言不发,太夫人因忍不住催促起他来。 宁平侯这次总算开了口,语气硬邦邦的,“我们家如今没落成这个样子,的确没办法成为她的底气和倚仗,她如今虽得太子爷的宠,我也没想过要沾她什么光,母亲问我有什么章程,我的章程便是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以后好坏都互不相干!”说的话也与太夫人想听的截然相反。 说得太夫人当即怔住了,等回过神来,便紧皱起了眉头,满脸的不高兴:“你说的这叫什么话,菡丫头是你的女儿,你是她的父亲,我们是她的亲人,不论怎么说血脉亲缘关系都是割舍不断的,彼此如何能井水不犯河水,好坏互不相干?况菡丫头如今正是得太子爷宠爱的时候,等将来诞下皇孙,太子爷再更上一层楼之后,她一个主位娘娘是妥妥跑不了的,别人家有这样的事,上赶着还来不及呢,你倒好,反倒避如蛇蝎,莫不是以为当太子爷的老丈人,当皇子的外祖父还辱没了你不成?” 顿了顿,又道:“这些看得见的益处也罢了,你真以为菡丫头如今得太子爷的宠,就在东宫里风光无限,没谁敢给她脸色瞧了?除了那些个没正式名分的侍妾,她的位份是最低的,太子爷的其他姬妾们谁都可以给她脸色瞧,让她连在自己宫里吃饭睡觉乃至说话都不敢掉以轻心,就更别说她还有半年才能生产,这半年该怎么过,将来生孩子时又是何等的凶险了,若这个时候连我们做娘家人的都不帮她,不为她撑腰了,还有谁会帮她,让她依靠?你一向最疼她,难道就忍心看着她在宫里孤苦伶仃,不定什么时候便被人暗害了去吗?” 宁平侯这会儿是恼怒容浅菡,但要说疼爱,他对这个唯一的女儿也是真疼,听得太夫人前一番话还好,听得后一番话,他就禁不住有些动摇了,语气也不自觉放缓了许多:“那母亲是个什么章程?” 太夫人一听有戏,忙放缓了声音道:“自然是设法送两个老成又懂生产一应事宜的婆子进宫去,除了服侍提点菡丫头以外,旁人见她身边有了懂行的人,要暗算她也得事先掂量掂量,再就是……东宫里从主子到下人,都明里暗里在嚼她的舌根,说她‘有个被休的母亲,女儿又能好得了哪里去’,我听了就想,要不咱们还是找个合适的时机,将杨氏的遗骸移回咱们家家庙里先放着,让人知道咱们家已重新接纳了杨氏,一来让菡丫头以后在宫里少被人诟病,二来将来总不能让小皇孙有个被休的外祖母罢?” 话音未落,宁平侯已断然道:“不行,此事我决不答应!杨氏做了那么多错事,还害得我……,当日就是因为她犯错太错,所以我才会给她一纸休书的,如今却要重新接纳她,岂不是在说当日错的是我,她是被冤枉的?菡儿是菡儿,杨氏是杨氏,怎么能将二人混为一谈,我绝不答应迎杨氏回来!” 这样的结果早在太夫人的意料之中,说实话,太夫人也不愿意迎杨氏回来,是以之前在东宫面对容浅菡时,只说‘兹事体大,要回去你与父亲商量’,这会子既见宁平侯毫不犹豫拒绝了,便也不再多劝宁平侯,而是顺势转移了话题:“除此之外,菡丫头还有一个心愿,希望……潜儿能做世子,你先别急着生气,你且听我把话说完!我知道你生潜儿的气,又自觉对湛儿有愧,可你想过没有,还有一代,咱们家的爵位便该到头了,到时候,咱们家可就连空架子都撑不起来,湛儿如今是有了出息,可他是武官,若想出人头地,只有上战场一条路可走,如今偏又是太平年间,便是他真不怕死想上战场,那也得有战场给他上不是?这辈子估计最多五品也就到头了,至于潜儿,就算高中了,只怕连湛儿都及不上。” “兄弟两个都不是能振兴家业的,你二弟三弟两房就更不必说了,可如今,大好的振兴家业的机会就在眼前了,只要咱们家能出个娘娘,成为皇子的外家,难道将来太子爷还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的外家没落不成?再大胆一点想,皇太孙的身体自来便不好,菡丫头说她进宫才两个月不到,就听说已请过五六次太医了,还不知道能不能长大成人了,若真到了到时候,菡丫头腹中的可就是太子爷实际的长子……咱们家就等着飞黄腾达罢!只菡丫头也说了,这一切都必须建立在潜儿做世子的基础上,她让你放心,她不会找湛儿两口子报仇,说若没有他们两口子,她也不会有今天,就当彼此扯平了,还说她将来必不会亏待了湛儿,一定扶持湛儿做到三品大员以上,算是对他让出世子之位的补偿。如此兄弟两个就都有了好前程,咱们家也有望再兴盛几十年,如今就看你怎么选了!” 若是君璃这会子在场,一定会说太夫人和容浅菡“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还扶持容湛做到三品大员以上呢,呸,正当吏部和兵部是她开的,太子什么都听她的呢?就更不必说她腹中的孩子是男是女,又生得下来生不下来尚属未知呢! 宁平侯话虽说得刻薄不过君璃,但也没好听到哪里去:“如今孩子是男是女还不知道,菡丫头已轻狂成这样了,连带母亲这么大年纪的人,也跟着异想天开起来,也不怕传了出去,旁人笑掉了大牙?再者说了,太子爷虽羽翼已丰,可皇后娘娘生的六皇子99999近年来却颇得皇上宠爱与器重,文武百官都是看在眼里的,太子爷如今最大的倚仗便是他乃元后娘娘嫡子,皇上的嫡长子,乃是大道正统,若咱们家不立嫡长,反倒改立继室幼子,岂非摆明了在拆太子爷的台,让人知道连太子爷姬妾的娘家都不支持大道正统?到时候别说飞黄腾达了,不家破人亡就是好的了!” 宁平侯虽大半时候都在犯糊涂,但到底是混迹于官场多年的人,这点基本的政治觉悟还是有的,不像太夫人与容浅菡,目光从来都只对准后宅那一亩三分地儿,说得好听点叫养在深闺,说得难听得就叫目光短浅,自然想不到自家不过是废长立幼,便能生出这么多事来。 太夫人当即白了脸,捂着胸口道:“这只是咱们家的家事,应当不至于上升到与朝政有关的高度罢?” 宁平侯冷笑道:“立谁做太子,也是皇上的家事,母亲难道想看到皇上改立六皇子为太子不成?”到时候容浅菡别说做娘娘,宁平侯府别说跟着飞黄腾达了,趁早一起去死的好! “那咱们现下该怎么办?菡丫头可说了定要立潜儿的!”太夫人难得六神无主起来,“要不这样,咱们且先不立湛儿也不立潜儿,就实施一个拖字诀,好歹拖到太子爷更上一层楼之后,再说立世子的事?指不定到时候皇太孙都不在了也未可知,咱们家的皇孙可就是皇长子了,到时候再来立潜儿,谅谁也不敢再有二话!” 宁平侯闻言,脸色就越发的难看了:“母亲的意思,是让我朝令夕改,把昨儿个晚上亲口说出的立湛儿为世子的话收回去?母亲难道不知道什么叫‘覆水难收’,以后我还要怎么服众?不行,此事绝无更改的可能!母亲打早便进宫,折腾到这会子也该累了,儿子便不打扰母亲歇息了,且先告退了!”说完,不待太夫人有所反应,已转身大步退了出去。 余下太夫人见他说走就走,一连叫了几声:“你回来,我话还没说完”,都不见他回来,只得“啪”的一声拍在了罗汉床上的矮几上,独自生起闷气来。 再说容湛与君璃回到迎晖院后,廖妈妈向妈妈晴雪等人第一时间迎了出来,一见二人的面,便七嘴八舌的急声问道:“大爷与奶奶没什么事儿罢?”、“太夫人没有罚奶奶罢?”、“二夫人可消停了?” 君璃心里暖暖的,笑着正要开口,不想容湛已先道:“她能不消停吗,一万两银票呢,若是换成银锭,都能够砸死她了,如今却只挨了几句奚落打烂了几样东西,便是她的了,她舍得不消停吗?” “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君璃笑眯眯的接道,“关键还是侯爷今日给力,直接一锤定音说‘大过年的,此事就这么算了,别闹得一家子都不痛快’,若不是有侯爷发话,我便是赔了银子,只怕太夫人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容湛点点头:“父亲此番倒是让我刮目相看,本来我还以为他的宝贝女儿成了太子才人,他也会上赶着去捧那个女人的臭脚呢,幸好还有他站在我们这一边,不然咱们行起事来,也会多好多掣肘。” 君璃笑道:“可见侯爷这面虎皮还是挺好使的,既是如此,咱们更要趁热打铁,将这面大旗越发扯圆了,早早将事情解决了才是,以免夜长梦多。” 锁儿是个急性子,闻言立刻道:“奶奶有事只管吩咐,奴婢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向妈妈晴雪几个闻言,忙也道:“奶奶只管吩咐。” 不想君璃却摆手笑道:“且先不急,等三夫人那边将对牌和账本交过来后咱们再行动也不迟。”三夫人是个识时务的,想来就这两日便会将对牌和账本交过来,虽说事情已迫在眉睫了,到底也不差这两日功夫。 次日傍晚,三夫人果然使贴身的妈妈将她手上的对牌和账本都送到了迎晖院,比君璃预料的还要早一日,且那妈妈待君璃的态度前所未有的恭敬,连带迎晖院的丫头婆子们也颇为客气,早不复昔日的高傲样儿。 向妈妈几个不由撇嘴道:“先前见杜妈妈时,她的鼻孔都是朝天上出气的,我还想着她的鼻孔与大家的不一样,原是朝天上生的呢,如今方知道,原来她的鼻孔竟与大家一样,敢情也是往下生的!” 听得君璃忍俊不禁,还以为向妈妈几个不会耍嘴皮子,只会动手呢,如今方知道,向妈妈几个嘴皮子也挺利索的。 笑过之后,君璃正色道:“所以昨儿个我才会有意吩咐你们那般高调的行事,这世上很多人都是欺软怕硬的,只要咱们高调强硬到旁人一提起咱们就害怕忌惮的时候,咱们再行起事来,旁人自然不敢再等闲视之,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心思自然也就歇了!”就好比三夫人,她未必就没有与她打擂台的心思,只不过有二夫人被她踩在脚下,面子里子都丢光的前车之鉴在,所以她就算有再多的心思,如今也不敢付诸于实际行动了,而这正是君璃想要的效果。 初三初四一过,便到了各高门大户相互请吃年酒的日子,君璃虽已一年多不管家了,但她本就是管过家的人,自有一套自己的法子,才又狠狠打了二夫人的脸,最后还拿银子砸得二夫人连一句怨言都不敢说,众管事妈妈又岂有不怕的,她们再得脸再尊贵,难道还能得脸尊贵得过二夫人不成?以致君璃简直没有丝毫为难之处,便顺利又接手了宁平侯府的中馈。 初六至初九是宁平侯府请吃年酒的日子,彼时宁平侯府二小姐成了太子才人,并怀了身孕一事已在京城豪门勋贵圈里传开了,都知道宁平侯府已是今非昔比,是以到了初六,不但宁平侯府下帖子请了的客人都来了,好些没有接到帖子的人也不请自来了。 太夫人这几日虽因一直苦劝宁平侯暂时不立世子无果而满心的焦急与烦躁,但这种场合,她不出席不行,且她也不想让君璃一个人出风头,将来她岂非越发弹压不住她?于是一早便由祝妈妈和如燕等人服侍着换了赭红色百福连寿纹的锦袍,戴了琥珀嵌绿松石包银的头面,额头围了银鼠皮毛的暖帽,等客人来得差不多后,由早已侯着的三夫人等人簇拥着去了前面的花厅。 就见厅里早已是衣香鬓影,高朋满座,好些已有年头没来过宁平侯府的勋贵之家的太夫人或是当家夫人都来了,譬如东阳侯太夫人,再譬如信中侯家的太夫人和大长公主府的大夫人等,这些可都是宁平侯府素日请也请不来的贵客,如今却都来了,饶是太夫人心里再不痛快,这会子也难免得意,同时也越发坚定了要说服宁平侯暂时不立容湛为世子的念头,要知道这些贵客可都是冲着菡丫头来的,菡丫头如今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才人呢,等明儿诞下皇孙,成了娘娘以后,这些人岂非越发要上赶着自家了? 太夫人因满脸是笑的上前与来客们见礼寒暄,果然好些宾客都问到了宫里的容浅菡:“听说容才人如今已有三个月的身孕了?真是可喜可贺!”、“我记得还是几年前见过容才人,那时候她才这么高,却已十分出挑了,一看就是个有大造化的,果不其然如今就有了大造化?”、“您老人家可真是好福气!” 大篇大篇的奉承话,就算知道说者并无几分真心,依然听得太夫人飘飘然起来,满脸矜持的与大家寒暄着,只眼角眉梢的得意却满得几要溢出来。 不多一会儿,又有婆子来禀:“定南侯府的两位夫人携奶奶姑娘们到了——” 倒弄得太夫人得意连一向不与自家往来的定南侯府今儿个都来了人之余,颇有些为难起来,不为别的,只为定南侯府正是太子薛良娣的娘家,按照辈分,太夫人不该去亲迎后者的,可薛良娣的位份又分明比容浅菡高了几级,不去迎罢,又怕薛良娣在东宫给容浅菡小鞋穿。 所幸三夫人是个知机的,见状忙自告奋勇代太夫人接了出去,让太夫人心里十分的满意,对自大年初一起便一直称病不出的二夫人也生出了几分不满了,现下府里正是用人的时候,要生病也不知道换个好日子,真是! 而一直忙活着招呼客人安排戏酒的君璃听得定南侯府来了两位夫人,其中一位还正是薛良娣的母亲,心里一直高高悬着的那块大石方落了地,之前她还真怕定南侯家今日不来人了,不然她接下来的戏,可就不好唱了,万幸薛家到底还是没有沉住气! 第二百一三回 入彀 定南侯府今日来吃宁平侯府年酒的是二夫人和三夫人,二夫人四十来岁,穿绛紫色团花牡丹通袖袄配青花八福葫芦纹的及地长裙,看起来很是端庄雍容;三夫人就是薛良娣的目光,则三十五六岁的样子,穿鸦青色绣团花五福纹的斜襟长袍,领口袖口都镶了一圈银狐毛,系一条湖蓝色飞鸟流云刻丝长裙,牡丹上髻斜插的五尾攒珠大赤金衔珊瑚珠凤钗随着她的一举一动颤着双翅,仿佛下一刻就会振翅飞起,整个人虽已不再年轻了,却依然漂亮得让人侧目,所谓“有其母必有其女”,只看薛三夫人,已不难想象薛良娣会是何等的美貌。 因彼此不属于相同的圈子,故今儿个还是定南侯府的两位夫人第一次来宁平侯府吃年酒,由三夫人引着进了花厅后,两位薛夫人便带了女媳上前给太夫人见礼,“给您老人家拜年了,我妯娌二人不请自来,还望太夫人不要嫌弃我二人冒昧才是!” 太夫人也是第一次见两位薛夫人,素日进宫朝拜都是定南侯夫人的事,薛二老爷只捐了个同知的虚职在身,薛三老爷倒是谋了个实缺,却只有七品,不够资格为薛三夫人请封诰命,故薛二夫人和薛三夫人虽是京城上流社交圈的红人,到底难得有进宫的资格,——忙亲自起身虚扶了一把,笑道:“两位夫人客气了,两位夫人能大驾光临寒舍,老婆子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嫌弃?还望二位夫人以后要常来常往才好呢!” 寒暄了几句,又彼此介绍各自的晚辈,两位薛夫人带了薛家一位奶奶并两位姑娘来,太夫人忙一人赏了一支虽不名贵,却品相极好,做工也精致的琉璃莲花垂珠花样的钗子做见面礼,又与两位薛夫人介绍君璃妯娌三人并容浅莲,“这是我大孙媳君氏,这是二孙媳柯氏,这是三孙媳顾氏,这是大孙女……” 君璃妯娌三人并容浅莲忙屈膝给两位薛夫人见了礼,各得了薛二夫人一支点翠嵌宝石的发簪和薛三夫人一串芙蓉玉手钏,这发簪和手钏就比太夫人赏的钗子值钱多了,据此多少也能看出定南侯府今日虽不请自来吃年酒,对宁平侯府多少还是存了几分压制之心的,不然也不会连赏见面礼都有意压主人家一头了。 薛三夫人还一手拉了君璃,一手拉了顾氏,笑道:“大奶奶与三奶奶都生得天仙一般,竟让我不知道该夸哪一个的好了。” 君璃闻言,先就笑道:“夫人谬赞了,我如何及得上三弟妹,我每日里又要服侍长辈又要主持府里的中馈,忙得连捯饬自己的时间都没有,早成黄脸婆一个了,哪儿像三弟妹每日那般清闲,多的是时间打扮自己?” 顾氏也笑:“大嫂这话我可不敢领,我哪里清闲了,每日光照顾大姐儿和之哥儿都忙不过来了,得了闲还要给宫里才人主子腹中的小皇孙做贴身衣裳,哪像大嫂,膝下只得皎姐儿一个,可不就只有能者多劳了?”顿了顿,又道,“大嫂您不知道,要论顽皮,只怕几个女孩儿都未必能及上一个男孩儿,二嫂膝下也有两个哥儿呢,不信您问二嫂?” 太夫人没想到两个孙媳当着客人的面便互别起苗头来,心下恼火不已,浑然没想过这都是因自己摇摆不定一手造成的,又见薛三夫人眼珠转个不停,已有不屑之色一闪而过,不由越发的恼火,忙低斥道:“当着客人的面儿,浑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没见客人都等着呢吗,还不快分头招呼客人去!” 喝得君璃与顾氏双双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是”,分头招呼客人去后,太夫人方笑向薛三夫人道:“两个小的素日里这样吵吵闹闹惯了的,实际上感情不知道有多好,倒是让您见笑了!” 薛三夫人笑道:“您老人家客气了,一家子骨肉血亲,就是要这样亲亲热热的才好呢,没的从神儿似的做什么,反倒显得生分了。”话虽如此,眼珠子却仍转个不停,不时看人群中的君璃一眼,不时又看顾氏一眼,见二人脸上倒都一直带着笑,偶尔视线对上时,却分明一副恨不能你吃了我我吃了你的样子,就笑得更欢了,眼角眉梢也写满了嘲讽之意。 君璃虽一直忙着招呼客人,却也没忽略身后那道如影随形的视线,她知道那视线是来自于薛三夫人的,趁薛三夫人不注意时,她又注意到后者除了看她,也没忘记看顾氏,便知道今日谋划之事,至少已成了六分了。 心下大定以后,又见客人已来得差不多了,君璃正打算让人去厨房看看宴席都准备得怎么样了,就有婆子进来凑到她跟前儿小声禀道:“大奶奶,亲家老太太……不是,杨家老太太携两位太太并几位姑娘来了,您看……” 君璃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杨家老太太是大杨氏和杨氏姐妹的母亲,她从未见过的所谓“外祖母”,不由暗自冷笑起来,之前大杨氏失势乃至被休时,怎么不见杨老太太上门,如今一听说容浅菡有了“出息”,便立刻上赶着来了,她终于明白杨氏姐妹和容浅菡的自私与无耻都是承继于哪里了,敢情这是家学渊源。 君璃才不耐烦管这样的破烂事儿,想也不想直接命那婆子:“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你回太夫人去,看太夫人怎么说。”太夫人若是直接让撵人,她自然乐得眼不见心不所;可容浅菡终究是杨家的外孙女,杨家也是她的骨肉至亲,只怕太夫人多少会顾忌这一点,若是让人进来了,那她也乐得看好戏,也好叫京城上下都知道太子的新宠容才人的的确确有个被休的母亲,不过以太夫人趋吉避害的性子,想来应当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罢? 果然那婆子回过太夫人后,太夫人立刻便让撵人,就算她已答应过容浅菡要说服宁平侯迎大杨氏的遗骸回来,也并不意味着她就愿意再与杨家这样的人家做亲家,杨家打的主意她很清楚,不过是见容浅菡有了出息,想来分一杯羹罢了,容浅菡可是姓容的,旁人凭什么来分好处,她自家还没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呢! 也是活该今日有事,那婆子领了太夫人的命,还没有出去呢,又有婆子进来禀道:“君夫人携小姐来吃年酒了……” 太夫人当即气不打一处来,这叫什么事儿,难得今儿个客人来得多,谁知道牛鬼蛇神们也跟着往前凑,若是坏了自家的酒宴,看她饶得了哪一个,说来说去,都怪杨氏,看看她的亲戚都是些什么货色……哦,还有君氏,那君家不正是她的娘家吗,且让她处理,让她与她们狗咬狗去,若是出了什么岔子,看她饶得了她饶不了她! 念头闪过,太夫人已命人叫了君璃至跟前儿,压低了声音没好气道:“你娘家人来了,若是平日她们来打秋风,白给她们几两银子也就完了,可今日是什么日子,她们这不是摆明了扫大家的兴来吗?你立刻出去,把她们给我打发了,若是出了任何岔子,我都为你是问!” 太夫人的脸色难看,君璃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不过到底没有忘记压低声音:“祖母难道不知道我早已是没有娘家的人了,又何来的娘家人来打秋风?况那君夫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知道二妹妹做了才人主子之后来,她真正冲的是谁,难道祖母还不知道吗?请恕孙媳不能领这个差使,还请祖母另请高明罢!” “你……”太夫人被噎得一窒,正要再说,又有婆子慌慌张张跑了进来,“杨老太太与君夫人都在外面闹腾起来了,一个说自己是才人主子的亲外祖母,一个说自己是才人主子的亲姨妈,又是大奶奶的母亲,凭什么不让她们进来……整好又有客人上门,已被客人瞧了去,还不知道待会儿会传出什么话来,还求太夫人示下该怎么做?” 太夫人闻言,越发气了个半死,可见君璃摆明了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知道她不怕容浅菡丢脸,指不定还巴不得容浅菡越丢脸越好,只得叫了三夫人上前,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低喝道:“还不快去!”让三夫人打发杨家人和君家人去。 三夫人虽也不想接这烫手的山芋,可她到底不敢像君璃那般光棍,明着违抗太夫人的命令,只得屈膝应了一声,满心不情愿的去了。 太夫人方稍稍松了一口气。 可方才已有客人亲眼瞧见了杨家人与君家人是如何在宁平侯府角门外哭闹撒泼的,这会子客人进来以后,虽不至于当着主人家的面说此事,压低了声音与自己交好的人窃窃私语却是免不了的,如此一传十十传百的,不多一会儿,竟有大半的客人都知道了,都觉得这会子虽还不知道宁平侯府今日请的戏班子会唱什么戏,但不管什么戏,一定精彩不过眼下这一出。 所幸三夫人到底赶在开宴之前回来了,压低了声音向太夫人禀道:“我以过几日定会专门下贴请她们两家人上门来单独小聚为由,总算将她们都打发了,还请母亲放心,不会出什么岔子了。” 太夫人虽不甚满意三夫人打发人的借口,但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只得摆手令三夫人招呼客人去。 君璃觑见太夫人的脸色在三夫人回来之后好看了不少,估摸着杨家人和君家人已被打发了,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她是不在乎她们来闹事,更不在乎容浅菡的脸面名声,可却不喜欢自己一早计划好的事有任何出现变数的可能,如今总算将这可能直接扼杀在摇篮之中了。 今日的宴席照例摆在照妆堂的花厅里,不过因着今日人多,连穿堂都摆了几张黑漆楠木卷边八仙桌,每张桌子上还供着几支梅花,花厅壁角则放着少着红箩炭的银盆,连接花厅和方才招呼客人的小厅的廊檐杆上都垂了厚厚的夹棉竹帘,以作避寒,等众宾客过来以后,丫头们打打起了花厅的帘子,便有一阵暖香扑鼻而来,一派富贵天成。 因天气寒冷,今日的主菜是一品汤锅,热气腾腾的摆在每张桌子的当中,冷盘热盘烫菜都拼在一块,花团锦簇,雾气缭绕,让人看了就有几分食欲。 待大家三三两两落座后,太夫人先端了一杯酒起身敬大家:“多谢诸位今日赏脸光临寒舍,老婆子先干为敬!”说完一仰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还倒杯示意,算是开了宴。 大家便也纷纷举起了筷子99999。 这种场合,别说君璃妯娌几个了,连三夫人都是没有位子的,都得忙着招呼客人,不过这倒是正合了君璃的心意。 一时宴席过半,丫鬟开始上热汤了,人群里忽然传来一个尖利的女声:“你这奴才怎么搞的,连个汤都端不稳,竟洒了我一身,宁平侯府可真是好家教!” 众人忙都循声望去,就见薛三夫人已站了起来,正满脸怒色的指着地上一个丫鬟骂,她的衣裳和裙子上,则明显多了几块污渍,显然是那丫鬟不小心,将汤洒在了她身上,也难怪她窝火。 那丫鬟知道闯了祸,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都是奴婢的错,求夫人饶命,求夫人饶命……” 薛三夫人岂是好相与的,饶那丫鬟认了错,依然不依不饶,怒声道:“你轻飘飘一句知错了,就可以把事情揭过去了?那我弄脏了的衣裳怎么算?这可是宫里良娣主子赏下来的年礼,便是卖了你这丫鬟,也赔不起我一片衣角!” 一旁顾氏看至这里,忙上前赔笑说道:“薛三夫人还请息怒,下人不懂事,我这便让人拉了她下去狠狠打她的板子便是,倒是您的衣裳是我们府里丫鬟弄脏的,我心里委实过意不去,整好儿前儿个我们家才人主子才赏了我一匹今年新贡上的刻丝,据说连宫里好些主子娘娘都没有,您若是不嫌弃,我待会儿便让人送去让您的丫鬟收着,算是聊表我的一番心意,未知您意下如何?” 薛三夫人膝下只得薛良娣一个亲生女儿,再就是有一个庶子养在膝下,可以说薛良娣就是她的命根子,也是她在定南侯府安身立命,旁人不敢小瞧了她去的最大倚仗,可想起年前进宫探望薛良娣时,她那满脸掩饰不住的委屈和幽怨,还有无人时对容浅菡这个太子新宠咬牙切齿的咒骂,薛三夫人便对宁平侯府恨得牙痒痒。 然薛良娣虽入宫早,在东宫的位份也仅次于太子妃,却至今膝下犹空,别说儿子了,连个女儿都没有,在对上容浅菡时,多少又有几分没底气,今日宁平侯府摆年酒,薛三夫人本来不想来的,还是想着一来可以亲自过来探探宁平侯府的虚实,看能不能侥幸找到破绽打击容浅菡,二来也有趁早与宁平侯府套近乎的意思,所以才勉强来了。 来了以后,见宁平侯府虽说是没落了,瞧着也是一派富贵景象,来捧臭脚的人更是不少,便多少有几分不痛快,谁知道宁平侯府的下人还不长眼弄脏了她的衣裳,容浅菡的亲嫂子随即又抬出容浅菡来打她的脸,说什么赔她一匹‘连宫里好些主子娘娘都没有的’衣料,这不摆明了在打她和薛良娣的脸,说薛良娣如今连个小小的才人都不如吗,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因冷笑说道:“连宫里好些主子娘娘都没有的衣料,我如何敢受用?容三奶奶还是留着自己用罢,我家里还有事,就先失陪了!”说完拂袖便欲离开。 急得一旁陪着东阳侯太夫人等辈分高的客人坐席的太夫人忙亲自过来,如此这般劝了薛三夫人一通“她小孩儿家家的不会说话,您别与她一般见识……”云云,又叫了君璃过来亲自服侍薛三夫人去更衣后,薛三夫人方怒气稍减,冷着脸随了君璃去后面更衣。 余下太夫人则在心里将顾氏骂了个半死,平日没见她这么轻狂这么不识大体呀,今儿个到底是怎么了,莫不是见才人主子得了太子爷的宠,便抖起来了?那她可得趁早打消了顾氏的气焰才是,不然指不定又是一个君氏! 再说君璃一路奉承着薛三夫人去了后面特意辟出来更衣的地方后,便侯在了外面,只她如今到底是当家奶奶,琐事繁多,又如何能一直服侍着薛三夫人?等了半晌,都没等到薛三夫人出来,又有婆子找了过来,说前面有事等着她示下,君璃无奈,只得留了自己的丫鬟等在外面,急急忙忙去了,说是处理完了事情便即刻过来,让其代为向薛三夫人赔罪。 所以等薛三夫人换好衣裳出来时,就见君璃早已不知了去向,只余下一个十六七岁,生得杏眼桃腮的丫鬟侯在外面,一见她出来,便屈膝赔笑道:“才有婆子来寻我们大奶奶,说是前面有事情等她示下,我们大奶奶无法,只得去了,说是处理完事情即刻便回来,还请夫人恕罪。” 薛三夫人见君璃如此轻慢自己,本来要发火儿的,冷不防却想到,这丫鬟是容家大奶奶的丫鬟,而容大奶奶与容三奶奶一看便是不合已久的,连在客人面前都忍不住要互别苗头,指不定这丫鬟知道容浅菡那贱人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呢? 