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空间:捡个傻夫养包子》 1.第1章 丧子 晨露滴珠,雾笼轻纱。 天光乍破,素问领着两个小丫头,端着铜盆,刚站在门口,就听着房间里传来自家小姐的声音;“是素问么,进来吧。” 刚推开门,就看见白蒹葭已经起来了,只是脸上却还有些犹豫之色,指着床上道;“你看我是穿这件淡粉色的还是这淡紫的好?” 素问见自家小姐满脸通红,梳妆匣也乱成一团,簪钗环钏镯横七竖八的摆了一桌子,也不由心中暗笑,小姐十四岁嫁了大将军,主持中馈十三年,今年也不过二十七岁,大将军镇守边疆长年在外,这次西周叛乱,已经足足三年没有回家了,这次回家也难怪小姐这样紧张。 见惯了小姐沉稳贤惠的模样,乍见这样的小儿女情态,素问不由笑道;“前些日子老夫人送了一套新衣裳和头面,我看着倒好。” 最后足足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定了下来,水蓝色的软缎交领斜襟纱衫,下身却是渐变冰蓝底绣莲花的碧霞罗裙。飞仙髻上插着一支缠丝镶珠玉簪和新出的绢堆宫花,加上东珠耳环和臂上玉镯,首饰不多,但皆是上品,作为大家夫人的沉稳尊贵中又多了几分清灵出尘之气。 素问不由笑道;“小姐这样模样,这京中也少有人比得上。将军一看,定是舍不得走了!” 白蒹葭斜睨了他一眼,吃吃笑道;“谁要他舍不得走了,只要慎儿舍不得走,我就心满意足了。”却又低头喃喃道;“在边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慎儿过得好不好。” 眼圈一红,却是要哭了。 素问不由一阵手忙脚乱,迭声叫道;“别哭别哭,一哭妆就花了,大少爷回来看见还道我们没有照顾好您不打死我们才是,哎呀哎呀,小姐你好歹除了心疼大少爷,也心疼心疼我们嘛!” 白蒹葭口中的慎儿,正是她和凌绝尘的大儿子凌慎之。 凌慎之两岁学文,每个字都是白蒹葭抱着教的,三岁学武,八岁那年就被凌绝尘带上了战场,今年也不过十一岁,这些年来虽然每个季度衣服鞋袜都是白蒹葭亲手制作然后送到战场,但是想到儿子不在身边,每次看着凌慎之寄回来的地方特产,信件画纸,总是暗自里要哭个几场,只是不敢让人知道罢了。 这次知道大胜回来,白蒹葭亲自将凌慎之所居住的修身居打扫修葺了一番,里面的装饰都是她亲自在库房里选出来最好的一一布置的,然后就是板着手指算着日期。 如今总算到了归来的日期,夫妻母子团聚,白蒹葭心中好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酸甜苦辣咸成了一团,见素问求饶耍宝,白蒹葭含泪道;“慎儿哪有那么凶。”到底是止住了眼泪。 素问安慰道;“是是是,大少爷最好了,一般自然不会为难我们,只是你这般模样,只怕大少爷要心疼了!”虽然白蒹葭已经嫁了凌绝尘多年,但是素问是跟着白蒹葭嫁过来的,到底还是习惯叫白蒹葭一声小姐。 白蒹葭搅着帕子,打发着小丫头一回两回的往门口跑,可怜初冬天气,小丫头也跑的满头大汗,白蒹葭看着可怜,赏了一个小银锞子,又赏了两杯茶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从外头跑进来一个秀丽的粉衣丫头;“少夫人,将军进城了!”脸上红红的,好像一个大苹果,一半是累的,一半却是激动的。 白蒹葭一喜,忙问道;“可有看到慎儿?他可长大了?长高了?晒黑了?” 那丫头摇了摇头,脸上掠过一丝疑惑之色;“我倒是没有见到大少爷。”按理说大少爷应该在将军身边的,不过她想了想,立即又补充道;“不过我没有挤进去啦,就远远看了一眼,后面还有一辆马车,难道少爷在马车里?” 素问眼睛一闪,立即对白蒹葭道;“少爷虽然是将军嫡子,但是毕竟年纪还小,军职不高,自然不会在将军身边,小环在外面也自然看不到的,不过眼看着将军他们快要回来了,小姐去外头看看吧。” 白蒹葭点了点头,令素问取了帷帽带上,素问灵枢两个一等大丫鬟,又跟了四个小丫头,提了裙子,步履匆匆就朝外走去。 等了许久,才有一辆四轮马车缓缓驶来。 那领头的将领身形高大,满脸胡须,看上去很有几分可怖,旁边一个青年也是满面尘灰,一脸书卷气息。 白蒹葭吃了一惊,这两人她虽然没有见过,但是在凌慎之的书信上却有提过,这凶恶面孔的姓李,本名叫做李大牛,是个农民出身,但是天性悍勇,敢拼敢杀,凌绝尘欣赏他,提点了几下兵法,替他改了个名字叫李开山,提拔做了从事,那书卷气息的则叫做苏岩鹤,精通兵法,计谋百出,这两人一文一武,都是凌绝尘的心腹。 李开山眼看一个蓝衣女子,容貌不露,气质出尘,似乎满眼的景色都褪去,只有这一缕清灵秀逸,一身衣衫首饰他在边疆从来没看过,不由有些心慌,正惴惴不安间,就听见那蓝衣女子背后容貌明艳的青衣丫头道;“两位是李从事和苏军师么?” 苏岩鹤道;“正是,不知道两位姑娘如何称呼?我二人第一次进京,竟然有人认得,也这京都果然藏龙卧虎!” 那丫头道;“我叫素问,这位是凌家大夫人,也不是我们神通广大,只是大少爷信上有提过你们二人,说是深受你们二人教导,十分感谢。” 苏岩鹤忙拱手道;“见过夫人,大少爷……过誉了。”声音一顿。 “夫人?是绝尘哥哥的夫人么?”声音娇脆。 苏岩鹤不由暗暗叫苦,车帘一掀,一个红衣女子顿时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大——将——军——府——!”那红衣女子抬脸,看着门口牌匾,一字一顿的念道。 白蒹葭一愣,万万没有想到那马车里竟然是这么一个明艳的女子,眼看那女子虽然已经有了二十三四岁,但身材高挑丰满,面如桃花,嘴角带笑,就好像一树桃花开的蔚若云霞,十分妖娆明艳。 “这位是?” 那明艳女子咯咯娇笑,眼里带上几丝不怀好意,“姐姐,妹妹叫做桃花。” 白蒹葭一愣,姐姐? 素问一挑眉,道;“我家小姐乃是大学士府嫡女,只有一位兄长如今官拜礼部侍郎,可没有什么妹妹!” 桃花抿嘴微笑,眼神流转,绵绵道;“我虽然为西周公主,但是绝尘哥哥为了我连亲生儿子都放弃了,我总不能辜负他一片情意,所以才放弃了西周的一切跟他来了这里。” 白蒹葭手一抖,看着桃花慢慢说道;“虽然没有了一个孩子,但是我可以给他生更多的儿子和女儿!而且每一个都会比凌慎之更出色!姐姐你说是不是?” 连亲生儿子都放弃了! 没了一个孩子! 白蒹葭本来红润的脸色瞬间苍白了下去,这么多年来,她虽然和凌绝尘算不上情深如海,但是也是相敬如宾,他驻守边疆,一年在家也不过一两个月,她在京中打理家务,供养婆婆,教导小姑,虽然婆婆小姑并不喜欢她,但是她也恪守为媳长嫂之道,不敢轻视。 她在大学士府的时候也是千娇万宠的嫡女,父母疼爱,哥哥宠溺,却并没有惯坏她的性子,反而让她格外体贴温顺,体贴人心。 白蒹葭怒斥道;“你胡说!我的慎儿,我的慎儿……” “你的慎儿,死了呀。”桃花笑吟吟的道;“不信你问问他们咯,这次绝尘哥哥进宫叙职不想见你,你还不明白么?” 你的慎儿,死了呀。 声音轻巧,含情带媚。 但是却好像是带了毒的匕首,一下扎进了白蒹葭的心里,也许是因为毒性太过猛烈,瞬间心脏就停止了跳动,反而感觉不到疼了。 慎儿,死了。 那个睁着圆滚滚的眼睛就冲她笑的孩子死了? “娘……”那个孩子会说的第一个字是娘。 会写的第一个字也是娘。 会跌跌撞撞的张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看着他。 “喜欢……娘,最喜欢娘了,只喜欢娘。” “就要娘嘛。” “娘,边疆冬日很冷,很想念你做的梅花糕。” “这是我打的虎皮,很保暖,娘身体柔弱,拿着虎皮这个冬天也好过点。” “衣服收到了,娘做的衣服还是那么合身。” “要学的还有很多,娘我会努力的,然后为你挣一个一品诰命回来。” 凌绝尘,我恨你。 我不原谅你,我绝对不原谅你。 耳边传来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惊呼,苏岩鹤看着那个蓝衣女子猛然倒了下去,她所站立的地方,已经有了一摊小小的血迹。 那是手指掐破了掌心,满手血红。 “蒹葭?”白抒怀看着一脸苍白的妹妹,“和离书已经送过去了。” “嗯,谢谢哥哥——我太任性了么。” “没有。” 白抒怀的声音,似乎并没有传进那个眼神空洞的女子耳朵里,看着脸色苍白的妹妹,白抒怀脸色复杂,心下暗恨,早知道就不该把如花似玉的妹妹嫁给那个莽夫! “就让我任性一回吧。” 慎儿。 “老爷!凌大将军刚才带了一堆人打上门来了!说小姐在家里省亲也住的够了,应该回家主持家事了。” 白抒怀脸色一变,怒气冲冲的道;“真当我们白家好欺负么!没找他算账还敢我白家撒野,大管事,把府里的成年男子都给我找来,不信打不死他!” 2.第2章 重生 心丧如死,喧嚣的撞击声,父母和哥哥愤怒的责骂,凌绝尘无情的声音。 “就算是她死,也是我凌家的人。” “凌绝尘你不要欺人太甚!真当我白家无人么?” “那么我就去死吧!” 白蒹葭看都没有看凌绝尘一眼,一头撞上了门柱,她本来一副心丧如死的样子,暴起动作之快,连他身边的素问都没有拉住。 “小姐!”“妹妹!”“蒹葭!!!” 最后那凄厉绝望的声音,让昏昏沉沉中的白蒹葭终于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 竟然,没有死么? 白蒹葭一愣,扫了眼四周的摆饰,眉目立即敛了起来。 榉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入目所及,透雕攒出海棠花围,垂花牙子亦锼出海棠花,空灵有致。 帷幕帐顶都是她年少时惯用的淡蓝色纱帐绣百蝶穿花团——自从生了慎儿,就很少用这些绣花物件了。 这床乃是她的嫁妆之一,与寻常拔步床不同,是白父请了木工大师,花费了足足两年的功夫,才做出了这么一张床。 既可以放下许多应用之物,也不像其他拔步床一样封闭压抑。 这是……她在凌家的卧室。 竟然又回到了凌家么,不管怎么说,这不正常,依父母和哥哥疼爱自己的程度,她自尽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肯让她一个人跟着凌绝尘回到凌家。 凌绝尘纵然是大将军手握兵权家大势大,但是她白家也是书香门第,祖父乃是正一品大学士,父亲正二品内阁学士,树荫之下门徒无数,她哥哥乃是状元出生,年纪轻轻已经是正三品礼部侍郎,只等礼部尚书告老,那位置就是白抒怀的。 她既然一头撞在了家里的柱子上,依照父母兄长疼爱的程度,怎么肯让她跟凌绝尘回来! 心中正迷惑,就看着素问端着药进来了,梳着双丫髻,容貌俏丽,嘴角含笑,看着白蒹葭醒来,素问笑道;“小姐你醒了就好,正好把这安胎药趁热喝了。” 安胎药。 白蒹葭眉头一挑,下意识的捂了捂小腹,又看了一眼素问。 容貌娇嫩,眼眸明亮,还梳着少女的发型,比记忆里年轻了许多。 眼看着白蒹葭捂住自己小腹,素问嘻嘻一笑,把药放在一旁道;“我还没有告诉小姐呢,小姐这是有孕两个月了。” 因为白蒹葭幼时身体不好,有不足之症,素问是白大学士花费了好大功夫,特意在家生子里选了十个聪明又忠心的送去名师处学医,又从那十个里面选中了素问送到了白蒹葭身边。 白蒹葭一愣,呆呆道;“两个月了?” 伸手按上自己小腹,却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看着白蒹葭傻愣愣的模样,一副又呆又萌的样子让素问觉得可爱得不得了,顿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是呀,两个月了,再过八个月,就有小娃娃从小姐的肚子里蹦出来了!” 还有八个月! 白蒹葭抬头望向窗外,窗外一株西府海棠开的正好,花色艳丽,如少女亭亭玉立。 算算着海棠花开的时间,正是四五月的初夏时节。 而她一头撞上柱子寻死的时候,则是万物凋零的十一月,离过年不过一个月。 而在她十八岁那年,因为小姑子喜欢,让人移了这株西府海棠到小姑子凌纤纤的卿翠楼去,结果没出一个月就枯死了,让她心疼了好些日子。 如今这鲜活的西府海棠,年少的素问,还有自己两个月的身孕! 是不是老天可怜她,才给了她这次机会! 慎儿,她的慎儿!她再也不会重复上一生的道路! 白蒹葭看了一眼有着十五岁容颜的素问一眼,一口将安胎药喝了下去,有些苦涩,素问忙将一旁碟子上的青梅递了过来,她拿了一颗含在口里,等药味淡了下去,才对素问道;“我有孕的事情,他们可知道?” 素问道;“今日小姐你午睡有些困乏,我担心你身子便为你把了把脉,结果发现有孕,就写了方子让小环去药铺抓了药亲自熬煮了,除了你我,应该没人知道。” 小环虽然机智,但是到底年纪还小,又不识字。 白蒹葭点了点头,道;“这就好。”看了素问一眼,沉吟道;“这事儿你别说出去。” 素问噗嗤笑了一声,道;“小姐是要给姑爷一个惊喜么!奴婢理会得!只是……”她微一沉吟,道;“你这每日要去给老夫人立规矩,如今有孕在身,身子虚弱又要操持家务只怕。” “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素问你不必担心。”白蒹葭又捡了颗梅子送进嘴里,淡淡的道;“我还有些事情要想一想,更何况你替我告诉老夫人,我身体不适,这两个月就暂时免了立规矩吧。” 素问眼睛一亮,道;“小姐你终于想开啦?” 白蒹葭嗯哼一声,道;“她真缺人伺候,不如把明珠小姐抬上来做个姨娘,他们姑侄情深,也正好让明珠小姐伺候她。” 凌老夫人有个侄女叫做费明珠,从小养在身边,十分疼爱,费明珠和凌纤纤的关系也极好,三人本来可以说是青梅竹马的长大,老夫人本来想把费明珠给凌绝尘做妻子,结果凌绝尘却娶了个白蒹葭回来,后来因为费明珠的事情,凌老夫人处处找茬,凌纤纤也看不惯自己这个嫂子,母子两联手为难了白蒹葭好些年,直到凌老夫人中风病逝,凌纤纤远嫁,白蒹葭才算过上了好日子,只是不过一年……。 素问看着一脸沉静的说着把明珠抬成姨娘的白蒹葭,明明是自己所熟悉的清灵气质和绝俗轮廓,从小看到大的少女却再一瞬间让她产生了某种陌生的错觉。 但是很快少女低头摸着自己小腹微笑的表情顿时一阵心疼,小姐这么金娇玉贵的长大,结果到底脱不了女人的命运么。 一旦怀孕,为了表示自己贤惠温良,还要为丈夫纳妾开脸,娶回美妾伺候丈夫,就算小姐这样的人也只能这般忍气吞声,不由一阵心疼,暗自发誓自己这一辈子都不嫁人要好好照顾小姐。 却不知道白蒹葭低眉垂目,却在心中盘算。 她腹中乃是凌家嫡长子,虽然说凌绝尘未必会在乎这个孩子,但她想将慎儿和凌绝尘完全隔绝开来,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毕竟慎儿不管怎么说,都是凌家的嫡长子。 3.第3章 难为 白蒹葭用过药,又和素问说了一会儿话才打发了素问躺在床上。 她的确是回到了十二年前,此事她没记错的话,则是南疆入侵大昭边疆,凌绝尘在二月的时候娶了她,只在家中呆了一个月就匆匆离开赶赴战场,然后直到年底才回来。 这一年的向风城一战也甚是惊人。 虽然白蒹葭久居深闺,但是隐隐约约也知道这一年战争频繁,两边僵持许久,直到南疆军想趁冬日缺少粮草偷渡向风城,却被凌绝尘带着引君入瓮,打了一个漂亮的反击,直接生擒了南疆大将军和三王子。 不过虽然知道这些,却让她有些犯难。 因为军士大多驻守边疆,虽然有少许会将妻女接到边疆区,但是大多将士——特别是身居高位的将军,其正妻嫡女父母则大多都会留在天子脚下。 一方面说的是天恩浩荡,但是真真算起来,不过是怕拥兵自重,将将军妻儿父母留作人质罢了,一旦将士心生不轨之心,这人质性命就在一念之间了。 白蒹葭垂目微微一叹,她出身清贵,本来作为文官一系的她是不该和凌绝尘这种武官扯上什么关系的——毕竟文武两系,从来都是壁垒分明的,如果不是那些意外,她本来也不会嫁给凌绝尘。 有多少人在背后看着这场婚姻他心里是知道的,她嫁了凌绝尘,每一步都好像在丝线上跳舞一般,唯恐引起上位者的忌惮,一不小心就是线断人亡。 今时不同往日,她当初能顺顺利利的让白抒怀送和离书过去,不过天时地利人和。 一是西周的公主看上了凌绝尘,这也是最重要的原因——。西周公主的身份注定了她自然不可能入门做妾,平妻之类的也算是委屈了西周公主,而若要白蒹葭自降身份为平妻,白家也是万万不肯的,而白蒹葭自动提出和离这一点,无论是从哪一方面讲,都是最能解决西周公主嫁入凌家这事的最好方法。 二是凌慎之的死亡——白家嫡女虽然娇贵,但是毕竟比不上西周公主,说起来也是那么一句话,如果凌慎之没死,以后西周公主生了孩子,是凌慎之继承凌家还是西周公主之子继承凌家?虽然白蒹葭很不愿意去猜测凌慎之之死背后的政治因素和算计,但是并不代表她不明白——如果真不明白,也枉费了她是被白三思白大学士从小带在身边教导出来的,这一点,也是白家所不能容忍,会代替她出头的主要原因,连嫡长子都死了,如何能让他们相信自己的嫡女能继续在凌家安安稳稳的呆下去? 三则是白蒹葭的身份则太过敏感,白三思大学士之孙,白修学士之女,凌大将军之妻——文武两道在她身上有了微妙的联合,而这种盘根错节的联姻,则是皇帝最为厌恶的。 文武制衡,素来是皇帝惯常用的,如果某天发现文武联合起来,皇帝则一定会想办法毁掉。 皇帝想来宁愿要西周公主做凌绝尘的正妻,也不愿意她白家大小姐继续把正妻这个位置坐下去。 毕竟虽然桃花贵为西周公主,但是西周已经被打的元气大伤,短短时间内要恢复过来还是有些难度,她一旦留在京都,反而好像离群孤雁,身份尊贵也只是表面上的。而且一旦凌绝尘心怀不轨,皇帝要拔除凌家,有了西周公主这敏感身份的正妻,和因为白蒹葭与凌家结下仇怨的白家,总比一个站在凌绝尘那边的白家好得多。 那份和离书,从某些方面来说纵然是白蒹葭因为凌慎之之死悲愤交加一怒提出的,但是仔细说起来,更多的却是政治因素,才让白抒怀顺从了白蒹葭的意思,给凌绝尘送去了和离书。 毕竟在送去和离书不久,白蒹葭就听到消息,因西周大胜之时,凌绝尘封镇国侯,赐镇国府,怜其丧子之痛,特许留京养伤三年,加封其子凌慎之为五品虎贲中郎将。 虽然看上去是皇恩浩荡高升了,但是实际上也是剥夺兵权,不过让白蒹葭有些奇怪的是,皇帝并不直接下令赐婚西周公主,不过让西周公主暂时借住镇国府。 不过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她白蒹葭和离,总要放上几个月,让人忘了才是,这借住不就是培养感情么。 这多种巧合下,才让她送出和离书,但是那些因素,现在却都不存在了。 皇帝虽然忌惮文武勾结,但是现在凌绝尘毕竟年轻,父亲又早早的死在了战场上,根基不深,如今边疆战乱频起,正是用得着凌绝尘的时候,白蒹葭嫁给一个没有根基的凌绝尘,一方面是安抚凌绝尘,另外一方面也未免不是避免了白家借此联姻。 而如今白蒹葭出嫁不过两三个月,白抒怀正在准备秋闱,如果白蒹葭莫名其妙的提出和离之事,无论是白蒹葭的名声还是白抒怀的前途都会大受影响,别说素来疼爱妹妹的白抒怀会大大分心,光是有一个闹和离的妹妹,则会让白抒怀的名声染上污点,文人素来重清名,白抒怀就算不在乎那些闲言碎语,但是总有人会在乎的。 如果被有心人知道,必然会闹得满城风雨,说什么白家嫡女不甘寂寞,丈夫为国而战,她在京中不想着孝顺父母,看顾小姑,反而闹着和离,她父亲既会背上教女不严的名声,就算是他哥哥,名声也必然大受影响,白家百年清誉,很有可能会因为她而毁于一旦。 更何况御史台有几位御史,和他白家有些不和,真的抓到了这个小尾巴,必然打蛇顺棍上不肯轻易放弃,不知道会搅出多少风雨。 而且教女不严之外,更可怕的则是如果有心挑起文武不和,将事情上升到武官分居导致和离,那就更加麻烦了,别的不说,皇帝就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再退一万步来说,前世闹到那种地步,凌绝尘都说出她死都是凌家的人,如今自己还怀着慎儿,除非狠得下心打掉慎儿,否则依照白蒹葭对凌绝尘的了解,要凌绝尘就这样放弃是万万不可能的,但是如果要将凌慎之交出去,白蒹葭却更不愿意。 白蒹葭皱起眉头,无论如何,今天这种情况,和离之事是不能轻易说出的。 但是要她跟上辈子一样,她也是万万不肯了。 心中反反复复考虑推演,心神疲惫,竟然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4.第4章 家人 凌纤纤本来正抱了一盘瓜子在那里嗑,她的贴身丫鬟玉兰正在旁边替她绣先生一副布置下来的牡丹图。 忽然听到脚步声,凌纤纤忙将瓜子一丢一把推开玉兰,顺手拿了一枚针佯装忙碌,就听见自家大丫头玉荷气喘吁吁的道;“小姐,我打听到了,那大夫人已经有两天没有去老夫人哪里了!” 凌纤纤见来的是自家丫头,不由切了一声,懒洋洋的将绣花针扎到绣布上一扎,“你这是要吓死人呢,你确定那死丫头已经两天没去母亲哪儿了么?” 玉荷道;“据说是身体不适。” 凌纤纤心中冷哼,那丫头娇贵的很,在她眼里那里有一星半点比得上温婉的明珠姐姐,也是哥哥倒了大霉才娶了这么一个家伙,刚入门的时候还装腔作势装孝顺,这才短短三个月不就装不下去了! 凌纤纤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扫了玉兰一眼;“快把这些东西收起来,我们去母亲那里。” 玉兰垂目揉了揉刚才被凌纤纤推倒摔疼的胳膊,不动声色的应了一声。 凌老夫人心疼女儿,所居住的琼月院离凌纤纤的地方不过短短距离,凌纤纤来的时候,费明珠正将一枚东珠发簪****凌老夫人的发髻里。 凌母午睡方起,眉目间还有些困倦之色,懒懒的倚在榻上任由费明珠跪在一旁为她整理发髻,凌老夫人眉目间和凌纤纤很有几分相似,虽然年老,但是一身暗朱色万福纹苏缎袄袍,红润的脸庞还看得出几分年轻时候的美艳,额头上勒着一条抹额,黑白夹杂的头发却梳理得整整齐齐,一套镶珍珠的赤金头面但是却让她显得非常贵气。 凌纤纤则是一身粉红衣衫,虽然年纪尚幼眉目还未完全张开,但是看上去也是明艳照人,只是眉目间有几分戾气,嘴角微微下撇,隐隐现出一些凌厉。 和明艳照人的凌家母女不同,费明珠却是一身素白纱衣,随意挽了个流行的单螺髻,仅仅插着一支碎玉流苏素银钗,柳眉杏眼,螓首朱唇,看上去好像一朵出水白莲清雅秀丽,楚楚可怜。 看着凌纤纤带着两个丫头大跨步的起来,费明珠冲凌纤纤微微一笑,道;“小厨房刚做好了海棠冻糕,正要给二小姐你送去,二小姐你就过来了,还真是赶巧了!” 凌纤纤挑了挑眉,说道;“怎么又叫我二小姐了,说了叫我纤纤了。” 费明珠看了一眼凌母,低头将最后一支发簪插入凌母发里,凌母看着铜镜里费明珠模糊不清的脸,淡淡说道;“你毕竟是和纤纤一起长大的,叫她一声纤纤又怎么了。外人的话,你又何必往心里去!” 凌纤纤看着不对,忙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费明珠眼眶一红,低头道;“没什么,我去把海棠冻糕给纤纤你端上来吧。”虽然嘴里说着没什么,但是却那袖子微微擦了擦眼角,才转身离开了。 眼看着费明珠纤弱的身影如弱柳扶风一般离开,凌纤纤眼珠一转,报上凌母大腿,道;“是不是那个死丫头又欺负明珠了?” 凌母把手里把玩着的一串佛珠放上梳妆台,眉目微凝;“还不是为了你这丫头,明珠一大早想去采些海棠为你做海棠冻糕,结果撞上了素问那个泼辣丫头,被骂了一顿,回来还不敢说,还是跟着她的小丫头偷偷告诉我的。” “气死我了!”凌纤纤大叫一声,双手背在背后走了两圈:“明珠就是性子太好才老被欺负,那个死丫头抢了哥哥,现在还蹬鼻子上脸了,这几天不来伺候母亲还欺负明珠,不教训教训她还以为这是她白家呢!” 凌纤纤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气的连连转了两圈,一转眼就看见凌母气定神闲的坐在榻上,不由眼睛一转,扑上去抱住凌母手臂,撒娇的摇了摇;“母亲啊,你可要好好教训一下那个死丫头啊!否则那死丫头迟早要爬到我们头上来!” 凌母任由凌纤纤抱着自己的手臂摇来摇去的撒娇,眼看着差不多了,才眯着眼睛叹了口气道;“如果那丫头有明珠一分半分的省心,我也能安心把这凌家的家业交出去安享晚年了,只是……唉。” 凌纤纤撇嘴道;“是啊是啊!那贱丫头那里有明珠姐姐一半好!也是哥哥倒了大霉才撞上她娶了她,母亲你一定要好好教训她!” 两母女正在那里小声嘀咕,忽然听到一声轻笑;“正好用井水冰镇凉了,纤纤你走过来一定有些热吧,先陪姑姑吃些海棠冻糕解解暑气,索性晚膳也在这儿用了吧,我好加几个你喜欢的菜。”却是费明珠端着一碟海棠冻糕走了进来。 凌母迷迷糊糊中睁眼一看,只见少女身姿曼妙,容貌秀丽,脸上的笑容却羞涩又温柔,心下不由暗叹,不是她偏心自家侄女儿,那白家小姐,的确是绝色,但是被父母娇惯坏了,骨头里总带着几分清高之气,做媳妇儿虽然是晨昏定省,虽然到他这里来立规矩,但是那种高高在上大家闺秀的高贵气质,反而让她有些不自在,总觉得自己粗鄙了许多,不能摆出做婆婆的谱来,那里比得上费明珠随时呆在身旁,温柔体贴处处小意。 费明珠伺候着凌母和凌纤纤用完了海棠冻糕,凌纤纤嘴里含着糕点,含糊不清的道;“明珠你不要担心,我和母亲一定会……唔唔真好吃……为你讨回公告的……唔唔,那个贱丫头倒也罢了,她身边的小丫头也敢这么张狂,真以为这还是她白家么!” 费明珠眼光一闪,眼眶顿时红了,伸袖擦了擦自己眼泪,咬唇道;“你们毕竟是一家人,何必为了我这么个外人闹得不好看呢,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嫂子,我不过……不过是个寄养在你家的孤女而已。”又劝凌纤纤道;“这些事情我都习惯了,只要你们家庭和睦,我就开心了,受些委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凌纤纤看着费明珠楚楚可怜的样子,听着费明珠的话不由一阵心疼,忙将嘴里的海棠冻糕吞了下去,大声道;“谁跟她是一家人!我跟明珠姐姐你才是一家人呢!哪有你受了委屈妹妹不帮忙出头的道理,母亲你说是不是!” 凌母慢悠悠的捻了一块海棠冻糕送进嘴里,感觉甘甜清新之气从嘴里散开,慢慢说道;“纤纤说得也有道理,你也不是外人,但是这凌家的规矩,总不能让那么一个小丫头败坏了去,不干明珠你的事。” 却又吩咐贴身婆子晴妈妈;“去叫少夫人来。” 5.第5章 病人 素问正站在廊下,拿了一把瓜子儿在哪里喂鹦鹉,看着晴妈妈气势汹汹的带了两个婆子一路冲了进来,便将一颗瓜子投进鹦哥儿嘴里。 晴妈妈是跟着凌母一起嫁进来的,后来被凌母指给了一个管事,又带大了凌纤纤,虽然是奴仆,但是也是很有脸面的,仗着凌母信任宠爱,更不把小丫头们放在眼里。 看着素问转身要进房,晴妈妈顿时觉得到大受侮辱,大声道;“你给我站住。” 素问挑了挑眉,把手里的一把瓜子都丢进了鹦鹉的食盆里,懒懒的道;“晴妈妈你声音还是小一些,否则让别人听到了,还以为凌家的人都这么不知礼仪呢。” 晴妈妈眼睛一瞪,想起小丫头们说这丫头泼辣,如今心中暗自恨到,说这丫头泼辣还真不是胡说的,她虽然是奴仆,但是一般小丫头对她也是恭敬的很,那里有素问这样开口就直接说她不是的,当下愤然骂了一声;“不知天高地厚的贼丫头。” 素问只做充耳不闻,慢悠悠的笑道;“晴妈妈这般厉害,定然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不妨告诉一下素问,也让素问长长见识。” 晴妈妈那里知道天高地厚,见素问这样询问,顿时脸色涨的通红,还是她身边的干女儿春草拽了拽她袖子,才想起今日来的缘由,哼道;“真是什么样的小姐教出什么样的丫头,老夫人派我来请少夫人过去,素问姑娘你难道要将我们都拦在外头不成?耽误了时间,老夫人怪罪下来,你可担待的起?还不快快把少夫人请出来!” 素问脸色顿时一变,低声道;“老夫人要见少夫人么。”她花容失色太过厉害,虽然又立即掩饰,但是那瞬间失色却看得晴妈妈一行人心中一动,这白蒹葭好几日没有出现,难道是出了什么漏子。 几人留了心,素问的力持镇定在他们眼前就显得有些可笑了,不由各自眼光闪烁,素问静默片刻,才道;“呃……少夫人有些身体不适……”声音怎么听起来都有几分心虚。 晴妈妈因为凌老夫人的缘故本就看不惯这白家嫁进来的人,最看不惯的则算是素问了——明明也不过是个丫头出身,仗着学了点医术,就给他们这些人脸色看。 见素问一脸心虚,春草还在耳边悄悄的说:“妈妈,我觉得这之间肯定有猫腻!”她素来爱春草贴心伶俐,此时春草说话也刚好是说中他心窝,不由暗自点头,眼珠一转,上前两步,道;“少夫人身体不适,可请大夫来看过了?老夫人让我来请少夫人,就算是身体不适也让我们进去看看,老夫人问起来,我们好问答。” “呃。”素问眼神闪烁,沉默片刻,才勉强道;“我已经给小姐开过药吃过了,再将养两天也就好了,只是小姐刚吃了药,嗯,就是刚吃了药,已经睡了不好打扰……”她好像忽然顺畅了起来,很快说道;“麻烦晴妈妈你们来一次了,等日后少夫人身子好一些,就去拜见老夫人了。” “大胆!”晴妈妈眼睛一闪,恶狠狠的瞪了素问一眼,一挥手让左右婆子去拿下素问;“少夫人金尊玉贵的身子,怎么能让你们这些丫头随意看的,学了点微薄医术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么,随意给少夫人开药吃药,如果吃出了什么毛病,你担待得起么!” 素问微微退了一步,脸色恐慌,双手猛摇,“我……我没有……”眼看着两个婆子如狼似虎的扑了过去,脚下一滑,哎呦一声,等她揉着屁股爬起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两个婆子摔成一团, 不由讶然道;“哎呀,这两位妈妈……” 正说着,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素问,请晴妈妈进来吧。” 素问脸色一白,急忙道;“小姐你现在的身子可不好见人啊!” 白蒹葭咳嗽两声,淡然笑道;“晴妈妈忠心耿耿,不会在意这些事情的,你快把她请进来吧。” 声音中的确带着几分虚弱,晴妈妈心中暗道,这白蒹葭如果是装病也装的有些厉害。 晴妈妈得意的看了素问一眼,刻薄的道;“我们自然是忠心耿耿的不比这些丫头成天闹腾。” 素问一跺脚,道;“晴妈妈你就一个人进去吧……” 春草摇了摇晴妈妈的袖子,晴妈妈眼睛一闪,慢悠悠的道;“春草也一起进去吧,总是个伶俐的能帮上些忙,不会老是碍手碍脚的。”却是学着素问一开始的调子。 素问垂下眼帘,又听白蒹葭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房间里传了过来,低声道;“也罢,既然你们不听劝,也怪不得我了。” 当下取了钥匙开了门,一推开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从房间里散发了出来,那药草味道浓重之极,又苦又涩,春草忙拿手帕捂了鼻子,才长眼细看这房间摆设。 还是旧日凌绝尘住的样子,墙上悬挂着些弓箭枪剑,书柜里大半是兵法谋略,东西不多,装饰极少,只是添了女儿用的梳妆台,又添了一副淡青绣幕将床榻隔开,外间黄梨木大案左上一个汝窑花囊里插些新鲜花枝,只是那花香也压不住药味,夹杂着反而让整个房间的味道都更奇怪了,右上却放着些名人字帖,孤本书册,并着墨砚笔筒,看上去多了几分柔和万暖,不像以往跟雪洞一样毫无人气。 绣幕后影影绰绰一个人影躺在床上,此时正挣扎起来,一边咳嗽,一边轻笑道;“倒是劳烦老夫人关心了,也是蒹葭的身体不争气,还让老夫人操心,蒹葭不孝,等身子好一些,就上门赔罪。”却又惊天动地的咳嗽了起来,她说了这几句似乎已经用完了力气,任由小丫头小环一阵手忙脚乱的拍她背心。 晴妈妈眼睛一闪,一掀帘子道;“这小丫头也是不会伺候人……” “别……”白蒹葭似乎想要拒绝,但是又是一阵猛咳顿时将剩下半句吞了回去,晴妈妈也假装没听到的掀开了帘子。 6.第6章 天花 晋代名医葛洪《肘后备急方》上曾有记载;“比岁有病时行,仍发疮头面及身,须臾周匝状如火疮,皆戴****,随决随生。不即治,剧者多死。治得瘥后,疮瘢紫黑,弥岁方灭。” 这个说的就是天花。 晴妈妈虽然没有学过医,但是她身边的春草却是因为家乡天花肆掠几乎灭村才逃出来做奴婢的,看白蒹葭脸色苍白,明明是已经是初夏了但是还拥着两层杯子还浑身发抖,却在脸颊处有几点红痕,宛如几片桃花落在白玉上,隐隐带着几分邪气,想起家里人染上天花的症状,春草脸色一白,顿时尖叫道;“天花!!!” 晴妈妈顿时吓得手一抖,帘子顿时落了下来,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干女儿,“你……你说什么……” 春草吓得浑身哆嗦,她是见过天花厉害的,下意识的就退了两步,嘴唇微微颤抖,哆哆嗦嗦的道;“是天花……” 素问脸色一变,一脸慌乱的道;“你胡说什么呢!小姐只是受了些风寒……” 白蒹葭挣扎着坐了起来,咳嗽两声苦笑道;“素问你别说了。”她望了一眼晴妈妈,“既然都是一家人,我也不想多说什么的,是我命不好也没什么好怨的。”她沉默片刻,道;“我前几日身子觉得不适,结果不想是这病。”却又咳嗽起来,唬得晴妈妈和春草退了好几步,到了门口遥遥的对着白蒹葭,眼看着随时要夺门而逃。 白蒹葭咳了半天,总算是缓了过来,才慢慢说道;“我正要让素问去请婆婆来,既然晴妈妈你来了,我也就放心了。” 晴妈妈心中恐慌,眼看素问一脸慌乱欲盖弥彰,又听着春草在自己耳边低声说话,不由强定心神道;“少夫人有什么话请说,奴婢一定转告老夫人。” 白蒹葭垂目看着一旁的小丫鬟小环道;“我这病也不好呆在家里,我有个陪嫁庄子,还算清静,我想去那边住一些日子。”却又笑了一笑道;“好在老夫人还没把这家里的事情交给我,否则我这一病就不好了。” 晴妈妈听白蒹葭主动要搬出去,顿时眼睛一亮,白蒹葭身份娇贵,如果真的是要铁了心呆在凌家养病,凌家也不好强行把她送出去,真的闹将起来,白蒹葭身染天花纵然不好,她们这凌家也只怕要被隔离开来,白蒹葭自己离开则是最好的。 白蒹葭想了想,又低声道;“蒹葭入了门,也没做什么好事,这些日子明珠姑娘照顾老夫人也辛苦了,不如任我拿个主意,给明珠姑娘先开脸做了姨娘,日后生了儿子,看将军他愿意将明珠姑娘抬做正室也好,再娶个续弦也好,都任由老夫人拿主意了……”到底是唤不出来夫君了。 她说了一阵,多半是交托后事,晴妈妈站的远远的听着,暗自叹息,这倒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白家小姐多娇贵的人,那素问多泼辣的丫头,现在也是这种地步。 不过她虽然心中有几分可怜这主仆,但是却是万万不肯上前的,只是远远的站着应了。 眼看着白蒹葭一脸疲惫,终于说的喘不过气来,素问哭着扑了上去,晴妈妈扬声道;“那我就先退下了,少夫人所说的事情,奴婢都会转告给老夫人的,还请少夫人安心养病,不要思虑过多,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准过几天就好了呢。” 忙带着春草,脚底抹油一般溜了,走在路上,却又皱了眉,叮嘱春草道;“到了老夫人哪儿,你千万不要说我们见了少夫人,只说透过帘子看了些。” 春草知道厉害,点头如啄米。 晴妈妈方才满意,带着春草回了琼月院,先去沐浴更衣,指示春草把换下来的衣服悄悄拿去烧了,进门看见凌母几人正在用饭,看着晴妈妈回来,凌母眼皮子也不掀,倒是凌纤纤气冲冲的道,“怎么那丫头那么娇贵,母亲请她她都敢不来?” 晴妈妈忙道;“少夫人的确是病了。”看了一眼凌母。 她跟随凌母久了,凌母也知道自家女儿莽撞任性,顿时摆了摆手道;“我也吃饱了,趁着天还没有黑,纤纤你先回去把先生布置给你的功课做完吧。” 凌纤纤鼓了鼓双颊,气鼓鼓的刚要说话,还是费明珠微笑道;“说起来那功课我也有些困惑,姨母,不如让纤纤跟我一起去看看吧。” 凌母赞赏的看了一眼伶俐的费明珠,才点了点头。 费明珠指挥丫头收了碗筷,又在杯子里添满了茶水,才对凌母行了一礼,才带着凌纤纤离开了,看着两人走远了,凌母满意的看着费明珠款款离去才懒洋洋的对晴妈妈道;“怎么回事?那丫头到底生了什么病?” 凌母本来以为白蒹葭是娇小姐脾气发作,结果看晴妈妈的样子,竟然是真生了病。 晴妈妈深吸了口气,眼看左右无人,急走两步走到凌母身边,凑近她耳朵小声道;“春草说是天花。” 凌母本来正拿了茶水往嘴里送,听到天花二字,手一颤,顿时拿捏不住滑腻的骨瓷茶盏,叮当一声摔得粉粹,也顾不得茶水湿了衣服,一双眼睛发出厉芒,死死的盯着晴妈妈,一字一顿的道;“此话当真?” 她自然知道天花的厉害,却只见晴妈妈点了点头,不由勃然大怒,伸手猛然一拍桌子,满桌子的茶盏都颤了一颤,她却恨声道;“我就说那是个扫把星,也不知道尘儿着了什么魔,非要娶她!只怕这一会凌家上上下下,都要被她拖累了!” 却看着满桌子的茶壶杯盏更为生气,双臂一挥,将东西尽数扫到地上摔得粉碎,才想起什么一样警惕的看着晴妈妈,“你去见了她……” 晴妈妈自然直到她是怕自己染了病,忙道;“只是隔着帘子望了一眼,而且回来洗过澡,那些东西我都吩咐春草拿去烧了。” 凌母方松了口气,不由更是怨恨,恨声道;“那个丫头怎么不在家里的时候染病,非要来我凌家之后才染上呢!” 晴妈妈见她怨恨,不由低声安抚,将白蒹葭所说的话一一说过,凌母听完,眼睛一眯,哼道;“总算她还有些见识脸皮,知道不拖累我们,便依她所言吧” 7.第7章 逢故 一辆马车在清晨悄无声息的来到了白蒹葭的院子。 白蒹葭带了素问和小环两个丫头,趁着月色上了马车,那赶马的是白家的家生子,旁边坐了跟着陪嫁过来的管事白章,白章沉稳又老实,看着素问扶着白蒹葭上了车,才点了点头,道;“小姐坐安稳了。” 白蒹葭柔声道;“辛苦章叔了。” 白章垂目道;“小姐客气了。”马夫马鞭一甩,踏着月色就离开了凌家。 白蒹葭留了一封信,感谢了一番凌母,又自述了一番身子柔弱,无法伺候夫君,任由凌母将费明珠收作良妾,又嘱咐千万要将自己住过的地方都烧了不要留作后患,另外写了两封信托白章送给白父和白抒怀,此时都收在素问的袖子里。 白蒹葭所要去的陪嫁庄子离京都有些距离,大概要走个三五天,在京都数百里之外的碧云湖旁边。 城门刚看,就看着有白府徽记的马车哒哒行来,守门的兵卫一眨眼就迎了上去,眼看是白章,不由笑道;“这一大早的,白管事的去那里呢?” 白章不动声色的塞了两个荷包过去,沉静的道;“我家小姐要去碧云庄子那里避暑呢,这不是趁着日头不高多赶些路么。” 卫兵满意的捏了捏满满的荷包,扫了一眼装饰低调的马车,开了城门放白蒹葭一行人过去。 出门走了一阵,素问探出头来张望了一下,眼看路旁种着些树木,却是空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声,又把头缩了回去,对白蒹葭道;“出城了。” 白蒹葭松了口气,忙招呼素问和小环;“快来帮我把这衣服除了。”本来已经是初夏,她身上还穿了几件薄袄,刚出来的时候清晨寒凉还勉强可以忍耐,此时太阳高起,白蒹葭白玉一样的脸上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一边七手八脚的把白蒹葭身上的薄袄脱了下来,素问伸手拿了罗帕用清水洗过递给白蒹葭擦脸,小环拿了罗扇在那里对着白蒹葭一阵猛摇,总算将一身热气散了出去。 白蒹葭才吐了口气,拍了拍胸口道;“可算是出来了。” 伸手拿了小环里的扇子,一阵猛摇才算是觉得凉快了些。 小环是个娇怯怯的小丫头,今年不过十三岁,一团孩子气,见素问拿了帕子将白蒹葭脸上的红斑都擦了去,不由细声道;“小姐……小姐你没病!?” 白蒹葭见她一脸又惊又喜,忍不住伸手捏了她的圆脸一把,呵呵笑道;“你这丫头,我装病也亏得只有你一个人愿意伺候我。” 小环扁了扁嘴,脸蛋被白蒹葭当作面团一样揉来揉去,含含糊糊的道;“奴婢是小姐救的,当然要一辈子伺候小姐,小姐你好端端的怎么要装病呢!差点急死小环了。” 看着小环一脸天真,白蒹葭想起前生这丫头安安静静的到了岁数就打发了出去,想不到这次装病反而显出一片忠心,不由又怜又爱,放开捏她脸的手,“我装病自然有我的道理。” 她自然不肯把自己重生的事情说出来,便对小环道;“我如今有孕在身,那费明珠能哄的凌家母女服服帖帖,那里是个好相处的,俗话说只有千里做贼的,那里有千日防贼的,我怀了慎儿,就算能防住那些坏心思,心神操劳过度,也对孩子不好,还不如去庄子上安安静静的把慎儿生下来。” 她前世就是如此,导致凌慎之生下来的时候,比一般孩子体弱许多,她自己也操劳伤神,还是白父亲自出面,又废了素问许多心思,凌慎之才健壮起来,只是她自己大概是在怀凌慎之的时候思虑过度伤了身子,自凌慎之之后身子一直不大好,也没有第二个孩子。 “慎儿?”小环瞪大眼睛,奇道。“是小少爷的名字么?” 白蒹葭微微一笑,道;“慎之,这个名字好不好听?慎,谨也,诚也,德之守。谨慎诚实……” 小环前面还明白,后面就完全听不懂了,一脸懵懂的看着白蒹葭。白蒹葭不由扑哧一声,摸了摸小环头,小环忙点了点头;“小姐取名字当然好听。” 白蒹葭笑道;“好听归好听,你不明白吧?” 小环扁了扁嘴,低头摆弄衣带,就听白蒹葭道;“日后就让素问教你认字读书吧。”话音刚落,就看见小环惊喜的抬起脸,小脸好像一个红苹果一样,“小姐,你说的是真的?” 白蒹葭伸手拿了一颗素问递上来的酸梅送进嘴里,抿了抿唇笑瞥了小环一眼;“我还逗你不成。” 小环脸上顿时展开一朵大大的笑容,“小姐,你真好!” 白蒹葭不由笑叹一声;“真是可爱。”她本也是个半大姑娘,如今笑叹小环可爱,竟然也没什么违和感,一早起来有些劳顿,此事放松下来就有些困倦之意,小环又把扇子接了过去,轻轻的为白蒹葭摇着扇子,清凉的微风中白蒹葭不由迷迷糊糊的迷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猛然听到一声巨响,马车一个急促的颠簸,好在车夫乃是一个老手,猛然勒住马车,白章眉一挑,看向拦路的几人。 官道中间横了两树木,大概是昨夜被暴风雨刮断的,旁边却横着一辆马车。 马车旁一个清润的嗓音道;“这位管事,我们马车刚才不小心撞上这断木了,能不能麻烦管事捎我姐姐一程?” 白章不由有些为难,按照白家家训,济贫扶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这个青年倒也懂事,只要求捎带他姐姐一程,如果是平时也就允了,但是如今小姐有病在身,却是不能轻易见外人的。 素问悄悄挑起帘子一看,只见一个青袍青年站在外面,年纪不过十五六岁,腰上配着一块青玉佩,虽然穿着普通,但眉目清俊自有一股书卷气度。 白蒹葭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却不由心中一震,虽然眉目尚且稚嫩,也没有日后那种饱经战场杀伐的沉稳寒气,但是那眉目五官,不是苏岩鹤是那个? 再细细一算,十二年后苏岩鹤刚好二十七岁,那苏岩鹤今年不是刚好十五岁? 是了,据说苏岩鹤有个姐姐名唤苏颜荷,姐弟二人相依为命,后来苏颜荷死了,还是凌绝尘为苏颜荷报了仇,才让苏岩鹤死心塌地的跟着凌绝尘出生入死。 8.第8章 颜荷 苏岩鹤微微有些焦虑,如果只有他一人,天塌下来他也当被盖,但是苏颜荷实在是他生命中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存在,等了这个些时辰,也就这么个马车路过,眼看白章犹豫,心知这事情成与不成全在马车中的小姐身上,虽然尽力平静,但是却不由眼含期待的看着那马车。 白章看了眼苏岩鹤,倒是有些欣赏这个年轻人的气质,不过欣赏归欣赏,要他为这么一个小辈出面也是不愿意的,就听马车里传来轻柔的声音;“小姐问两位欲要前往何处。” 苏岩鹤听着有谱,不由眼睛一亮,温声道;“我姐姐身子有些不适,是要去梅清乡拜见张神医。” 素问不由看了白蒹葭一眼,白蒹葭微微颦起眉头,对素问小声道;“当时你学医是不是在梅清乡?” 素问小声回道;“是的,师父他现在还在梅清乡。” 她师父正是当年告老还乡的太医院提正张向阳,张向阳既和白家交情深厚,又怜惜这白家他看着长大的小女儿,所以才收了素问为弟子。 白蒹葭点了点头,不由看了苏岩鹤一眼,虽然她和苏岩鹤没什么交情,但是在凌慎之的书信中,也甚是敬仰这些在边疆为国搏命的英雄,固然憎恶凌绝尘,但是也不至于将这厌恶加到苏岩鹤等人身上,当下低声吩咐几句,素问连连点头,便笑盈盈的道;“既然如此,请姑娘上来吧。” 苏岩鹤大喜,忙从马车上请了苏颜荷并一个小丫头下来,苏颜荷年约十八九岁,容色秀美,神情端凝,小腹微微凸起,看起来有五六个月的身孕,在马车前行了一礼,微笑道;“颜荷多谢小姐了。” 白蒹葭见她虽然衣着普通,但是气质不凡彬彬有礼,不由心中暗赞一声,难怪这寡姐竟然能带出苏岩鹤这样的人来,当下也温和了不少,道;“不过是顺路而已。” 嘱咐素问掀了帘子,下去扶了苏颜荷上来。 苏岩鹤看着素问一张沉静容貌,心中一动,对苏颜荷道;“姐姐先行一步,我稍后就来。”又拿出一个荷包交给那个小丫鬟,叮嘱几句,才对素问拱手道;“多谢小姐和姑娘了,不知小姐如何称呼。” 素问小心的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我家小姐是白学士家的。” 苏岩鹤眼睛一闪,道;“是抒怀的妹妹么?”却又笑了笑;“我与抒怀有些交情,曾听他夸赞他妹妹温柔体贴,如今看来,更是菩萨心肠。” 白蒹葭听他说道白抒怀,却不好让素问出面,当下低低一笑,道;“我哥哥就是这般,就算只有两三分也要说出十分好处了,这般说起来倒让小女子不好意思了,素问,外头日头大,还不快请苏姑娘进来。” 苏岩鹤听白蒹葭这么说,深以为然,苏颜荷在他眼里,何尝不是十全十美的,所以十分了解白抒怀的心思,看着素问将苏颜荷主仆迎进车里,才算松了口气,又隔着马车说了两句话,才依依不舍的送别二人。 白蒹葭眼眸清冷,马车还算得上宽阔,虽然添了苏颜荷二人也不显得如何拥挤。 苏颜荷细细看去,那白家大小姐,凌家少夫人年纪不过十五六岁,脸色虽然有些苍白,眉目也没有完全长开,但是眼眸清澈如空潭,唇若桃花,一张俏脸却如空潭泻春,古镜照神,不由微微一笑道;“昔日书上说美人,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肌,以秋水为姿,今日一见凌夫人,果然名不虚传。” 听到凌夫人三个字,白蒹葭身体微微一僵,苏颜荷何等伶俐的人物,那里没有发现白蒹葭这一点不自在,正思索间,就听白蒹葭温声道;“夫人过奖了。”却又顿了顿,道;“不知道夫人如何称呼。” 苏颜荷低声道;“我夫家姓温,娘家姓苏,如果不嫌弃,就叫我一声颜荷吧。”却是有意无意的避开了夫人。 白蒹葭心中暗赞这个苏颜荷好生敏锐,自己不过一瞬间的僵硬竟然就被她发现了,却不由心中更加警惕,自己虽然厌恶凌绝尘,但是如果让人知道了却没什么好处,当下微微一笑,道;“容颜如荷,清丽绝伦,倒是个极好的名字,果然是人如其名。” 苏颜荷抿唇笑道;“小姐缪赞了。”两人互夸容貌之后便有些亲近起来,说起话来。 那苏颜荷能够教导出苏岩鹤这样的弟弟,本身就是个极为大气的女子,敏锐聪颖,见闻广博,白蒹葭从小就被悉心教养,后来十几年更是因为凌慎之眼界开阔,读书极杂,如今重生,眼界心思都不是一个普通的十几岁小女孩能比的。 苏颜荷初见白蒹葭,还以为不过是学士小姐,琴棋书画刺绣还行,除了闺阁之事便有些有心无力了,本来有心只想说些闺阁之事,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白蒹葭主动说起地理风景,关外传奇,竟然都能一一接上,且另有自己见解,不由心中暗道,白抒怀的妹妹,果然惊人,岩鹤说那白抒怀学识见解远过于他,看来并非自谦,这百年传承,书香门第的底蕴深厚,果然不是他们这些人可以轻易比拟的。 她虽对自己弟弟既有信心,但是也并非不是是非不分之人,因为从小坎坷反而更知轻重,心下只是羡慕,坚定了让弟弟和白抒怀等人交往的决心,剩下一半试探,一半好胜心,话题更是花样百出。 白蒹葭冰雪聪明,苏颜荷敏锐伶俐,两个人说起话来,各有见解,虽然是初次见面,竟是越来越投机有些知己之感。 当晚到了休息的驿站,两人话犹未尽,只开了三间上房,白章和马夫一间,小环和苏颜荷的丫头水芸一间,白蒹葭和苏颜荷抵足夜谈,素问在外伺候,听着两人足足说道半夜,素问终于忍不住道;“小姐,你们的身子……” 二女一看窗外明月高悬,忽视一眼,忽然同时哈哈大笑,闭目睡了。 一夜无梦。 9.第9章 药玉 梅清乡毕竟路途不远,第二日下午便到了乡口,白蒹葭依依不舍的告别了苏颜荷,又将一封信交到她手里,见苏颜荷面露疑惑之色,不由微微一笑,道;“张提正昔日和家父有些交情,听闻颜荷你今日去他哪儿,特意写了封问候书信,还要麻烦颜荷你为我带去才是。” 苏颜荷本是个冰雪聪明的人儿,白蒹葭虽然说的婉转,但是如何不明白其中的意思?这分明是白蒹葭拿出了白父的面子,为自己讨个交情。 她虽然有几分傲骨,但是一来事关腹中孩儿安危,二来和白蒹葭十分投缘也不忍心辜负她一片好意,当下也不矫情,点了点头收了信,从袖中拿了一块微微泛青的白玉鱼佩塞进白蒹葭手里,笑道;“那我就多谢妹妹了,这玉佩冬暖夏凉,有养身之效,听闻妹妹是去庄子养病,也算是姐姐的一片心意。” 白蒹葭见她爽利,也不推辞收了玉佩,又将一篮子酸梅蜜饯交给水芸,才送别了苏颜荷,复又说了庄子的所在,苏颜荷笑道;“等身子好些,一定去妹妹庄子上看看。”白蒹葭满口答应,方才上路。 坐在马车上才将那玉佩又拿了出来,只见朱红珞子下系着不过她半个巴掌大小,雕刻成了一只吐泡泡的小鱼玉佩,雕工在白蒹葭眼里只能算的普通,若说有些异样,便是这明明是一块白玉,却微微泛出浅浅的青色,素问是个有眼色的,也不由惊叹了一声;“药玉!” 白蒹葭眼眸一闪,伸手摸了摸那块玉佩,只觉触手生温,凑到鼻边,淡淡的一股清新药香莫名让人心神一定,就听小环在一旁撒娇道;“素问姐姐,这药玉是什么东西?” 素问看了白蒹葭一眼,见她微微点头,才说道;“常见的药玉乃是用玉石镂空里面撞上香料草料,随身佩戴可以治病提神。”小环眨了眨眼睛,道;“听姐姐的口气,这药玉不是普通的么? 素问微一沉吟,道;“我听说有极罕见的方法,用玉髓与药物经过秘法煮炼,普通的也能宁神静气,厉害的据说能百毒不侵,不过极为罕见,想不到那苏家小姐这样大方,这一块玉虽然说不上极品,但是在养身方面却是相当不错了。” 白蒹葭垂目笑道;“倒是结了个善缘。”低头微微抚弄了一下那药玉,伸手勾住缨络,系在了自己腰带上,昨夜精神亢奋和苏颜荷聊到半夜倒不觉得,但是此时却觉得一阵疲惫,揉了揉眼睛,就见素问拿了个薄毯,掩口打了个小小的呵欠,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一觉睡醒已经到了目的地。 庄子所在地有一棵百年槐树,夏日的时候如一片碧云,因此而得名碧云庄,庄子的管事叫做白朗,今年已经五十六岁了,虽然年老,但是精神矍铄,穿着一身普通的白麻布衣,一大早就带着自己最疼爱的小孙女站在的百年槐树下。 小孙女白喜儿今年不过六岁,长得粉妆玉琢的,粉粉嫩嫩的好像一个布娃娃,穿着一身崭新的粉红裙子,丫髻上绑着粉蓝缎带,拉着白朗撒娇;“爷爷爷爷,那小姐和我,那个好看啊。” 白朗捋了捋胡子,宠爱的摸了摸白喜儿的头,“别说小姐,我见过主家里那二等丫鬟,也比那镇子上的小姐都体面。”又叮嘱白喜儿,“你一定要好好表现,如果小姐看上你了收了你做丫头,以后日子还好着呢!” 白喜儿撇了撇嘴,自然听出爷爷的意思是自己不如小姐,哼了一声,又转了转眼睛;“那小姐和过年画儿上的玉女姐姐那个好看呐?” 白朗瞟了白喜儿一眼,“那个好看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么!”虽然在孙女儿面前摆出一副沉稳的样子,其实白朗真的也不知道那白家的大小姐长什么样子。 