因临时改变了主意,和颜悦色的道:“容大奶奶主持中馈,琐事繁多,今日贵府又宾客盈门,她的确走不开,我虽不主持我们家的中馈,多少也知道一些,不会放在心上的。”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是家生的还是外面买进来的?服侍你们大奶奶几年了?” 那丫鬟便一一告诉了薛三夫人:“奴婢名叫锁儿,今年十七岁,是我们大奶奶的陪嫁丫鬟,打小儿便服侍我们年,如今已有十多年了。” 薛三夫人便又道:“早就听说宁平侯府的园子是京城一等一的好,只方才过来时,我心里有些个烦躁,也没来得及细看,你不如引着我细细看看去?” 锁儿面露难色,“可是我们大奶奶等会儿回来找不见夫人,定会怪罪于奴婢……” 话没说完,薛三夫人已道:“我自会向你们奶奶解释说是我要去逛园子的,你只管带路便是,她不会怪罪你的。” 锁儿这才犹犹豫豫的应了一声“是”,引着薛三夫人往园子里逛去。 薛三夫人一路走,一路问锁儿道:“对了,你们家才人主子没进宫前,住的是哪里?想来应当是处极好的地方……我听说你们家才人主子一向身子弱,去年更是大病一场,若非及时送回老家将养,只怕这会子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呢,她到底害的什么病,竟连京城的太医都治不了……可见除了京城,其他地方也还是有好大夫的……也是你们才人主子有造化,好容易身子骨好了一些,偶尔出去散淡一次,竟也能遇上太子爷……” 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通,锁儿先还只是听着,听到后来,便忍不住了,小声说道:“其实我们才人主子被送回老家不是因为生病,而是推了当时正怀着身孕的我们奶奶一把,差点儿害得我们奶奶一尸两命,侯爷震怒,这才会送了才人主子回老家去的……”话才说了一半,猛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忙捂住了嘴巴,满脸哀求的看着薛三夫人,“奴婢什么都没说,求夫人垂怜。” 薛三夫人笑得一脸的柔和,安慰锁儿道:“你放心,我不会把你方才说的话告诉旁人的,不过你们奶奶可是容才人的长嫂,容才人竟也敢推她?”一面说,一面看了自己的贴身丫鬟一眼,后者便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到了锁儿手里。 锁儿先还要推辞,架不住那丫鬟死命要给,只得半推半就的收了,吞吞吐吐道:“二小姐……才人主子与我们大爷并非一母同胞,才人主子的母亲又做了不少对不起我们大爷的事,事情被揭穿以外,才人主子的母亲便被休了,才人主子把这一切都怪到了我们奶奶头上,恨不能即刻要了我们奶奶的命……我们奶奶这些日子正发愁呢,才人主子向来是个不容人的,看不得任何人比她强,压在她头上,还不知道她会怎么对付我们大爷和奶奶呢……” 薛三夫人正待再问,冷不防就听得有争吵声自花丛里隐约传来:“……大嫂别以为傍上了薛良娣的母亲,才人主子和我们就会怕你了,薛良娣位份是比我们才人主子位份高不假,可架不住才人主子肚子争气,等才人主子生下小皇孙后,妥妥一个良娣是跑不了的,到时候连薛良娣我们良娣主子尚且不会放过,更何况你?你当初是怎么对待我们夫妻兄妹的,就等着我们百倍千倍的还与你罢!” “我几时要上赶着去捧薛三夫人的臭脚了?我不过是奉祖母之命,略尽地主之谊罢了,说来方才那丫鬟可是三弟妹陪房的女儿,三弟妹却让人泼了薛三夫人一身,到底是何居心,别以为这样就可以逼我交出管家大权……我们爷才是嫡长子,就算才人主子怀了太子爷的骨肉,那又怎么样,我们不怕你们,还有祖母和父亲那里,我就不信他们会眼睁睁看着你们为所欲为!” “祖母和父亲不会看着我们为所欲为?哼,等才人主子除了薛良娣,成为太子妃以下的第一人,将来再成为贵妃娘娘后,你看他们会不会!” 这两个声音都颇熟悉,薛三夫人只听了几句,已约莫听出二人一个是容大奶奶,另一个则是容三奶奶,本来她还不确定的,却见锁儿一听得二人的声音便满脸的惊慌,张口欲提醒二人,忙向自己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后者便眼疾手快上前捂住了锁儿的嘴,只锁儿到底还是发生了一些声响,惊动了花丛中的二人,很快便各往一个方向去了。 等二人走远后,薛三夫人才示意自己的丫鬟放开了锁儿,阴测测的低声向锁儿道:“方才之事,你最好烂在肚子里,当然你要告诉你们奶奶也可以,但别忘了提醒你们奶奶也烂在肚子里,我相信你们奶奶是聪明人,懂得什么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们家良娣主子近来是不若你们家那下贱的才人主子得宠,但要捏死你们主仆,仍比捏死两只蚂蚁难不了多少,你记住了?” 锁儿惨白着脸瑟瑟发抖,一副吓得魂飞天外的样子,点头若捣蒜:“记住了记住了,奴婢除了我们奶奶,谁也不会告诉,求夫人饶命,求夫人饶命……” 薛三夫人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心里则暗暗发狠,好你个容浅菡,我们良娣主子还没找你的麻烦,你倒已计划着要算计她取她而代之了,你不就是仗着你肚子里那块肉呢,没了那块肉,我看你还有什么好张狂的! ------题外话------ 那个悫字,汗,我知道不对,可我实在不知道对的那个怎么念,本来12点半就可以更新了,查了快一个小时,依然没查到,如果哪位亲知道,说一声可好?o(n_n)o~ 第二百一四回 联手 晚间送罢客人后,连二奶奶和顾氏不过只是帮着招呼了一下客人,都累得够呛,就更别说年纪比她们大了十几岁的三夫人和主持整个大局的君璃了,偏太夫人一个真正上了年纪的人反倒精神极好,再四嘱咐了君璃等人:“明儿个来的客人只怕比今儿个只有多不少,你们都得继续给我打点起精神来,决不能出任何岔子,等忙过了这几日,我自然赏你们!”等语后,方打发了她们,单留了宁平侯说话,话题无外乎仍是让宁平侯缓立世子。 宁平侯白日也被来宾们捧得有些个飘飘然,这样的盛况,于他于宁平侯府来说,已经是多年不遇了,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自然也会有普通人都有的虚荣心,心里也不是就真没有想过等容浅菡当了娘娘以后,他可就是国丈了,到那时看还有谁敢小瞧他小瞧宁平侯府! 不过宁平侯虚荣归虚荣,过了元宵便立容湛为世子的决心却是从没动摇过的,一来此举有向太子爷和太子妃表忠的意思,让太子爷尤其是太子妃知道,就算自家女儿做了太子才人还怀了身孕,却从不敢有非分之想,也是有保全容浅菡和她腹中孩子的意思在内;再就是宁平侯对容湛是真愧疚,想补偿他想为他正名,也是真厌恶容潜和大杨氏,至少在自己有生之年,是绝不愿意看见容潜出头,有机会再压到容湛头上的,——远的不说,只说今日知道容潜才是宫里容才人的胞兄后,好些人都捧着容潜,若是真立了他做世子,将来容浅菡再当了娘娘,容湛及其妻小还能有命在吗? 所以无论太夫人如何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甚至以孝道威压,母子俩一直僵持到落钥时分,宁平侯都死不松口,直将太夫人气了个半死,极不耐烦的打发了宁平侯,打算明晚再接再厉。 与此同时,容湛陪着皎皎玩得小家伙都累极睡着后,自己也梳洗完在床上等了一会儿了,依然不见君璃进内室来,只得披衣下床去了外间,压低了声音向君璃道:“都这个时辰了,各房各院都该落钥了,三弟妹仍没来,今儿个怕是不会来了,奶奶忙了一日,且早些歇着罢,明儿还有的忙呢。” 君璃知道皎皎已经睡了,也压低了声音道:“且再等等罢,万一三弟妹已在来的路上了呢?你若是困了,就先睡,不必等我。” 容湛闻言,腆着脸撒娇道:“你不在我身边,我睡不着,而且我们都好几日没有那个了,我想你了……”说着拉了君璃的手往自己身下探。 彼时屋里虽没人,外间的宴息室却是有人的,君璃缩手不迭,嗔道:“瞧你那点出息,也不怕丫头们瞧见了笑话儿……”话才起了个头,就听得外面传来值夜的坠儿压低了的声音:“奶奶,三奶奶来了!” 君璃一听,立刻来了精神,道:“快请起来。”说完起身将容湛往内室推,“你守着皎皎去,她近来觉轻,若是等会儿醒了不见人,只怕又得哭半个时辰。”不待容湛答话,话音落下的同时,人也已消失在了帘后。 容湛虽欲求不满,也只得摸了摸鼻子,进内室守着女儿了。 君璃去到宴息处等了片刻,就见坠儿引着一个身穿深青色坠珠缎面斗篷,连头都包得严严实实的人进来了,等来人接下帽子解开斗篷后,果然不是别个,正是顾氏。 顾氏穿一身半身不旧的家常衣裳,头发也只简单挽了个纂儿,戴一支银钗,见君璃还穿着见客衣裳,临窗榻上的矮几上也摆了两盅茶,便笑了起来,道:“大嫂就这般肯定我今晚上一定会来?” 君璃请她坐了,才笑道:“我也不敢肯定,只是想着三弟妹才帮了我的大忙,我却无以为报,难免有些个不能安枕,所以就抱了侥幸的心理等着三弟妹,不想竟真让我等着了。”说着提起几上的小茶盅给顾氏添了热茶,才正色道:“如今事情已成了八分了,三弟妹到底想要什么,总可以告诉我了罢?若我能做到,决不推辞!” 顾氏端起茶盅浅啜了一口,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既然大嫂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我的要求很简单,希望过了此事后,大嫂能说服大伯,主动向侯爷提出分家,不说将二叔三叔两房也分出去,至少将我们一房分出去,一应财产我都可以不要,未知大嫂意下如何?” “只是这样?”君璃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顾氏帮了自己这么大一个忙,竟只是想分家出去单过,不由满脸的惊诧与不可思议。 自年三十晚上与容湛下定了决心要做世子之后,君璃便暗暗谋划开了,年初一一大早便不留情面的收回二夫人手中的对牌和账本只是第一步,除了打二夫人的脸,杀鸡给猴儿看以外,最主要的目的,却是为了方便接下来行事,不彻底收回管家大权,有些事还真不方便。 等到三夫人也将自己手中的对牌和账本送过来以后,君璃便吩咐晴雪向妈妈等人忙活开来,先是定了请吃年酒的日子,做了一系列布置,然后再使了人去定南侯府周边打探,又有意放了一些风声进去,其目的便在于激得定南侯府的人尤其是薛三夫人亲至宁平侯府,——君璃事先已打探清楚了,太子有正式名分的姬妾里,除了薛良娣的娘家在京城以外,就只有另一个才人娘家也在京城,后者只是家里的庶女,家世又低微,不比薛良娣在东宫位份既高,娘家又得力,要收拾区区一个容浅菡,还是很容易的,这便是所谓的“借刀杀人”了。 如此到了初五,也就是昨日,君璃因想着今日来客必定不少,自己一个人势必忙不过来,便叫了二奶奶和顾氏一道去议事厅议事,请二人今日帮着招呼一下客人,以免闹了笑话儿。 等议完事后,君璃正要离开,顾氏却叫住了她,说有几句话要单独与她说。 二奶奶是个乖觉人,见顾氏出言留下君璃,眉眼间颇为不善,只当是顾氏仗着宫里容浅菡的势,要警告君璃几句,避之不迭,胡乱说了一句:“两个小子还在家里等着我呢!”就领着自己的丫头婆子急匆匆离开了,摆明了不想趟这滩浑水。 余下君璃也只当是顾氏要挑衅自己,遂似笑非笑的看向顾氏,等着她开口,不想顾氏却先将一众服侍的人都打发了,只留了自己的心腹妈妈在侧,又请君璃也将其他人打发了,只留了心腹后,才缓声开了口:“大嫂这几日当是忙着在想要如何扳倒容浅菡,让她以后再不能兴风作浪,永绝后患罢?” 惊得君璃差点儿当场变色,暗骂起自己也太大意来,竟连“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句老话都忘记了,还是极力自持着,才没露出破绽,笑着正要答话,不想顾氏又道:“若大嫂不嫌弃我愚钝,我倒是很愿意为大嫂分忧,只求事成之后,大嫂能答应我一件事。”又再四保证自己的要求绝不会超出君璃的能力范围以内,绝不会让君璃为难。 君璃其时虽已想好明日薛三夫人来了以后,自己该如何行事了,说穿了不外乎挑拨离间,挑起薛三夫人的怒火,借薛良娣的手对付容浅菡,但她就算计划得再周密,效果也绝不会有容浅菡的嫡亲嫂嫂亲口说的话来得有说服力不是?而旁人又怎么可能想到,连容浅菡的嫡亲嫂子都会算计她,不想让她母凭子贵,出人头地? 顾氏又在一旁说,若君璃不相信她的话,不相信她的诚意,她今日可以将一双儿女送到迎晖院,任凭君璃送到一个她找不到的地方去,等看了她的实际表现后,再将一双儿女还给她不迟。 君璃也是做母亲的人了,如何做得出拿人家儿女做要挟的事,因决定相信顾氏一次,选择了与顾氏合作,于是方有了今日二人当着薛三夫人的面儿,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好让薛三夫人相信容湛一房与容浅菡兄妹早已是水火不容那一出,也有了之后在花园里,薛三夫人“无意”听到二人争吵那一出,当然,在后一出戏里,锁儿也是功不可没,没有她的出色表现,薛三夫人又怎么会那般轻易便入了二人的彀? 只是顾氏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却只是为了分家出去单过,实在让君璃有些个难以置信,因不确定的又问道:“三弟妹真只有区区这样一个要求?莫不是我听错了?”她原本还以为,顾氏要让她帮着与容潜和离,并带走一双儿女呢,毕竟顾氏对自己的一双儿女是真爱,可和离大归的女子,却是不能带子女离开的,子女只能算夫家的人,以后甚至不能再认自己的亲生母亲,却没想到,顾氏竟还愿意与容潜过下去! 99999顾氏见问,苦笑了一下,才低声道:“大嫂没有听错,我的确只是想请大伯和大嫂主动向侯爷提出将我们一房分出去单过。我们三爷的性子,再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从来没什么坏心,只是耳根子软,没什么主见,所以才会被人给误了,以致如今钻了牛角尖,以为自己还有当世子袭爵,为自己母子报仇雪恨的可能,之前他的倚仗是侯爷还没将他分出去,而他有儿子大伯和大嫂却没有,只当这样他便还有希望,如今他的倚仗则是宫里那位所谓的才人主子,只怕这会子还做着容浅菡做了娘娘,他跟着飞黄腾达的美梦!” “可我却不想过这样日日沉浸在虚幻世界里的日子了,且不说有大伯大嫂在,他的这个梦根本没有几分实现的可能,只说他还什么都不是时,就敢与父妾有染了,我如何还敢奢望等他真当了侯爷后,会不做出更荒唐更无耻的事来?我不想我的儿女们有那样一个父亲,不想他们将来长大后以有那样一个父亲为耻,所以最好的法子,莫过于直接将他的美梦戳破,将他从天上打回地下,回到现实生活当中来,那样他自然也就知道脚踏实地的过日子了。还有容浅菡,就凭她那骄矜恶毒的性子,在宫里那个遍地都是人精的地方,她又能走多远?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连累了我们,既是如此,还不如一早便绝了后患的好。” “可分家的话却不能由我提出来,不然不但三爷那里我没法儿交代,便是我的父母亲人那里,我也没法儿交代。三爷终究是我的丈夫,是我一双儿女的父亲,我可以使手段让他按照我为他铺的路去走,让他变成我想要的样子,却不想他心里恨我,不想与他后半辈子变成一对怨偶;我的父母给了我生命,养我到这么大,对我千娇百宠,丝毫委屈也舍不得我受,我也不想让他们失望,——所以这个恶人,我想来想去,都只有大伯和大嫂来做才最合适,也只有大伯大嫂才做这个恶人,才能让他彻底死心,还请大嫂原谅我的这点小心思!” 顾氏一席长篇大套的话,说得君璃渐渐升腾起几分对她的心疼与不值来,所谓“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大抵就是说的顾氏现下的情况了,明明容潜做了那样对不起她的事,明明容潜早已变得连她这个枕边人都快不认识了,她却依然还想着要与他好好过日子,还想着要与他白头偕老,也许这便是所爱非人的悲哀之处? 顾氏从头至尾都没有哭,君璃反倒有了几分鼻酸,她忙借喝茶的动作掩饰了一下,待那几分鼻酸过去以后,才放下茶盅,低声问顾氏道:“难道三弟妹就没有想过要离开这个家,离开那个负了你的男人?” 平心而论,顾氏实在是一个极不错的人,就算之后他们与容潜容浅菡兄妹早已是水火不容,她依然从没有真正厌恶过她,所以这会儿才会与她说这些推心置腹的话。 顾氏沉默了片刻,才惨笑道:“我何尝没想过离开,我母亲也曾劝过我不止一次,可我做不到啊,他终究是我的丈夫,我们终究曾那么恩爱……况离了他,我又能去哪里,就算再嫁,难道就能保证能嫁一个比他更好的男人吗?还有我的大姐儿和之哥儿,若是让他们落到一个像我婆婆那样的继母手里,我真是死也不能瞑目!还望大嫂能够成全我的这一点小心思,我下辈子一定结草衔环报答大嫂的大恩大德!” 要做到顾氏提的这个要求,于君璃来说倒是不难,当然前提得容浅菡腹中的胎儿不在了以后,只是她到底还是有些个不忍心看顾氏掉在泥淖里无法自拔,因故作为难道:“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我一个人做不得这个主,要不这样,你再考虑考虑,我也与你大哥商量商量去,过两日再给你最后的答复可好?”想了想,又补充道:“若你是担心不能带两个孩子一块儿离开,我们也可以帮你想办法,你还年轻,万一将来后悔了呢?” 岂料顾氏却想也不想便摇头坚定的道:“我不会离开的,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大嫂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既做了这样的选择,将来自然不会后悔!若大嫂是担心薛三夫人那边不能成事,怕不能一击即中,我也有后招。” 说着,自袖里拿出一个珐琅彩的小瓶儿,“这是一种来自云南的野花儿提炼出来的花汁,在当地极受已婚妇人的欢迎,若她们想生产了,就会日日饮用加了这花汁的水,可保养身体,利于生产,而当她们不想再要更多的孩子了时,就会燃那种植物的根制的香,或是直接食用那植物的根,都有流产和绝育的效果,且饮用的花汁越多,花根的绝育效果就越强,需要的量也越少。最重要的是,这花汁天然带了一股兰香和甜味儿,便是太医也查不出异常来,更何况那可是容才人嫡亲兄嫂送进去给她补身子的药材,又怎么可能会有问题?容才人又怎么可能会防范?所以大嫂尽管放心,就算薛三夫人那里不能成事,容才人腹中的孩子也一定是保不住的,且她以后也绝不可能再怀上身孕!” 这世上竟还有会这样的东西,君璃表示叹为观止,因忍不住问道:“这样常人连听都没听说过的东西,三弟妹是从哪里得来的?”幸好顾氏从没想过要用这东西来对付她,不然她便是被算计了,只怕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顾氏苦笑道:“这东西还是我当年出嫁时,我母亲悄悄儿给我,打算将来用来对付那些狐媚子的,却没想到,今日竟会用在了我的嫡亲小姑子身上。可我有什么办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若她安安分分的待在老家,我也不会这样算计于她,让她这辈子连做母亲的机会都没有,怨只怨我婆婆当初做的孽太多,怨只怨他们兄妹的心太大,怨只怨那孩子太不会投胎,竟托生到了那样一个母亲的肚子里,我只盼着我的儿女们这辈子都能平平安安的,若是有什么报应,就只管报应到我头上来!” 君璃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但不可否认,顾氏这招釜底抽薪对她实在很有吸引力,只要容浅菡这胎生不下来,以后也不能生了,那容浅菡便再没了兴风作浪的可能和能力,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在美人如云的皇宫里,四周还强敌环绕,只怕要不了多久,她便会淡出人们的视线,直至所有人都彻底忘了这个人罢?而到时候名分已定,太夫人和二夫人等人也会彻底消停下来,她这个世子夫人的日子自然也就好过多了。 只是经历了这么多事以后,君璃已深谙“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她实在怕了容潜和容浅菡那打不死的小强精神,怕这次她不彻底绝了后患,万一哪一日那对极品兄妹又第n次绝地重生了呢? 似是看出了君璃的顾虑一般,顾氏又开口道:“大嫂若是担心三爷留在京里还会一有机会便兴风作浪,我可以向您保证,他不会有这样的机会,等春闱过后,不管他有没有中,我都会回去求了我父亲,让他设法为三爷谋一个县令或是主簿的缺,远远的外放出京,若是可能,这辈子我都不会再让他踏进京城半步,这样大嫂总可以放心了罢?” 本朝虽有规定外放的官员三年就得述职一次,但那是针对上了五六品以上的中级官员的,像七八品那样的小官儿,是不必进京述职的,只要将述职报告通过上峰交到吏部即可,而不管容潜今科能不能中,等容浅菡一失宠,他都是谋不到一个多好的缺的,所以顾氏说的让他一辈子都再不踏进京城半步的话,还真不是敷衍君璃的空话,而是真有实现的可能。 顾氏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开出的条件也实在让君璃心动,若是能兵不血刃的便解决了对手,彻底绝了后患,君璃自然也不想自己的双手沾满了鲜血,所以她只又犹豫了片刻,便答应了顾氏的条件,“三弟妹放心,等宫里好消息一传出来,我便立刻行动,让三弟妹如愿以偿!”反正她手里还握有二夫人借管家之便贪墨公中银子的证据,到时候便是不能趁此机会将二房三房分出去,也可以借题发挥一番,至少满足顾氏的要求。 “如此,就多谢大嫂了,时辰已不早了,我不就打扰大嫂歇息了,告辞!”顾氏总算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只是起身深深给君璃福了一福,便系上斗篷戴上帽子,由坠儿引着,如来时那般,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很快消失在了夜幕当中。 余下君璃看着茫茫的夜色,沉默了良久,才为顾氏的薄命与无奈轻叹一声,摇着头进了内室。 第二百一五回 落胎 冷宫 次日,来宁平侯府吃年酒的人比昨日还要多,宾客盈门的盛况,让守门的下人们都与有荣焉,昂首挺胸的第一次找到了身为豪门世仆的优越感,当然,是针对那些个捉襟见肘乃至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贫民们来的。 不过也有好些昨儿个来过了,今日便没有再来的客人,譬如东阳侯太夫人、信中侯太夫人等,再譬如定南侯府的薛二夫人薛三夫人。 薛三夫人回到定南侯府自家的院子后,是越想白日的事便越气,越想便越恨不能即刻捏死了容浅菡,让她一尸两命,呸,不过一个先奸后娶,母亲又被休了不嫡不庶的贱货,竟敢肖想将来坐上贵妃娘娘的宝座,也不先撒泡尿照照自己到底配是不配,不就仗着肚子里比自家良娣主子多了块肉吗,没了那块肉,老娘看你还怎么张狂! 当下定了主意,次日薛三夫人便“病”了,躺在床上起不来,别说去旁人家吃年酒了,连自家请吃年酒时都没法起身帮衬两位嫂嫂。 如此过了两日,大年下的外命妇虽不方便递牌子进宫求见,薛良娣依然知道了母亲病倒之事,——薛三夫人一心系在薛良娣这个唯一的女儿身上,薛良娣又岂有不牵挂母亲的?当日便去求了太子妃的恩典,自己虽不能出宫,却打发了自己贴身的宫女,也是自小服侍自己的家生丫头带了药材,急匆匆出宫回了定南侯府,足足待了两个时辰方离开。 君璃的人时刻关注着定南侯府的一举一动,她自然第一时间便知道了这一幕旁人瞧着很是稀松平常,半点不会往旁的方向去想的小插曲,不由松了一口气,看来薛良娣很快就要出手了! 彼时已过了正月初十,宁平侯府的年酒已结束,轮到宁平侯府的人去别家吃年酒了,君璃原不耐烦这些应酬,太夫人又有意打压她,便以‘大宴才过,琐事繁多’为由,将她留在了家中,倒是正中了君璃下怀,然后自己带了三夫人和顾氏去各处赴宴,一连几日都是早出晚归,直到正月十四元宵节前一日才消停下来。 因次日便是元宵节,太夫人大年初一见容浅菡时与后者约好了等好消息的日子,可谁知道过去半个月以来,无论太夫人怎么说,宁平侯就是不松口改立容潜为世子,甚至连缓立容湛都不答应,太夫人不由有些急了,这日傍晚,也顾不得欣赏白日里君璃妯娌几个才命人挂的各式花灯,也顾不得留儿孙们家宴取乐,早早便将众人都打发了,只留了宁平侯一个人说话。 眼见火都快烧到眉毛了,太夫人也懒得与宁平侯迂回作战了,开口第一句话便是:“这十多日以来,该说的话我都说尽了,如今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是答应不答应缓立湛儿?” 宁平侯已经被太夫人的老生常谈弄得颇不耐烦了,想也不想便答道:“儿子心意已定,还请母亲不必再多说!”也懒得再与太夫人解释若是以前,自己还能不立容湛,如今却是非立容湛不可的必要性了,因为解释了也解释不通,还不如省点口水的好。 虽然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太夫人依然被气得不轻,喘着粗气发狠道:“好,你既连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都不答应我,我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了,我这便死给你看,等我死了,也就再不会有人管着你,你也可以在这府里为所欲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说着,自袖里拿出一个葫芦形状的小瓶儿,揭开瓶塞便作势往嘴里倒去,“这里面是鹤顶红,我这便死给你看!” 唬得宁平侯脸都黄了,忙上前欲抢过那瓶子,嘴里还急声说着:“母亲息怒,凡事都好商量,又何必拿您老的身体开玩笑?若是一时闪失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儿子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太夫人并不是真的想死,她还没活够呢,还等着自家孙女做了娘娘,自家兴盛起来后,再受用着三二十年的,如何舍得现在就死?不过是为了吓唬宁平侯,逼宁平侯就范的手段罢了,自然不会让宁平侯将那瓶子抢过去,而是作势又要往嘴里倒:“你别过来,你今儿个若不答应我,我真死给你看,你别以为我是吓唬你的,我说到做到!等我死了,你哪怕素日再不孝,面子活儿总得做齐全了,没有老娘才死了,却急不可耐给儿子请封世子的道理,三年后指不定才人主子已当上娘娘了,到时候可就不是你想立谁就能立谁了,反倒因此而惹来娘娘对湛儿两口子越发不待见,你这又是何必?那你如今立湛儿就不是在为他好,而是在害他了,个中因由,你自己好好儿想想罢!” 宁平侯抢瓶子不得,也算是看出来了,太夫人这哪里是真想死,不过就是要挟他的手段罢了,若眼前的人不是自己的老娘,他别说会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她若没死透,他没准儿还会上去补上一下,让她彻底死透,——他怎么有个这么愚蠢的老娘,以前没见她这么蠢啊,如今怎么蠢成了这样,难道真老糊涂了不成? 可即便心里再恼火,宁平侯也只能答应太夫人的条件,万一一个不慎真惹恼了太夫人,真把那药喝下去了,让他情何以堪?说不得只能铁青着脸道:“我答应母亲,暂时不立世子便是,母亲总可以放下这瓶子了罢?”说着趁太夫人不注意时,一把抢过了那瓶子。 太夫人却是个老奸巨猾的,任他将瓶子抢过去扔得远远的后,才看似微笑实则饱含警告的道:“这样的瓶子,我手上还有很多,你最好别想着敷衍我糊弄我,一个人要活不容易,要死还不容易?” 气得宁平侯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痛,到底不敢再打那“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主意,瓮声瓮气的应了一句:“我既答应了母亲,自然不会食言,母亲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罢!”便拂袖而去了。 余下太夫人看着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以内后,才得意的笑了起来,向方走进来的祝妈妈道:“我就说嘛,总归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难道还敢不听我不成?” 祝妈妈有些担心,微皱眉头道:“老奴说句您不爱听的话,大爷到底占了个名正言顺,宫里皇上又正值年富力强之际,谁知道才人主子还有熬多久才能当上娘娘?万一这中间出了什么变数,将来仍是大爷做了世子,这芥蒂也早种下了,到时候大爷与大奶奶若是对您不孝……” “他们敢!”话没说完,已被太夫人冷声打断:“容湛如今可是作官的人,到时候一顶‘不孝’的大帽子扣下去,除非他不想当那个官了,否则他别说不敢对我不孝,反而还得越发孝顺才成,难道我一个做上人,吃的盐比他们吃的米还多,还拿捏他们了?你这话什么意思,莫不是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所以你就迫不及待吃里扒外起来?” 见自己不过白说了几句太夫人不爱听的话,就落下个“吃里扒外”的罪名,祝妈妈还敢说什么,只能唯唯的认错,同时在心里腹诽,明着不孝大爷与大奶奶的确不敢,可阳奉阴违推三阻四什么的,谁规定当小辈的就不能做了? 太夫人以死相逼让宁平侯就范,答应了暂时不立世子之事很快便传到了迎晖院和晨光院,以君璃和顾氏的手段,要在照妆堂发展个把个自己的人,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两对夫妻两样反应,容湛与君璃是冷笑加不屑一顾,太夫人这辈子也就这点见识了,真以为容浅菡当了太子的女人,宁平侯府便能飞黄腾达,自家便能当皇子乃至更尊贵的人的外家了?也不想想容浅菡到底是个什么德行,有没有那么好的命挣个娘娘来当,他们且等着看太夫人爬得越高,到时候就摔得越痛! 容潜则是高兴得意坏了,当即便要命人去做几个小菜烫一壶小酒来与顾氏庆祝一番,“父亲偏心又如何,只要二妹妹在宫里有出息,祖母便只会无条件的偏向我们这一房,世子之位便早早晚晚会是我的囊中之物,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那些曾对不起我们母子兄妹的人!” 顾氏也是满脸的笑容,道:“难得今儿个爷兴致好,不若还是我亲自下厨做几个拿手菜,给爷助兴?”说完不待容潜答应,已径自退了出去,一去到外面,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不见了,只在心里冷笑,成日里只会做白日美梦,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容浅菡要怪就怪自己兄妹心太大,不然她也不会落得这辈子都没有当母亲的机会! 李妈妈一颗心却七上八下的,一去到小厨房,便将所有的人都打发了,才压低了声音以只有顾氏和自己听得见的声音颤声道:“三爷还一心想着做了世子之后怎么样怎么样,若是让他知道在他背后捅刀子的不是别个,而是奶奶,只怕会恨奶奶一辈子,趁现下事情还有救,奶奶要不收手罢?” 顾氏脸色不变,只冷声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到如今,我便是想收手也不能了,况我也从没想过要收手,你瞧他那个轻狂样儿,要是真当了世子,我后半辈子还不知道有多少气要生,倒不如一开始便断了他的后路,趁早外放了,过自己的小日子去,指不定还能将他给扳回来,到时候日子虽未必及得上现下的锦衣玉食,但我至少心里痛快!” 顿了顿,饱含警告的看了李妈妈一眼,“妈妈也别想着回去告诉我娘,若妈妈真敢这么做,妈妈前脚才回伯府,我后脚便卖了妈妈的家人,便是妈妈没有亲自回去,消息传了回去也是一样。妈妈自小儿将我奶大,我的性子怎么样,妈妈最清楚不过的,到时候可就别怪我不念这二十年来的情分了!” 顾氏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李妈妈还敢说什么,她一家子的身家性命说到底都系在顾氏身上,而顾氏又是永恩伯夫人最疼的小女儿,难道她还指望永恩伯夫人在女儿恼了她一家以后,继续重用他们不成?到时候就真是两面不讨好了,说不得只能涩声应道:“奶奶放心,老奴永远都只有奶奶一个主子!” 顾氏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叫了厨娘进来,一边瞧着其准备待会儿要用的食材,一边暗自思忖起该给容潜谋个什么样的外放来,照容潜如今的情形来看,春闱十有八九是不能中了,幸好他还有个举人的功名,再多花点银子,谋个偏远小县的县令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至于地方,川陕一带就很好,至少离京城足够远,要不,就定在川陕一带了? 元宵节当日,容浅菡使人赏了几盏花灯出来,当然赏灯只是幌子,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讨太夫人的答复,太夫人一早便写好了一封信,让来人带回去,担心信在途中不知道还要过多少人的手,也不敢多写,只说‘事情虽已定下,也已有五分把握了,请才人主子放心’,想着以容浅菡的聪明,一定会明白她的意思。 一时顾氏在外面求见,太夫人想着顾氏是容浅菡的嫡亲嫂子,万一有什么话要带给容浅菡呢,便允了她进来。 果然顾氏有话带给容浅菡,“如今才人主子在宫里,虽有太子爷的宠爱,色色不缺,到底没有个亲人在侧,难免孤单寂寞,还请才人主子千万要保重身子才是,等明儿平平安安为太子爷生下小皇孙呢,后日子且在后头呢!”拿出一个小包,如此这般一说,“……瓶子里的花汁就冲水喝,最是利于生产的,再配上这香一起用,就更妙了,请公公千万带给才人主人,聊表我的一点心意。” 递小包给那太监的同时,顺势将一个沉甸甸的的荷包一道塞了过去。 待那太监满意而去后,太夫人才双手合十念佛道:99999“菩萨保佑,如今才人主子总算是过了最不安稳的前几个月了,采买懂行婆子一事,也得抓紧了,等明儿才人主子一讨得太子爷和太子妃娘娘的恩典,咱们便即刻将人送进去,也省得夜长梦多。” 顾氏嘴上倒是跟着太夫人念佛不绝,究竟心里在想什么,可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元宵节过完,整个正月便算是过了一半,接下来的半个月就过得快了,几乎是不知不觉间,已进入了二月早春时节。 太夫人这阵子日子过得极其痛快,先是领着几个儿媳孙媳去大相国寺上了香,再就是去理国公府和平国公府赴了两次宴,走到哪里都不乏人奉承追捧;而宁平侯府的中馈虽仍由君璃主持着,府里的下人却都已知道大奶奶这个世子夫人十有八九是当不成了,如今不过是在为三奶奶做嫁衣而已,虽明面上不敢怎么样,私下里却渐渐阳奉阴违起来,太夫人将这些看在眼里,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吃过的盐比君氏吃过的米还多,君氏还妄想给她斗,如今总算知道什么叫自不量力了? 连二夫人都不称病躲在家里不出来了,日日过来照妆堂奉承着太夫人,只不过再不敢像之前那样出言挑衅君璃了。 如此到了二月中旬,就在太夫人一如既往的得意之时,忽然自宫里传来一个坏消息,容浅菡前几日不慎冲撞了太子妃,被太子妃给下令禁了足,一应份例都减半不说,太子妃同时还抬举了自己身边最漂亮的宫女给太子爷做侍妾,听说太子爷颇为宠爱那宫女,临幸后的次日,便特旨晋了那宫女为才人,一时间风头无俩,照这个势头下去,只怕很快太子爷便会彻底将容浅菡丢到脑后去了! 这个晴天霹雳当即将太夫人给打懵了,却又不知道要如何帮衬容浅菡才好,只能在夜深人静万籁俱静之时,关严了门窗狠狠咒骂太子妃,“如今便容不下太子爷旁的女人和庶子了,将来等太子爷当了皇上,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岂非越发要容不下了?享受了天下头一份儿的富贵和尊荣,就该尽到应尽的本分才是,不然还怎么母仪天下,竟还指望太子爷只守着他们母子过,活该她儿子病病歪歪的,活该她儿子长不大!” 其实太夫人还真冤枉太子妃了,此役连太子妃都被人当了枪使,至于那使枪之人,不用说正是薛良娣了,她服侍太子,进东宫比太子妃都要早,在东宫又岂能没有几个自己的人?至于太子妃是糊里糊涂被薛良娣当了枪使,还是有意顺水推舟,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又过了几日,太夫人才打听清楚容浅菡到底怎么冲撞了太子妃。 据说当时容浅菡正扶了贴身的宫女逛园子,不巧就遇上了太子的另两个妃嫔,偏后者位份都比容浅菡高,容浅菡该行大礼才是,只容浅菡一是身子真不方便,二也多少有仗着自己腹中怀了太子骨肉的意思,便只草草对二人行了个礼,惹得二人颇不痛快,说她不敬尊上,命自己的宫女示范一次低位份的妃嫔见了高位份的到底该怎么行礼,然后让容浅菡照做。 容浅菡想着自己连见了太子妃都没有行全礼,何况只是两个早失了宠的妃嫔,便不肯照做,还出言不逊讥讽了二人几句,惹得二人越发怒不可遏,最后彼此话赶话的,就说到了容浅菡仗着肚子里多块肉就敢为所欲为,今日她们若不教训教训她,明儿岂非越发要被她踩在脚底下了?因命人掌嘴。 对方来势汹汹,己方却势单力薄,容浅菡其时才知道怕了,虚张声势了一番,事后连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还是等太子妃大发雷霆下令禁了她的足后,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一时激愤之下,竟喊出了自己素日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话‘皇太孙一看就不是长寿之相,将来我的儿子生下来,便是太子爷的长子,我们母子的好日子且在后头,看我将来如果收拾你们!’ 整个东宫上下都知道,太子妃虽温柔好性,宽和大度,却也有一处谁也碰不得的逆鳞,那便是皇太孙,皆因皇太孙来得艰难,且极有可能是太子妃这辈子唯一的孩子,容浅菡却红口白牙的咒他‘不是长寿之相’,太子妃若是不大发雷霆,才是奇了怪了! 唯一不幸中的万幸就是,那两个找容浅菡茬儿的妃嫔也没能讨了好去,一样被太子妃下令罚俸禁足,各自贴身的宫女还被打了二十板子,算是面子里子都丢尽了,算是小小的为容浅菡出了一口气,只是再一对比眼下自己的处境,这口气出不出也没多大关系了。 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后,太夫人也不敢咒骂太子妃了,转而怨恨起容浅菡来,你说你有好日子不过,为何偏要去逛园子?见了比自己位份高的嫔妃,为何又偏要恃宠而骄不给人家行全礼?不行全礼也就罢了,就为何要跟人家吵起来?吵起来也就罢了,为何偏要将自己的心里话嚷嚷出来,你把那话埋在心里能死吗?就算实在埋不住,跟自己贴身的宫女说也行啊,干嘛非要大庭广众之下嚷嚷出来,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是不是?真是气死她了! 接下来的日子,太夫人一改之前的高调,几乎足不出户起来,宁平侯府也不若先时那般门庭若市了,京城的人眼尖心亮着呢,之前是想着太子爷至今只得一个嫡子,偏那嫡子还自小体弱多病,若容才人生了儿子,将来最次最次一个王爷也是跑不了的,趁早与宁平侯府联络感情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但现在不一样了,容才人冲撞了太子妃,被下令禁了足,算是失了势,她腹中的孩子还能不能生下来,可就只有天知道了,他们还是收着点的好,不然未来皇子的外家还来不及讨好,倒要先得罪皇太孙的外家了,那可就真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了! 不过太夫人低调归低调,心里却是憋了一口气的,她家才人主子是被禁了足,可只要她平平安安的生下小皇孙,就还有翻身之日,到时候她倒要看看,那些墙头草还有何面目登她家的门! 同样憋了一口气的,还有容潜,本来这些日子他的那些同窗们都捧着他,连座师前阵子都特意召见了他,鼓励他今科好好的考,只要努力,就势必跑不了一个好前程,他甚至都设想过自己高中后的风光景象了。 谁知道在这个当口,偏出了这一档子事,他那些同窗都开始远着他起来,座师见了他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和颜悦色,前恭后倨的嘴脸实在让他见了就恶心,却别无他法,只能在心里暗暗发狠,等他妹妹生下皇孙复宠以后,看那些人又会是怎样一副嘴脸! 祖孙二人都还在寄希望于容浅菡能凭借腹中的孩子,漂漂亮亮的打一个翻身仗,再度复宠。 只可惜事与愿违,容浅菡不但没能凭借腹中的孩子复宠,反而在刚进了三月之时,流下了一个已经成形的男胎,不但后半辈子再没了倚仗,自己还被打入了冷宫,眼见这辈子是再无翻身之日了。 事情的起因还是与太子妃和皇太孙有关,自进入二月下旬以来,皇太孙便病了,太医院的太医都看遍了,却没一个人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的,眼见皇太孙越来越虚弱,不但太子,连皇上都慌了神,正要下旨举国遍寻名医之时,东宫一个上了年纪的嬷嬷忽然说瞧着皇太孙的样子像是中了邪,或许可以请得道的法师进宫来做法驱邪试试? 皇上与太子闻言后,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皇后与太子妃却哭哭啼啼的说,都这个时候了,决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便是试试又何妨,若是能治好皇太孙就最好了,若是不能,也没有什么损失不是?还说若皇太孙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们婆媳也不活了,一度还惊动了太后,若不是皇上几位高位份的妃嫔苦劝,就要亲自过来东宫了,最后到底还是使了自己贴身的嬷嬷过来传自己的口谕,让即刻传法师进宫做法驱邪。 连太后都发了话,皇上与太子不好再多说,只得令人去传了法师进宫来做法,然后便查出异象正是出在容浅菡的寝殿,太子妃大怒,即刻领了人亲自去容浅菡的寝殿搜查,最后终于在其寝殿外面一颗老槐树下,发现了一个浑身扎满针的小木偶,看生辰八字,正是皇太孙的。 太子妃为母则强,当下也顾不得什么宽容大度,仪态端方了,哭嚎着便要扑上去要容浅菡的命,还是皇后与太子及时赶到,说容浅菡腹中到底还怀有太子的骨肉,就算要她的命,好歹也等到她生下孩子后再要不迟,软硬兼施的,到底逼得太子妃让了步,答应暂且留容浅菡一条贱命,等她一生下孩子,便即刻处死。 不想容浅菡虽侥幸暂时保住了一条命,却因又慌又怕又后悔,竟于当天夜里见了红,然后痛了一宿,至天明时分,流下了一个已经成形的男胎。 太子听说后,虽心疼自己的儿子,但孩子既然没保住,容浅菡这个母亲也没有再留下的必要,便命人送了一杯鸩酒和三尺白绫去容浅菡的寝殿让她自己选一样。 容浅菡自事发以来,一直都懵懵懂懂的,完全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落到如今这般田地了,连奉太子之命来行刑的宫人将鸩酒都送到她嘴边了,她依然浑浑噩噩的不知道反抗,也不知道求饶。 关键时刻,还是她的宫女绿玉站了出来,说自家主子昨晚上明明就好好儿的,就算白日里发生了那样的事,她如今胎像已稳,怎么会忽然就落了胎?说她们主仆死不足惜,枉死的小皇孙却是太子爷的亲生骨肉,求太子爷还小皇孙一个公道,那样她们主仆便是即刻死了,也能瞑目了! 宫人将这话传到太子耳朵里,太子本不想理会的,还是太子妃说既然这是容才人临死前最后一个心愿,能满足了她便尽量满足罢,也免得她死都不能安心云云。 太子这才下旨让人彻查,谁知道这一查,便真查到容浅菡昨儿个夜里喝的汤里有红花,再一查,薛良娣的宫女曾去过一趟东宫妃嫔们的小厨房,在薛良娣寝殿里还发现了没来得及处理的红花,凶手显然正是薛良娣无疑了。 这个结果让太子气得不轻,当即就要处死薛良娣,又是太子妃站了出来为其求情,说她也许只是一时糊涂,求太子看在她的份儿上,看在薛良娣服侍了他十几年的份儿上,就饶她一条命,只将她打入冷宫便是;还为容浅菡求情,说她虽谋害皇太孙罪不可赦,到底才失了孩子,也是一个可怜人,请太子爷就不要与她一般计较了,好歹留她一条命,也只将她打入冷宫便是,说留得二人的命,就当是为皇太孙积福了。 皇太孙才差点儿丢了性命,太子对他又怜又愧,便答应了太子妃的要求,既没要薛良娣的命,也没要容浅菡的命,只将二人一道打入了冷宫,虽后半辈子再无翻身之事,至少保住了一条性命。 消息传开,阖宫上下不免都赞起太子妃宅心仁厚后,只有薛良娣才知道,自己是着了太子妃的道儿,被太子妃当了枪使,不但为太子妃除去了心腹大患,连自己也一并赔了进去。太子妃当真好手段,只可惜自己在她手下讨了十几年的生活,竟还没意识到这一点,竟敢拿她当起枪使来,如今被人当做一石二鸟中的一只鸟打下来,也就怨不得人了! ------题外话------ 太子妃才是真正的厉害人! 明天我要坐火车回去见我亲爱的儿子了,明天更新不了哈,请亲们见谅,么么,o(n_n)o~ 第二百一六回 大结局(上) 大抵是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容浅菡落胎并流产的消息才一传出宫,太夫人便大受打击的病倒了,躺在床上不是捶胸顿足,就是流泪叹息,哭道:“我可怜的菡丫头,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算计了你,让你年轻轻的便被打入了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后半辈子算是彻底被毁了……还有可怜的小皇孙,你还来不及来这世上看一眼,那些烂了心肝的,你在地下可万万不能放过了她们,定要让她们血债血偿才好!” 却决口不提要设法解救容浅菡,再不济了也要设法送点银子进宫,让容浅菡就算这辈子都出不了冷宫了,至少日子稍稍好过一些之类的话。 听在与众人一道侍疾于太夫人床前的君璃耳里,就禁不住冷笑起来,太夫人对容浅菡能有几分真感情,就算一开始有,也被后来发生的事给磨光了,如今她与其说是在为容浅菡伤心难过,倒不如说是在为自家的将来难过,容浅菡腹中的孩子如今已证实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孩儿了,一旦他顺利生下来,就算在太子妃生的嫡长子珠玉在前,也不难想象这个孩子将受尽万千宠爱,且只要有这个孩子在,就算容浅菡明儿便失了宠,这孩子将来也妥妥跑不了一个王爷,宁平侯府便是稳稳的王爷外家了,看在王爷的份儿上,谁敢不敬着?就更不必说太子妃生的嫡长子体弱多病,这个孩子并非一丝一毫更上一层楼的机会都没有了,有些话有些事太夫人是不敢诉诸于口,但心里又怎么可能没有遥想过? 也就难怪太夫人会气成这样,事实上,整个宁平侯府除了迎晖院,这几日就没有谁是高兴得起来的,当然如果非要再找一个乐于见到此事的人出来,倒也不难那就是顾氏,可这个时候,顾氏又怎么可能傻到将她的高兴与称愿表现出来,她又不是不想与容潜过了,她若真不想与容潜过了,之前也就不会背着容潜做那么多事了。 因此连日来整个宁平侯府可以说都是黑云罩顶,愁雾笼罩。 与宁平侯府一样黑云罩顶的,还有定南侯府。 以薛良娣在东宫仅次于太子妃的位份和比太子妃尚且要老的资历,将来太子登基,就算她一直没有为太子生下一儿半女,一个妥妥的主位娘娘也是跑不了的,这也是薛三夫人能在定南侯府一直被人吹着捧着,连定南侯太夫人并定南侯夫妇都要给薛三夫人几分颜面的原因,所以消息一传来,薛三夫人受到的打击比太夫人更要大得多,当即便吐血晕倒了,等醒来后,便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拉着来探望她的定南侯夫人不停的流泪,以眼神祈求后者设法救薛良娣一救,毕竟薛良娣可不仅仅是她的女儿,更是她后半辈子安身立命最大的倚仗和依靠。 定南侯夫人之所以来探望薛三夫人,不过是出于当家主母的责任并不想毁了自己苦心经营了二十年的宽厚贤惠名声罢了,心里对薛三夫人却不是没有怨言的,薛良娣是三房的女儿不假,同时也是定南侯府的小姐,她能有今日,定南侯府公中可花了不少的银子费了不少的人脉,就是指着将来她当上娘娘后,自家作为国戚,能再兴盛个十年二十年的,让儿孙们说亲时收益。 谁知道眼看一个主位娘娘都快到手了,薛三夫人去了一趟宁平侯府,又病了一场,引得薛良娣打发人出宫瞧过一次之后,薛良娣便坏了事,被打入了冷宫再无翻身之日,自家别说沾她的光了,有这样一个姊妹,将来儿女们说亲怕是都要受到影响,而到了此时此刻,始作俑者薛三夫人竟还有脸求她去为薛良娣打点,饶是定南侯夫人向来是出了名的贤惠人,也禁不住动了真怒,扔下一句:“我还有事,就不多陪三弟妹了,三弟妹多保重!”便起身拂袖而去了。 余下薛三夫人又是伤心又是恐慌又是绝望,可除了流泪,也再没有别的法子,便是寻死,如今也是没有那个能力了。 京城从来不乏聪明人和好事之人,此番定南侯府的太子良娣与宁平侯府的太子才人同时被打入冷宫,虽说太子一早便在东宫下了封口令,皇上也特意约束过了其他的当事人,到底“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不过短短几日,京城好些人就都知道了,虽不敢在人多的地方大声议论,私下里窃窃私语几句还是没什么顾忌的,有说容浅菡的孩子是自己作掉却反陷害了薛良娣的,有说容浅菡的孩子的确是薛良娣给弄掉,但容浅菡自己也不是好东西,总之二人就是狗咬狗的,也有说两人相互攀咬最后惹恼了太子以致被双双打入冷宫的……就没有人说太子妃半句不是,反而一致夸太子妃宽和仁慈的。 君璃听说了这些传言后,表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是不无庆幸并后怕的,幸好薛三夫人那般轻易便上了钩,也幸好顾氏选择了与她联手,还留了后着对付容浅菡,不然她与容湛一击不成,便只能再想其他法子,而以太子妃的精明厉害,又岂能一直都无所察觉?到时候他们会落得什么下场,可就谁也说不好了,幸好上天站到了他们这一边;庆幸后怕之余,又不禁感叹,幸好她没穿到宫里去,不然在皇宫那个每个人的心眼儿都堪比莲蓬的地方,她只怕早被吃得连骨头渣都不生下了! 不过此事并没能攫住京城豪门勋贵们的视线太久,便被另一件更大的事情所取代了,那就是春闱,人们的视线都转到了今科会下场的举子们身上,毕竟比起东宫两个妃嫔的失势,还是春闱与他们的干系大一些,就算他们今科举没有子侄或是熟人下场,可谁家还能没有几个待字闺中的女孩儿不成?若是能多一个进士女婿,也是美事一桩。 三月十七日一早,君璃便与容湛一道,抱着皎皎去了君珏的住所,打算住上一夜,明儿一早好送君珏出门,——随着容浅菡的倒台,太夫人的病倒,君璃如今在宁平侯府内院的权威可谓是达到了顶点,如今她是说一不二,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有人有二话,这其中自然就包括想什么时候出门就什么出门这一项。 见君珏虽瘦了一圈,一看便知这些日子到底是怎样废寝忘食的在学习,但双眸却极是明亮,精神也极是抖擞,君璃便知道他心里应当是有几分把握的,因也不多说,只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小菜,晚间姐弟夫妻三人外加皎皎让晴雪抱着坐了,吃了一顿简单却温馨的家常饭。 次日,族长与潘氏像上次君珏考举人时一般,一大早便赶了过来,领着君珏祭了祖后,与君璃容湛一道,将君珏送出大门外,看着他上了马车,直至马车驶出老远彻底看不见踪影后,大家才折回去,想着会试又不比乡试,乃是全国的举子一块儿竞争,君珏虽有真才,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心里不免都有些紧张,尤其是君璃,当着君珏的面儿时倒还挺镇定,君珏一走,她强装出来的镇定便维持不下去了,潘氏与她说话时也是心不在焉的,问她家里最近可好,她答皎皎吃得好睡得好,问她容湛差当得可还顺利,她答身上的衣裳是在锦绣阁做的,总之一直都是驴头不对马嘴。 潘氏瞧着不是个事儿,索性也不与她多说了,只让她安心回去,说这边有她即可,让她二十一日君珏考完出来后,再过来不迟。 如今君璃主持着侯府的中馈,她又不打算再给任何人以可乘之机或是不切实际的希望,倒是真不好一离开便是几日,遂应了潘氏的话,带着皎皎坐车回了宁平侯府,至于容湛,则在送罢君珏以后,打马去城外当值去了。 