他虽然在外面还算得上体面,但是白蒹葭毕竟是养在深闺的小姐,他逢年过节送孝敬的时候也不过见过白章这个大管事,偶尔见过几个二三等的丫鬟都已经让他惊讶了,穿戴已是不凡,毕竟是书香世家的家生子,那些丫鬟奴仆,从小在书声墨香中长大,比起寻常“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人家,天生就多了几分文雅气息,竟然比外面普通人家的小姐还体面,白朗也是费了许多心思,方才给自己儿子求了那一个三等丫鬟,结果……。 想到这事,白朗还有些心酸。 这次乍然听说白蒹葭要来这庄子上养病,倒是让他又惊又喜,惊的是怕白蒹葭不好相处伺候不好,喜的却是这正是自己讨了这大小姐喜欢日子岂不是好过很多,虽然时间紧迫,不过还是尽力把庄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更是一大早就带着小孙女儿就在这边等着了。 忍不住伸手搭在眼上看了一看,白喜儿眨了眨眼睛,冲白朗道;“爷爷你先去屋子里休息着吧,我在这儿等着,等小姐来了我再去叫你。” 白朗见小孙女天真娇憨,不由一阵怜惜,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道;“我只盼小姐能看上你将你带去,我也安心了。”他虽然目前看起来精神还好,但是也深知是看不到白喜儿长大了,只盼为白喜儿谋个前程。 白喜儿年幼天真,那里知道白朗心中酸甜苦辣,见白朗眉头紧皱,忙道;“爷爷不要伤心,我会努力让小姐喜欢我的!”她虽然比较喜欢在庄子里自由自在的生活,但是也知道白朗一片爱护自己之心,见白朗面容愁苦,忙一口答应了下来。 白朗见白喜儿懂事的模样,不由又酸又苦,细细看这女儿,生的既好,又聪明体贴,如果不是母亲早丧,父亲又寻死觅活的娶了个泼辣娘子回来,这也是掌上明珠一般无忧无虑的长大,那里需要自己这个糟老头子为她谋划算计。 心中正不知道什么滋味,就听白喜儿欢喜道;“来了来了。” 只见官道上,马车辚辚,虽然还远,看不清那坐车的人,白朗眼看那马车越来越近,带了白喜儿正要上去,就听一声尖笑;“好公公,既然有大人物来,怎么只带上喜儿,不带上我们家贵儿呢。” 10.第10章 择居 白章微微垂眼,白朗他是认识的,只是比印象里苍老了些,旁边那个粉妆玉琢的女孩儿眉目间倒是有梅月的七八分模样, 他本生的方正,此时脸上严肃,反而把白喜儿吓了一跳,往白朗身后缩了一缩,但是却又想起爷爷对自己一片爱护之心,于是又站了出来,昂首挺胸的看着白章,只是握着白朗的手却汗津津的,心中十分紧张。 她这模样倒是让白章心中满意,不由心中一软,想起白朗书信所求心中倒是有些肯的,只是面上神色不露,再看旁边,却让他的表情更严肃了些。 却见那旁边一个中年汉子,一个三四岁的小胖子,顿时眉头一皱,那汉子正是白朗的独子白明,只是比起几年前的样子虚胖了不少,脸色却苍白,一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模样,那小胖子更是满脸骄横,两人一身绸缎,看起来竟然好像是富足人家的老爷少爷。 这两个人倒也罢了,倒是旁边一个少妇,胸部高耸,腰肢纤细,脸上脂粉将三分姿容妆扮成了七分艳丽,虽然是初夏,但是天气还是微微有些寒凉,也不怕冷,只穿了一件薄纱制成的绛红衫子,系着一条轻纱石榴裙,风姿妖娆,夏风一吹露出一条细白的长腿,半露半掩倒是有几分撩动男人的心思。 刘兰兰自诩风流美貌,又会打扮,白家富足白明又迷恋她舍得拿银钱给她裁衣服买首饰,在碧云庄里路过的时候总有许多男人的眼珠子绕着她打转,此时刻意修饰出来,一路行来看着那些男人的呆愣和女人的嫉妒,心中十分得意,她虽然听说来人是见过市面的,但是心中却十分不以为然,见过市面又怎么养,白明不是也是见过市面的,还不是被她牢牢的把在手心,当下虽然心中有些不定,脸上却堆出了极为妩媚的笑意,拿定主意要将白章拿下,结果白章漠然的目光的从她身上一闪而过,反而落到那个自从白明娶了她就对她百般看不上眼的白朗身上。 她心中暗恨,自己也为白家生了儿子,那个丫头不过生了个闺女有什么好的,结果白朗竟然将这个丫头接过去百种疼爱,反而看不上自己儿子,有贵人来庄子,如果不是自己从收拾房间的奴仆手上得到消息,那个老头子居然就带着那个小丫头片子去了,他是不是忘了白贵才是他的亲孙子! 只恨的牙齿紧咬格格作响,脸上扭曲。 白章看在眼里,暗暗摇头,这白朗虽然是个清楚的,白明却是被他媳妇宠坏了,不过这毕竟是人家家事,他也懒得插手,对白朗点了点头;“屋子可收拾好了?” 白朗忙道;“听说小姐要来避暑养病,特意收拾了两间屋舍,都是极适合小姐居住的,也不知道小姐喜欢那个。” 白章看了马车帘子一眼,才道;“说来听听。” 白朗道;“一处是在碧云湖旁边的碧云水榭,极为幽静,窗外便是碧云湖,只是现在这日子还有些寒凉,需要六七月的时候住才好,另外一处便是杏花村舍,乃是在杏花林旁,胜在天然热闹,窗外则是一林杏花繁华,只是比起碧玉水榭,喧嚣得多,不过最近杏花开的差不多了……。” 就听马车里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那麻烦这位管事送我等去碧云水榭吧,我家小姐天性爱幽静,虽然寒凉些,但是还可以忍耐,章叔,请这位管事上来吧。” 虽然还是少女的娇脆,但是却带着一丝沙哑,莫名的带着一种超出人心的沉稳。 白朗一喜,本来还想问问白蒹葭要不要先看看再做决定,但是看白蒹葭既然这么快就决定了下来,他也就不多言,抱着白喜儿上了车在白章身边坐下,看相一旁的白明三人,不由皱了皱眉,“你们怎么还不回去,在外面丢人现眼么!” 刘兰兰妩媚一笑,正想说话,忽然听到那女音又道;“一个小女孩儿,跟你们挤在外面也太拥挤了些,不如放进来吧。”却见从马车里面伸出一只手来将布帘微微掀起一角。 刘兰兰一看,只见那手腕上带着一只碧玉镯子,玉色润洁,手腕白腻,她心中不由一酸,下意识的将有些陈旧老茧的手往背后藏了一藏。 白朗不由又惊又喜,忙推了白喜儿一把,道;“还不快谢谢小姐!”白喜儿嗯了一声,一仰头,脆生生的就是一声;“谢谢小姐。” 她一副天真可爱,就听帘子里传来一声轻笑,一个柔和的声音道;“进来吧。” 却是和素问不同的声音,温和清丽,让白喜儿想起自己见过的桃花花瓣落到碧云湖上,一圈一圈荡开的涟漪。 她本是天真活泼的性子,也不由自主的安静了下来,掀了帘子,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只见马车里三个女子,一个一团孩子气,正睁着一双圆滚滚的杏眼看着她,另外一个气质优雅容貌秀丽,正含笑看着自己。 还有一个…… 白喜儿不由瞪大双眸,嘴巴成了一个小小的o形。 很小时候母亲哄她睡觉时讲过的故事忽然又从脑海里清晰的浮现了出来。 “以前啊,娘伺候过一个小仙女,温柔又懂事,她住在缠绕着花草的院子里,每天早上起来读书,上午的时候就弹琴,下午的时候就画画,晚上的时候就刺绣……她的琴声连鸟儿都会停留,她画的丹青会引来蝴蝶,她给父兄做的刺绣荷包让人羡慕……你要是有她一两分的好处,我就心满意足了。” 看着那个沉静如水的女子,活泼又淘气的白喜儿忽然瞬间淑女了起来,她安安稳稳的走到那个正在煮茶的娴静女子旁边,很是标准了行了一个礼;“白家喜儿见过小姐。” 那个女子很轻柔的笑了,笑容极淡,但是那种温和柔婉的感觉却让她感觉见到了母亲,忍不住心里一酸,就听白蒹葭婉然道;“是梅月的孩子吧,这眉眼跟你娘亲长得很像,一眼就认出来了。” 听白蒹葭说到母亲,白喜儿不由眼圈一红,低声道;“是。我娘……我娘……” 却那里忍得住,眼中掉下泪来。 11.第11章 吊打 白蒹葭的心里,其实是有些唏嘘的。 梅月这个丫头,虽然家里不好,但是实际上很有些聪慧的女孩子,出嫁的时候她虽然年纪小,但是还是有记忆的。 白家的丫头,说出去比普通的小姐还体面,特别是他们兄妹院子里的,来求娶的也不少,嫁个秀才做个姨娘,熬出头了也算是体面,但是梅月这丫头,攒够了月银,却找了个庄子上的管事儿子白明嫁了。 毕竟那白明家里既有些积蓄,守着他们家攒下的良田,说出去也是体体面面的当家娘子,又是白朗亲自求娶的,婆婆早死有公公撑腰,本想日子也算不错。 只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那梅月清雅秀丽,刚嫁进去的时候自然如胶似漆,怀白喜儿的时候白明迷上了刘兰兰,天天在家里各种闹腾,结果在九个月的时候推了梅月一把,早产伤了孩子梅月也死了心,只顾着白喜儿,也不管白明借口她伤了身子生不出孩子娶了刘兰兰。 只因如此,白朗深觉对不起梅月,眼看白喜儿孤苦无依,骂了白明几次,也毫无所用,索性接了白喜儿过来自己养着,只是到底年老,心中未免焦虑。 眼看梅月只想嫁个可以拿捏得住的男人都落得如此下场,白蒹葭想起自己嫁给凌绝尘辛苦十年结果换来独子早丧,不由一阵心灰意冷,这世上男人无论尊贵卑微,家中公婆无论和善与否,自己与梅月,固然身份不同,嫁的男人也不同,但是说起下场,她也不比梅月好多少——甚至说起来,梅月反而比她好一些,好歹梅月还有个白朗替她顾着女儿,她是母子两条命,都折在了凌绝尘身上。 想起那人冷硬眉目钢铁心肠,白蒹葭心中暗恨,再看规规矩矩坐在一旁的白喜儿,莫名的就觉得心中一疼,见她流泪,忍不住拿了帕子替她擦泪,柔声道;“几岁了?” “六岁了。” …… 既然开了口,刚说了没两句话,就听白朗怒声道;“你们想做什么!” 那刘兰兰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公公,好歹贵儿也是你的孙子,你可不能偏心呐!喜儿见了小姐,怎么不请小姐出来让贵儿见一见。” 她声音尖利,夹杂着白贵“我也要见小姐”的嚷嚷,白蒹葭听得清楚,望了素问一眼。 她神色虽淡,但是素问从小伺候她,那里看不出来她现在心情极为不好,而且那份坏心情明显已经外露了,当下点了点头,掀起帘子,轻声道;“章叔,什么事情?” 白章表情也有几分难看,眼看素问探出脸来,指了指了三人,道;“这几人拦在路中间,拦了车子在那里哭闹。” 素问一探头便看得清楚,白明站在一旁仰头看天,白朗气的浑身哆嗦,只指着白明道;“逆子,还不快把你媳妇儿带回去!” 刘兰兰脸上的眼泪流得很是楚楚可怜,看着素问探头,虽然是丫头打扮,一身青裙虽然没有什么惹眼的地方,但是仔细一看却是布料上佳,暗纹精致,裁剪合体,黑发里随意一支碧玉簪润洁雅致,虽然没她那么妩媚艳丽,却也自有一股皎月孤星般的清雅秀绝——就像她最讨厌的梅月一样,神情淡淡的,但是眼睛里却总是看不起自己,甚至眼前这个女孩儿,比梅月更甚! 看着素问居高临下的望了自己一眼,心中三分自卑,倒是成了五分傲慢,五分厌恶。 当下睁大了一双眼睛,恶狠狠的就瞪了回去,嘴里叫道;“公公,你可不能偏心呐!贵儿可是你的亲孙子呢!好歹也把小姐叫出来让贵儿见一见啊!” 听刘兰兰说到亲孙子,白朗不由看了一眼被她拉在手里的小胖子一眼,眼中很快的掠过一丝厌恶之色,就听素问笑吟吟的道;“你是谁呀?” 刘兰兰立即挺了挺胸,大声道;“我是……”却猛然顿了一顿,眼看素问眉目含笑,嘴角微扬,但是双眼却宛如寒潭一样冷冰冰的。倒是她怀里的小胖子猛然仰脸大声道;“大管事是我爷爷!我是碧云庄的少爷!我娘是碧云庄的姑奶奶!” “碧云庄的少爷和姑奶奶啊。”素问嘴角微微上扬,眼睛却好像冷箭一样,落在那小胖子和刘兰兰的身上,虽然没有说话,那是那种充满了轻蔑和鄙视的眼神,却让刘兰兰不由自主的一抖,却又立即怨恨起来。 当时梅月看着她的眼神,就是这个样子。 当年她能逼死梅月,如今她有了白贵,这个丫头又怎么能爬到她头上! 想起白贵,顿时脊梁一硬,看向素问,款款开口;“奴家乃是白家的当家娘子白刘氏,这位姑娘,我公公老糊涂了我先替他赔个不是。” 声音娇媚缠绵,让人不由自主的就酥了半边身子。 只可惜在场的几个男人,只有白明吃她那套,眼神迷离的看了过来,白章倒还好不动声色,白朗只气的七窍生烟,脸色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素问神情淡定,回望了白蒹葭一眼,见她正拿了一碟点心推给白喜儿,眼角有意无意的一瞥,顿时心领神会,冷笑道;“我倒还不知道了,一个奴才的续弦,也好意思自称姑奶奶在小姐面前大呼小叫,一个奴才的儿子,也好意思嚷着要见小姐,姑奶奶?你们想当谁的姑奶奶?梅月死的早,没教好你们这些规矩,我就代替她来管一管了,姑奶奶和少爷这种身份,也是你们这种人做得的?” 当下指着刘兰兰道;“两个大的鞭二十,小的鞭十,堵住嘴了给我打,别惊扰了小姐。”白朗一惊,但是听着素问清冷嗓音,那里敢开口求情。 刘兰兰没有想到素问这般果断尖锐,当下吓了一跳,只见马车上只坐了白章和白朗,还是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车夫,冷笑一声道;“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让你抖威风呢……!” 话音未落,那本来一声不吭的车夫已经伸手往车座上轻轻一拍,宛如一只燕子一样,脚尖一点就落在了刘兰兰三人面前。 那车夫一身黑衣,身材高大,目光冷冽,面无表情,他手中的马鞭一甩,朝着刘兰兰楚楚可怜的如花俏脸,用力抽下。 尖锐的破空声硬生生的将刘兰兰剩下的半句话留在了喉咙里。 12.第12章 寒霜 白蒹葭身边的人不多,这次带着的人更少。 一个素问是从小贴身伺候的,通晓医术,烹饪刺绣,都略懂一些。 白章是掌着她嫁妆庄子铺子的大管事,寡言少语,但是在商场上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 不过若是只有这两个人,无论白家还是凌家都不会放心让白蒹葭就这么去庄子上。 如果路上出了什么事情,才是让人追悔莫及,这白蒹葭的身边,自然有拥有着极强武力的人。 那车夫虽然一路上毫无存在感,但是他站起来的时候,虽然不言不语,但是他身上某种独特的沉静气质却让人莫名的呼吸一窒。 那种沉静并不是秋水长天的清澄静谧,而是落日如血残阳似火的寒雾霜霞。 就如他的名字,白寒霜。 寒野凝朝雾,霜天散夕霞。 他的手中本来是一条毫无特色的马鞭,但是手腕微动,却宛如灵蛇一般游动而出,直将刘兰兰吓得呆在当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啪。” 千钧一发之际,鞭尖堪堪从刘兰兰的左颊划过,鞭身无比巧妙的微微一个扭曲,硬生生的在空中弯出个乙字。 刘兰兰眼看鞭尖从自己脸上划过,刚松了口气心下鄙夷白蒹葭只是口头凶悍这个男子只怕也被自己美色所迷,正想说话讨几句便宜,只觉得肩膀上已经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火辣辣疼痛,她衫子轻薄,这一鞭顿时将那轻衫撕裂,露出肌肤雪白的肩膀来。 肩膀上一道血痕好像血蛇一样,很快就将那一块绛红轻纱染成了血红色,看上去血淋淋的纠结成一团,莫名有种凄艳的灼眼。 刘兰兰这几年来娇生惯养的,就是割破了手指头也闹天闹地的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这一鞭抽的力道十足,瞬间的麻木之后才是足以让人屏息的剧痛传来,刘兰兰才从被人抽了一鞭子的呆愣中回过神来,还没来得及尖叫,白寒霜手腕微动,又是一鞭抽下。 既不知怜香惜玉,又不懂手下留情,白寒霜这每一鞭都扎扎实实的抽在了刘兰兰身上,直连抽了五六鞭,刘兰兰一身衣衫已经破破烂烂,原本雪白的身体现在全身血淋淋的鞭痕,除了第一次尖叫之后,每次尖叫都被下一鞭精准的卡在了喉咙里。 白明早已经吓得瘫在一旁,想起素问刚才说的大的二十鞭只怕这里面自己也是有份的,眼看白寒霜鞭鞭狠辣,只想着那鞭子落到自己身上的不知道如何疼痛只怕要了自己的性命,不由一阵恐慌,想要趁着白寒霜不注意偷偷跑掉,却双脚发软,看着刘兰兰一身血痕,不由暗恨刘兰兰怎么想起来招惹这么一个煞星,心中又是怨恨,又是恐惧,两情夹杂下蓦然双眼一翻白,晕死了过去。 白贵眼看刘兰兰被打的惨烈,也是呆在了当场,眼泪鼻涕的糊了满脸,直到白寒霜抽了十来鞭才回过神来,刘兰兰已经是精疲力竭的躺在地上,双眼紧闭,全身哆嗦,衣服上一半尘土,一半鲜血,纵然开始是妖娆娇花,如今在白寒霜的辣手摧花之下,也是没有开始的半点风韵了,尤其白寒霜下手果断毫不留情,刘兰兰在这种绝情下连楚楚可怜也是卖不出来了,只感觉那鞭子终于停了,也顾不得叫骂装可怜,只张大嘴巴拼命呼吸。 眼看白寒霜宛如无机质一样的黑色眼珠微微一转落到白贵身上,虽然面无表情,却将白贵吓了一跳,跌跌撞撞后退几步,大叫道;“你不能打我!”也不知道那里来的力气,猛然转身,以一种跟他肥胖截然不同的敏捷飞快的逃跑了。 …… 白寒霜长腿一跨,没两步就把白贵拎着领子提了回来,白贵在空中张牙舞爪的狂叫道;“你敢打我,你敢打我试试!” 只是他虽然张狂,但是平时也是仗着父亲母亲将他视为命根子一般,受了委屈回去哭诉一番,自然有父母为他出头闹得别人家宅不宁对他道歉,众多小伙伴也是看着父母的面子对他百般讨好,才养成了他小霸王的性子,但是如今眼看父亲摊在一旁晕死过去,母亲倒在地上又是土又是血的,便隐隐知道这人不好对付,虽然张牙舞爪的,但是也只是表面而已,感觉白寒霜的手好像铁钳一样死死的捏住自己的领子,自己就好像过年时候等着被丢上祭台的小猪一样——他是见过杀猪的,就是这样捏住小猪的后领,然后锋利的刀子就从脖子捅了进去,鲜血就跟喷泉一样射了出来。 白贵虽然胆大妄为,当时看杀猪也是拍掌叫好,但是并不代表他想看到自己被当作小猪一样杀死,感觉自己被扔到母亲旁边,鼻涕连着眼泪顿时就下来了,大声嚎啕哭道;“不要杀我……呜呜呜……不要杀我!!!” 白贵虽然哭着难看,但是白寒霜还是微微皱起了眉头。 虽然这几人在白寒霜眼里就跟草木一般,但是……就听素问慢悠悠的道;“朗叔一把年纪了,真要照顾这三个没规矩的也是辛苦,不如这两个的就先记下……。” 白明和白贵顿时松了口气,就听素问又继续道;“等这个婢子养好了伤,你们自己来领罚吧,寒霜,时辰不早了,先送小姐去水榭哪儿吧。” 她声音不疾不徐,轻缓如流水,但是听在白明三人中简直好像油锅里一样煎熬,前一秒还在因为记下放过而暗喜,下一秒就是等刘兰兰养好了到他们了,不由又是脸色苍白如纸,就看着白寒霜眼眸如刀的扫了自己一眼,急忙连滚带爬的就要走,就听白寒霜淡淡的道;“这东西你们不捡走?” 目光所及,正是刘兰兰。 白明脸色难看,站在原地挣扎了片刻,才走了过去,一把把刘兰兰扶了起来,连滚带爬的带着白贵走远了。 素问才冲白寒霜点了点头,退回了车里去,只见白喜儿脸色红扑扑的,好像一个大苹果一样很是可爱,小环也是激动的小脸通红,见着素问进来,忙脆生生的问道;“素问姐姐你怎么不打了呀。” 白蒹葭冲素问微微一笑,道;“素问你这处理的手段,倒是恰到好处。” “小姐过奖了。” 13.第13章 恩威并施 “白明和白贵,不管怎么说,到底是白朗的嫡亲血脉,白明倒也罢了,娇纵妻子以下犯上,吃一顿鞭子白朗就算说不出来什么问题,但是毕竟是他儿子,就算不敢怨恨小姐,心里也会有些不舒服。” “那白贵不过是个小鬼,教训他倒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是日后将对小孩子做的事情传扬了出去,对白家的名声有所损害。而且我观他模样,气量狭小资质普通,虽然并无前途,但是这种小人睚眦必报,但是有他母亲的教训在哪儿,这吓一顿也够他这么个娇生惯养的小胖子受得了,惊吓之下不做几天噩梦好好病上一场才怪。” “那个媳妇儿虽然有些手段,但是毕竟井底之蛙眼皮子浅,若是不好好教训一顿,也不知道什么叫云泥之别,总有些不轨的心思日后闹腾个一两回也让人闹心,还不如直接一顿打熄火了,让她想起小姐就想起那顿鞭子,看她还敢不敢把小姐看得跟他们那些乡野村妇似的,妄想爬到小姐头上来。” 说道乡野村妇,素问脸色一冷,秀眉也是直直的竖了起来,自家金尊玉贵的小姐竟然被那个小胖子以那种随意的姿态叫喊,没打死白贵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就像她所说的。 姑奶奶,一个在白蒹葭面前自称姑奶奶的管事媳妇——这个传出去,白家的面子还要不要了?温厚宽容和被奴仆爬到头上来,那可是两回事!更何况更然素问气恨的是,小姐新嫁,丈夫远在边疆,还有婆婆小姑和那个死不要脸的费明珠在那里给她添堵,好不容易怀了孩子只能装病来这庄子上养身子,日子已经过的够不舒坦了,那个家伙还敢来跟小姐添堵! 说起来,刘兰兰也算是有一丝无辜,一般来说教训她也就十鞭,结果素问硬生生将对凌家的不满都撒在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风骚妇人身上——装,你爱装,我就让你装个够!打你个半死我看你还能不能装下去! 虽然一个妖艳,一个娇柔,但是费明珠和刘兰兰在素问眼里,都是一样的。 靠着伪装讨好,刘兰兰逼死了梅月,费明珠逼走了白蒹葭,所以对刘兰兰的六分嫌恶,加上费明珠的加成,硬生生成了十分。 虽然白蒹葭云淡风轻毫不在意,但是也拦不住从小就照顾她的素问对自己小姐的心疼。 白蒹葭虽然说过不想与费明珠他们计较才来庄子的,但是在素问眼里,如果不是碍着费明珠和凌家母女,白蒹葭为什么要辛辛苦苦的装病来庄子上养病,连有了身孕这种事情第一时间不是高兴而是小心的隐瞒离开凌府——哪怕是随意嫁一个别的家族,正妻有了身孕这种事情,都是普天同庆的事情!而白蒹葭只能默默离开留信将那个所谓的表小姐开脸抬成姨娘! 白蒹葭虽然不觉得委屈,但是抵不住素问为她觉得委屈!如果不是当初……!如果不是当初……白蒹葭怎么会嫁了凌绝尘这么一个面冷心硬不解风情的男人!这京都上上下下多少逸才秀士仰慕白家小姐,随便拣选一个也是视若明珠百般珍惜的,偏偏明珠暗投嫁了个凌绝尘!新婚一个月就留下婆婆小姑子表妹上了战场的凌绝尘! 素问嘴唇紧抿,心中不忿,只气得眼前发黑!竟然隐隐觉得心中疼痛眼眶酸楚。 费明珠素问敢逮着就一顿冷嘲热讽,虽然碍着身份不敢动手教训她留下伤痕给费明珠装可怜找白蒹葭麻烦的机会,但是抽一顿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管事媳妇儿很困难么? 抽个半死别人也只会说这女人不知天高地厚自寻死路! 白寒霜虽然寡言少语,但是素来敏锐,这点素问是很清楚的,随意一个眼神白寒霜那二十鞭那叫一个抽的一个合心意。 除了鲜血淋漓之外,那鞭身上内含劲力,刘兰兰不在床上躺着呻吟翻滚养上个三五个月,白寒霜就把自己的名字倒过来写。 白家从来诗礼传家,虽然家规森严,但是接连对妇人幼童下这般狠手的事情传扬出去,别人纵然不在意两三个奴仆的性命,但是也会难免会说白家小姐下手太狠,煞气太重不知悲悯。 所以说,人心就是这么奇怪。 如果你把一个泼妇打个半死,别人会说你心狠。 如果你把一个泼妇一个熊孩子都打个半死,别人说你手辣。 如果你把泼妇打个半死而孩子教训两句就放过,别人会说你慈悲善良。 人心真是最神秘莫测的东西。他们能在同样一件事情上,看出截然不同,甚至是对立的两面。 素问神情从容,款款道来,只听得小环和白喜儿两个的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她们虽然并不能完全理解素问所说的话,但是隐隐约约听懂的那些,却觉得是十分有道理。 “素问只罚了那个媳妇儿,白朗只会念及着我放过了他儿子孙子的好处,而且我看他早就看自己媳妇不顺眼了,我这教训了那人一顿正好让他十分满意,只要他寻个机会来求情就放过他的儿子孙儿,他就会感激主人家的恩情更为忠心,传出去也会说我们大度,而且这次他们三人之间,唯有那媳妇儿吃了些亏,自然会生出一些嫌隙,纵然要寻我麻烦,他丈夫儿子也要想想这顿鞭子。”白蒹葭捻了一颗酸梅送进嘴里,酸的她小脸皱成一团,顺手把酸梅碟子推倒一旁,对素问道;“日子还早呢,这么早就准备这么些要酸掉牙的梅子,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虽然嘴里这么说,但是还是摸了一个酸梅含在嘴里,还是素问含笑道;“小姐连续赶了几日路,也是好几日没有好好吃饭了,今天想要吃些什么我去做。” 白蒹葭眨了眨眼睛,漫不经心的道;“这山野的东西,毕竟比不上家里,不过胜在新鲜二字罢了。”便望了一眼白喜儿,道;“喜儿,你们这儿,这些日子有什么新鲜的瓜果蔬菜?” 14.第14章 晚膳 白喜儿母亲早丧,自从被白朗接过去后就一直死死的黏住白朗不肯离开,白朗也没有法子,上山下田只好随身带着这个小拖油瓶,白喜儿听白蒹葭这么问,立即瞪大了一双大眼睛,脆声说;“我们这儿有好多杏子,你早些来才好呢,一片片杏花开的跟彩霞一样可好看了,不过不能吃太多,会牙酸。”下意识捂了捂小碎牙的女孩子明显有过酸掉牙的教训,眨了眨眼睛才又道;“后山有好多野菜可好吃了,还有番茄也熟了,我园子里种了两颗,跟过年时候的灯笼一样,还有白菜,鸡毛菜,空心菜,小白菜,冬瓜,我爷爷田里的冬瓜超级大……不过我不喜欢吃青菜啦……” 她声音清脆,又一直跟着白朗,说起来倒是眉飞色舞如数家珍,眉目灵动甚是可爱。 白蒹葭不知道从那里摸出来一卷论语看得认真,倒是素问听得认真,记下了几道新鲜的蔬菜名字,到了碧玉水榭,吩咐白朗送了来。 晚上果然是白朗送来的新鲜蔬菜做的菜。 两荤两素,三菜一汤。 凉拌鸡毛菜,糖醋白菜,炸烹金银花狍子肉,冬瓜碎肉汤。 加上新摘回来的荷叶包着蒸的新米白饭。 鸡毛菜只选了最新鲜娇嫩的菜心,用上好的精油米醋调味,脆生生嫩生生的蔬菜排列的整整齐齐,翠绿雪白看上去就让人食欲大开。 糖醋白菜则是水润饱满的白菜梗切成丝线一般,宛如千山积雪,银丝堆叠,入口即化,酸甜可口,正适合孕妇的口味。 冬瓜碎肉汤炖煮的恰到好处,汤汁浓郁香气逼人,却没有容易引起孕妇反胃的油腻。 更难得是那一道炸烹金银花狍子肉,孢子肉是庄子里一个猎户刚从山里猎到的野生狍子,白朗送菜来的时候就看着他带着只狍子从山里出来,立即买了下来一路送了过来,素问特意出去找了半天,才找到了几朵金银花做出了这么一道菜。 金银花性甘寒气芳香,甘寒清热而不伤胃,芳香透达又可祛邪,自古被誉为清热解毒的良药,白蒹葭这一路行来,虽然自觉没有什么大碍,但是毕竟初夏天气已经有些微地热,一路行来素问到底有些不放心,于是做了这么一道菜为白蒹葭调养。 虽然比不上在家里吃的精雕细琢,但是在短短时间内就能赶出这么一桌新鲜的吃食,也可见素问的手段了。 小环和白喜儿两个黄毛丫头被特许上了桌,开始还在那里怯生生的,眼看着白蒹葭进了一碗饭后放了筷子对两个丫头笑道;“你们吃吧。”,两个丫头看着素问点了头才风卷残云一般的将剩下的饭菜吃了个干干净净,再添上饭已经菜碟子都空了,两小对视一眼,最后拿凉拌鸡毛菜的调料拌了饭吃了。 白蒹葭看两小吃的跟小猫似得满脸酱油,不由想起凌慎之一两岁的时候,小小的手连筷子都抓不紧,开始还好好吃饭,结果一个不留神一张脸都埋进了碗里,脸上又是饭粒,又是菜油酱醋,还傻呵呵的冲她傻笑…… 不由心中一痛,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素问看得清楚,忙走了过来,低声道;“小姐一路劳累,有什么不舒服么?”白蒹葭现在可是两个人的身子,素问觉得白蒹葭身边只有自己一个得用的人,责任重大,自己要更小心才是。 白蒹葭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有。那个孩子……你安排她跟小环住两天吧。”她想了想,又道;“我想着我身边只要你一个人伺候也就是了,回头跟白朗说一声,让小环和喜儿都跟着章叔回家去,这两个人都一团孩子气还是要家里的婆子再好好教导一番,在我身边都不怎么得用,小环忠心耿耿,总不能让她跟在我这儿误了前途,那个带回去升个二等丫头伺候哥哥也好,白喜儿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她虽然能照看白喜儿一时,并不代表他能照看白喜儿一世,白喜儿未来,还是落在她自己身上。 素问略一思索点了点头,道;“小姐说的也是,不如让家里再送几个丫头来,再派几个洒扫婆子来也就是了。”白蒹葭出嫁后又不掌家,院子里的奴婢并不多,不过五六个洒扫婆子,三四个粗使丫头,只是院子里事情也少,小环不过是做些简单事情,如果真要做依仗,到底是太年幼了。 更何况白蒹葭心知自己在这碧云庄也是呆不久的,小环对她一片忠心,总要为这个天真的女孩子打算一二才是。她既然开了口说小环不得用,素问也自然不会反驳。 白蒹葭摇了摇头,道;“有你就够了,最多再让白朗买两个洒扫婆子来也就是了,人多了闹腾的厉害,我不喜欢,说了到庄子上养病,清清静静就好了。” 见白蒹葭一脸云淡风轻的说话,声音也轻飘飘的,素问却知道白蒹葭虽然看上去温婉柔美,实际上骨子里却是极为固执极有主见的人。 或者说,白家的人都是这样。 虽然表面上都温和宽厚,从容淡定,但是骨子里都有一股一脉相承的骄傲执着,虽然不喜与人相争,但是一旦决定了什么,就极少……或者说,几乎没有改变主意的机会。 眼看白蒹葭已经拿定主意,素问遂点头应是,又为白蒹葭诊了脉,嘴角微微一撇,弯眉微笑道;“这孩子倒是乖巧,小姐你也少受许多辛苦。” 白蒹葭不由微微一笑,眉目柔和道;“慎儿从一开始就乖巧的很。” 乖巧又贴心,温和又从容,沉静如水的外表之下却是任清泉流过我自巍然不动的青石,完全不像他的父亲,反而更像一个白家子弟。 ……他的母亲本来就是白家女儿,白家女儿倾心教养调教出来的孩子,自然是白家子弟,只可惜。 如果当初没有让慎儿从武……白蒹葭摇了摇头,很快就将这个念头从脑海里甩开了,当初的事情,早就已经过去了,无论是追忆还是追悔都没有丝毫意义了,作为人不能总是沉迷于过去,她现在只想好好的把慎儿教养长大,那凌家是兴旺还是败落,那凌绝尘是娶明珠表妹还是西周公主,都跟她……白蒹葭咬了咬牙,都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15.第15章 蒹葭决意 两个小丫头捂着凸出来的小肚子躺在椅子上了一会缓了过来,立即一个人收拾桌子,垫着脚尖绕着桌子抹桌子跟小陀螺似得,一个人收拾碗筷,端着碗筷一颠一颠的跑了出去。 素问看得清清楚楚的,不由扑哧一声,不过倒是觉得白蒹葭说的对,这两个丫头到底年纪小了些,果然不得用,小环至少还要两三年,喜儿年纪更小,只怕还要七八年才能派的上用场,不过好好调教一番,留在小少爷身边伺候也是刚好。 想到白蒹葭的腹中骨肉,素问不由眉眼一柔,她虽然厌恶凌绝尘,但是眼看着白蒹葭对腹中骨肉百般期待,也不由将百种希望都寄托在了凌慎之身上——虽然有着那个讨厌男人的血脉,但是那毕竟是她家小姐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啊!虽然白蒹葭不说,但是素问却明白,这两个月以来,白蒹葭过的很不开心,尤其是上次中暑醒来的时候,白蒹葭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绝望的悲伤里面,那种悲伤虽然最后被她强行压抑了下去,但是素问也有些忧心,直到白蒹葭为凌慎之策划谋算,甚至早早就取好了名字,就知道白蒹葭对凌慎之的重视疼爱了。 而且从小姐不惜装病来这个庄子上养病来看,小姐是十分期待这个孩子的,小姐喜欢的,就是她所喜欢的,小姐期待的,就是她所期待的,眼看凌慎之十分乖巧没有闹腾,素问倒是不由对他有了几分好感。只盼这孩子一直这样乖乖的,让小姐不要这么郁郁寡欢才是。 “噗噗噗。”水泡在砂锅里发出欢快的声音。 带着一丝苦涩的药香弥漫在了夜色中,表示着汤药已经熬好了。 素问伸手拿了砂锅,小心翼翼的将安胎药倒在碗里,她多加了一些紫苏,紫苏有顺气安胎之效,她眼看白蒹葭郁郁寡欢,心里实在心疼的厉害,知道白蒹葭多半是为了凌绝尘郁郁寡欢,但是她那里能找到好办法开解白蒹葭——只恐多说一句,反而刺激到了白蒹葭,只好多加些顺气安胎的药草,只盼能稍微开解一点白蒹葭胸口的郁气,让她不至于郁结于心。 白蒹葭已经换了一套宽松的素色绸缎中衣,懒懒的躺在贵妃椅上看着一卷书,看着素问端着药走进来,不由皱了皱小脸,道;“这安胎药我还要喝多久?” 素问将凉好的汤药放在一旁,柔声道;“小姐身子倒是强健,只是前阵子装病,这几天又一路奔波,稳妥起见大概喝个三四日也就安稳了。”是药三分毒,就算是安胎药也不是随便喝的。 三四日。 白蒹葭想起前世,自己和凌母三人斗法,怀凌慎之的时候喝了七个月安胎药,生了凌慎之更是汤药不断,听素问说三四日,倒是觉得心中一宽,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留在凌府是对的。 不过…… 她眼眸一转,看向素问,漫不经心的道;“外面没有人吧?” 素问微微一愣,立即道;“没有,这儿清静的很。” 白蒹葭眼眸流转,可不是,她现在所在的地方是湖边水榭,窗外是碧云湖,本来就极为清静,又因为白朗吩咐更没人敢来这边,虽然如此,仍是淡淡的道;“风大,关了窗户吧。” 素问虽然说是她身边的一等大丫头,但是实际上当年素问学医初成把重病的白蒹葭抢回来的时候,白父有心想要收素问做义女的,只是被素问拒绝了,只是安静的跟在她身边伺候她看顾她的身体,名为主仆,实际上却是情同姐妹,素问虽然寡言少语,而且自己是小姐素问是丫头,但是实际上素问一直把自己当作亲妹妹看待百般疼爱的。 她如今拿定了主意,便看了素问慢慢的将所有窗户都掩上,把汤药接了过来,一口喝了下去,重重的将空碗放在旁边,凝视着素问一字一句道;“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素问见她表情严肃,双眸如星如冰,脸上有几分外露的果断决绝,脸上也不由自主的严肃了几分,道;“小姐请说。” “我想离开凌家。” …… 素问一愣,看向满脸决绝的白蒹葭。 少女的姿容,在月下清丽如仙,黑色的长发披散在雪白的衣衫上,黑发雪肤,乌眸朱唇,宛如一瓣单薄的桃花好像随时会随风而去,但是她的眸子,却好像天上的星子一样闪着果决的光,她脸上的表情,让素问一瞬间就明白了白蒹葭的决意。 那种白家人一脉相承的,一旦决定了就不会改变的意志。 “这不是已经不在凌家了么……”那个念头太过惊世骇俗,竟然让素问下意识的否决了。 “不,我的意思是。”白蒹葭抿了抿唇,直视素问的眼眸,坚定的道;“我要离开凌家,以后不再是凌家媳妇,” 这个意思是……和离两个字刚闪过素问的脑海,就被否决了。 怎么可能,小姐不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她和离所带来的后果,素问相信白蒹葭一定比自己更清楚。那么,小姐的意思是…… 一个念头刚浮现在素问的脑海,就听到了少女清冷如冰珠的声音。 “诈死之事,未来的身份生活,由你来安排。” 素问吐了口气,低声道;“我知道了。” 虽然只是极为清浅的四个字,但是听得清清楚楚的白蒹葭却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 然后她看着素问忽然抬起脸冲她微微一笑,“小姐,我很开心。” 她素来冷漠淡然,如今一笑却如春花初绽,水仙含露,让人心摇神曳,见之忘俗。 我很开心,你愿意把这事托付到我的身上,愿意你明明做的是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却还是愿意让我知道,让我为你奔走谋划。 一个已为人妇的女子,要诈死离开夫家,这种事情哪怕传出去一丝一毫,都会让活生生的逼死那个女子,甚至教养出那个女子的娘家都会让人怀疑家风教养。 更何况那个女子还是白家的嫡小姐,夫家是鬼帅凌绝尘,腹中还有凌绝尘的嫡长子。 这件事情,绝对是惊世骇俗的,所以最开始听到白蒹葭要离开凌家的时候,素问甚至下意识的否决了这个念头。 但是白蒹葭却对着自己这种信任,让素问觉得,就算是死了,也值得了。 16.第16章 苏南 素问,是白蒹葭身边最值得信赖的人。素问身为她的贴身大丫鬟,跟她形影不离,要骗过凌母几人容易,要瞒过一直在她身边精通医术的素问很难。 虽然很难,但是真的打发了两个小丫头趁素问忙碌的机会偷偷逃走的机会还是有的,但是她逃走之后的身份路引也是个极大的问题。 白蒹葭反反复复的推演了不知道多少算计,其中最大的问题是…… 依白蒹葭对素问的理解,就算自己真的瞒过素问诈死脱身成功,让素问知道自己的死,依素问的性子,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白蒹葭导致一尸两命,十有八九会引咎自刎陪葬。 他的父兄,虽然宠爱她,但是白蒹葭也要考虑父兄的立场,就像她重生之后就不会因为自己事情耽误白抒怀的仕途一样,这些事情,她可以告诉素问,但是她绝对不会告诉自己的父兄,虽然父兄会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但不会像素问一样决绝。 看着素问如春花初绽的笑容,白蒹葭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白蒹葭醒来之后,只考虑了一个时辰就已经决定自己不会再想在凌家呆下去了,所以她很快就决定了装病离开凌府,但是离开凌府容易,她一个孕妇,真的要毫无破绽的彻底离开凌家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而一旦生下了凌慎之,甚至她有孕的事情一旦传扬出去,她要带着凌慎之离开凌府都不可能了,毕竟就算是再穷困的农家,也会将男孩儿视为命根子。 但是要她跟重生之前一样,孝顺凌母到凌母病死,然后多方筹划远嫁了凌纤纤和费明珠,本来以为可以过几天舒心日子。结果还是落得慎儿身死,自己伤痛之下触柱身亡的下场,如今好不容易重生,要眼睁睁的看着凌慎之因为背负凌家嫡子的身份而死在战场,白蒹葭是决然不肯的。 她并不在意凌绝尘,虽然十几年的夫妻,外人也说是举案齐眉,但是她却明白实际上,他和凌绝尘之间并没有多深的感情,他重视她背后的白家尊重她是掌家正妻,很少过问家里的事情,她则敬重他是为国而战的将军,虽是举案齐眉,到底没什么恩爱缱绻,甚至说白了,凌绝尘一年到头在京都居住不超过三个月,这三个月里,他们往往一天说过的话都不超过十句。 甚至更直接的说一些,白蒹葭和凌绝尘一年所说的话,还没有白蒹葭和凌慎之一天所说的话多。 感情淡漠,可想而知。 在马车上的时候,白蒹葭就决定了要诈死脱身的方法,多方考虑之后,白蒹葭最后还是告诉了素问。 她拥有的时间很短,不会超过四个月。 只要她的肚子藏不住了,总会有些风言风语出去,那样就算是凌母在不喜欢她,也会将她接回去。 只要生下了凌慎之,她照样是有嫡长子傍身的正室夫人,尊荣至极,但是她想带着凌慎之离开凌府,不在步入上辈子的后尘,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他们现在,就是要在那些风言风语还没有开始之前,从这个地方脱身。 白蒹葭看着素问的笑颜,心里知道这诈死脱身之计算是成了八九成,也不由自主好像放下了心中的大石,极轻松的笑了。 弦月如钩,碧波如镜,笑靥如花。 她虽然看错了凌绝尘,但是好的是她没有看错素问。 只要素问愿意帮她,她有信心事情会处理的很漂亮。 漂亮到——如果她和素问不说,所有人都会以为白蒹葭天花而亡。 素问的微笑只是一刹那,瞬间又恢复了她冷淡自持的模样;她偏头想了想,看着白蒹葭道;“至少要一个月,其中半个月我为你调养身子,至少等你身子稳妥了,再考虑诈死之事,孕事初期最是不稳,如果出了什么事情,在外头也不好调养。” 白蒹葭点了点头道;“依你说的。”她看了素问一眼,心心念念这么久,一时放下心来,刚才喝的安胎药里也有些安眠的药草,此时药力上来就觉得有些困倦,揉了揉眼睛,就看见素问把外间暖阁的窗户打开了些许,回头道;“毕竟这地方风大,夜里寒凉湿气又重,我当时就觉得这地方太清静了没有杏花林那边好,不过这房间还好,行事也方便些。小姐你可想好去那里了?” 白蒹葭微微一笑,将书卷放在书案上压住,打了个呵欠,慢慢说道;“听说苏南那一带气候温热,很适合居住,又是鱼米之乡,人杰地灵的,小时候我从书上读到就总想去看看接天莲叶映日荷花,只是……如今得了机会,倒想去看看。”她那样的身份,别说去苏南了,就算是离开京都,也不过是去寺庙里祈福罢了,前世她活了近三十年,大半辈子都消磨在了凌府中。 素问看她接口的极快,不由笑道;“你倒是都打算好了。不过苏南的确是个好地方,既适合小姐你养病,也适合小少爷读书。” 白蒹葭躺在床上也不管素问能不能看到就点了点头,道;“素问你有什么好地方么?”,只觉得倦意越来越重,慢慢的眼皮已经合上了。 眼看白蒹葭已经困得不成样子,素问道;“只是如今姑爷正在南方驻守,向风城离苏南不十来日的路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白蒹葭摆了摆手,不以为然的道;“我们在苏南寻个小地方住下来就是。再说我们去苏南,慢慢走也要两三个月,那时候他早就回京都了,以后人海茫茫的,那里那么容易撞见。”再说她就算到了苏南,也自然是要安稳养胎深居浅出的,而年底向风城大捷之后,凌绝尘就离开了南方被调往了北方,如果她筹算没错的话,等她生完凌慎之,凌绝尘早就回京都去了,然后后面十几年都没回过南方,虽然会和凌绝尘共处南方大概几个月,但是几个月后可是天南地北再不相见,安全的很。 她向往苏南已久,可不愿意为了凌绝尘这么一个人就轻易放弃,将白蒹葭已经疲倦不堪眼睛都闭上了,素问遂不再言语,守了一阵子,才关了窗户,为白蒹葭掖了掖被角,收了药碗退了出去。 17.第17章 泥人 初夏时节。 向风城里有一种特有的泥土,微微带着深浅不同的红色,用这种泥土通过特殊秘法烧制后呈现出天然不同红色的浓淡层次,浓艳鲜亮。 每年烧出来最好的泥人是要送进宫里的,五年前向风城的县令小姐亲制的一套《蟠桃会》泥人蒙了太后青眼,亲点成了贡品,更是让向风城的泥人成为了在京都里被人追捧的珍惜物件。 这种奇特的土壤只有向风城有,所以向风城里也依靠这泥土发家致富,每年的泥人大赛也是极为热闹的,甚至有远在京都的人都会特意赶来。 “这个只要一贯钱!如果这位大人你要呢!再加上这个亭台,只多收你一百个钱!” 摊铺老板是个很伶俐的青年人,浓眉大眼的,笑吟吟的看着站在摊子前的男人。 手掌宽大,虎口处有着多年磨出来的老茧,小小的泥人在宽大的手掌间让人怀疑是不是下一秒就会被捏碎了。 男人身上的青衫虽然简单,但是布料却是上乘,裁剪手工——依货郎走南闯北的经验也不由暗暗的喝了一声彩,这裁剪手工,暗纹刺绣,就算是京都里最好衣坊天工坊的绣娘也没几个比得上,也不知道是那家的小姐耗费心血做出来的。 不过再看那男人,货郎就明白了,他见过无数人,但是这样的男人,也是第一次见。 身材高瘦却不会让人觉得柔弱,反而给人一种豹子蕴含着无限力量的矫健感。 眉宇之间见风雅,那人眉目间虽然疏离淡漠,但是容色清俊,剑眉入鬓,墨眸却如秋水寒潭一样无底无情,嘴角微抿,带着一股难以接近的冷傲。 除了一袭青衫,别无长物。 这样的男人并不需要多余的饰物陪衬,他本身已经是一抹夺目的风华,站在那里便有任何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相比大手那是一对小巧的泥人,女子含笑垂目,羞涩之态尽显,正伸手将一朵牡丹簪在发间,玉手朱袖,青丝红花。 一个男子却站在她背后低头擦剑,脚下踩着一只死老虎,英气勃勃,眼角却微微撇向女子,神情温柔,轻怜密爱。 因为用了向风城特殊的泥土,两个泥人身上的红衣都十分浓艳绚丽宛如新婚礼服,看上去甜蜜温和的气氛弥漫。 那男子眼神温柔一瞬,收回手低声道;“给我包起来。”却又是开始声色不露的冷然,让货郎怀疑那瞬间柔情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不过既然生意成了,货郎也不多说,埋头拿出一个木盒子,就听一个声音大叫道;“简哥哥,看这个!” 一个娇小身影猛然冲了过来,从摊子上顺手就将那一对娃娃拿了起来,喜滋滋的跟后面跌跌撞撞的跑过来的男子道;“我要这个!” 人流拥挤,简青树好不容易才从人流里挤了出来,就看着心上人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他仰慕云香雪已久,见一对泥人讨了她喜欢,立即掏了荷包出来,拿出一块小小的碎银扔在摊子上;“我们要了。” 云香雪嘻嘻一笑,将那泥人捧在手里,爱不释手的样子。 货郎看看摊子上的碎银,为难道;“这位公子,这对泥人已经有人要了,你们不如再看看别的。” 云香雪眨了眨眼睛,扫了一眼摊子,笑道;“我就喜欢这对泥人,别的我都不喜欢怎么办?反正我们都给了钱了,就是我们的了,他看上了又怎么样,难道敢跟我抢不成?” 说到抢,她眉头微挑,眼神明亮,嘴角含笑,虽然带着几分刁蛮,但是抵不过人长得漂亮,眼波流转,甚至动人。 货郎不由心里暗暗叫苦,他自己看出这后来的男女来头不小,但是那先来的看那打扮气质也不是普通人,这两人争起来,夹在中间为难的是自己。 不由将求饶的目光投向先来的青衣男子。 云香雪也不由将目光偷偷落在那男子身上,顿时心中一动,长得果然比她所见过的大部分男子都风流俊朗,就是眉宇间那种不将她放在眼里的冰冷疏离实在让人讨厌。 云香雪出生不凡,从小就被娇惯坏了,任性刁蛮,又有简青树在后面捧着宠着,更是霸道起来,最受不得别人看不上她,眼看那男子风华,心中虽然漏跳一拍,就算长得好看又怎么样!但是——这一身傲气真是让人讨厌! 青衣男人很快摇了摇头;“罢了。”他声音轻缓,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却让简青树意外的觉得有些熟悉。 “她怎么会看上这种东西,是我一时心迷了。” 因为那个泥人的神情,有几分像她才让他想收起来,人不在身边,能看几眼泥人有些念想也是好的,更有几分私念,将这男泥娃娃送回去自己收着女娃是不是可以假装是定情信物。 但是那泥人如今捧在那锦衣华服的贵族小姐手上,才让人明白,这泥人做得再好,又怎么比得上那人。 那人从小什么奇珍异宝没有见过,又怎么会看得上这路边的泥人。 他一生冷硬无情,唯独那人是他心头的软肉,想要去捧在掌心当作明珠,都怕自己掌心粗糙碰疼了她。 握了握手掌,算起来家书这几天就要到了,还是要去寻访些特色玩意儿才是,他时间不多,不能在这里浪费,转身刚要离开,就听见云香雪叫道;“什么叫做这种东西!” 本以为这男人不敢与自己相争,但是如今听他说起来,倒是好像这东西他看不上眼才让给自己一样。 不由低头看了那对娃娃一眼,只觉得女子当时觉得温柔如今尽是软弱,那男子也普通的很,只觉得怎么看都不顺眼,不由恼羞成怒,双手一松,就将那对泥人往那男人身上砸去。 青衫微微一晃,便将那对泥人拿到了手上,男人回过脸来,淡淡的道;“何必和这些东西撒气。” 云香雪跺足叫道;“我和谁撒气管你什么事情!你跟我说清楚,什么叫做这种东西!?” “呵。”一声轻笑,人已消失在了人流之中。 带着简青树付过钱的那对泥人。 18.第18章 樱桃 素问带着白喜儿去了一趟白朗那里。 有意无意的把白蒹葭想把白喜儿送回白家的事情告诉了一声白朗,也只是告诉而已,白朗却欢喜的不行,对素问道;“正送了一些樱桃来想着给小姐送去,正好让喜儿顺路拿回去。” 这时节,杏子青青樱桃红,素问掀开看了一眼,只见翠绿的叶子里面露出些樱桃,翠绿艳红,圆润饱满,看着十分喜人,倒是点了点头,让白喜儿拿了,见白朗脸色犹豫,不由道;“朗叔有什么事情请说。” 白朗看了素问一眼,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沉默片刻,才低声道;“我知道我那儿子不成器,只是他母亲去的早,就留下了这么一个孩子,我又忙着没顾着上照看他,结果也不知道被那里来的人学坏了……” 白喜儿眼眸眼眸微闪,素问脸色倒是沉静如水。就听白朗继续说了下去。 “我的身子这些年来也渐渐不成了,等发现他不行了也管束不了他,本来想求了梅月来能让他成熟些却不想反而害了那孩子……如今看来那孽子我也没办法管束不了了,还请小姐放了那孽子出去。”白朗苍老的脸上惨然一笑;“我去了之后,只怕他仗着白家的名头还不知道闹出多大的乱子来,我攒下这些银钱,总够他们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以后是好是歹,我也不管啦。这碧云庄的事情,我也跟白章大管事说过了,请他另外派人来,老头子我就种些菜过些日子。” 素问倒是有点出乎意料,她本来料到了白朗要为白明等人求情,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白朗竟然求放白明出去。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些世家大族的家生子出去,有些出身贫寒的小官不但日子过的不如他们好,有时候甚至还要讨好他们。 白家又颇为厚道,月银丰厚,白朗一个人月银甚至就可以抵得上那些普通佃户一年劳作了。 而且就算是读书做事,在外面行走抬出主家的面子来,总是要方便很多。 放了白明出去,白朗虽然有些积蓄,但是毕竟不比在白家衣食无忧的日子。 素问看了白朗一眼,见他眉目之间虽然隐隐有些疲惫之色,双眼却极为清明,便知道这事在他心中也是盘算了许久,眨了眨眼睛,就听白喜儿哭道;“爷爷不准你这样说!爷爷你还要看着喜儿长大呢。” 白朗看了白喜儿一眼,眼中又怜又爱,素问眼中灵光一闪,对白喜儿道;“你先把樱桃给小姐送回去,拿井水镇着,我先和你爷爷说会儿话。” 白喜儿看了白朗一眼,抿了抿唇,应了声是。 眼看白喜儿眼红红的离开,素问才望向白朗,沉声道;“说吧,不论如何,白明虽然不成器,但是毕竟是你的亲生儿子,白贵……就算你喜欢梅月,总不能袒护喜儿到这种样子。” 白朗看了素问一眼,才涩声道;“其实也是小姐这一次才让我下定决心的,明儿被那个狐狸精迷了心,前几天敢冲撞小姐,未来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小姐慈悲饶了他的鞭子,未来就未必会遇上小姐这样的好人了,这庄子交到他手上,我实在不放心,但是他从小就在碧云庄长大,又被那狐狸精怂恿着以为这碧云庄迟早是他的,他……他那种人,留在碧云庄里,实在是个祸……害……。” 说到最后,已经是喉咙嘶哑,几不可闻。 虽然知道白明的念头已然是大逆不道,但是想到自己若是真的去了,白明很有可能在刘兰兰的怂恿下做出什么自寻死路的事情来,不但害死了自己,还牵连了白家名声,还不如把白明放出去,只盼那孩子吃些苦头,还能醒悟过来。 这庄子管事其实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如果管事有后代,一般是直接由后代来接掌这个管事的,只是偶尔奴仆过于盘根错节,欺上瞒下,才会换了管事。 这个世界上对于男子的重视,让白朗的行为十分奇怪,但是听白朗这样说,素问倒是有些理解白朗的念头了。 壮士断腕,致之死地而后生。 这人虽然养儿不肖,但是对白家倒是一片忠心耿耿。 只可惜天生是个劳碌命,这把年纪了还在为儿子孙女儿操心。 当下看了白朗一眼,点头道;“我会告诉小姐的。” 白朗听她这样说,心中顿时知道这事成了七八分,不由大石落地,就听素问道;“说起来你们这儿可有成熟的杏子?” 白朗算了算,道;“我们这儿杏子倒是很好的,只是要完全熟还要些日子,不知道素问姑娘要多少?” “我想用些杏子做些果酱蜜饯,若有了,就送到碧云水榭来。”素问道;“小姐身体不适,是来这儿养病的,我这几日都要好好为她调养,如果有新鲜的野味果蔬什么的尽管送来,若有什么事情,尽量先去找章叔。” 白朗忙连声道;“理会的。大管事吩咐过了,柴米油盐,都是我们这儿最好的的。” 素问见他做事妥帖伶俐,心中满意,不由暗叹一句怎么养出个那样的儿子来,起身告辞,路上遇到几个正要回家的农妇,一路走一路说话;“我看那个刘兰兰张狂了这么久,这次也是撞到铁板了。” “不是仗着有几分姿色么,就天天只知道的谁也看不起!我说女人啊!