回到宁平侯府,君璃让晴雪抱着皎皎径自回了迎晖院,她自己则去了太夫人屋里。 太夫人正发脾气,“……这种品相的燕窝,比素日府里赏下人的都不如,如今竟敢弄来给我吃,是不是见我病了,以为我快死了,就敢如此敷衍我了?即刻着人去把君氏给我叫回来,我倒要问问她,到底能不能主持宁平侯府的中馈,若是不能,府里有的是能的人,让她趁早给我让贤!” 君璃知道太夫人是眼见容浅菡大势已去,容湛封世子已是板上钉钉之事,怕以后越发压制不住她,所以才会借题发挥,想趁早压制住她,也不生气,只是上前屈膝行了个礼,淡声说道:“祖母说这燕窝不好,可素日里阖府主子们吃的都是这种燕窝,再者,公中银子有限,只能买这样的燕窝,还请祖母赎罪!” 太夫人的确是借题发挥,本来以为君璃听了自己的话,多少会忌惮几分,毕竟再怎么说她也是这个家辈分最高之人,若她铁了心要为难君璃,君璃休想讨到好果子吃,而她若不趁现在名分还未彻底定下来之前,将君璃压制住,以后岂非真要看君璃的脸色过日子了? 谁知道君璃看起来却一点顾忌都没有,说话的语气也硬邦邦的,太夫人的借题发挥瞬间变作了真怒,一拍床沿道:“公中银子有限,是历来都有的事,怎么之前你二婶婶三婶婶主持中馈时,公中就能供应比这更好的燕窝?可见并不是银子的原因,而是管家的人有没有能耐的问题,你若实在没有主持中馈的能耐,那就趁早将对牌账册交出来,府里有的是资历比你老能力比你强的人,也省得我想吃个好点的燕窝都吃不着!” “要论资历能力,或许府里的确有比我强的人。”君璃仍是一脸的平静,就好像没有感觉到太夫人的怒气似的,“可祖母别忘了,我是长孙媳,未来的世子夫人与宗妇,主持中馈本就是我应当应分之事,莫非祖母还打算不让我这个世子夫人管家,反而让旁的不相干的人管家不成?那岂不是成了喧宾夺主了,我说不得只能去找京城的民众们评评理了,还请祖母三思的好!”一边说,一边还拿咄咄逼人的目光一一看过二夫人三夫人二奶奶并顾氏几个,她倒要看看,没有她点头,有谁敢接过宁平侯府的对牌! 果然二夫人几个都在接触到她的目光后,渐次低下了头去,一副退避三舍的样子,直把太夫人气了个倒仰,暗骂一个个儿都是没出息的,君氏难道有三头六臂不成,值当她们怕成这样?说不得只能自己出马,冷笑说道:“你还不是世子夫人呢,就猖狂成这样!况你若真记得你是宁平侯府未来的世子夫人,就该知道宁平侯府才是你的家,怎么昨儿个家里小叔子要下场这样的大事,你做宗妇的却不在,老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既已是我容家的人,就该凡事以夫家为先,巴巴儿的跑回娘家去做什么,难道在你心里,只有娘家人才是自己人,夫家人反倒成了外人?如果是这样,你也不必做这世子夫人和宗妇了,我们容家不需要你这样吃里扒外的世子夫人和宗妇!” 一席话,说得君璃也冷笑起来,道:“我做得成做不成世子夫人和宗妇,可不是祖母您老人家说了能算的,至于您老人家说的容潜是自己人,大不了等今儿个大爷回来后,我便让他去回了侯爷,将容潜一房分出去便是,那他可不就是外人了,只不知您老人家意下如何?”她正愁找不到合适的契机提出将容潜一房给分出去呢,虽有二夫人贪墨一事可以借题发挥,二夫人到底是二房的,二房的人犯错却将大房的家也一并给分了,多少有些牵强,如今她与太夫人话赶话的将此事提了出来,倒算是歪打正着了。 “你说让潜儿一房分出去就分出去,你以为你是谁?”太夫人气极反笑,“你可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我告诉你,我还没死呢,这个家还轮不到你作威作福!”说着就要命人请宁平侯去,“……让他亲自来瞧瞧君氏到底有多嚣张,趁早改变了主意的好,不然将来别说其他人了,连他这个一家之主只怕都别想再有好日子过!” 不想顾氏却赶在太夫人的人领命而去之前,站了出来,一脸激愤的道:“祖母您老人家也看见了,大嫂摆明了是容不下我们一房了,既是如此,我们也不想再死皮赖脸的留下,白惹人嫌,求祖母做主,就将我们一房分出去罢,虽说以后的日子必定再及不上现下这般锦衣玉食,但至少不会再平白无故的受气,哪怕什么都不分给我们都成,我多少还有点嫁妆,要维持一家人的生计还是不难的。您老人家放心,就算分出去单过了,三爷仍是您的孙子,我也仍是您的孙媳,我们一定会经常带了大姐儿和之哥儿回来给您老人家请安的!”说完,“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紧咬着牙关一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神情,却趁众人都不注意时,不着痕迹向君璃使了个眼色。 君璃正暗自佩服顾氏好快的反应,就接收到她的眼色,因忙做出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道:“这可是三弟妹自己说的,可不是我逼你的,祖母您也听见了,我不过就是白说说气话而已,谁知道三弟妹早想分出去单过了,既是如此,您老人家何不成全了她?所谓‘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筵席’,反正早分晚分都得分,何不趁早分了,大家心里都称愿的好?”又有意问一旁的二夫人与三夫人:“不知两位婶婶怎么说?” 二夫人与三夫人能怎么说,她们私心里都不想分家,如今住在侯府里,她们除了出去应酬时名头好看,于子女们说亲时也更好看以外,一应吃穿用度都是公中的,日子不知道多好过,可一旦分出去,柴米油盐酱醋茶可都得她们自己掏银子了,除非她们是傻子,才会想这会子便分家出去单过,自然是能住多久就住多久才好。 可君璃话已说到这个份儿上,且这个家将来终究是大房的,容潜如今就算再不得宁平侯欢心,那也要比他们两房名正言顺得多,如今连容潜一房眼见都要被分出去了,她们还有什么理由再赖着不走? 三夫人到底要比二夫人聪明一些,很快便找到了借口,笑着说道:“大奶奶这话说得极有道理,可‘父母在,不分家’却是自来都有的古训,父亲虽早已仙去了,娘却至今还好好儿的,我们如何能只顾自己受用,便不日日承欢于长辈膝下了?二嫂,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二夫人这会子也已反应过来了,忙接道:“是啊,我们还要承欢于太夫人膝下,好叫她老人家颐养天年呢,如今便说这样的话,为时尚早。对了,今儿个莲丫头的婆家要打发人送东西来,我得回去亲自瞧着才成,就先回去了,等晚间再过来服侍娘。”说完根本不给君璃答话的机会,已顾自退了出去,速度之快,就跟后面有人在追杀她似的。 看得君璃嗤笑不已,暗想二夫人果然是吃软怕硬的怂货典型,早知道她一开始就该对丫不假辞色的,那样也能省好些气生,不过她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横竖分家这样的大事也不是她们几个女人说了就能算的,遂借着二夫人的话顺势道:“我想起还有几件事要吩咐给管事妈妈们,也先告辞了,等晚间再过来服侍祖母。”说完屈膝行了个礼,也退了出去。 余下太夫人看着她的背影,又是生气又是恼怒,想起她自来是个混不吝的,又不知道该如何压制她才好,只得恨声与犹跪在地上的顾氏道:“潜儿家的,你先起来,你放心,我还没死呢,这个家还轮不到她君氏做主,我倒要看看,没有我点头,她要怎么将你们一房分出来!她不就是仗着弟弟中了举,以为自己娘家又抖起来了吗,你别怕,你娘家再不济了,那也比她强上十倍不止,况就算她弟弟今科中了,潜儿难道还比不过她弟弟不成,将来她吹着捧着你的日子且在后头呢!” 顾氏依言自地上爬了起来,期期艾艾的道:“可这个家将来毕竟是大哥和大嫂的,如今父亲又连看都不想看三爷一眼……您老人家还是答应了大嫂,将我们分出去罢,远香近臭,指不定离得远了,父亲想起三爷素日的好,渐渐就原谅了三爷,大哥大嫂与我们也渐渐好起来了呢?”心里止不住冷笑,想激得她去与大嫂打擂台,以便自己玩儿平衡之术,祖母当真打得好算盘,若非她早已打定主意不趟这滩浑水了,岂不是就要被她利用了? 是夜,二房与三房正房的灯都亮至三更天方熄了,不过次日二夫人与三夫人看起来倒都精神不错的样子,插科打诨的对着太夫人大献殷勤,引得太夫人心情好了不少,大家都决口不提昨儿个君璃提出的分家之事,就好像不提,君璃就没说过那番话一般,这件事情也不会发生一般。 会试与乡试一样,也是连考三日,所以二十四一早,君璃又带着皎皎回了君珏那里。 君珏看起来整个人又瘦了一圈,衣裳皱巴巴的,风卷残云的吃相让君璃瞠目结舌,几乎要以为他不是去考试了回来,而是才从牢房里被放出来,不由暗想,难怪那些没中的人会伤心失落成那样,至少有一半原因是不想再吃这样的苦罢,谁说考文科举的只需要念好书就可以,而不需要像考武科举的那样必须要有一副好身板了? 等肚子填了个半饱后,君珏才抽出了空与君璃说话,“我不是让姐姐今儿个别回来,等我休整一番后,自会去姐姐家的吗?舟车劳顿的,大人也就罢了,皎皎怎么受得了。” 君璃闻言,看了一眼外面正跟晴雪等人玩得不亦乐乎的皎皎,道:“她不知道多喜欢坐车呢,你还担心她受不了。你别管我们了,你考得怎么样?有几分把握?虽说你年纪还不大,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可人家金小姐年龄已不小了,总不能一直等着你罢,女儿家的青春能有几年?便是她愿意这样空耗着,只怕金大人与金夫人也不会答应!” 君珏仍是之前那副低调的样子:“应当有几分把握,姐姐不必担心。”但整个人却洋溢着一股自信的气息,显然‘几分把握’是保守的说法。 君璃看在眼里,就松了一口气,笑道:“那我可以着手准备聘礼,再就是想想该请谁去提亲,又请谁去做媒人了,金妹妹等了你这么久,咱们可不能委屈了人家才是,——若是可以,最好今年就能将婚事办了,到时候你大小登科都齐活儿了,可就真正是双喜临门了!” 君珏被说得红了脸,不过没有再像以前那般一说起此事便炸毛,而是起身恭恭敬敬给君璃做了个揖,“如此,就有劳姐姐了,只金小姐脸皮儿薄,姐姐明儿见了她,可别像素日里对着我时那样,也没个顾忌,什么话都说,做弟弟的,在这里先谢过姐姐了!” 说得君璃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半真半假酸溜溜的道:“这媳妇儿还没娶过门呢,就要将我这个媒人给扔过墙了,你至于这么护着吗,我又不是洪水猛兽!”心里却是真的为君珏和金若蘅高兴,有了这样良好的开端,将来还愁二人不能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三月二十八日,会试的结果出来了,君珏中了二甲第五名,是今科举子里年纪最小的一个,真正的少年进士,一下子便为整个京城都熟知了,连后宫一些妃嫔都有所耳闻,自然免不了在皇上去她们宫里时,在皇上面前提上几句。 有了这些妃嫔们的话做铺垫,到了殿试之时,皇上便格外关注君珏一些,见他不过二十来岁,却满腹经纶,才华横溢,更难得的是英俊挺拔,进退有度,不由大为欣赏,本来想点他做状元的,奈何会试时的状元与榜眼一个大腹便便,一个已是不惑之年,实在与探花沾不上边,说不得只能遗憾的点了君珏做探花,且若非皇上现下没有适龄的女儿,指不定就要当场给君珏指婚让他尚主了。 消息传来,君璃心里一直悬着的那块大石方算是彻底落了地,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第一件事便是让晴雪开箱笼取银锞子来打赏迎晖院一众服侍之人,“一等的每人四个,二等的每人两个,三等的每人一个,另外今儿个所有的人都加两个菜!”又让人去备车,准备即刻过去君珏那里,并使人去传信给容湛,让容湛回城去直接去君珏那里。 丫头婆子们忙一一应了,忙进忙出的或是收拾东西,或是使人去二门外送信,再夹杂着皎皎的欢笑声和谁也听不懂的“依依呀呀”声,整个迎晖院都活了起来。 迎晖院这边是欢声笑语不绝,与之只相隔百十丈距离的晨光院此刻却安静得有如坟墓一般,所有丫头婆子都恨不能离正房能多远便有多远,唯恐一个不慎,便沦为了出气筒倒霉蛋,到时候可真是连哭的地儿都找不到,原因无他,容潜落第了。 “……唐大学士与其他几位评卷人到底什么眼光,连君氏弟弟那样的毛头小子都取中了,偏还取了那么高的名次,却偏让我落了第,我哪点不如姓君的那毛头小子了?不就是看着二妹妹如今失了宠,想要去太子爷跟前儿邀功嘛,什么东西,连好坏都分不清,如此误国误民,若是让皇上知道了,看不砍了他们的狗头!”容潜自知道自己落了第后,这几日就没停止过咒骂今科评卷的几位大人,尤其是在他知道君珏点了探花以后,对几人的忿恨就更是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若是几人此刻站到他面前,他毫不怀疑自己会即刻冲上去掐死他们。 相较于容潜的忿恨,顾氏却很是淡定,这样的结果早在她的预料之中,不管有没有容浅菡得了太子宠爱又失了宠之事都是一样,容潜是有几分真才,不然他也不可能顺利中举了,可他那几分真才只是相较于自来便不学无术的勋贵子弟们来说的,与其他举子相比,他那几分所谓的真才就不够看了;况这两年多以来,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几乎没有静下心来看过一日书,若这样他都能中,几位评卷的大人才真正是误国误民了! 不过这话顾氏怎么也不可能傻到当着容潜的面儿说出来,不但不能说出来,她还得顺着容潜的话,将几位评卷的大人一通好骂,又好言好语的安慰了他一阵,待他情绪稍稍平定一些后,才道:“事已至此,说什么也都是枉然了,而且有二妹妹之事在,只怕今后爷不管再考多少科,结果都只会是一样,既是如此,咱们不如趁现下太子爷还不能事事都管到之时,谋个外放,远远儿的离开京城,山高水高,咱们一家四口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也不失逍遥自在,未知爷意下如何?” 容潜心里其实也知道自己落第与容浅菡失宠并没有关系,可若不这样说,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对他寄予厚望的顾氏,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侯府的其他人,他之前在侯府已经够没有地位了,如今又落了第,想也知道阖府上下只会越发不将他放在眼里,他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来面对大家,更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安慰自己,不然他不知道自己以后还有什么体面与威仪可言! 顾氏这会子提出谋个外放的话,倒是正正说到了他的心坎儿上,如今父亲不待见他,容湛封世子已是板上钉钉,君氏之前更是嚣张的当着祖母的面儿提出要将他这一房给分出去,宁平侯府眼看已没了他的容身之地,他若再死皮赖脸的留下,不过是自取其辱而已,倒不如就听妻子的话,谋个外放离开京城,虽然到时候生活上必定及不上现下这般锦衣玉食,但至少自己能当家做主,不必看再人的脸色,也不必再面对京城其他人异样的眼色和窃窃私语;且现在分家,祖母与父亲都还在,容湛与君氏再过分也不敢过分到哪里去,他该得的那一份应当还能得到,可若等到祖母与父亲去了之后再分,那就说不好了! 念头闪过,容潜心里有了决定,因与顾氏道:“奶奶说的有理,过几日我便找机会与祖母和父亲提分家之事去,总不能委屈了你和孩子们,只是母亲生养我一场,我却眼睁睁看着她死无葬身之地,将来连个香火供奉都没有,心里委实有些过意不去,原本我还想着此番我若能高中,便有了与祖母和父亲谈判的资格和筹码……还有二妹妹,我就这一个妹妹,如今明明知道她在冷宫里受苦,却什么也不能为她做,我实在枉为人子,也枉为人兄!” 经历了这么多事,顾氏却仍还对容潜初心不改,仍愿意与他过一辈子,不得不说这与容潜的性子有关,他是曾犯过糊涂,也曾起过歪心,更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可他的心到底没有彻底长歪,不然他也说不出方才那番话,虽然他这番话极有可能只是说说而已,只冲这一点,顾氏便觉得自己背着他做的那些事和费的那些心思都是值得的。 只是他觉得对不起大杨氏和容浅菡,她可不会这么觉得,她只知道,她要维护自己的小家,维护自己的一双儿女,维护自己后半辈子的幸福,所以她说道:“母亲这辈子最看重的便是你和二妹妹,为了你们,她连性命都可以豁出去不要,想来她地下有知,也会希望看见你过得好,而不是看着你一辈子受人冷脸,委委屈屈的活着,我也是做母亲的人,我最能明白母亲的心了;至于二妹妹,她如今身在冷宫,我们便是想帮她都无从帮起,指不定还会将自己白填陷进去,想来二妹妹一定不愿意看见这样的事情发生,——你放心,我会回去求我母亲,让她以后进宫时得了机会,设法为二妹妹打点一番的,就算不能将她自那不见天日的地方救出来,至少也能让她的日子好过一些!” 果然容潜一听完顾氏的话,心里霎时好受多了,对着顾氏作了个揖,道:“也只好这样了,只是要麻烦奶奶了。” 容潜果然在几日后,趁宁平侯兄弟三人都在太夫人屋里时,提出了自己一房欲分出去单过的要求,“……虽说父母在,不分家,但凡事总有例外,也省得再这样下去,将兄弟之间的情分都耗光了,还望祖母和父亲成全!” 彼时宁平侯府上下都已知道了君珏高中探花之事,在那之前,宁平侯已递了折子去礼部为容湛请封世子,想来不日就该有旨意下来,外院上下是何反应且先不说,只说内院里,二夫人三夫人等人先前本已不敢与君璃一别苗头了,更何况如今世子之位已稳稳是容湛的,她胞弟又中了探花,傻子都知道前途不可限量,虽又妒又恨,却也更不会去招惹君璃了,唯独太夫人气了个够呛。 理智告诉太夫人,有如此强有力的姻亲,于自家来说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她心心念念的便是想自家再兴盛起来,如今多出了一门探花姻亲,自己该高兴才是,可一想到君璃的桀骜不驯说穿了就是不听话,她又禁不住牙疼,你说君氏为什么就不能听话一些,她不要求她与两个儿媳一样听话,至少也不能像现在这般,嚣张得连她都不放在眼里,甚至分家这样的大事,她都想左右,——自己若真如了她的愿,以后整个宁平侯府的内院就她一个人独大,自己还当什么老封君,难道她辛辛苦苦一辈子,所为的就是临老来,反被一个孙媳妇压在头上过日子不成?说来说去,自己当初就不该管他们一房的破事儿,就该任由容湛被打死,让君氏当寡妇的,看她今日还要怎么嚣张! 太夫人显然已忘了当初容湛与君璃曾救她一命之事,按照她的说法,当初容湛与君璃也不该救她的,就该任她病死了算了,今日岂非就不必看她的脸色了? “潜儿你先起来,你既知道‘父母在不分家’的道理,怎么反倒还主动提起分家的话来?”太夫人倒不是有多喜欢容潜,事实上,就连之前容浅菡正得太子宠时,她依然厌恶大杨氏至极,自然也不会忽然就对容潜改变了看法,她只是想着若容潜一房都分出去了,二房三房岂非越发没有理由再在侯府待下去了,“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混账话?你放心,我和你父亲都还没死呢,这个家还轮不到旁人做主,你只安心待在家里便是,谁若胆敢有二话,你只让她来问我!” 太夫人话里话外并没有指名道姓,可说话时目光却一直都冷冷的看着君璃,让人想不往此事乃君璃在背后弄鬼儿上想都难。 君璃偏也不怕事,迎着太夫人的目光便站了起来,朗声道:“祖母才说谁若敢有二话,就让谁来问您老人家,整好孙媳就有二话,还请祖母容禀。虽说古语是有云‘父母在不分家’,可那是针对那等阖家上下都和和睦睦的人家来的,为的便是彼此间守望相助,同享天伦之乐,像咱们家这样彼此之间都乌眼鸡似的恨不能你吃了我我吃了你,一有机会便恨不能将旁人都踩在脚下,为此什么坏事,什么腌臜事都做得出来的人家,这样搅合在一起还有什么意思?难道非要将仅剩的骨肉情分都磨光了,非要真斗出个你死我活来,才是兴旺之兆,彼此也才开心了吗?明人不做暗事,之前提出将三弟一房分出去的人正是我,我至今也仍是这个意思,还请祖母再考虑考虑的好,也请父亲考虑考虑,看儿媳说的话是否有理……” 话没说完,已被太夫人怒声打断:“我好意给你留几分颜面,谁知你偏给脸不要脸,既是如此,我也不必再费心为你藏着掖着!你方才说咱们家什么,谁乌眼鸡似的恨不能你吃了我我吃了你了,分明是你嚣张跋扈不容人,与家里所有人都合不来,如今倒怪起旁人来,你进门以前,我们这个家和睦着呢,就是自你进了门以后,才祸事不断的,你不知自省也就罢了,竟还想将所有人都赶出去,你别以为你弟弟中了探花,你就可以在这个家一手遮天了,我告诉你,就算要出去,也是你出去!” 说完看向宁平侯,“方才君氏的话你也听见了,到底该如何决断,你自己看着办,当年你父亲临终前,可是再四嘱咐过你要好生孝顺于我,好生看顾你两个弟弟一辈子的,如今你的儿媳已将他们踩在脚底下了还不满足,竟还想将他们都扫地出门,你若还认我这个母亲,还认你两个弟弟,就做主将君氏给我休了……不,将请封的折子给我取回来,再容湛一房分出去,还咱们这个家一个安宁,否则,你父亲的阴灵也饶不了你!” 太夫人本来想说让宁平侯做主将君璃给休了的,说到一半时才猛地想到,若容湛不同意休妻,宁平侯这个当爹的也没有办法,只得半道改了口,提出将请封世子的折子收回来,再将容湛一房给分出去,当然她也知道容潜是不可能再做世子的,所以想的是只是暂时先将容湛一房给分出去,等他们知道离了宁平侯府这柄保护伞,他们什么也不是,做什么事都不成以后,再让他们回来,君璃自然也就知道何为孝顺何为就宽和了。 太夫人的本意,只是想吓唬容湛与君璃一下,不得不说,她实在太把自己,也太把宁平侯府当一盘菜了,殊不知自己什么都不是,宁平侯府也没显赫富贵到她自以为是的那个地步! 却没想到她话音刚落,容湛已沉声道:“祖母的意思,是自我媳妇儿进门以来,家里发生的一应不顺的事,都与她有关了?既是如此,我们也没有再留在这个家,为这个家殚精竭虑,劳命伤财的必要了,就请父亲即刻做主,将我们一房分出去罢,以后是好是歹,彼此都互不相干!”心里则气了个半死,他媳妇儿一心一意为着这个家,谁知道就因为她没有事事都听太夫人的,太夫人便一次又一次这样打她的脸伤她的心,既是如此,他们不伺候了,反正他们从来不想做这个世子,倒不如趁此机会分出去过自己小日子的好,他倒要看看,离了他们,宁平侯府又能兴盛到哪里去! “好哇,不过为了区区一个女人,你就敢如此不孝,明儿她让你去弑君杀父,你是不是也要去啊?”太夫人想看的是容湛低头求饶,毕竟世子之位已是他的囊中之物,她不信他轻易就能舍弃,谁知道容湛的态度倒比她还要强硬几分,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就好像吃准了她和宁平侯不会将他一房给分出去一般,其怒气自然可想而知,“我知道,你如今是当了官的人了,手上又有钱,自然不将我这个祖母和一众长辈放在眼里了,可你别忘了,今上以孝治天下,只要我去衙门状告你不孝,你就等着罢官罢,到时候我看你还要怎么嚣张!” 容湛真是腻味透了太夫人动不动就搬出“不孝”这顶大帽子来压人,想也不想便摆出一副光棍的无赖架势,道:“祖母尽管去告我便是,大不了我不当这个官罢了,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也不差那几个俸禄钱使!”说得就跟衙门是她开的一样,有本事真告他去! 太夫人显然已忘了容湛以前是个多么混不吝多么不守规矩的人了,竟还想以世俗的教条来约束他,自然只剩下被气个半死的份儿,“你、你、你竟敢如此不孝,——你看看这便是你生的好儿子,你今儿个若不狠狠惩罚于他,我就死给你看!”奈何不了容湛,便又迁怒起宁平侯来。 宁平侯也腻味透了太夫人如今动不动就拿死来要挟他的妇女招数,暗想自家老娘动不动就斥责旁人不宽和仁慈不识大体,殊不知她自己才是那最不宽和仁慈最不识大体之人,况他说是有三个孩子,如今却只剩下一个容湛才是他后半辈子的依靠,他还指望着将来老了父慈子孝好享天伦之乐呢,老娘却不将他小两口压得死死,不将一个家搅得天翻地覆乱七八糟誓不罢休,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要知道这个家终究是他的,小事他可以不理会,大事却必须要他说了算! 宁平侯在心里斟酌了一下说辞,才淡声向太夫人道:“母亲当知道折子既已递上去,就断没有再取回来的道理,且湛儿是长子嫡孙,就算要分家,也断没有将长子嫡孙分出去的说法儿,传了出去,旁人还只当咱们家视礼法若无物呢,倒是君氏方才说的有一句话我很赞同,‘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就跟树大了终究要分支一般,家里人多了,也该适时分出去一些才是,不然一家子成日里因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来争去的,没的反将骨肉亲情给磨光了,所以我已决定答应容潜的要求,将他一房给分出去!” 太夫人没料到自己都以死相逼了,宁平侯却不但没有惩罚容湛与君璃,反倒站到了他们一边,要将容潜一房给分出去,端的是羞怒交加更不下台,可见宁平侯一脸的严肃,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每当他下了决心要做一件事再无回寰的余地时,就是那个表情,心知自己今日是奈何不了容湛与君璃了,她又舍不得真去死,只得怒斥了一声:“难怪容湛胆敢如此不孝,原来是有你这个当爹的做榜样,你气死我了……”然后半真半假的晕了过去。 急得二夫人与三夫人忙上前又是掐人中又是揉胸口的忙活起来,宁平侯看在眼里,虽心知太夫人多半是在做戏,可到底是自己的老娘,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晕倒而不闻不问,想起事情都是君璃闹出来的,不由迁怒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上前帮忙去,若太夫人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看我饶得了你饶不了你!” 君璃闻言,不由暗自撇嘴,太夫人若是真能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倒好了,摆明了是在做戏吓唬人嘛,不过想起宁平侯近来在支持他们一房上还算给力,就当是给他几分面子了,因忙故作紧张的应了一声“是”,上前帮起二夫人三夫人的忙来。 不经意却见太夫人的眼皮时不时就要动上一下,君璃方才还只是猜测太夫人在装晕,如今却是可以确定了,想了想,因故意说道:“对了父亲,不知道您打算分些什么产业与三弟?虽说大爷是长子嫡孙,依例该得大半家产,但大爷只得三弟这么一个弟弟,且三弟也算是嫡出,大爷与我的意思,都是不想薄待了三弟去,所以打算与他五五分家,不知父亲意下如何?只是这样一来,就得先弄清楚父亲名下有哪些产业才好,横竖分一房是分,分几房也是分,要不就趁此机会,将二叔与三叔两房也一并分了得了,也免得有什么理不清的,平白伤了兄弟之间的情分。当然这是我的一点子浅见,具体该怎么做,还得父亲拿主意。” 说完用虽压低了,却刚好够满屋子人都听得见的声音嘀咕道:“反正祖母方才已说了我嚣张跋扈,竟想将所有人都赶出去,既然恶名我不背也背了,索性将这个恶名给坐实了,也免得以后彼此见了心里有隔阂,越发连面子情都维持不下去……” 话没说完,太夫人已“悠悠”醒转了过来,捶着床怒视君璃道:“你这个不贤不孝的恶妇,我还没死呢,你就撺掇着分家了,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是不是不看着我们这个家四分五裂,不活活将我气死了誓不罢休?我告诉你,你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只要我还活着一日,你就休想得逞!” 君璃缩了缩肩膀,做出一副怕怕的样子,但说出来的话却摆明了气死人不偿命,“这话不是祖母先说出来的吗,我如今不过是听从祖母的吩咐而已,难道这样也有错?我不听祖母的话要被骂不孝,如今听了祖母的话也被骂不孝,我都不知道以后到底该不该再听祖母的话了!” “你……”太夫人气得两眼直翻,这回是真的要晕过去了。 还是容湛瞧着不像了,故意斥责君璃:“没见祖母身上不好呢,你就不能少说两句?至于分家之事,你一个妇道人家掺和个什么劲儿个,到底分不分,又该如何分,自有父亲与两位叔叔并我们兄弟商议,你只服侍好祖母即可,若祖母有个什么好歹,看我不休了你!”明着是在斥责君璃,实则却三言两语便将分家之事给落实了。 这下二老爷与三老爷不干了,本来他们方才瞧着太夫人与君璃为分不分容潜一房出去而口角,虽不高兴于君璃不敬长辈的态度,想着如今形式比人强,且到底事不关己,便一直没有开口说话,谁知道战火烧着烧着,竟烧到他们身上来了,就算他们早已知道了容湛与君璃想将他们两房也给分出去,有了心理准备,依然被气得不轻,暗想如今宁平侯府还不是他们两口子说了算呢,就已经这般容不下他们这些旁支了,等将来他们能说了算时,他们岂非越发没有立足之地了? 二老爷因先冷笑道:“我竟不知多早晚哪家分不分家,竟由一个内宅妇人说了算了,还有大爷,你如今还不是世子呢,已容不下我们这些叔伯了,等将来你做了世子,岂非越发连大哥这个做父亲的都容不下了?”言语间不忘挑拨离间容湛与宁平侯的关系。 三老爷立刻冷笑接道:“二哥难道不知道,人家容大爷如今是堂堂六品百户,小舅子又才点了探花,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自然不将我们这些做叔伯的放在眼里了,可容大爷你别忘了,一个篱笆还有三个桩,一个好汉还需三个帮呢,我倒要看看,你将我们这些叔伯都赶出去后,你将来遭了什么灾时,会有谁会去救你!” 有了二老爷与三老爷站出来打前战,本来已被君璃这些日子以来的咄咄逼人逼得敢怒不敢言了的二夫人当下也顾不得了,也哭道:“这个家是自祖宗手里兴起来,传承至今的,又不是大哥一房人的家,而是我们所有人的家,凭什么如今大爷与大奶奶想将我们赶出去便赶出去?更何况如今母亲还健在呢,这官司就算是打到御前,没理的也绝不会是咱们,我反正第一个不服,大哥要将潜儿一房分出去是你们大房的事,想要将我们都趁机分出去,我们决不答应!” 三夫人也哭道:“旁的都不说,只冲母亲还健在一点,我们便不能现在分出去,不然街坊四邻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我们了!”显然三夫人就要聪明得多了,知道以不孝来做文章。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这个闹那个哭的,很快便将太夫人的内室变作了一个菜市场,只有顾氏暗暗称愿,不管怎么说,她的目的总算是达到了,等下去后,她可得好生答谢大嫂一番才是,如今就只等父亲那边去吏部活动了。 除了顾氏以外,还有一个人是巴不得分家的,那便是二奶奶柯氏,若是能像小三房那般,只自己一家四口分出去过自家的小日子就更好了,当然二奶奶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于是只拿帕子捂了脸,站在二夫人身后假装哭泣,打定主意凭二夫人等人闹去,横竖都不与她相干。 彼时二老爷与三老爷已跪在太夫人床前哭开了,“娘,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大哥这是等不及要将我们赶出去了,我们几个老的也就罢了,横竖这辈子就这么着了,可您几个孙子还没娶亲呢,以后他们的后半辈子该怎么办……我们也是娘您亲生的,也是实打实的嫡子,又不是那些个外四路的庶子,不过就是运气不好生得比大哥迟而已,大哥凭什么这么对待咱们,娘,您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事实证明,一哭二闹三上吊绝不是女人才有的专利,男人一旦闹腾起来,也是丝毫不逊于女人的,至少二老爷与三老爷都是个中翘楚。 以致不多一会儿,本就被君璃和宁平侯气得脑仁发疼的太夫人就越发的头疼了,只恨不能即刻晕过去才好,只可惜大抵是素日里好东西吃多了,身体着实养得壮实,竟怎么也晕不过去,只得揉着脑仁不耐烦的向二老爷三老爷道:“你们先起来,我自不会让你们凭白受委屈的……” 奈何二老爷与三老爷仍哭闹个不休,太夫人实在头疼得受不了了,白眼儿一翻,便要晕过去,千钧一发之际,宁平侯怒声开了口:“都给我住口!一个个儿的长辈没有长辈样,晚辈没有晚辈样,成何体统!”斥责二老爷与三老爷,“看看你们现在这个样子,也是儿孙满堂的人了,也不嫌臊得慌!没见母亲身子不适呢,有什么话不能等母亲大好后再说?还不统统给我退下,谁敢再多说一个字,休怪我不客气!” 宁平侯积威已久,二老爷与三老爷还是颇有些怕他的,闻言只得哼哼唧唧的自地上爬了起来,只是想着分家一事到底非同小可,可不能就这样认怂,不然吃亏的只会是自家,二老爷因又说道:“那分家之事怎么说?大哥可别忘了,我和老三也是父亲和母亲的亲生儿子,也是这个家的主人,大哥别想就这样轻易将我们扫地出门!” “我几时说过要将你们分出去了?你们到底哪只耳朵听见了?”宁平侯冷着脸的样子还是有几分怕人的。 只他的冷脸虽吓人,说出来的话却不啻于天籁之声,让二老爷与三老爷立时转怒为喜起来,大哥的意思就是没打算将他们分出去了?那还好,那还好! 于是一场闹剧方宣告了结束,只太夫人原本装出来的病经此闹腾后,终于变成真的了。 宁平侯离了照妆堂后,破天荒将容湛与君璃一块儿叫到了他的书房去,将二人狠狠斥责了一顿,让他们不要以为请封的折子已经递上去了,他们就可以在府里为所欲为了,毕竟容湛还不是世子,且就算他真当了世子,难道就能不敬长辈了?再者,三老爷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哪个大家大族不是枝繁叶茂,人丁兴旺,容湛已经没有亲兄弟帮衬了,再连叔伯和堂兄弟们都得罪了,将来一旦有个什么事,还能指望谁来帮衬他,帮衬宁平侯府? 听得君璃暗自冷笑不已,宁平侯说什么将来容湛还要靠着二房三房的帮衬,不好意思,她只看到了二房三房风吹向哪边人便倒向哪边,将来便是自家真出个什么事,想来也是指望不上他们的,这样的“人丁兴旺”,不要也罢! 是以一回到迎晖院,君璃便叫了向妈妈来,命她将前阵子查到的二夫人管家时的亏空并她在外面放印子钱的证据一并送到二房去,并带话:“三日内去找太夫人主动提分家,那些亏空并放印子钱之事通不追究,否则,便别怪她不客气,让二夫人面子里子全丢个精光!” 说到这件事,君璃不得不佩服二夫人的胆大,本来她还以为二夫人只是借管家之便贪墨了一些公中的银子而已,想着便是不能借着这件事将二房三房一块儿儿分出去,也要彻底将他们的胆子给吓破,以后再不敢有二心,并将她之前“赔”给二夫人的那一万两银子拿回来,让二夫人知道,有些东西不是她的,就算已吃到了她的肚子里,她也必须得给她吐出来! 谁知道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二夫人竟将贪墨的银子并公中一些暂时用不上的银子譬如每月阖府上下的月钱,一并拿去了外面放印子钱,虽远不及当初大杨氏在外面放的数目大,但性质却是一样的恶劣,而且都已有这样的前车之鉴了,她还敢铤而走险,——二夫人可真是有够要钱不要命的! 对君璃的这个决定,晴雪几个一开始还颇有些担心,怕阖府上下会觉得君璃手段太过狠绝,更怕容湛会觉得她太过心狠手辣,那些人毕竟都是他的亲人,她却如此不留情面的赶尽杀,如今是二人还恩爱,容湛自然不会有二话,等过上几年二人的恩爱渐渐淡了以后,可就说不好了,到时候再一对景儿,今日的为了容湛为了他们这个家,没准儿就成了不可饶恕的罪过,须知这世上又有哪个男人是不喜欢温柔良善女子的?让君璃不要只自己做恶人,也该多推容湛出去做那个恶人才是。 不想容湛听说了这话后却道,二房与三房虽说是他的亲人,却从没真正拿他当亲人看待过,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拿他们当亲人,他又不是天生犯贱,实在做不来所谓“以德报怨”之事,还对君璃甜言蜜语的表了一大通忠心,说自己‘就喜欢恶婆娘’,君璃若哪一日变得温柔起来,他反倒不喜欢了,唯恐君璃将晴雪她们的话听进了心里去,更怕君珏指不定哪一日就将君璃给接回去了,如今小舅子可是堂堂探花郎了,他实在惹不起啊! 二夫人听罢向妈妈转述君璃的话后,端的是又慌又怕,贪墨的公中的那点银子也就罢了,横竖之前君璃赔了她一万两,用来填亏空是绰绰有余了,可放印子钱之事就要命了,她明明都已做得那般隐秘了,君氏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她若将此事抖了出来,自己的后半辈子可就真就是完了,虽说此事自家老爷也是默许过的,可不是还有一句话叫做“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吗,凭什么她要牺牲自己来保全二老爷,二老爷若一直与她恩爱如初也就罢了,偏他后院的妖精两只手都快数不过来了,不就是分家吗,分就分,反正她的银子也够花了,且分家出去后,自家后院便再没有比自己更大的人了,自己也可以提前过过老封君的瘾了! 也不知道二夫人当天晚上到底是怎么跟二老爷说的,反正次日二老爷便去找了太夫人,主动提出要分家,说自己想了一夜,觉得昨儿个大奶奶说的话也有道理,树大分支的亘古不变的道理,求太夫人成全,还说自家便是分了出去,也一样是太夫人的儿孙,不但会时常回来看望太夫人,太夫人若在侯府住得闷了,也可以去自家小住一段儿云云。 太夫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竟让昨儿个还死活不同意分家的二儿子一夜之间便改变了主意,又是恼怒恐慌,怕自己以后被君璃架空成孤家寡人,又是哀其不争,觉得二老爷和二夫人没出息,可常言说得好“人去不中留”,二老爷既铁了心要分出去,她也没有法子,只得说:“断没有只分你们一房,却将老三一房留在府中的道理,可老三一房念着我,是断断不会同意现下就分家的,你们若要分,好歹也等我死了再分不迟!”以为只要三房不同意分家,凭二房怎么想分,这个家也分不了! 万万没想到三老爷竟也于次日过来,跪着说自己愿意分家,——三房倒是没有把柄在君璃手上,可二房都已同意分家了,他们一家再强留在侯府里又还有什么意义,也不过是寄人篱下白瞧人的脸色过活罢了,三夫人是个聪明人,不想将与容湛和君璃之间本就少得可怜的一点情分因此而磨光了,自家三个儿子都是一心想要以科举谋出身的,将来少不得还要求到君璃名下,若是自己此番的识时务能让君璃满意,将来让儿子们能多一条路可走,那她愿意委曲求全。 这也正是君璃的高明之处,她不直接去逼三房和三夫人,她只要拿捏住了二房和二夫人,让二房主动去向太夫人提出分家,三房便只能跟着也去提,不然三房的敌人就不仅仅只有大房,还有本该与他们同枝同忾的二房了,三夫人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选才对自家最有利! 二老爷与三老爷既主动提出了要分家,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虽然太夫人死活不同意,宁平侯也劝二人千万要三思,可二人都说‘心意已决’,二夫人与三夫人也站出来齐声说‘请娘和大伯成全’,宁平侯无奈,只得答应了分家。 不得不说宁平侯虽然当父亲不怎么样,当兄长还是挺不错的,竟主动提出除了永业田以外,将宁平侯府的所有产业一律平分为三分,与二老爷三老爷兄弟三人一人一份,饶是宁平侯府的产业其实已所剩不多,甚至还及不上容湛一个人的私产,一份也就市值两万多两而已,依然让二老爷与三老爷都大受感动,并为自己之前说宁平侯不念骨肉兄弟之情要将他们赶出去而羞愧不已。 整个分家的过程可谓是出人意料的友好和顺利,所有人都很满意,只除了一个人,那就是太夫人。 太夫人本能的觉得二老爷与三老爷前后态度的不一致一定与君璃脱不了干系,可她又没有确切的证据,于是只能将气都撒到了宁平侯身上,说宁平侯‘不孝不悌’,还说百年后她的体己宁平侯休想得到一分一毫。 宁平侯也不计较太夫人的这些负气话,只说她病糊涂了,让一众服侍之人都精心服侍着,又让君璃去侍疾,只太夫人如今恨君璃恨得咬牙切齿,又岂有不挑君璃刺的,而君璃又岂是那肯轻易吃亏的,把当初对付大杨氏的十八般武艺还没使到一半,已将太夫人气得不知道多少次让她‘滚出去’,弄得整个照妆堂的人都是大气不敢出。 宁平侯瞧着实在不是个事儿,遂不再让君璃去侍疾,只让祝妈妈如燕等人服侍,有什么事径自回他去即可,不必知会大奶奶了,太婆婆与孙媳妇的一场大战,方就此告了一个段落。 彼时二房与三房已在外面置好宅子,并打扫休憩齐整,只等到了吉日搬出去了。 接下来便轮到分容潜一房出去了,宁平侯至今仍不待见容潜,依照宁平侯的意思,只打算给他三五千两,便将他打发出去的,还是容湛说:“父亲拢共只得我与三弟两个儿子,我拢共只得这么一个弟弟,若是分给三弟的产业太少,不但父亲与我心里过意不去,只怕旁人也会议论,且不看三弟的面儿,也看三弟一双儿女的面儿,不如给个整数,一万两银子再加一处庄子一处宅子,也算是全了父子兄弟一场的情分,未知父亲意下如何?” 到底曾经是自己心爱的儿子,容湛话又说到这个份儿上,宁平侯便顺势答应了容湛的要求,反正容湛都不介意了,他又还有什么好介意的?心里则再次念起秦夫人的好来,容湛当初被大杨氏那样有意往坏处引诱教导,本性依然不曾变坏,连对曾陷害过他,差点儿害他丢了性命的容潜都能这般宽厚大度,不像容潜和容浅菡,那才真是从根子上就长歪了,难怪世人常说一个好媳妇儿惠及三代,自己当初可真是有眼无珠! 宁平侯却不知道,容湛心里一点也不情愿分给容潜这么多产业,事实上,他巴不得容潜去要饭才好,之所以这般大度,全是因老婆大人发了话,他没有办法,只得在宁平侯面前当了一回好兄长,可一回到迎晖院,他便冷下脸来,摆明了一副“爷现在很不爽,识相的赶紧说两句好听话来爷听听”的态度,看得君璃好气又好笑,忙将满屋子服侍之人都打发了,才上前坐到了容湛的腿上,双手抱着他的脖子响亮的在他脸上“啵”了一口,娇声道:“大爷这会儿心里可舒坦些了?” 容湛最受用君璃与他撒娇了,也因为君璃素日在他面前强势惯了,难得撒一回娇,效果便出奇的好,此次也不例外,他的脸色不觉就缓和了几分,但嘴上仍没好气:“不舒坦,虽说银子不多,可也要看给谁,便是给街上的乞丐,我也不带眨眼的,可偏给了容潜那混账东西,真是便宜他了!” 君璃知道他不待见容潜,她自己也不待见容潜到哪里去,便任他碎碎念了一大通,将心里的郁气都发泄个七七八八后,才正色道:“我看的并不是容潜,也不是什么宽厚大度的虚名,我看的是三弟妹,若她不是嫁的容潜,没准儿我们还能成为知己也未可知,我欣赏她,不想太委屈她,她嫁妆是丰厚,但容潜一看就是个没出息的,总不能将来什么都指着她的嫁妆罢?一万两虽不算多,多少也能帮到她一些,也算是结一份善缘了。” 容湛如何不知道君璃是看的顾氏,想着若没有顾氏倾力相助,之前解决容浅菡也不能那般顺利,便没有再多说,只是悻悻的说了一句:“算那混账东西福气好,娶了个好媳妇儿,三弟妹可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听容湛话里话外不乏对顾氏的欣赏之情,君璃虽知道容湛没有旁的心思,依然佯怒着酸溜溜道:“你这么羡慕容潜娶了个好媳妇儿,也就是嫌我不好,嫌自己运气不好了?” 方才还很大爷的某人立刻萎了,赔笑道:“奶奶怎么会这么以为,我家媳妇儿都不好了,这世上就没好媳妇儿了,我可是积了八辈子的德,这辈子才让我娶到了这么好的媳妇儿,奶奶实在是多心了。”一边说着,一边还起身让君璃坐了,狗腿的给她按起肩膀来。 君璃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又示意容湛给自己按起后颈来,放松了身体享受之余,忍不住在心里暗笑,小样儿,还想跟我斗! 既已定下分家的方针了,接下来便是一些具体的琐事了,与二房三房一样,之前摆在他们各自家里的一应公中摆件陈设君璃都让顾氏带走,连一众服侍之人只要愿意跟小三房走的,也让顾氏连身契一并带走,如此一来,要动的账目要做的交接就多了,君璃领着人一直忙到交了五月才算忙完了。 在此期间,容湛请封世子的折子下来了,依照宁平侯的意思,是想大办一场,算是为容湛正名的,可容湛却说没那个必要,他早过了为旁人对自己的看法或悲或喜的年纪,如今只要自己的妻女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只要她们以他为傲,旁人怎么想他怎么看他,与他又有什么干系? 所以只请了几家近亲并君珏,摆了几桌酒,热闹了一日,便算是庆贺过了。 庆贺过的第三日,是小三房搬出侯府的日子,在照妆堂拜别过太夫人和宁平侯后,顾氏又领着大姐儿与之哥儿去了一趟迎晖院,当面向君璃致谢。 待彼此寒暄过,让奶娘丫头们领着三个孩子去旁边的暖阁玩后,顾氏忽然起身对君璃深深拜了下去:“我知道若不是大嫂,侯爷与大伯必不会答应分给我们那么多产业,大嫂的大恩大德,我铭记于心了!”至于为什么不说以后‘必定结草衔环以报’的漂亮话儿,皆因顾氏知道,君璃帮她并不是为了她以后可能会有的答谢,她若真那么说了,才真是辜负了君璃的一番好意。 果然君璃一听顾氏这话,就笑了起来,摆手道:“说什么大恩,不过是想着多少能帮到三弟妹一点罢了,只可惜我们相识得太迟,不然,指不定早成了手帕交也未可知!” 顾氏闻言,没有说话,心里却叹道,是呀,为什么她们相识得这么迟,若是她们相识得早一些,更甚至,若是她没有嫁给容潜,该有多好? 君璃也知道以彼此如今的立场,她与顾氏是绝无成为闺蜜的那一日了,便也不再多说,而是岔开了话题:“对了,不知道三弟谋了哪里的缺?你们又定了什么时候动身?”相信以顾氏的精明周全,此事必定早已有眉目了。 果然就听顾氏道:“已经有眉目了,当是在四川雅州一带,谋的是一个县丞的缺,官虽不大,却听说那里山清水秀,风景宜人,民风淳朴,我很满意,只等吏部的调令一下来,便阖家过去,想来也就这个把月的事了。” 君璃知道雅州一带就是现代的雅安一带,那里的确山清水秀,是个好地方,因点头笑道:“恭喜三弟妹得偿所愿!” 顾氏站起身来:“我能得偿所愿,离不开大嫂的成全,只此去经年,山高水远,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万望大嫂珍重!”说完再次盈盈拜下去,两妯娌就此别过。 ------题外话------ 争取28号上传大结局下,让大家久等了,实在回老公老家后,码字条件恶劣,笔记本我又使来不顺手,儿子还总是捣蛋,撒娇要我抱,请大家千万见谅,么么么么,o(n_n)o~ 第二百一七回 大结局(下) 二房三房并容潜一房都搬出去后,宁平侯府一下子空了下来,满打满算只剩下太夫人、宁平侯、容湛与君璃并皎皎五个主子,自然也再用不了以前那么多人服侍,君璃遂在回禀过宁平侯后,又放了一批人出去,外院且不说,内院里除了照妆堂、迎晖院与宁平侯现下所居的木芙院以外的人事安排不变以外,其他各处都只留了两个人看管洒扫院子,仅这一项下来,一年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在君璃这样的草根儿看来,这种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企业经营方式”自然是再好也没有了,可在太夫人看来,就满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她当即叫了君璃至跟前儿,近乎是歇斯底里的咆哮道:“你将府里的下人都打发了,是打算事事都让做主子的亲力亲为是不是?还是你穷疯了,一心钻进钱眼里了,连这样几个小钱儿也要省?就更不必说此番被你放出去的人,绝对是忠仆里的忠仆,是多少银钱都难以买到的了,你就这样将他们都打发了,你也不怕寒了剩下人的心吗?你让我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又让宁平侯府以后还怎么在京城里立足?我早说了,你若主持不了中馈,就趁早让贤,府里别的没有,要找几个主持中馈的能手,还是不难的……” 话没说完,却猛地想到如今二房三房连同小三房都已被分出去单过了,除了君璃,还真再找不到其他能主持中馈的人,总不能她都一把年纪了,还劳神费力的亲自主持中馈罢?没说完的话就哽在了喉间。 又见君璃正专注的看着她,双目星辉闪闪,一副听她说话听得极为入神的样子,唇边还微微蕴着笑意,好像一点也没有为自己正当众被数落而羞愧或是恼怒,却也不回答自己的话,就任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唱独角戏,太夫人胸口那口气就哽得更难受了,上不来下不去的,连一眼都不想再多看君璃,只得不耐烦的挥手打发了她,“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离了我这里,是不是不将我气死誓不罢休?” 等君璃离开好一会儿后,太夫人才缓过来,第一句话便是咬牙切齿的向一旁的祝妈妈道:“我记得大哥家的十三娘今年好像十六了,还没说亲事?你即刻回去见大嫂,说我有意聘十三娘为媳,看大嫂怎么说,若大嫂同意,明儿我便请媒人上门提亲,越快将人迎娶过门越好!” 祝妈妈一时没反应过来太夫人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当太夫人是要为二房的四爷和三房的五爷保媒,以免二夫人三夫人搬出去后就与她离了心,不由迟疑道:“四爷五爷倒是正该婚配的年纪了,可他们与十三姑娘不是错了辈儿,且十三姑娘还是庶出,怕是不妥罢……” 说到一半,脑子里忽地灵光一闪,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太夫人说的要聘娘家侄女儿为媳到底是什么意思,心里猛地一“咯噔”,暗想太夫人干嘛非要与大奶奶争得你死我活呢,就舒舒服服的高卧着当自己的老封君不好吗?就算太夫人为侯爷聘了娘家侄女儿为媳,于辈分上能压大奶奶一头了,难道之前二夫人三夫人就不是大奶奶的长辈不成,一样都是大奶奶的手下败将,更何况如今侯爷摆明了事事都听大爷的调停,只怕侯爷那里第一个就不会答应再娶,太夫人又何必要出这样的昏招来白白消耗自己之间的感情? 只如今太夫人的脾气越发怪了,饶祝妈妈伺候了她一辈子,也轻易不再敢出言反驳她的话或是劝谏于她,就怕再落个“吃里扒外”的罪名,只得忙忙改了口,赔笑道:“十三姑娘虽是庶出,不过向来被大舅夫人教养得极好,生得也美,配侯爷虽有些高攀了,难得的是与太夫人贴心,依老奴看,倒是一门极好的亲事,想来大舅夫人必定不会反对,只是……到底是侯爷娶亲,老奴觉着,您是不是看问问侯爷的意思?万一侯爷有别的想法儿……”别说自来便有“初婚由亲,再婚由己”的说法,只说侯爷那个性子,自来就不是对太夫人言听计从的,若是太夫人背着他为他定了亲,到时候他却不同意,可要如何收场? 太夫人被祝妈妈这么一提醒,也想起如今的宁平侯的确不比从前了,话说回来,从前的宁平侯也不曾事事都顺着她,不然当初也不会纵得大杨氏那般胆大包天,自己若真背着他为他定下亲事,还不知道他会怎么样呢,若到时候闹着死活不肯娶,自己岂非在娘家人面前也要丢尽脸了?说不得只能冷哼道:“我是他娘,由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道他还敢不听我的不成?算了,他到底也是几十岁的人了,我若不先问过他,万一娶了个他不喜欢的进门,也是麻烦,你这便打发人去瞧瞧他回来了没,若是回来了,让他即刻过来一趟,就说我有十分要紧之事与他说!” 祝妈妈见太夫人话虽说得硬气,到底还是听了自己的话答应先与侯爷商量,不由松了一口长气,忙应了一声,自使人请宁平侯去了。 一时宁平侯过来,给太夫人见过礼后,太夫人便将自己的意思删删减减说了一遍,“……你身边不能没个人照顾,府里也不能没个合适的人主持中馈,所以我打算为你迎娶你大舅舅家的十三表妹,未知你意下如何?” 宁平侯才一回到家便被人十万火急的请到了照妆堂,还以为太夫人有什么要紧事与他说,谁知道就是这个,当即沉下脸来,道:“实不相瞒母亲,我早已无意再续弦,况大舅舅家的十三表妹正当妙龄,我却已是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了,没的白耽误了人家,至于家里的中馈,君氏不是打理得挺好嘛,她又是世子夫人,主持中馈原是理所应当之事,还请母亲以后都不要再提及此事!” 太夫人并不知道自经过了被大杨氏欺骗蒙蔽并玩弄于鼓掌之间二十年之事后,宁平侯对正妻这种生物,是真的已经怕了,一个大杨氏就已将他的内宅搅得天翻地覆,并让他再不能生育了,若是再来一个小杨氏小朱氏什么的与大杨氏一样的美人蛇,他岂不是连命都要赔上了?倒不如以后都不要再娶妻了的好,反正又不是不能纳妾纳通房,难道他还能缺了女人不成? 