还是能干活的才行,碧云庄这么多年,就出了她那么一个不安分的!” “小姐那么金枝玉贵的人,也是她能招惹的,被打了吧,还以为自己真是姑奶奶呢!”有个农妇撇了撇嘴,目露神往之色;“小姐的日子一定跟我们不一样!” “对对对!”旁边立即有人接口;“小姐肯定是早上吃肉烧饼,晚上吃肉烙饼,饼子里一咬一口肉和油!” “肯定顿顿有肉!我听说管事收了今年最新鲜的樱桃全送给小姐那里了!” “一口一把樱桃!”开始说吃肉饼的一脸向往,几人说的兴高采烈的,充满了对富贵生活的向往。 听得素问不知道应该什么表情,本想避开,却有人看到了她,忙扯了扯身边的妇人,几人你扯我我扯你,顿时都看到了素问,不由相对尴尬,嘿嘿一笑,大跨步的跑了。 19.第19章 荷包 素问回到水榭的时候,白章正在跟白蒹葭告别,站在水榭外面隔了门跟白蒹葭说话,丝毫不因为在这种地方而轻视了礼节,“我先带着这两个小丫头回去了,您要买的洒扫婆子我会挑好了让人送过来。” 白蒹葭微微一笑,声音从房间里传了出来;“这些日子以来倒是麻烦大管事了,不过洒扫婆子让白朗去买也就是了,不比从家里派人来,反正也住不了许久。” 白章连道;“不敢,只是小姐在这儿养病,虽然有素问看顾着,但是毕竟不比家里方便,我回了家再派几个伶俐丫头过来。” 白蒹葭轻轻一笑,低声道;“不用了,我在这儿就图个清静,素问是很妥帖的,看着别人在眼前晃来晃去,我倒是不舒服。” 说着轻轻咳嗽了几声,又笑道;“如今既有素问,又有寒霜,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白章转念一想,也觉得妥当,素问和白寒霜两个人都是很妥帖的,如果不是忠心耿耿,依照这两个人的才华,早就可以另寻他路了,当下点了点头,道,“就依小姐所说的。” 就听白蒹葭困倦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我写了两封信,还麻烦大管事替我交给哥哥和父亲。” 就看着小环拿了两封信出来,白章也知道今天白蒹葭见自己多半是为了这两封信,顿时不由暗道,小姐虽然有病在身,但是却是依旧如此体贴,不由心中复杂,他一生未曾娶亲,生死都在白家,只把白蒹葭视为自己亲生女儿一般,眼看白蒹葭虽然嫁了人,却依旧念着家人如此体贴,不由心中宽慰,又想起白蒹葭身体,不由温声道;“小姐就不要劳心这些事情了,好好养病才是。”却把信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转眼就看见素问悄悄的走了进来,打了个眼色,让素问跟自己退出了院落,严肃的盯了素问一眼,道;“你去那里了?” 素问道;“白朗那里有些事情,我去看一看,顺路要些果蔬为小姐做些果酱蜜饯,特意吩咐过小环不要离开小姐的,章叔这是要回去了么?” 白章点了点头,道;“京都那边出了些事情,我要去看一看。”他眉宇间浮现一点忧愁,很快又对素问道;“有什么事情能打发白朗做的尽量让他做了就是了,你多看顾着小姐,不要离开小姐身边。” 素问忙连声应是,白章又从袖口掏出一个荷包,道;“里面是些银票金银,你先收着,虽然在庄子上不会缺了什么,总有些银钱在身上才方便,药材衣料我会让人按时送来。” 素问将荷包收好,白章又叮嘱了他几句,大不了是钱不够了让人带个信来,就算是在庄子里不如家中方便,也万万不可让小姐受了委屈,只要让小姐安心养病也就是了。 说到病,白章不由眉目微凝,看向素问,道;“这病来势汹汹,小姐身子这些年来虽然好了些,但是这次到底是什么病?竟然闹到要到庄子上调养的地步。” 素问咬了咬唇,露出为难的表情,低声道;“这些事情,小姐不说,我们那里敢乱说,不过小姐既然写了信,想来里面都有交代的。” 她既然知道了白蒹葭决意诈死,便处处顾全计划,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白章,只是垂了眼睛,不敢多看白章。 看素问表情为难,白章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你从小就沉稳,做事又周全,小姐这次选了你,你可不要让小姐失望啊。” 素问低声道;“我晓得的。”又抬头深深的看了白章一眼,就听拜见在房里喊;“素问?” 忙收了荷包道;“来了。”对白章行了一礼,道;“就算付出素问的性命,素问也会保护好小姐的。” 进了房里,白蒹葭正躺在美人榻上,旁边放着一碟子樱桃,红润润水灵灵的,眼看素问进来,双眼有些红红的,不由捻了一颗樱桃塞进素问嘴里,道;“怎么了?” 素问摇了摇头,将白章给她的荷包拿了出来,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有数百两银票,还有一些金叶银锭,粗粗一估算,小小一个荷包里竟然足有千两。 要知道,仅仅是十两银子,就足够让一个三口之家过上富足的一年啊! 白蒹葭看着这么多钱,不由有些吃惊,她后来就算是主持了凌家的中馈,毕竟凌家被凌母三人败的厉害,接手后也没见过一次这么多现钱放在自己面前的,听素问说起白章临走时候的吩咐,不由微微发怔,呆了片刻,眼圈却慢慢红了。 倒是把素问吓了一跳,忙拿了手帕给她,道;“别哭别哭,哭了伤身。” 白蒹葭握着手帕,将一块帕子快捏变形了,才微笑道;“我这是高兴呢,你们都对我这样好……我……我都不知道怎么回报你们。” 想起自己竟然一意孤行,前世在父母兄长面前触柱而亡,也不知道家人会多么难过,今生诈死只怕父兄又要难过一回,心中不由又是羞愧,又是难过,声音倒是有些梗咽,还是素问一边替她拍背一边道;“小姐你身体重要啊,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你只要过的好,就是最好的回报了。” 白蒹葭摇了摇头,低声道;“我这番诈死,实在是很对不起父母和哥哥,只是……” 还是素问安慰她道;“虽然我不知道什么缘故让你决定离开,但是我相信小姐你从小做事稳妥,这背后必然是有自己原因的,老爷和少爷那里……等小姐你安顿下来再暗自托人捎个信也就是了,你过的好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安慰了。” 白蒹葭咬了咬唇,低声将你过的好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安慰了重复了几遍,总算从莫名的悲伤中挣扎了处理啊,对素问微笑道;“也是。” 这番诈死已成定局,父兄虽然难过,但是总比看着她夫离子死,含恨自尽来得好,她当初已经让家人难过了一回,这一世却不能重复了前世的老路了。 20.第20章 痒痒粉 五月过了一半,天气就开始热了。 白蒹葭低头看了眼碗里的粥,是用鸡腿肉,绿粳米和荷叶熬出来的,汤色微碧,带着荷叶和鸡肉的淡香,一碟枣泥馅的山药糕,枣泥山药糕做起来甚废功夫,虽然是小小的一碟,程序却是一点都少不得的。 碗里放了三个粽子,一个薄荷香粽,一个火腿粽,一个松仁粽,菱角尖尖,玲珑可爱。 旁边还有一碗荷叶笋尖樱桃汤,碧绿的清汤中飘着红玉一样的樱桃,白玉一样的竹笋,红白绿三色互相辉映,越发显得绿的碧绿,红的娇艳,白的润洁。 另有一碟豆腐皮包子,看上去娇小可爱,白润饱满。 白蒹葭就着山药糕喝了一碗粥,就看着素问端着汤药走了进来,看着没少什么的菜,微微挑了挑眉,白蒹葭忙放下碗筷接过药碗,就听素问道;“这粽子和包子我都问过,是这城里有名的点心了,风味别致,你不再尝尝么?” 听着素问这么说,白蒹葭又吃了一个薄荷香粽,半个豆腐皮包子,笑道;“吃不下了,还是我家素问手艺好,这山药糕和荷叶笋尖樱桃汤,一个养身,一个风雅,那城里的大厨可比不上你,可惜小环和喜儿都不在,否则她们倒是爱吃。” 素问笑了笑,顺手将白蒹葭吃剩的半个包子吃了,又捡起一个豆腐皮儿包子道;“这个包子皮儿做了老了些,进了嘴里就有些涩,馅儿味道也不够清鲜,粽子倒是不错,松仁粽有些意思,只是到底从城里带来冷硬了些不如小厨房做出来的新鲜——别以为你说吃不下我就看不出来你挑食!” 白蒹葭吐了吐舌头,那里敢承认自己挑食,瞥了素问一眼,抵死不认道;“你都吃了吧,我可是真吃不下了。”拿了小勺在那里搅了会汤药,素问进来的时候已经把汤药凉的刚好,她尝了一口,皱了一皱眉头,一口就把所有的汤药吞了下去,小脸却又成了一团,忙倒了半碗荷叶笋尖樱桃汤喝了下去,才觉得嘴里的苦味淡了一些。 就听素问淡淡的道;“这也是最后一次喝药了。” 白蒹葭不由喜出望外,望了素问一眼,就看着她正把最后一个松仁粽塞进了自己嘴里,不由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虽然并不能感受到里面慎儿的活泼,但是微微凸起的感觉还是让白蒹葭放心了不少。 她上辈子可没有这么健壮,重生在这个月数,她可是在费明珠的算计下被气的躺上床上都无法起身,每日能吃些汤水就不错了,勉强吃些还吐得天翻地覆的,那有像现在这样一样挑三拣四的挑食。 白蒹葭看了一眼素问,就看着素问又给自己倒了半碗汤,捡了两块山药糕,道;“吃完。” 不由皱了小脸,好在味道极为鲜美可口,还是慢慢的吃掉了,看着白蒹葭一脸痛苦的好像一只小仓鼠一样啃着山药糕,素问不由失笑道;“快点吃完,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白蒹葭不由心中嘀咕,自从带着素问跑出来把企图诈死逃跑的事情告诉素问之后,总觉得素问产生了一种很大的变化——怎么说呢,以前素问是以一种奴婢的身份来处处照顾自己的,但是自从那天晚上之后,素问却明显以一种姐妹的姿态来宠溺着自己。 虽然和素问成为姐妹是从小到大一直渴望的事情,但是真的冒出这么一个宠爱自己的大姐姐之后,白蒹葭还是觉得自己有些不习惯——明明已经做了十余年的将军夫人,这身体里的灵魂明明已经非常成熟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苍老了,但是在素问面前,总是不由自主的变回当初那个十几岁的少女。 总觉得有一丝别扭。 不过想到好消息,白蒹葭眼眸一亮,把山药糕和樱桃汤都飞快的吃光了之后,回头就看见素问已经把几个小粽子和豆腐皮儿包子还有剩下的荷叶竹笋樱桃汤都吃了个干干净净,眼睛一亮,道;“你这次去城里,把东西弄到了?” 素问微微一笑,道;“幸不辱命。” 见她脸色有些不对,白蒹葭眼眸一转,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素问手一缩,却见白蒹葭刀子一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勉强一笑,道:“没事的。” 她虽然说的轻松,但是白蒹葭如何肯信,只睁着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素问,素问被她看得无奈,叹了口气,终于把手伸了过来,笑道;“我不是说没事么?” 正要收手,却被白蒹葭一把抓住,将她手腕上的袖子也抹上去半截,只见手臂上青青紫紫的,甚是吓人,不由脸色发青,倒吸了一口凉气,恨声道;“我说让你带上寒霜你就是不信!这乡下地方三教九流的什么都有,你若出了什么事情,我怎么安心!” 指印颜色浅淡,但是到这种情况下还有着痕迹,只怕当时不知道伤成了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当时素问有多疼! 素问伸手按住气的浑身发抖的白蒹葭,柔声道;“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和寒霜若走了你一个人在这儿我也不放心,以后别说这种话了,何况我当时也在他身上下了些痒痒粉,总要痒上好几天,不挠个皮破血流才怪呢。我这伤,虽然看起来厉害,但是实际上没什么感觉的,我有药防身,你不用担心的。”看着白蒹葭气冲冲的样子,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荷包塞进白蒹葭手里,道;“不要生气,对孩子不好,这东西是我最近才配出来的来,只要撒上一些,就可以让人浑身发痒,更妙的是,就算是洗澡也是没用的,反而会让药效弥散到全身,你说好玩不好玩?” 白蒹葭见素问不但不在意自己的伤反而想着办法宽慰自己,深呼吸了两口气,总算把气牙了下去,咬了咬唇道;“你怎么还有闲工夫鼓捣这些东西。” 素问笑道;“只要想去做,总会有时间的。” 21.第21章 叶家 桌子上铺开的是路引和户籍,盖着鲜红的印章。 路引是人员远离家乡百里之外的凭证,每逢停留驿站,过关进城,都要凭这路引和户籍,否则不但不允行走,反而会依律治罪。 叶氏长女娴雅,年十六,肌骨莹润,容貌丰美,左耳下有一黑痣……。 叶氏幼女娴静,年十五,娇小玲珑,清丽秀雅,瓜子脸儿……。 “这两个是……是叶大人的女儿?” 白蒹葭依稀记得,河东布政使叶元是因为贪污赈灾银两被告发,全家男丁被流放边关,女眷则卖为奴婢,这叶氏姐妹花也是极娇美的,她曾经遥遥见过两次,记忆里是很守礼的人物,倒是有些怜惜美玉反被风尘误,结果不想原来是卖到这碧云庄附近的凤霞城里来了。 当下便道;“若是有这两人的消息,便尽快将她二人赎身出来吧,好端端的女孩子,想办法安顿好了,切不可走露消息。” 如果让人查到白家插手叶家的案子,却是给了御史台机会——如果白家牵扯进了这贪污案,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只是既然了那叶家是冤枉的,白蒹葭幼秉庭训,袖手旁观的事情也是做不到的。 直到十年后,叶元子的幼子叶澄江长大成人,隐姓埋名收集证据,为父亲申冤,皇帝震怒,由叶澄江为主,彻查当年叶元之事,不知道牵扯了多少官员,一时朝廷上下人人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那一年血流成河,史称“澄江血案”。 素问低声道;“都死了。” ! 白蒹葭吃了一惊,叶澄江花费了许多功夫,也没得到这两个姐姐的消息,原来竟然这么早就已经死了么?不由看向素问,就看着素问面上露出哀怜之色,说道;“那些地方里人命如草菅,想要买我们这个年岁的女子户籍,本来是最容易最安全的,我便去了凤霞城里最有名的翠华楼一趟。” 说道翠华楼,素问脸色 虽然说起来名声上不怎么好听,但是若要做到能瞒过白家和凌家,也就青楼那边用银钱买些死去的女子户籍。 白蒹葭点了点头,青楼的女子,一旦沦落风尘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要拿银两喂饱了鸨母,那些各种寻死的意外死的女子,连名字都不能保存下来。 就听素问道;“结果我一去就看到叶娴雅和叶娴静都投了环环正闹着,说是送来的第一天还好好的,对鸨母也很恭敬,说话也很温和,她们两个长得好又有才艺,鸨母见她们乖巧听话,也想多哄哄他们日子也好过一些培养成花魁,结果不想当天晚上两姐妹就一起上吊了,只留下了一封血书,说他叶家是冤枉的,他们父亲一生磊落,自己也不能为了苟且偷生败坏家族的名声,既然人间天子被蒙蔽,她们索性随了父亲去阴间告状,将鸨母气的不行,直说要将他们二人尸身扔到乱葬岗去。” 白蒹葭想起叶澄江隐姓埋名十年,不由有些怔怔出神,道;“叶家倒是教的好儿女,扔到乱葬岗去也未免太糟蹋人了。” 素问奇怪的望了白蒹葭一眼,道;“叶大人也不知道怎么鬼迷心窍做出这些事情来,倒是可怜了叶氏姐妹。” 白蒹葭摇了摇头;“这政场上的事情复杂的很,你虽然聪明伶俐,但是从小学医,不知道这中间根根绕绕的,就不要说这些了,不说这事儿了,后来你怎么说的。” 素问听白蒹葭这么说,便点了点头不再说那叶家姐妹的事情,想了想低声道,“我本来得到一个消息,恰好有一个苏南那边的人来这附近做生意的人病死了,我就想从鸨母那里拿两个清倌儿的户籍,充作被那人赎身的妾侍带回去。” 白蒹葭点头道;“这是很好的法子。” 如果说是买的奴婢娶得妻子,各种律令下来,只怕有那里会出纰漏。 素问道;“我很佩服这一对姐妹的气节,心想若是扔到乱葬岗去也太糟蹋了,想着赎了他们出来,正好……正好充当我们的尸身,除了这姐妹外,另外有一对穷苦出身的姐妹,只是年纪比起我们相差的大了些,一个十九岁,一个十四岁,不过好在是在翠华楼里做丫头的……如果小姐不满意,我再去将那对姐妹买回来。” 就听白蒹葭道;“就用叶家姐妹的吧。”却又怔怔的道;“叶家子弟总不该落到尸骨无存的下场,你这个做法是很好的。” 叶家当初也是何等意气风发,如今竟然沦落如此,若不是素问撞见,只怕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若不是十年后叶澄江一状惊天,叶家的污名也是洗不尽了。 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人人都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入阁拜相,过着满头珠翠绫罗遍体的日子,却不知道纵然钟鸣鼎食之家,也是步步谨慎,只恐有半点不对让人得了把柄牵连了族人,百年世家家规严苛之处,更是外人难以想象的。 纵然是一笑天下喜,一怒万人寒,却不知道就算那万人之上的王侯将相,一旦犯了禁忌,就是家族覆灭株连九族的下场。 这世上,朝生暮死,大厦倾覆之下安有完卵。 虽然自小受到了报效朝廷的教育,但是想起哥哥沉静的眉眼和内敛的神情,还有见过的各种兴盛败落,白蒹葭心中剧痛,却更坚定了要离开朝廷那表面看上去繁花锦绣,实际上却藏了不知道毒蛇暗涌的世界。 素问见她神色沉静如秋水,莫名的觉得心中寒凉,一股难以抑制的悲伤从心头弥漫出来,柔柔的唤了两声小姐,看着白蒹葭转动眼珠子木木的看向自己,“叶家姐妹的尸体如今在何处?” 素问看着她的神情,不敢高声语,只低声道;“我用马车带回来了……” 白蒹葭点了点头,望了素问一点,道;“既然药也吃完了,尸体也准备好了,那就准备走吧。” 素问低声道;“最迟在明夜。” 明夜啊。 白蒹葭微微一笑,五月十五。 是个好日子呢。 22.第22章 鬼话 叶氏姐妹神情平静,白裙银簪,竟然是用心打扮过的,睫毛如黑蝴蝶停在白莲花上一样,除了颈间有自缢时留下的痕迹之外,竟并无多少狰狞可怖之处。 白蒹葭怔怔发愣,倒是素问看她发呆,不由有些担心,忙道;“这尸身寒气重,小姐你别在这儿了。” “白裙银簪,寻死也是为父亲家人带孝,这份孝心倒是不可轻视。”白蒹葭眼看这叶家姐妹神色平静,明明是极为娇美的女子,却毅然寻死,心中极为佩服,便不肯听素问让她回避的话,亲手扶了叶娴雅到自己的床榻上,又将自己心爱的两枚珍珠发簪各自为姐妹两插上,又亲自拿了胭脂首饰为两人细心妆扮,直将两女打扮得娇美异常,宛如两朵含露娇花一般才停了手。 又低声对素问;“你可买了香烛。” 素问道;“在马车上。”等着素问拿了回来,亲燃了香烛,拜道;“贵姐妹孝顺忠贞,实在为我等楷模,今日借你姐妹户籍尸身一用,还望不要怪罪。只往早日解脱,重投世间。” 亲自带着素问持香拜了三拜,又烧了纸钱,烟雾缭绕中,虽然有些疲倦,但是她一心敬佩这叶家,竟然亲手坚持了下来。 倒是素问在旁边,看着心惊胆战的,等白蒹葭忙完,忙又熬了药逼着喝了,白蒹葭本就疲倦,天色还没有全黑,已经有些困意,素问又在药里加了少许助眠的药草,眼看着白蒹葭睁不开眼睛了,素问忙道;“小姐你到隔壁去睡吧,我来守着就好。” 和死人在一间房,素问怎么都觉得不安心。 白蒹葭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叶氏姐妹,低声道;“这两姐妹年少早夭,若不是遇上我们孤魂野鬼的落在这里也甚是可怜,虽然没有家人,这首夜我总要为她们守一守,你到隔壁去就是了,不用陪着我。” 素问怎么肯,忙从隔壁取了干净的被褥来,安顿着白蒹葭在美人榻上睡下,又抓了一把纸钱烧了,道;“你去榻上躺着,我来烧纸钱就是了。” 烟雾缭绕里,床上的姐妹花竟然看不真切。 迷迷糊糊睡了不知道多久,只听到一个声音柔声道;“白小姐,多谢。” 睁开眼睛,只见两个白裙银簪的女子并肩看着自己,一个肌骨莹润,一个清雅秀丽,眉目间虽然有七八分相似,但是都是娇美非常,发间一枚珍珠发簪清雅,开口的正是那个年长一些的。 白蒹葭迷迷糊糊知道这两人是叶家姐妹,见她们谦恭有礼,也不知害怕,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你们是愿望的,你们的气节我是很佩服的,不比说谢。” 那叶氏长姐行了一礼,道;“我们姐妹在路上遇到了凌公子,承蒙凌公子让我二人知晓十年之后我叶家沉冤得雪,执念已解,这尸身户籍,白小姐若是不嫌弃,尽管拿去用好了,能得一地安息,余愿已足。” 白蒹葭听叶娴雅说到凌公子,不由心中一跳,失声道;“你说是慎儿?” 叶娴雅道;“正是凌公子,承蒙凌公子关照,家父已投胎转世,我二人也将同去,只是公子放心不下小姐,特意托我二人投胎之前,前来一见小姐。” 白蒹葭心中一动,只是反反复复的在心中将慎儿两个字翻来覆去念了无数次,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缓缓道;“叶小姐请说。” 叶娴雅有些担心的望了白蒹葭一眼,忽然想起那个被无数锁链锁在刀山上却依旧自在逍遥的身影;“凌公子说……” 叶娴静咬了咬唇,将头低了下去,就听叶娴雅轻声道;“凌公子说,他有今日,皆属他咎由自取,与他人他事无关,只盼……” 纵身被束缚,但是意态潇洒,风流自在,“我只盼母亲能自在逍遥,长平久安。他日我自当承欢膝下,陪伴父母,母亲愿托身山林田园也罢,愿凤冠霞帔也好,儿子自当跟随,只要母亲开心就好。” “慎儿。” 虽然是少女的声音,却在恍惚间变成了曾经最疼爱的儿子清润沉稳的声音。 白蒹葭心中将几句话翻来覆去的念了几次,才恍惚对叶娴雅一笑道;“多谢叶小姐了。” 叶娴雅摇了摇头,道;“贵母子对我姐妹恩重如山,如何说谢,今日之后,我姐妹就尽忘前尘,这恩情若是有缘,定然相报。”却见她手轻轻一挥,伸出一指点在白蒹葭左手小臂上,低声道;“这是凌公子托我带走小姐的东西。” 白蒹葭只觉得被叶娴雅点中的地方,如火烧一般传来剧痛,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剧痛之下,眼看就要惊醒,就听着耳边传来了素问的叫声;“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白蒹葭最后不知道怎么转过一个念头,大声道;“你们投胎的地方是哪儿?” 叶娴雅嘴唇微动,几不可闻的吐出一个字,却有人急忙冲了进来,将两人拉着跑了出去,叶娴静却猛然扭过脸来,大声哭道;“白小姐,你就救救……” 早被后来跑进来那人一口堵住了嘴,骂道;“你胡说什么!” 那人身材矮小,精干瘦削,但是拉着叶氏姐妹却好像拉着两个纸片人一般,飞一样的跑出去了。 白蒹葭看着叶娴静满脸泪痕,正要再说什么,却猛然打了个哆嗦,惊醒过来,只见素问脸色凝重的看着自己,不由起身一望,只见窗外一轮孤月高悬,烛明香暗,烟雾缭绕床上两个少女,不由一愣,望向素问道;“方才你可看到有人?” 素问脸色凝重的看了白蒹葭一眼,道;“没有人,小姐你做噩梦了?刚才我看你睡着,却不知道怎么全身大汗淋漓脸色难看,怀疑是梦魇,忙将你唤醒了。” 难道真是做梦? 但是梦里那叶氏姐妹形容举止,都栩栩如生,不似做梦。 白蒹葭心中微动,猛然撩起袖子,只见开始被叶娴雅点上的地方,白雪一样的肌肤上却多一个小小的苹果。 只是那苹果却好像被谁咬了一口一样。 她心中惊骇莫名,又忍不住看了那床上姐妹一眼。 23.第23章 空间 白蒹葭怔怔的看着胳膊上的印记,心中不知什么滋味。 素问看她看着自己的手臂发怔,不由想起她先前为梦魇所迷,心中担忧,柔柔唤了两声,就看着白蒹葭将手臂一伸,对自己道;“你可看到了什么?” 素问见她神态不对,不敢轻视,只见面前一段雪藕一样的胳膊,不由担心的望了白蒹葭一眼,道;“什么都没有。小姐你怎么了,可是觉得有那里不舒服?我替你诊诊脉。” 白蒹葭怔怔的看了她一眼,又看着自己手臂上的痕迹,确定素问是看不到了,心中奇怪,只呆呆的看着那被咬了一口的苹果痕迹,想到凌慎之,心中不知什么滋味。 她在哪里出神,倒是把素问吓了一跳,心中暗恨,白蒹葭素来身子弱,好不容易来这地方她细心养了一个月,眼看着健壮起来了,结果眼看眼前白蒹葭精神恍惚,只当是被鬼迷了心窍。 不由顿足道;“我就说让你别在这儿呆着。” 白蒹葭冲她笑了一笑,摇了摇头,把袖子放了下来,低声道;“没事,只是刚才想起些东西,一时迷惑罢了。”她又出了会神,才对素问道;“不是说今天要走?你事情都准备好了?” 素问一看窗外隐隐露出一抹曙光,才想起已经是五月十五了,但是看了白蒹葭刚才的样子,她怎么敢说走,不过转念又想起昨夜在翠华楼的遭遇,却又咬了咬牙,道;“我去收拾东西,小姐你有什么心爱之物,带上就是了。” 白蒹葭摇了摇头,低声道;“金银首饰,都是身外之物,若是带走反而漏了行藏,我也没什么特别钟爱的,你若有什么喜欢的,倒是记得带上。” 素问道;“一会要连夜赶路,小姐你还是去我房里休息一下。”见白蒹葭不吭声,忙又补充道;“你若是不好好休息,我今夜就不走了。” 白蒹葭也知道事情轻重,见素问满脸认真,不由笑了一笑,道;“好。” 亲自捻了香,又拜了三拜,低声说了两句,就看着素问满脸担忧的看着自己,不由笑道;“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走到隔壁素问房间,素问又燃了安眠香,看着白蒹葭在睡了过去,才急匆匆的走出房间布置。 白蒹葭躺在床上,只觉得身旁都是药草的香味,房间清冷的好像雪洞一番,除了桌上还放着一本读了一半的本草纲目,竟然连一丝人气儿也没有。 却伸手到了眼前,捋开袖子怔怔的看着那个印记。 不由自主将手指按上那个小苹果,轻轻一点,只觉得眼前一花。 “腾讯游戏。” 几个字从眼前跳过。 虽然开始那奇异的图标白蒹葭并不认识,但是后面几个字白蒹葭还是认识的。 心中一动。 只见那个图标闪过之后,又显出一行小字 当前账号:1xxxx0。 白蒹葭眨了眨眼睛,点了进入游戏。 “小的正在玩命加载中,请主银等候。“ …… 白蒹葭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一路奔跑的小动物们,虽然并不知道是什么画风,但是意外的觉得很可爱。 蓦然眼前一花,只见已经不是在素问雪洞一般的房间了,眼前却是一条小路,两边繁花茂草,葳蕤生光。 不远处却隐隐可以看见玉石围栏,里面隐隐探出一方屋檐,一点灯光。 白蒹葭看了左右张望一眼,只觉并无退路,略一思索,不由笑道;“既然是慎儿给我的游戏,也有什么好担心的。” 当下只当是春游踏足一般,顺着那小路慢慢朝着屋舍处走去,只见两边蝴蝶翻飞,花香草清,只觉得心中渐渐开阔,一时担忧郁结之事几乎都淡去了。 走到门前,只见围栏之外,又与其他不同。 最惹眼的乃是中间的菜地,足有四六二十四块,有六块地栽种着一些萝卜青菜,大部分都是光秃秃,菜地左边是一大一小两间屋舍,右边却是一个池塘,池塘里养着一些吐泡泡的鱼类。 那屋舍四周,花草芬芳,竟然自成一个极美的田园。 白蒹葭心中暗道,若是此生能得这么一个花园安度余生,也就好了。 她左右转了一阵,又进了屋舍,尽是无人居住,不由心中暗奇,却就想起自己在这地方浪费了许多时间,却不知道到底是做梦还是自己的肉身就到了这地方,若是做梦倒也罢了,若是肉身只怕素问担心。 她心念一动,将手臂举了起来,只见手臂上痕迹依然,便轻轻在手臂上一点,眼前一花,却又已经在了素问那雪洞一样的房间。 白蒹葭看了一眼自己手臂上的痕迹,又想起那静谧美好的世界,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喃喃的念了两句慎儿,只觉得一阵困倦涌了上来,打了个呵欠,竟然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也许是安眠香的作用,白蒹葭这一觉竟然睡的甚是黑沉,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日落夕阳,天边薄暮了。 也是巧合,刚睁开眼睛就看见素问拿了两件衣服走了进来,看着她起身,素问微笑道;“正好。”又指了指桌子;“先吃药,再换衣服。” 白蒹葭心知自己昨夜坚持为叶家姐妹操劳理亏,便乖乖吃了药,她睡了一日,精神倒好,便看着素问将衣服铺在床上,只见那是两间粗布短打的衣衫,倒是利落。 等吃完药,褪下轻薄华丽的曲裾深衣,换上那外衫,就看着素问将一个小包裹塞了过来,又按着白蒹葭在床边坐下,为白蒹葭褪了镶着珍珠金丝绣着并蒂莲的绣花鞋,穿上了一双黑布布鞋,白蒹葭抱着小包袱乖乖坐在床上,又看着素问为她挽了头发,在脸上涂涂抹抹半天,才道;“好了。” 白蒹葭拿了镜子一看,只见里面一张脸不知道素问用了什么法子,粗粗一看,倒是看不出是白家蒹葭了。 当下冲素问微微一笑;“你倒是手巧。” 素问道;“行走在外总要低调些。”她早已经换了短打布鞋,脸色微微发黑,看上去就跟一个寻常的小厮奴仆没什么区别。 24.第24章 夜逃 月黑风高夜。 十五本是月圆之夜,但是天气却暗沉沉的,乌云密布下,隐隐有些不详。 在这种天气,庄户人家舍不得蜡烛灯油,都是早早的就睡下了,偏偏还有两个人趁着夜色连夜赶路。 一个提着一盏半暗不明的白灯,牵着后面那人的手,另外的人背着个小包袱,只垂着头。 偷偷摸摸的样子让不知道的人看起来倒像是一对趁夜私逃的丫鬟。 素问早已经出门将一路打探好了,白蒹葭看着素问带着自己熟门熟路的走了一阵,避开了可能有的灯火人家,便到了碧云庄的后山。 白蒹葭跟着素问在后山里走了一阵,只觉得万籁俱寂,只有自己和素问踩在草上的发出沙沙声音。 不知走了多久,素问方才停下脚步,白蒹葭正在出神,险些一头撞了上去,好在反映了过来,只见眼前藤萝密布,草木繁茂,素问前行几步,将藤萝一撩,顿时露出一个小小的山洞来。 偏头对白蒹葭道;“先进去。” 白蒹葭心中一动,见那山洞甚是隐蔽,便不多说,身子一弯便钻了进去,只见那山洞虽然狭小,但是足以让三四个容身,收拾的甚是干净,地上甚至还铺了一席毯子,旁边放了一盏小小的灯笼。 素问点燃灯笼里的蜡烛,低声道;“小姐你现在这里休息片刻,等我处理完了外面的事情就带你去苏南。” 白蒹葭道;“辛苦你了。”她单看这山洞隐秘布置,便知素问耗费了不少心思。 素问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包裹,道;“里面还有些吃食,你若是等着饿了,就先拿出来垫垫肚子。” 白蒹葭点了点头,看着素问要钻出山洞,不知道怎么心中一动,心中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不由下意识的拉了一把素问,就听着素问嗯了一声,转头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己。 那一丝不详只是一闪而过,白蒹葭心知她身虚体弱,所以素问才将她先安顿在外面再回去处理后事,虽然心中觉得素问孤身一人有些不安,但是看着素问温和的脸,不由低声道;“你……你自己小心一些。” 素问反而笑了一笑,冲白蒹葭道;“我做事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安心等我带你去苏南也就罢了。”她心中也隐隐有些不安,但是为了白蒹葭的未来,她却硬生生将这份不安压了下去,低低一笑,反而安抚白蒹葭道;“你放心,我有毒药防身,总是很安全的。”她想了想,还是道;“如果……如果我真没回来……” 白蒹葭心中一凉,忙低声叫道;“不要说。” 素问笑道;“你在这儿等我到天亮,如果我天亮还没回来,你就不必在这儿等了……只怕是漏了行藏,我总会有法子逃出来,你自己去苏南也就是了,那男子的身份户籍我都替你放在包裹里,是苏南一个叫秋水的村子,你先去凤霞城里的天梦客栈等我三天,如果我还没来,你就去秋水村等我吧——我总会去秋水村找你的。” 白蒹葭永远不知道,她曾经一个无意的决定曾经怎样的改变了一个女孩子的未来,那时候她已经下定决心,要照顾这个身虚体弱的少女一辈子的。 就算…… 明知道前路是沼泽,她也要用自己的身体给白蒹葭铺出一条能够踩过去的路来! 白蒹葭看着素问气定神闲的样子,心中慢慢安定了下来,低声道;“你……早去早回。” 素问点了点头,伸手替白蒹葭理了理发丝,柔声道;“我还等着回来替小姐照顾小少爷呢,时候不早了,你一路行来也累了,先休息一会吧,别担心这些有的没的。”她想了想,又道;“等到明日早上,如果我还没回来,小姐你就先去凤霞城的天梦客栈,我这回去并无危险,顶多只是脱身不易,倒是小姐你要多小心谨慎一些。” 白蒹葭低声道;“不准胡说,早点回来——我自然理会得,我等你三天,如果不来,我就自己去苏南过快活日子不管你啦。” 素问含笑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白蒹葭的头发,低声道;“我就算是只有半条命,也会爬回来的。” 白蒹葭听她说话,心中更是不祥,微怒道;“不准胡说。” 素问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山洞。 白蒹葭撩起藤萝,眼看素问纤巧的身子隐没在了密林间,只觉得心中空荡荡的,她看着素问单薄纤巧的身影,心中模模糊糊的生出一个念头——原来素问也是一个极为娇美的女子,这次去了苏南,如有机会,一定要为素问找一个两情相悦的男子嫁了才好。 她痴想了一阵,月上中空,睡了一天精神倒是好,回到山洞里解了包裹,只见里面除了户籍证明与一些身份相关的纸张外,另外有两件首饰,一个荷包,外加一些碎银银票,一个油纸包。 两件首饰都是白蒹葭昔日很是喜欢的,更是难得是,一件是碧玉镯,一件是镶玉翡翠花钗,都是极为低调的东西,好在材质极佳。 白蒹葭打开油纸包,只见里面是四色水糕,分为红黄白黑四色,虽然被油纸包包裹过,但是打开之后还是色泽鲜艳,上面花纹也各不相同,十分精致,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白蒹葭腹中正好有些饥饿,便捡了一块红色牡丹花的吃了,只觉得入口香甜软滑,但是香而不浓,甜而不腻。 正是素问的手艺。 她吃了一块,便将剩下的三块包了起来,素问连夜赶路,来来往往总是要耗费很多气力的,就算素问不愿意,也总要勉强她吃下这水糕补补力气。 心中抱定主意,便安心等着素问回来。 她一路行来,隐隐算了时间,这事情素问已经跟她说过了,早就准备好了一封白蒹葭天花已死,素问自责护主不力,以身殉主,同时为了预防天花传染,索性烧了碧云水榭的书信,交给早就看中的人家,嘱咐明天一早交托给白朗,然后放火烧了碧云水榭就赶回来带她到凤霞城直奔苏南。 白蒹葭算过,最多月上中天,素问就应该回来了,就算出了什么事情,也不会超过丑时。 但是大概…… 孕妇的预感,特别是不祥的预感,总是特别灵的。 25.第25章 未归 不安的预感。 白蒹葭撩起藤萝,看见启明星孤傲的挂在天边,但是密林花影依然只有偶然风过发出沙沙的声音。 每一次风过她都怀疑是素问回来了。 但是直到日头高挂,素问还是没有回来。 一夜没有进食进水,白蒹葭有些头昏眼花,剩下的三块水糕却是无论如何都舍不得吃了,歪着头想了想,将包裹塞到了角落,看了一会手腕上的印记,将纤细的手指按了上去。 她第一次来去匆匆,这次走起来却极为顺路,一路走到田园旁边,只见那田园里种着一颗番茄,一颗胡萝卜,一颗白萝卜,一颗好像杂草一样的草木。 都是成熟饱满的,番茄上结着六个红灯笼一样的果子,看着极是让人心动。 白蒹葭想了想,手指刚刚碰上番茄,让白蒹葭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却忽然发生了。 刚才还郁郁葱葱的六个番茄全部自动的落进了她的手里,本来青翠繁茂的番茄却瞬间枯萎了。 白蒹葭呆呆的捧着留个番茄发呆了半天,最后慢慢走到池塘边的水桶里用水洗了洗,自己先吃了一口,只觉入口清甜无比,一口咬下去,满满的番茄汁冲破了薄薄的皮瞬间涌进了白蒹葭的口腔,清甜的汁液好像带着无数活泼的生气,从舌尖绽开滑落喉咙。 白蒹葭吃了半个番茄,只觉得精神一震,又吃了一个只觉得有了些力气,将剩下四个袖在袖子中,又去研究剩下的果实。 她看了一眼白萝卜,伸手摸了一下。 这次白萝卜却没有像番茄一样落到她手里,而是瞬间就变成了枯黄的叶子。 白萝卜呢? 她心中疑惑。 又摸了摸胡萝卜。 这次胡萝卜也瞬间凋零了。 …… 就算没有见过猪跑路,白蒹葭也是在书里看过不少猪走的吧。 更何况就算没有见过别人种米养猪,但是说起来这和她养花也没什么区别吧?葳蕤生光,结果累实之后,才是花凋叶落,如此轮回反复,直到耗尽了生命力,才是根死树枯。 就算以白蒹葭见闻之广博,也只知道蜉蝣朝生暮死,万万没有听说过有那种植物会在结完果实之后瞬间枯死的。 更何况——胡萝卜,白萝卜,番茄,还有那种草,也不是什么特别的物种,那么问题就是——出现在这个地方。 能从手臂上一点印记来到这个一个华美静谧的院子,如果说这个地方真没什么奇妙之处,白蒹葭也是不肯信的。 她心念一动,抬起眼眸四处打量。 却到底一无所得,只是心中忽然灵光一闪,走进那空无一人的屋舍内。 只见空荡荡的房间,装修风格都不是白蒹葭所熟悉的,房间正中摆着一个黑色的箱子,上面有一些奇怪的金色花纹,白蒹葭垂目想了想,伸手摸了摸,却毫无反应。 既然没有反映,白蒹葭也不准备研究下去了,又张眼去看四周,心中一动,禁止走到一旁,只见北面墙壁上,有一个她很是眼熟的印记——就是跟她手臂上的印记一样。 一个被咬了一口的苹果。 说起来,用这个标记来代替菜园真是非常形象呢。 白蒹葭一便心里这样想着,一边又伸手按了一下那个被咬了一口的苹果。 本来素白的墙壁忽然产生了变化。 好像一张素白的纸,忽然被人画上了画一样。 墙壁上布满了一个一个的小格子,其中大部分格子都是空的,只有最开始三个格子分别放了白萝卜,胡萝卜和牧草的图标。 而每个图标下面,除了本身的名字外,还有这不同的数字。 再后面的几个格子则都是空白一片。 白蒹葭看了一眼那几个图标,心中不知道什么念头,隐隐明白刚才自己所触摸到的那三个植物果实只怕都在这里面了。 再凝目一看,只见墙壁的最下面,则又有三列小字。 分别是总价值:¥729 中间则是:全部取出。 后面则是:全部卖出。 白蒹葭眼眸微闪,虽然并不认识¥的图标,但是却有些微妙的感觉。 她缓缓伸出手去,在白萝卜上的图标一点。 确认取出白萝卜数量。 后面是1-6的滑动条。 白蒹葭看了一眼,确定墙壁上显现出来,白萝卜的数量正好是6。 她想了想,手指在滑动条上一按,顺着手指的一动,数字也在一到六之间动来动去。 最后确定在2之后,白蒹葭轻轻按下的确定。 两颗饱满水嫩的白萝卜安安静静的出现在了白蒹葭手里。 白蒹葭眼眸微闪。 看像墙壁上安静的画卷。 明明好像画卷一样,但是却充满了神秘的不确定性。 她捏了捏手里冰冷饱满的白萝卜一下,嘴角却勾起了兴趣漫漫的笑意。 等研究得差不多了,又按了一下那残缺的苹果,就看着墙壁又变成了一开始的素白色。 如果不是袖子里冷硬的白萝卜,白蒹葭几乎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做了一场大梦。 她伸手摸了摸袖子里的萝卜番茄,又轻轻按上了自己手臂上的印记。 再睁眼已经又回到了那个隐秘的山洞。 只是素问还没有回来。 白蒹葭摸了摸自己的袖子,里面传来冷硬的感觉。 两根白萝卜。 四个红番茄。 从藤萝缝隙透出来的初夏阳光,将萝卜和番茄都照的水嫩嫩白生生的,好像随手一掐那果皮就会迸裂开来随时要滴出水来。 白蒹葭呆呆的看了一会被自己放在石案上的红番茄白萝卜一眼,又看了一会手臂上的印记,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慎儿。”她喃喃低语,“真是……” 阳光已经很是璀璨了,比起她进去那个神秘菜园的时间记至少已经过去了一盏茶的功夫——但是她在里面研究的功夫,却至少有两三个时辰。 里面和外面的时间——似乎有些不一样。 白蒹葭隐隐约约的想到,不过现在并不是想那些的洞府。 白蒹葭咬了咬牙,将包裹草草的绑在了自己身上,钻出山洞的时候,初夏的阳光刺得她眼睛莫名的疼痛。 素问……到底还是没有回来。 26.第26章 惊见 天梦客栈是凤霞城里一座不错的客栈,掌柜的名叫郭里,本是贫苦出生,但是天生踏实肯干,蒙了原来掌柜的青眼,那原来掌柜也只得了一个姑娘,索性招了郭里做女婿,将天梦客栈都交给了他。 那姑娘娘家姓何,闺名就唤作天梦,郭里感激自己妻子,特意将客栈改了名字,这几十年经营下来,虽然说不上数一数二,但是也排得上名头。 郭里也是数十年如一日的兢兢业业,正忙过中午那段时间,盘在柜台后面算账,就听到一个低低的声音道;“郭掌柜?” 忙抬头堆笑道;“叫我一声老郭也就是了……” 只见一个白纱覆面的女子正站在柜台外面,身材纤细,气质高雅,郭里迎来送往惯了,眼睛极毒,一眼就看出这女子非富即贵,出身非凡,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独身一人走在外面,但是他却是决计不会问出这种问题的,当下脸上笑容又殷勤了几分;“这位姑娘你是吃饭呢,还是住店呢,我们这儿交通方便,在楼上雅间……” 就看着那个女子摆了摆手,低声道;“我是叶娴静,我……姐姐应该有在这里定好房间?” 叶娴静三个字轻轻的从她的嘴里吐出去,却好像石头一样落入了郭里的心里。 郭里望了那女子一眼,笑道;“本来说前夜就该来的,我还以为姑娘有什么事不来了呢,才让我白赚了几两银子正心虚呢,请随我来。” 当下引着那自称叶娴静的女子到了一处房间,低声道;“贵夫婿的遗体我安顿在后院,马车什么的都已经按照叶大小姐的吩咐准备好了,叶二小姐只要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他心中虽然疑惑为什么那个自称叶娴雅的女子并没有跟叶娴静一起来,但是职业道德让他克制住了发问的冲动,只是将叶娴静引到了早已经定好的天字二号间。 虽然算不上最好的房间,但是这个房间却收拾的干净整洁,入门处一盆幽兰,一扇山水屏风隔开,十分幽雅。 就听郭里道;“这天字二号间的好处就是环境幽雅,但是外间窗户一推,正对着外头正字大街,从这高处看低处,也别有一股风味。” 就听那人低声道;“掌柜的倒是好趣味。” 郭里嘿嘿一笑,就听那人似乎发了会呆,道;“你说……马车都准备好了……?” 郭里见她似乎有些神思不属,忙道;“都按照叶大小姐的吩咐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出发,不过叶大小姐……。” “……”就听那人略一沉默,他心中未免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嘴快,就听叶娴静静静的道;“有些事情她和我失散了,我在这里等她三天……如果三天后她还不来,就走吧。” 郭里既然得了消息,就不在犹豫,就听那人低声道;“我身子虚弱,这几天就不出门了,你只要按时将吃食日用替我送来便是。” 郭里见过不知道多少有怪癖的客人,这女子自称身体虚弱对他也没什么影响,当下应了一声,正要告退,就听那女子又道;“我身上没什么衣衫,你去替我买一些来。” 一抬头就只见一只宛如玉雕的手正拿着一个小银锞子在自己面前。 看着那一只手宛如玉雕,指甲如兰,郭里不由心中一动,忙低下头去,收了小银锞子,“不知道小姐绫罗绸缎喜欢那样?” “随意吧。”那人似呆了片刻,才道;“弄些方便的就可以了,不必太好,你退下吧,我累了想休息了。” 郭里忙应了一声,退了出去,眼看着门在自己面前关上,才终于撩起袖子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冷汗。 就算是面对着县府老爷,他也没有这么紧张过,果然大家之后,和他们这些小地方的人不同么? 不过虽然如此,他愉快的抛了抛自己手中的银两,既然要买衣服,看着也是初夏了,不如叫上娘子,顺路去裁一身轻纱夏装了。 眼看着关上门,白蒹葭才将面上的面纱解了下来,坐在窗边发愣。 她到底没有听素问的话,在那个山洞里等了素问一天一夜,素问却一去不回来,虽然心中犹豫不下,但是却知道自己若是真的回了碧云庄,反而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索性离开山洞之后,蹲在路边等了一辆进城的驴车。 那赶驴车的是碧云庄的人,也是个极为嘴碎的人,白蒹葭虽然没有主动搭话,但是她主持大家多年,各种唇枪舌剑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有意无意的说了两句,那人便将什么都说了。 碧云水榭,是烧了。 虽然有旁边的人惊醒了来救,但是那个素问却是个心狠的,不知道浇了多少油,活生生将碧云水榭这么一个临湖的水榭烧了个举火撩天,活生生映红了整个湖面。 虽然将整个碧云庄都惊动了起来,碧云水榭却是到底没有救下来。 “说起来,那素问虽然没救回小姐,但是以身殉主,也是个忠仆了,只是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放火烧了水榭。里面两具尸骨也找出来了……唉,可怜小姐那冰清玉洁的,也落到尸骨不全的地步——刘兰兰倒是得意的很……”又将事情转到了刘兰兰身上。 白蒹葭见他同情自己,心中也不知道什么滋味,到了凤霞城忙给了那人几个大钱,就告别那人来到了和素问约好的天梦客栈。 虽然那人并不了解内情,但是白蒹葭也清楚这是自己能打听到的最近方法了,按照那人的说法,素问应该是得手了的,甚至离开碧云庄也相当顺利,只是路上只怕出了什么意外。 她虽然有些担心素问,但转念一想,素问机敏勇敢,虽然是个女子,但是身上又有几种毒药,就算一时有意外绊住了也总有法子脱身的,如果她去找素问说不准人海茫茫的两边都错过了,好在素问都为他安排好了,只要去苏南安心等素问也就是了。 正思考间,蓦见几骑从大街上如疾风幻影一般席卷而过,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下意识的往窗后一躲。 心惊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27.第27章 哀痛 昔有黄金楼,徒留废墟愁。 旧日红酥手,空余白骨枯。 三匹骏马如风一样卷进碧云庄里,玄氅青衣,虽然满目尘灰烟土色,风尘仆仆仍然掩不住那战场上磨练出来的冷血煞气。 如有有眼力的在,定会认出这三人乃是凌家禁卫,号称“其快如风,其烈如火,其势如虎,难知如阴”的凌云二十四骑中的春分和惊蛰。 惊蛰眼看这碧云庄冷清,不由低声道;“将军,这气氛不对……” 那领头的男子一身青衫,容色清俊,剑眉入鬓,听惊蛰开口,眉目仍然一片淡漠,淡淡的道;“无妨。她在那里?” “听消息说,在碧云水榭哪儿。” 那人点了点头,惊蛰眼睛一转,恰好看见一个村妇,便大声道;“凌夫人养病的碧云水榭的在那里?” 那村人正是好不容易养好病的刘兰兰,眼看三人气宇不凡,和自己丈夫一比,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本来春心萌动,脸色微红,就听惊蛰开口就是问白蒹葭,当下冷笑道;“凌夫人?我可不知道什么养病的凌夫人,死掉的凌夫人我倒是知道一个!” 她被白寒霜打了一顿,极为记恨白蒹葭和素问,听说白蒹葭病死,素问殉主****于碧云水榭,心中不知道多么痛快,也不躺在床上哼哼了,神清气爽下这才了地,结果一看这三个风姿不凡的男人张口就是白蒹葭,心里简直不知道什么滋味,张口也格外刻薄;“你说这人不积德,就算出生再好又有什么用?不知道多少好药好东西的养着,最后还不是年纪轻轻的就病死了,还被自己丫头一把火连人带房子烧了,喏,尸体就在那边。” 她病死了三个字一出口,就看着那领头的男人本来沉静的脸色瞬间有一种她难以说出的变色,一股煞气如烟云一样喷薄而出,当下压得刘兰兰脸色一白,只觉得一股威压压得自己站立不稳,简直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春分低声道;“将军……” 男人面沉如水,不言不语猛然调转马头,朝着刘兰兰指的方向纵马而去。 春分二人对视一眼,急忙纵马赶上。 眼看一骑身影已经消失,刘兰兰才感觉松了口气,刚喃喃道;“真是不……” 正想再说白蒹葭几句坏话讨讨口头上的便宜,只觉得心口一痛喉头一甜,猛然张口一口鲜血吐在地上。 她那里知道那几人都是刀锋剑影里血雨腥风洗出来的,血溅三尺,抽尸踏骸那是常事,煞气,戾气,凶气混杂在一起,若不是有意控制,那气势散发出来,心怀鬼胎不正者必受其攻击,伤人于无形。 而那领头男人更是军中翘楚,刚才片刻失控,全身气势更是冲着刘兰兰狂涌而去,她大伤初愈,本就虚弱不堪,受此一击,却是落下内伤,不静心养上个数年是没法好了。 惊蛰和春分眼看刘兰兰自寻死路,心下虽然清楚,却不肯开口点拨其中奥妙——你碧云庄的一介奴仆开口不敬夫人不知尊卑,不打死就不错了,还要他们开口点拨,也是多大脸。 当下对视一眼,便逐马跟随那男人狂奔而去。 一路行走,直到那火后废墟入眼,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见碧湖如洗,湖边鲜花茂草,葳蕤生光,香盈满袖,本该是仙境一般的地方,如今却只剩下一些还有几根用作支撑的柱子立在水中,已经是焦黑一片,甚至连湖边一切土地,都已经被裂开了。 如此满目苍夷可见火灾之烈。 自家将军正站在湖边,怔怔的看着那凋敝残垣。 面沉如水倒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但是一双眼睛偏偏让人莫名心惊。 惊蛰看了凌春分一眼,身为春之部的人,惊蛰比春分高上那么一线,当下前行两步,低声道;“将军……节哀顺变。” 猛然又闻得马蹄得得,只见一辆马车已经开来,一个白衫少年从车上跳了下来,看见那男人,顿时脸色一变,怒声道;“你怎么有脸来这儿!我好端端你一个妹妹交给你,不出半年就断送了性命!凌绝尘,你还我妹妹命来!” 扑回马车便要抽取长剑与那男人拼命,就听马车里传来一声低叹;“抒怀,住手!” 白抒怀叫道;“父亲!”声有不甘。 白修摇了摇头,道;“回去抄论语卷卫灵公三十遍,你且退后。” 白抒怀恨恨的瞪了那男人一眼,不甘不愿的低声道;“是。” 白修下了马车,他今年三十八岁,两个儿女都来的迟,但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看上去风度翩翩好像三十出头,看了呆在旁边的凌绝尘一眼,叹了口气,“凌将军不在向风城,怎么擅离职守来了此处。” 凌绝尘默然不语,许久之后才涩声道;“她……的……尸骨在那里。” 一字一顿,好像每一句都用掉了他所有的喉咙才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虽然力持平静,但是听在白修的耳朵里,莫名就带了一种杜鹃啼血的哀痛至极。 白修看了这个他颇为欣赏的青年一眼,心下微叹,这青年少年老成,情感极为内敛,如今却……悲痛难抑,可惜……。 他眼力自然比儿子好上许多,早看出凌绝尘强行压制伤痛,只怕受了内伤,但是爱女嫁进凌家不过短短数月便早逝,便是知道和凌绝尘没有多大关系也不由心中有一丝怨恨,看凌绝尘模样,低声道;“你随我来。”却又抬眼一看,道;“白朗,带我们去……蒹葭……哪儿。” 白发人送黑发人,白修纵然素来沉稳内敛,如今也不由有一丝不稳。 白朗应了一声,带了三人去摆放着从房中救出来的尸体地方。 只见大堂中摆着两个浑身焦黑,早已不成人形。 白朗低声道;“这一具死在外间,应该是素问的,这……在床上,应该是……” 他话语未落,蓦然闻道惊蛰叫道;“将军!” “噗。” 一转头,只见凌绝尘吐出一口血来,脸色苍白如纸,身如枯木,竟然就那么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28.第28章 出城 郭里打着算盘,让厨子准备了几道清鲜的小菜,亲自端到了白蒹葭的门口。 虽然对方每次都只略略动几筷子,但是郭里仍然尽心尽职的准备好时鲜蔬菜,毕竟人家给的银子丰厚,总不能看着别人不吃就不做吧? 这一日正将早上的红豆粥和烧卖送到门口,刚敲了敲门,正要跟前几日一样把食盒放在门口,就听到一声轻响,就看见那三日来没出过门的覆面少女开了门站在门口,不由下意识问安道;“小姐早啊。”却又微微一怔。 就见那少女倒是很沉静的点了点头,道;“今日用过早膳,就启程回家吧,我姐姐若是寻来,你就告诉她我先回家去了。” 郭里忙道;“是,小姐请用膳,我这就去准备。” 忙将手中食盒放下,转身就一溜烟的跑下楼去。 白蒹葭看着他的背影,脸上掠过一丝阴郁,素问下落不明,凌绝尘忽然回了凤霞城,总让她有一丝事情超出掌控的不祥预感,这几日缩在房间里盯着那人来人往的,外面人声鼎沸她却觉得越来越心中一片寒凉。 将食盒拿回房间打开,只见里面是一碗红豆粥,二荤二素四个烧卖。 白蒹葭皱起眉头,她这么多年锦衣玉食的,这几日离了素问,每次吃食简直是索然无味,无论材料还是口味都十分艰涩,伸手按了按小腹,勉强喝了半碗红豆粥,先将两个白菜萝卜馅儿的烧卖吃了,犹豫的看了眼剩下的两个,猛一咬牙,低声道;“以为还有素问惯着你么,以后日子还比这艰难呢。” 心一横就夹起一个烧卖往嘴里送去。 她一口那里吞得下一个烧卖,被噎住趴上桌子上呆了半天才慢慢撑起来就着剩下半碗红豆粥,将剩下一个瘦肉香菇馅儿的烧卖也吃了。 白蒹葭看着空空的碗筷,呆呆坐了片刻,就起身收拾东西,其实她东西不多,把换下来的短打黑衣包进了包裹里,又将自己最喜欢的两件首饰看了看,都一一放进了包里,又带上嘱托郭里买来的帷帽,才抱着包裹坐在床上发呆。 过了一会,就听郭里在外头道;“叶小姐,都准备好了,你可以出发了么?” 白蒹葭抱着包袱的手下意识的一紧之后才轻声道;“准备好了。”低头看了素问特意为他拣选出来的碧玉镯一眼,才垂了眉眼,出门下楼。 只见门外却是两辆马车,一辆上摆着一具棺木,另外一辆却是空的。 白蒹葭微微一愣,就见没有拉棺木的那马车车夫冲自己拱了拱手,道;“请。” 那人长得浓眉大眼,憨厚老实,看白蒹葭走到车旁,才低声道;“在下曹三明,素问姑娘当年与我有救命之恩,小姐尽管安心,她安排的事情,我们自然会为她做的妥妥当当的,只是素问姑娘为何这次没来,我还想当面谢一谢她,而且她当时说的是有两位姑娘,还请小姐将另外一位也请出来。” 白蒹葭听他口气,略一迟疑,才压低声音道;“我姐姐有些事情耽搁了……这次就我一个人了。” 听她迟疑,那人立即道;“既然不方便就不用说了,只是叶二小姐扶柩归乡,这一路风餐露宿的甚是辛苦,小姐是不是要另外买两个丫头伺候着。” 本来想的是白蒹葭和素问二人一同去苏南,如今仅有白蒹葭一人,那车夫看着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总是觉得有些不安。 这此去苏南,最快也要一个月,一路颠簸辛苦他们这些车把式也是惯了的,这小姐看上去就娇贵的不行,这一路也不知道能不能熬下来。 白蒹葭看了一眼那棺木,低声道;“不用了,走吧。”放下车帘,下意识的抱紧了手中包裹。 曹三明看了一眼放下来的车帘子,回头看了一眼拉着棺木的自家弟弟曹四明,吆喝一声,手中马鞭一甩,马儿嘶叫一声,拉着马车朝前走去。 白蒹葭坐在马车里,这马车狭小,可以说白蒹葭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坐这样简陋的马车,她坐在座位上不言不语,走了不一会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咬着唇忍了下来。 就听到外头传来曹三明和人说话的声音;“是,在这边做生意病死了,他这边的妾侍扶柩归乡呢……”不一时曹三明就走到车帘前,恭声道;“叶小姐,请将你的路引户籍取来一观。” 白蒹葭道;“知道了。”便拿了早就准备好的路引户籍,微微撩起车帘一角,放在车门外,低声道;“奴家新寡,不便见外男,军爷见谅了。”又压上一块小小的碎银。 那城门守卫听白蒹葭语音柔和,谦卑有礼,一个军爷更是叫得人舒爽无比,那碎银更是上道,看了一眼那背后拖着棺木的马车,心想这女子家破人亡,好不容易被人赎身就死了丈夫,也是可怜,心下不由生了几分怜惜之意。 当下便将那盖着鲜红印章的路引户籍一一验过,点头道;“是了,你出城去吧。” 将那东西交还给曹三明,曹三明又放回开始的地方,看着白蒹葭将东西收了回去,才又跳上车,吆喝一声,驾驭着马车朝着城门外慢悠悠的行了过去。 白蒹葭面无表情的坐在车里摇摇晃晃,忽然就听到那一个城门守卫道;“说起来我前几天看到凌云二十四卫里的三卫了……你说他们来这儿,一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吧!” 就听他一个兄弟笑道;“什么要紧不要紧的,跟我们有什么干系?” “如果我能成为二十四位的一员就好了!整天在城门这儿守着!简直无聊的都能长蘑菇了!” “别胡思乱想了,我们这里虽然无聊些,但是胜在稳妥安全,油水也足,那外头冲锋的面子是有面子了,但是一不留神就连性命都……” 后面马车走的渐远,渐渐就听不见了,只听到车轮磷磷。 白蒹葭木木的坐在座位上,忽然听着曹三明道;“哎呀我差点忘记了,素问姑娘在马车里买了些书籍放在左边哪儿,路上无聊,叶二小姐你无事的可以看一看。” 白蒹葭顺手一翻,就是一本论语,再一摸,却是一本山海经。 看着手上两本书,白蒹葭的眼泪到底忍不住悄无声息的掉了下来,濡湿了书页。 29.第29章 小狐狸 车中书籍甚是丰富,除了几本白蒹葭在家常翻阅的四书五经外,大部分都是杂文话本,游记随笔,小说传奇。 满满的塞在了座位下面。 一路读来,倒也不觉得乏味,只是偶尔想起亲人素问,不免心中难过,略略翻过两三页,便要放下书缓一缓。 走了半日,忽然感觉马车停了,就听外头传来隐隐的声音,不由皱了皱眉,撩起帘子,就看见曹三明和曹四明正在说什么,不由低声道;“什么事情?” 曹三明瞪了弟弟一眼,快步走了过来,道;“是这样的,我和老四在讨论,要不要绕去前面的镇子休息。”就听曹四明道;“叶二小姐金尊玉贵的,总不能跟我们一样风餐露宿的吧,至少要去镇子里正正经经的点些饭菜。” 白蒹葭看了曹三明一眼,就听曹三明道;“这绕过去也要小半个时辰,而且带着……要去吃也不方便,不如你去打包些回来就好。” 曹四明撇了撇嘴,心想带回来的饭菜汤汤水水的,别的不说,就是冷了些,这些娇贵小姐也是吃不下去的?就见白蒹葭轻声道;“你们可带的有干粮?” 曹三明道;“有的。” 就听白蒹葭低声道;“拿一份给我就好,不必浪费时间。”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天气渐渐热了,总不能为了我一人让……的尸身在路上耽搁太久。”那人的名字,白蒹葭还是含糊了一下。 素问当时收拾的时候,也对尸身进行了一定的防腐处理,但是处理归处理,也只是让尸身不要腐烂的那么快,要能保证不腐烂是不可能的,而且如今初夏,随着天气越来越热,尸身腐烂的速度也会越来越快。 所以路上能节约时间,还是尽量节约的好。 曹三明不由看了一眼弟弟,就看见曹四明瞥了他一眼,用口型说道;“她怎么吃的下?” 心下正犹豫,就听白蒹葭道;“拿来吧。” 曹三明犹豫片刻,还是将一块玉米面饼子和一袋水递了进去。 玉米面饼是出门前他们媳妇儿为他们烙的,这饼子是用大部分玉米面加白面,甚至有两个是加了野菜和鸡蛋,对于他们来说是难得的美味,但是知道这叶二小姐是素问姑娘介绍来的,却是觉得这玉米面饼粗糙的配不上这叶二小姐。 白蒹葭看了看粗糙的玉米面饼两眼,挑了挑眉,道;“你们也先吃吧,吃饱了好赶路。辛苦你们了——如果不够,什么时候路过驿站的时候,再去买些馒头干粮吧,中午就随便打发些,晚上等到了驿站,再请你们吃好的。” 曹三明听白蒹葭说话,顿时明白算是定下来了,他忙将两块饼子递给弟弟,自己拿了两块,就着凉水吃了。 白蒹葭摸了摸黄色的玉米面饼,皱着眉头撕下一块,塞进嘴里,喉咙动了动,最后还是吞了下去。 虽然松软香甜,香脆但是到底压不住那粗面的粗糙,野菜和鸡蛋的味道倒是有些微妙。 一块玉米面饼白蒹葭撕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就吃了下去。 忽然听到一声极轻的喵呜声,不由心中一动,就看见窗口处攀着一只小小的绒毛爪子。 她放下手中剩了大半的面饼,轻轻掀起帘子,只见窗外的树木掠过,却有一只雪白的小毛团攀在窗栏处,发出低低的喵呜声。 听起来甚是可怜。 白蒹葭伸手一按,就看见那小毛团猛然抬眼,黑色的眼睛水润润的,好像最上等的黑珍珠一样,软软的喵呜了一声,就顺着白蒹葭的手臂跳进了车厢里。 却是一只生着毛茸茸大尾巴的小狐狸。 虽然说是小狐狸,但是却十分可爱,浑身白毛蓬松松的,特别是尾巴,好像一个绒毛团子,看上去就想让人揉一揉。 黑色的眼睛,红色的三角形鼻尖,不时吐出来舔一舔自己左腿的粉红小舌头。 简直每一处都可爱的不行。 不过因为通体雪白,左腿上的红色就十分显眼了。 白蒹葭见那小狐狸舔了舔自己的腿,又喵呜喵呜的低叫了几声,心中不知道怎么的怜爱她,低笑道;“你这没法子,我先替你包扎一下,你不要闹好不好。” 就见小狐狸睁着一双黑珍珠一样的眼睛看着自己,竟然好像听懂了,不由微微一笑。 从车下取出素问准备的一些伤药,将小狐狸抱在怀里,小狐狸轻轻挣扎了一下,但是只是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就乖乖的躺在了白蒹葭的怀里了。 见这可爱的小东西这么通灵,白蒹葭心中欢喜,将那小狐狸腿上的白毛轻轻拨开,倒是不由心中一寒,只见小狐狸那腿除了一道极大的伤口外,竟然被人打断了骨头。 不由心中怜爱又浓了几分,抚顺了小狐狸的毛,低声宽慰几句道;“有些疼,你忍一忍。” 小狐狸喵呜喵呜的轻声叫了两声,竟然好像听明白了白蒹葭的话,左右张望一下,咬住了白蒹葭的袖子,肚皮朝天露出一副任君宰割视死如归的样子。 实在是可爱的很。 白蒹葭看着小狐狸白白的肚皮,忍下想要伸手揉一揉一下它肚子的念头,捏住小狐狸的腿,先用清水清洗了一下伤口,就感觉小狐狸的腿下意识的缩了缩,不由轻声哄了几句,感觉小狐狸慢慢放松了下来,才将伤药撒了上去。 她虽然医术普通,但是这伤药是素问调配的,素问心疼自家小姐,调配出来的药自然不会疼痛,兼顾药效的同时尽量降低药物带来的疼痛,药粉撒上小狐狸的腿,小狐狸只觉得伤处传来一阵清凉,将火辣辣的疼痛降低了不少,不由满足的喵呜了一声,松了口将头埋在白蒹葭身上蹭了蹭。 白蒹葭见它一副乖巧的样子,不由失效,拿着手帕将小狐狸的伤腿小心的包了起来,还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就对它低声道;“下次可要小心些,不要再受伤了!” 小狐狸却软软的蹭着她撒娇,白蒹葭不由失笑道;“你要报恩以身相许不成?” 30.第30章 巧遇 官道旁边,往往坐落着许多驿站,本是供传达书信以及来往官员歇息,如果有行人舍得几个铜子讨好驿长,也大可以寻个地方歇息一晚。 梅雪驿驿长杨林远远的看着两辆车踏着将落未落的太阳行驶了过来,不由扯出一抹笑。 梅雪驿站这个名字虽然清雅,但是真正说起来,不过是一个极小的驿站,上上下下不过他一个人和他的小侄子,日子过的颇为清苦,看着来了人,心中不知道多么欢喜。 不过眼看走得近了,杨林却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那后面马车上,居然拖着一副棺材,隐隐有些恶臭。 分明是扶棺归乡的。 虽然心中不悦,只见那车夫已经在驿站前将车停了下来,只见那车夫跳下车,看见正在门口的杨林行了一礼道;“这位驿长,我家夫人扶棺归乡,今日还请行个方便。” 一边说,一边就双手捧着户籍恭恭敬敬的献了上来。 杨林一看便知道是户籍,当下接过来一看就觉得重量有些不对,心中一动,刚打开便看见里面夹着一张极为轻薄的银叶子。 虽然轻薄,但是在孝顺里算的丰厚了,而且这样不动声色的送上来,当真让杨林十分顺心。 当下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那五大三粗的车夫一眼,低声笑道;“你进来吧。不过这车……” 眼角一抬,有意无意的掠过那拉着棺材的马车,就听曹三明马上赔笑道;“这马车是不进房的,不知道这驿站附近可有地方让我们停一停?” 杨林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指了个地方,“你们都停那里去吧,房间的话,我们还有两间,你们进去登记吧。” 曹三明恭恭敬敬的点了点头,走到车旁低声说了几句,只见一个怀抱白狐,白纱覆面的白衣女子撩开车帘走了下来,柔声道;“麻烦驿长了。” 杨林见她气质高雅,清灵温和,不由也放柔了几分,“我们这地方甚是清静……” 却听得驿站里,传来一声女子的惨叫声。 白蒹葭脸色微凝,隐隐觉得这声音有几分耳熟,但是仔细一想,却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只见驿站里猛然冲出一个小丫头来,眉清目秀的,只是年纪还小大略十一二岁,却是一个美人胚子,但是此时一张小脸上尽是慌张失措,眼看杨林和白蒹葭站在外面,扯着杨林哇哇大哭道;“我家夫人……我家夫人……快去请大夫来……” 不知道是年纪太小还是真是急坏了,到了后来虽然脸色通红呼吸急促,但是眼泪跟珍珠一样的往下掉,硬生生是说不出话来。 杨林听她哭闹,脸上掠过一丝为难的神色。 他小侄子早不知道偷偷溜到那里玩耍了,这驿站不过他一个人——他养尊处优的,别说一个人骑马跑那么远了多辛苦了,他一个人擅离职守……当下心中暗骂了侄子一声,眼睛一眨,对那小丫头温声道;“我知道你关心主子,只是我身为这梅雪驿的驿长,是万万不能舍下梅雪驿的,我就算是同情你们也是没有法子。” 倒是白蒹葭看了那小丫头一眼,想起那女子声音一声惨叫甚是眼熟,不由道;“如果驿站有马的话,不如让三明他们去试一试,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正看着曹三明等人停好马车从后院里走了出来,当下便开口问道;“你们二人可曾学过骑马?” 曹三明嘿嘿一笑,但是曹四明挺了挺胸脯,大声道;“我学过一点!” 白蒹葭道;“那你就去吧。还麻烦这位驿长把附近的地图给四明一份。” 杨林忙点头道;“应当的。” 小丫头看向白蒹葭,心中欢喜之极,不由盈盈一拜,粉面含泪道;“晚雪替夫人谢过这位夫人救命之恩,日后定为夫人立长生牌位早晚供奉。” 杨林看了一眼当下钻进驿站里拿了地图交给曹四明,又指了那镇子上比较有名的几个大夫,倒是那小丫头晚雪在一旁听着,吞吞吐吐的道;“我家夫人不是请的普通大夫……夫人是难产。” 却是要请稳婆。 也难怪也晚雪吞吞吐吐了,曹四明也不由闹了个大红脸,当下将那地图往衣襟里一塞,转身就上马认准方向狂奔而去。 白蒹葭看着曹四明的背影道;“这一去一来,却要多长时间?” 杨林道;“估计也要小半个时辰吧。” 白蒹葭皱了皱眉,她生凌慎之的时候,也是疼的厉害,不由心中微动,对那夫人起了几分怜惜之心,当下便对晚雪道;“引我去看看你们夫人吧,这些事情,我也略懂几分,说不准能缓解些疼痛。” 晚雪拉住袖子擦了擦眼泪,哭道;“多谢夫人了。”当下便带了白蒹葭进了房间。 那断断续续的女音却是更熟悉了。 只见床上女子素白单衣,黑发披散,浑身因为疼痛会时不时的微微抽搐,整个人就好像一朵在湖面上漂泊的白莲花,楚楚可怜的好像随时会被浪涛淹没一样。 肚子虽然高高隆起,但是并没有达到十月怀胎瓜熟蒂落的地步。 白蒹葭却看得眼熟,心念一转,莫不是早产了? 恰好那孕妇转过头来,倒是把白蒹葭吓了一跳,只见那孕妇面色虽然苍白,也因为剧烈的疼痛扭曲了,大汗淋漓的一缕黑发沾湿贴在脸上,但是依稀可见眉目秀美,端庄雅致,分明是昔日与她十分投缘的苏颜荷。 当下不由急走几步走到苏颜荷旁边,伸手将苏颜荷一双大汗淋漓的手抓在手里,叫道;“颜荷,你怎么会在这里?” 要知道,从离开碧云水榭之后,她可是足足走了大半个月,离那凤霞城已经是极远了,更别说当时苏颜荷去的梅清乡了,而且这晚雪也不是当初苏颜荷身边的水芸,怎么看都有些诡异。 白蒹葭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早产的孕妇,竟然是苏颜荷,当下也顾不得苏颜荷脸色苍白的将她双手紧紧掐住,反而紧紧握住苏颜荷的手,不肯放松。 一咬牙想起当初自己生慎儿来,虽然疼的厉害,但是依稀还有些记忆,当下一咬牙,对晚雪道:“快去烧些热水,煮些帕子来!” 31.第31章 难产 晚雪一路哭,一路就跑了出去,好在驿站厨房总有余火烧着水,她弄的满脸是灰,一张脸跟小花猫一样,不过倒是很快就送了起来,刚跌跌撞撞的端了半铜盆水进来,就看着白蒹葭坐在床边,道;“去把剪刀放在蒸笼里用水蒸一蒸。”忙又扭头跑了出去。 白蒹葭也顾不得水烫,拿着手绢在水里一过拧开就塞进了苏颜荷的嘴里,咬牙道;“颜荷你若疼得厉害,就咬手帕,千万不要咬到自己舌头。” 孕妇剧痛之下,胡乱咬到自己舌头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 苏颜荷喘息半日,手指将被褥捏成一团,只觉得腹中抽痛一次超过一次,足足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才有了片刻安静,苏颜荷已经是满脸冷汗,脸色惨白,黑发撒乱,那里有昔日白蒹葭初见她时的端雅美貌。 这生产,就算是平平安安也是要了女子半条命的大事,无论是如何的风流袅娜,清雅端庄,撞上这么一回事,就算再好也会活生生折腾掉半条命,更何况苏颜荷这还是不足月的早产……就算白蒹葭不像素问那样精通医术,也看出苏颜荷现在的状况是极为不好的,不由心中暗恨自己身子,若不是自己身子太弱,素问也不会先把自己带出来再回去放火直接导致失踪,如果是素问在,又何必担心苏颜荷。 一时看着苏颜荷又担心素问,一时想着素问又担心苏颜荷,她心中七上八下,那里有苏颜荷好受。 心下又不由焦急,看苏颜荷现在的样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曹四明从镇子上把稳婆大夫请来——而且看这地方太小,如果要找医术精妙的大夫和熟手的稳婆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当下不由忧心忡忡,一张娇容已经担忧的皱了起来。 苏颜荷迷迷糊糊中总算是有了一丝清醒,看向白蒹葭,极美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惊讶,模糊道;“蒹……?” 白蒹葭眼眸微闪,捏了捏苏颜荷的手,道;“我是叶家二小姐叶娴静。” 苏颜荷感觉腹中的疼痛缓了些,她本是极为机智聪敏的女子,当下便反手握了握白蒹葭的手,惨声道;“救救……救救我孩子……” 白蒹葭见她容色惨淡,神情憔悴,不由拿帕子擦了擦她满是冷汗的脸,低声道;“你再坚持一会,马上大夫就来了。” 苏颜荷握住白蒹葭的手,感觉腹中的抽痛又开始了,心知这一阵疼痛后,只怕自己……,当下伸手握住白蒹葭,对白蒹葭;“如果我和孩子只能保一个,先救孩子,不用管我!”她看白蒹葭面露惊讶之色,一双手更是死死的握住白蒹葭,尖声道;“我相信你,娴雅,我只信你,我信你会好好照顾他的。” 声音中几多绝望,绝望之中又是几多凄厉,听起来竟然让人心中莫名酸楚。 白蒹葭娇躯一震,不敢置信的看向苏颜荷。 她……她是已经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么? 看着苏颜荷花容失色,满脸绝望的样子,白蒹葭不知道怎么忽然就想刚刚知道消息失去了慎儿的自己,顿时感同身受,心中一酸,反手握住苏颜荷的双手,涩声道;“别胡思乱想,你福大命大,怎么会……” 苏颜荷惨然一笑,看着白蒹葭美目含泪,满脸凄楚,“妹妹你别骗我了,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我是熬不过这一次了……啊……啊啊啊啊……” 本来握着白蒹葭的双手顿时失控掐进了白蒹葭手里,白蒹葭见她浑身抽搐,心中紧张之下,反而忘记了手上,忙挣出来一只手把毛巾塞进了苏颜荷嘴里预防她咬到舌头,顺手拿了枕头塞到苏颜荷腰下,“姐姐,我虽然没学过接生,但是看你现在这样子,估计孩子也是要出来了,不如让我试一试,你若是疼的厉害,就咬一咬手帕。” 苏颜荷脸色本来已经难看至极,额头上全是虚汗,但是听了白蒹葭说话,不知道怎么忽然好像清醒了些,深深的看了白蒹葭一眼,道;“我信你。” 白蒹葭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去看了一看,还好,虽然是早产,但是羊水到底是已经破了,总是还有些希望,只是看苏颜荷现在的状况,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力气把,当下便道;“车上还有些人参,你先拿来。”那是素问为他准备的,从家中带来的几盒子上好的药材。 吩咐晚雪把马车里的一盒人参拿了上来,白蒹葭打开一看,直接扯了些须子塞进苏颜荷嘴里,将剩下的往晚雪怀里一送,“这个人参,你将一般切成片儿,一会送上来,另外一半你拿去熬成参汤。” 小丫头应了一声,抱着人参一溜烟的跑了。 苏颜荷含着人参须子,她如今全身力气似乎已经用尽了,连牙齿都咬不动了,只是躺在床上全身微微颤抖,浑身冷汗,一件薄薄的白色单衣已经被大汗侵透了,腰下更是血迹殷然。 她体质并不大好,更何况最近又出了变故,早产之下,别说母子平安,苏颜荷也隐隐知道,就算能保住一个也是上天垂怜了。 更何况……她惨然一笑,无神漆黑的瞳孔对在正在一旁忙碌的白蒹葭,她一路上,虽然没有故意打听,但是也是隐隐知道白家小姐凌家夫人病死之后尸骨无存的传言的,她如今的身子,也未免不是有因为白蒹葭之死伤心感怀的缘故,但是如今看见白蒹葭,心里却不知道怎么滋味—— 那样身份的人,居然选择了诈死离开,就算身份再怎么娇贵,人物在怎么风流聪慧,生为女子,难道就是这种下场吧? 白蒹葭拿起剪刀,看向苏颜荷,苏颜荷虽然双目无神,却是轻轻冲她点了点头。 这女子端庄秀雅,但是却想不到如此刚硬,分娩疼痛白蒹葭是清楚的,这苏颜荷虽然有时候会忍不住惨叫呻吟,但是从头到尾,竟然从来没有叫过一个痛字。 32.第32章 自古红颜多薄命 只可惜…… 自古红颜多薄命。 “用力,快出来了。”白蒹葭一边揉着苏颜荷的肚子,虽然不是她生产,但是也是满头大汗的,一边咬紧牙关低声说道;“还有力气不……腰上这儿,使劲吸气……吸气……度,吐气的同时用力,同时用力。” 好歹是生过一回的人,虽然对于接生是个新手,但是怎么使劲白蒹葭还是很清楚的,一边给苏颜荷鼓劲,一边又将晚雪切好送来的一片薄薄人参塞进了苏颜荷嘴里。 人参补血养气,苦中带甜,那一丝微苦又提起了苏颜荷一丝精神。 无力的看了白蒹葭一眼,苏颜荷咬了咬口里的人参,完后费力的吞了下去,努力汲取积攒着能得到的每一分力量。 上天既然让她在这里遇到了白蒹葭,那是不是上天也给她一丝希望。就算自己坚持不下去了,自己的孩子总不能连这个世界都没见过就这么死去了吧。 为母则强,苏颜荷能拉扯大苏岩鹤本就不是个柔弱的女子,更何况如今事关自己的儿女,一咬牙,只觉双腿一湿,白蒹葭叫到;“头出来了!使劲!” 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人,轻松愉快的度过这一生。 …… “来了来了!”曹四明手上拖着一个白发老太婆,好像一只蛮牛一样横冲直闯上二楼,就看见晚雪拦在门口,一张苹果脸红红的,好像哭过。 “叶二小姐!稳婆来了!这是附近最好的稳婆了”曹四明高声道,一推那个抱着包的老太婆;“快进去!” “……不用了。”清冷的嗓音从里面传来;“你先安排这位稳婆住下吧。” 床边,躺着两团软肉。 都用雪白的毛巾包了起来。 只是里面有一个鼻翼微动,另外一个闭着眼睛却没有呼吸。 半张床都被染成了血红,从苏颜荷身下铺开的血红宛如一朵盛放到了极致的血红牡丹,凄艳而不详,凄艳到了带着死亡的气息。 完全不会让人明白,为什么苏颜荷的身体里,有那么多的血可以流,流到足足染红了整个床铺。 苏颜荷的脸色,就好像一朵已经即将彻底凋零的莲花,只是那莲花已经败落了,只有几片失色的花瓣,还挂在枝头,也不复盛夏的别样红颜。 白蒹葭坐在床边,咬了咬唇,就听苏颜荷微笑道;“大概是……上天也舍不得我女儿在这世上痛苦吧。”说到后来,还是声音颤抖扭曲。 白蒹葭心中酸苦,苏颜荷的笑容落在她眼里,简直比哭还难看。 苏颜荷现在虽然看起来现在精神状况还不错,但是白蒹葭却明白,这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苏颜荷生了一对龙凤胎,只是小女儿——生下来就是一个死胎。 大儿子倒还健壮,灌了点参汤下去,总算是能活的。 “灵均我带着路上照顾了,正则就拜托你了。”苏颜荷看着白蒹葭微微一笑,憔悴的神色中却露出白蒹葭曾见过的端雅来;“我只求他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如果不成器,你打死他也就是了。” 白蒹葭眼角微红,咬了咬唇忍住不掉泪,不知道什么,苏颜荷云淡风轻的样子落在她眼里却让人更加难过,当下便也不露出悲态,低声道;“是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的正则,灵均么?”见苏颜荷点头,强颜笑道;“倒是两个好名字。” 苏颜荷道;“我没事就爱想想,倒没想到两个都用上了。”却挣扎起来,白蒹葭忙将正则放进她怀里,苏颜荷亲了亲儿子红红皱皱的小脸,对白蒹葭道;“辛苦妹妹了,来世定报。” 白蒹葭知道她只怕是不行了,便将正则抱在怀里,正容对苏颜荷道;“你我如此投缘,我若有一口水喝,绝不会少了正则一口饭吃,你且放心,只是……他父亲……” 苏颜荷脸色一白,一丝苦涩绝望从她脸上掠过,白蒹葭看得清清楚楚,苏颜荷涩声道;“我……你……你别让人知道他娘是我……便……便当他是……你捡来的无父无母的孤儿罢了!随意将我在这附近找个地方埋了吧,道场什么的也不必做了,也不必提字,晚雪那孩子并不知道我真名,我只告诉他我姓何,你就写何夫人吧!” 却又将那灵均抱在怀里,眼泪一滴一滴掉在孩子脸上,再抬头已经是一脸决绝之色;“我只生了灵均一个孩子,一尸两命!你不过是路过见我可怜,帮我收捡尸骨罢了!” 白蒹葭见她如此模样,心中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梅月,便冲苏颜荷点了点头,道;“我明白的,你……你安心吧……” 苏颜荷低声道;“实在……对不住……你替我叫晚雪进来。” 白蒹葭仰了仰脸,才沉声道;“晚雪,进来。” 一直缩在门口的晚雪却好像一只炸了毛的猫一样窜了进来,但是却几乎是片刻之后,就立即恭恭敬敬的站在床边。 “你……愿去那里就去那里吧……”苏颜荷一开口,晚雪就哭道;“夫人你不要晚雪了么。” 苏颜荷勉强一笑,道;“傻孩子,你的卖身契……在……自己……烧了……”声音虽轻,抱着孩子的身子却慢慢滑了下去,又抬头看了白蒹葭一眼,眼中既是不舍,又是悲伤,一丝恳求看着白蒹葭缓缓点头后,最终变成释然,最后曼声道;“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这一生她虽然有遗憾,但是既然将正则交给了白蒹葭,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白蒹葭怀中的正则本来睡的安安稳稳,却不知道怎么忽然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凄厉的婴儿哭声划破了夜的宁静。 白蒹葭看着苏颜荷,低声道;“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年幼的脸上一片空白,“夫人她……” 白蒹葭沉吟的看了一眼晚雪,这个孩子,是知道苏颜荷生下双胞胎的,虽然从此山高水远再见艰难,但是这么一个小姑娘……想起颜荷的遗言,心中不由有些考虑。 这孩子对苏颜荷也算是忠心耿耿了,她却不能透露太多,当下拿了两个银元宝给晚雪,晚雪那里见过这么多钱,脸上顿时一片惶惶,双手背在背后,哆哆嗦嗦的看着白蒹葭。 33.第33章 晚雪 白蒹葭叹了口气,对晚雪温声道;“这两个元宝,你拿一个为何夫人选了墓地做个道场,另外一个,你拿着回家去,也够筹备你的嫁妆了,嫁妆丰厚,看你年纪过几年也可以找个好人家好好过日子了。” 那银元宝并不小,足足有五两,也足够晚雪筹备一份不错的嫁妆了。 “我是夫人在路边买的。”晚雪跪在地上,“我哥哥说要去城里的私塾读书,便怂恿爹娘将我卖进青楼,我逃出来的时候是夫人救了我为我赎的身。”她的眼泪忽然就涌了出来;“就算我拿回去,他们也只会拿了去给哥哥读书,然后把我再卖一次!他们眼里只有哥哥,只等着哥哥考上了状元给他们荣华富贵。”说道最后,声音尖刻,已经多了几分怨恨。 先生夸哥哥是个读书的料子,父母哥哥都引以为豪,那里知道那个吃着粗粮披星戴月干活的妹妹痛苦,想起前事,晚雪呼吸急促,眼泪流个不停,却又不敢大声哭,只咬着牙,眼泪默默的滑落脸上,冲出两道小河。 白蒹葭不由皱了皱眉头。 读书是很多人改变命运的道路,什么十年寒窗苦读,连中三元,皇帝阁老爱其才华容貌,公主贵女纷纷下嫁,从此春风得意马蹄疾,直挂云帆济沧海,斗奸臣战宦官,皇帝宠信青云直上荣华富贵的小说话本,往往是最受民众欢迎的。 但是十年寒窗苦,普通富户还好,供养几个孩子读书不成问题,如果是农户想要供出一个读书人,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束修的钱就不用说了,光是笔墨纸砚,经史子籍诗赋骈语各种书籍就足够让普通农户叫苦不迭了,更何况光是赶考的时候,所要耗用的盘缠就不是一笔小数目。而且中了童生之后,各种诗会词会,文人来往,才是真正花钱的大头。 能供出一个读书人,已经是全家上下省吃俭用拼命做工艰难度日的结果。 看这晚雪家做出卖女儿来供读书的事情,家风也不是怎么好,或者不是不好,而是非常不好。 白蒹葭微微冷笑,不是她看不起寒门学子,那寒门学子纵然在自家地方是天才,到了京城古都,天才聚集的地方,也不过普通的很,想要出头,那里有那么容易?鲤跃龙门,不是没有,但是就是少就是了,而且那些人更容易被都市繁华,声色犬马所迷,除了少数心智坚定的,堕落起来比谁都快,否则那里会闹出那么多穷秀才独占花魁的杂谈来? 看晚雪的模样——能卖妹妹去读书的人,无论学问做成什么样子!这没有担当的样子,别说读书人,已经先没了做人的底线,还说什么做事!那穷人家成大事的,车胤囊萤,孙康映雪,岳飞树枝为笔泥沙为纸,那一个不是坚韧隐忍,心智坚定。 固然这个世界上重男轻女的厉害,但是!把妹妹卖进青楼供哥哥读书也算是破了廉耻了,看那人也知道,所以索性不认晚雪,反而让晚雪生出十二分的怨恨来。 白蒹葭和哥哥白抒怀是爷爷亲自教导,第一天首先接受的教导就是,做事先做人,行道先立身。 白三思曾经教导过白家兄妹:“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意思是,君子做事是依据自己的能力,如果失败了也从自己的身上找原因,小人则总是依赖别人,不成功也将是将推到别人身上。 那做哥哥的连人都做不到,还说什么做事! 她摇了摇头,轻叹道;“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君子穷困潦倒也能坚守志杰,如果是小人穷困潦倒,就会胡作非为了——比如晚雪的哥哥。 看来那晚雪的哥哥,就算是读了几本书,也只是个小人罢了。 抬头就见晚雪还直挺挺的跪着,脸上满是灰尘,唯独眼下两道泪痕,不由心中一叹,这女孩子倒也对苏颜荷是忠心一片,晚雪稚嫩的脸上掠过一丝决绝之色,她虽然不能清清白白的过一辈子,但是也能清清白白的走,在那天晚上听见父母为了哥哥的前途为了多几两银子而决定将自己卖去青楼而不是卖去做奴婢她就死心了! 夫人是对她好的第一个人,连晚来天欲雪这么好听的名字也是夫人给她的,她曾经那么期待过夫人和夫人的小孩,但是夫人现在也死了!索性她也去干干净净的去伺候夫人和小小姐! 晚雪心意一决,便弯下身跪在地上,端端正正的磕了三个响头,才抬头看着白蒹葭,被泪水洗过的眼睛却在一瞬间亮的出奇;“小姐,我知道你是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好心人,奴婢下辈子奴婢做牛做马也报答你。” 猛然站了起来,伸手抓起桌子上还沾着苏颜荷血的剪子,眼睛一闭就朝胸口扎去。 白蒹葭完全没有想到晚雪竟然会忽然闹到自杀上,眼看晚雪一往无前的往前扎去,不由脸上青筋一抽,叫道;“住手!”又伸手将晚雪一拉。 “嘶。”也是巧了,她一个用力,活生生将那剪刀尖划过她的手臂,又堪堪划过晚雪的半张脸颊,白蒹葭只觉得手臂一痛,被划了极深重的一条伤口。 晚雪吓了一跳,双手一松,剪子顿时落在地上,哭着看着白蒹葭,“我不是故意的!叶小姐都是我不好!” 白蒹葭看她脸上有伤,还哭的不行,不由摇了摇头,到底是个孩子,低头道;“我包袱里有伤药,你去替我拿来包扎一下。” 晚雪不一会就将白蒹葭的包裹拿了过来,白蒹葭找出伤药,先招手看了看晚雪,道;“还好没什么力气,伤口不深,你先将脸上的灰擦一擦,再上药。”见晚雪一脸惊恐的看着自己,不由安抚性的露出一丝笑来;“有什么事情我们好好说,姐姐如果在,也不愿意见你这样的。” 晚雪低声说了声是,将脸上擦干净了,白蒹葭不由暗暗点头,晚雪虽然年纪尚小身量未足,但是已经是个美人坯子了,五官虽然还没有完全长开,但是已经可见日后风流灵巧的影子,只是年纪实在太小了些——能将这么小的孩子卖去青楼,那家人也腻狠心了。 34.第34章 绞发 毕竟现在大部分就算家穷,是在过不下去了不得不卖儿鬻女大部分好人家也只是将人卖去做奴婢,做个几年差不多了就赎出来,如果遇到主人家宽厚的,说不准还会赐些银子赏些首饰,日子还比他们好过些。更何况这几年都风调雨顺的,也没有听说那个地方大灾有过不下去的要卖儿鬻女的。 这好端端的闺女被自己父母卖到青楼…… 白蒹葭摇了摇头,好端端的闺女,为了那几两银子,就这么毁了,也够心狠的。 而且这看来,那家人是不打算认晚雪了,晚雪看来聪明伶俐,自然知道中间的门道,那个《读书人》并不愿意认一个做奴婢的姐姐,但是又缺钱读书,所以他父母一狠心,索性将晚雪彻底卖了,而且卖的还是最狠的那种,换一笔银子,只当没生过这么个女儿。 晚雪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否则也不会从青楼里逃出来遇到苏颜荷更让苏颜荷为她赎了身带在身边,那里不明白自己被父母因为那个自己一向尊敬的哥哥放弃了自己,心中怨愤至极,反倒生出十二分的怨恨憎恶来——而且刚才她毅然自尽,也是十分果决。 白蒹葭沉吟片刻,看着晚雪撕破裙子给自己的伤口一圈一圈的缠上伤口,这个孩子虽然天真了些,但是她下手也是十分狠辣,如果自己真的犹豫片刻,这孩子只怕…… 她心中一叹,反正苏颜荷的事情总要瞒下去,将这孩子带在身边看着也比放她出去好一些。 心里拿定主意,就看着晚雪在自己手腕处打了个结,一脸要哭不哭的模样怯生生看着自己,脸上红痕殷然的,朝下滴着血,不由道;“你先去上药吧,伤了脸就不好了。” 谁料晚雪却忽然一咬牙,道;“这不都是这脸惹出来的祸事,毁了才好,清静!”若不是她有几分美貌,那青楼怎么又会看上她,若不是看上了她,她又怎么会被自己父母兄长背叛。 白蒹葭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招过来,亲手拿了药瓶将药粉倒在掌心为她抹到脸上,低声道;“你这样自暴自弃,你家夫人她又怎么走的安心。” 晚雪咬着唇低下头去,就听白蒹葭又说道;“如今她母女同去,也不算寂寞,你若是殉主,自然是忠仆,我也夸你一句,只是如今你夫人还留下一个孤儿,将这孤儿养大成人,让他文武双全风流潇洒,也是忠仆,只是一个只是一瞬,一个却要数十年,同是忠仆,你选那个?” 她声音清冷,无悲无喜,两条路说起来也没有带半点偏颇感情,任由晚雪自己选择。 晚雪怔怔的看着脸色沉静的白蒹葭,只觉得对方一双眼睛沉如秋水,好像蕴含着无限的智慧和内涵,只觉得心中忽然一亮,比如瞬间自尽,抚养遗孤所需要面对的困难和所需要的勇气都要多很多。 白蒹葭看着晚雪又低下身将那剪刀捡了起来,眼沉如水,她既然已经将事情说了,选择权她还是交到晚雪手上,她能够救晚雪一时,但是却不能救她一世。 这些事情,未来的路,只能靠自己,无论是谁,都没有办法替她决定,更没有办法替她走。 “沙。”剪刀绞断某些东西的声音。 晚雪右手持剪,左手握发,右手咔嚓几刀已将满头黑发绞下。 些许比较短的发丝飘过她的手,落在地上,长短不同的黑色发丝在地面上,就好像一个人长短不同的命运。 他们本来在同样一个女子的身上,黑发如瀑,混杂在一起,但是此时他们却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断裂破碎。 不过一瞬之间,不过一刀,同样的发丝却在瞬间走上了不同的结局。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 蓄发在这个世界是孝道的表现,割发可已经可以算是不孝的大罪了,晚雪拿起一块手帕系紧发丝,她如今头发只到耳根,倒是显出一些这个世界女子少见的明丽干脆,秀美下的眼眸显出几分凌厉,看着床上的苏颜荷道;“晚雪今日对天起誓,终生不嫁,必倾心尽力将少爷抚养成人!今日割发代首,暂做替身随侍夫人左右!他日少爷成才之日,方有脸来见夫人!若违此誓,人神共弃,永堕刀山,永无转世!” 声音虽然幼小,但是语气坚毅,字字铿锵。 而若违此誓,人神共弃,永堕刀山,永无转世十六个字一出来,白蒹葭也不由有些惊讶——这可是最毒的毒誓了。 不过看着晚雪一脸坚决的模样,白蒹葭暗自点了点头。这个孩子虽然年幼了些,但是看起来聪明果断,更难的是是个有恩必答,有仇必报的人,这样的人若是好好教导一番,却是能大用的——这孩子虽然比不上素问,倒是隐隐有素问的两三分影子。 踩过地上的发丝,恭恭敬敬走到苏颜荷尸体身旁,将那一绑发丝放到苏颜荷身边。 又在床边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才转身对着白蒹葭道;“小姐可是和我夫人有旧?” 白蒹葭轻轻点了点头。 晚雪又道;“夫人曾说我可自去,可是将少爷托付给了小姐?” 白蒹葭看着晚雪,点头道;“是。” 晚雪看了一眼白蒹葭,又跪下去磕了三个头,她脸上血痕殷然,连磕了几个头,额头全是红痕却浑然不觉,眼中却隐隐泛红,显出某种疯狂的固执;“奴婢知道奴婢没什么见识,又没读过什么书,少爷跟着小姐肯定比跟着我好,奴婢只求小姐不要嫌弃奴婢笨拙,让奴婢跟在少爷身边。” 白蒹葭哦了一声,道;“可以,这本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狂喜掠过晚雪稚嫩的脸上,就听白蒹葭道;“这孩子是颜荷亲口取的名字,叫正则。”她想了想,道;“听说娶个乳名好养活,就叫……鱼儿吧,年年有余,也算个好兆头。” 她说着,又道,“你虽然有些聪明,但是毕竟还小,我们还要赶一些日子的路,到了地方我再寻人教导你。” 35.第35章 教导 晚雪小脸皱成一团道;“我只求伺候……” 白蒹葭却摆了摆手,道;“那你可知就算是普通的四书五经,又该买那几年出那家的批注好?笔墨纸砚,又是哪家好?先生秀士,又是那个有名?文人来往诗会词会,又是那个地方好又要布置那些才不会丢脸?” 晚雪那里知道这些,直被白蒹葭问的张口结舌,呆呆的看着白蒹葭道;“别的不说,他身边的第一丫鬟若是浅薄了,若是让人知道反而让人取笑了去,你又怎能妄自菲薄!?” 晚雪被她说的浑身发毛,不由扑通一声跪下,道;“小姐说的是,晚雪……晚雪知道错了……” 白蒹葭看着脸色红成一片的晚雪,放柔了声音道;“你年纪尚小,又在家里被教坏了,且挺起身来,你居然既然要做忠仆,自然要知进退,懂取舍,能独当一面,女子性柔,若是一味娇惯,孩子非但难以成才,若是惯坏了,可是难以教转了,言传身教,你若自己没有些本事,怎么能带好你家主人。” 晚雪咬了咬唇,道;“是晚雪浅薄了。” 白蒹葭摇了摇头,道;“你到底还小,有这份忠心已是难得了。”她想起素问,心中也不由觉得有些难过,却听得窗外鸡鸣声起,她叹了口气,道;“天亮了。” 天亮了。 但是有些人,却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 曹四明将风水先生和棺材拉回来的时候,白蒹葭已经将苏颜荷重新妆扮了一番。 端雅的女子宛如沉睡了一样从容而清朗,飘逸的素白长裙充满了幽雅而迷人的气息,黑发间蓝色头花清爽而秀丽。 她的怀中还抱着那个孩子,白蒹葭想了想,到底没让曹四明另外买个小棺材,而是将灵均直接放进了苏颜荷的棺材内,棺材虽然不是最好的金丝楠木,但是也是附近镇子上最好的松木棺材了。 虽然苏颜荷说随意找个地方埋了就好,白蒹葭却不肯,特意让曹四明在镇上找了个风水先生,拉着走了半天,最后在荒野外寻了个风水宝地把棺材埋了,白蒹葭在坟前燃了香拜了三拜,又烧了纸钱,喃喃道;“你放心。” 抬头只见墓碑上写着:“何夫人之墓,友立。” 寥寥七字,又有几个人知道这里埋着一个那么俊丽女子和她的女儿。 那女子短暂的一生还没来得及绽放已经凋落,只化作这寥寥七个字,甚至连自己的真名都被舍弃了。 白蒹葭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白蒹葭,甚至连名字都不敢留,只敢留一个友字。 不敢留白蒹葭,也不会留叶娴静。 白蒹葭已经死了,而叶娴静……她能骗过所有人,也不能将叶娴静作为名字刻在苏颜荷的墓碑上——那是对死者的一种亵渎! 这世道,女子艰难,一着不慎,便是香消玉殒。 她的手指深深的掐紧进了自己的掌心,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抱着正则站在一旁的晚雪。 少女的唇瓣已经咬破了,但是仍然止不住眼中的泪。 白蒹葭低声道;“我先去车上等你。”转身便走上了马车。 静静坐了片刻,就听见外面传来轻巧的脚步声。 晚雪已经钻进了车里。 不过短短一夜之间,昨天那个一脸惊慌的女孩子似乎已经瞬间成熟的起来,因为熬夜的缘故,她的眼睛略略有些红,但是挡不住上挑时候那种决意的凌厉,嘴角微微抿起,却带上了一种果断。 这个孩子,以一种奇怪的方式,飞快的成熟了起来。 白蒹葭看着晚雪,淡淡的想,看来,生离死别的悲痛是让人成熟的最好方式,手中的诗经轻轻翻过了一页。 “你不好奇我们去那里么?” “不好奇。”晚雪看着白蒹葭,静静地道;“你去那里,我就去那里。” 所以去那里都没有什么关系,只要跟着你就可以了,无所谓什么地方,有你就好。 白蒹葭望了晚雪一眼,点了点头,又低头看书。 晚上照旧投宿在一家驿站里,曹三明兄弟死活睡在了车上说要照看着,晚雪在驿站里讨了些米汤喂了正则,等完了抱了床棉被,睡在了白蒹葭房间外间的地板上,正则跟白蒹葭睡在了的床上时候,如是数日,白蒹葭不言不语,晚雪也只要了些米汤在马车上,正则饿了就喂一些,偶尔低声哄上几句,声音都压得极低,也不吵白蒹葭看书,好在正则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晚雪也大多数时间都在盯着正则发呆。 如果不是偶尔正则啼哭,晚雪哄上两句,这两个人存在感简直低到没有。 直到了第五日,下午路过一家有些热闹的镇子的时候,白蒹葭就道;“今天去镇里住一晚。”前面正是一座小镇,不过时辰还早,按照平时的作息,是还能赶上几个时辰路的。 不过白蒹葭既然开口了,曹三明等人也不敢反对,直接进了镇不久,就看见一间高高挑着云来的两层大客栈,白蒹葭摇了摇头,道;“找家小点的。” 她虽然轻描淡写的的开口,但是曹三明二人却很快的就应了一声,最后在一家巷子里的一个小客栈落下脚来,看见有棺材,那客栈老板虽然有些不悦,但是看曹三明兄弟都长的五大三粗的,白蒹葭又额外多给了几个铜钱,他也就不说了。 白蒹葭道;“开三间上房。” 曹三明兄弟大吃一惊,忙道;“我们睡马车上就好!” 白蒹葭道;“一路风餐露宿的,今天你们好好休息下也好。” 她声音虽然清冷,曹三明兄弟却知道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当下便不在吭声,只是心中道,总有一个要住在车上守夜的。 三件上房让老板顿时笑眯了眼,有钱住上房的,大多都去云来客栈图干净,那里会来他们这些小地方,来他们这儿的大多是图便宜随意开个房间落落脚。 于是老板棺材也不在意了,笑眯眯的引了几人去看了房间。各自安顿好了之后。 白蒹葭拿出一个小银元宝交给晚雪,看着满脸迷惑的晚雪,道;“你去买几本书回来,分别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诗》,《增广贤文》、《幼学琼林》,可记得了?” 36.第36章 练字 吕坤曾说:“初入社学,八岁以下者,先读《三字经》以习见闻,读《百家姓》以便日用,读《千字文》以明义理。” 这三本书并称为三百千,乃是私塾里常用的儿童启蒙读物。 又有人说读了《增广》会说话,读了《幼学》会读书,增广贤文和幼学琼林又各有所长。 白蒹葭在房里用过客栈送进来的晚饭,又读了一会书,恰好正则醒了,又逗弄了一会正则,就看见晚雪抱着一堆书已经走了进来,把书小心翼翼的放到桌上,又将剩下的银两都放在了桌子了,垂手将买书花的钱都说了,一子半钱都是极清楚的。 这一路回来,晚雪竟然是抱着那么大一堆书自己走回来的,连个挑夫代步都没有请,也可怜她小小年纪了。 当下点了点头,也不管那桌子上的银钱,就将吕坤说的话对晚雪说了,才道;“你先捡两本学吧。” 晚雪几乎是立即道;“奴婢愿意学千字文和增广贤文。” 白蒹葭微微一顿,挑了挑灯花,灯花发出轻轻的噼啪一声,炸开的瞬间整个房间都暗了一暗。 增广贤文和三字经虽然都是以人性出发,但是与人之初性本善的三字经不同,增广贤文却是以“性本恶”为前提。 最后却淡淡的看了晚雪一眼,见她神情沉静,并不多言,拿了千字文,从天地玄黄教到辰宿列张,一共十六个字,教了两次便道;“这十六个字,等你学会了再来学后面的。”又看了一眼晚雪,“这些银钱你自己收着,要用笔墨描红册子尽可以自己去买,若是不够了再来找我,以后这些小事,就不要来烦我了。” 晚雪正要推辞,最后却咬了咬唇,低声道;“奴婢明白了。”伸手将银钱都收了起来。 见她没有矫情推辞,白蒹葭才点了点头,将书往晚雪面前一推,转身洗漱了一番就上床睡了。 晚雪急忙伺候着白蒹葭休息了,眼看白蒹葭睡了,才坐在桌旁发呆。 第二日依旧起得很早,白蒹葭睡的还算不错,虽然客栈小了些,但是好在收拾的还算干净,总比前几日风餐露宿的好,等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白蒹葭换了身衣服,就看见晚雪坐在桌旁,面前摊着那本千字文,手上拿了一支筷子,正在茶杯里沾了水,反反复复的在桌子上写着一个天字。 那水干了又写,写了又干,倒是个省钱的好法子。 虽然结构还有些扭扭曲曲的,但是总是能看出个字形来。 一连写了十几个天字,虽然仍然丑的不忍目睹,但是总比最开始的时候好了许多,也不知道写了多少次,总算有些横平竖直的样子了。 白家诗书传家,白家兄妹很小的时候就在祖父的教导下拿着名家字帖描红,晚雪这字,就连白家兄妹三四岁的时候也比不上。 不过一夜能写出这个样子来,也算是不错了。 白蒹葭悄然看了一阵,见晚雪将天字写了几十次,又翻了千字文,一笔一划的照着书上面在桌子上描那个地字。 地字可不比天字,天字笔画少,字形也简单,晚雪皱着一张小脸,看了好几次地字,一横一竖,一勾一折,才算勉强把地字写了出来,只是她刚把右边的‘也’写出来,左边水写的土旁早已经干了,不由哭丧了一张脸扁了扁嘴,就听旁边传来了一声笑。 那笑虽然轻,晚雪却早听出是白蒹葭,吓得立马丢了筷子,垂手站在一旁,怯怯开口:“小姐。” 白蒹葭笑着瞥了她一眼,见她小脸上惊慌失措的,不过表情委实可爱,就好似一只被抓住尾巴的小猫一样,不由笑道;“你倒是勤奋。怎么想起拿水和筷子来描字?” 晚雪小心翼翼的看了白蒹葭一眼,才道;“奴婢见小姐还睡着,不敢打扰,就想着先学一学字。” 白蒹葭笑了一笑,意味深长的瞥了晚雪一眼,淡淡道;“我先去梳洗。” 等白蒹葭梳洗完毕,就看见晚雪还兢兢业业的站在桌子旁边一脸紧张,她也不点破,吩咐道;“把早点拿出来吃了就赶路吧。” 一碗米粿儿杂着豆芽竹笋煮的立夏粿,一碗樱桃枇杷杏子做的树三鲜,一碟山药梅子糯米凉糕。 立夏粿是立夏时节常吃的,主要是圆滚滚的米粿儿,泡在澄澈的汤里一小粒一小粒跟珍珠一样莹润光洁。 山药梅子糯米凉糕却宛如雪砌冰雕一般,白蒹葭先就着山药梅子糯米凉糕吃了两口立夏粿,凉糕糯米清甜,梅子微酸,山药甘美,调和在一起又酸又甜算是刚好合了孕妇胃口,白蒹葭眨了眨眼睛,吃了两块糯米凉糕,才将剩下的树三鲜喝了半碗,她吃得从容,举止间有意无意的仍然流露出大家闺秀的气质来,倒是把晚雪吓得够呛,兢兢业业站在一旁,几乎后悔的快要哭出来了。 小姐可怜自己才收留了自己,又怜惜她肯教她习字读书,但是她又怎么可以沉迷练字学习反而轻忽了小姐。 心下又悔又恨,只恨不得一头撞死,小姐只怕吃完饭,就要把她发卖了出去吧。 眼看白蒹葭从从容容的吃饭,她心中却好像有一头小鹿在乱撞一样,又是后悔,又是伤心。 等白蒹葭吃完最后一块杏子,就看着晚雪站的地方,地上已经堆积了小小的水洼。 白蒹葭不由咦了一声,唤道;“晚雪?” 晚雪道;“在!”声音里怎么听都有几分梗咽,白蒹葭抬起头来,晚雪年纪小,站着也跟她差不多高,眼看晚雪几乎要把脑袋埋进胸里了,道;“你抬起头来。” 晚雪顺从的抬起头来,倒是把白蒹葭吓了一跳,只见一张本来秀丽的小脸双眼却红红的,春水一样的看着自己。 白蒹葭倒是吃了一惊,道;“你哭什么呀?哎呀别哭别哭,受了什么委屈告诉我。总不能让你被人欺负了去。” 晚雪咬了咬唇,拼命将眼眶里转悠的眼泪忍了回去,听白蒹葭这么说,又羞又愧,眼泪顿时流了出来,道:“小姐,我知道错了,你不要卖我,我以后一定……一定不……” 37.第37章 斩缞 白蒹葭看了晚雪一眼,见她一脸惊惶,话也说得断断续续,说道后来已经是满脸羞愧,几不成言,断断续续中也算是明白了晚雪的意思,好笑之下当下倒是对这个小丫头多了几分怜惜,她心中失笑,眼看小丫头却再也忍不住眼泪跟珍珠一样的往下掉,不由温声笑道;“好了,别哭了,你先把眼泪擦一擦。” 晚雪看着白蒹葭将自己的手帕递了过来,那里敢接,胡乱拉住袖子将脸上眼泪一擦,就跟个花了脸的小花猫一样。 看在白蒹葭眼里,开始虽然有心想要逗弄她一下,最后却看着可怜,只笑了笑,低声道;“有什么好哭的,这天地两个字你会写了?” 晚雪小声道;“会了,只是写不好。” 白蒹葭看了她一眼,温声道;“你这样勤学就好,不是给了你银钱买纸笔么,怎么用水和筷子来写。” 晚雪声音更小了些,细声道;“小姐教我认字奴婢已经很感激了,用筷子方便些,我以后不敢了。” 白蒹葭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旧日读书的时候,总是有书童使女在一旁研墨铺纸,说起来总有些不怎么方便,当下便看了晚雪一眼,道;“反正一路无事,你好好认字也就是了。”