通房妾室多好啊,一应富贵荣华乃至生死都捏在他手上,永远都只能仰望他,绝不敢算计谋害他,绝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而且远比正妻拉得下身段,房里之事也远比正妻放得开,——他又不是傻了,干嘛非要再娶一个正妻回来膈应自己?更何况,老娘的心思他多少也知道一些,是见不得被一个孙媳妇压到头上,变着法儿的想要与君氏一别苗头,可她也不想想,这个家早早晚晚都是要交到湛儿和君氏手上的,难道她还能把持一辈子不成,她就高卧着当自己的老封君,受用自己的不好吗? 太夫人见宁平侯果然如祝妈妈所说的不听自己的,半是恼怒宁平侯不孝,半是觉得在祝妈妈面前下不来台,声音攸地拔高了八度,“你正当壮年,怎么就无意再续弦了,难道你还打算为那杨氏守一辈子不成?再说府里也不能一直没个女主人,主持中馈还是次要的,出去应酬时又该怎么说,难道都由着君氏去不成?就她那混不吝的性子,没的白将亲朋本家并交好的人家都得罪光了,此事就这么定了,我明儿便让祝妈妈回去与你大舅母说去,早早过了庚帖,也好早早迎娶……” “母亲,我说了以后都不得再提及此事的!”话没说完,已被宁平侯铁青着脸怒声打断,“我也是一把年纪,儿孙满堂的人了,难道母亲还打算事事都做我的主不成?就更不必说我早已不能生了,娶了新人回来,若新人一直怀不上身孕,旁人会怎么看,母亲是巴不得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我早已不能生了是不是?母亲到底安的什么心,难道我竟不是母亲亲生的,而是捡来的不成,不然母亲何必非要往我的伤口上撒盐,是嫌我还不够痛是不是?母亲若实在闲极无聊,不若去二弟或是三弟那里小住一阵,再不然,去庄子上小住一阵也使得!” 本来宁平侯已经够不高兴了,谁知道太夫人偏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又说到了大杨氏,还说什么他‘打算为杨氏守一辈子’,这不摆明了是在讽刺他嘲笑他吗,宁平侯不炸毛才真是奇了怪了,当即便拂袖而去了。 余下太夫人气得直哆嗦,可又奈何不了宁平侯,只得将满屋子服侍的人都撵了,独自生起闷气,哀叹起自己的苦命来。 太夫人打算为宁平侯续娶娘家侄女来压制自己之事君璃不到一个时辰便知道了,她虽无意在照妆堂安插几个自己的人或是发展几个粽子,可架不住这府里多的是聪明人,根本不必她发话,自有的是人上赶着来迎晖院献殷勤。 君璃当即笑了起来,与祝妈妈之前的想法一样,觉得太夫人的确已经老糊涂了,不然怎么会一再的出昏招?宁平侯摆明了已不耐烦她了,她竟还想摆布他,且如今名分已定,自己和容湛才是这个家未来的主人,太夫人难道就不怕她将来阳奉阴违,面甜心苦,让她有苦说不出不成?就更不必说她连大杨氏那样心机深沉的都斗垮了,难道太夫人以为她娘家侄女儿比大杨氏还厉害不成,那她还真希望她那位侄女儿能嫁过来了,不然这日子一成不变的得多无聊?只可惜根本不必她出手,太夫人的打算就已直接被宁平侯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既然事情根本还没发生,就已宣布夭折了,君璃也就懒得再为此事多费神了,她全身心投入到了为君珏的婚礼忙活当中。 端午节后,君珏参加了庶吉士考试,不出意料的通过了,成为了翰林院一位编修,因历朝历代自来都有“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说法,故庶吉士又有“储相”之称,能成为庶吉士,就意味着以后平步青云,位极人臣的机会又增大了许多,故一时间好多人都关心起君珏的婚事来,朝中很多有待字闺中的女儿的大臣都是跃跃欲试,更有那毛遂自荐的,竟亲自找到君珏,想招君珏为婿。 当然都被君珏给拒绝了,然后请了自己的座师为媒人,潘氏为全福夫人,热热闹闹去了金家提亲。 彼时金大人已升了正三品大理寺少卿,冲着金家的门第上金家求娶金若蘅的人也快将金家的门槛给踏平了,然金大人与金夫人都没有同意,只说要再留女儿两年,惹得那些人十分不高兴,私下里说看金小姐明儿能嫁到多么显赫的人家去,别挑花了眼,反倒挑成了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那大家可就有笑话儿瞧了。 却没想到很快便传来消息,新科探花登门求娶金小姐,金大人与金夫人也同意了,那些人这才知道,原来是两家早有默契,也就难怪金大人金夫人瞧不中他们了,与新科探花相比,无论是人品才貌还是学识前程,人家都甩了他们不知道几条街,换了他们是金大人金夫人,也不会白放着新科探花不要反招他们为婿不是?于是也都释然了。 因君珏已经二十一岁了,金若蘅也已十八岁,彼此的年纪都不小了,故两家换了庚帖以后,很快便将婚期定在了九月二十一日,时间颇有些紧张,好在君珏的宅子是现成的,潘氏代他搭的产业历年来收益又不错,有了银子,还不愁买不来好东西?到底赶在八月中旬,将聘礼备齐,一共六十四抬,风风光光的送去了金家正式下聘。 金大人出身清流,家底并不算厚,但因其只有金若蘅一个女儿,自不舍得委屈了她,不但将君珏送去的聘礼除了一对活大雁并一些果饼酒食留下,其余的全部让金若蘅带回君家,还给金若蘅备了六十四抬嫁妆,抬抬都满得手都伸不进去,以致到了九月二十铺嫁妆那一日,惹得街坊四邻都来瞧热闹,口中“啧啧”之声不绝于耳。 唯一亲弟弟娶亲这样的大事,君璃自然一早便拖夫带女的回来了,一回来便与潘氏一道,风风火火的为明日迎亲及喜筵之事而忙活起来。 君珏是君氏一族至今出过的第一位探花郎,不但是君伯恭父亲那一房的骄傲,更是整个君氏一族的骄傲,如今他娶亲,自然阖府都愿意来帮忙,便是帮不上忙的,也愿意来沾一沾探花郎的喜气,看能不能自家的儿子将来也中了探花不敢想,中个秀才举人什么的,那也是光宗耀祖的事情不是? 是以君珏虽早已是无父无母的人,直系亲眷也只剩下君璃一个,整个新居依然张灯结彩,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一派喜庆景象。 金家领着送嫁妆过来的是金若蘅的大嫂,一个二十来岁,杏眼桃腮,笑起来很温婉的美人儿,待将嫁妆都在新房安顿好,留了两个妈妈在那里守着后,潘氏与君璃亲自请了金大奶奶去花厅坐席,奈何因彼此明日要忙的事都太多,金大奶奶也没有多待,吃过饭便领着人回去了。 君璃一直将金大奶奶送到二门外上了车才折回了上房,就见潘氏正一脸疲色的坐在临窗的榻上,由贴身妈妈揉着太阳穴,那妈妈一瞧得君璃进来,便要停下手上的动作给君璃行礼,被君璃摆手制止了,上前代替那妈妈给潘氏揉起太阳穴来。 潘氏一直到君璃给她按了好一会儿后,才摆手是以君璃不必再按了,睁开了眼睛,问道:“大姑奶奶这会子在哪里……”话说到一半,发现方才给她揉太阳穴的竟是君璃,忙嗔贴身妈妈道:“怎么好叫大姑奶奶给我揉,你怎么也不说提醒我一声?” 君璃忙笑道:“为了珏弟的婚事,大伯母已忙了好几个月了,事事亲力亲为,便是我们母亲还在也不过如此了,我为大伯母揉揉太阳穴难道还不是该的?” 潘氏摇头笑道:“我不过就是尽了一点子绵薄之力罢了,哪里就敢与你们母亲相比了?话说回来,你们母亲如今若还活着,见你夫妻相得,女儿可爱,珏儿中了探花,如今又娶亲在即,还不定怎生高兴呢,只可惜……嗐,瞧我,大喜的日子说这些做什么,没的白扫了大家的兴。” 君璃没见过谈夫人,对谈夫人自然谈不上有太深的感情,但正是因为有了谈夫人留给她的那些产业,她才能不管是在汪家还是在君家还是之后在容家,一直都能有足够的底气,只冲这一点,她便无比的感激谈夫人,闻得潘氏的话,不由也有几分伤感,叹道:“是啊,若是母亲还在,明儿能亲手接过儿媳妇敬的茶吃上一口,该有多好?” “说到这个,”潘氏忽然正色道,“我正想问你,明儿珏儿与新人二拜高堂时该怎么个拜法儿?如今珏儿族谱上是你们二叔的儿子,依理该拜二老爷的牌位,可二老爷是早夭的,对珏儿既没有生恩也没有养恩,我私心里还是想让一双新人拜拜你们母亲的牌位的,也好叫她在地下知道,自己有儿媳妇了,以后总算可以安心了……可你们母亲如今名义上又不再是珏儿的母亲了,也断没有将大嫂子与小叔子的牌位摆放在一起的道理,我这心里实在有些拿不定主意,你怎么说?” 说心里话,君璃并不在意这些虚无的东西,可见潘氏这般郑重,且又是一番好意,她断没有辜负人家好意的道理,于是思忖了片刻,道:“如今珏弟是为官之人了,瞧着虽花团锦簇的,却难保不会有人在暗地里等着抓他的短处,这世上多的是恨人有笑人无之人,咱们不得不防,要不这样,明儿个就让珏弟和新人只拜二叔的牌位即刻,至于我们母亲,等后日敬茶时再拜我们母亲的牌位,想来母亲泉下有知,也不会怪责珏弟的,未知大伯母意下如何?” 潘氏素来便是一个极重规矩的人,不然也不会得到阖族上下的爱戴了,她心里其实也知道明儿让新人拜谈夫人的牌位不妥,只是又想着法理不外人情,所以才会拿不定主意,想要征求君璃的意思,如今既听君璃也这么说了,方暗自松了一口气,点头道:“就依照你说的办,等后日再给你们母亲敬茶,想来她不会怪罪的。” 君璃点点头,正要答话,就有一个婆子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连礼都来不及行,便对着潘氏急声道:“太太,小四房的恭大老爷与恭大太太领着少爷小姐们来了,奴婢们按您的吩咐,不让他们进门,他们便在二门外闹起来了,说什么‘这天下竟还有亲生儿子娶亲,不让亲生父亲和亲弟弟妹妹们进门的道理’,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奴婢们实在没有办法了,还请太太示下该如何是好?” 族长与潘氏早料到如今君珏中了探花,傻子都知道前途无量,会让一直都没有起复,如今日子是越来越落魄的君伯恭一房不会善罢甘休了,因此一直都防着,事实上,在那之前,君伯恭就已找过君珏不知道多少次,盼着能借君珏之势起复,哪怕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官拜从二品,只要能起复,那就还有希望,只不过都被君珏毫不客气的拒绝了。 虽然被拒绝了,但如今君珏已是君伯恭各处求助都无门,打点则泥牛入海,差点儿都想去求君璃还是想着与宁平侯府文武殊途,便是求了宁平侯府也帮不上忙之后最后的倚仗与希望,他又岂能轻易放弃,这一点不但君珏知道,族长与潘氏也知道,就怕君伯恭一房会在这几日大喜的时候闹腾起来,扫大家的兴不说还白让人看君珏的笑话,于君珏的清名不利,是以自进了九月中旬以来,一直都是严防死守,却没想到防来防去,到底还是没有防住,让他们钻了空子,到底于今日闹腾了起来。 潘氏当即冷了脸,霍地站起来问那婆子道:“老爷那里知道了吗?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带路,我倒要问问恭大老爷,珏儿可是二房的嫡长子,几时成了他的儿子了!”一边说,一边大步往外走去。 君璃见状,忙跟了上去,面上虽看不出喜怒,实则早已气炸了肺,她自然也早知道了君伯恭骚扰君珏之事,只不过每次她来得都不巧,一次也没撞上过君伯恭,君珏又说让她不必担心,他知道该怎么处理此事,她想着弟弟如今已是为官之人了,自己若再事事挡在他面前不是为他好,反倒是在害他,因此也就没有再多过问此事,却没想到她没去找君老头儿的麻烦,君老头儿倒敢先带人砸她弟弟的场子来了,老虎不发威,真当她是病猫是不是! 婶侄二人到得二门时,远远的果见一大群人正在那里吵吵闹闹,其中一个女声尤其尖利,远远的便能听见她在叫嚣:“……别一口一个你们太太怎么样怎么样的,珏儿是我们老爷的亲生儿子,这个家还轮不到你们太太说了算,难道她以为自己是族长夫人,就可以鸠占鹊巢,在珏哥儿的宅子里作威作福,摆老太太的威风了?我告诉你们,我才是珏哥儿的母亲,这个家里只有我说了能算!” 君璃已有快两年没见过杨氏了,一时还真没反应过来这女声的主人便是杨氏,还是走得近了,又听了她自称‘我才是珏哥儿的母亲’后,才反应过来那是杨氏,当即就冷下脸来,抢在潘氏之前先走了上去,冷声说道:“谁都知道珏弟是君家小四房二房的大爷,君大太太几时变成二房的主母了?君大太太还是慎言的好,不然让旁人听了去,还以为君家两位老爷共娶一房妻室,你不要脸是你的事,君氏一族还要脸呢!” 杨氏看起来苍老了许多,也瘦了许多,脸尖尖的,吊梢眉下是一双浑浊的眼睛,眼珠乱转个不停,薄薄的嘴唇一上一下的快速翻动着,这样的面相,放在以前年轻又养尊处优时,还是很好看的,可如今看来,就显得太刻薄太晦气了一些,再配上她身上颜色老旧款式更老旧的衣裳和首饰,一看便知道她如今过得极不如意。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自被皇上亲自下旨停了职,又被顺天府尹判处赔偿了前年端午之夜那些受害者们的一万多两银子后,君伯恭的脾气便越发暴躁了,在家里动不动就大发雷霆,或是与妾室丫头仆妇们乱来,弄得一个家是乌烟瘴气。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杨氏也懒得管他,她如今将全部的希望都已寄托到了儿子身上,至于君伯恭,她管他去死呢! 可君伯恭除了乱来以外,还心心念念想着起复,为此不但将家里仅剩的银子花了个干干净净,将家里的产业变卖了个七七八八,还将她的嫁妆都花用了不少,一开始她想着他若是真能起复,于自己和自己的儿女们也有好处,倒也愿意给他银子,后来见他银子花了不知道多少,起复之事却遥遥无期后,便不愿意再给银子去填那个摆明了没有尽头的无底洞了。 然她不给银子,君伯恭便来抢,抢不到便打她,再不然便是将她屋里的东西拿出去变卖,不过短短半年,一个家便败了个七七八八,早不复当年的好日子。就这样君伯恭还不死心,还想着起复,于是又悄悄儿将君珊卖给了一个商人做妾,拿卖得的两万两银子继续去打点,当然一样没有结果。 至此杨氏已是彻底绝望,甚至生出了与君伯恭和离,离开君家之心,可一想到自己的四个儿女,君琳后半辈子是没指望了,若没有自己护着她,天下这么大,却未必有她的容身之处;而君琪去年府试时也没能过,至今连个秀才的功名都没有,又为君伯恭所累,都已是十六七岁的人了,连亲事都没说定;剩下君珮与君璇更是年少无知,若没有自己护着,一旦君伯恭再娶,谁知道他们落到后娘手中会落得什么下场?杨氏不敢再想下去,只得委屈自己继续留了下去,日复一日的苦熬,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 恰在此时,君珏高中了探花,杨氏听说后,差点儿咬碎了一口银牙,只恨老天爷不开眼,竟让小贱种中了探花,也不知道小贱种都给今科的考官们吃了什么迷魂药?别说堂堂探花了,连当年君伯恭只是中了二甲第六十六名,十几年下来,也混了个从二品的官来当,君珏将来封侯拜相,位极人臣还会远吗,杨氏只要一想到这一点,便恨得咬牙切齿,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巴不得君珏即刻死了,再不济也要丢了官职与功名才好,若老天不开眼,那她说不得就只能自己动手了,总不能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和自己的儿女们后半辈子都没了指望,谈氏那个死鬼生的小贱种却荣华富贵享知不尽罢? 杨氏当即就要使坏,却被君伯恭给提前识破了,恶狠狠的警告她,他如今就指着借君珏的势起复,若她胆敢坏他的事,休怪他要她和她儿女们的命,——君伯恭与杨氏夫妻二十载,杨氏心里想什么,岂能瞒得过他?不光口头警告,还让人将君珮和君璇软禁了,说杨氏若不信他会要他们母子的命,大可一试。 若不是为了几个儿女,杨氏连一日都不想再想君府多待,她对几个儿女的感情有多深可想而知,君伯恭却拿儿女来威胁她,她还敢做什么?虽恨不能吃君伯恭的肉喝君伯恭的血,到底不敢再轻举妄动。 如此君珏方安然过了几个月。 十来日前,君伯恭又找到了君珏,目的还是同一个,希望君珏设法帮他起复,再次被君珏断然拒绝了,并冷冷的告诉他,于礼法来说,君伯恭如今只是他的大伯,他帮他是情分,不帮他是应当,于情谊来说,君伯恭对他们姐弟从没尽到过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之前更是企图要他们姐弟的性命,他对他再不假辞色想来也不会有人说什么,毕竟当初的事情闹得那么大,让君伯恭以后都不要再来找他,否则别怪他不客气,直接命人将他叉出去! 这下君伯恭的羞恼终于变作了怒气,想着:“小畜生,老子生你养你,如今你出息了,就想着过河拆桥,不理会老子的死活了,天下没那么便宜的事儿!”打定主意要狠狠给君珏一个教训,让他知道忤逆不孝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杨氏很快也知道了此事,幸灾乐祸之余,撺掇君伯恭道:“既然他不仁在先,也就怪不得我们不义在后了,他不是过几日便要成亲了吗?我们就在他成亲前日过去,大吵大闹一通,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儿,难道他还敢将咱们拒之门外不成,再怎么说他身上流着老爷的血这一点都是抹煞不了的,咱们便顺势住进他的宅子不走了,给咱们那位新大奶奶好生立一立规矩,若他想要我们走也可以,那便答应老爷的条件,不但必须帮老爷官复原职,还得赔上一大笔银子,反正那死鬼谈氏给他留的银子那么多,咱们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怎么也不会吃亏!” 君伯恭差不多也是这个意思,只是被杨氏先说了出来而已,当下便没说话,算是默许了杨氏的主意,于是方有了今日方才那一出。 杨氏一见潘氏过来,心里多少还有几分忌惮,声音也不觉小了许多,不想潘氏还没开口,君璃已先开了口,因明日是君珏的好日子,君璃今日穿得很是喜庆,上身是红底金丝织锦牡丹纹褙子,下着刺绣妆花孔雀纹十二幅月华裙,头上侧挽成望仙髻,戴了金累丝红宝石步摇,不论是衣裳还是首饰,都是如今京城最时新的花样与款式。 看得杨氏一双眼睛几欲喷出火来,想着若不是君璃,自己姐姐怎么会死,自己又怎么会落得今日这般下场,谁知道旧恨未消,如今又添新仇,君璃一开口便是如此的难听,叫她如何还忍得下去,也顾不得潘氏了,直接便尖声反唇相讥道:“似你这等忤逆不孝,活该天打雷劈之人,竟还好意思指责别人的不是!一个隔了房的堂弟成亲,你来搀和个什么劲儿,莫不是见人家中了探花,抖起来了,便上赶着讨好卖乖来了?真正不要脸的人是你才对罢!” 君璃闻言,不怒反笑,“原来君大太太还知道珏弟与你们大房是隔了房的呢,我还以为你记性都被狗吃了,早忘记这一点了呢,不然也说不出那什么你才是珏弟母亲的混账话儿来,想当珏弟的母亲,你也配?趁早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自君璃和离大归以来,杨氏与君璃打嘴仗便从没有赢过,此番自然也不例外,当即被气得浑身乱颤:“你敢竟如此辱骂自己的母亲,你信不信我、我、我这就去衙门告你忤逆不孝?”可除了这一句,却再找不到旁的话来反驳君璃。 “自己的母亲?”君璃掏掏耳朵,闲闲道:“你是生了我还是养了我,也好意思说是我的母亲?你还是别玷污了‘母亲’这两个字的好,至于你说要去衙门里告我,出门左拐,好走不送,我倒要看看,顺天府尹是会判我一个忤逆之罪,还是会判你一个诬告之罪!” 杨氏被君璃轻蔑的语气和眼神气疯了,却又不敢真去顺天府尹状告君璃,上次的事情虽已了了,她到底做贼心虚,如何敢自投罗网,况她再不愿意承认,也知道如今形式比人强,她是告不赢君璃的,说不得只能看向一旁的君伯恭,一脸委屈的哭道:“老爷,您也看见了,就算大姑奶奶不是我亲生的,到底叫了我二十年母亲,如今却如此打我的脸,您可要为我做主才好,不然今日她敢如此打我的脸,明日指不定就敢将您的脸也踩在脚下了!” 君伯恭身上的衣裳倒像是新做的,可他眼神浑浊,眼窝深陷,一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样子,早不复君璃第一次见他时的风度翩翩。他在一旁听完杨氏与君璃的对话,虽满心恼怒杨氏一开始便与君璃吵了起来,直接绝了他们想要和平入住君珏宅子的后路,却更恼君璃一点情面都不讲,须知他可是她老子,生她养她的人,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他就是要她的命那也是该的,谁知道她竟敢如此忤逆不孝! 当下因看向君璃,怒声喝道:“杨氏再不好,那也是你的继母,继母也是母亲,是谁给你的胆子如此顶撞她的,信不信我即刻打断了你的腿?”却终因心底发虚,显得有几分底气不足,这也正是他之前多方打点极需银子之时,也不敢去找君璃的主要原因。 打断她的腿,君老头儿以为他是谁?君璃冷笑一声,正要说话,冷不防就听得一个熟悉的男声冷冷说道:“我夫人做了什么事,君老爷要打断她的腿?君老爷又有什么资格打断我夫人的腿?君老爷莫不是以为我夫人无父无母,就可以任人欺侮了?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一天,谁也别想欺负了我夫人去,否则,我才真是要打断那人的腿!” 却是在外院帮忙的容湛闻讯赶了过来,整好听见君伯恭在那大放厥词,自然要站出来为君璃出头,连他都舍不得欺负,舍不得受一丝一毫委屈的媳妇儿,姓君的糟透老子竟想打断她的腿,他算老几! 容湛本就生得高大,自练武以来,又壮实了许多,更不必说他手下到底掌管着几百号人马,素日里少不得要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出来,以免镇不住底下的人,如今板起脸来,还真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架势,唬得君伯恭禁不住倒退了一步,才想起自己凭什么要怕他,自己好歹是他的岳父,难道他还真敢对自己动手不成?便也板起脸来,道:“你说我凭什么打断那个孽女的腿,就凭我是她父亲,生她养她之人,别说我只打断她的腿,就算我要她的命,那也是她该受的!还有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了,仔细我连你一块儿打,打了宁平侯还得赞我一声‘打得好’……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话没说完,忽见容湛几步走到一旁,单手提起放在二门口镇宅的一只石头做的麒麟,另一直手则握成拳头,然后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君伯恭当即唬得变了颜色,那石麒麟虽及不上大门外镇宅的石狮子那般重,常人也至少得两个才抬得起,如今容湛却一只手就轻轻松松给提了起来,可以想象力气有多大,若是真让他一拳打下来,自己岂非凶多吉少?关键如今自己还没起复,只怕挨了打也白挨,最多也就能得几两汤药银子而已,那也未免太不划算了! 念头闪过,君伯恭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才停下来,看着容湛虚张声势道:“你难道还想打我不成?我告诉你,我不怕你,你……你想干什么……” 容湛轻蔑的看了一眼一边叫着不怕自己,一边却因自己不过才抬了抬手,就唬得又后退了好几步的君伯恭一眼,才将那麒麟放回原地去,不发一言的站到了君璃身后,为君璃撑腰的意图很明显。 与容湛一块儿过来的,还有族长与君珏并其他几位德高望重的族老们,彼时君珏因冷冷开口道:“君老爷,我已说过很多次,你的忙我帮不了也不会帮,你若再胡搅蛮缠,就别怪我告你一个‘私闯民宅’之罪了,还请君老爷即刻离开!” 君伯恭自然不会这般轻易就离开,只是当着族人和这么多族老的面儿,又委实拉不下脸来再说那些私下里曾对君珏说过的话,须知不管是族长还是族老,在他之前为官时,都不曾真正看在眼里过,是以他的语气也没好到哪里去:“什么君老爷,我生你养你,如今你有了出息,是不是就以为可以不将我放在眼里了?我告诉你,不管怎样,你身上流着我的血这一点都是改变不了的,就更不必说就算你已出继,于礼法上来说,我也是你的伯父,你莫非还敢不孝不成?信不信我这便联络我御史台的同年弹劾你?” 君珏冷冷一笑,表情寡淡:“君老爷前年端午之夜要谋杀我和姐姐之时,怎么不说你生我们养我们,我们身上流着你的血了?虎毒尚且不食子,君老爷的心比老虎还要狠啊,此事京城上下都知道,我倒要看看,君老爷的同年要如何弹劾我,如果你还有同年愿意搭理你的话!”他若还有同年愿意搭理他,也就不会对他如此的死缠烂打了,显然早已是走投无路! 君伯恭被君珏噎得一窒,咬牙切齿的正要再说,一直没说话的族长忽然说道:“伯恭兄弟,前次我听说你将你家二姐儿与了一个商人做妾,得了两万两银子的聘礼,你却说不是做妾,而是做妻,我当时问你要姑爷的生辰八字和籍贯,你说一时想不起放哪里了,如今已过了好些时日了,你应该想起来了罢?” “呃,这个……”君伯恭被族长问得一愣,眼珠一连转了好几转,才道:“我先前倒是恍惚想起放在了哪里来着,可这阵子一忙起来,就浑忘了,还请定大哥再容我多想几日。”心里则将族长骂了个臭死,要你多管闲事,不就是看着我儿子如今出息了,想将我儿子笼络住好为自家谋好处吗,倒是打得好算盘,等我起复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君珊被卖给一个商人做妾之事,因君伯恭与杨氏有意遮掩,族里只得族长一家知道,是以族长此言一出,几个族老都变了颜色:“定侄儿(定大哥)你说什么,伯恭兄弟家的二姐儿被许给了一个商人,还是做妾?多早晚的事,怎么我们没有听说?” 何为“妾”,立女为妾,说穿了就是奴婢,属于能通买卖的活商品的一种,乃是贱流,君氏一族在豪门大族林立的京城是算不得什么显赫人家,可也是世代以耕读传家的望族,士工农商,商人处在四大阶层里的最末一层,谁家愿意有个当妾的亲戚?还是商户人家的妾,于君氏族人来讲,连将自己族中的女孩儿嫁给商人做妻子都别扭,也就难怪众族老会这么大的反应了。 族长道:“我也只是恍惚听说有这么一件事,所以才找伯恭兄弟求证,让他拿出姑爷的庚帖给大家瞧瞧的,虽说商户人家门第是低了一些,但二姐儿毕竟是庶出,且不嫁也嫁了,所以我的意思,只要伯恭能拿出姑爷的庚帖,咱们也就委屈委屈,认下这门亲戚得了,怎么样,伯恭兄弟,你是让自家的下人回去取呢,还是让我派人走一趟?” “这个……,还是等过几日我想起放在哪里了,再使人送去定大哥家中如何?明儿便是珏哥儿的好日子了,咱们别为这些小事扫了大家的兴,大家还是快进去吧,都站在门口做什么?”君伯恭上哪里拿君珊夫婿的庚帖去,纳妾又不是娶妻,货讫两清的事,谁会给你庚帖?是以说完之后,便径自想往里走,打算能拖一日是一日,只要能拖到自己起复,就算让全族人都知道了君珊被他卖给了商人做妾之事,他也不怕。 