又对晚雪道;“又没耽误事,也没什么大事,没必要这样惊惶的。”心下却想,晚雪虽然立志于养大正则,但是毕竟秉性柔弱,看样子旧日在家里也是被教养坏了胆小怯弱,想要让她能真正独当一面坚强凌厉,却还要费些功夫慢慢教养了。 不过这倒是不急,她既然愿意,看样子又努力勤学,最难得是除了自己无依无靠的,看样子又是知恩图报极忠心的,慢慢调教起来,培养起来足够的自信,就可以放出去做事了。 她心中将晚雪的调教计划在心里筹划了一番,不由想起素问来,心中又酸又苦,又是担忧,顿时什么念头都没有了,对晚雪摆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 晚雪低声应了声是,看着白蒹葭吃完了,小心翼翼的收了碗筷提着食盒下去,白蒹葭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问道;“你有什么事?” 晚雪咬了咬唇,鼓足勇气道;“小姐,我想为夫人戴孝……只是没有钱……能不能先借我一些……”说道最后,脸上已经红成一片,期期艾艾吞吞吐吐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白蒹葭倒是没有想到晚雪说出这样的话来,微微一怔,道;“我倒是轻忽了。”又拿了银钱出来,晚雪吓得倒退一步,摆手道;“不用,小姐给的钱……” 就听白蒹葭温声道;“我倒是忘记了,我丈夫死了,我也是要戴孝的,你顺路也给我买两身回来。” 她说到丈夫死了,心里竟然隐隐有些快意。 她心中怨恨凌绝尘至极,虽知贤妇良妻不该对丈夫产生这种念头,但是每每想到年少早逝的凌慎之和耻高气扬的西周公主,到底此意难平。 戴孝共有五等,妻为夫孝是第一等的斩缞,用极粗的生麻布制成,要穿三年。 晚雪听白蒹葭这样说,抿了抿唇,最后什么都没说,提了食盒转身去了。 白蒹葭抱着正则逗弄了一会,刚出生的孩子总没什么好看的,但是这几日下来,总比刚出生的红皮猴子好了一些,只是瘦得有些可怜,看在眼里未免有些担心。 过了一阵,晚雪便带了孝服回来,白蒹葭看了看,暗暗点头,将正则交给晚雪,自己换了孝服,又将正则抱了回来,看着晚雪换上。 麻衣如雪。 一身素缟的二人出了房间。 曹三明正蹲在客栈大厅里啃馒头,眼看二人带着孩子出来,忙站了起来,道;“小姐可醒了,要走了么?” 白蒹葭点了点头,道;“四明呢?”曹三明忙道;“他在后面守着马车呢,我这就去将马车赶出来。” 等白蒹葭上了车,刚掀了帘子就笑了,只见前几日被她包扎过腿上伤口的小狐狸正睁着一双黑漆漆圆滚滚的眼睛看着她。 不由笑道;“我还以为你回林子里去了呢。” 笑吟吟的坐下之后,那小狐狸的腿伤似乎已经好了不少,身上白毛毛绒绒的看得人想摸一把,眼看白蒹葭上车坐下,小狐狸的眼睛转了转,忽然嘴巴埋在皮毛里拱了拱,身形轻盈的好像一朵随风的白色梨花,跳到了白蒹葭的膝盖上,低低的嗷呜了一声,心满意足的在白蒹葭膝盖上盘成一团,毛茸茸圆滚滚的。 晚雪一手抱了婴儿,一手提了包裹,一上车就看见白蒹葭膝盖上的小狐狸,不由咦了一声,到底年纪还小,脸上顿时露出好奇羡慕的神色来。 小狐狸却猛然抬起脸来,冲着晚雪颇为凶残的嗷呜叫了一声。 尖尖的牙齿倒是把小姑娘吓了一跳,啊了一声,抱紧孩子不敢动了。 白蒹葭看着有趣,顺了一把小狐狸的毛,低声笑斥道;“晚雪胆子小,不许吓她。” 小狐狸顿时抬起脸来,黑漆漆的眼睛转了转,露出可怜又可爱的神态来,嘴里嘤嘤了两声,又将脑袋埋回了尾巴里,只一条大尾巴,颇有些不甘心的甩来甩去。 白蒹葭才对晚雪道;“你这么胆小,可是不行。” 晚雪咬了咬唇,道;“奴婢知道错了。”盯着那小狐狸半天,小狐狸恶狠狠的瞪了晚雪一眼,不过这次却没有露出尖锐牙齿来了,尾巴一甩,晚雪鼓起勇气,慢慢走到白蒹葭身边坐下。 白蒹葭顺手捏住小狐狸的尾巴,只觉得软绵绵的,又暖和,不由笑道;“我替你包扎伤口,你这是赖上我了?这地方离你家也有些距离了吧。” 小狐狸被白蒹葭捏的浑身舒爽,轻轻靠着白蒹葭蹭了蹭,十分可爱,好像是在说,我就是赖上你了。 白蒹葭看它聪明伶俐的样子,心中十分怜爱,只是面上却不肯露,道;“你这样吓唬人家小女孩子,我可不敢要,等你伤好了,你自己就回家去吧。” 38.第38章 女娇 小狐狸一听白蒹葭这么说顿时急了,急忙抬起脸,黑漆漆的眼睛看着白蒹葭,眼看白蒹葭一脸严肃,只当白蒹葭真不要它,顿时信以为真,它虽然聪明伶俐,但是毕竟不比人的智慧,不由心中大急,脑袋左右摆动,忽然灵光一现,踮起脚扑到晚雪旁边,倒是把晚雪吓了一跳,死死抱住正则,却是一动也不敢动。 眼睛里眼泪滚来滚去,只是不肯落下来。 小狐狸踮起脚,伸出火红舌头,舔了舔晚雪的脸颊。 又舔了舔晚雪的手,晚雪抱着正则的手一抖,最后仍然坚持不动,只睁着一双大眼睛咬着唇,死死地盯住小狐狸。 小狐狸舔来舔去,总算觉得是表白了足够的善意,也不管晚雪害怕不害怕,转过头来看着白蒹葭嗷呜的两声。 白蒹葭眼看晚雪吓得不行,小狐狸还一副得意洋洋的天真样子,不由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伸手一招,小狐狸顿时高高兴兴的跳了过来,又窝回了白蒹葭膝盖上。 白蒹葭轻轻捏了它尾巴一把,道;“好了好了,看你把晚雪吓得。” 小狐狸不甘的叫了两声,似乎在说她胆小管我什么事。 白蒹葭揉了揉它头上的毛,只觉得这小狐狸身上每一处不绵软,揉起来简直舍不得放下了。 不过看来小狐狸也是很享受被人揉来揉去的感觉,眼睛舒服的眯了起来不说,鼻子里也发出满足的哼哼声,身体更是在白蒹葭的手下卷成一颗雪白的大团子。 听白蒹葭责备它,小狐狸哼唧两声,却死活不肯再把脸抬起来了。 开玩笑,去讨好那么一个又笨又蠢的小丫头已经很为难了好吧! 就听白蒹葭笑道;“好了好了,不说笑了,你的伤怎么样了。” 小狐狸哼唧了两声,懒洋洋的从白团子里把腿伸了出来,腿上还绑着白蒹葭的手帕,只是隐约有些脏了。 白蒹葭伸手将手帕解了下来,轻轻拨开白毛,不由微微有些吃惊,小狐狸伤的极重的腿上伤竟然已经几乎好了,可以看见粉红色的嫩肉,只是毛还没有长出来。 “倒是好的快。”白蒹葭笑了声,既然好了差不多了,她便不再替小狐狸绑手帕,而是对小狐狸笑道;“你真要跟着我啦?” 眼看小狐狸嘤嘤两声,不由笑道;“总叫你小狐狸也不好,叫你什么名字?”眼睛一转,道;“就叫你女娇吧。” 涂山氏女娇,乃是九尾狐精,在上古传说中是大禹的妻子。 小狐狸似懂非懂,睁着一双眼睛看着白蒹葭,白蒹葭拍了拍它的头,笑叫道;“女娇,女娇。” 叫了两次,小狐狸顿时明白女娇是在叫它,脸上顿时露出极高兴的神情来,眼中异光连闪,连连点头。 晚雪也不由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小狐狸女娇顿时转头恶狠狠的瞪了晚雪一眼,晚雪忙捂住嘴,但是眉角眼梢的笑意却是都掩不住的。 女娇勃然大怒,只恨不得将这小女孩咬上两口,不过想到正在自己脊梁上顺毛的素手,顿时将那怒意压抑了下去。 不跟你这又蠢笨又胆小的女孩子计较。 它哼哼两句,实在是被白蒹葭捋的太舒服,竟然不知不觉得就睡了过去,白蒹葭望着晚雪摇了摇头,道;“你胆子还是太小了一些,小狐狸都怕,日后怎么照顾正则。” 晚雪咬了咬唇,她秉性柔弱,在家里父母又对她非打即骂,从青楼里逃出来已经是她此生做过最为英勇的事情了,听出白蒹葭话语里对她的失望,不由心中一酸。 白蒹葭又道;“你既然有勇气从青楼逃出来,又有勇气不回家跟着我这个不知深浅的人走,你又有什么好害怕的,这么大人了,难不成还饿死了?” 晚雪眨了眨眼,低头看了看正睡得熟的婴儿。 她进青楼的那一天,就看着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被裹着麻席扔了出去,她想再坏也就那个浑身溃烂不成人形的女孩子一样,最后一狠心就逃了出来…… 她闭了闭眼睛,心里又想起那个可怜死去的女孩子,再惨也惨不过那女孩子了,而且现在的生活——就是她身上的衣服吃食,旧日就算是在家里过年的时候也没这么好的。 再惨也惨不过那个女孩子了,小姐对她这么好,她又怎么能让小姐失望……而且那小狐狸的眼神——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么一直小狐狸似乎也看不起自己! 她心中一横,暗自下了一个决定,才抬头对白蒹葭道;“小姐,奴婢以后不会了。” 眼看她脸上虽然仍然有几分惶恐,但是眼中却闪着几分思考过后的坚毅,白蒹葭暗自点头,也知道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便不再提,膝盖上盘着女娇,将昨日读了一半的书仍然拿起来读。 她既然读书,晚雪也不再说话,就听白蒹葭道;“你抱着孩子也辛苦,不如先放到摇篮里。” 晚雪依言将正则放进摇篮里,婴儿仍然跟前几天一样,吃了睡,睡了吃,早上在客栈里喂过一点羊奶,现在睡的正沉,一呼一吸的吐着小鼻涕泡儿。 白蒹葭随意一瞥,就看见晚雪拿着千字文,一手拿书,另外一手正在书上写写画画,一横一竖,一笔一划,写的依稀正是一个地字。 她写了几遍地字,婴儿便哭闹了起来,嘤嘤嘤嘤嘤的声音倒是比女娇还细小些。 晚雪忙丢了书,将婴儿抱了起来,就听白蒹葭道;“水囊里有些牛奶。”声音清冷,晚雪却感激的不行,她自然知道,前几日哪有这些东西,这水囊和羊奶只怕都是白蒹葭弄的,米汤也是没有办法,毕竟比不得奶水滋补,她虽然心疼孩子,也知道白蒹葭收留他们二人纯属好心,不敢得寸进尺,眼看白蒹葭这般细心,既在马车了添了摇篮,又弄了一水囊牛奶,心中不由一阵感动。 她虽然年纪小,但是从小就背着弟弟在社头上干活,照顾孩子也是一把好手,小心翼翼的将水囊拿了过来打开,就闻到一股清香,忙小心翼翼的喂了婴儿两口,婴儿吃饱了,打了两个嗝,她又收好水囊,将婴儿哄睡了,才回到座位了,写了两次地字,觉得熟悉了,才开始在书上按着玄字的笔画细心描画。 39.第39章 平直城 五月立夏,天气就渐渐热了起来。 到了六月,日头高挂,就越发厉害了起来,白蒹葭前几日还好,进了六月,就开始苦夏,脸色苍白憔悴,又开始闹起来孕吐,前几日还勉强撑着,后来实在熬不下去,还是晚雪拿了主意,死活央求着在一个镇子上调养了几日。 白蒹葭看着晚雪鼓足勇气怯生生的样子,最后想了想,还是应了。 晚雪看着白蒹葭的样子,倒是想等入了秋再走,只是她虽然等得,那尸体却是等不得的。 素问找来的那具尸体是做生意病死的,家住在苏南平直城附近秋水村,他们走了这一个多月,已经是不远了,尸体虽然素问做过了防腐处理,但是究竟抵不过这天气渐热,味道已经越来越重,落脚的客栈老板虽然看在银子的份上并不多言,但是脸上究竟有些不好看。 白蒹葭调养一阵,总算是精神好了些,这天早上起来忍着恶心喝了一碗奶汤鲫鱼,随口夸赞了几句,晚雪记在心里,摸去了厨房。 白蒹葭也不管她,和曹三明两兄弟商量了一下,多加了三成工钱,改成晚上赶路,等日头高了,再寻地方落脚避暑。 曹三明兄弟很是赞同这个提议,不过对于白蒹葭说的加三成工资却是不肯,只说如果这样是对不起素问,最后说了半天,才加了一成。 又调养了几日,等上路时就改了行程,趁着夜里阴凉多赶些路,白天就寻个凉快地方避暑,白蒹葭两个女子还好,曹三明兄弟连夜赶路,虽然白天有些休息,但是毕竟日夜颠倒,虽然身体壮实,但是不几日也有了黑眼圈。 白蒹葭索性每过了两三日就找个客栈落脚,虽然不能加工钱,但是多点些好菜补贴让两兄弟好好睡一觉还是可以的,曹家两兄弟更是感激,一路卖力不提。 如此昼伏夜行了小半个月,这一日曹三明对白蒹葭道;“明日就可以入城了。” 入城。 白蒹葭心中一转,便道;“已经到平直城了?” 曹三明道;“是。” 白蒹葭略一思索,忍住孕吐,道;“先去城里住一晚吧。”她既然开了头,曹三明等人自然不会忤逆她的意思,依旧是按照这一个月的习惯,寻了一家偏僻偏小但是干净的客栈。 那客栈老板闻到尸臭,脸上已经有些不高兴起来,白蒹葭便多给了些铜钱,这些小客栈生意并不算太好,曹三明又低声说了白蒹葭一路扶棺回来,也有些敬佩白蒹葭的气节,倒也不多什么。 晚雪自从六月调养那几日,倒是知道白蒹葭最近能吃的不多,但是奶汤鲫鱼分明是其中的一样。 她那几日在厨房里辛辛苦苦打了半天下手,她本生的可爱,又十分乖巧,讨了那厨娘的欢喜,临走的时候厨娘怜爱她忠心,又知道她是要跟主子走的不会抢她生意,便将这奶汤鲫鱼的方子传了她。 于是晚雪伺候白蒹葭沐浴完了,眼看白蒹葭肚子已经隆起,想到苏颜荷,不由有些恐惧,小心翼翼的安顿着白蒹葭在床上睡了,才细声道,“我去街上去买些鲫鱼来为小姐你做点奶汤鲫鱼好不好?” 白蒹葭沐浴之后,整个人都懒懒的,正则被喂饱了正在她身边睡的熟,听晚雪这么说,不由勉强睁开眼,笑着眯开眼瞥了她一眼,道;“你几时学会做奶汤鲫鱼了?” 晚雪脸上微红,垂下头去摆弄衣带,“我瞧着小姐还是有几分食欲,所以才去学了。” 白蒹看她这个样子实在可爱的很,不由笑道;“你身上银子可还够用?” 晚雪忙点头道;“还有很多呢!” 小姐给她的钱,她这辈子别说有了,在家里的时候连见都没见过,眼看白蒹葭把这么多银钱给她,晚雪紧张的不行,每过一小段时间都要摸一摸小荷包,每天晚上早上都要数一数,简直跟一直藏食的小松鼠没有两样。 白蒹葭挥了挥手,笑道;“去吧。”又闭上眼睛。 晚雪眨了眨眼睛,正要退出去,就听白蒹葭笑道;“若有什么喜欢的,也就自己买了吧。” 晚雪看着白蒹葭已经闭目睡了,便将喉咙里的话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轻轻对盘在白蒹葭枕头旁边的女娇说道;“照顾好小姐!”听着女娇不理睬它,不由鼓了鼓勇气,道;“你不听话,我告诉小姐去!”女娇才若有若无的哼唧了一声,抬头看了她一眼,傲娇的扭过头去。 晚雪气的顿足,又不敢大声呵斥怕吵到白蒹葭,只恨恨的盯了一眼女娇,女娇被盯得浑身发毛,敷衍的挥了挥爪子算是知道了,才哄的晚雪转出外间,从小荷包里数出一贯钱,又将剩下的银钱细细算了一番,才算是满意,又将小荷包小心翼翼的在怀里藏好,将一贯钱装在另外一个粗布钱包里走了出去。 她穷惯了,虽然没有人系统的教过她钱不露白和狡兔三窟,但是在财富这方面,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总是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 跟客栈的老板娘打听了卖鱼和调料的地方,那客栈老板一口吴侬软语,听得晚雪满头雾水,最后才抿嘴一笑换了官话,晚雪认准方向,便一路行去了。 说起来苏南与她的故乡,却是大为不同。 这苏州和杭州通过一条苏杭江分为苏南苏北杭东杭西四大洲,苏杭江连绵不绝,来往方便,四通八达,将这苏州杭州都滋养成了有名富足的鱼米之乡,整个大陆三十六州,这苏杭二州都可以排进前十位,可见其富足。 平直城在苏南虽然算不上顶尖富贵的,但是街上女子,绫罗绸缎,身姿妖娆,男子气质温润,风度翩翩。 街上店铺更是鳞结栉比,各种衣服、首饰、脂粉、客栈、酒楼、面馆、茶馆……装饰华丽,牌匾上各色字体各有风骨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与晚雪故乡大是不同,晚雪虽然这一个月下来,也认得了不少字,但是那店铺上字体都有各种花样,楷书还好,遇上草书行体还讲究个变形的就真是双眼一抹黑了。 只能看着店铺里的东西,半认半猜。 40.第40章 回春堂 最后找到一个回什么的地方,眼看里面大夫坐镇,便晓得是药铺,心里一动,想起白蒹葭苍白的脸,便不由自主的跨了进去。 那坐堂大夫是个二十来岁的后生,眼看着么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进来,虽然身上还带着孝,神情也有些怯弱,但是抵不过人生的好看,那后生忍不住就笑了,袖手笑道;“小姑娘,你抓什么药呢。” 晚雪只觉得那走来走去的伙计都看着自己,几乎要哭了,想到白蒹葭,到底鼓足勇气,咬了咬唇,道;“我想抓几幅安胎药。” 她年纪小小的,身上又带着孝,开口说要抓安胎药,几个伙计的脸上就不由带上几分异色,那坐堂大夫年纪虽然不大,却是家学渊源,从小就在药草堆里长大,是这回春堂的少掌柜,名字叫做赵天星,小小年纪就跟着祖父在这回春堂里坐堂,十五岁正式坐堂,见过不知道多少人,少年老成,眼看晚雪几乎要哭了出来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不由责怪的看了那几个伙计一眼,才转过头对晚雪道;“几个月了?” 晚雪咬了咬唇,道;“三四个月了。”她并不清楚白蒹葭的具体月份,不过她母亲怀孕的时候伺候过,倒是隐约可以从肚子大小猜出一些。 当下赵天星便写了个方子,那笑的最厉害的伙计立马一把接了过来,对晚雪挥了挥手中的药方,笑道;“小丫头,我们少掌柜的单子可贵的很,你抓得起么!” 晚雪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样子,赵天星低声呵斥道;“表哥!” 这伙计李明杰是她娘弟弟的儿子,也是他的表哥,是李家这一代的独苗,从小被惯坏了,赵天星虽然看不惯他,但是有母亲宠着,也拿李明杰没有办法。 李明杰看着晚雪的样子,心中却有些不屑。 也是赵天星心肠太软,看着那些穷人来求医经常免费就帮人开了单子,依他说,这些那里是拿不出来钱,只要好好逼一逼,总是有法子的,可惜自己不会医术,否则那里会这么苦哈哈的做一个伙计,早就吃香的喝辣的去了——他一直觉得自己姨夫和表哥都太迂腐了,秉承什么医者仁心,明明开了大药堂连带着姑姑都不能多补贴下自家。 今天就让他这个做哥哥的来教教这个弟弟做人的道理,赵天星呵斥他也假装没听到,只是将药方在空中挥来挥去。 这丫头一看就是外地人,风尘仆仆的,多半是知道赵天星好心来哄方子的。 晚雪抿了抿唇,道;“多少钱。” 李明杰得意洋洋的看了赵天星一眼,报了个数字,赵天星顿时眼中怒气一闪,李明杰这报的数字,足足比平时定价高了四成,不过是看着晚雪年纪小,又是外地人,特意欺负罢了。 除了他,几个伙计面上都露出不屑之色,对于老板娘插进来的这个李明杰,他们是有些看不上的,他们这些人,说是伙计,其实从某些方面来说,也是从药童做起来的,从小学药辨草,李明杰这么一个人进来,什么也不懂,反而跟他们拿一样的工钱,若不是看着是老板娘的侄子,早就闹了起来。 此时听着李明杰这样欺负一个外来的小姑娘,脸上不由自主的都带上一些鄙夷之色。 李明杰却不以为然,只是得意洋洋的看着晚雪,心下暗自道,你们这些迂腐之辈,小爷不跟你们计较,等赚了钱,你们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倒是还要哭着求我呢。 他心中盘算,却看着晚雪。 晚雪眉目微凝,她虽然不清楚这药钱,但是对于钱财这事,却是十分谨慎的,眼看赵天星一众人等表情不对,顿时便知道其中必然有猫腻,她虽然胆小,但是却不肯把白蒹葭交托给她的银钱随便用了,顿时指了指赵天星,大声道;“我问的是他,不是你!你是大夫还是帐房?你们这个药堂还有没有规矩呢?” 她看着娇娇小小的,忽然爆发起来,倒是把众人吓了一跳,几个伙计脸上都不由浮现赞许之色。 说明白些,李明杰就是赵夫人活活塞进来混工资的,帐房大夫这些事情,都是要有手艺又老成的,那里轮得到他这个游手好闲的。 晚雪不知道她一席话正说中李明杰的痛处,李明杰脸色顿时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将手中药方捏成一团,双眼发出冷光恶狠狠的盯着晚雪,喉咙里发出野兽一样凶狠的声音;“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没钱快滚!” 听他几乎撕破脸皮的话,赵天星也是忍不住心中暗自埋怨自己母亲,虽然知道这李明杰是李家独苗,但是也总不可能为了李明杰把自己赵家百年声誉赔进去吧,当下低声呵斥道;“你少说两句。”又喊了一个伶俐老成的伙计;“快给小姑娘抓药赔罪。” 那伙计应了一声,便去李明杰身边拿药方。 他这边想着安抚,李明杰却气的几乎发疯,那里想到赵天星是顾惜自家声誉,只当赵天星趁机坏他面子,恼怒的将手里单子一摔,恨声道;“你给我记住。” 又怨毒的盯了晚雪一眼,才转身去了。 赵天星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无数次后悔为什么没抗住母亲的眼泪攻击找了个这么个麻烦进来。 晚雪抿了抿唇,没有想到自己来抓个药也会遇到这些事情,脸上也有些难看。 等包好药材,晚雪勉强问了价钱,那老伙计报了个八折的,晚雪略一估算,算出个差不多的价来,数出钱给了,提着药材转身走了。 赵天星刚送走晚雪,他脾气虽然好,但是眼看李明杰做出这样事情之后竟然大爷的甩手而去,心中又急又气,赵家百年声誉可不能坏在自己手上,母亲平日补贴娘家也就算了,这李明杰却是不能在回春堂里做下去了,越想越烦,勉强坐了半日堂,最后一摔手,让伙计看好铺子,找父亲去了。 晚雪却不知道经这一事闹了什么出来,她莫名其妙被折腾一这一场之后也没什么心思,匆匆去买足了奶汤鲫鱼的材料,看着有新鲜的河鲜,又买半只鸡,琢磨着够白蒹葭吃了,才赶回客栈。 41.第41章 朱颜 白蒹葭这一个月下来,风餐露宿的,如今眼看快到了,这一觉睡的极好。 等一觉睡醒,天色已经暗了,晚雪却还没有回来,当下掀开被子踩着床边的鞋子左右张望,轻轻唤了几声晚雪,倒是床头的女娇抬起头来娇娇的看了她一眼。 不由笑了笑,顺手摸了摸它头上的毛,又看了看婴儿,眼看婴儿睡的正香,便对女娇道;“你先睡着。”它便又将头埋了进去,走出门去,只见桌子上放着一截鸡肉。 是真的鸡肉——从烧鸡上将鸡肉细细的撕了下来,只有肉不见骨头。 就听着门外传来小女孩脆脆的声音,不一时门就开了,晚雪小脸上带着些汗,神情却是高兴的;“小姐醒了?鱼汤和药都刚好好了,等凉一凉正好用晚饭。” 白蒹葭见她这幅样子,不由笑道;“你那里来的药?” 晚雪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我去药堂里抓了两幅安胎药,已经熬了一阵了。” 白蒹葭走到门旁,顿时明白了,晚雪从客栈里讨了两个冬日常见吃火锅的小炉子来,放在门口角落里,一个火上里熬着药,一个锅里却炖着奶汤鲫鱼,汤汁雪白,已经扑腾扑腾的冒着冒着诱人的香气。 不由笑了笑,正要说话,就听得一阵脚步声,不由转过头去,只见两个男子正上楼来,不由心中微微一惊。 忙悄悄掩了门退了回去。 那两个男子都不过二十来岁,青衫的眉目疏朗文质彬彬,一个气质潇洒的摇着一把五彩洒金扇子穿着一身大红衣袍,衣着打扮都很是不凡,一看就非常人。 那潇洒的动了动鼻子,笑道;“这鱼汤倒是香的很,这手法倒也别致,我们这儿可没这煮鱼的方子。” 那眉目疏朗的挑了挑眉,笑着看了青梅竹马的兄弟一眼,道;“朱颜你从小就挑剔,这鱼汤既然能蒙你夸赞,必然有几分妙处。” 朱颜呵呵一笑,摆了摆手道;“不过是祖传的微末本事罢了,其他可比不上你江大才子。”却又凑到晚雪旁边,道;“小姑娘,盛我一碗好不好。” 他本生得英俊潇洒,又擅长哄人,此时摆出一副可怜的样子,自以为拿下这么一个小丫头十拿九稳,结果谁想晚雪不声不响的拿个汤碗装好鱼,才发现二人站在一旁,抿了抿唇,也不说话,看都不看二人一眼,直接低眉垂目的转进了房间。 朱颜从小到大那里受过这种轻忽,竟然呆在当初,瞠目结舌的看着晚雪进了屋才反应过来,指着掩上的房门对江云初道;“她……我……我……她……” 却是气急,一时说不出话来。 江云初第一次见好友如此吃瘪,不由嘴角微微一弯,道;“朱大公子的魅力也有失利的一天,今日倒也值了。” 朱颜脸色一僵,他自负风流潇洒,温柔乡中无所不利,哪曾想会这么栽在一个小姑娘的手上,不由心中一恨,“这小姑娘也是年纪小没见过市面不知道本公子的好处!”如此说了下来,才觉得心中好了一些。眼珠一转,顿时就将目光落在了那还熬着的一砂锅汤药上。 不由收了扇子在手上敲了敲,对江云初道;“这药膳的味道我也没闻过,那汤我看是吃不成了,不如吃些药膳也好。” 江云初深知自己兄弟的无赖性子,不由开口劝道;“人家不愿……” 朱颜顿足道;“她不给我鱼汤吃我喝口药膳也不行么,就一小口她们不知道的!” 朱颜很小的时候就是个吃货,在他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就会抱着碗屁颠屁颠走上自己厨房了,被朱家大家长夸奖为大有祖师之风,小时候简直跟个球一样,长大了虽然不知道怎么瘦了下来,但是这遇到稀罕货就一定要尝一尝才甘心的习惯却保留了下来。 江云初深知自己兄弟的吃货本质,眼看兄弟动了心,那里还劝得动,不由暗自扶额。 朱颜却不管江云初头疼,喜滋滋的左右张望了一下,便看见晚雪方才用的勺子,立即喜滋滋的拿了勺子舀了半勺材料,不由道;“这乌鸡山药汤不知道加了什么,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低头搅了半天,认出些乌鸡、火腿、香菇、枸杞、红枣……都是乌鸡山药汤里常见的,只是另外有些枯草硬片一样的东西,朱颜却是认不出来了。 想起那香的异常的奶汤鲫鱼,朱三少爷微薄的自尊心全面败退给了自己的好奇心,果断舀起半勺就送进了嘴里。 白蒹葭坐在桌子上,看着晚雪端了奶汤鲫鱼进来,不由笑道;“怎么了?” 晚雪皱了皱小脸,将外面的事情跟白蒹葭说了,说道;“好没道理,看他们的样子又不是吃不起饭,男子汉大丈夫的竟然来讨我们的鱼汤吃,要不要脸。” 从小没吃饱饭的晚雪对于护食有一种天然的本能,眼看朱颜二人男子汉大丈夫穿的倒是衣冠楚楚的,结果这么没脸没皮的,真正是枉费了三尺男儿之身。 白蒹葭倒是笑了笑,看晚雪这难得活泼的样子,不由暗暗点头,这一个月下来,有意无意间晚雪的性子倒是变了不少,这样的话,她倒是有些事情可以放心给晚雪去做了。 她一边想,看了眼给自己还留下大半碗的鱼汤,对晚雪道;“你盛一碗吃了,再给女娇和正则一人留半碗。” 晚雪忙道;“给女娇和正则就好了,奴婢不饿!” 白蒹葭轻轻一笑,道;“还要我为你动手不成?坐下吧。” 晚雪惶惶不安,屁股沾着椅子一个角落坐下,可怜兮兮的看着白蒹葭。 白蒹葭不由心中暗叹,刚夸一句,这又露出本性了,不过有长进了总是好的,正要说话,就听晚雪好像想起了什么,眼睛一转,道;“小姐你的安胎药似乎要好了,我先去倒出来凉着,一会等喝完汤正好温热用。”也不等白蒹葭说话,一转身就去开了门,白蒹葭万万没有想到晚雪这点忽如其来的机智勇敢竟然用在了自己身上 晚雪推开门正好看见朱颜喝了一口她特意熬得安胎药,俊脸皱成一团,双目微眯,似在细细品味其中味道,当场被这事吓了一跳。 “你居然偷喝我家小姐的安胎药!!!” 42.第42章 所谓身世 安胎药三个字从晚雪嘴里吐了出来,江云初忍俊不住,把脸扭到一边。 朱颜脸上一苦,他听着门响,忙将嘴里的汤药都吞了下去,正在想这药膳味道奇怪,一听是安胎药,一张俊脸都扭成一块,只觉得喉咙发苦,又说不出来话。 晚雪匆匆的走了出来,忙将朱颜推到一边,小心的把汤药滤了,堪堪一碗,不由狠狠的剜了朱颜一眼,就听白蒹葭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出什么事了?” 声音轻柔,温婉和顺。 晚雪进了门,就听得她恨恨道;“两个奇怪的人。” 江云初以扇遮面,不忍目睹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红的青梅竹马,咳嗽两声道;“我们先进去吧。”朱颜盯了紧闭的房门一眼,脸色变幻,只觉得满嘴发苦,想要把安胎药吐出来去那里吐得出来,急忙左右张望一番,只见楼下有人听见晚雪叫声,已经抬起头来左右张望,不由忙学江云初打开扇子遮了脸,紧随江云初脚步进了包厢。 白蒹葭哦了一声,不再在意,慢慢的将一碗安胎药喝了,期间晚雪拿了半碗鱼汤去喂了婴儿,女娇也总算醒了,轻盈的蹦到桌子上,姿态优雅的小口舔着鱼汤,偶尔眼睛一动,看看碗里的鱼肉,又看看一旁晚雪早就撕好的鸡肉。 白蒹葭不由笑了,女娇愕然看了她一眼,哼唧一声,将脸埋进了鱼汤碗里,再也不看白蒹葭一眼。 白蒹葭看的有趣,便将桌子上的茶盏拿了一个过来,拿筷子将那鱼头挑开,将鱼身上最为白嫩肥软的脑水挑了下来。 鲫鱼本来就不大,脑袋里那一小团鱼脑花颤颤巍巍的在筷子上将掉不掉的, 女娇眼睛一亮,眼角死死的看着白蒹葭手一抖,将那鱼脑水放在了自己旁边的小茶杯里,舌头有一下没一下的舔着鱼汤,只是不肯把脸扭过来。 白蒹葭看它模样,那里还不知道它心里在想什么,不由微微一笑,道;“晚雪,将这东西拿去喂喂鱼儿。” 嗷! 女娇心中惨烈的哀嚎一声,尾巴无精打采的垂了下去,有一下没一下的舔着碗里的鱼汤。 眼看着鱼汤见底了女娇都一脸深受打击的神情恍惚,白蒹葭心中暗笑,又拿碟子拣了半条鱼为它剔去骨刺,又拨了半碗鸡肉丝,推到女娇面前,笑道;“吃吧。” 女娇见她眉目含笑,只道她是取笑自己,不由哼唧两声,本来想傲娇扭头表示一下骄傲,结果就听白蒹葭笑道;“你若不出,我就都给晚雪啦。” 白蒹葭顿时看着女娇好像受了偌大的刺激一样,爪子一伸,就将那个装着肉的碟子揽进了自己的范围,然后抬头又委屈又难看的看了自己一眼,不由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它的毛,道;“好了好了,以后不逗你了,别生气了。” 女娇哼了两声,几口将鱼汤舔了个干净,飞快的衔起一块鸡肉,满意的嚼了嚼吞了下去,摆了个姿势,侧躺在桌子上,懒洋洋的任由白蒹葭顺毛。 白蒹葭看着女娇这副大爷撒娇的懒洋洋模样,不由忍俊不禁,道;“你这样懒,在外面也不知道怎么过的。” 正说话,就看见晚雪抱着孩子走了进来,白蒹葭道;“晚雪你先坐下,我有事情与你说。” 晚雪低声应是,仍然是小心翼翼的屁股粘在椅子角落上,紧张兮兮的看着白蒹葭。 白蒹葭不由一笑,也不说她,只轻声道;“背挺直一些。” 晚雪下意识的坐的端端正正,看着白蒹葭。 白蒹葭将脑海里的事情略一整理,便对晚雪道;“如今也到了地方,也要将我的事情跟你说说了。你安心听着。” “我姓叶,名字叫做娴静,我还有个姐姐叫做娴雅,只是出了些意外和我失散了。” “当年河东布政使叶布政使犯了罪,叶家上上下下,男的流放边关,女眷则都卖为奴婢。” “我夫家叫做张召金,是这平直城秋水村的人士,本来是去凤霞城做生意,也是偶然相见,便将我和姐姐都买了下来,只是郎君水土不服染了病,不出两个月就去了。” “我念想着落叶归根,便变卖了货物,扶棺归乡,也幸好偶然见了昔日旧友,她顾念着我单身一人,特意为我寻了这曹家兄弟。” 白蒹葭一时想起素问下落不明,不由悲从心生,梗咽难言,气噎喉堵,她素日内敛沉稳,掌家之后更为端庄,此时虽然心知不该,但是想起前事后因,只觉得自己前世保不住凌慎之,今生想护住凌慎之反而早早的连素问都弄丢了,不由暗自悲泣,又内敛惯了,强行压抑下反而让人觉得那伤心更是厉害。 晚雪哪里知道这前因后果,只道是白蒹葭感怀身世,想起丈夫心中难过,不由开口劝慰道;“叶小姐……”她想了想;“你这样好,一定是冤枉的,日后一定还好好的!” 白蒹葭擦拭眼泪,道;“承你吉言了。”她慢慢沉静下来,心里安慰自己,暗道自己既然到了秋水村,素问自然有法子来与自己相会,她对素问极有自信,这样想着倒是慢慢放下心来。 又听晚雪道;“叶小姐你就是为了孩子,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啊!” 白蒹葭看了她一眼,心里也知道伤心伤身,便继续道;“你夫人昔日和我也是因缘巧合下见过几次,倒是投缘,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出现到那种地方……” 更没想到苏颜荷竟然早产加难产,就那么早早的去了。 她心中一惊,前世苏颜荷虽然死的要晚一些,但是并没有听说苏岩鹤有侄儿侄女之类的亲属,…… 她心念电转,不由自主抬眼看了晚雪怀中的婴儿一眼,只见那婴儿睡的正香,不由抿了抿唇,道;“我自然是要回秋水村的,你却有两条路走,自己选一条吧。” 晚雪呆呆的看着白蒹葭,就听白蒹葭道;“其一,是将鱼儿充作是我姐姐所出,我带回去秋水村。” “其二,便是鱼儿充作你弟弟跟你留在城里。” 43.第43章 后路 嫁者,女家。 出嫁,女子出门换家而居之。 晚雪一怔,看向白蒹葭,只见她一只手抚着女娇的皮毛,面上神情却淡淡的,眼眸静若秋水,看不出什么喜怒来。 她心中一酸眼圈一红,虽然说是两个选择,不过是婴儿跟着她或者跟着白蒹葭罢了,若是刚遇到白蒹葭的时候,说不准早就哭出来了,但是这一个月下来,如今也只是强忍眼泪,心中暗暗思索,谨慎道;“小姐是有什么事情要安排我做么?”。 白蒹葭眼看她眼圈虽然红了,但是仍然强作镇定,不由暗自点头,伸手拍了拍女娇,小狐狸吃的肚子滚圆,轻巧的从屏风上跳回了床上。 白蒹葭并没回答晚雪的问题,反而道;“你可知道,女子出嫁之时,为何要筹备嫁妆?” 晚雪眼眸微闪,嫁妆乃是成亲之时,新娘带进丈夫家里的银钱物品,厚薄不一,她们那个村子都穷,能给几两压箱底银子,几匹布就不错了,里正女儿出嫁的时候五两银子两匹布已经很让人羡慕了——也有那小气的,连一个子儿都舍不得,那女儿嫁过去,也难免会受婆家冷脸受些委屈。 她心中想了一番,才道;“嫁妆……也是补贴家用,让女儿过的好一些。”贫家陪嫁的多是银子布料,多是银子补贴家用,布料却做成衣服。 白蒹葭却笑了笑,手指微微在桌子上一按;“当年我……一个姐妹,出嫁之时,十里红妆,她本是大学士之女,嫁的又是大将军,为何家里又倾尽心力,为她筹备了一百二十抬嫁妆?” 晚雪不由眉头皱成一团,她虽然不能想像十里红妆到底有多华美,但是想想也知道,那些大家族的嫁妆,自然不会跟她们相同,但是为什么那些大家族,反而筹备的嫁妆比他们还更多呢…… 白蒹葭看着尽力思索的晚雪,不由轻轻抿了口茶水,忽然开始心痛那一百二十抬嫁妆了,她父母宠爱她,哥哥又道男子应该自己打拼,死活攒了一百二十抬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出嫁,如今想到自己虽然托白章将大部分地契良田,房产商号都交托给哥哥,但是有些家具摆设、孤本善本还落在凌家,还是有些不甘。 晚雪好像想起了什么,眼睛一眨,道;“是为新娘挣些面子,让婆家不至于轻忽新娘!”她可清楚,带着丰厚嫁妆进门的新媳妇和没有嫁妆的媳妇,可是两回事,那没有嫁妆的媳妇,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所以除了某些实在是丧心病狂的,大部分就算再穷也会凑些铜钱,裁些布料,不管时好时坏,除了极小部分极泼辣的,这嫁妆就是媳妇儿在婆家立足的根本——嫁妆丰厚的,说话脊梁都要比那没嫁妆的高上几分。 白蒹葭微微一笑,道;“还有呢?为什么嫁妆都给媳妇不直接给男方呢?” 还有…… 晚雪小脸皱成一团,看了白蒹葭一眼,还有什么啊。 她想的发苦,忽然瞄到自己腰带上的小荷包,忽然眼中一亮,蓦然抬起小脸,胸有成竹的道;“手中有钱,心里不慌,那嫁妆,是新娘子不看人脸色的本钱呢!” 白蒹葭点了点头,将茶盏放在桌上,沉吟片刻,便道;“你说,你若是一个母亲,你儿子好端端的出门做生意,结果没几个月就有一个人千里迢迢的带了你儿子的棺材千里扶棺归来,你若是那婆婆,会怎么处理。” 晚雪道;“我自然是好好照顾她!只是……” 白蒹葭淡然道;“只是想起儿子,总对这媳妇有些怨念,若是你娘呢。” 晚雪脸色一变,眼眸垂了下去,脚尖在地上画了两个圈,低低咕哝了两句,才抬起眼道;“她多半……”却咬了咬唇,不说话了。 白蒹葭道;“若是那寡妇有些银钱,家里又没有得力的父母兄弟,你娘会怎么样……” 晚雪咬了咬牙,低声道;“会将钱抢过去,然后……你是死是活,她是不会管的。”声音虽然低,却极为清晰。 白蒹葭看了晚雪一眼,道;“我那家里的事情,说起来也不怕你笑话。我那婆婆若是个好相处的,怎么舍得让自己儿子走这么远做生意。”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而且士农工商四民之中,商人是最末的,这个世界,除了“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士大夫读书人外,便是农夫为第二,所谓“夫农,天下之本也”,再次才是“欲善其事,先利其器”的工人。 而商人在大多数人眼里,都是重利轻义,狡猾奸诈的存在,而张召金所做的遥远两地倒卖这种事情,虽然利润丰厚,但是在大多数人眼里,还是上不得台面的。 而且就算是为了赚钱,这奔波在外,还一次就这么远,来往就算是顺利也至少要三四个月才能往返一次,若是中间没什么猫腻,白蒹葭就白活了这许多年,而且听素问打听来的消息,这张召金0平日虽然老实,但是酒后偶然还是对其母亲有些许怨词,只是碍于孝道,不敢多言。 她一个做母亲的,凌慎之去了边疆,虽然是迫不得己,但是每每念及都是痛彻心扉,那张家母亲,若是真这么对自家儿子……。 虽然未必有她想的那么糟,但是白蒹葭从来不会将事情想像的特别美好然后一脚踏进去。 白蒹葭温声道;“我孤身一人,虽然有些银钱,全给了那婆婆也未尝不可,只是婆婆连自己儿子都不怜惜,怎肯怜惜我这孤儿寡母的。”她看了晚雪一眼,似笑非笑,似怒非怒;“我这样说话,可是违逆了孝道,只是我如今孤零零的一个人倒也罢了,大不了随了召金去了就是了,只是我既然怀了孩子,总要为他谋划些出路,若说让他受了一星半点委屈,我都是舍不得的。” 晚雪听白蒹葭这么说,顿时明白了。她看着白蒹葭,只见女子神色清冷,“晚雪,我要你成为我在这儿的后路。” 在这个城池,她并无依仗,她纵然聪慧机敏,但是并不想太过劳心伤身。 张母如果是个好人,自然极好,只是…… 婆媳之间,哪有那么多好相处的。 44.第44章 必不负所托 白蒹葭素来谨慎,她虽然孤身一人诈死来到秋水村,但是若是让她一个人去面对那不知道未来的一家子,白蒹葭却是不肯的。 她一直都知道,就算嫁了凌绝尘,也只有白家才是自己最坚强的后盾,无论如何,只有白家在,才有她在凌家挺直脊梁的一日。 这秋水村虽然没有娘家,但是并不代表她不能自己建一个出来。 白蒹葭既然决意诈死逃家,又和素问通了气,自然有充足的时间来筹划。 在碧云庄的那一个月,素问废了些功夫,将白章给的银钱和送来的东西又经过一些买卖,又暗自联系自己的暗路将白蒹葭偷偷带出来的几件古董首饰都换了钱,白蒹葭手上的银钱虽然不少,但是也不担心会被查出来凌白两家的事情来。 本来若是没有晚雪,白蒹葭也自有法子,不过如见捡了晚雪,放她出去,倒是两全其美了。 晚雪虽然年幼,但是此时听白蒹葭这样说,心中不由一股一股义愤,心下只道,小姐这样相信我,不能让她失望。 只是义愤之余,也有些惶然。 白蒹葭见她脸色通红,眸中异光连闪,看上去又是紧张,又是兴奋,不由抿嘴一笑,道;“怎么,怕了?” 晚雪摇了摇头,又咬了咬唇,看向白蒹葭,“小姐有什么吩咐,奴婢一定拼了命也会完成的!只是……只是……” 白蒹葭微微一笑,道;“那会要你拼命。”她又眨眼笑了笑,眼中掠过一丝狡黠;“你连命都不要了,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晚雪咬了咬唇,道;“小姐要奴婢做什么退路!” 白蒹葭微微一笑,道;“你的户籍倒是干净的,只需说是为你主人采买田地也就是了。” 她从袖中拿出几张银票,对晚雪道;“我记得,京都里的良田,大多是二三十两银子一亩,这外头也不知道多少。” 晚雪道;“我们哪儿也就五六两银子。”声音中却不由自主的有一丝羡慕之意。 能拥有几亩良田,是佃户农夫一辈子最大的愿望了。 地方不同,地方不同,田地价值也大有不同。 白蒹葭偏头想了想,想起旧日在书上读过,越是靠近战乱的地方,土地就越便宜,不过越是富足鱼米之乡,土地就越贵。 说起来这苏南也是巧了,他既靠近南疆,战乱频起,同时也是有名的鱼米之乡,也不知道土地多少价位。 白蒹葭想了想,拿出一张银票放在桌子上,晚雪探头一望,她认得的字少,不过这一个月下来也认得数百个字,依稀认出五百两个字,已经骇的杏眼圆睁,眼中满是惊慌。 看着白蒹葭纤纤素手按着那张银票推到自己面前,晚雪那里敢接,些许勇气早被这五百两吓得魂飞魄散, 别说五百两了,晚雪这辈子见过最大的面额,就是他爹娘卖他的钱,也不过二十四两银子,还是那老鸨看她生得美貌,养大之后能赚更多银子,平常孩子,能出个七八两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这五百两的银票,光是放在晚雪面前,已经足够让晚雪心惊肉跳了——这对于晚雪来说,倒是真正应了一句话,这银票丢了,就算是卖了她也还不起啊! 白蒹葭看着晚雪惊恐的样子,不由微微一笑,道;“有什么好怕的,这房间里就你我两人,难道还从房梁上跳下个强盗抢了银钱不成。”她看着晚雪嘴唇微微颤动,张了几次,却没说出话来,秀丽的小脸上却是满头大汗,不由拿了帕子,替她擦了擦汗,柔声道;“五百两你都怕,若是更多你不是要晕过去了,不要紧张,不过是一张纸罢了。” 不过是一张纸罢了。 晚雪简直要对白蒹葭的轻描淡写晕过去,你可知道这小小的一张纸可以买下十个八个她了! 不过也许是白蒹葭的轻描淡写安抚下来,晚雪狂跳的心脏总算是慢慢的平静下来,擦了把汗,道;“小姐你这是……” 白蒹葭只手支额,微笑道;“你说这可够买些田地宅子?” 晚雪想了想,道;“这里的物价我不清楚,田地应该可以买上不少,宅子……”她脸上露出一些为难之色,霞飞双颊,“我没买过宅子。” 看着晚雪害羞的样子,白蒹葭不由心中一动,顿时明白了,晚雪在田边偶尔还会听别人说起买田地多少多少钱,但是家里的环境连盖个青砖大瓦房都要攒个几代,更别说去买现成的那些宅子了——估计别说买,连见都没见过。 白蒹葭心中不由又是怜惜,又是心疼,笑道;“日后你都知道了。”又温声道;“今日不过五百两,他日来来往往不知道多少钱还要从你手里过呢,你就知道这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晚雪看了白蒹葭一眼,刚要推拒,看见白蒹葭神色沉静,眸如秋水的盯着自己,好像在说;“我都敢托付给你了,你又有什么好害怕的。除了你,我又那里有人可以相信?” 顿时想起如今此处不过自己和白蒹葭二人,那曹家兄弟迟早是要回去了,除了自己,白蒹葭又那里来可以全心信任的人,难不成要托付给女娇那个小狐狸不成?一路上的种种如电光火石一般从心中一闪而过。 驿站温和的少妇扶住自己的手,夫人去了后陪着自己的绞发,一路教自己读书认字,到了平直城又放心的给自己许多银钱……明明是个清冷沉默的性子,却会让人在马车里加上摇篮让客栈备上马奶,让人想起都心中一暖……。 除了自己,这个女子又能依靠谁去? 念及此,晚雪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她这些年来,别说父母,就算是苏颜荷,对她有救命之恩,但是因为自家心事重重,也不像白蒹葭一般。 她那里知道白蒹葭主持中馈十余年,深通恩威并施之术,此时略施手段,白蒹葭嘴角含笑,看着晚雪蓦然起身,双膝跪地,冲自己磕了三个响头,再抬眼的时候眼眸如星。 “必不负所托!” 成了! 白蒹葭微微一笑,手指几不可见的微微一曲,似乎看见那个困在她掌心的小人。 45.第45章 攻心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 下兵伐兵,攻城为下。 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白蒹葭旧日在凌家无事时,也读过不少凌绝尘留下的兵书,倒也觉得有趣。 “是人就有弱点,或爱钱财,或重名声,或迷权势,或恋女色,或爱诗茶酒,或钟情于琴棋书画……酒色财气,大抵与此。”白蒹葭抿嘴一笑,心中暗道;“就算有那极清高极傲气的,只要对症下药投其所好,就没有不能掌控。就算不能掌控,也能与其交好,在必要的时候派上用场。” 除非那人和自己走的不是条路,或者并不到值得自己去筹划的地步,只要愿意花些心思去投其所好,这世上很少有人会挡得住攻心之策。 只是看值得不值得付出那多么,愿意不愿意去讨好那些人罢了。 想要那能干的手下不难,想要忠心的也不难,但是想要几个忠心又能做事的,百里挑一费些心思也不算太难。唯独那洞悉先机又死忠的属下,能得几个也只能看命运了——毕竟那样的人可是人人要抢的,又那样机智敏锐,若不是机缘巧合,又未必肯甘居人下。 晚雪那孩子,从小缺爱,从她宁愿跟着自己都不愿意回去来说,是个只要你对她好她就对你好的孩子。 一路上有意无意的关怀,再教她一点作为一个穷人家的丫头从来没有想过可以的习字,要将这么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孩子骗成死忠心腹也很是容易。 虽然现在还生嫩了些,但是只要请些先生来教,晚雪又肯学,白蒹葭不信教不出来一个八面玲珑的女掌柜。 如今见晚雪应承,白蒹葭只轻声嘱托,让她不必有压力,这五百两只给她练手,反而让晚雪压力更大,只是硬撑着,眼睛湿漉漉的,尽是百死不悔的神色。 又细细筹划了一番,晚雪咬了咬唇,看着白蒹葭,道;“小姐你没我陪在身边,少爷……”她眼眸一闪,闪过一丝果决;“就放在城里吧。” 白蒹葭望了晚雪一眼,道;“这样也好,毕竟到底还是要请奶娘吃奶的,总不能老靠着米汤和羊奶牛奶过日子。”又笑了笑,道;“你也不用急在这一两年。其实这两年你去官府里买宅子,再买些田地,除了良田之外,那大块的荒地,若是便宜的你也尽可买下来,那良田你只需租借给佃户农夫收取田租,其他时间好好读书,照看鱼儿,等你认得字了,又知晓各种文书合同,再去做生意便不会被人骗了。” 一个三口之家,一个月也不过一二两银子,就算晚雪要读书有些额外支出,但是一年也不过一二十两银子。 五百两要布下一份家业是足够了。 她要晚雪去买田置宅,自然另有打算。 晚雪连连点头,道;“只是小姐你一个人……要不要再买个小丫头跟着?” 白蒹葭笑道;“不用了。”若是钱财露白,那张家父母还不知道怎么折腾呢。便又叮嘱几件要事,吩咐了曹家兄弟,曹家兄弟听说晚雪要置业,二话不说便带人去了官府。 黄昏的时候才回来,过了几日,便说都办好了。 三十亩良田,一共花了三百两银子,折下来也就十两一亩,这价位倒也算是合适,另外附近有一片偌大的荒地,并未开垦,半买半送的,大约有三十来亩,只花了一百两银子,另外买了一座二进院落花了八十两,倒还剩下二十两银子,算上晚雪本身身上的,倒是还剩下三四十两。 白蒹葭想了想,第二日便抽空去看了一下晚雪买下的那个宅子。 因为背了大街,交通并不是很方便,马车并不能进去,白蒹葭白纱覆面,走了一会的功夫才听晚雪道;“到了。” 不由抬头,只见倒是苏南这一代常见的装饰,白墙绿瓦,绿柳周垂,如今已经是初夏,几缕柳枝从白墙内探出头来,风姿甚是袅娜。 白蒹葭不由暗暗点头,这院落虽然不算大,但是还算清静,这晚雪倒是个懂分寸的,他们一少一幼,最多加上个奶娘或者灶头娘子,也就四个人,这个院落大小倒是刚好合适,只是太清静了些,她住倒是合适,若是小女孩就未免会嫌寂寞了,不过——。她淡淡的看了一旁的晚雪一眼,还有些稚气的脸上却是一片沉静之色,虽然偶然会咬一咬唇,浑身气质却与同龄人大不是不同。 院中几点山石中花树葳蕤,草木生光,仔细一看,白蒹葭不由失笑,那草木却是白菜苋菜等蔬菜,翠绿艳红甚是好看,几株丝瓜苦瓜却顺着架子爬满了半个院子,一抬头就可以看见青翠的丝瓜和玉白色的苦瓜……竟然一个小巧的菜园子,后面屋舍厨房,一应俱全,除了门后那一株柳树,就山石旁边的芭蕉有些韵味。 眼看白蒹葭失笑,晚雪脸上一红,忙解释道;“这卖房的人本是将他母亲接来同住,老太太闲不住,就开了菜园子,结果前几日老太太没了,那儿子孝顺,伤心之下伤了身子,她媳妇怕他触景伤心,便急着脱手将这房子卖了。” 八十两卖这院子,也的确是急着脱手了。 白蒹葭暗自点头,对晚雪笑道;“你做的很好。” 晚雪脸上一红,眼中却闪着异彩,就听白蒹葭又道;“你身上还有多少银钱?” 晚雪道;“还有三十四两又七百六十四铜。” 一贯钱为一千文铜钱,一两银可兑一贯钱。 白蒹葭见她毫不犹豫的报到了铜钱,顿时失笑道;“怕我考你不成?” 晚雪脸红道;“只是怕丢了,多数了几次。”拿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圈。 白蒹葭见她可爱,又笑了笑,手指划过冰凉的苦瓜;“你日后又有什么打算?” 晚雪偏头想了想,道;“我想去雇个奶娘照看少爷,田我都按照小姐的吩咐租出去,只收租子,灶头上的事情我都清楚,至于读书……。”她脸上显出一丝为难之色。 白蒹葭点了点头,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晚雪为难之事,学塾分为家塾、义塾、私塾。义塾和私塾晚雪一个小女孩是不方便进去的,但是家塾要花的银钱也不是义塾和私塾能比的。不由轻轻一笑,道;“外头塾师一个月多少银钱?”看了晚雪一眼,道;“不必为难,只说是小姐要读书也就是了。” 晚雪跺足道;“奴婢那是什么小姐啊!小姐你这样说可是折煞奴婢了!” “我说你是,你就是。”白蒹葭望了晚雪一眼,素手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淡然道;“只说是给何家的小小姐请家塾先生,束修按照寻常家塾的两倍给,我只要能教好你的。” 46.第46章 向风之盟 苏南虽然是鱼米之乡,但是因为南疆总是不甘心的时不时来捣乱一阵,又离边疆不远,让人担心会不会被南疆吞并过去,所以富人若是有钱,也是更往内地去置宅买地,苏南这一代的土地价格都不算贵,甚至比起本身价值,反而是往往被低估了——晚雪买下的这些良田,大多都是肥沃的黑土地,在别的地方只怕要二十两一亩都不一定能买下。 但是白蒹葭却心里清楚,年底凌绝尘大败南疆之后,南疆吃了个大亏,元气大伤,打不过了,就议和,两边精英尽出争执了两三年,最终定下议和条约,除了银钱马匹外,南疆割了燕、云二州来赎回自家将军和王子,又舍了南疆的嫡长公主青萝,更指天为誓,有凌绝尘一日绝不再犯边疆,从此退进草原不敢进犯,史称;“向风之盟” 向风之盟后,苏南安定,没了边疆威胁,又因风景秀丽,气候宜人,苏南就此发展起来,十年之后,无论是良田还是住宅,都翻了三四倍不止,京都的权贵富豪也喜欢在此购产置业。许多荒地都尽数被开发了出来,做成各种园子别庄。 涨的最厉害的,当然是向风城,而向风城凌绝尘住过的宅子,更是被改建成了鬼帅祠,他附近的宅子更是一路飞涨。 不过就算白蒹葭有天大的胆子,也没有去向风城置业的打算——也许明年等凌绝尘走了,她才会去买上些许宅子。 不过如今在平直城这里买些产业,她还是很乐意的,这两三年内并不会涨的很厉害,但是向风之盟后,那可是一路疯涨。 晚雪吓得目瞪口呆,她那里知道那些事,如今白蒹葭将田地宅子都强行记在她名下已经是不敢置信,眼看白蒹葭手上赫然又是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不由后退两步,道;“小姐,我的钱够用的。” 白蒹葭抿嘴一笑,道;“不是给你用的。”她想了想,道;“你拿着这些钱去买业置产。”官府正愁良田卖不出价,晚雪肯买,正是投了心思。 又道;“不必想着什么省钱,你这收租的钱,只留下够日用的,其他便去尽量多买田地,上次曹家兄弟带着你跑了流程,这次你自己总能买了吧?” 晚雪点头道;“奴婢明白了。” 白蒹葭望了她一眼,却又忽然道;“把女娇也留在你这里吧。”晚雪低声道;“是。” 既然看完了宅院,白蒹葭便放下心来,跟晚雪回了客栈,一夜无话。 第二日晚雪仍然是早早起来,她除了一道奶汤鲫鱼,其他厨艺并不大好,但是好在手上有钱,一大早去买了拔丝山楂糕,蜜桃果炸,五味干丝。 拔丝楂糕外皮甜脆,内里却是软嫩,酸甜爽口,蜜桃果炸也是外脆里嫩,只是比起拔丝楂糕来说更加软润香甜,最难的是五味干丝,五味干丝是以豆腐干,猪肉丝,鸡肉丝,榨菜丝,新笋丝五种切成细如棉线的细丝,加上虾米为配菜,最后浇上酱油白糖芝麻油调制成的酱汁,最后撒上香菜,本就五色鲜艳,香菜嫩绿,干丝洁白,鲜嫩柔软,食之爽口。 最后的粥却是晚雪煨了一夜的砂锅乌鸡红枣粥,白蒹葭搭配着三样小菜,倒是喝了两碗粥,拔丝楂糕格外投胃口,格外多拣了两个吃了。 吃饱喝足后,又喂了女娇,因为基本都是素材没肉的缘故,女娇却有些恹恹的,只舔了些有肉味的稀粥汤水,逗得白蒹葭笑骂这个挑嘴的小家伙,最后让客栈老板送了半只烧鸡上来,喂了女娇才算是完了。 白蒹葭便将女娇托付给晚雪,女娇开始还有些挣扎,睁着一双黑珍珠一样的眼睛看着白蒹葭,白蒹葭见它的可怜样子,不由抿嘴笑道;“我一个寡妇,可养不起你吃肉。” 女娇脸色一变,垂下眼帘,似乎经过一阵艰苦的考虑,最后将白蒹葭剩下的一块拔丝楂糕衔在嘴里,眼中露出一些讨厌之色,却伸出爪子按住,慢慢一口一口舔了起来。 白蒹葭见它一脸痛苦,不由摸了摸它的头,道;“我另外有事,晚雪和鱼儿这样小,你替我照看他们好不好?”又轻声诱哄了一阵,总算哄的女娇情不甘心不愿的摆了摆尾巴,跟在了晚雪背后。 晚雪咬了咬唇,就听白蒹葭道;“你安心读书置业,我若有事,自然会找你。” 晚雪垂目道;“是。”却觉得一只手放在自己头上,细腻而温暖,就好像想象中母亲的手一样,从小到大就被母亲当作赔钱货的晚雪不由心中一酸,几乎掉下来泪来。 白蒹葭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不必为我省钱节约,你若能成才,便是我最欢喜的事情了。” 晚雪不敢抬眼,只低低应是,只恐自己红了眼眶又被白蒹葭嫌弃,白蒹葭又叮嘱了几句,才让晚雪带着女娇回了院子,女娇依依不舍的望了白蒹葭一眼,白蒹葭冲它轻轻一笑,对她挥了挥手,嘴唇微微开合,女娇才一扭头,摇着摇尾巴跟着抱着鱼儿的晚雪走了。 一时房中冷清清的,除了白蒹葭,竟然别无他人。 这几日晚雪纵在外忙碌不在客栈里,女娇和鱼儿总是在的,眼看晚雪将女娇和鱼儿都带走了,心下竟然生出几分清冷的寂寞来,不由自嘲一笑,肚子里的凌慎之似乎感觉到了母亲的落寞,不甘寂寞的翻了个身显示了下自己的存在,白蒹葭抚住肚子,嘴角含笑,低语道;“慎之……好孩子,娘有了你,就什么都不怕啦。” 呆呆坐了一阵,又伸出手臂撩起袖子,看着手臂上被咬了一口的苹果发了一会呆,才站起身来,关好门窗,又细细的检查了一番,才将手指按上那苹果。 一晃眼,果然又在了那小小的院落中,她站着环顾了一阵,只见天边虽然日头高挂,但是并不觉得热,气候十分宜人,就好似三四月一般,既不觉得寒,也不觉得热。 一路走进院子里,只见依然是田地荒芜,湖水潋滟。 她站在田边想了一阵,走进屋中,从袖中拿出一叠银票,又跟以前一样,按开墙壁,眼看墙壁变成仓库,嘴角微微一勾,将银票按在了墙壁上。 47.第47章 爱疯农场大冒险 银票在墙壁上并没有反应。 白蒹葭想了想,又摸出一块碎银,按在墙壁上,仍然没有反映。 果然这个世界的钱并不能在这里使用么。 白蒹葭抿了抿唇,看着屏幕上的剩下的白萝卜和胡萝卜和牧草。 她如果没记错的话,最开始¥后面的数字是729。不知道是不是她取出了2个萝卜的缘故,现在¥后面的数字只有709了。 她心中一动,将手上的银票放在一旁,又取了一个萝卜出来,果然。 ¥后面的数字变成了699。看来每个萝卜在这里都只能卖10金。 她想了想,手指按上了全部卖出。 只听得一声脆响,画面上的萝卜牧草全都不见了踪影,总价值¥后面变成了0,但是右下角却多了一个数字,正好是699。 白蒹葭眨了眨眼睛,深觉有趣。 看来这个世界的银钱是自成系统,只有那土地上的作物才能卖钱,不过这银钱却不知道有什么用。 她心念一动,便到了另外一个墙壁面前,果然不出所料,那墙壁的右下角,也是有个小小的标记,当下按了一下,只见那墙壁也是变了,中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方框。 左上写了仓库两个字。 下面是一排整齐的标签,分别是最新,种子,鱼苗,狗狗,道具,装饰。 白蒹葭皱了皱眉,只见最新上是一些点地梅,滴水观音,富贵竹,虎头金鱼等物,以她****博记,也有些听过,有些没听过,只是相同的一点,都是灰色的,上面还有一把金色大锁,左上却写着不同的数字等级,点地梅是92级,滴水观音是97级,最低的是虎头金鱼,但是也是40级。大概是要达到相应的等级才会解锁?不过这个等级却不知道怎么解释。 她眼看一排灰溜溜的图标,伸手便按了一下种子的标签。 只见眼前一花,下面又是一排标签。 分别是杂交,普通,红土地,黑土地,金土地,有机,其他…… 眼前则是杂交页面下的,书生捧墨,百叶蔷薇,巨峰葡萄,白玉霓等物,只是照样跟第一页一样,认识不认识的都是一把金色大锁,左上标记着不同等级。 白蒹葭不由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这一把把锁简直看得人头疼——这不是明明金山在前面还不能挖么。 在按了一下普通,不由松了口气,虽然后面也是锁了一排,什么大蒜大白菜玉米小白菜的,但是眼前总是有三个胡萝卜,白萝卜,牧草没上锁的——总是能买的。 胡萝卜,种子价格163,成熟时间13小时,收获经验18/季,预计总收入357金币。 白萝卜,种子价格125。成熟时间10小时,收获经验15/季,预计总收入272金币。 牧草,种子价格80,成熟时间8小时,收获经验10/季,预计总收入150金币。 白蒹葭想了想,首先将牧草排除了,8小时才赚70金,比起13小时赚194的胡萝卜和10小时赚147的白萝卜都差了许多,虽然并不清楚小时到底是多少时间……但是单看比例就隐隐可以猜出牧草是三个中间最不合算的,更别说收获经验了——虽然现在并不明白收获经验是什么,但是想到后面那一排等级,白蒹葭隐隐觉得,收获经验是解锁后面那些种子的重要因素。 最后仔细的看了半天种子,白蒹葭看了眼右下角可怜兮兮的699,不由叹了口气。 最后买了4个白萝卜种子,一个牧草种子,一共花了680金,两声脆响后右下角就剩下可怜的19金了。 白蒹葭不忍再看那个可怜兮兮的19金,左右转了一圈,便看见下面的一个小背包,上面写了背包两个字,按了一下。 只见商店左边顿时出现了一个背包,也是一格一物,分别是白萝卜种子,下面数字写着4,牧草种子,下面写着数字1。 也有着取出之类的按钮。 白蒹葭按了全部取出,只见掌心静静的躺着五颗种子。 她握了握拳头,踱出室外,将掌心的种子一枚一格放了进去,还有一个格田空着,她也不去管它。 反正没有钱也没有种子,管不管都那么回事,想管也管不起来。 她倒是想挖个坑将种子埋起来,其实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其他她还好,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通,待人接物,八面玲珑……唯独这侍弄庄稼,种田养鱼,委实是一窍不通。 所做过最接近的,无非是修剪一两支开得好的鲜花插瓶,捏些点心碎屑喂池中鲤鱼,对于这庄园,其实白蒹葭惊喜之余,心中却是惴惴不安的,这一看就是种田的庄园,她虽然有些聪慧,这种田的事却是实在没有经历过,只怕糟蹋了。 好在种子一放上去,也不等白蒹葭有什么动作,白蒹葭手按在土地上,就感觉一排小字浮现在自己眼前。 白萝卜(第1/1季) 状态(优秀):种子(1小时59分钟发芽) 普通土地。 似乎……是这种子的状态。 白蒹葭抿了抿唇,连续摸了四块,都是萝卜田都是一样。 再摸了一摸种着的田地,却是唯一一块种着牧草的。 牧草(第1/1季) 状态(优秀):种子(1小时59分钟发芽) 普通土地。 除了名字,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个计时时间似乎是有小时和分钟两种,分钟小于小时,只是不知道一小时大概等于多少分钟,不过问题倒也不大,等1小时0分钟时候来看一下就知道了。 白蒹葭偏了偏头,有些疑惑,按照白萝卜10小时牧草8小时,为什么他们的发芽时间是相同的。 不过更让人疑惑的是,就算白蒹葭再怎么不通农活,也知道一季萝卜要种两三个月的,这10个小时就种出来,怎么想,都觉得太过神奇。 白蒹葭不由按了按自己肚子,眉目温柔,这个小慎之,给自己带来的这个庄园似乎有种种奇妙之处,只有自己慢慢探索了。 她等着那种子发芽,便将袖中的银票尽数取了出来。 48.第48章 时间 想要得到一个洞悉先机又死心塌地的属下是件很困难的事情,但是白蒹葭向来运气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 素问虽然说不上洞悉先机惊才绝艳,但在同辈中也是个顶尖聪明敏锐的女子,否则也不会在几个家生子中脱颖而出,她虽然自负一身医术足以让白蒹葭过上富足的生活,但是为了稳妥起见,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自己和白蒹葭失散,所以在碧云庄的时候,素问想方设法拼命攒钱,一方面变卖了一些白蒹葭带出来的首饰古董,另一方面又走了自己的门路攒下些银钱。 离开凤霞城的时候,素问一共弄了七千五百两的银票,五张一千两的,四张五百两的,剩下的五百两都是一百一张的,都给白蒹葭好好的收在包裹里,就算是失散了都足以让白蒹葭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毕竟一些三口之家,每年十两银子就可以过得相当富足了,素问本来还唯恐不够想凑个一万两的,结果古董首饰都卖的差不多了,再多也担心被查出来,本来手上还有几件首饰,结果去青楼买户籍的时候遇到了叶氏姐妹的事情,择日不如撞日,索性就准备走了。 七千五百两中有一千六百两是素问自己的私房钱,也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全放在了白蒹葭的包袱里。 其中给了晚雪两张五百的,路上落脚给苏颜荷办后事的时候又用了两张一百两的,又给了晚雪一些,剩下还有几两散碎银子,都在路上用的差不多了。 白蒹葭现在手上的银票,尚余六千三百两,白蒹葭想了想,除了散碎银两以外,只抽出一张一百两的放进袖子里,剩下的都在这庄园找个地方藏了。 她藏好银钱,再去看那田地,不由眉头微微一颦。 原来田地上的时间仍然跟开始一样,都是1小时59分,并没有变化。 她心中微微一愣,却忽然心中一动,暗道,“我怎么忘了,这世界的时间是与外界不同的。”她在山洞中第二次进这庄园,明明在里面浪费了许多时间,但是出去一看,外面时间才过去短短一瞬。 当下出了庄园,只见外头日头只稍微偏斜了些,算过时辰,果然和里面并不同步。 白蒹葭手指敲了敲桌子,轻声道;“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时间不同步之说由来已久,倒也没什么稀罕的。” 拿过沙漏,又静待了一刻钟的功夫。 眼看沙漏最后一粒沙粒落尽,白蒹葭眼眸微闪便又按住手臂上的印记进了庄园,很是熟练的将手指按上了田地,只见其他并没有变,只是发芽后面的时间从1小时59分钟变成了1小时44分钟。 一刻钟的功夫是15分钟。 白蒹葭抿了抿唇,如果这样折算下来的话,那么一个时辰就是120分钟了。 就是不知道一小时等于多少分钟了。 不过好在她还有时间,便细细尝试,等她第二次从庄园里推出来,便觉得有些疲倦。 这次既然有了经验,便只用估算一小时等于多少分钟了,她既然知道了里面每十五分钟略等于一刻钟,粗略一算,又等了三刻钟,才又进了庄园。 只见里面时间已经变成了59分钟。 白蒹葭眉头一挑,心下便隐隐明白了这庄园的时间流动方式。 它本身时间与真实世界是不同步的,分为小时和分钟两种,1小时等于60分钟,而每15分钟又等于现实世界的一刻钟。 既然清楚了这个时间,白蒹葭倒是有些讶异了。 5个时辰就可以成熟一波萝卜,白蒹葭不由自主的扶了一下额头,觉得自己需要静一静。 就算再不通农活,白蒹葭也明白这速度放在哪里,都近妖异。 不过游记杂书里,也经常可以见到,黄粱一梦里卢生梦里一生享尽繁华,醒来之后黄粱未熟。 也有另一个传说,说是一人卖梨,见一老人打扮寒酸便嘲讽他,老人也不生气,随意买了一个梨吃了,将梨中黑子挖了个坑种下,便瞬间发芽抽长,不久便结了满树果实,那老人便请路人吃了梨子,最后唱歌而去——那卖梨人回头一看,却见满车梨子已经不见踪影,原来被那幼童用障眼法,梨车为树,梨子为果,便当着众人面将这卖梨人戏弄了一番。 万物变幻,常人又那里见多少仙家妙法。 人间四月芳菲尽,不知转入此中来,难道真是人间仙境。 白蒹葭怔怔看着已经成为变成小叶子状态的几根萝卜几片手指大小的翠绿叶子嫩生生的,摸上去似乎还能感到有些刺手的粗糙,调皮的小叶片有些羞涩又有些开心的卷了卷白蒹葭的手指,昭显着自己活生生的存在。 白蒹葭抿了抿唇,知道自己在这庄园里,也没什么事情了,索性退了出去,刚看见碎金一样的残阳,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眼前一黑,跌跌撞撞走到床上,只觉得脑海里茫茫的一片好像被谁抽空了一样,连鞋都没脱,竟然就那么倒在床上晕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白蒹葭只觉得喉咙里干得起火,迷迷糊糊的喊了两声素问,声音嘶哑无人应答,心里才模模糊糊的想起,素问已经不见了,不由一阵心伤,等睁开眼睛,只见素白色的床帐,陌生的很。 呆呆坐了起来,左右张望一阵,入眼都是陌生而粗糙的装饰,心中一阵伤感,坐着发了阵呆,才想起自己远离了生长的白家和呆了十几年的凌家,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总算觉得安稳了些。 只觉得喉咙里干渴的要命,下了床走到桌边,只见日头高挂,虽然关了窗户也被照得亮堂堂的,也不知道这一觉睡了多长时间,不过惯常卯时起床,如今看到,只怕辰时都已经过了。 倒了杯昨夜的冷茶,看了眼浑浊的茶水,皱了皱眉头还是放下。 经过一夜休息,精神还是好了些,白蒹葭想了想,推开房门,唤了客栈小二送了新鲜的清水上来,洗漱之后又胡乱吃了早点,她本是极挑剔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距离上顿太久饿得狠了,客栈自家清粥伴着切碎的咸菜喝了两碗清粥,好在清爽干净,倒是很好入口。 49.第49章 升级 洗干净了脸吃饱喝足总算觉得有精神了些,想起昨日自己进出三次精神疲惫,白蒹葭隐隐感觉,这精神消耗似乎和自己进出院子有关,想起第三次出来跌跌撞撞几乎意识全失的记忆,白蒹葭暗下决心,这院落看起来秘密甚多,心念一动,等小二将碗筷都收拾了,又吩咐小二没事别来打扰,才锁死了门,又进了那奇怪的院落。 一入院落,便不由吃了一惊,只见入眼一片翠绿雪白,几从牧草柔柔的摆动着自己妖娆的身躯,顶着一头翠绿叶子的肥大白萝卜一半埋在土里,露在地上的部分丰润饱满,拼命卖弄着自己的成熟。 不管怎么看,这五块田里的萝卜牧草,都迈过了发芽叶子开花结果埋入了成熟期。 她虽然早有预料,但是看着这一田繁繁茂茂的萝卜牧草,还是有些吃惊,木木的站了半日,走到农场旁边转了一圈,手指挨着戳过,果然跟第一天一样很快就枯萎了。 同时也听到了一个清越的响声。 “恭喜升到1级,大蒜,大白菜解锁。” …… 再戳一下,枯萎的黑色叶子顿时不见踪迹,每格子田又端端正正干干净净的,不过看颜色,也没有什么变化。 众所周知,田也是要养的,如果连续不断的种田而不养,再肥沃的土地会慢慢的贫瘠下去,所以一般是种一年养一年,每每收割完毕,往往会一把火烧了剩下的庄稼——草木灰可是极好的肥田材料。 白蒹葭不知道其中奥妙,眼看着田地完全没变也不奇怪,走进屋中,首先查看了一番仓库,¥后的数字果然是1238,正好是4田萝卜1088和一田牧草150。 白蒹葭这次不再犹豫,选择了全部卖出,叮咚一声后,就看见仓库里一片空白。 再转到商店那个页面,白蒹葭仔细检查了一下刚解锁的两种植物。 大蒜是14小时成熟,种子价169,预计收入374,收获经验是19,大白菜除了种子是168以外,其他跟大蒜都是一模一样,不知道为什么会便宜1点。 白蒹葭想了想,经过一次收获后,她如今也算是小有盈余了,买了4个白萝卜种子,1个大蒜种子,1个大白菜种子,一共花了837,倒是还剩下大半。 拿了种子在田地里将种子种好,白蒹葭如今手上有了余钱,便尝试将两颗种子放在一个格子里,不过很快现实就告诉她这是不可能的,一旦一颗种子放上去,再接近就只能看见种子的数据了,就算你站在一旁把种子扔过去,也会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种子推开。 既然尝试失败,白蒹葭也不再浪费时间,将种子丢好之后,便退了出来。 也许是因为这次种植了六块田地的缘故,退出来的时候就有些疲惫,白蒹葭休息了一阵,等到半夜算好时间又进了庭院,比起她上次进去已经过去了六个时辰,只见庭院里雪白翠绿的,说来也巧,萝卜大蒜都是雪白身子,半截埋在土里越发显得皎洁白嫩,翠绿枝叶,看上去翠盈盈的好不喜人,大白菜虽然没有半截在土里,但是也是白生生的枝干翠盈盈的叶子,一看就十分鲜嫩,比起白蒹葭见过庄子上送来的最好瓜果,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为只过了五个时辰,只有萝卜成熟了,大蒜和大白菜都处于成熟阶段,显示离结果阶段还有一段时间,白蒹葭伸手将萝卜都一一收获了,当收到第三个萝卜的时候,忽然觉得一阵头晕眼花,急忙扶住腰,喘息两声,休息片刻,才将第四个萝卜收获了。 只是却疲倦的厉害,白蒹葭不敢再呆,匆匆卖了萝卜买了几颗种子洒在地上,只觉得头晕的越来越厉害,忙退了出来,出来之后更觉得疲惫如海浪一样狂涌而来,考虑到自己身体,不敢在胡乱折腾,急忙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她索性在客栈里多住了两天,将这庭院好好的摸索了一番,总算是总结出来了一些经验。 里面的时间和外面相比,流动的极慢,几乎可以称的上是不流动的,但是里面的植物生长,则是以外面世界为准,她离开碧云庄那日素问给他做了四色水糕,她吃了一块,将剩下三块都放进了这庄园里,如今外头快两个月了,都精致秀美,新鲜如初。 根据植物的不同,种子价格,出售价格,收获经验,成长时间都有所不同,收获经验积累了一定数值就可以升级,每次升级都可以解锁新的农作物,萝卜萝卜分发芽、小叶子、大叶子、成熟结果五个阶段,但是从大蒜和大白菜开始则分为发芽,小叶子,大叶子,开花,成熟,结果六个阶段,处于结果阶段的作物才能够收获,收获之后就会变成黑色的烂叶子,但是作物会被直接收回仓库里去,可以卖钱,也可以带到真实世界。 作物每个阶段的时间是由成长时间所决定的,等级越高的种子所需要的成长时间也就越长,但是白蒹葭经过计算,觉得如果能坚持按时收种白萝卜的话,白萝卜的收益是目前几种植物里最大的。 但是于此相关的是,每次进出庭院,白蒹葭都会觉得有一点疲倦,白蒹葭将这种消耗称为精神力,每次进入都会消耗一定的精神力,而且同一天内,进入的次数越多,一次性所消耗的精神力也越多。 而且不仅仅是进出庭院需要消耗精神力让白蒹葭觉得疲惫,收获和种植都会让白蒹葭觉得疲惫,当然,每天第一次进入的时候收获和种植的消耗都非常微小,可以忽略不计,第二次进入也可以忍耐,消耗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但是第三次进入之后,还没有种植收获就会让人觉得非常的疲倦,甚至离开庭院之后会陷入失去意识的昏睡状态,而且庭院里的摆设和种子都不能带出来,但是白蒹葭自己种植出来的东西却是可以带出来的,也是需要消耗一定的精神力——带出来的东西多少也和精神力消耗的多少有关系。 白蒹葭既然将这庭院农场摸的差不多了,第三日便召来了曹家兄弟,商量回秋水村的事情。 50.第50章 两件事 白蒹葭摆出来的银子是一百零三两,她又将一百两去换成一张五十两,三张十两,三张五两,又换了五两碎银,剩下的三两换成了三贯铜钱,将一个小包裹塞得满满当当的,都是天宝钱庄的私钞。 说是商议,白蒹葭心中却早有准备,跟曹三明一一说了之后,便将三张十两的银票给了曹三明,倒是把曹三明吓了一跳,他们这做马车的,一个月也不过二两银子,本来这千里迢迢的奔跑了一个多月,一来一往的,他们兄弟二人也不过十几两银子,万万没有想到,白蒹葭竟然一口气给了三十两,可以说是完全出乎曹三明意料了。 曹三明看着白蒹葭递过来的银票,黝黑的脸上涨得通红,急忙摆手道;“不用这么多。” 白蒹葭温婉一笑,她白纱覆面,曹三明虽然看不见她容色,但是却感觉她静若秋水的眸子盯着自己,自然有一股让人无法违逆的气度。 白蒹葭温声道;“这一路辛苦你们兄弟了。” 曹三明瞅了白蒹葭一眼,道;“叶小姐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不过还是要多留些银钱防身才是,我和弟弟的工钱一个月都是二两银子,这一来一往,也就是两个半月,叶小姐你给十两银子就行了。” 白蒹葭见他说的坦率,不由笑了笑,道;“我心里另有打算,这钱却是另有事情要麻烦你们。” 曹三明忙道;“叶小姐尽管吩咐。” 白蒹葭抿了抿唇,道;“一路麻烦你们护送我,对你们的人品,我是很放心的。”看了眼坐的端端正正的曹三明,素问找来的这对兄弟很是忠厚老实,一路恪守男女之防,即便是这几日在平直城里落下脚来,他们二兄弟也始终有一人守在马车上。 曹三明忙道不敢,心里却敲起了小鼓,惴惴不安,他们家的人从小就老实,读书做生意都不行,好在还有一门祖传的手艺,又吃得苦耐得劳,总算日子还过得不错。 他总觉得白蒹葭话里有话,但是却实在听不明白内中含义,好在白蒹葭也看出曹三明不是个聪明的,也就不绕弯子,直接说道;“我这是有两件事情要拜托你们兄弟。” 曹三明坐的端端正正,眼观鼻鼻观心。 老娘说了,聪明人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说,自家太笨,想东想西的全猜错了说不准会惹怒上身。 就听白蒹葭开口道;“这第一件事,是我与姐姐不小心失散了,如果你碰到素问,麻烦你让她给我姐姐带一句话,说我在秋水村等他。” 曹三明想了想,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当下便点了点头,道;“这个我晓得的,带句话的事情!叶小姐不必多虑,这钱……。” 白蒹葭看了一眼曹三明,见他小心谨慎的样子,不由笑了笑,果然是个老实人,“这第二件事情,就要麻烦你们兄弟了。” 秋水村是一个不大的村子,几十户人家,十家里倒是九家是姓张的,说起来都有些攀亲带故的关系,这秋水村的里正,便是张家的族长张老太爷,虽然有些偏着嫡系,但是处事还算公正,威望也高。 这天一早,张老太爷家的小孙媳妇张李氏正提了篮子去给田里的丈夫送饭,就看着两辆马车顺着官道进了村,那车把子是个精壮黝黑的汉子,看着张李氏,便大声道;“小媳妇,跟你打听个事儿,张召金家在那里?” 算起来,张李氏还要叫张召金的母亲一声婶子,当下便指了,冲那车把子道;“金哥好久没回来了,你找不到他的。” 就听那车把子笑道;“谢啦。” 马车从张李氏身边驶过的时候,张李氏不由眉头一皱,第一辆还好,第二辆就有一股淡淡的奇怪臭气,总觉得在那里闻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不过也把他熏得后退两步,看着那两辆马车朝着张召金家去了,想起张家那一摊子破事儿,不由看了那马车一眼,便摇了摇头,紧了紧手里的提篮,朝着自家田里去了。 走了两步,忽然顿住脚,一扭头就看见第二辆马车后露出一截黑色的棺木,细眉一皱,想起那股淡淡的臭气,不由吃了一惊,想起哪两个车夫穿的都是白衣素服,顿足道;“哎呦,那不是尸臭么,那第二辆马车上,张召金家出了什么事情啦?”心念电转,她本也是个机敏女子,顿时三步并作两步,匆匆的往田里去了。 曹三明二人认准了张李氏指的路,便走到一栋房子前,凝目一望,倒是青砖大瓦房,足足有三间,看上去也有几分气派,房门口几只肥壮的鸡鸭正带着一群小鸡小鸭在草丛里扒虫子。 忽然想起白蒹葭说过的话,曹三明不由心中叹了口气,心里将白蒹葭对他说过的话演练了一番,看见门口一个颇为秀丽的少女正拿着一把菜刀在奋力剁着猪草,听着车轮的声音,便抬起头来,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两辆马车,手上活路也没有停,却也没有开口说话,没有等到那少女张口,曹三明便从车上跳了下来,恭恭敬敬的问道;“请问这位姑娘,这是张召金家么?”。 那秀丽女子大略十四五岁,虽然不施脂粉,皮肤略黑,一身粗布麻衣,瘦得厉害,但是轮廓还有几分清秀的影子,只是神情苦闷,脸色憔悴,反而让这如花岁月的女子没有如花颜色,她从小被人呼来喝去,那里被成年男子这么恭敬的问过,不由脸色一变,手上活儿顿时停了,紧张的在衣服上擦了擦满是草汁的手,听他说到张召金,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喜色,高兴道;“大哥有消息了?”看曹三明脸色以后,不由羞涩一笑,道;“我是张召金的大妹妹,我叫张翠翠,来来来,先进门来喝口水。” 张召金断了消息已经快三个月了,张翠翠见这男人带来了张召金的消息,心中不由十分高兴,忽然听得一个女子声音道;“死丫头,我要告诉娘,你不干活在外面勾搭野汉子!” 51.第51章 玉凤 一只手里握着一把葵瓜子漫不经心的嗑着,顺手将瓜子皮扔到一边,张玉凤看完了曹三明看向蹲在后面的曹四明。 倒都是精干的,只可惜虽然比农户好一些,但是还是可以看出只是个马夫下人。 打量完了曹三明,张玉凤盯了张翠翠一眼,呸了一声将嘴里瓜子皮儿啐到张翠翠脚边,道;“叫你剁猪草呢,这么久还没剁好,敢情在外面勾三搭四呢,看我不告诉娘打断你这个贱丫头的腿!就知道吃饭不知道干活儿,真是白白的生了你个赔钱货!” 曹三明眉头一皱,那张玉凤年纪不过十一二岁,年纪尚小身量未足,但是涂脂抹粉倒是打扮得妖妖娆娆的,一身粉红衣衫虽然不是上好的绫罗绸缎但是也是算得上好看,脚下竟然是一双精工绣花鞋,斜眼看人的时候,眼角带着几丝风情媚意,看上去倒不像个农家的小姑娘。 张翠翠从小被这个妹妹压的厉害,当下听张玉凤提起母亲,吓得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懦懦辩解道;“这人是大哥托来的……”张玉凤鼻子里哼了一声,她顿时便不说话了。 曹三明前行两步,拱了拱手,道;“小姑娘,你家大人呢?我有些张召金的事儿想跟你家人说说。” 张玉凤瞥了他一眼,懒懒道;“爹做活儿去了,娘去送饭了,哥哥倒是在屋里读书,不过哥哥忙得很,可没时间搭理你。”又看了一眼曹三明背后的两辆马车,将手里的瓜子咬得咯吱作响,又吐了一地瓜子皮儿,才道;“有什么事情你就跟我说吧。” 曹三明老实惯了,看着张玉凤这没规矩的样子就不由眉头暗皱,心想着张家怎么教出这样的女儿来,难怪叶二小姐这样小心谨慎。 也亏得小心谨慎,否则寡妇带着遗腹子,还不被这家人欺辱了去,当下振作了十分精神,就想把白蒹葭托他的事情做好,除了白蒹葭给了丰厚银钱之外,他本性忠厚,也是见不得寡妇弱儿被人欺负,眼看张玉凤不是个好相处的,只恨这秋水村离凤霞太远,不能时时为白蒹葭撑腰。 他这边皱眉,一时缓了答话,张玉凤顿时不高兴了,她从小被人捧在手掌心长大,虽然是个农家女儿,但是也是娇生惯养的,哪里被人这么轻忽过,更何况还是个她看不上的男人,顿时看了曹三明一眼,眼睛一转,倒是看到后面马车了,不由眼睛一亮,道;“是大哥托你们带东西回来了?”蹦蹦跳跳走到马车面前,“把东西都搬进屋里吧!” 张翠翠低眉垂目的站在一旁,咬了咬唇,心里只想着等一会搬完东西问问这两个车夫自己哥哥的消息,不知为什么,她这几个月总隐隐有些不安,哥哥也有快两三个月没消息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就听一个柔和的声音道;“不知这位小姐如何称呼,和召金是何关系。” 小姐。 张玉凤长这么大,虽然家里娇惯的厉害,但是毕竟是个农女,出娘胎来还是头一遭被人称为小姐,当下喜滋滋的扬高下巴道;“我叫张玉凤,高贵吉祥的意思,张召金是我大哥。” 张翠翠抬起头,只见车帘一掀,先是一只宛如玉雕的素手,白麻布衣越发显得素手细腻白皙,一抬眼就看见车上下来一个极为清丽的女子,小腹微微凸起,竟是一个孕妇,一身白麻布衣,那布衣乃是用最粗的生麻布制成,断处外露并没有缉边,腰间松松系着一条粗麻绳,全身并无多余装饰,只是蓬头垢面,不掩国色,更兼气质温雅,清丽绝俗,肤色极白,站在曹三明旁边,却更显得一身空灵气息。 那少妇眸光流转如清澈秋水,看了眼妖娆如花枝儿一般的张玉凤和呆呆站在一旁的张翠翠,心中暗暗摇头。 她是如何聪明的人,哪里看不出来张翠翠明明比张玉凤大上三四岁,但是偏偏被这个小丫头压制的厉害,脸上神情也大是不同,心中不由叹了口气。 果然万事不要往太好里去想是对的,眼前虽然说不上最坏,但是也称不上好,张玉凤那大哥两个字说的含含糊糊的,哪里有半点尊重。 张玉凤一向自诩美貌,眼看一个比自己出色了不知道多少的女子蓦然出现,虽然是个孕妇,也让她不由咬牙暗恨,眼看那孕妇身上带着重孝,不由暗自幸灾乐祸,你纵然长的有几分姿色又如何,看这孝服,只怕是个命硬的,不知道克死了谁哩!想到这个,立即上前几步,道;“你这样的不详人可不要进我家屋子,我哥哥可是要考状元的,你别坏了我家的风水,有跟我大哥有什么关系!” 白蒹葭脸色沉静,淡淡道;“高贵吉祥……”她倒也不心虚,虽然抱着利用的心思,但是她千里扶了张召金的灵柩归乡,免了张召金客死异乡,这份儿恩情放在那里都是极重的,所以对于利用张召金的身份之事,白蒹葭是没有半点心理压力的。 本来觉得这张家若是个好的,便暗自补贴个二三十两银子安安稳稳过日子养大慎之也就是了,但是看着张玉凤的模样,白蒹葭觉得自己的银子可以省下了,不过安稳日子却是不能过了,亏得早有打算,这人世的事儿啊,真是不让人省心。 张玉凤瞪了白蒹葭一眼,眼看她神情淡淡的,虽然看着自己,但是似笑非笑似怒非怒,高贵吉祥四字从她嘴里一字一顿的吐出来却莫名的带着一种嘲讽的气息,但是那种高雅的气质却是她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想要吐一口瓜子壳儿到白蒹葭脚下,但是被她气质所慑,竟然不敢放肆,脸上神色很是难看,顿了一顿,重重的一口将口中的瓜子壳儿吐到了张翠翠脚下,阴沉沉的道;“你是谁?” 白蒹葭抿了抿唇,眼眸微闪,“说起来,你们倒是要叫妾身一声嫂子,妾身乃是张家召金的未亡人,叶氏。不知道公公婆婆几时归家?” 未亡人。 妇人夫死,自称未亡人。 她身上重孝,原是为她夫君所带。 她的夫君…… 张家召金。 张翠翠一阵头昏眼花。 52.第52章 召才 听说张召金没了,倒是把张翠翠吓了一跳,大夏天的,就如晴天霹雳一般,直把人劈的头晕眼花,活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 张玉凤本来悠闲的嚼着瓜子,惊吓下差点咬到自己舌头,捂着嘴巴跳了半天,转身跳进了屋里,叫道;“哥哥哥哥。”含糊不清。 白蒹葭望了曹三明一眼,轻轻点了点头,才转眸看向一旁被惊呆的张翠翠,柔声道;“能不能麻烦你去帮我请公公婆婆回来?” 张翠翠看了白蒹葭一眼,她自从有记忆以来,生如牛马命若草芥,每日都在不断的农活中连轴转还被嫌弃不够勤劳,除了哥哥疼惜她一些,哪里还有人这么谦逊温和的对她说过话,看了白蒹葭一眼,又想起哥哥,将双手在手上擦了擦,道;“好。” 声音小小的,几乎听不到。 她走了两步,就有一个少年从门里走了出来。 大约十三四岁,黑发整整齐齐的用一支白玉簪挽在头上,穿着一身书生学子常见的圆领天蓝色阑衫,腰间系着一条,嘴角含笑,神情温和,手上拿了一卷论语,看上去儒雅温文,只是这人倒是让白蒹葭无声的笑了笑。 再怎么摆出温文尔雅的书生款儿,到底掩不住骨子里的浮躁轻狂,别的倒不敢说,白蒹葭从小养在深闺里,但是偏偏这文人一脉,她却是知道得最清楚的。 阑衫为士人上服,为恪古意,下加横襕寓下裳,意指深衣。 这阑衫为了多用于参与学术活动或者官府的活动,书生素日穿的大多都没有下摆的横襕,舒适方便的直身或者直缀。 这人穿着有横襕的阑衫,看样子还是读书的模样,看上去就未免有些装模作样过头了,只怕恨不得将‘读书人’三个大字写在自己身上。 白蒹葭看着那人前行了两步,看了自己一眼,眼中异光闪烁,神色微妙,不由心中暗自警惕,就见那人行了一礼,道;“晚生乃是张家二郎张召才,这位姐姐说是大哥的未亡人,不知可有凭证?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这边并未得到消息。” 白蒹葭后退一步,柔柔叫了一声小三,曹三明前进两步,顿时挡在白蒹葭面前,对张召才道;“都是有的,只是你做得了主?” 张召才想了想,看了白蒹葭一眼,见她容色秀美绝俗,气质又与寻常村妇大不相同,心下转过不知几个念头,见曹三明凶狠,不敢造次,勉强笑道;“我让翠……姐去请爹娘回来。”左右张望,却没见到张翠翠,眉头一皱,就听曹三明道;“你是说那个剁猪草的小姑娘?她已经去了。” 张召才看了他一眼,心里估算了一番,便道;“几位可要进屋歇息?” 张玉凤躲在门后,见哥哥要请几人进门,不由叫道;“这寡妇晦气的很,我们新建的房子,哥哥不要让她进门来坏了我们风水。” 张召才露出尴尬的笑容,狠狠的瞪了张玉凤一眼,张玉凤吐了吐舌头,又剜了白蒹葭一眼,叫道;“我去告诉娘!”一溜烟的从门后面跳出来跑了。 张召才转头笑道;“我这妹妹年纪小,不懂事,还请……不知这位姐姐如何称呼?”说了姐姐,竟然有几许缠绵。 白蒹葭后退一步,冷漠的看了他一眼,浮躁轻狂,心思外露,难成大器,前途无亮,心里默默的给张召才打了十六字评语,这种人,就是自以为可以随意把人玩弄在掌心,哪里知道在别人眼里,连垫脚石都算不上。 她心中一片冰清冷静,口中却淡淡的道;“妾身姓叶,原来是小叔子,只是妾身新寡带孝,诸事不便,还请小叔子见谅。” 张召才见她冷淡有礼,心理更是痒痒的,忙道;“哥哥几时娶了亲?” 张召才便看着白蒹葭长睫垂下,宛如两只蝴蝶一样扇了扇,楚楚可怜,过了片刻才道;“三月初二。” 他自然不知道白蒹葭嫁给凌绝尘的日子是二月十六。 张召才看了白蒹葭一眼,道;“看来大哥也是出门不久就娶了大嫂,怎么没有捎个信回来?” 白蒹葭脸色一哀,并未说话,只是举起袖子擦了擦额头汗水,毕竟已经入了夏日,日头高挂,这站在外面说话,也不由一头是汗。 曹三明皱了皱眉,道;“你家就这样让人站在外面说话的?” 张召才望了白蒹葭一眼,她肤色本来极白,如今也许是日头晒得,脸上微红,额头见汗,如晓露水仙,雨后海棠,清丽中却又平添一股妩媚之意,不由心神一荡,心想若是能摸一摸那小脸,就算是死都值了,又见她小腹微凸,不由心中暗恨,那张召金从小就处处不如他,怎么能娶到这么一个仙女儿似的妻子!不过这福气也是他能享的?这不就去了?只是可怜了这如花似玉的绝色女子。 白蒹葭虽然不知他心中荡漾,但是看他神情也知并无好意,当下听他道;“是我疏忽了,请进,请进。” 正要请白蒹葭进门,就听一个声音大叫道;“这种不祥人也想进门?才儿你是不是读书读糊涂了?” 白蒹葭转头望去,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村妇正气冲冲的走了过来,她的背后正跟着张翠翠和张玉凤,张翠翠满脸惶恐,张玉凤却是一脸幸灾乐祸的笑容,眼看那妇人眉目跟张召才兄妹有三分相似,心里猜到那人身份,不由小指下意识的微微往掌心一扣,嘴唇微抿,却扬起一丝淡笑。 小杨氏双手叉腰,瞪大了一双眼睛,从头到尾把白蒹葭恶狠狠的打量了几次,见她冰清貌美,越发妒忌,便先对张召才道;“你是读书读久了太老实了,这么一个带重孝的人也敢往新房子里领,你就算良善和顺,也要为你父亲妹子想想,你可是天生的状元命!这上上下下都指望你考上状元,被这不详人坏了命怎么办!?” 张召才看了白蒹葭一眼,实在爱她美貌气质,不由下意识辩解道;“不过是喝两杯茶水。” 小杨氏哼了一声,叉腰望着白蒹葭,“哪里来的寡妇,也有脸哄骗我儿子!我听凤儿说你是召金的媳妇儿?” 凤儿……白蒹葭冷笑,面上却温和笑道;“是。” 也是不知道忌尊者讳。 53.第53章 暗示 张翠翠蹲在灶头下,灰头土脸的烧着水,眼眶红红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烟给熏得,麻木的拿着一根烧火棍,发了半天呆,才拨一拨火。 听着外头传来张玉凤的催促声,才拿了碗装了水送了出去。 小杨氏虽然泼辣,但是这种事情,也是他不能上桌的。 眼看张秋山坐在桌旁,先给了他一碗水,张父和张召才都坐在一旁,小杨氏和张玉凤站在丈夫旁边,白蒹葭孤零零站在一旁,不过背后有两个精干壮实的曹家兄弟,看上去倒也没那么凉薄了。 张翠翠送完水,看了白蒹葭一眼,小杨氏骂了她两句,她低低的应了一句,又瞅了白蒹葭一眼,见她脸色苍白,冷淡中却又有几丝藏不住的憔悴,咬了咬唇,又钻回厨房端了一碗水放在她旁边的桌子上,白蒹葭抬头对她笑了笑,低声道;“多谢。” 张翠翠摇了摇头,就听小杨氏骂道;“你个吃里扒外的臭丫头!”才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张秋山四下一望,见张父低着头,看不见脸也看不见表情,张召才脸上有些恍惚,时不时的偷看白蒹葭一眼,脸上又红又白的,小杨氏和张玉凤不时窃窃私语,眼睛飘来飘去,脸色奇异。 倒是白蒹葭,脸上淡淡的,虽然有些憔悴之色,但是一身从容淡定,反而不像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同样年纪的张翠翠跟她一笔,就好像一只凤凰和一只小老鼠一样。 平时张玉凤和张召才在村里都是一等一的人才,一个说是状元苗子,一个说将来要嫁给大官的,如今在这跟这女子一比,活生生悬释什么叫做人比人比死人。 眼看那女子冷冷清清的站在那里,张秋山挥了挥手,道;“你怀了身子,坐下来说吧。” 白蒹葭低声应是,倒是张父抬起脸来,紫酱色的一张脸,浓眉圆眼,眉角眼梢有长期劳作的留下的皱纹,抿嘴的时候皱纹都深深的折了起来,面朝黄土背朝天饱经风霜的模样。 布满老茧的手抓起碗灌了一口水,怔怔的看着白蒹葭,一时没有说话,倒是小杨氏嚷了起来;“张秋山,我们敬着你是族长的儿子才听了你的话放她进来,可没有没让女子上桌子的规矩!” 虽然说没有女子上桌的规矩,但是那也是有大事或者过年祭祖的时候,张秋山眼看小杨氏把规矩搬了出来,他协助父亲办事已经有几年了,秋水村上上下下还没有不给他几分面子的,心下就有些不悦了,倒是白蒹葭柔声道;“多谢关心,既然有规矩,我站着说话就好。”不由暗自点头,这女子不单人长得好,也是个知进退的,不由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张秋山深吸了两口气,她本来在地里做活儿,媳妇儿见势不妙送了饭就跟他说了有人带了棺材去了张召金家,他不敢大意忙赶了过来,张家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嘿,一过来就看见小杨氏咄咄逼人,如果不是白蒹葭压制着,能生生跟曹家兄弟打起来! 他看了眼张父,暗自摇了摇头,便对白蒹葭道;“你是召金的娘子?有什么事情,便跟我说。” 白蒹葭心中暗喜,她本来准备先来张家这边看看张家的好歹,若是吃了亏正好去找上张家族长,却没想到张秋山自己送上门来,当下行了一礼,道;“是。” 她想了想,便说;“妾身本是京城人士,家里败落了,先夫买了我,对我说昔日我父亲对他有恩,又为我打听到我姐姐被昔日一个姐妹买走了,还肯带我去寻我姐姐,我感激他,好在昔日还有些人脉,本想着跟先夫去凤霞城做生意找姐姐也好报答他,结果不想姐姐没找到,进了四月先夫便生起病来,请了许多大夫也不见好,我见他对我极好,我又孤苦无依,念着他的好处,便和他商量,请了媒婆做了夫妻为他冲喜,本来那几日精神好了些,结果到了五月……”她眼圈微红,擦了擦眼泪,才低声道;“按理说妾身也应该跟随夫君而去,只是妾身有孕在身,总不能在我这儿断了血脉,先夫又念着要落叶归根,所以才苟且偷生,亏得这两位义士忠肝义胆,昔日受了我父亲些恩惠,肯护送我回来。” 她这话虽然不多,却暗藏了几个信息。 一是她本是大家小姐,只是家里败落了,她姐姐已经被一个昔日姐妹带走了,暗示家里虽然败落了,但是还是有后台的。 二是她父亲昔日对张召金有恩。 三是她肯嫁了张召金,是为张召金冲喜,她对张召金有恩。 四是她千里迢迢的扶了张召金的灵柩归乡,肚子里又有张召金的遗腹子,这事儿放那里去都是无法指责的,曹家兄弟是她那边的,别当她一个孤儿寡母的好欺负。 这段话里既显示自己贤良淑德的一面,充分解释为什么自己会嫁给张召金,同时也不动声色的表示“我是有后台的,别以为我死了丈夫孤儿寡母就好欺负。”而且父亲之恩,冲喜之恩,千里扶柩归乡,几件事下来,都是让人赞叹的。 张秋山望了白蒹葭一眼,暗自点头,果然是大家闺秀,无论是气质还是谈吐,都与自己寻常见惯的人不同。当下便道;“夫人高义,我是很敬佩的。” 白蒹葭见他表情,心下便有了七八分把握,忙道;“不敢。” 张秋山继续道;“不知夫人有什么打算?” 白蒹葭道;“先夫曾经嘱咐过我,让我好好把孩子养育长大,只是。”她脸上浮现一丝犹豫之色,张秋山忙道;“有话尽管说,自有人为你做主。”她脸上立即浮现感激之色,才道;“按理说,自当投奔父母兄弟……”小杨氏立即叫道:“你想得美!当初可是分家了的!” 张秋山脸色一沉,道;“闭嘴。”小杨氏心中不甘,怨毒的剜了白蒹葭一眼,又瞪了张父一眼,心想如果你休想让我养她,敢松口看我怎么折腾她! 白蒹葭也不理她,仍然气定神闲的道;“只是先夫说,他如今已经入了商籍,总不能连累了弟弟妹妹的前途,如今我新寡住在家里也不吉利,还请族里怜惜,给个落脚地儿,就算是吃糠咽菜,妾身也会将孩儿抚养长大。” 士农工商,商人最末。 商人固然有钱,但是也是最让人看不起的职业。如果张召才真的要考状元,只要稍微有一点点脑子,张召金都会被分家出去。 显然…… 54.第54章 见张老爷子 张秋山回家的时候,他媳妇儿正在社下做饭,眼看张秋山进来,张老爷子敲了敲烟管,瞅了儿子一眼,没说话。 张秋山乖觉的凑了上去,将张家的事情说了,最后张老爷子敲了敲桌子,又盯了张秋山一眼。 张秋山忙道;“我看那个媳妇倒是个懂事的,也不贪心,只是如今没了丈夫,只是你也知道张家那情况,只怕闹出什么事情来。” 张老爷子沉吟道;“她愿意守着?” 张秋山顿了顿,看了父亲一眼,还是老老实实的道;“那女子生的太好,我担心她守不住。” 守寡——并不是只要你愿意守就能守的,除了寡妇本身的意愿外,除了引诱——还有强权,而长得越好,所面对的诱惑和强权也越多,寡妇的日子并不好过。 白蒹葭是长得好,那样的绝色,放在那里都是祸水。 张老爷子沉吟片刻,他是知道自己儿子的,既然儿子都这样说了,那个张家的新寡妇只怕生的不是一般的好。他又敲了敲烟枪,抖了些烟灰出来,道;“张家怎么说?” 张秋山撇了撇嘴,脸上露出一丝不屑;“还能怎么说?里里外外都是小杨氏做主,小杨氏恨召金和翠翠都来不及,对召金留下的寡妻还能有什么好的?” 张老爷子摇了摇头,道;“当初杨氏若是知道这个结果,也不知道会不会提议让自己妹妹来做续弦,罢了,不说这个了,结果是什么?” 张秋山想了想,道;“分家,小杨氏正好不想料理召金的后事,倒是干脆的承认了,不过家产上召金似乎吃了些亏,只分了一间土坯房,村西哪儿的半亩薄田,那媳妇也不在意的样子倒是一口应了,方才那曹家兄弟就跟去办了。”说道后面,想到小杨氏跳脚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唏嘘。如果不是曹家兄弟在的话,只怕小杨氏要活生生把白蒹葭推出去。 张老爷子笑了笑,看向儿子道;“那孩子倒是个果断机警的。”看着儿子满脸疑惑,便解释道;“你说的她生得好,她如果不分家,哪日闹起来被小杨氏另许了人……”若是指望着小杨氏那天恍然大悟对自己视若己出,就未免太天真了。 他这么一说,张秋山顿时明白了,不由膛目结舌,道;“她怎么敢!?”又想起小杨氏平日行事,倒是觉得父亲说得十分有理。 小杨氏若是借口家中艰苦,白蒹葭又长得那样好,说不准什么时候便被小杨氏典去给富人做续弦填房甚至小妾,别人也没有话说。张老爷子笑了声,道;“按照你的说法,那媳妇是个有主意的,又不像召金那样被拿捏住了,小杨氏可有得头疼了。” 正说着话,就听着他亲孙女儿张玉柔带着几人从外头走上,手上还端着一碗菜,放在桌上才喊了声;“爷爷爹爹,有客人来啦。” 二人一看,跟着张玉柔进来的正是一女一男,看那女子麻衣孝服,便猜到来人身份,再看那通身的气派,张老爷子心中不由咯噔一下,就明白了儿子为什么说担心那人守不住了。 白蒹葭眼眸流转,先对张老爷子行了一礼,又对张秋山福了福身,拿了两个铜板给了张玉柔,笑道;“给你买糖吃。” 张玉柔瞅了父亲一眼,见他点了点头,忙欢天喜地的接过铜板,说了声;“谢谢仙女姐姐。”欢天喜地的出去了,不一时就听到她叫娘帮她把铜钱收起来的声音。 张老爷子是见过世面的,见白蒹葭气质不凡,便道;“请坐。” 白蒹葭看了一眼堂屋,家具虽然不多,但是都是实木做成的实用家具,也并没什么特别的装饰雕刻,却收拾的十分干净,便说了声多谢,也不矫情,找了个地方大大方方的坐下了。 睁着一双眼睛,打量着张老爷子。 跟张秋山长的有六分相似,忠厚老实的一张国字脸上带着几丝笑意,眼睛小小的,只是偶尔抬眼的时候可以看见一丝精光。穿着十分朴素的短褐,脚下一双黑色圆口布鞋, 她心中有了几分把握,便低声道;“今日冒昧前来,却是有事要麻烦族长,族长处事公正,甚有威信,想必会为妾身做主。” 张老爷子不动声色,也不抬眼,就听白蒹葭继续道;“如今我家的行事族长你也是知道的,长辈不肯出面,妾身诸事不便,也不好抛头露面——今日除了想拜托族长寻人帮我理一理先夫丧事之外,妾身也是来问一问,先夫到底做了什么,让长辈如此嫌弃!”她看向张老爷子,脊背挺直,眼眸如星,脸上凛然,她如今不过是十五岁的新寡,但是此时气势凛然,竟让张老爷子产生了一种顶天立地的感觉,就听白蒹葭续道;“先夫虽然说家中安好,但是今日妾身一见,却与先夫所说的大不相同,不知先夫哪里做错了,妾身也好忌讳一些,省的哪里做错了伤了长辈的心!” 这女子千里扶灵柩归乡,孤身一人却极有主见……儿子的话语从心中一闪而过,张老爷子看向眼前凛然挺拔的女子,明明是逼问的话,话却说得极是漂亮,想起张召金这老实孝顺的孩子,心中软了几分,不由叹了口气,懒懒道;“小杨氏偏着自己的孩子,也是正常的。”他一句话带过,眼看白蒹葭眼中掠过异色,便明白了这孩子多半理解了自己的话语,心里夸了一句这孩子果然冰雪伶俐便不再多说,道;“你丈夫的丧事你准备怎么办?” 白蒹葭咬了咬唇,从袖中拿出一个银角子放在桌上,缓缓道;“回来得急,我便将货物大多贱卖了,路上银钱也花的差不多了,如今长辈不肯出面,但是一路上时间也耽搁了不少,妾身想让先夫入土为安,我不便出面,还请族长着人料理了。” 张老爷子看了眼那银角子,大约有二三两,忽然瞥了白蒹葭一眼,道;“你日后准备怎么生活?” 白蒹葭顿了顿,低声道;“还有几两银子我准备等生产那几个月用,我会些女工刺绣,尚可以凭此换些米油,再自个在门前种些菜就足够吃用了。”她又顿了顿,才低声道;“我知道我容貌容易引来祸事,如果方便的话,还请老爷子帮忙穿针引线一下。” 张老爷子嘿嘿一笑,看着白蒹葭;“小姑娘倒是打得好算盘,不过……我凭什么帮你呢?” 55.第55章 交易 白蒹葭微微一笑,偏头看向张老爷子,不慌不忙的道;“我看着那个小孙女倒是个懂事的,如果不嫌弃妾身不吉利的话,不如让她没事的时候来跟我学些女工中馈?”她笑了笑,很是漫不经心,“妾身也识得几个字,家里虽然败落了,但是官场上尚有些叔伯关系,我方才进来的时候还看见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儿,倒是有些投缘,不知道启蒙了没有,老爷子若是舍得的话,日后也可以举荐去做个伴读。” 称呼已经从族长改成了老爷子,悄无声息的就亲近了几分,张老爷子注意到了,眸光一闪,看向白蒹葭的眼眸里多了一抹欣赏,握住烟管的手指一紧,他如今已经算是安享天年了,这辈子他也没什么前途了,儿子的性子他是知道的,守成有余,但是开拓不足。 能解决这些家里长短的事情,守着这秋水村张家倒是没什么问题,如果要自己拼搏出一个前途更上一步就不行了。 倒是一双孙儿孙女年纪还小,若说张老爷子有什么指望,倒是大半落在这孙儿张玉清身上,张玉清过了年才四岁,但是已经显出些机智灵巧的样子来了。 他们这样的家庭,要供养一个读书人也供得起,只是秋水村还是太小了些,读书的不过两三个人,也没有家塾,要读书只能去隔壁的宋家庄或者平直城里,张玉清现在年纪还小了些,张老爷子本来准备等过两年再送过去的,听白蒹葭这么一说,顿时脸上不由自主的一抽,高看了白蒹葭一截。 能一眼看出自己所在乎的,更毫不犹豫的将这事提出来,甚至交换条件,优厚到他无法拒绝,这种狠辣眼力和果断行事,很多男人都做不到,更何况她这么一个看上去娇滴滴的女子!但是她偏偏就做到了! 他们这样的身份,一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平直城,读书中举是唯一的出路,就算是运气好,年轻的时候中了个举,想要爬上去也要花上小半辈子,如果没人扶持,更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被人算计了去——毕竟京城哪些人,那个不是满腹诗书,背后背景更是一个胜一个的强横。 俗话说,丞相门房七品官,如果真能去做个伴读,也算是有了个出身,在官场上有人扶持,也比一个人赤手空拳奋斗来得好。 张老爷子抿了抿唇,看向白蒹葭,沉声道;“谁?” 白蒹葭傲然一笑,“就算我说了人,你又能知道是谁?” 她这话有些轻狂,但是却是事实,毕竟眼界所限,就像井底之蛙并不知道海的辽阔一样,就算白蒹葭能说出五姓七家,凌家白氏,张老爷子也不知道这几个家族深厚底蕴下的强悍——好吧,也许他知道凌家,毕竟凌绝尘驻扎在附近的城池,但是白蒹葭是不会说的 她这样的轻狂和自信的神情反而安定了张老爷子的心。 “很好的交换条件。”张老爷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旱烟,压制住自己蓬勃跳动的心脏和几乎喷薄而出的欲望,尽量冷静下来,看她神情从容,嘴角一丝笑意谦逊中却带着一丝骄傲,在自己的逼视下也是从容的,不但不紧张,反而轻描淡写的微微一笑,道;“更何况,我自负学识倒是超过寻常秀才,要为一两个孩子启蒙,也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她这话其实说的有些大不敬,其实却恰好说到了张老爷子心心里,张老爷子本是张家这一族的族长,虽然表面看上去随意心里却还是争强好胜的,这几年张召才和张玉凤两兄妹这几年被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一个年纪轻轻就中了童生,一个天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在外游手好闲,小杨氏整天得意洋洋的把一对儿女放在嘴里吹嘘,反而将他的亲孙子亲孙女儿都比了下去,他虽然不说话,心理却是不舒坦,看着张家兄妹得意张狂,心里却总是想看些小杨氏的笑话。 如今白蒹葭这话,可是说在他心坎子上了,也由不得张老爷子不意动。 