但族长一开始便知道这件事,却隐忍不发直至今时今日,难道只是为了当众随便问君伯恭一句而已?这样关键的把柄,自然是要留待关键时刻才用,以便一击即中,是以族长紧赶几步,已挡在了君伯恭之前,道:“难得今儿个人齐全,伯恭兄弟还是当众把话说清楚的好,也省得大家心里有疑惑,到底伯恭兄弟是将女儿许给了商人为妻,还是卖给了商人做妾?这可是关系到我们阖府体面名声的大事,拖延不得,自是越早把话说清楚了越好,众位叔伯兄弟说是也不是?” 众族老闻言,纷纷附和道:“定大哥(定侄儿)说得极是,此事必须现下说清楚!”看向君伯恭的目光都颇为不善,尤其是几个家中正有女儿孙女儿要说亲的。 君伯恭被逼得无法,只得继续耍赖:“我是真的已经想不起来放在哪里了,若各位叔伯兄弟实在想看,不如自个儿去我家里找去?”想着族长与族老们就算再生气再愤怒,也不至于真去搜他的家罢?那就别怪他告他们一个私闯民宅之罪了!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潘氏忽然冷声开了口:“你是想不起来了,还是根本就没有?也是,珊姐儿是被你卖去做妾的,几时纳个妾还需要交换庚帖了?你若真拿得出来,反倒有鬼了!” 这话说得众族老脸色越发的难看,君伯恭的脸色就更难看:“大嫂子讲话可要有证据,我多早晚将珊姐儿卖去做妾了?我是将她嫁给了商户人家,可绝对是明媒正娶,大嫂子若是不信,我明儿便去信让她带着姑爷归宁,证明给大家看我到底有没有说谎,倒是大嫂子,这般诬陷于我,到底安的什么心?我敬你是长嫂,又是族长夫人,处处礼让于你,可不是为了让你随随便便诬陷于我的,我知道,你如今见珏哥儿出息了,就巴不得他一个亲人都不要,只亲近你们一家才好,也好为你们一家人谋利,我辛辛苦苦的在前面栽树,可不是为了让你们一家人在后面乘凉的!” 杨氏如今虽深恶君伯恭,却也知道兹事体大,因忙也帮腔道:“是啊,大嫂子总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就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诬人清白,总得要拿出真凭实据来,才能让人口服心服,不然,就别怪人怀疑你用心险恶,居心叵测了!” 潘氏板着脸不怒自威:“看来你们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们要证据是吗,我这便给你们!”吩咐一旁的贴身妈妈,“你即刻回去将那小丫鬟接过来,到时候谁是谁非,自然一目了然。” “是,太太。”贴身妈妈应声而去,不到一刻钟,便带了个十三四岁,行动间颇有些畏畏缩缩的小丫鬟过来。 潘氏令其站到自己身边,朗声道:“这小丫鬟便是当初珊姐儿的陪嫁丫鬟,叫圆春,圆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来说,不要怕,我说了会护着你,就会护着到底的。” 圆春应了,小声说道起来:“我们家小姐的确被老爷卖给了临城一户姓萧的大商户为妾,那萧老爷倒是挺喜欢我们小姐,可太太却凶得很,动不动就打骂我们小姐,上个月更是趁萧老爷出远门之际,将我们小姐转手给卖了出去,至今不知去向……求各位老爷太太救救我们家小姐,她真的好可怜……”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一旁杨氏早已是脸色大变,她自然认识圆春,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后者了,谁知道今日却见到了,显然潘氏已找到了她们主仆,若他们再不承认,只怕下一个出来指责他们的,就会是君珊本人了;君伯恭则早已是气急败坏,上前便欲踹圆春,被潘氏挡在了圆春以前,他到底不敢踹潘氏,只得大骂圆春道:“你这贱婢胡说八道什么,到底是谁指使你来诬陷我的?别以为有人护着你就可以信口雌黄了,我照样要你的命!” 圆春吓得瑟瑟发抖,潘氏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手,才看向众族老道:“方才这小丫鬟的话大家都听到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相信大家也已明白了,咱们族中可从没有出过这样的事,具体该如何处置,还请大家商量一番,早做定夺,再就是珊姐儿那里,是不是也该趁早打发人找找去,也许还能有找回来的希望?” 众族老本已有几分信了族长和潘氏的话,如今又有了圆春这么个证人,还有什么可怀疑的,都信了君伯恭卖女为妾之事,纷纷愤怒道:“还有什么可商量的,君伯恭与杨氏先是买凶谋害前头嫡妻留下之子女,如今又出卖庶出女儿,败坏门风,行为恶劣,就该立时开祠堂,将君伯恭一房出族才是!” “对,就该将他们一房即刻逐出族中才是,不然谁知道他们以后还会做出什么败坏阖族名声之事来!” “君氏一族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却也容不下这样的害群之马,还请族长即刻开祠堂!” 早在方才族长忽然问及君珊之事时,君伯恭已知道要糟糕,但总还抱了几分侥幸心理,觉得只要自己不承认,谁又奈何得了他,谁知道族长与潘氏竟准备得那般充分,连证人都早已准备好了,显然是蓄谋已久的,君伯恭这才知道大势已去。只可惜事情一开始就是他做的,当着族长的面儿,他也不止一次说过自己是将君珊许给了商人为妻,甚至方才还曾说过一遍,连想往杨氏身上推,说是杨氏做嫡母的苛待庶出子女都不成,说不得只能满心忿恨与恐慌的被人推搡着去了祠堂,心里则知道,君珊之事只是个幌子,族长与众族老迫不及待要逐他出族,更多还是为了奉承讨好君珏。 奈何知道归知道,他却已是无力回天,只得再次体验了一回“墙倒众人推”的感觉,至于杨氏与一同跟来的君珮君璇,也在他被人揪着离开之后,被人扔了出去。 族长与一众族老的效率很高,下午便已办好了将君伯恭一房出族的一应事宜,不但将君伯恭一家的名字自族谱上勾了去,将君璃的名字也添到了君仲谦的名下,成了君仲谦的女儿,又与君珏成了亲姐弟,连官府那里也已备了案,从此君伯恭便不算是君氏一族的人,自然更不可能再打着君璃与君珏父亲或是伯父的名头在姐弟二人面前摆长辈架子,虽奈何不了姐弟二人,却多少会恶心到二人了。 对这个结果,不必说君璃与君珏都很满意,是夜因摆了一桌酒宴请族长与几位族老,由君珏与容湛作陪,至于君璃,则令人摆了一桌酒在小花厅,与潘氏婶侄二人对坐了共饮。 “大伯父与大伯母的大恩大德,我与珏弟都记下了,以后若是大伯父与大伯母有什么吩咐,我姐弟二人一定竭尽所能,绝不推诿!”君璃亲自与潘氏斟了一杯酒,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起身郑重的敬过潘氏以后,仰头一饮而尽。 君璃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今日之事绝对不是巧合,而是族长与潘氏布局已久的,就算知道他们不是单纯的为了她和君珏,多多少少总有几分私心,她依然很感激,以后君珏总算可以不受君伯恭的任何掣肘,总算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展翅高飞了,为了这个结果,就算要付出其他代价,她也乐意! 潘氏没有说话,只是端起酒杯也一饮而尽,然后拍了拍君璃的手,她与族长背着君璃与君珏姐弟做了这么多,为的可不就是二人的这一句话?他们夫妻两个已是大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了,这辈子虽没享受过什么大富大贵,该吃的也吃了该见识的也见识了,在亲朋本家中也挣下了一溜儿的好名声,可他们的儿孙呢,长子资质平庸,长孙倒还算得上一个可造之材,族中觊觎族长之位的却是大有人在,一旦儿子坐不稳保不住族长之位,就算将来孙子再有本事再也手段,也未必能叫旁人将已吃进嘴里的东西再吐出来;还有他们的几个孙子,已俱各苦读了十几年到几年不等,自是希望能以科举出人头地的,只他们的资质实在差君珏差得太多,将来的前程自然也远远及不上君珏,以后指望君珏提携的日子还在后头呢,不早些进行感情和利益投资,君珏将来凭什么帮他们,就凭素日的情分吗? 所以自打君伯恭罢官,与君璃君珏姐弟闹得不死不休以来,夫妻两个便时刻注意着君伯恭府上的动静,就是想着看能不能抓到君伯恭什么致命的把柄,卖君璃与君珏一个大人情,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让他们等来了这个机会。 当然,潘氏这么多也不完全就是在进行感情和利益投资,为儿孙们的以后铺路,她当年与谈夫人是真的交好,对君璃和君珏还是很有几分真感情的,尤其姐弟二人又进退有度,知情识趣,实在是值得一交之人,就算他们以后照拂不了她的儿孙们,她也愿意结这么一段善缘。 与聪明人说话在精不在多,君璃说完感激的话后,便不再拘泥于这个话题,而是问起君珊的境况来,“……也不知二妹妹被那萧家太太卖到了哪里去?若是大伯母知道,还请告诉我,我也好使人即刻走一趟,看能不能将她解救回来,到底与我姐妹一场,没道理我在这里安享富贵,她却掉入泥淖求助无门,过了今天不知道明天在哪里。”说到底,君珊与周姨娘都是可怜人,当初在他们姐弟陷入困境之时袖手旁观,也不过只是为了自保而已,乃是人之常情,算不得什么大错,如今君珊落得那般境地,她能伸一把手,就伸一把手罢,于她来讲,或许只是举手之劳,可于君珊于周姨娘来讲,也许就是再造之恩了。 潘氏闻言,叹道:“我若是知道珊姐儿在哪里,你以为我的人会不带她回来,而是继续留她在那虎狼之地?连圆春一个小丫鬟我都不愿意庇护她一辈子了,更何况珊姐儿到底是自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君字来,实在是我的人去时,她们主仆已被那萧太太远远儿的卖了,我的人打听了好久,才打听出了圆春的下落,自圆春口里得知了珊姐儿恍惚是被卖给了一个徐姓行商,却连那行商的姓名祖籍在哪里都不知道,人海茫茫,要如何找去?盼只盼她吉人自有天相,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了!” 当日自得知了君珊被君伯恭卖与一个商人为妾后,族长亲自出面向君伯恭求证,却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打探到,潘氏无奈,只得暗地里在君伯恭和杨氏贴身服侍的人身上下功夫,不料那些人也什么都不知道,亦连周姨娘都不知道,潘氏无奈,可又没办法撬开君伯恭的嘴,且也怕打草惊蛇,只得令人继续与君伯恭身边的人套近乎,足足用了好几个月时间,花了几百两银子,总算自君伯恭最贴身的长随口中打探到了君珊是被卖去了临城一户姓萧的人家为妾,这种事情君伯恭总不能亲自出面去办,那未免也太掉身份,自然就只能吩咐底下人去办,而他那长随对他虽有几分忠心,到底架不住银子的诱惑,一来二去可不就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君璃也相信潘氏的人品,她既说愿意解救君珊,那便是真的愿意,只可惜君珊命薄,竟又被转手卖了出去,也实在是有够苦命的,说来说去,都是君伯恭造的孽! 她不由也叹道:“如今也只能盼着上天保佑二妹妹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了,她这辈子没得到过君老爷半点疼爱与看重,却要白白受这些罪,君老爷这样狠心,总有一天会得到报应的,也就只是时间的早晚问题而已!” 潘氏点头道:“可不是这么说,要不是因为他心肠实在太坏,人品实在太低下,你伯父与我也未必能下定决心将他出族,就算不为他考虑,总要为琪哥儿兄妹几个考虑,琪哥儿倒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只可惜为父母所累,不然将来指不定也会有一番出息,如今却是一辈子都毁了。” 君伯恭是君氏一族立族上百年以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两榜进士,别说他们这样的小族,连那些传承了几百年的显赫大族要出一个两榜进士都是不简单的事,他们又何尝愿意将其出族,实在是君伯恭立身不正,心底太坏,连自己亲生儿女们的性命都能罔顾了,难道还能指望他为族人们做点什么,提携族人们吗?事实上,他也的确不曾提携过任何族人,反而时时一副高高在上,不将族人们放在眼里的样子,杨氏等人也是一样,在面对族人时,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上了,久而久之,族人们心中若没有怨恨与不平,在他失了势坏了事后不落井下石,才真是奇了怪了! 君璃想起君琪,也觉得那是一个极不错的人,难以想象君伯恭与杨氏这对歹竹也能生出这样的好笋来,只可惜终究还是被君伯恭与杨氏所累,后半辈子怕是别想有什么大出息了大造化了,只盼他下辈子投胎之前先擦亮眼,不要再选君伯恭与杨氏这样的人做自己的父母。 次日,君璃五更天就起床了,草草用过一碗燕窝粥,又去暖阁里瞧过睡得正酣的皎皎,说自己今天未必有空,令奶娘今日千万好生照顾着她,别让她被爆竹声吓着了之后,便忙忙去了前面。 她前脚方到得那里,一身真红遍地金通袖衫,头戴赤金镶翡翠头面的潘氏也过来,君璃忙上前与潘氏见了礼后,婶侄二人便坐在门厅里,开始执起事来。 不多一会儿,君珏过来了,穿了一身大红色的新郎礼服,整个人显得是器宇轩昂,神采奕奕,一看便知道昨晚上睡得极好。 君珏上前给潘氏和君璃见礼:“连日来让大伯母受累了,明儿我与金氏一定要好生与大伯母敬杯茶,聊表对大伯母的感激之情。”感激潘氏为他们姐弟打理产业这么多年却从无私心,感激潘氏这两年来为他们姐弟做的一切,更感激潘氏与族长昨日对君伯恭的致命一击,让他们姐弟以后都不必再受君伯恭的掣肘! 潘氏微微一笑,没有说客气话:“那我可就却之不恭了,虽然我觉得我有些当不起。” 君璃笑道:“大伯母都当不起珏弟与新人这一杯茶了,阖族上下也没人能当得起了。”说完见君珏的衣襟有些微褶皱,忙起身上前给他抚平了,又上下细细看了他一回,才笑着感叹道:“总算等到这一天了,姐姐心里真是高兴!”也不知道现代的弟弟是否也已找到自己心爱的人,希望他们能相亲相爱,守望相助一辈子! 见君璃说着,眼里已有了泪,君珏也微微有些鼻酸,忙笑道:“我答应过姐姐,要让姐姐以我为傲,让任何人都不敢在瞧不起姐姐,再让姐姐受委屈的,如今我虽然没能完全履行我的承诺,却有另一个人代我正履行承诺,我也很高兴!”以前他看容湛这个姐夫还不怎么样,就算之后态度转变,也只是差强人意,如今却庆幸,幸好姐姐是嫁给了他,才能活得像现下这般恣意,想来定是母亲在天有灵在保佑姐姐,让姐姐明明能柳暗花明又一村。 姐弟二人说了一回话,就有小丫鬟来禀前面开席了,于是婶侄三人忙往前去。 等宴席散了场后,吉时也快到了,君珏便被他的一众同窗同年簇拥着,往金家迎亲去了。 ——会试时君珏那些住在君璃客栈的同窗只有一个中了二甲两百名开外,其他都只能再等几年了,但只冲着君珏探花郎这块金字招牌来提前定房的人,依然快将客栈的门槛儿都给踏平,连好些家就在京城的举子们也来客栈订房,嘴上虽没说什么,但心里都想着要沾沾君珏的喜气,只是君璃既然一开始便打定了主意要将客栈做成客栈行业里的奢侈品,自然不可能谁来都让住,早早便设了各式考验,只要通过考验的人才能入住,一时惹得京城的人们纷纷来看热闹,端的是出尽了风头。 听得君珏要娶亲,他那几个没能考中的同窗便也暂时没有返乡,而是留了下来,打算等喝过君珏的喜酒后再离开,再连上君珏高中后的几个颇谈得来的同年和同僚,是以今日迎亲的队伍里不是翰林也是进士,再不济也是举人;而能通过殿试的人,又有哪一个是相貌差的,不然只一句“没有官威”便能刷下好多人了,是以这群迎亲的人不但个个儿有功名,还个个儿都颇养眼,沿途惹得大姑娘小媳妇儿都是又羞又喜,要不是顾忌着众目睽睽之下,只怕早飞媚眼儿的飞媚眼儿,扔帕子的扔帕子了。 如此盛况,早被金家的下人报了回去,金家的亲朋本家对金夫人都是又羡又妒,有那知机的,已与金夫人套起近乎来,话里话外都透出着希望金夫人能通过女婿,为自家的女儿结一门好亲事的意思,让金夫人面上虽不显,心里着实狠狠得意了一回,让你们这些人素日里明里暗里的奚落我女儿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如今你们总算知道什么叫做留到后面的人有汤喝了罢? 一时迎亲队伍到了,金家这样的书香门第,今日的新姑爷又是今科探花郎,自然要好好考较切磋一番才好,由金公子领头,引着族中的堂兄弟们,先是给君珏出了十道谜语,待君珏一口气全猜对了以后,又让君珏做十首催妆师,这当然也难不倒君珏,可众目睽睽之下,到底有几分不好意思,好在与他一块儿来迎亲的都是有真才的,吟个催妆诗还不是小菜一碟儿,你一言我一语的便帮君珏答了,将气氛炒得无比的热闹,引得好些宾客也不坐席了,都过来看热闹。 如此你来我往的过了大半个时辰,金公子见考得也差不多了,怕误了吉时,才让人开了门,迎了君珏进去。 金家发生的事,君璃自然不知道,她与潘氏坐镇家中,要准备待会儿拜堂的事,要招呼宾客,还要过问一应琐事,只觉不多一会儿便听到了门外传来鞭炮声,意味着新娘子已经迎回来了。 她与潘氏忙领着人迎了出去,不多一会儿,果见一身大红的喜娘搀着穿着大红吉服,盖着大红盖头,与君珏一人扯了一边大红绸花的新娘子进来了。 待金若蘅由喜娘搀扶着跨过了马鞍,司仪便高声唱喝起来:“吉时已到,拜天地——” “一拜天地——”君珏与金若蘅对着门口方向拜了。 “二拜高堂——”二人对着上首摆放的君仲谦的牌位拜了。 “夫妻对拜——”二人面对面的对拜了,然后由喜娘搀扶着金若蘅,二人被送入了洞房里。 待新娘子在喜床上坐定后,喜娘开始说起例行的吉祥话来,待说完之后,便将喜秤递给了君珏,笑道:“请新郎官挑起盖头,从此称心如意!” 君珏一张俊脸也不知是高兴的,还是被满屋子的大红色映衬的,一直都红红的,他自喜娘手里接过喜秤,犹豫了片刻,才手微微有些发抖的挑起了盖头,金若蘅艳若桃李的脸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众人纷纷善意的赞叹起来:“新娘子真漂亮!” “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 “与咱们珏哥儿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金若蘅素日虽大方,也架不住这么多于她来讲全然陌生的人都盯着她看,又不好意思去看君珏,正是慌乱之际,不经意就接触到了一双善意的带笑眉眼,不是别个,正是君璃,她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 待一双新人饮过合卺酒,喜娘又问了诸如“生不生”之类的话,君珏也被小厮请去敬酒之后,君璃想着金若蘅顶着凤冠霞帔必定累了,且新娘子一般是不吃什么东西的,就怕半路上出丑,只怕这会子她也该饿了,便笑吟吟的招呼大家:“前面快开席了,大家请罢,一定要吃好喝好啊!” 众人便纷纷打趣起来:“瞧这大姑子多护着新弟妹!”却也依言鱼贯退了出去。 君璃这才笑眯眯的对金若蘅道:“累了也饿了罢,待你洗个脸换件儿衣裳后,待就有东西吃了。”笑容亲切,语气熟稔,就跟二人天天见面一般。 让金若蘅心里还残存的几分见大姑子的紧张也一下子烟消云散的,本来她还想着她虽先与君璃交好,然后才认识君珏,与君珏有了这段缘分的,但毕竟之前二人只是朋友,如今却是姑嫂了,身份一变,心态自然也要跟着改变,万一君璃就跟那些她以前听说过的厉害大姑子一般处处为难她可如何是好?因此连日来都颇有些紧张与恐慌,如今这紧张与恐慌总算可以都放下了。 但饶是如此,金若蘅依然不敢再像以前与君璃说话那般随意,因红着脸小声答道:“多些姐姐关心,我不累也不饿,只是脸上涂得厚厚的,有些不舒服,不知道您能否叫我的丫鬟进来,服侍我洗把脸?” 君璃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妹妹几时变得这般淑女了?我还是比较喜欢以前那个快言快语的你,你莫不是想着我们如今身份变了,你便只拿我当姑姐,不拿我当好姐妹了?那我可要伤心死了,早知道就不该撮合你们两个的!” “呃……”说得金若蘅越发的脸红,但却彻底放松了下来,笑道:“是我着相了,以为如今彼此身份变了,便再不能像以前那般随意了,却忘了以前非亲非故时我与姐姐尚且那般要好,如今成了骨肉至亲,应该更要好才是。” 姑嫂二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一切尽在不言中,其实二人之前拢共也才见过几回面而已,但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真正投缘交心的人,不必时常见面,也能心意相通,而没有缘分的两个人,就算天天在一起,没准儿也是形同陌路。 翌日,是新人敬茶认亲的日子,君璃作为胞姐,自然不能缺席,是以昨夜一家三口仍没回宁平侯府去,继续歇在了君珏的宅子,如今该叫君翰林府上了。 待大家都坐定后,潘氏便起身道:“虽说如今珏儿是仲谦兄弟的儿子,可谈氏弟妹到底生他一场,如今新媳妇儿进门,我的意思,一双新人除了该给仲谦兄弟敬茶,也该给谈氏弟妹敬一杯茶的,未知大家意下如何?” 族长夫人都发了话,且此事本也无伤大雅,众人乐得卖顺水人情,自然不会反对,纷纷附和道:“这原是应该的。”、“理当如此!” 于是在给君仲谦的牌位敬过茶后,一脸志满意得的君珏与一脸娇羞的金若蘅,一看便知昨儿个夜里很是相得的夫妻两个又给谈夫人的牌位敬了茶,君璃代谈夫人赏了金若蘅一个九百九十九两的红包和一对赤金嵌红宝石的镯子。 二人又给族长和潘氏敬茶,族长和潘氏连称“不敢”,到底在君珏和君璃的坚持下,受了这杯茶,潘氏赏了金若蘅一对羊脂玉莲花簪子,族长则赏了一个红包。 轮到君璃和容湛时,君璃送了金若蘅一套九十九两的赤金头面,容湛则与族长一样,也是一个红包,其他族中长辈和平辈们也各有礼物相赠不提。 君璃见君珏行动间颇为照顾金若蘅,金若蘅看向君珏的目光也满满都是情谊,知道二人对彼此都很满意,这才放心与容湛带着皎皎回了自己家里,只不知是不是前阵子操劳太过,回去的第二日她便病倒了,将容湛唬得不轻,请医问药的,一直折腾了半个月才渐渐好起来。 君珏与金若蘅知道君璃病倒后,一起来探病,趁金若蘅不注意时,君璃悄悄儿问君珏:“君老爷一家这些日子没有上门闹事或是找你的麻烦罢?”她怕君伯恭狗急跳墙,本来他就已经起复无望了,如今又被逐出了宗族,试想连宗族都容不下他了,想也知道他的品行实在太坏,朝廷又怎么会再用这样的人? “姐姐放心。”君珏道,“他们都是被出族的人了,就跟那过街老鼠似的,人人喊打,根本近不了我的身,家里又被你弟妹搭理得井井有条,闲杂人等根本别想踏进一步,他能找我什么麻烦?” 君璃听说,这才放了心,只究竟仍有几分意难平,因小声嘀咕道:“若是老天哪日将他给收了去就好了,横竖他留在这世上也是个祸害,不过既然祸害,只怕没那么容易就被老天收去,不是有句话叫‘祸害遗千年’吗?” 君珏开玩笑道:“指不定这次老天听到姐姐的祷告,就真将他收了去呢?” 君璃不抱太大希望:“承你吉言了!” 姐弟二人都没想到,在他们说了那番话后不几日的一个夜晚,老天竟真将君伯恭给收了去,不过不是老天开了眼,要收了这个祸害,而是君伯恭坏事做得太多,终于惹怒了一个人,不是别个,却是周姨娘,竟放了一把火,将君伯恭与杨氏,连同她自己一块儿烧死了在君府的正房当中。 周姨娘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便是君珊能嫁一个好人家,那样她的后半辈子也多少能有几分指望与寄托,只要能让君珊嫁到一个好人家,便是让周姨娘以性命为代价她都愿意,不然当初她也不会在君府的后宅里百般钻营了。 谁曾想一直到君珊都满了十八岁,成了一个老姑娘后,杨氏依然不曾为她定下一门亲事,周姨娘急得整晚整晚的睡不着,头发大把大把的掉,却无可奈何,只得每天临睡前都祈求上苍,只要夫人愿意为二小姐定下一门亲事,哪怕男方穷一些甚至有缺陷都没关系,只要人好,哪怕让她立刻死了她都愿意;谁知道她祈求来祈求去,没有祈求到杨氏为君珊定亲,反而等来了一个晴天霹雳,君珊竟被卖给了一个商户人家做妾,卖她的人还不是杨氏,而是她的亲生父亲! 周姨娘几乎是疯了一般去找到君伯恭,不停的给他磕头求他不要那样对待君珊,说君珊也是他的亲生女儿,求他大发慈悲,一直到连头都磕破了,流了满脸的血,君伯恭依然不为所动,反而还命人将她和君珊分别关押了起来,在君珊被送走之前,再不让她们母女见面。 如此一来,周姨娘相当于是连女儿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自然更无从将之前从君璃那里得来的那三千两银子给君珊以防身了,自那时起,周姨娘便恨透了君伯恭,也恨透了杨氏,日日夜夜都在诅咒他们不得好死,人也变得有些疯疯癫癫起来,唯一支撑她熬下去的信念,便是万一君珊得了那商人的宠,生下个一儿半女的,也算是后半辈子有了依靠,那她才能无牵无挂的去死。 谁知道就连这样一个已经卑微得不能再卑微了的希望与信念,也被残忍的毁掉了,君珊竟又被那商人的太太转手给卖了,如今还不知道流落到了什么地方去,甚至还在不在这世上都是未知! 周姨娘彻底绝望了,生出了要与君伯恭和杨氏同归于尽的念头,反正她这辈子活着也没什么指望了,当然,她也不能让害她女儿的人好过,就算要死,她也要拉了他们垫背,总不能她们母女苦了一辈子,临到头来也一直凄凄惨惨的死去,那些害了她们母女的人却仍能活在这世上安享富贵荣华罢,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在君伯恭和杨氏并府里仅剩的几个下人都睡着了以后,周姨娘放了一把火,且没忘记浇上菜油,等屋里的君伯恭和杨氏并屋外的下人们终于意识到了失火之时,火势已经大得根本扑灭不了,屋里的君伯恭与杨氏也没有再逃出来的希望了。 一直守在院子里,眼睁睁看着君伯恭与杨氏是怎么一点一点的被大火吞噬的周姨娘确定二人是无论如何都活不了了的之后,才纵身也跳入了火海当中…… 君璃自潘氏使来报信的婆子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始末后,不由与容湛叹道:“早知道当初我就该拉二妹妹一把的,不然她与周姨娘也不会落得今日这般下场了。”不过君伯恭与杨氏被烧死了这件事却让她心里那是相当的爽,只是可惜了周姨娘。 