张玉清年纪小,若是得了这气质行事都不凡的女子教导,不管将来举荐的事儿,仅这一项就赚了极大便宜——别说秋水村,就是平直城,也没几个这女子气质行事的,她所指点教导出来的孩子,张老爷子相信张玉清只要学到她几分眼力行事,就能卓然于秋水村众人了。 只是这女子的寡妇身份,还是需要忌讳些许。 他深深的看了白蒹葭一眼,转头对张秋山道;“去叫清哥儿进来。” 张秋山见父亲表情严肃,不敢轻视,忙应了声是,看了白蒹葭一眼,忙又低下头去,匆匆走了出去。 张老爷子直视白蒹葭,一字一句的道;“只是你的身份……” 白蒹葭优雅一笑,知道事情成了,微笑道;“这不是更好么?族长幼孙虽然小小年纪,便知道帮扶孤寡,传出去也是佳事一件。” 张老爷子眸光一闪,盯向白蒹葭,女子沉静如水,嘴角笑意温和中带着一丝自信的傲然。 那是一种——对自己所做的事情充满信心的傲然! “好!”张老爷子蓦然一声大笑,道;“好丫头!” 白蒹葭嫣然笑道;“老爷子过奖了。” 张玉清正蹲在屋旁玩一个九连环,见父亲匆匆走了过来,抬头就给了父亲一个大大的笑脸,叫了声爹爹。 张秋山忙带了儿子进了屋,就听到父亲爽朗的笑声从屋内传来,心下不由暗暗诧异,父亲稳重老成,很久没有见过他这样开怀大笑过了,也不知道那小寡妇说了什么话,竟然可以哄的父亲这样开心。 他心中疑惑,便带了儿子进了屋,就看见张老爷子脸上带着一丝笑意转过头来,道;“清哥儿,跪下。” 张玉清脸上掠过一丝好奇,不过并没有多言语,挣脱了父亲的手,干干脆脆的就跪了下去,只是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爷爷。 只见他爷爷把手一指,笑道;“来,磕头。” 他顺着手指看过去,今生见过最美的女子蓦然微笑了起来,如一湖荷花蓦然开放,偏头对爷爷笑道;“老爷子好舍得。” 张老爷子呵呵一笑,张玉清见了那笑靥,便老老实实磕了三个头。 56.第56章 房子 那是一间小小的土坯房,坐北朝南,左边垒着一个灶头,门前种着一棵桃树,这时节花早已经败了,结着几个青凌凌的桃子,为这一片灰黄昏暗中增添了一分生气。 这村里习惯在门前屋后种些蔬菜瓜果——平日不用费心料理它,等成熟了也可以卖了换几个铜钱补贴家用。 曹三明看着这破烂房子,不由低声骂了一句。白蒹葭的神情倒是还很淡定,从袖子里拿出小杨氏扔给她的钥匙开了锁,一推门,就后退了一步。 她本以为这屋子空旷久了,刚开门定然灰尘泛滥,却不想透着从窗口洒进来的阳光看去,倒还干净。 房间里也简陋的很,窗口开的还算高,窗纸早已经破了,阳光透过那小窗进来,就带着一丝昏黄,阳光中有金色的灰尘如细碎金粉,为这屋舍带上几分暖意。 也是简陋到了极致,除了那一缕阳光,只窗户下有一张床,其实也说不上床,地上打的泥土垫脚上摆着一张草席,上面铺着一些晒干的茅草,倒是有人睡过的痕迹。 白蒹葭拔开稻草,露出下面茅草编制的破草席,挑了挑眉。 手艺还算不错,不过似乎做的太仓促,茅草也少了些,看上去就寒酸的厉害,让人看着都不想躺上去。 想起家中父亲特意让人打造的拔步床,白蒹葭心中一酸,沉默片刻,才打起精神,转身对曹三明道;“麻烦你了。” 曹三明拿人手软眼看自己跟着白蒹葭晃来晃去就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心里正虚的厉害,听她开口,忙道;“不麻烦。” 他难得有了表现的机会,快手快脚的将草席带着茅草一卷,就拎着草席走了出去。 没了草席和茅草,这房屋更空荡的厉害,白蒹葭看他进来,抿了抿唇,又拿出一块足有两三两的银角子,对曹三明道;“又要麻烦曹三哥为我买些日常用物了。” 曹三明忙道;“不敢。”他不肯拿白蒹葭的银子,只说;“小姐上次给的已经够多了。”他看着白蒹葭孤零零的一个女子,虽然知道她聪明大气,手段也多,却敬佩之余到底有些不由自主的怜惜,而且自觉拿了白蒹葭不少银子,想了想,又劝道;“钱财不可露白,小姐还是小心一些才是。” 白蒹葭看了一眼曹三明,笑道;“无事的,我钱都给了晚雪买地,身上就一些散碎银子,用完就那样了,而且给你的工钱就是工钱,我用的可是另外的,可别混成一谈。” 她一路上将几人性格摸得清清楚楚,才肯这样大方的拿银钱出来,虽然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但是也有钱帛动人心的句子,这钱啊,也是要用在合适的地方才行,比如在张家那几个人那里,她是一枚铜钱都不会拿出来的,而在张老爷子家里,她却毫不犹豫的拿了一个铜钱去给张玉柔买糖吃。 曹三明看了她一眼,犹豫片刻,还是说道;“叶小姐,我是个粗人,也知道你聪明伶俐,只是这怀孕是件大事,你一路奔波到这里,身子已经伤了不少,还是……” 白蒹葭嫣然一笑,道;“所以就要麻烦曹义士请人帮我修葺下房屋,再替我买些锅碗瓢盆,安顿下来了。” 曹三明看她笑靥如花,不知怎么脸上一红,呐呐道;“我知道的。” 他如今得了表现的机会,便尽力做事,先让曹四明过来修葺房屋。然后驾着马车去了一趟通县,通县离秋水村不远,走路也不过半个时辰,他赶车就更快了,虽然没有平直城那么繁华,还是还算是热闹。 他想着白蒹葭出门不便,驾着那辆马车将整个通县都溜了一圈,先买了些锅碗瓢盆等必需品,想着白蒹葭有孕在身,那棉被褥子就刻意买了棉布,摸上去绵软厚实,米面买了足够白蒹葭大半年用的,油盐酱醋倒是不怕生虫变味,足足各买了够白蒹葭一年用的……林林种种买下来,将一辆马车塞得满满实实的。 最后又买了一包米团子,几个新鲜果子,捆了一只老母鸡,手上还有几钱银子,曹三明想了想,从荷包里拿出一两银子,混进了剩下的几钱银子里,捏了捏手中的银钱,觉得还算厚实才觉得心里安稳了些。 最后蹲在城门口想了半天,哎呀一声,绕到木匠铺去买了一扇厚实的木门,又买了一把大锁,又细细想了半天,觉得没有遗漏什么了,才打马回村。 当年素问对他家有救命之恩,不但帮他父母看病,还免费帮他们抓药,这么多年来素问第一次开口要他们护送一对姐妹,他这次来本来是抱着做白工报恩的心思,结果不曾想白蒹葭这样大方,虽然谁不爱钱,但是当时被白蒹葭一瞪,曹三明就不敢拒绝了,最后收了工钱不说,还收得多了,后过神来简直场子都悔青了,简直烫手。 一边漫不经心的赶着马车,曹三明心中暗暗奇怪——为什么那个小姑娘眼睛一瞪,自己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乖乖听她讲话呢。然后转念一想,果然是素问姑娘的朋友,每次素问姑娘笑吟吟的看着自己,自己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正想着,就忽然听着有人叫道;“这位大哥,你是去哪里啊?” 曹三明停住马车,就看见路边一男一女,衣服上虽然有几个补丁,但是也还整洁干净,都背着一个竹编背篓,便应道;“我去秋水村。” 那姑娘笑了笑,道;“我们是秋水村的人,一早出来卖菜,大哥能不能带我们一程?” 曹三明道;“上来吧,只是车厢里面东西多,不能进车厢只能坐在外头吹风你们不要嫌弃。” 姑娘嘻嘻一笑,“不嫌弃不嫌弃,我还没坐过马车呢!”拉着那一脸腼腆的青年跳上车,就在曹三明旁边坐了,她一双圆滚滚的杏眼儿,很是灵活,看起来很讨人喜欢;“我叫杏娘,这是我当家的,大哥去秋水村做什么?找谁有事么?” 曹三明望了杏娘一眼,见她一张苹果脸,因为做活的缘故有些黑,但是越发显得健康活泼,让人心生好感,心中一动便说道;“我有个朋友落脚在秋水村,这是去替她采买些生活用品呢。” 57.第57章 旧事 曹四明拿了从张秋山家里借来的工具,正蹲在屋顶修葺房屋,他们兄弟都是干活的一把好手,他又跟哥哥不同,虽然同样老实,但是却爱说话多了。 眼看着一辆马车跟小蚂蚁一样从天边爬了过来,不由笑道;“哥哥回来了,还好我也差不多好了。” 曹三明停住马车,眼看弟弟手脚快,其实也是这土坯房破的太过厉害,再怎么修葺也就那样,不由叫道;“快来帮忙。” 曹四明应了一声,眼看哥哥身边的一男一女跳下车来,那青年拉了拉杏娘,比划了两下,杏娘笑道;“知道了。”便仰脸对曹三明道;“当家的说,感激你们捎了我们,让我们帮个手儿。” 曹三明不由多看了那青年一眼,英秀挺拔的,想不到竟然是个哑子,难怪一路都是杏娘在说话,那青年被他看了一眼,却满脸通红的低下头去。 就听柔和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那我就谢谢这位小娘子了。”声音柔和,杏娘脸上一红,他当家的听着屋子里有女眷,眼眸微闪,拿了东西便在门口放下,并不进去。 虽然乡村中男女之防并没有大家氏族那么厉害,毕竟就算是女子也要出门给做田活的男丁送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但是这种从外地来的陌生女子,还是要忌讳的。 杏娘见自家当家这么懂事,不由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哼着小曲拿着窗纸进了屋,就看见一个孝服女子站在角落正睁着一双眼睛看着自己,黑漆漆的眼睛好像活水里养着两颗黑石,黑漆漆的,透亮中又带着些让人看不透的深邃神秘,呆了一呆,便道;“不谢,说起来倒是我要谢谢这位大哥带我们回来呢。” 她是干惯事情的人儿,曹四明忙拿了窗纸糊上,她便打理起屋子来,几个男人将东西都放在门口,杏娘只用将东西搬了进来,一一放好,不长功夫便将整个屋子都料理得井井有条,白蒹葭想要帮手,看着杏娘伶俐的跟个陀螺似得忙碌,还笑道;“好姑娘,你这样的气质,怎么舍得让你做事,放着我来。”她本是个爽朗性子,见白蒹葭貌美温婉,又一个大肚子,当真是我见犹怜,便起了怜香惜玉的心思,不舍得她干这些粗活。 一边做事,一边和白蒹葭说话。 她说话快,声音清脆好听,一心两用手上的活计也不耽误。 白蒹葭便晓得杏娘当家的算起来倒是跟张召金一辈,名字叫做张诚善,因为是个哑子,他爹觉得是他娘八字太硬,后来跟个已婚妇人私奔了,他娘倒是个好人,仗着家里还有两亩地,拼了命的干活儿拉扯大张诚善,又收养了杏娘,只是年轻时候做活坏了身子,眼看不行了,便拿了主意,让杏娘嫁了张诚善,才安心去了。 只撇下张诚善和杏娘小两口,好在小两口都是个能干的,日子倒是过的蒸蒸日上。 说道那私奔的公公,杏娘倒是坦然,反正这事儿村里上上下下都知道,白蒹葭纵然一时不知道,迟早也是知道的,倒不如索性早早说出来。将公公私奔的事情一笔带过,反而多说了婆婆善良命苦丈夫可靠能干,一派爽朗乐天,倒是搏了白蒹葭不少好感,这女子知足常乐,又勤快舍得干活儿,倒是个可以相交的,她既然看准了人,便刻意结交,杏娘虽然聪明伶俐,但是毕竟只是个小村娘,那里是白蒹葭这京城大宅里磨练出来的老手对手,不久就跟白蒹葭言笑晏晏,一口一个妹妹,真真是亲如姐妹了。 听说白蒹葭是张召金的寡妇,不由脸色古怪,道;“妹妹你这样的人才怎么嫁了这么一家人?”倒是白蒹葭看着不对,低声询问。 眼看杏娘垂了眼,白蒹葭便道;“姐姐你不说,我便是吃了亏也不知道,我如今已经分家了,总要让我知晓些好提防,否则糊里糊涂就被人算计了去,我倒是没事,可怜我这未出世的孩儿。” 声音柔婉,却让杏娘想起当年含辛茹苦拉扯大了张诚善的张母,杏娘叹了口气,看了道;“分家了也好。同病相怜的,我也没什么好忌讳的。你却不要生气说我胡说。” 白蒹葭点了点头,道;“我感谢你都来不及,怎么会生气。”杏娘整理了一下思绪,便对白蒹葭道;“说起来,也是在乡里传闻许久了。”她望了白蒹葭一眼,道;“张三叔第一次娶得娘子是杨家村的,家境殷实嫁妆也不少,不过……”她咬了咬唇,虽然明知道房间里并没有第三个人,但是仍然下意识的左右张望了一下,才对白蒹葭低声道;“洞房花烛夜,听说那三嫂子没有落红。” 白蒹葭吃了一惊,便明白杏娘口里的三叔正是张父,看向杏娘,也不由自主的压低道;“此话当真?” 女子极重贞洁,这洞房花烛夜没有落红,可是可以逼死人的事情。 杏娘看了白蒹葭一眼,见她虽然惊讶,但是并没有失色,心中倒是放松了些,点了点头道;“我也是听人说的,据说当时张三叔就将三婶儿在门口打了一顿闹着要休妻,三婶儿也只是哭,后来带去三婶儿的娘家闹了一阵,得了不少银钱才安安稳稳过了一段时间,再往后生了金哥儿。”她犹豫片刻,低声道;“说是早产,实际上有人偷偷说,金哥儿不是三叔的儿子。” 白蒹葭吃了一惊,顿时明白张父和小杨氏对于张召金和张翠翠兄妹这般苛刻的原因了,一个给自己戴绿帽的媳妇放在那里都是耻辱,也难怪张家现在这个样子。 “再后来又生了翠姐儿,三婶儿就一病不起了,临终前担心自己的一双儿女没人照顾,便回家求家里将自己的庶出妹妹嫁给了三叔做填房,那时候是他哥哥当家,又贴补了一些嫁妆,三叔家日子就起来了。”说到最后,杏娘又悠悠的叹了口气;“那小杨氏嫁了过来,生了才哥儿和凤姐儿,把整个张家拿捏在手里,对金哥儿和翠姐儿就更坏了,太过头了村里也说过几次,不过一来毕竟是人家家里事,二来金哥儿和翠姐儿都是个认死理的,他娘临终前说对不起他爹,让好好孝顺他爹和小杨氏,他们也老老实实的做牛做马。” 58.第58章 送水【补更一 有句话叫做,人多力量大。 几人又都是做惯了农活的人,手脚都伶俐,等日头下山的时候,便已经将整个土坯房料理了出来。 灰扑扑硬邦邦的床上被褥厚实,土床正对面,入门的左手边放着锅碗瓢盆,新添了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右边却放着米面等物,一个木柜子里又摆着些油盐酱醋,旁边放着一个小小的水缸。 因为白蒹葭守寡,曹三明买回来的东西都偏素淡,并没有什么大红大绿的艳丽颜色,布置下来虽然东西不多,但是也清新淡雅,素雅芬芳。 那破破烂烂的木门也已经换了曹三明买回来的厚重木门,一把大锁牢牢的挂在上面,闪着冷冰冰的光泽。 眼看布置完毕,白蒹葭微微一笑,便道;“今日辛苦你们了,不如在这儿用饭。” 杏娘摇了摇头,笑吟吟的道;“说什么辛苦,如今日头不早了,我就先和当家的回去了。” 白蒹葭想了想,便给了她一包米团子,又拿了两个鲜果塞进她手里,杏娘正要推却,就听白蒹葭道;“你若是推却,就是看不起我!” 杏娘忙笑道;“哪里敢呢。”忙收了东西,出门就看见丈夫,不由心中一暖,转身对白蒹葭挥手告别,张诚善虽然不能说话,但是面色温和,比划几下,杏娘笑道;“当家的这是让我谢谢你呢。”白蒹葭忙道;“不用。”杏娘才掩了门,携了张诚善的手踏着夕阳踏上回家之路,白蒹葭见他二人亲亲密密的,叹了口气。 曹三明看着天色晚了,便将白蒹葭剩下的银钱放在了桌子上,倒是还剩下大半。 白蒹葭瞅了曹三明一眼,曹三明做了这回事,还是有些心虚,忙将头低了下去,话也不敢多说,好在白蒹葭收了银钱,并不多说,只低声道;“多谢了。” 曹三明忙摆手道;“没事我就先走了。”他们如今落脚在张老爷子安排的一处里,那棺材也停在哪里,毕竟孤男寡女,也知道避讳。 一时刚才还热热闹闹的房中就只有白蒹葭一个人了,她自打从平直城里进来,一天都忙忙碌碌的,虽然重活大多是曹家兄弟和张诚善夫妻做了,她一路奔波忙了一天也是有些饿了,一口气吃了三个米团子,那米团子是红豆馅儿的,软软绵绵的外皮儿咬开就是香香甜甜的红豆馅儿,白米红豆看上去也让人食欲大开,最后还是觉得甜腻的厉害,房中又没有烧水,胡乱吃了一个果子,总算稍解了口中的甜腻之感。 不由暗自皱眉,这地方既没有生火,也没有饮水……正看着被褥纠结,就听杏娘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忙开了门,就看着杏娘提了两桶水进来,脸上仍是笑盈盈的,道;“我就估摸着你没有水用。”将两桶水放在地上,一桶子热气腾腾的,一桶子冷冷清清。 这两桶水对于白蒹葭来说,不亚于雪中送炭,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丝真心的微笑,道;“杏娘你真是女中诸葛,料事如神。” 杏娘一边将水替她倒进盆里,一边道;“诸葛是什么?” 白蒹葭看她一脸懵懂,便知她确实不知诸葛是何物,杏娘先将桌上的茶壶灌满了水,又将凉水倾在水缸里,一边和白蒹葭说话,白蒹葭便将诸葛亮的事从心里过了一遍,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便笑道;“是一个极聪明极利害的人物。” 杏娘弄好水,看着白蒹葭洗完脸,越发显得肤若凝脂晶莹剔透,不由笑叹道;“哪里来的美人儿,真是……”想到白蒹葭年少守寡,看白蒹葭脸色微红,心下更是怜惜不已,亲手调了水,要给白蒹葭洗脚,白蒹葭忙按住她的手,脸色微红连道不敢。 杏娘倒是大大方方的,对白蒹葭道;“如今你这肚子,弯身也不容易,我旧日照顾我干娘,别说洗脚了,把屎把尿我也干过,熟的很,都是女孩儿家,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说的干娘,正是张诚善的母亲,她叫惯了,一时也改不过口来。 白蒹葭见她表情,便道;“那多谢了。” 杏娘笑道;“有什么谢不谢的。” 等帮白蒹葭洗完脚,眼看外头月牙已经高高挂起,杏娘笑道;“我先回去了。” 白蒹葭谢过杏娘,又将新鲜果子捡了两个给她,杏娘笑道;“这可真不敢要的。”杏娘身形轻盈,提着两个小桶不费力一样走了。 白蒹葭不理她,便将两个果子扔进小桶里,对她叫道;“那我以后也不要你的水了!” 杏娘瞥了白蒹葭一眼,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道;“我好害怕哟!”白蒹葭哼了一声,道;“害怕就带走!”杏娘扑哧一声,眼看时辰不早了,也不敢耽误,提着小桶走了,看着她背影,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她幼年之时便跟哥哥一起跟在祖父身边,她跟白抒怀一样本就是早慧之才,心思敏锐,又从小受了祖父教导,常在书房背后跟哥哥一起偷听祖父父亲见那学生,见惯了那捧高踩低,阿谀奉迎,她心中如明镜一般将那些事情看的清清楚楚,在家中的时候有家里人宠着尚且一片冰心无垢,清清冷冷看着这世间万事。 自从嫁了凌绝尘,便被迫成长起来,与人交往中少见真心,纵然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不过他们那个世界的人,无一不是表里不一笑里藏刀,从小就戴着面具做人,面上喜怒哀乐,甜蜜温和,至于心里到底是钢刀还是毒药,就只有自己清楚了。 这一路前来,对于苏颜荷,晚雪,曹家兄弟,……她无一不是抱着如何发挥最大作用的念头施展各种手段,一路将人收拾的服服帖帖的还对她十分感激。 就算是小杨氏,张老爷子等人,白蒹葭也不费吹灰之力就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除了苏颜荷难产而死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一路上几乎没有事情出过她的意料,仔细说起来,这要睡觉竟然没有水来洗面沐足倒是第一件出乎白蒹葭意料的难事,甚至一时间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好在这个时候杏娘及时的出现了。 她见了多少口腹蜜剑,自然知道杏娘这天真热情大半出自真心,却下意识的戴上了天真娇俏的面具,心想日后杏娘对她好几分她就多好上几分,打定主意,一天下来也觉得劳累了,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59.第59章 夜事 白蒹葭睡醒的时候,天色尚早,月色皎洁,清清冷冷的月色落在桌上,好像流水一般,将整个房屋映出一种别样的光亮。 白蒹葭没了睡意,起身在床边坐了一会,坐在床边想了一阵,不言不语,冷月孤影,清渺飘逸,才低头自语道;“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她一路行来,事事顺利,怎知道这寻常村妇的生活,与她昔日大不相同,才短短一个晚上,纵然有曹家兄弟杏娘帮忙,也觉得有些有心无力,特别是下午时候,杏娘忙上忙下,她站在屋子里,那种无力感从来没有这么重过,特别是杏娘给她送水来,暖心之余,其实也有意思无措。 不过她心中虽然有一丝失落,但是却并不十分在意,自己如今虽然不会,但是既然知道了,好好学习一番就是了,将诸事自省一番,她虽然主持中馈,其实大半心力都花在了书本账册,诸般杂艺上,只因为凌慎之的缘故,糕点刺绣倒是极为删除,若说让她生火洗衣,烧水做饭,诸般寻常农女惯常做的杂事,她反而是束手束脚,不知道从何下手了。 不过一阵失落过后,便振作精神,将未来细细谋划。 从茶壶里倒了一杯冷水喝了,白蒹葭又倒了一杯水捏在手里微微晃动,心里却小心思量。 人生在世,无非吃喝拉撒睡。 这吃喝又是摆上头一样的,首先烧水做饭,这些倒是可以学,她昔日在家里,为了哄凌慎之也做的一手好糕点,只是那时候都是厨房里的人负责掌火,柴火什么的自然有人来送,她是肯定不能自己上山捡柴火的,她现在的身子想要去担水捡柴火也不行,这水和柴火,只怕只能用买了。 那杏娘固然是好心热情,但是一次两次也就罢了,老是靠着别人,就算十分热情也会被磨成七分厌恶,若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拿出去也不好处,还不如花少少几个铜子,让人来送柴火饮水稳妥一些。 至于拉撒…… 白蒹葭眼眸微闪,小脸皱成一团,心念一动,微微算了算时辰,左右张望了一下,拿起曹三明买的一个大汤盆,撩起袖子,按上那缺了一口的苹果,眼前一花,已经在了那神秘庄园之内。 那盆子尚且在她手上。 颠了颠手里的汤盆,白蒹葭顺路走了下去,只见满地的白萝卜饱满白嫩,她白天忙了一天,一直没有时间进这空间来收拾白萝卜,眼看着满地白萝卜才想起来,忙去将一地的萝卜都收了,就听到一个声音,“恭喜升到两级,解锁新种子:小麦,水稻。” 白蒹葭挑了挑眉,进了房间里,只见种子那个标签下面,果然多了小麦和水稻两种东西。 她很有点五谷不辨,眼看小麦和水稻都是金黄色的穗子,看上去饱满可爱,连数据都是一样的。 种子价格:168金币,成熟时间:14小时,收获经验:19/季,预计收入:378金币。 除了图标有些微不一样以外,简直是一个样子的,完全不知道结出来的果实有什么作用。 白蒹葭买了一颗小麦种子,又买了一颗水稻种子,两颗种子放在手里对比了半天,还是没有发现什么区别,又查看了一下两种植物,好在种子下面还有解释。 小麦(英文:wheat)富含淀粉、蛋白质、脂肪……等 水稻(英文:paddy)是一年生禾本科植物,通过去除稻壳的加工等方法还能成为稻米、胚芽米、白米等…… 小麦后面的那些字白蒹葭倒是全部不认识,不过完全不明白就是了,至于两个英文后面奇妙的鬼画符,白蒹葭表示:既然看不懂,我就不去看他了。 唯一能看懂的是,水稻通过加工可以变成白米。 白蒹葭想了半天,水稻加工这种事情她是完全不会的,虽然米是必须的,但是也不用勉强要这个庄园里的,外头总是能买到,不过这个庄园甚是奇妙,也不知道种出来的是不是加工好的大米。 她不敢冒险,现在六块地,她种了两块白萝卜,一块大蒜,一块大白菜,一块水稻,一块小麦。 至于胡萝卜那种奇怪味道的食物,就在角落里安静的被遗忘吧。 白蒹葭料理好的菜地,又拿着盆子来到湖边。 庄边的下边有一个湖泊,湖的源头却是一处活水,从北方弯弯曲曲的顺着两岸流了下来,积累成了极大的一个湖泊,湖泊又分了西南和东边两处支流流了出去,这湖泊巨大无比,湖边有用黄竹搭成的一个小桥,临水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亭子,白蒹葭走到湖边,看见亭子附近却不知道用什么圈了起来,里面隐隐可以看见活泼泼的黑色鱼影,亭子旁边有几株荷叶莲花,荷叶翠绿,莲花粉嫩,看在眼里莫名就让人心情好了几分。 在小桥左边却凭空悬挂着一个水桶,那个水桶足足比三个白蒹葭还大,不过只到白蒹葭的胸部,一低头就可以看见里面的清水清澈明亮,清清楚楚的倒映出了白蒹葭的眉眼。 白蒹葭伸手到桶里一探,只觉得清凉之中,又带着几分暖意,并不像寻常泉水一样寒彻清凉,反而带着几丝暖暖的感觉,好像被正午的太阳晒过一样,带着暖洋洋的气息。 当下十分欢喜,也不嫌水凉,当下装了大半盆水,挽起头发,又洗了身子,只觉得浑身清清爽爽的,干净舒适多了,不由满足的叹了口气,只是最后看着用过的半盆水,却有些犯难了,眼睛一转,将那水浇在了没有种植的其他土地上上,最后又洗过盆子,才将一开始就挽起来的头发放了下来,虽然没有皂角,但是用水洗一洗的感觉总是要好一些。 等将全身料理完毕,白蒹葭全身都弥漫着清新水香,白色单衣慵慵懒懒清清新新的,又依样画葫芦的将水都浇在了土地上,最后细细的洗过盆子,才装了小半盆水,手指拂过手臂上的印记。 60.第60章 怜儿 破败的土坯房中,月光从窗户透了进来,清冷的月光落在盆中的水面上,只见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却听外头外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白蒹葭不由心口一紧,这三更半夜的,哪里来的人声,这土坯房虽然不算偏僻,但是实在是太晚了,万籁俱静下有这声音,不由让人不心中警惕。 白蒹葭左右张望一下,便将一把菜刀握在手中,隔了门缝悄悄朝外看去,只见一个少女正在门外转来转去,正是张召金的妹妹张翠翠。 张翠翠不知道在找什么,白蒹葭隔了门,叫了一声;“翠翠。” 张翠翠却好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惊慌的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大门紧闭,眼圈一红,叫道;“我什么也没做!”话音未落,拔腿就跑。 白蒹葭见是张翠翠,放心之余,又有几分好奇,这张翠翠三更半夜的不睡觉,跑来这地方做什么。 却蓦然眼睛一亮,想起小杨氏说的几句话来。 那时候是去办分家的时候,小杨氏一路走,一边念叨起来倒是理直气壮的,“也不是我亏待老大,家里孩子又多,年纪都还小,哪里不是用钱的,总不能让我偏着老大反而亏待了剩下的,半亩薄田也是足够你种米吃了,你看着我们这房子大,但是人也多呀!一间我和他爹住了,一间凤儿住了,一间才儿住了,哪里有房间分给你?那土坯房又怎么样了,还不是一样的遮风挡雨,再说了,当初我姐姐嫁给三哥的时候,老大还不是在那土坯房里出生的么,后来还不是打拼出这家业了。”说到后来,甚至教育白蒹葭道;“年轻人呢,就是要吃得苦做得事,养得娇滴滴的跟个花骨儿似得,就不是能过日子的,说不准那天就被人糟蹋了去!”话里话外,都是在讽刺白蒹葭。 说道后来,白蒹葭当时只当是耳边风,吹过就算,小杨氏有心还要再念叨几句,见她冷冷清清的样子,也觉得没什么趣味,只以为白蒹葭没听懂,眼看办完了事情,白蒹葭才抬眼看了她一眼,抿嘴一笑道;“那农家养猪,养的肥肥壮壮的,到了过年时候还不是一样杀了。”她没等小杨氏反应过来,就走了转身躯了张老爷子家,等张玉凤悄悄对小杨氏道;“娘,我觉得她在骂你是猪呢。”小杨氏才反应过来,跺脚大骂,白蒹葭早已经走得远了,哪里理他。 说起来,小杨氏所说的三间屋子,却没有张翠翠的房屋,当然最大的可能性是张翠翠和张玉凤住一间,但是看张翠翠和张玉凤两个人相处的态度,就知道这种可能性极小了。 白蒹葭想了想,张翠翠虽然是张召金的亲妹妹,但是她千里扶了张召金的灵柩归乡,又出了钱为他入葬,作为一个陌生人来说他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总不能只是借用了一下他的身份,就真的把自己当他媳妇,要为他一家劳心劳力吧。 想起这房间里的草席和茅草,又见张翠翠半夜三更的跑来这里,白蒹葭倒是隐隐猜到,这房间只怕是张翠翠睡觉的地方,她虽然不介意帮人一把,但是要她主动出头也不可能,张翠翠跟张召金不同,毕竟张召金已经是个成年分家出来的男子,而张翠翠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将来议亲成婚,总是要父母出面的,她一个寡嫂,诸多不便。 毕竟这个房间只有这么小,而且她有空间庄园这种秘密在身,也不可能让人与她同住。 想到张翠翠张玉凤,同样是张家的女儿,只是一个命如草芥,一个却如花骨朵一般。 白蒹葭不由低叹一声,她家虽然血脉单薄,兄妹情深,但是她也见过无数正房侧室,嫡子庶子,嫡女庶女,为了家产爵位,嫁妆婚事,明争暗斗的想要将别人踩下去,明明是嫡亲骨肉,结果只怕最恨不得自己去死的就是自己的嫡亲兄弟姐妹,所为的都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过的更好一点,张玉凤这种事情,落在白蒹葭眼里,虽然有些惋惜,但是也只是惋惜张翠翠自己不够争气罢了。 她将菜刀放回地上,回到床边,不知道是不是刚用那个庄园里的水洗过的原因,大半夜的不但不觉得困,连刚刚睡醒那一点慵懒都似乎已经散去了,心思倒比平日清明几分。 一时也睡不着,半夜三更也找不到什么事情坐,索性坐在床边,按着自己肚子,柔声道;“慎儿,娘亲给你唱曲儿好不好?” 感觉到肚子里的微动,白蒹葭不由眉目温柔,红唇微启,软软绵绵的唱了一首抚儿歌,“狸狸斑斑,跳过南山。南山北斗,猎回界口。界口北面,二十弓箭。”虽然不过二十四个字,但白蒹葭她声音本就好听,此时温柔如水中又带着一丝俏皮,声音如秋水一般将人包围,偶尔一朵小小的浪花在阳光下展开七彩的碎末,软绵绵的熨进耳朵里,简直是没有一处不妥善,没有一处不熨帖。 只可惜这半夜孤影,除了白蒹葭一人,竟无其他人可以一聆,倒是唯一惋惜的事情。 明月在上,透过精致雕花的木刻窗户,落在雕着花纹的地砖上 只见屋中所设,无一不是精品贵物,墙上挂着些古董字画,照门的一副梅花图是前朝宋道士的作品,真品价值千两黄金,透过红纱帐,床上一个邪魅青年正抱了一个少女正在熟睡。 那少女蓦然满脸冷汗,尖声叫道;“小姐!” 猛然一下坐了起来,倒是把那青年推到一旁,青年年纪不过二十来岁,剑眉星目,长的极为好看,只是眉宇间有一股邪性,整张本来端正正气的脸都被这一股邪性给破坏了,看上去整个人都有一股说出来的邪魅妖媚。 眼看那少女睁着一双空洞的美目看着自己,青年的大眼睛一转,握住少女的手,嘴角扯起一个笑意,轻声道;“怜儿,你是不是又犯病头疼了?”他声音温柔手掌温暖,如果不是眼睛里偶然闪过的邪性和戾气,简直是最让人可以放心交托终身的存在。 61.第61章 忘忧[补更二] 少女抱住头,只觉得脑袋里一阵阵的抽痛,喃喃道;“小姐……怜儿……不……我不是怜儿……小姐,我要去找小姐……”却手上不知道哪来的力量,猛然就将抱着他的青年推到一旁,穿着一身雪白的单衣,挣扎着下了床,也不管夜黑风高的,跌跌撞撞的就朝外走去。 青年眼中红光一闪,磨牙心中暗恨,小姐小姐,如果真有一日找到了你家小姐,我就一把捏死她! 当下下床将那叫做怜儿的少女牢牢抱在怀里,柔声道;“不要想了,你越想头就越疼,先喝了药好不好。” 怜儿长睫一眨看向青年,她脸色甚是苍白,神情楚楚,眼中却是含着泪,就如同雨后的荷花一样,一身雪白单衣更是整个人都显得楚楚可怜,青年只觉得喉头一紧,几乎恨不得将人揉进身子里,将怜儿牢牢抱在怀里,就听怜儿咬牙道;“我喘不过气来了。” 他急忙又放松了一些,就听怜儿又轻轻的自言自语道;“小姐。” 青年简直心里就好像打翻了一百坛成年老醋一般恨得发狂,他姿容不凡,出身尊贵,从小从来是心想事成,但是偏偏是折在了这小丫头身上,简直唾弃自己至极,一边唾弃,一边却将怜儿抱回床上,道;“先喝了药再去找小姐好不好。” 他们这么闹了一场,一等丫头早就在门外候着了,听着安静了,便道;“王爷,忘忧汤已经备好了。” 青年看了睫毛上还挂着泪的怜儿一眼,道;“送进来吧。”又哄着那怜儿喝下汤药,怜儿瞅了她一眼,两道清澈明亮的目光在他脸上一转,怯怯的道;“你会带我去找小姐?” 青年心中恨极,面上却微微一笑,道;“你不信我?” 怜儿道;“我信你。”那汤药并不像一般汤药一眼漆黑苦涩,反而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并不难喝,当下便将汤药一饮而尽。 她喝完汤药,只觉得一股浓重的困意猛然涌了上来,不由抓住青年衣襟,软软道;“我喝完药了,带我去找……” 小姐两个字到底没吐出来,就双目一闭,已经睡了过去。 青年咬了咬牙,转头对丫头道;“还有多久?” 大丫头低眉垂目,柔顺的道;“忘忧汤喝上三个月便可尽忘前尘,算起来再喝上一个月就行了。” 青年还是觉得一个月太过漫长,低头眼看那怜儿脸色苍白,眼角尤带着一点泪光,不由怦然情动,一时难以自已,低下头亲了亲她睫毛,低声道;“等你忘了你小姐,你就只有我一个啦。” 声音缠绵,但是那大丫头听在耳朵里,却硬生生的打了一个冷颤。 张秋山捡了个最近的黄道吉日作为张召金入土的日子,张秋山出面,去了隔壁村子请了一般和尚道士吹吹打打,张秋山想到儿子前途,十分卖力,倒是引得张李氏吃了几次飞醋,拧着张秋山的耳朵道;“你是不是看上那个小寡妇了,这般大献殷勤?” 张秋山看着媳妇儿霞生双颊,双眸闪亮,不由心中一动,抱住自己媳妇儿道;“我还不是为了我们的清哥儿。” 张李氏听到儿子,不由心中关切,道;“清哥儿怎么啦?” 张秋山也是知道媳妇的性子,便将事情跟张李氏说了,张李氏倒是欢喜,她见白蒹葭气质跟寻常村女不同,儿女能跟着这样的人学学自然很好,不过到最后还是觉得白蒹葭的身份不好,低声跟丈夫说了顾虑,张秋山不以为然的一笑,道;“人家早就考虑好了。”便将事情一一说了,张李氏这才放下心来,道;“果然还是公公考虑的周到。” 张秋山笑道;“自然,我父亲吃过的盐可比你们吃过的米还多呢,不过这大好日子,可不要浪费了。” 张李氏见他笑嘻嘻的,不由脸上一红,推了他一把,道;“死相。”力气却小的很,张秋山佯装被她推开,却又立即扑了上去。 等到半夜,两夫妻并肩躺在被窝里,张李氏娇喘吁吁,就听张秋山道;“我瞧着,你以后还是少跟小杨氏来往些。” 张李氏道;“为什么?我看着才哥儿倒是个人才,现在和他们交好,日后才哥儿做了大官,也好拉扶我们清哥儿一把……” 张秋山道;“小杨氏是个不安分的,我琢磨着她一定会去寻那寡妇的麻烦,不过那张叶氏能一路从凤霞城千里迢迢的来这里,然后看她在秋水村里的处事手段,小杨氏是讨不了好的。”又抱住张李氏跟她咬耳朵,道;“别说拉扶清哥儿了,我们好好的将那个寡妇哄好了,她家里的人脉不比才哥儿好?而且才哥儿再怎么说,也跟我们隔得远了,别的不说,让他拉扶清哥儿,难道不是处处压清哥儿一头,只有我家清哥儿压人一头的,哪里有让人压清哥儿一头的。” 说道儿子,张李氏心中也有些不平起来,她纵然有着让张召才以后帮扶张玉清一把,但是听丈夫的口气,想起帮扶的另外一面意思也是自己儿子不如张召才,不由便淡了这几分心思,看向丈夫,深吸了口气道;“你的意思是?” 张秋山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他是知道自己媳妇儿的,见她这么问顿时知道她已经明白了,自家媳妇除了喜欢补贴娘家那点小毛病以外,勤劳能干,朴实中又有些农民特有的狡诈机智,比如昨日白蒹葭进村,她毫不犹豫的就一路小跑告诉张秋山,这份儿机智也是他当初看上她的最大原因。 张秋山冷冷道;“这秋水村里可没有张家人,能踩到我们这一房上面,清哥儿可是我们这一房的长房嫡孙,年纪虽然小些,也只有他帮扶别人没有别人帮扶他的份儿!” 他们这长房嫡系做了这么多年的族长里正,面子上的功夫倒还罢了,若是出了什么大官,自然是整个家族村子都有脸面,但是这脸面如果是踩着他们这一房上去,无论张秋山还是张老爷子都是不会高兴的。 张李氏本也是聪慧心肝,听张秋山这么一说,顿时明白了,见张李氏点头,张秋山不由抱住自己媳妇狠狠的亲了一口,道;“我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张李氏脸上一红,又推了他一把,骂了声;“死相。”心里还是有些上上下下的,便说道;“这乡里乡亲的,闹得太大不好吧。”就听张秋山道;“没让你闹的太大,反正别主动搭理他就是了……” 又叮嘱了几句,两人方才抱在一起睡了。 62.第62章 茶水 夜尽天明,一大清早的,张李氏就带着张玉清来了白蒹葭这儿一趟。 孩子一身衣服虽然只是最普通的麻布,但是也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看上去清秀可爱,白蒹葭将张李氏迎了进去,又拿了一个鲜果给他,张玉清往张李氏背后一缩,还是张李氏笑了声,“这怎么好意思?” 白蒹葭假装没有看见她笑容下的满意,只淡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张李氏看了一眼,见那桃子虽然不大,但是也是饱满水嫩,粉生生的看着实在可爱,就算他家在村里算得上不错,一年也只有过年的时候能买几个铜钱的鲜果零食给孩子吃,张玉清眼馋的不行,不过母亲没有发话,他也乖乖站在一旁,只是偶尔斜眼偷看白蒹葭放在桌子上的鲜果,白蒹葭一望过去,他就急忙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等过一会儿,又偷偷的斜眼看过去,好像一只小心翼翼的老鼠一般。 白蒹葭看着这孩子可爱的样子,不由微微一笑,凌慎之从小少年老成,她本早慧,结果那凌慎之反而比她更为早慧,从小到大,十分乖巧沉稳,小小年纪待人接物已自成章法,比她幼时胜过数倍,全无垂髻小儿的任性刁蛮,没有让她操过半点心,欣慰之余,也未免有一些惋惜儿子没有孩童的天真无虑,此时见张玉清这般孩童之性,不由心中怜爱,便伸手招了招他,道;“你过来,拿了果子出门耍子去。” 张玉清怯怯看了母亲一眼,见母亲对自己微微点头,道;“还不谢谢婶子。” 婶子…… 这个称呼顺利的让白蒹葭脸上微微抽搐,看着张玉清冲自己微微一笑,道;“谢谢。” 不由心中柔软成一片,挥了挥手让张玉清出去了,才翻出两个杯子来给张李氏倒了水,张李氏看着白蒹葭细致周全的模样,倒是隐隐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忙道;“不必这样忙,只是我当家的让我来跟你带句话,召金的白事定在三天后,做白宴的人也找好了,看你要不要看一看。” 白蒹葭看她神色,便道;“既然是你们找的,我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你们安排便是。” 张李氏点了点头,又叮嘱了白蒹葭几句,白蒹葭点头应是,她一个寡妇,张秋山出于省钱的目的,这丧事做的不算大,那做白宴的是张李氏娘家的人,是很勤快的两个人,虽然张李氏有一点私心,但是这两个人找的还是很好的。 张李氏见白蒹葭如此和顺温柔,心下羡慕,又看她十指纤纤,如春葱管儿一般,黑发垂下,腮凝新荔,清雅秀逸,心下只想,如果柔姐儿有这女子几分,自己就不用操心她的婚事了,想起这样一个美人儿竟然成了寡妇,不由心中暗叹,对白蒹葭道;“到时候只怕还有些事情,你先做好准备。” 不过她自觉和白蒹葭还算不上熟悉,虽然心中羡慕,但是并不说出来,只喝了一口水,只觉一口清凉之气从喉咙漫开,她昨晚和张秋山痴缠了半夜,虽然表面上看上去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但是还是隐隐有些困倦的,但是如今一口水下去,只觉得那一丝半点疲惫就好像见了阳光的初雪一般一扫而光,不由眼睛一亮,看向杯子里。 只见杯中还有一半清水,波光粼粼。 不由偏向白蒹葭道;“这水加了什么好东西?我一口喝下去,精神顿时好了好多!” 白蒹葭这水里倒是加了些她从哪个神秘庄园里带出来的湖水,但是她自然不会说出去,望了一眼张李氏,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的道;“不过是普通的清水罢了。” 张李氏将那杯子拿在手里,瞪大眼睛仔细一看,果然是一杯普通的清水,若果真说有什么不同,就是比他们平时喝的水更清亮透澈一些。 她还有些不甘心,又喝了一口水,只觉得清凉中带着一丝淡淡的甜意,十分爽口,不由看向白蒹葭,道;“你这水在哪里打的?” 白蒹葭见她喝得差不多了,又拿起小茶壶为她添水,道;“我可不知道,是杏娘给我的,说起来我昨日忘了备水,多亏杏娘给我送了来,否则我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听她说到杏娘,张李氏眼中掠过一丝异色,道;“你怎么认识了杏娘?” 白蒹葭便将曹三明在路上遇上杏娘然后将他们夫妻二人捎带回来的事情了,不过她自然不会说和杏娘如何亲密,直说杏娘感激曹三明捎带了她一程,便送了两桶水来。 张李氏眼眸微闪,她是知道杏娘在哪里打水的,这秋水村之所以叫做秋水村,就是因为这村子里有一条叫做秋水的河,秋水村村人吃水都是从秋水河里打的,偶尔还能捉到些许鱼虾打打牙祭,但是这么多年代代传承下来,从来没听说过秋水河有这清心宁神功效的,张李氏嫁过来也有好几年了,也是吃惯了秋水河的水,虽然知道水质清澈,但是也没有白蒹葭这般功效。 不过看白蒹葭眉目纯洁神情天真,张李氏便信了白蒹葭几分,心里只是奇怪,又喝了两口,还是清清甜甜的,就听白蒹葭道;“我和杏娘认识很奇怪么?” 张李氏看了白蒹葭一眼,摇了摇头,道;“杏娘也是个苦命的,不过好在最近日子倒是好了不少。” 白蒹葭点头,并不答话。 张李氏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只觉好像刚睡了一个美美的午觉一样,浑身都精神奕奕的,便对白蒹葭道;“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在这里耽搁了,田里还有活儿呢。” 白蒹葭点了点头,刚送了张李氏出去,就看见张玉清抱着桃子站在门口,不由笑道;“怎么不吃桃子。” 张玉清抬了抬头,脸上一红,声音却是脆脆的;“我带回去给姐姐吃。”倒是说得理直气壮的。 白蒹葭见他可爱,不由嫣然一笑,倒是张李氏又急又窘,伸手拍了一下儿子的头顶,脸上烧红,骂道;“好像短缺了你什么东西似得。”发出好清脆的一声。 63.第63章 要打仗了 张玉清吃痛,伸手摸了摸脑袋,看了自己母亲一眼,道;“不是娘你教的我要爱护姐姐么!” 张玉柔比张玉清大上两岁,平日对张玉清爱护有加,张玉清也很是依恋她,姐弟感情极好。 张李氏见张玉清振振有词的样子,不由一窘,看向白蒹葭,深恐儿子这般不懂事让人厌恶,却见白蒹葭眉眼弯弯,温柔带笑,道;“你等一等。” 进了屋子,又拿了帕子包了两个桃子才走出来,道;“你只给你姐姐,不给你爷爷么?” 听白蒹葭说道张老爷子,张玉清小脸皱成一团,恋恋不舍的看了手中的桃子一眼,眼睛一亮,大声道;“让爷爷和姐姐分着吃!” “那清哥儿吃不吃。” 张玉清抱紧手中的桃子,凑到鼻子旁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感觉一股香香甜甜的香味从鼻子直道了心里,一时只恨不得立即将这桃子一口吞下去,抿了抿嘴唇,好不容易将馋意压了下去,勉强将头扭到一边避开桃子的诱惑,道;“我才不吃!” 白蒹葭见他强忍的样子,实在可爱的不行,不由偏头对张李氏道;“清哥儿倒是个好孩子。”她去张老爷子家的时候,本来只打算将张玉清指点上一两年就扔到晚雪那里去,至于推荐书童长随那种事情——那至少也要短则五六年,长则十几年,至少也要张玉清能照顾好自己再照顾好别人,说起来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白蒹葭对于张老爷子的许诺,大部分倒是属于空手套白狼,只要这两三年过去,等凌慎之生了下来,她自信也是立足已稳,并无所惧。 但是此时见张玉清乖巧孝顺的样子,倒是心中真生了几分收徒的心思。 张李氏见白蒹葭夸奖自己儿子,不由脸上带上了一抹自豪的得色,嘴里勉强谦虚道;“哪里哪里,都是公公教的好。” 张老爷子从小将张玉清带在身边调教,他眼界开阔倒没有那些小家子气儿,虽然有些重男轻女,但是相比男女而言,他却更在意教导自己儿孙姐弟情深,互相扶持,毕竟张玉清们这一代,只有张玉清和张玉柔两人,张老爷子当时倒是生了二男一女,二儿子没长成就去了,姑娘嫁的远,嫁到了向风城,一年能回来一两次就不错了,更别说帮扶兄弟了,如今张秋山就生了张玉柔和张玉清两个,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张老爷子就把张玉清当作继承人来教导的,人虽然固有私心,但是身为一族之长,却要明白血亲和私心之间的平衡,毕竟一个家族,大多还是靠血缘来维持的,虽然偶尔有一些不愉快,但是要传承下去,就要明白舍得舍得,有舍方有得。 白蒹葭找了招手,看着张玉清走了过来,便将手中包着鲜果的手帕交给张玉清,微笑道;“给你姐姐和爷爷带回去吧。” 张玉清看着那雪白罗帕,只在角落绣着一朵小小的梅花,不由看了张李氏一眼,张李氏忙哎呦一声,道;“你怎么老给这孩子东西,这东西也不便宜吧?” 白蒹葭微微一笑,道;“是曹家兄弟给我买的,这天气太热,不吃也就那么坏了,这个我觉得太甜了些,我这身子也吃不下。”她想了想,又对张李氏道;“也没什么的,昨天好歹受了清哥儿三个响头,当时身上没什么东西尽然白受了,这三个果子就当作是昨日的礼物吧。” 她神情虽然温婉,声音也十分柔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张李氏看着她寡淡的神情,竟然一时说不出来拒绝的话,最后还是推了一把自己的儿子,张玉清睁大了一双无辜的眼睛,软软的道;“多谢婶子。” 白蒹葭心中默然,面上却依然笑道;“我还有事情要麻烦你们呢。” 张李氏看着儿子脸上露出单纯快活的笑意,不由心中一动,转头看向白蒹葭,心中不由嘀咕起来,果然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有事情要办,不过看着儿子的笑意,又觉得不忍,心中默默祈祷白蒹葭所说的事情不要太复杂,呼吸了两下,才转头对白蒹葭道;“什么事?”立即又补充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太复杂的事情也做不成的!” 白蒹葭见她焦急,七情上脸,额头甚至有一丝薄薄的汗珠,不由嫣然一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便对张李氏柔声道;“我这身子,总不方便去山上拾柴打水,这村子里可有那专业卖柴火的?若是有能打水的就更好了。” 张李氏见她说的是要买柴买水,不由从头到尾看了她一眼,见她小腹凸出,她是养过两个孩子的,六七个月的时候还是照常干活,不过看着白蒹葭娇滴滴的样子,便觉得她实在是应该好好养着,略一思索,便道;“我回去跟当家的说说。这柴火倒是好说,那又成家的倒是卖柴火的,让他给你一捆就是了,倒是这卖水的这村里没人做这行当,还要细细想想才是。” 想起刚才喝过的清水,清甜又提神,不由看了白蒹葭一眼。 白蒹葭点头道;“这铜钱就按照算市价来算,不知道是多少。” 张李氏道;“一担柴我记得是一百二十文。” 两人正在说话,就听得马蹄得得,车轮磷磷,抬头一看,就看着曹三明驾着马车走了过来。 张李氏看曹三明高大精干,不由心中暗自摇头,可惜自家没有适龄的女儿,这汉子看起来做事就是一把好手,不过到底是外男,她并不方便多说,当下冲曹三明笑了笑,点了点头,对白蒹葭道;“我改日再来。”白蒹葭道;“那我就不送了。” 张李氏笑了笑,到了声不用,带着儿子正要离开,就听曹三明擦了把汗,道;“要打仗了,你们多存些米面。” 白蒹葭手微微一抖,目光看向曹三明,见他满脸是汗,明明是匆匆赶回来的。 张李氏带着儿子走了几步,听到这声音,不由又转过头来,怔道;“打什么仗?” 64.第64章 离开 曹三明道;“城里都这么说,我都打听了好多家了。” 张李氏倒是有些惊恐,见曹三明言之灼灼的样子,不由顿足道;“南疆那些蛮子土匪,就知道我们大昭抢劫,自己不会耕种么!”一边说,一边就急急忙忙的朝着家里跑了过去。 虽然他们这个地方离与南疆接壤的边疆还远,前面还有向风城顶着,但是听说要打仗了,平民百姓对于战争总是有着天然的厌恶感,听说要打仗了,整个村落都紧张了起来。 倒不是紧张自家卷入战斗,而是一旦开打,为了军队的粮草用度,越是靠近前线的地方,物价就涨的越厉害,甚至有时候为了保证军队的粮草供给,会有强势的将领直接掠走大量米面——虽然会象征性的给一点钱,但是一旦发生这种事情,市场上的米面就会眼中缺货,同时为了提防奸细,通商往来也会被禁止,如果不是要事,不允离开,甚至会产生封路闭城之类的事情,而且敌人有时候为了破坏粮草运输,也会想办法破坏道路,让人寸步难行。 反正就是,虽然打不到他们这种地方,但是会给这个地方生活的人们产生很大的不便。 曹三明看着张李氏一溜烟跑了,一边急急忙忙的把马车上的东西都搬了下来,大部分都是米面,他力气又大,每次都提起两袋,直接放进屋子里,他倒是个细心的,把大部分米面都藏在了床的下面,下面是砖头打的床脚,褥子垂下,便掩的严严实实。 除了米面之外,还有些零零碎碎的杂物,衣衫,针线油灯,另外有几个砂罐,一个小小的火炉,甚至还有一大袋木炭,零零碎碎的东西倒是很多,将房屋的角落堆得满满的。 曹三明虽然能干,但是毕竟比不得杏娘是女子,放东西的时候还注意一下摆放,他东西堆完,整个屋子都满满的。 他也顾不上整理,飞快的用车厢里拿出来的东西在旁边围了一个栅栏,将两只母鸡,两只鸭子,两只大白鹅扔了进去,看白蒹葭看着自己,便笑道;“给你养着摸蛋吃。” 等把满满一车东西都清理完了,曹三明才转身对白蒹葭道;“这城要打仗了,一旦封路也不知道要封多久,我和弟弟想趁着还没有封路先回去。” 说到最后,曹三明黝黑的脸上还是有一丝微红,明明答应了白蒹葭,但是如今做不到,他心中羞愧,只是一旦战争开打,就算不封路,路上遇到什么逃亡流民,也不好走。 白蒹葭倒是明白,点了点头道;“那你们现在就走吧,路上吃食可准备好了?” 曹三明感激的看了白蒹葭一眼,鞠了个长躬道;“多谢小姐关心,都准备好了,实在对不住。” 白蒹葭叹了口气,道;“我还要谢谢你呢,没有什么对不住的。”见曹三明满脸羞愧,反而安慰他道;“这战乱一起,平民命若浮萍,你还是快回京城去才是。” 曹三明看了白蒹葭一眼,心中蓦然一跳,冲口而出道;“你要不要跟我回京城?”,忙又补充道;“京城总是安全一些!” 白蒹葭正看着那栅栏里鸭子撵着母鸡,母鸡啄着大白鹅,大白鹅只鹅鹅鹅一阵乱叫。羽毛横飞,乱成一团,侧头看了曹三明一眼,又转头看相那鸡飞狗跳的一团,微微笑道;“不用了。”又偏头对曹三明柔声道;“你见到了素问,可记得告诉她,你已经将我送到了这儿。” 阳光温和,将少女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就宛如仙子下凡一般,曹三明见白蒹葭容色比刚出京城的时候憔悴了不少,但是眉宇间却有一股温柔之意,想着她容色清丽,性格温柔,但是偏偏姐妹失散,夫婿早亡,一路上反而是这个比自己小上许多的女子做主,想她年纪虽小,但是行事手段却远远超过自己,便放下心来,见白蒹葭这般温柔叮嘱,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光落在自己脸上,乍见她容色如落霞映雪,难描难画,不由心中砰然跳了一下,脸上烧红,等回过神来想起家中贤惠的妻子,不由心中大骂了自己几声,曹三明,你真是昏了头了,不敢再看,忙低头道;“我知道了,小姐也请珍重才是。” 白蒹葭笑了笑,道;“你替我去看一看晚雪,也替我带一封信去给晚雪。” 曹三明低头应是,白蒹葭知道晚雪也不认识几个字,连写带画的写了一封,估摸着晚雪能看懂了,才晾干折好了交给曹三明。 两边既然告了别,曹三明就不再耽误,带了弟弟赶了马车就匆匆离去了,先去平直城里见了见晚雪,晚雪看了两人一眼,将那信打开,曹四明见上面既有字,又有画,不由笑了一声,晚雪倒是很沉静,安安静静的看完轻声道;“小姐让我为你们筹备些吃食,怕路上乱起来不好买,你们先等一等。” 