当初之事容湛已自君璃之口听说了,虽事涉自己,且若当时周姨娘母女对君璃伸出了援手,君璃指不定还不会嫁给他,但容湛依然对周姨娘没太大的好感,因只是淡淡道:“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不过已经这样了,说什么也是惘然了,且说到底也不是你造的孽,至多以后我们若有缘遇上你二妹妹,帮她一把也就是了。” 君璃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就是还有些可惜了君琪,那小伙子我印象还不坏,虽然是杨氏生的,但与他其他三个弟兄姊妹都不一样,听说这次发生了这样的事,也没被打垮,而是将父母和周姨娘都葬了,然后变卖了家里的产业,带着弟兄姊妹们搬去了乡间,说是自此要承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了。大伯母与大伯父都挺同情他的,不过他这辈子最好也就能做个田舍富家翁了,被出了族的人,难道还想指着科举出头不成?” 容湛对君琪印象也不坏,道:“能做个田舍富家翁也不错,譬如咱们,想还未必能想来这样的福气呢,倒是便宜了容潜那混账东西,我还没离开过京城呢,他倒好,先享受‘海阔凭鱼跃,山高任鸟飞’去了,如今这一成不变的日子,可真是没劲透了!” 君璃也觉得如今的日子没劲,不由叹道:“若是多早晚你能外放就好了,我要求也不高,能有个三年就好,人活一世,总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才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不是有句老话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吗?” 容湛就没有说话了,心里却在暗暗起誓,过几年一定要设法谋个外放,带媳妇儿去外面走上一圈才好,她自跟了自己,几乎从没向自己提过什么要求,自己若连她这么个微小的心愿都满足不了,也白为人夫一场了! 不管君璃与容湛觉得现下的日子如何的没劲儿,这日子终究还是要过下去,不知不觉便进入了十一月,天气渐渐冷了起来,君璃本就是个怕冷的,应酬也少,每日里除了去给太夫人晨昏定省和打理家事,便是窝在家里与皎皎一块儿玩,给小家伙儿讲故事,小家伙已经一岁半了,正是最好玩儿的时候,每日里虽与君璃添了许多琐碎麻烦,却也添了更多的乐趣。 这一日,君璃与皎皎窝在临窗的榻上,给小家伙讲《海的女儿》,正被小家伙那些千奇百怪的问题问得濒临暴走之时,有小丫鬟进来屈膝禀道:“回奶奶,外面来了位自称是奶奶二妹妹的妇人,门房的人想着奶奶只有一位兄弟,便是舅爷,哪儿来的妹妹,便不欲进来通禀,可那妇人却坚持说自己真是奶奶的二妹妹,求门房的人千万进来通禀一声,门房的人见她说得可怜,却不过通禀了进来,还请奶奶示下见是不见?” 君璃本来乍见小丫鬟进来,还只是小小的庆幸总算可以不必再绞尽脑汁的思考该怎么回答女儿那些怪问题了,听完小丫鬟的话后,这小小的惊喜便变作了大大的惊喜,忙问道:“那妇人真说她是我二妹妹?晴雪,你快出去瞧瞧,看那妇人是不是二妹妹,若真是,就让她进来,快去!” 依照君璃的本意,倒是想亲自去瞧瞧的,可一想起若太夫人知道了,没准儿又要借机挑事儿,她虽不怕太夫人挑事儿,到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不得只能使晴雪去了,反正晴雪也认得君珊。 晴雪以前是深恶周姨娘母女,不过自君珊被卖于商人为妾,周姨娘又死了之后,她便同情起母女二人来,闻得君璃的话,忙道:“是,奴婢这便去。”自领着那传话的小丫鬟去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才回来,身后还领着一个人,一身雪青色的襦裙,面色憔悴,形容瘦削,不是君珊又是谁? 君珊一见到君璃,便深深拜了下去,颤声叫道:“大姐姐,我以为我这辈子再见不到你了……”‘了’字的尾音还没落下,泪水已流了满脸。 君璃忙起身亲自将她搀了起来,柔声道:“好了,一切不愉快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你别怕,也别哭,如今你到了我这里,便再没有谁能伤害你了。” 不想君珊听了她的话,却哭得更凶了,也不怪她要哭,实在是过去这一年多以来她过的日子虽用活在地狱里来形容稍显夸张了一些,却也没比地狱好到哪里去,如今总算见到亲人了,亲人还这般亲切温柔的待她,叫她如何还忍得住? 这一哭,便直哭了大半个时辰,方在君璃的解劝下渐渐停了下来,说起自己这一年多以来的遭遇来。 当日君珊被君伯恭卖给了商人做妾,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她再是庶出,到底也是官宦之后,且她姨娘就是作妾的,她难道还能不知道做妾的苦楚?就更不必说那萧姓商人与君伯恭的年纪差不多,都可以当她爹了,——可她还不敢死,因为君伯恭拿她姨娘要挟她,说她若敢不听话的出嫁,若敢去了萧家不听话,就将她姨娘卖到最下贱的地方去! 没奈何,君珊只得委委屈屈的被一乘粉轿抬到了萧家在京城的宅子去,含泪屈从了萧商人。到了萧家后,她一开始倒也过过一阵儿好日子,萧商人的正妻不在京城,那宅子就她一人独大,她又生得漂亮且温顺,关键还是官家之后,听起来很是体面,是以很得那萧商人的宠。 但好景不长,没多久萧商人的母亲病逝了,他必须回去奔丧,君珊便也只能跟着回了临城。萧商人的太太是他以前未发迹时娶的,据说是一个杀猪匠的女儿,其教养气度可想而知,见萧商人带了这么个才貌气度都甩自己不知道多少条街的爱妾回来,当即恨成了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立时打杀了才解气,不几日便说自己病了,让君珊昼夜不离床前的侍疾,变着法儿的磨搓君珊,端的是让君珊苦不堪言。 偏那萧商人又是个惧内的,见君珊被磨搓,也不敢有二话,只能趁萧太太不注意时,拿些没有任何实际用处的话来安慰君珊,让君珊忍忍,待忍到萧太太哪天死了,立马将她扶正。 君珊哪里敢奢望扶正,事到如今,她唯一的心愿便是早日生个儿子,待儿子长大后分家出去享几日福了,自然不会将萧商人的话放在心上,谁知道这话却不知怎么传到了萧太太耳朵里,当即大发雷霆,说君珊要谋杀她,立时叫了人牙子来,要将君珊卖到最下贱的地方去。 萧商人也不敢求情,让萧太太不要卖了君珊,可想起君珊到底跟了自己这么些日子,又实在不忍心让她被卖去最下贱的地方,便与大妇求情,只将她卖得远远儿的也就罢了。 萧太太又不是不打算与萧商人过了,也不敢真将他惹狠了,免得大家闹个鱼死网破,于是忍恨将君珊卖给了另一个徐姓行商,身价银子都没要,唯一的要求便是让徐商人将君珊带得远远儿的,一辈子都别再踏进临城一步。 徐商人是个行商,几年都难得回乡一次,君珊跟了他,倒是不必再受大妇的磨搓了,可也不知是徐商人身体太不好,还是君珊太倒霉,君珊跟了他才不过俩月,他竟因一个小小的风寒,便一命呜呼了! 慌得君珊手足无措,简直绝望得恨不能也跟着死了算了,好在跟徐商人的几个伙计跟着他走南闯北惯了,还没慌得失了分寸,当即给了驿站两百两银子,央其快马回徐商人的家乡去报信,不过十来日,徐商人的大妇徐太太便带着长子赶到了,彼时徐商人早死透了,徐太太来了也无力回天,只得就地买棺材装裹了,准备择日扶灵返乡。 至于生意上的事,徐商人的长子已经是娶妻生子的人了,自然不必徐太太烦心,徐太太得了空,便开始收拾起君珊这个夫君生前的爱妾来,说是君珊害死了徐商人,要让君珊偿命。 君珊虽早觉得活够了,但记挂着周姨娘,死到临头,还是求生的欲望站了上风,急中生智,因说自己是京城人士,乃官家千金,是与母亲在寻亲途中走散了被徐商人所救,一路带着她打算送她进京投亲的,还说她亲姐姐是宁平侯府的大奶奶,让徐太太送她进京去,她姐姐必定有重谢。 徐太太比起萧太太,见识倒是多了几分,自然知道官家之后是不能做妾的,又听君珊说自己姐姐是宁平侯府的大奶奶,有名有姓,不像是编出来的,便信了几分,因又叫了伙计来问,伙计倒是知道君珊的确是徐商人的爱妾,可君珊从不是个颐指气使的人,待他们那些底下人都还好,如今见她可怜,便也顺着她的话说她的确不是东家的妾,不然怎么会没有身价银子? 至此徐太太已信了七八分,但到底还是有几分意难平,于是留在儿子料理剩下的事,自己带了君珊进京,打定主意若君珊说的是真的也就罢了,就当是结一段善缘,若是假的,就休怪她立刻让贱人偿命了! 到了宁平侯府的大门,门子一听君珊说是大奶奶的妹妹,先还嗤之以鼻,说自家大奶奶只有一个弟弟,哪来的妹妹,便不肯进去给君珊通报。 徐太太一听,立刻对君珊怒目而视,唬得君珊眼泪都快要掉下来,只得央求那门子,说自己真是他们家大奶奶的亲妹妹,求他们通融一下,帮忙往里通报一声,那门子却不过,才通报了进去,于是方有了之前小丫鬟进来禀告那一出。 而那徐太太见之后从里面来了个大丫鬟模样的女子,见到君珊便称二小姐,证实了君珊的确是宁平侯府大奶奶的妹妹后,方知道君珊所言非虚,却猛地想到,万一君珊是自己亡夫拐带的呢?如今找到她的姐姐了,还是堂堂侯府的大奶奶,要问自家的罪,简直是易如反掌之事,当下也不敢应晴雪说的自家大奶奶要好生答谢她的话,借口家里还有事,掉头便离开了。 “……早知道那女人竟不是二小姐的救命恩人,还想要二小姐的命,方才我就不该让她走,该将她留下来好生为二小姐出气的!”听完君珊的话,君璃还没开口,晴雪已先一脸的不忿。 君璃见君珊仍哭得伤心,因摆手道:“罢了,说到底没有那徐太太,二妹妹也回不了京城,到不了我这里,就冲这一点,那徐太太的心便不算太坏,若是换了之前那萧太太,只怕二妹妹这会子还在不在这世上也未可知呢!” 君珊擦了擦泪,哽咽道:“大姐姐说的是,徐太太对我还不算太坏,不然我……如今我总算见到大姐姐了,我这样不干净的人,也不敢有别的奢求,只求能见姨娘一面,便是立时死了,也能瞑目了,还求姐姐成全我这个微薄的心愿。”说完又要拜下去。 君璃自见了君珊,惊喜庆幸之余,最大的难题便是不知道该怎么向君珊提及周姨娘的事,谁知道怕什么来什么,君珊这么快便问及了周姨娘,她只得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岔开话题道:“你一路舟车劳顿的,怕是早已累了,不如我先让晴雪服侍你去梳洗一番,换件衣裳,今晚上再好生休息一晚,有什么事咱们明日再说也不迟,你看怎么样?” 君珊向来是个柔顺的人,若是换做其他事,她必定不会违逆君璃的意思,可事涉自己的亲娘,她只觉一刻都再等不下去,因忙恳求君璃道:“大姐姐,您不知道这一年多我最牵挂的就是我姨娘,如今我好容易回来了,我真是一刻也等不及见我姨娘了,求大姐姐帮帮我,求大姐姐了……”说着已是红了眼圈,“我在外面老是梦见姨娘不好了,我实在担心她……” 听得君珊这么说,君璃就更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周姨娘已不在人世这件事了,只得迟疑道:“姨娘她是有些个不好,二妹妹你做好心理准备……”要不怎么有母女连心、母子连心的说法呢,周姨娘为了给君珊报仇,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豁出去不要,君珊又岂有不牵挂周姨娘的? 话音未落,君珊已急白了脸:“姨娘她怎么了,是不是夫人又苛待她了?还是……老爷已将她卖到那不干净的地方去了?姐姐,您快告诉我,您快告诉我啊……我就知道,老爷与夫人不要了我们母女的命是誓不罢休的,已经将我卖了,得了那么多银子,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姨娘,我好恨,我真的好恨!” 要是被卖了还好,至少还活着,可如今……君璃暗叹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与君珊说才好,君珊见她不说话,以为周姨娘是真的被卖到了下贱之地去,瞬间泪如雨下,哭得不能自已,“姨娘,都是我害了你,都是我害了你……” 君璃见状,也忍不住眼热鼻酸起来,想了想,到底还是决定把真相告诉君珊,“姨娘并没有被卖掉,她、她自得知了你被萧太太卖掉,不知去向之事后,放了一把火,与君老爷和杨氏……同归于尽了……” 君珊先听到君璃说周姨娘没有被卖掉,还升起了几分希望来,谁知道下一瞬,就听说了更坏了消息,她姨娘竟然已经没了,若只是被卖了,至少还活着,至少还有寄希望于终有一日会找到她,母女再见面,可如今天人永隔,她根本一辈子都再不见到自己的姨娘了! 巨大的打击,让君珊一瞬间连哭都哭出来了,只是直着眼睛呆坐在那里,看得君璃与晴雪等人都是既难过又害怕,怕她悲极攻心,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君璃只得上前握了她的手,轻声说道:“二妹妹,你想哭就哭出来罢,哭出来心里多少能好受一些,姨娘在天有灵,也不想看到你这样伤害自己,她只想看到你平安,只要你好,让她做什么甚至是赔上性命她都是愿意的,你可不能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 君珊闻言,怔怔的看了君璃一眼,喃喃说了一句:“她从来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甚至从没听我叫过她一声‘娘’,她怎么就能死了呢,怎么就不等等我,怎么就不再等等我啊……”说着,终于哭出了声来,渐渐越哭越大声,最后更是嚎啕大哭起来。 却终因连日来急着赶路,身体疲惫不说,心情更是一直高度紧张,如今总算侥幸脱险,谁知又乍闻噩耗,大悲大喜之下,到底架不住晕了过去。 急得被她哭得也红了眼圈的君璃忙道:“快叫人请大夫去,再将后面的丽景轩洒扫收拾出来,将二妹妹挪去那里,省得大爷进进出出的,也该避避嫌才是。” 晴雪等人忙应了,分头忙活起来,等将君珊挪去丽景轩安置了,又等大夫瞧过以后,天已快黑了,彼时君珊还没醒,大夫说是劳累过度,伤心过度所致,开了几张方子,便告辞而去了。 君璃忙命人去煎了药来看着喂给君珊吃下,又留了坠儿和菊香在丽景轩服侍后,方叹息着回了迎晖院。 就见容湛已经回来了,正单手拖着皎皎在半空中玩耍,皎皎的胆子大得根本不像个女孩儿,竟一点也不怕,反而笑得“咯咯咯”的,让君璃每每感叹,其实皎皎前世是个男孩儿,只是今世投错了胎? 见君璃进来,容湛忙将皎皎放下,问道:“听说你二妹妹今儿个找了来?那敢情好,你总算可以了一桩心事了。” 皎皎在他怀里伸手要君璃抱,君璃这会儿心情沉重,因只稍稍抱了抱她,便命人将她抱下去了,然后将君珊的遭遇简单与容湛说了一遍,末了叹道:“如今她这个样子,我还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了,你帮我想想,该怎么安置她才好?总不能养她一辈子罢,我倒不是养不起,就怕她不愿意,且她还这么年轻,我也不忍心她这辈子就这么过了。” 容湛一脸轻松的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帮她找个可靠的男人嫁了也就是了,等嫁过去后,男人对她好,过阵子再生个孩子,日子有了盼头,以前的事自然也就淡了。” 君璃不由眼前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只是她如今身份尴尬,又有那么个经历,只怕要找好的男人不容易,不过就算找不到一个方方面面都好的男人,至少也要有上进心,对她好不嫌弃她才成,你手下应该有不少这样的兵士哦?一事不烦二主,这事儿交给夫君大人了!” 容湛撇嘴道:“就叫一声‘夫君大人’就完了,我就那么廉价,你好歹也该给点实质性的好处罢?又想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君璃好气又好气,只得凑到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这总成了罢?” 不想容湛还不满意,“这就够了?大奶奶,您可真会天生做生意的料呢,除非这样……”凑到君璃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通,“否则免谈啊!” “成日里尽想这些不正经的!”君璃脸上微微有些发热,啐了他一口,才没好气道:“答应你便是,你可要尽快把事情给我办好!” 次日,君璃腰酸背痛的起来时,容湛早不在屋里了,她草草梳洗了一番,便抱了皎皎去看君珊。 君珊已经起来了,面色苍白,神情怔忡的坐在临窗的榻上,看得君璃不由暗自一叹,然后命皎皎:“快叫二姨母!” 皎皎素来嘴甜,闻言立刻甜甜的叫了一声:“二姨母!” 君珊回过神来,见是君璃抱着女儿来了,强挤出一抹笑意迎上前:“大姐姐来了。这便是皎皎罢?长得可真是好……只是我如今身无长物,这见面礼只得以后再补上了,还请姐姐勿怪,也请外甥女儿不要怪姨母小气才好。” 话音刚落,君璃还没说话,皎皎已先奶声奶气道:“二姨母放心,我不会怪您的,您只以后不要忘了就是了。” 明明就是小人儿,偏又要学大人说话,逗得满屋子的人都禁不住笑了起来,连君珊脸上的凄苦之色都淡了许多,屋里的气氛自然好了不是一点半点。 君璃趁热打铁,又将皎皎递过去让君珊抱,直至瞧着君珊脸色又好了几分后,才叫人抱了皎皎下去,正色问君珊道:“二妹妹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君珊抿了抿唇,苦笑道;“我这样不干不净之人,还能有什么打算,左不过找个僻静的庵堂,青灯古佛了此残生罢了。” 果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君璃倒也不意外,把事先想好的说辞搬了出来:“你还这么年轻,就已经一副枯槁的样子了,若是姨娘泉下有知,见她心心念念的女儿到头来就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你让她于心何安?难道她生你养你一场,为了你甚至连性命也豁出去了,就是为了看你这样糟践自己?什么‘不干不净’,那又不是你的错,你自己都是受害者了,你又何罪之有?我已与你姐夫说好了,让他在手下的军士里给你找个合适的,琴瑟和鸣,再生上几个孩子,日子不是就有盼头了?此事就这么定了,只不知你有什么要求,趁早说与我知道,你姐夫也好有个具体的方向。” “可是……”君珊本来就不是个有主见的人,见君璃都把她以后的路给她安排好了,便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了,只是对未来到底还是有几分不确定和害怕,“我这样的人,哪里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君璃道:“以前我刚嫁给你姐夫时,有谁能想到我能把日子过成今日这样的了?别说旁人了,连我自己都没想过,可如今你再看我,夫妻相得,女儿可爱,以后的日子还会更好,可见这日子是好是坏,端看你怎么过,你怎么就能肯定自己不能有好日子过了?更何况你不是还有我吗,难道我还能眼睁睁看着你白人欺负不成?你快说说,你有什么要求?” 君珊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我都听大姐姐的……我也没什么要求,只一点,我不想与人做小,哪怕那人再穷,只要是正头夫妻,我也情愿。”她生母是妾,她自己也做了一年多的妾,实在不想让自己的子女将来再受跟自己一样的苦。 君璃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我回头就与你姐夫说,一定会让你如愿以偿的。” “如此就有劳姐姐和姐夫了。”君珊小声道了谢,又道,“也不知道家里……以前的君府如今怎么样了,我明儿想回去祭拜一下我姨娘,也不知道会不会给姐姐添麻烦?” “麻烦倒是不麻烦。”君璃道,“不过君琪葬君老爷和杨氏时,连姨娘也一块儿葬了的,听说就是东郊城外,至于为何没有将他们葬入君氏的祖坟,乃是因为……”将当日君伯恭是如何被出族之事简略说了一遍,“可见恶人都是终将受到恶报的,自然善人也将受到善报,你若要祭奠姨娘,我明儿安排人送你去东郊便是,倒是不必再回以前的君府了。” 君珊没想到竟还发生了这么多事,半晌都回不过神来,不过倒是将君璃那句‘可见恶人都是终将受到恶报的,自然善人也将受到善报’听进了心里去,对未来也渐渐生出了几分憧憬来。 容湛的效率极高,很快便择定了自己下面一个小旗为君珊的夫婿人选,那小旗今年三十岁,父母早亡,前头娶过一个妻子,却在生女儿的时候难产,他担心女儿受后母磨搓,便一直没续弦,如今女儿大了,该到说亲的年纪了,可旁人却嫌他女儿是丧妇长女,一直没能说成功,所以才会急着要续弦,听说了君珊的条件后,很是满意,虽未见过人,已与容湛承诺,将来一定善待君珊,且女儿过不几年就要出嫁了,君珊也不会受什么委屈。 君璃听说了后,也觉得这小旗的条件不错,在征得君珊的同意后,挑日子让二人彼此相看了一回,结果彼此都挺满意,于是这桩婚事便定了下来。 君璃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给君珊置了两千两银子的嫁妆,将她风风光光嫁了过去,来年便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倒比君璃与容湛的次子还要大上半个月,又比君珏与金若蘅的长子小上三个月,表兄弟几个倒都生在了同一年。 生了次子后,君璃便算是儿女双全了,又少了一样被太夫人挑事儿的由头,连带之前那个给太夫人赐过来的玉姨娘都被容湛以几年下来都未能为他生下一儿半女为由,花二百两银子给发嫁了出去,气得太夫人又发了一顿脾气,谁不知道玉姨娘至今都是处子之身,若是生得出孩子来才真是怪了! 可容湛年前才升了正五品千户,宁平侯也越发的倚重他,内宅更是被君璃打理得井井有条,二房三房并族中的人这两年来都多分了不少东西,如今对君璃是交口称赞,太夫人每每便是想发作都没有由头,也只能自己暗自生一回闷气也就罢了。 君璃的日子过得实在是再舒心也没有了,只除了唯一的遗憾,没有出京去看过外面的风景。 好在她这个唯一的遗憾,也在这年年底实现了,容湛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总算谋到了广州一个卫所的缺,去那里任千户,又因千户才只正五品,不比总兵之类的大员,不允许带家眷,家眷必须留守京城,所以君璃与一双儿女也得以随行。 这可高兴坏了君璃与皎皎,连日来都在外面东奔西跑的买远行需要的东西,唯一不高兴的便是太夫人,以家里中馈不能没人打理为由,要将君璃母子三人都留下承欢膝下。 容湛与君璃自然不会买她的账,夫妻二人分头行动,容湛去找了宁平侯让他去劝太夫人,君璃则去找了三夫人,请她帮忙主持侯府内的中馈,将太夫人话给堵了回去,然后定了过完正月十五元宵节后启程。 这一日,君璃带着皎皎去珍宝阁取自己前阵子新打的首饰,不想方走到半道,马车便被堵住了,听说是前面有人寻事,让君璃想到了当初她与容湛的第一次会面,不由抿嘴微笑起来,谁能想到当初那针尖对麦芒的第一次相见,会成为他们缘分的开始呢? 君璃因使了跟车的婆子去打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看短时间内能不能通过,若是不能,就原路换回,再走别的道或是明儿个再去都使得。 婆子领命而去,约莫半个时辰后方回来,隔着车窗禀道:“是贞和郡主趁安远侯不在家时,要卖了安远侯的一个妾室,据说那妾室才落了胎,安远侯知情后,跟着纵马追了过来,让贞和郡主别胡闹,贞和郡主岂是省油的灯,当即便要让人乱棍打死那妾室,这才闹了起来……” 贞和郡主?君璃怔了一下,才想起后者正是汪铮年后娶的妻子,乃是今上胞弟荣亲王最小的女儿,因其生辰与太后是在同一日,历来最得太后宠爱,连公主们都比不上,先嫁与定国公次子为妻,谁知道过门才一年不到,定国公次子便因病去了,贞和郡主自然不可能为丈夫守节,由太后接回了宫中跟自己住。 据说是贞和郡主先看上汪铮年的,然后便求了太后赐婚,汪铮年圣眷再隆,也不敢违抗懿旨,便娶了贞和郡主,只二人都是性子高傲要强之辈,婚后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吵的,以致汪铮年根本不愿意进贞和郡主的门,自然贞和郡主也就不可能有孩子了。贞和郡主自己不能生,也不让别的女人生,听说汪铮年几个怀了孕的妾室都是被她活生生打下了孩子来的,尤其一个最得汪铮年宠的妾室为最,已一连落了好几胎了。 宁平侯府这几年在君璃的经营下,虽比前几年境况好了许多,在旁人眼里,依然是末流勋贵,且君璃本身又不是个爱应酬的,以致至今没见过这位鼎鼎大名的贞和郡主,不过却并不影响她猜测汪铮年那位落了几次胎的爱妾的身份,“安远侯那位爱妾可是姓柳?” 果然就听婆子道:“听说是姓柳,乃是安远侯当年自外地带回来的,想也知道与旁人不同,也就难怪贞和郡主容她不得了!” 这婆子是后来才进宁平侯府当差的,且君璃曾为汪家媳之事距今到底已太过久远,好些人都已忘了,婆子自然不知道,不然也不敢在君璃面前说这些了。 不过即便是知情人在君璃面前说了,她也绝不会生气的,还是什么是比知道渣男与小三儿日子过得不好更痛快的事呢?她咒汪铮年、贞和郡主与柳小三永永远远都是相爱相杀,吉祥如意的一家! 晚上躺到床上后,容湛都快睡着了,君璃忽然自身后抱住了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这辈子能嫁给你,我很幸运,也很幸福?” 这样的甜言蜜语,容湛还真是自君璃口中第一次听到,睡意立刻消退了,翻身就将君璃抱了个满怀,双眼亮晶晶的在她耳边道:“你从没说过,不过现在说也不算晚。” 君璃笑着低喃:“那我以后天天说给你听好不好?”然后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在梦中,他们一家已抵达了风景四季如画的广州,她也看见了现代的弟弟在他们的家乡,与心爱的人一起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 ------题外话------ 嗷,总算是完结了,感谢亲们在我因故不能更新时的宽容,感谢大家不离不弃的支持,我爱你们,新文应该会在三月二十号后开,请大家到时候继续支持哦,么么大家,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