曹四明道;“我们可以自己买。” 晚雪看了曹四明一眼,道;“平直城这么大,等你买好都日落锁城了。” 便叫来了奶娘,那个奶娘是本地人,听晚雪说要买东西,便眨了眨眼睛,道;“烧饼馒头这种东西,范家烧饼和老窖馒头,那个烧饼叫又香又脆,我们每次去乡下走亲戚都吃那个,那馒头又白又软,捏在手里……”说起吃的就滔滔不绝,还是晚雪看了她一眼,才吐了吐舌头将鱼儿放在晚雪旁边,拿了铜钱跑了出去,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提着两个大大的包裹回来了。 晚雪接过来,扔在曹家兄弟面前桌子上,“喏,一个包是烧饼,一个包是馒头。” 曹三明想给钱,刚开口问了:“不知道这些要多少铜钱?”,晚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倒是让曹三明一惊,这晚雪短短一段时间不见,怎么这种清冷的样子竟然有了几分白蒹葭的气度。 晚雪淡淡的道;“小姐说这些吃的是为了感谢你们一路护送。”她顿了顿,看了看手里的信纸,面上冷漠,心中却是截然不同;“你们若是要给钱,我便将这些吃的都扔进池塘里去。” 65.第65章 火种 曹三明见她坚决,便拱了拱手,道;“多谢了。” 晚雪垂目道;“快走吧,等天黑了就锁城了,耽误了一日谁知道明天会怎么样呢。” 曹三明和弟弟各自拿了一个包裹,便走出门去,晚雪低头看了一下鱼儿,见他睡的正香,便不再逗弄他,只专心看书。 她如今还没选到合意的先生,只是一方面将白蒹葭教过她的字复习了,一方面依样画葫芦的描写着自己不认识的字。 曹家兄弟出了城走了一阵,便觉得饿的厉害,曹四明闹着要吃东西,曹三明将包裹解开,只见里面飘出一张卷的小小的纸卷来,展开一开,却是一张叠得极小的十两银票,卷成小小的一团,夹在包裹里。 曹三明看着那银票,心里知道晚雪必然是受了白蒹葭的授意,想起那落霞映雪一般的女子,心中只觉得不知道什么滋味,曹四明喜滋滋的拿了个烧饼,笑着瞥了哥哥一眼,欢喜道;“这小姐倒是大方得很,这次回去我估摸都可以建两间青砖大瓦房了。” 曹三明见弟弟欢喜,深深吐了口气,心中默默的将叶小姐三个字念过几次,才推了一把弟弟,道;“吃你的烧饼去。”曹四明贼兮兮的目光在哥哥身上一转,笑嘻嘻的两三口啃完烧饼,回到自己马车上继续驾着马车走了。 好在走得早,两人一路无事回了京城,曹母心念两个儿子,每日早早的就在村口等待,看着曹家兄弟归来,不由心中欢喜,放声道;“三哥儿,三媳妇儿有喜啦!” 曹三明眼睛一亮,忙将母亲迎上车来,母亲捧住儿子,不由叹息道;“瘦了,也黑了。” 两母子絮絮说了阵话,便回到家中,曹三明问道;“素问姑娘可来过?” 曹母道;“并没有来,若是来了我倒是欢喜。”又捧住心口,念叨了一阵小观音小菩萨。 相比于曹家的热闹,昨日还热闹的很,今天就只剩下白蒹葭一个人在土坯房里,坐在床边呆了一阵,眼看房屋里倒是满满的都是东西,只是莫名的倒是有一股清冷的感觉。 不由深深吸了口气,将针线翻了出来,做了一阵子针线,才觉得腹中饥饿,想起如今已经不在家里,不由秀眉微微一皱,将针线收好,才转出门去。 只见门外灶头已经收拾好了,她站在灶头旁边,却忽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她身份娇贵,虽然厨艺不错,但是也只是因为凌慎之爱吃,等凌慎之去了边疆,她就很少下厨了,偶尔下厨也是帮凌慎之做些便于保存的糕点送到边疆去。 虽然如此,但是…… 白蒹葭也只负责做而已。 烧火这种事情,自然有专门的烧火婆子负责的。 这个灶头是当年杨氏嫁给张父之后才打的,因为考虑到孩子的问题,这灶头偏大,搭上锅煮出来足够三四个做农活的汉子吃得饱的,作活路的汉子饭量大,可以参见这个灶头的大小。 白蒹葭看了半天,想起曹三明买的东西,心中便熄了用这灶头的念头,将那个小火炉并小砂锅拿了出来,又捡了两根比较小柴火,只是那柴火在那捆柴火里虽然算小的,但是比起小火炉来,还是太大了些,白蒹葭伸手想要将手中的柴火折成两截,第一次还没成功,抿了抿唇,将手上的三根柴火分开只拿了一根在手里,手上用力,才将手中的柴火折断,将柴火折的小小的,才全部塞进了火炉里。 她在家中惯常用火折子,找了半日,却没有找到,心中微微一惊,曹三明虽然温和细致,却到底是男子,他们家中用火都是厨房里培着丁点儿火种,第二日拨开就可继续使用,就算是偶尔火灭了也大可以去附近讨要一点火种,为了省钱,晚上也是不点油灯的。 身上倒是有赶路时候点灯笼用的火折子,只是只将那火折子当做赶路必备的,倒是忘记了这居家也是要用的。所以曹三明买了很多东西,唯独忘记了买火折子。 白蒹葭找了半日,总算承认曹三明估计忘记了买火折子,她只觉腹中咕咕一叫,十分饥饿,不由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乖孩子,你等一等。” 她忙了半天,找不到火折子便生不起火来,只得看着那火炉砂锅发呆,想要去讨些火折子,但是如今这时候,大部分妇人都已经去了田里给自家男丁送饭,至于男人——大部分都在田里忙着呢。 而且这村里她只认得张父,张老爷子,杏娘三家,张召金哪家就不用说了,杏娘和张诚善一大早就去了城里卖一些东西,估计要晚上才能回来,至于张老爷子,张李氏刚带着张玉清去给张秋山送饭,只怕去了也是扑个空,至于别人她这样的身份蓦然上门去,找不认识的人讨要东西,虽然火种不怎么值钱,但是总觉得面子上有些难过…… 但是如果不去,真的要饿着肚子不成? 白蒹葭正犹豫着,伸手拿着一根细细的树枝拨弄了一下被她塞在火炉里的柴火,只觉得愁的厉害。 她本以为只有手上有足够的银钱,日子必然不会太难过,但是如今看来,这日子似乎比她想象中还困难一些,心中正在犹豫去哪里弄一些火种,只觉得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由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袅娜的少女身影,心中略一迟疑,唤道;“翠翠?” 张翠翠惊恐的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呆在那里,看了白蒹葭一眼,白蒹葭友好的冲她微微一笑,她却好像受了惊的兔子一样,猛然叫道;“我是路过。”却转身直接就跑了。 白蒹葭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自己的微笑有这么可怕不成? 她一时受了极大的挫折,不由丢了手中的树枝,走回屋中,刚倒了一杯水喝,觉得精神好了一些,想起张李氏说的话,不由眼眸微闪,仔细看向手中清水。 只觉得跟普通清水没什么两样,真要说,就是看起来更清澈透亮一些。 66.第66章 菜粥 白蒹葭心中发苦,心想实在不行,拿上两个铜钱去买火种就是了,又喝了两杯水,总算是稍解了一下腹中饥饿,找出覆面白纱正准备厚起脸皮去讨要些火种,忽然听到两声轻若鸟啄的叩门声,张翠翠低声道;“嫂子。” 她刚要靠近,只见张翠翠后退几步,站在火炉旁边,指了指那个小火炉,然后看着白蒹葭看着她,她脸上一红,又跟受惊的兔子一样跑掉了。 白蒹葭心中疑惑,走到火炉旁边,只见那柴火不知何时已经生起火来,火苗红红的,好像跳跃的精灵,淘气的在空中跳着欢快的舞蹈。 她看着这火苗,不由偏头看向张翠翠跑掉的方向,张翠翠跑了几步,已经看不清楚面容了,站在那里看着自己,一双眼睛却是异常的清澈明亮,不由嫣然一笑,扬声道;“谢谢啦。” 她这一回头,反而让已经停住脚的张翠翠又受了惊一般,这次可是头也不回的直接就跑了,白蒹葭假装扭头看着炉火,却用眼角余光偷偷看他,张翠翠却没有留步,直跑的影子也没有了。 既然有了火,白蒹葭便觉得是坚决了最大的难题,洗过砂锅,装了小半罐从哪个神秘庄园里带出来的泉水放在火炉上,然后转身去洗米。 曹三明买的米虽然比不上旧日在家里吃的,但是也是上好的粳米,颗粒饱满,色泽清白,抓在手里也晶莹整洁,白蒹葭顺手多抓了一把,滤过两次水,白蒹葭想了想,从床底下拿出一颗大白菜,剥下两片叶子,洗干净之后撕成小片,就听着砂锅里水噗噗噗噗的,已经沸腾了。 先倒了米进水里,拿了勺子轻轻搅拌,等差不多了才将撕好的大白菜放了进去,最后加了几粒盐调味,她口味清淡,加的倒是不多,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大半罐子砂锅便散发出诱人的清香。 白蒹葭深深吸了口气,将那香气都吸入了肺里,只觉得肚中咕咕直叫,她也是饿得很了,昨天吃了几个米团子,今天到现在除了喝了一些水,竟然一点东西都没有吃过,开始还不觉得,这时候闻到白菜稀粥的香味,顿时就觉得腹中十分饥饿了。 因为考虑到充饥的缘故,白蒹葭这锅稀粥煮的十分粘稠,乳白色的米汤里白米粒粒清楚,既如草上积雪,又如白玉点翠,黏黏稠稠的,白蒹葭将菜粥用勺子舀进碗里的时候,垂成极长的一条。 装了满满一碗,还剩下大半,白蒹葭放下勺子,只觉得手中的碗烫的十分厉害,不由忙小心翼翼的将碗端了进去。 又拿了一个碗出来,装了一碗放在灶头上,才回了屋里。 张翠翠站的远远地,看着白蒹葭进进出出的,脸上神情连变,最后还是一扭头走了。 白蒹葭看着眼前的一碗菜粥,这粥对于他平时来说实在是太过素淡了一些,但是偏偏是这么多年以来她觉得最耗费自己心力的,看着蔡州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拿了筷子慢慢搅拌,等稍微寒凉了些,才慢慢的吃了一口,顿时眼睛一亮。 只觉得清甜的味道从舌头绽开,白米的清甜和青菜的脆甜被完美的中和在一起,清甜的味道让人不由自主的一口接一口的吃了下去。 不知不觉得将一碗稀饭吃的干干净净,只觉得腹中有了六分饱,才端着碗走了出去,又装了小半碗吃了,才觉得心满意足。 罐子里却还有大半,白蒹葭想了想,用碗将剩下都装了,又看了一眼灶头上的那碗稀粥,却没有人动过,她也不理,将倒好的稀粥端进屋里,继续将针线拿出来做。 她做的是给刚出生的婴儿穿的小衣小裤,用的是极绵软的布料,白色纯棉布,绣的是一幅莲花的花样儿,白蒹葭心理有主意,凌慎之出生是在冬日,她虽然不急,但是总是要预备了,等绣完了花儿,再用软棉花夹着做成夹袄,穿上去既暖和,又轻巧,可惜找不到家里那种剪秋萝了,等过几日天气再寒凉些,就可以准备做襁褓了,襁褓不比刺绣这种细致活儿,她想趁着自己现在精神还好,将不方便的事情都多做一些。 绣完了三个花瓣,天色也有些暗了,就听外头传来杏娘的笑声,白蒹葭忙放下手中的刺绣,看见杏娘推开门走了进来,杏娘回来就看到白蒹葭雪白的脸上既有灰尘,又有被烟熏得,灰头土脸的样子看上去很是楚楚可怜,不由忙将她拉了起来,道;“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白蒹葭浑然不晓,呆呆的看着杏娘,哎了一声? 杏娘忙拉住袖子替她擦了擦脸,道;“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白蒹葭面上一红,将白天的事情跟他说了,忽然想起一事,不由哎呀一声,走出去只见火炉下的柴火早已经熄灭了,不由急得跺脚,杏娘道;“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白蒹葭怎么好意思说,张翠翠好心给自己送火的事情也不好意思说,只怕说了给张翠翠带去什么麻烦,道;“这火怎么灭了。”想起一事,道;“你们明日还要去城里么?” 杏娘摇了摇头,道;“听说要打仗了,外面很乱,今天我和当家的把米面都准备的差不多了,这段日子就忙着侍候田里了,怎么了?” 白蒹葭还不肯说,杏娘催了她几次,她才道;“我本想你们去城里便托你们带个火折子,既然不去也就罢了。”她又叹了口气,看向火炉的目光黯淡了几分,张翠翠生起的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熄灭了。 杏娘眼睛一转,看向火炉下冷冰冰的柴火,不由道;“你不会留种么?” 留种?白蒹葭睁着一双茫然的目光看向杏娘,杏娘一眼就看出她果然不会,不由抿嘴一笑,从怀中取出火镰,捡了两根干枯易燃的柴火,打了两次,生起火来,便对白蒹葭道;“等不用了,便将这明火覆灭掉,只留下下面一点火种保持一点余温,等要用的时候多戳几次,然后就是了。” 白蒹葭从来没学过这般手艺,眼看杏娘教她留火种生火,只觉得以前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世界蓦然出现在了自己眼前,不由双目明亮,一双明亮清澈的目光一会落在杏娘手上,一会又落在那燃着的柴火上,只觉得十分有趣。 67.第67章 水稻 为了忌讳,丧葬也称作白喜事,白喜事上的宴,则成为白宴。 张召金因为一路过来,虽然有素问经过防腐处理,但是一来时间实在太长,二来天气也渐热了,张秋山开了棺材看了一次,只见尸体已经腐烂大半,但是眉目衣衫还是能依稀辨出来是张召金,棺材刚开的时候,那臭味猛然涌了出来,简直是不知道多少年臭鸡蛋瞬间摔破了一样,熏得张秋山头昏眼花,一个跄踉,还好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桌子,出去呼吸了半天才回过气来,否则只怕要一头栽在地上。 张秋山看腐烂的有些厉害,便对白蒹葭道;“这尸身一路回来时候也耽误太久了,不如让他早日入土为安吧。” 白蒹葭垂目道;“一切都听少族长的吩咐。” 张秋山被白蒹葭少族长三个字叫的心花怒放,他虽然帮着父亲处理事情,但是族长毕竟是张老爷子,别人尊敬他也只是看在张老爷子的面子上,哪里像白蒹葭这样,尊敬的就是‘少族长’自己,让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满意。 正说着话,就看着张李氏带着张玉柔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将手中的盆子一摔,恨声道;“没见过这样做爹的。” 白蒹葭温声道道;“怎么啦?” 张李氏才看到白蒹葭,眼中闪过一丝怜悯,才对白蒹葭讲;“我方才是去了高木家,想问问金哥儿的丧事他们出不出面,结果小杨氏说早分了家,金哥儿死活跟他们有什么相关,也没见过这么没良心的,金哥儿再怎么说,也是她嫡亲姐姐的儿子!”一边愤愤的说话,一边偷眼去看白蒹葭神色。 张秋山眉头一皱,道;“那高木怎么说?” 张李氏嗤笑一声,道;“他能怎么说?从头到尾就在一旁抽旱烟,话都让小杨氏说了。”她没说的是,那小杨氏话里话外,都暗指白蒹葭必然贪了张召金留下的遗产,他们这般殷勤,只是想哄白蒹葭把钱拿出来。 张李氏虽然有心交好白蒹葭,但是她自从嫁近了秋水村,也是很有体面的,听着小杨氏话里话外都拿话来嘲讽自己,将张李氏气得不行,便怒气冲冲的回来了。 张父行三,名字叫做高木,却不想人也跟个木头一样,不过谁让杨氏做错了事情,也难怪张父这么多年还不能谅解。 不过当年杨家也一口咬定杨氏在家里是很规矩的,死活不肯承认杨氏与人私通,两边到底是怎么回事,倒也没人清楚中间的曲折。 张秋山叹了口气,看向白蒹葭,却只见她低眉垂目,看不到神情,略一沉吟,便道;“如果不嫌弃,便让我来为你主持丧事吧。” 白蒹葭才抬起眼来,淡淡的道;“那我就谢谢少族长了。” 张秋山点了点头,三人又商议了一会,将丧葬之事确定了一番,才各自散去。 到了忌日,虽然省了大多的礼仪,白蒹葭也是不能不出面的,不过月头高挂,她只浅眠一会就醒转过来,眼看月色尚在,便知时辰尚早,琢磨不过寅时,一时也睡不着,想着卯时的丧事,索性便起身。 她想着人太多,也知道自己这容貌如果让人看了多半会惹出祸事,她自从吃了那庄园里的水,觉得身体十分清健,每日只睡三个时辰也精神焕发,容光娇艳,行事精神反而比没有怀孕的时候都更好一些。 与前世怀孕的时候大不相同,前世怀孕之时,凌慎之虽然乖巧,但是她被凌家母女三人联手伤了身子,每日卧床休养,总是半睡半醒十来个时辰,别说像现在这样做活儿,想要下床都不容易,只安卧养胎。 她用那庄园里的水来煮饭饮用,只觉得入口甘甜,煮出来的东西虽然简单,但是却让人更容易下咽,那庄园里种出来的萝卜白菜拿出来煮成饭菜,不但美味可口,而且明明不是药膳,却似乎也起了药膳调理身体的作用,让人浑身妥帖,精神饱满。 白蒹葭只道反常必妖,虽然知道儿子给自己的东西必然没什么问题,也小心翼翼的,知道别人如果知道她身怀这般宝物,以她本身见识,将这庄园蔬果熟悉的时间,便知道如果传了出去,这天下再无自己的容身之地,最好的结果也是被国家圈养,为国家拼命种植各种食物。 她既然起了防心,也舍不得不用,最后用杏娘送来的河水混了少许她从庄园里带出来的湖水,吃食也是买来的蔬菜混着她从空间带出来的瓜果,别人只道她食量小胃口不好吃得少,东西用的慢,哪里知道她自有空间里有水有菜。 她检查过门锁,才进了庄园,收了萝卜水稻,眼眸微闪,神情特异的看着那六个格土地中剩下的最后一格土地,种了水稻的一块地竟然变成了一块水田,四四方方的一个格子里水光潋滟,清澈透亮,养着一株水稻鲜绿金黄,颗粒饱满,让人一看便心中愉悦。 她熟练的收了萝卜麦子等物,绕道那水稻旁边,又观察了半天,想要伸手摸了摸那水田,只见那水稻瞬间凋零成了黑色的大叶子,伸手摸了摸那大叶子之后,方才还盈盈潋滟的水田已经变成了一块黄色土地,哪里有方才水波潋滟的影子,那提示音又响了起来,“恭喜你升为3级,解锁新植物:玉米。” 白蒹葭绕着地转了两圈,死活都没找到那水田的影子,走进屋中,打开仓库,只见除了她见惯的萝卜白菜外,果然另外多了小麦和水稻。 只可惜那小麦水稻都是没有处理过,并不能直接使用,白蒹葭有些惋,可惜这米面了,便拿了一个大蒜,一株白菜,只留下大蒜,然后将剩下的东西都卖掉了。 又去看刚解锁的玉米,玉米成熟时间是14个小时,白蒹葭略一估算,觉得自己只怕要忙上一天,跟大白菜小麦玉米等都是一样的,经验也同样是19点,不过他的种子比水稻都要贵一些,水稻168金币,玉米却要175金币,不过玉米的预计收入是391,反而比水稻更高一些。 68.第68章 入土 看了一下剩下的没有解锁的东西,有些白蒹葭认识,比如莲藕辣椒芹菜等物,大部分都是比较常见的食物,但是也有一些白蒹葭不认识的比如黑布仑可可豆等,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白蒹葭心中暗道,虽然没有见过,但是等等级到了,必然解锁,那时候我再拿出来看一看就是了。 她心中既然决定,便将好奇抛之脑后,白蒹葭想了想,便买了2个玉米,4个白菜,回地里把玉米白菜都种了,才拿着东西出了庄园,只见月色皎洁,将整间屋子都映的亮堂堂的,竟然连油灯都不用点了。 洗面之后,只见铜镜中一张清丽容貌,气色反而比她前几日好得多,她心里也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容貌出现,只怕会引来不少麻烦,她又是最讨厌麻烦的,心中一动,便将素问留给她的包裹翻了出来,将那夜素问用过的药粉找了出来,那易容药粉小小的一瓶,没想到会失散素问也没有多配。 白蒹葭倒了少许易容药粉在手掌里化开,抹到脸上,又拿了眉笔脂粉出来,细细描画,拿出铜镜一看,只见镜中女子眉目清秀,肤色微黄,但是也只是清秀罢了,十分清丽被掩做三分清秀,方才放心。 这妆容乃是世界上最神奇的物品,她既可以化腐朽为神奇,又改了发型装饰,将自己优点都尽数掩盖了起来,一眼看去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妇人,真要说有什么不同,只一双眼睛,明眸流慧,顾盼生辉,惹人心醉。 她当初面对小杨氏和张老爷子,都是以自身能力为筹码,自然不会掩盖自身实力,但是如今场合不同,自然要掩盖些。 等到装扮完毕,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白蒹葭心中一惊,顺手摸了菜刀悄悄走到门旁,透过门缝一看,倒是不由一怔,只见月下竟是一个少女,一身补丁叠着补丁的破衣服,脸上还是怯怯的,匆匆将手上的东西放在门口,便又匆匆的离开了。 这受惊兔子一样的姿态,由不得白蒹葭不熟悉,不是张翠翠还能是谁。 不知道张翠翠半夜跑来做什么,白蒹葭稍微等了一会,眼看着四下无人,才将门打开,伸手将张翠翠放下的东西拿了进来,又锁好门,才细看张翠翠送来的东西。 只见那是几株长草随便打成的一个简单草兜,里面放着三棵野菜,四朵野菌,那野菜野菌都恹恹的,不过倒是可以看出品相还是不错,都长的肥嫩饱满,只是估计离被采出来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显得外观不怎么好看。 白蒹葭看了拿野菜山菌半天,又想起张翠翠怯怯的样子,最后叹了口气,拿了庄园里的水浇在了上面,那本来已经无精打采的野菜山菌顿时又水灵鲜嫩了起来,带着水珠的样子竟然有几分惹人怜惜。 眼看天色将明。她便用野菜混着大米煮了一砂锅野菜粥,她虽然被杏娘教导过怎么养火,但是毕竟还是个生手,又弄的咳了半天,将一朵山菇细细撕碎之后放进砂锅中,一边看火一边小心搅拌,这野菜粥一旦出锅,芳香四溢,虽然和她用庄园里白菜煮出来的菜粥味道不同,但是别有一股山野中的清新香味。 白蒹葭吃了一碗,将剩下的用碗盛了放进小水桶里的用水镇着,避免因为夏日而变味,便听到外面有人来了。 按理说,张召金应该从张父的家中出殡,但是小杨氏怎么肯,一哭二闹了半天,直说张秋山等人是逼她去死,想坏她儿子女儿的运气,话里话外,隐隐说张召金不是张家的种,怎么能从他家出殡。 张父只是抽烟,蹲在一旁也不说话,将张秋山气的不行,问张父,张父一甩手就下了田,倒是让张秋山绝望了,张召才倒是文质彬彬的,只是话里话外都是“一切任凭父母做主”。倒是让张秋山看透了这张家,只觉得白蒹葭回来就分家果然是极对的,若是真落在这家里,迟早被气死。 也不知道当时张父也是个老实的,怎么这些年来越来越不成样子,果然父亲说的娶妻当娶贤这句话是没错的。可怜杨氏早死,否则张召金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那杨氏性格温柔,容貌清秀,待张秋山也颇为亲厚,却不想竟然做出那种事情来,眼看小杨氏眉目间尚且有杨氏三四分风姿,但是行事性子大是不同,心中不由想起当年杨氏种种,最后未免感叹造化弄人,杨氏那样温柔和顺的人,怎么会闹出那等丑事? 白蒹葭倒也不怕,主动提出干脆让那棺材放在那土坯房后面出殡,她面对凌绝尘那种战场上下来的人都习惯了,更何况就这么一具早已经死透的尸体,而且不过是一幅棺材,见她执意,张秋山便也应了,只是心中又未免感叹了一番白蒹葭的重情重义。 心想张召金虽然家中不睦,但是娶了这么一个娘子,也是上天补偿他,只可惜……未免又摇头叹息。 因为早已经封了棺材到了大殓,剩下的就只有出殡和下葬了, 白蒹葭孤身一人,拿出来的银钱也有限,所以是一切从简。 天色微明,众人看了白蒹葭一眼,心中暗道,这妇人也不过普通,到底谣传还是吹过了一些,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当下见过礼,便有两个张家的后生前行两步,将棺材抬了起来。 因为并没孝子,充作孝子是张召金一个关系不错的亲戚,将一个瓦盆摔破,执了引魂幡在前带路,而后是道士乐师,一个唱,一个吹,倒是热热闹闹的,张秋山时不时的抓两把纸钱洒在空中。 墓地选在杨氏的墓地附近,她双目含泪跟在后面,时不时哭几声,偶尔瞥眼看见张翠翠站在路边,脸上两行清泪,呆呆的站在那里,远远跟在后面。 一路到了坟地,等张召金的棺材入了坟,白蒹葭先铲了三铲土,众人埋了棺材,方才一起大哭起来,那道士高声唱念,白蒹葭也没有注意他说些什么,跪在坟前,心中默默道;“我虽然借你名声,但是既为了扶棺归乡,又让你入土为安,从此也算两清了。” 69.第69章 白宴 掌厨的两个娘子是张李氏的亲眷,都是很能干的,白蒹葭给他们开了一天十个铜钱的工钱,又许诺剩下的饭菜她们都可以打包带回去,两个妇人都很是高兴,干活都很卖力,白蒹葭看了一眼,顿时放了心。 倒是摆了两桌,张召金常年在外,又顾忌着张父和小杨氏的面子,来的人不多,小杨氏一家人都没来,白蒹葭也不以为意,倒是张秋山来了,同时在宴席上也说了一件事。 白蒹葭分家除了那间土坯房外,另分了半亩薄田,虽然说不上好,但是一年下来,如果细心侍候也是个收入,白蒹葭另外添了一两银子,将剩下的半亩地也买了过来,凑做一亩,捐给了族里做祭田。 听张秋山这样说,在座的人不由高看你了白蒹葭一眼,这个时候的人,对于家族都有很高的归宿感,虽然敬佩白蒹葭千里扶棺,但是毕竟觉得她是个不吉的寡妇,心中不喜,过来也有一部分是抱着吃白食的心思,总是觉得张召金这个媳妇跟他们不是一路人,听张秋山这么说,当下就有一个中年人道;“金哥儿这个媳妇倒是懂事。” 他跟张父是一辈人,家中排行第六,叫做张大栓,当年的事情也知道的颇为清楚,虽然看不起杨氏连带着也看不起杨氏留下的两个孩子,但是这些年下啦,也觉得张父做的有些过了,眼看张召金没了,也有些怜惜白蒹葭孤儿寡母的, 张秋山点了点头,道;“父亲的意思,是从族里一年给她一石米,算作补贴,等召金的孩子长大成人,也就停了。” 听他这么说,几桌人顿时窃窃私语起来,还是张大栓道;“也不多。” 旁边又有人道;“这要供着几年?” 张秋山道;“也就十五年。” 他这话一说,几人顿时安静下来。 一亩薄田,少说也可以收个两石米,虽然废了些人力,但是供养白蒹葭十五年一石米,之后那祭田就是族里的,倒是个划算的买卖。 张大栓道;“这倒懂事。” 他们都是惯常在田里劳作的,自然知道田地在他们心中的重要性,为了一亩半分田闹得不可开交的也不少,眼看白蒹葭好不容易分了半亩田,就这样捐了出来,只为了换每年一石米,心中未免有些恻隐,不过虽然有一丝恻隐,但是眼看张秋山既然和张老爷子拿定了主意,也没有人在提出异议,这除了对白蒹葭,对他们都是有好处的。 毕竟白蒹葭这孤儿寡母,要她一个娇滴滴的孕妇去下田也不现实,之后照顾孩子,稚儿弱女,看起来也不是能扛起农活的,还不如将这田地捐出去。 张秋山听说白蒹葭要捐出田地的时候,开始还有些惊讶,他自然知道庄稼人是视田地如命的,不过转念一想,也知道白蒹葭这捐出天地虽然是不得已,但是也是最好的法子了。 她虽然可以雇佣长工,但是雇佣长工这中间的弯弯道道,传出去还不知道什么样呢,而且谁又知道那长工肯不肯尽心尽力的为她做活儿,如果勤奋倒也罢了,只怕吃着她的米饭,偷懒一二,加上赋税,庄稼不好,再加上一些天灾人祸,收入说不准还不如一石米呢。 张老爷子便允了白蒹葭,自然知道不可能供养他一辈子,只许诺供养十五年,同时也答应白蒹葭,等孩子大些,便为白蒹葭去申贞节牌坊。 大昭虽然并没有强制号召守节,女子再嫁也是寻常之事,并不强迫守节殉节。 这贞节牌坊还要说道昭武帝时,有一大臣年幼丧父,乃是母亲含辛茹苦的养大,那臣子极得昭武帝信赖,便为自家母亲求诰命,昭武帝赞那臣子母亲坚贞贤淑,极有气节,亲写了贞节两个字,又新下了命令,如有女子能独立养大幼子,儿子若是品行良好,便可请为节妇烈女,每年可以领取一些银钱米粮。 这虽不强迫,但是如果真有节妇烈女,贞节牌坊,传出去对村中女儿的婚事,都是一件好事。 只是这村中人,哪里轮得到你守节,就算媳妇愿意守,但是失了丈夫家中失去了主要劳动力,日子大多艰难,更何况往往上头还有恨那媳妇克夫的公婆,日子稍微难过些,也有公婆为了几个银钱将媳妇发卖的,媳妇又哪里敢拒绝。 眼看白蒹葭愿意守,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守住,但是想到张召金,张老爷子还是答应了白蒹葭捐田的事情,反正这事说起来他总是不亏的,白蒹葭虽然吃亏些,但是这种情况下,她也是没得选择了。 张秋山将事情说了出来,自然不说白蒹葭守节的问题,忽然桌子上有一人道;“那个召金家的如果改嫁了,我们还要供养她不成?莫不是把我们张家当成了免费的粮仓了?” 张秋山看了说话的人一眼,认得是个张召才关系不错的后生,家里三个兄弟,他排老三,老大老二都很能干,只有他游手好闲的,本名叫做张友,村里的人倒是叫他做油娃子,让他母亲很不高兴,很是闹了几场,说娃子还小,怎么能这么说,实际上过了年就十八了,其他的娃子在她这个年岁,早就成亲下田了,只怕这次来,一来是想吃白食,二来是想探些消息吧。 张秋山眉头几不可见的微微一折,扫了一眼张友旁边,只见除了张友,还有桩子、柱子等人,都是和张召才关系不错的后生,一脸如果回答不满意就会掀桌子的表情,温声道;“如果改嫁,自然不供了。” 张友哼了一声,心里盘算着要回去告诉张召才,他身边的桩子拉了他一把,才坐了下去。 既然说得清楚,众人便也不在纠结,张秋山轻轻拍了拍手,道;“既然没有问题,就这么定了。” 他和张大栓分作两桌,是各自桌子上身份最高的人,两人对视一眼,各自拿起筷子夹了一筷菜,然后丢到桌旁。 他们二人做了动作之后,剩下几人都依样画葫芦先将饭菜丢到桌角底,这是请祖先先吃的礼仪,然后才吃起饭来。 70.第70章 荷包 眼看张召金入了土,也算是大事已定,剩下的无非做七,白蒹葭闲下心来,无非照顾那神秘庄园,然后做些针线绣活儿,日子便如流水一般过去,转眼春去夏来,一眨眼便已经进入了七月。 这日她绣成了几个香囊手帕,正好杏娘来寻她玩耍,她便将这绣活儿都尽数托给杏娘,道;“还劳烦你去镇上的时候帮我寻个买家。” 杏娘看那荷包精细,虽然材料普通,但是挡不住绣工卓越,一个粉色荷包上两朵白梅傲雪凌霜,另外一个蓝色荷包上绣着菊花瓣瓣精彩,还有一个正红色的香包是一个笑盈盈的胖脸娃娃,线条流畅,颜色和谐。 杏娘拿着那个红色香包爱不释手,道;“妹妹好巧的手!这村里就算最巧手的张巧巧,我看也比不上你一半。” 张巧巧她娘是通县里七巧坊的绣娘,一个月能有一两银子的月钱,几人都说张大栓是上辈子修的造化,才得了这个一个媳妇儿,张巧巧被她娘悉心调教,小小年纪已经是一手极好的绣工了,如果不是她娘心高要为她挑一个极好的婆家,也早早的就应该嫁出去了。 白蒹葭抿嘴一笑,道;“还好。”她绣工是京城里最有名的顾家娘子亲手调教的,顾娘子手上功夫了得,一手顾氏画绣乃是家传秘技,小小年纪便拿了针线,力压家中一众男丁,八九岁上就会自画自绣,十七岁那年因为绣了前朝宋道士的一副寿梅图名扬天下,十九岁那年成为露香园主人顾家家主,在家传基础上,顾娘子劈丝配色,自有见地,点染成纹,丝线为墨,所绣山水花鸟,人物草木,无不栩栩若生,翩然似画,若不是凑近细看,几乎看不出来针线痕迹,挂在堂上就如一副画一般,巧妙精微至极。 这画绣既考究绣工,同时也考究画工,顾家女儿素有绣画双绝的雅称,说是如果只单修绣工,终难成大器。 顾娘子调教了白蒹葭一年方才离开,每年总会来白家几次考究白蒹葭的绣工,白蒹葭父母唯恐她因为绣活儿伤了眼睛不许她绣大件,但是她只把绣活儿当做看书闲暇之余的消遣,偶尔想起来做几个荷包,裁几件衣服,都只给家人,除了白家人,也就凌家父子穿过她做的衣衫,众人只知道白家小姐知书达理,却不知道她一手绣工乃是顾娘子亲传,极为难得。 她这几个荷包只用了最简单的平针,并没有用上顾家秘传的丝线如缕,并不费力。 只是她觉得轻松之余,心中也是有些不安,顾家画绣价值不菲,特别是顾家嫡系的画绣,往往一年流出来的不超过百件,无一不是价值千金,一件难求,就算京中显贵,也以穿有着顾家画绣的衣衫为荣,顾娘子一年不过十件,还大部分要作为贡品送进功利,可见其珍贵。 白蒹葭不敢用顾家画绣的针法,一旦这偏僻地方出现顾家画绣,只怕会让人闻风而动,她只用了最简单的平针,止觉得跟平日所做的绣件简直是天壤之别,心中只唯恐这东西卖不出去,不敢做多了,只做个三件,便找上杏娘,托她将这荷包带去通县贩卖。 见杏娘捧着荷包爱不释手赞不绝口,又听他说道张巧巧,虽然不知道张巧巧是什么人物,但是看起来还是有些来历的,便笑道;“你如果喜爱,我另外做个送你便是,你帮我估个价,这荷包一个能卖几个钱?” 杏娘摸了摸手中的娃娃荷包道;“寻常荷包也就十个铜板,我看你这个绣工很好,应该可以卖十三四个,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好意思要。” 白蒹葭觉得有些少,不过眼看杏娘一脸羡慕的问道;“你做一个荷包要多久?” 白蒹葭道;“一天一个吧。”她还是略保留了一些,如果一天做到晚,她大概能做两个荷包,成本倒是便宜,丝线布料都不算顶好的,就是绣花费些功夫,她绣的简单,也不费力,估算一下,一个荷包也就能赚十个铜板,就算辛辛苦苦一天也就二十个铜板,一个月也才六百个铜板六钱银子。 想到六钱银子,白蒹葭心中不由一阵挫败,六钱银子,那是旧日她买块布的零头,如今自己辛辛苦苦一个月,竟然只能赚六钱银子,想起来心中未免凄凉,不过摸了摸自己肚子,暗自道;“为了慎儿,一切都是值得的。” 杏娘看了白蒹葭一眼,道;“你有这样一手绣工,我倒是不担心你了。”又叹了口气,道;“如果我有你一半功夫,也老老实实做荷包算了,一个月就有三钱银子。”语气中很是羡慕。 白蒹葭微笑道;“我教你就是。” 杏娘摆了摆手,道;“别了,我就是说说,我可坐不住。”她没说的是,这学绣既然要浪费时间,又要浪费钱去买针线,杏娘舍不得。 将三个荷包小心翼翼的收起来,杏娘道;“我明日去通县,顺便为你看看这荷包卖的怎么样。”又问白蒹葭,“你可有什么要让我带的?” 白蒹葭摇了摇头,曹三明东西为她准备的甚是齐全,并没什么要备的。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杏娘才起身告辞,白蒹葭留她吃晚饭,仍然是野菜粥,杏娘道;“我还要回家里给当家的做饭呢。” 白蒹葭不以为然;“你吃完替他带些回去就是了。” 杏娘扑哧一声,指了指那个小砂罐,道;“这个可够三个你吃了,可不还不够我当家的一顿的。” 白蒹葭才想起凌家父子来,凌绝尘身材高瘦,凌慎之年纪尚小,但是两个人吃起烦来都宛如风卷残云一般,自己刚喝完两口粥,放下碗之后听凌绝尘问声;“饱了?”她一点头,两父子才动筷子,便将一桌饭菜吃得干干净净,凌慎之到底年纪尚小,凌绝尘至少要吃三四碗满满的饭。 想起凌绝尘的饭量,白蒹葭又看了眼自己的小砂罐,觉得真是小了些,不够费力气的男人吃,便不再留杏娘,看着野菜粥却忽然想起一事,便对杏娘说了,杏娘点头允诺,方才离开。 71.第71章 麻雀 半夜的时候张翠翠又来了一次,这一个月来,她隔三差五的总会半夜偷偷来一次,有时候是大树叶垫着,有时候是长草编成的草兜,也没什么好东西,大多是一些山菇野菜,极为偶然的情况下,甚至有一回送了一大片木耳,还有一次竟然是一只死麻雀。 白蒹葭第一次打理小雀,光是拔毛开膛就让她满头大汗,好不容易处理好了,先拿了小锅架在火炉上,翻炒的雀皮酥黄方才放在一旁,然后换了砂罐,将麻雀与姜片、大蒜、黄酒、红枣一起放在砂锅里小火炖煮。 她如今庄园已经升到了五级,解锁了如小白菜、土豆、油菜、生菜、茄子、红枣等东西,她不爱吃茄子,便主种了些小白菜和生菜红枣等物,眼看要做清炖麻雀,用的大蒜红枣都是庄园里的东西,水也是。 她几日未见油水,未知肉味,虽然平日吃的清淡也没有什么不适,但是如今忽然见了肉,竟然有些心动。 等清炖麻雀做好,她便取了一碗端进屋里喝了,只觉味道咸中带甜,不知道是水还是什么的缘故,格外清鲜。 毕竟麻雀太小,这一锅清炖麻雀也少得可怜,她喝了一碗,想了一想,便将麻雀带着两颗红枣倒了一半汤放在一旁,将剩下的汤加了些米,又将野菜和小白菜都切碎,煮了一碗菜粥。 麻雀虽小,却到底是个禽鸟,麻雀汤煮出来的肉粥,比白蒹葭平时吃的肉粥又更鲜美一些,白蒹葭心中道,以前总嫌肉腻得慌,但是如今倒真是三月不知肉味倒是有些想念了。 她吃饱喝足,收拾完了火炉砂罐,将东西搬回屋中收拾好,又做了一阵针线,眼看天色渐暗,深知继续做针线太伤眼睛,她手上银钱十足,又有那神秘庄园,做针线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并不靠此过活,见天色暗了,便收了手。 她如今在秋水村落脚已经有了一个月,时间已经进入了七月,天气渐热,她如今怀胎已经五六个月了,肚子已经显怀,他好在还有那神秘庄园,开始还唯恐脏了湖水,但见那湖水清澈透亮无比,又有活水,便放下心来,每次进去,她都会沐浴一番,那湖水清冽,清洗之后只觉得神清气爽,体自清凉无汗。 等到天色黑了,才将那一只麻雀并汤放在门口,锁好门去倒头睡了。 张翠翠捧着一张叶子,趁着夜色匆匆来到白蒹葭门前,她脚步轻盈,脸色紧张,简直跟做贼一样。 走到门前,便看见一个大碗放在自己往日放东西的地方,里面正是自己前几日送来的麻雀,虽然炖的有些烂了,但是在月色下,却见红枣鲜艳,小白菜翠白,麻雀鲜肉。 她眼看那诱人的食物,虽然因为寒凉了面上浮着一层淡淡的油脂,但是看在张翠翠眼里,却不由自主的让她吞了好几口口水。 张家也不是没有吃肉,张召才甚至每天还有米酒冲蛋花吃,小杨氏说是他读书费神,给他补脑子,就是张玉凤,偶然也有几个鸡蛋吃,肉虽然罕见,但是一个月总是能见上两三次的。 家里她是没有上桌子的资格的,因为小时候不懂事惹了小杨氏生气,只能在厨房里捧着糙米煮的稀粥,偶尔是糙米拌着些米糠,能有一两片野菜,她就很高兴的。 她抓到这只麻雀的时候是很高兴的,女人怀孕的时候是要补身子她是懂得,小杨氏怀孕的时候,也一个人躲在厨房里喝骨头汤,白蒹葭那个单薄的身子,她真担心撑不下来,所以急忙就送了过来的,只想白蒹葭吃了这麻雀,就跟小杨氏一样胖起来。 但是眼看这清炖麻雀放在门口,她心中一跳,一个念头忽然从脑海里浮现了出啦;“这难道是嫂子给我留的?” 张翠翠自从哥哥之后,自以为世上再无亲友,眼看那一碗麻雀汤,便知道一只麻雀只怕全在碗里了,心中不由百感交集,怔怔想到,除了哥哥,原来还有人是念着我的,原来还有人是疼我的。 等到白蒹葭开了门,睁着一双眼睛静静的看着她,她也没有逃跑,而是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白蒹葭。 倒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只是胆子太小了一些。 白蒹葭对张翠翠招了招手,道;“你若不吃,我便倒啦。” 张翠翠见她温柔和顺,心生好感之余,又有些恐慌,暗道,她知道是我给她送东西了? 抿了抿唇,想起前几日在灶台上看到的菜粥,她本以为是白蒹葭一时忘了收拾,但是如今看白蒹葭的举止话语,那菜粥难道是给她留得? 她从小到大,未蒙如此关爱,张召金虽然疼爱他,但是毕竟男女有别,又长年奔波在外,只以为有了足够的银子就可以让妹妹过上幸福生活。 更何况张召金去了,小杨氏更无忌惮,行事更加嚣张。 张翠翠看了白蒹葭啊一眼,白蒹葭笑容亲和,自觉如今月下门后,对付一个小农女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眼看张翠翠霞飞双颊,眸光流转,本来是脏兮兮的一张脸,破烂烂的一身衣服,手指绞着衣角,竟然显出一种小女儿的娇怯柔美来。 好吧,我想多了。白蒹葭看着张翠翠将手中东西远远的放在地上,毫不犹豫的转头就跑,眼看自己无往不利的温和微笑竟然失利,不由叹了口气。 眼看张翠翠放在地上的东西,不由眼睛一眨,如果没有看错的话,那个似乎是? 她本来有心不要拿这东西,想到张翠翠刚才表情,毕竟不认辜负,前行几步,将东西收进房中,仔细查看,倒是眼眸微闪,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这张翠翠倒是给她带了一样极好的东西。 今日包的东西乃是一片极大的叶子,里面是一颗已经剥掉了笋衣的笋子,只剩下中间可以实用的那一点,小巧玲珑,青白润泽。 引白蒹葭注意的,倒不是那竹笋,而是那包着笋子的叶子 72.第72章 零陵香 零陵香,别名寻草,蕙草,香草,铃子香等。 既可入药,散风寒,辟瘟疫岚瘴。治时邪感冒头痛,治疗风寒,能预防瘟疫,同时还能治疗感冒头痛。 除此之外,零陵香早在前朝就被当作香料使用,香味辛中带甜,令人如置身于盛夏艳阳下的花香田野,是一种能放松心神的香料。 更妙的事,零陵香的香味能够驱散蚊虫,夏天的时候只要带一个零陵香的香囊,就可以免去被蚊虫骚扰的苦楚。 白蒹葭细心翻开了那叶子,只见叶片乃是卵形,先端微尖,基部楔形,两侧顾叶柄下延成翼状,全缘,皱波状,叶面是深绿色,背面却是浅绿色,侧脉每侧各三条,上面下陷,下面突起,正是书上记载零陵香的样子。 她心中将那零陵香翻来覆去看了一阵子,想起一事,心中不由意动。 第二日杏娘从通县里归来,嘴巴嘟起来,有些不开心,对白蒹葭道;“我看你那绣工比那铺子里卖的都好,那荷包都要卖二十文一个!那伙计看我还要赶路回来,死活只肯出十五文。” 白蒹葭看她气呼呼的样子,抿嘴一笑,道;“他们铺子里总是也要赚钱的。”她决定不告诉杏娘京城里铺子里的荷包一个最少都要卖一两银子了,她觉得杏娘受不了这个打击。 杏娘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拿出铜钱,道;“买坛子八个钱”,给了白蒹葭四十六个铜钱,看白蒹葭好奇的看着她,撇了撇嘴;“你以为我这么笨会卖给那个铺子?反正你做得少,我就在路边摆摊卖了,一个十八个铜钱!才不给铺子占便宜。” 白蒹葭看着那一串少少的铜钱,眼看杏娘眉角眼梢微微扬起,笑意中是掩不住的小小得意,拿出铜钱小心翼翼的样子,让白蒹葭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将钱接了过来,倒是杏娘小心嘱托她道;“你记得收好这钱,藏在枕芯里或者被子下面都不错。” 白蒹葭看她如临大敌,便不说话,抿了抿唇,点头应是。 杏娘看了白蒹葭一眼,道;“最近世道有些乱,估计这段时间我都不会去通县里,你做荷包也多注意一些身子,不必熬夜。” 白蒹葭道;“我知道的。” 杏娘见她柔顺,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从背篓里拿出白蒹葭托她买的腌菜用的一个小坛子,简朴古拙。又拿了芭蕉叶包的两个肉包子给白蒹葭,笑嘻嘻的道;“来,给你补身子的。” 白蒹葭见她笑盈盈的样子,不好拒绝,便伸手将包子收了起来。 杏娘见她收了包子,心中欢喜,又赶着回去给张诚善做饭,便匆匆告别,白蒹葭看着足有她两个拳头大小的肉包子,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坐在桌边,小脸皱成一团,觉得自己是死活都此不下去的。 最后吃了半个包子,一碗菜粥。 那包子虽然不小,但是大部分都是皮儿,她旧日吃豆腐皮包子都还嫌老了,这包子入口更是觉得难以下咽,念及杏娘一片心意,一口包子一口稀粥,最后还是吃了大半个,将肉馅儿挖出来小口吃光了,剩下一个完整的包子和大半个包子皮儿是死活都吃不下了。 便拿水镇着。 又拿了针线出来,拣选了红白诸色,杏花也是有些意思,她春日如红云朵朵,含苞初开之时,宛如桃花,如红颜胭脂,蔚若云霞,等着花朵绽放,颜色却由浓转淡,浅粉淡嫣,等到花落之时,却是雪白一片,有‘洛阳梨花落如雪’之态。 杨万里曾经写了咏杏诗;“道白非真白,言红不若红,请君红白外,别眼看天工。”,温庭筠也写过“红花初绽雪花繁,重叠高低满小园”之句,正是说着杏花初红末白的变色奇景。 白蒹葭见杏娘殷殷切切,既然起心要为杏娘绣一个荷包,便不肯敷衍。 是夜,张翠翠不知道是昨日被吓到了,还是并无收获,并没有前来,白蒹葭心中筹划那荷包做法,也是悠闲,等到第二日天色大凉,将剩下的半个包子皮儿隔水蒸热了,又用野菜香菇粥下着吃了。 便寻了笔墨出来,先画了一支杏花。 虽然只用了黑白二色,但是浓淡得宜,花蕊清晰可见,黑枝白花,更添风致。 她看了一阵画,心中满意,方取了针线出来。 虽不敢用顾氏绣画,却用了劈丝法,将绣线分作几股,细若发丝,方才动手。 光影晦暗,树枝阴阳,枯枝树皮,用线都有不同,白蒹葭才绣了小小的一截树枝,就觉得心神有些疲惫,休息了一会,才又拿起针线,继续下针,又绣了几针,便觉得疲累犯困。 她心中盘算,以她现在这样的身子,要做完这个荷包,只怕至少要大半个个月,不过这一个月为了躲避战乱,杏娘已经准备好不去城里了,用个大半个月也没什么,反正也只是消遣。 战乱啊,说起来战乱,最前面的,到底还是那些将领军士吧,不过这场战争,倒是迟早都要打的,记忆里战争真正爆发大概也是这段时间,不过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 不过前世的愿意她倒是还记得,南疆蠢蠢欲动,借口有叛将逃进了向风城,要凌绝尘开了城让他们搜查,凌绝尘如何肯,他们便说凌绝尘与那叛将勾结,为了南疆荣耀而愤然开战,南疆自以为兵强马壮筹备已久,打个大昭措手不及,正好抢些东西再逼迫大昭求和送些东西过年,却不想凌绝尘却是个你要打我就打的性子,直打的南疆哭爹叫娘。 南疆在凌绝尘这个年轻将帅的身上吃了个大亏,一蹶不振,十年都没缓过气来。 白蒹葭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一时是凌慎之软软小小的抱着自己叫娘,一时又是凌绝尘面色冷硬的看着自己,只觉得心乱如麻,百感交集,迷迷糊糊中却忽然想道,你长的这样好看,如果肯笑一笑,也不知道有多少女子要恋慕你。 一时想起西周公主桃花风情万种的容貌,一时又想起德贞公主苏青鸾轻嗔薄怒的娇艳,一时又是桃笑李妍笑容明粲的梅欺霜,一时又是萧新月泪眼婆娑楚楚可怜…… 心中也不知道是悲是喜,是恨是怨,最后只剩那极漂亮的少年一双清澈冰冷的眼睛,漠然的看着自己。 73.第73章 夜祭 盛夏。 四季之中,唯有夏日有这一个盛字。 花木盛开,树木繁盛,将日头月色都尽数拦在林子外面,只剩下少许从缝隙里露出来的阴影,偶有飞鸟走兽的声音,打破了这树林的宁静。 但是这阴暗的密林内,竟然有走着一对十一二岁的少女,年纪较大的那个倒是满眼怯弱,倒不如另外一个年纪比他更小一些的。 “公……公主。”被矮个子一瞪,高个子嗫嚅半天,还是鼓足勇气,劝道;“我们快回去吧!” 矮个子气嘟嘟的瞪了自己高个子一眼,道;“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可不想让哥哥们看不起我!”声音娇嫩,月光落在她脸上,面如白玉,月色下似带着淡淡光泽,双眸明亮如阳光,虽然年纪尚小,但是面色娇红,如含苞玫瑰,一身红裳映照着白玉一样的肌肤,腰佩短刃,明艳中又带着几分英气。 她穿着小牛皮靴的莲足在地上一顿,愤然道;“我就知道纱丽你胆小,当初就不该带你出来。” 纱丽被这小公主这么说,几乎要哭出来了,她不过是在半夜遇到了想到偷溜出去的小公主,结果被她一起抓着带了出来,哪里是她自己愿意的。眼看小公主摆了摆手,道;“你要回去就回去吧,我是一定要去刺杀那个……那个……什么来着……” 她皱起眉头,小脸皱成一团,纱丽道;“是向风城的凌将军。” 小公主不满的撇了撇嘴,将腰间匕首拔了出来,她那匕首金丝缠柄,上镶宝石,看上去甚是华丽,但是一旦出鞘,形如弯月,刀光雪亮,分明是一把极为锋锐的利刃。 将那利刃在手中翻来覆去的把玩一番,小公主得意洋洋的道;“就是,我听哥哥他们总说那凌绝尘有多么厉害,昭国的男人,能厉害到哪里去?哥哥他们胆子太小了,等我杀了他提了他的脑袋回去,让哥哥和阿父知道我的厉害!” 她出身尊贵,年龄虽幼,却长得明艳,众人多怜爱她,她爱舞刀弄枪的,也都暗暗让着,夸她厉害换她一笑,却不想反而将这小公主娇惯的骄纵无比,自认周国第一,除了阿父,谁也不放在眼里。 这次偷偷跟在军队里来了前线,结果不想身份暴露被他哥哥抓个正着,一心想要建功立业,听说向风城的凌绝尘厉害,便趁他哥哥商议要事的时候,偷偷溜走。 小公主又高高兴兴的把手中的匕首收了起来,却忽然抬头看向纱丽,道;“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月色花影中,隐隐有一缕箫声随风而来,如泣如诉,如梦如幻,凄凉幽咽,忧愁暗恨,零零落落几个音听在耳里,让人莫名其妙眼眶微热,新口发酸。 纱丽吓得浑身发抖,拉住小公主衣袖,浑身哆嗦,牙齿打颤;“该不会,不会是鬼吧。” 小公主鄙夷的看了纱丽一眼,将她一把推开,道;“你若害怕就在这里呆着吧。”趁着月色辨明方向,眼看小公主循着箫声而去,纱丽怕得要命,她一个人可不敢呆在这里,又怕弄丢了公主回去也是被打死的命,当下擦了一把眼泪,急忙跟了上去。 小公主呿了一声,并不理睬她,她从小练武,身姿轻盈,纱丽倒是吃了不少苦头,一身衣服被划得破破烂烂,身上也多了几道伤痕,只是不敢喊叫,勉强忍耐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见眼前一亮,却见一湖清潭,倒映着天生半勾残月,满湖生光。 小公主拨开花树,只见湖边正坐着一个俊美少年,小公主自觉自家几个兄弟已经是周国里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但是看了这俊美绝伦的少年,心中却是一惊,暗道;“这半夜湖边,这人真是湖中仙灵不成?” 那少年听得声响,偏过头来,他一身普通的白衫,裁剪绣工也没什么出奇,甚至连毛边都露出来了,落在小公主眼里,只觉得几个哥哥就算是过年时候盛装华服,也及不上他这月下回眸一眼。 倒是纱丽见识比她多一些,哆哆嗦嗦的在小公主耳边说;“这是昭国人,他身上是重孝呢。” 那少年淡淡的道;“你是周国人?”她一身衣服,样式刺绣,都是周国所有的,跟昭国大不相同。 小公主挺了挺胸,道;“我是周国的小公主桃花!” 说是重孝,桃花也是看出来了,那少年面前一手持萧,另外一只手却抓了纸钱正在烧,虽然俊美绝伦,但是眉间沉郁难解,她心中一疼,冲口而出道;“大哥哥,你亲人死了么?” 少年眼眸微闪,低声道;“我娘子病死了。”今日是他妻子四九之日,他便避开众人,在这儿烧纸还魂,虽然以他的性子,并不会忽然和陌生少女说话,但是心中伤怀难言,四九之日,本该在那女子坟前,但……心中更是郁郁。 桃花心中一喜,拍手道;“死得好死得妙死得呱呱叫!”却见那少年眸中寒光一闪,如两把利刃一样落在自己身上,身形如鬼魅一般,瞬间出现在桃花面前,耳边传来纱丽的尖叫声,心中一阵茫然,只觉得全身一冷,那鬼魅一般的俊美少年低语道;“不知道我娘子哪里惹了你这样大的怨恨?” 他语音清冷,形如鬼魅,压住桃花俯下身来,一字一顿,纱丽被他气势所慑软在一旁,拼命给桃花打眼色,只怕桃花鬼迷心窍,但是落在桃花眼里的,只有那靠近的少年哪里看得到纱丽,觉得他呼吸近乎可闻,心跳越来越快,狠狠吞了两口口水,才道;“她如果不死,我怎么召你来周国当驸马!不!就算她不死,我也杀了她……” 驸马…… 桃花明艳绯红的脸庞,怒气冲冲的说出杀了她几个字,脸色娇红,双眸晶亮,看在纱丽眼里,只觉得公主是着魔了,难道没看出来那个少年浑身的煞气简直跟魔鬼一样么! 公主一定是被魔鬼迷惑了! 那少年手中竹萧轻轻敲过她的手指,低声道;“是用那只手杀呢?这只?还是这只?” 74.第74章 鬼帅 声音轻柔,无悲无喜,但是桃花被他声音神情所惑,正想说等打下昭国,便让阿父封了他做昭国的诸侯,他们二人甜甜蜜蜜……心中正想的开怀,嘴角微微勾起,只觉得十指传来剧痛,她从小娇生惯生,虽然练武的时候吃过些苦头,但是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剧痛。 方才那少年拿着竹萧敲过她手指的时候,竟然已经将她十指指骨生生敲碎。 小公主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纱丽大叫道;“你这个魔鬼!三王子是不会放过你的!” 三王子? 听说这次西周的领军人物,就是三王子,那三王子倒是有些本领,长于骑射,又学了昭国的兵法,文韬武略,谋划筹略,都是很出众的,又网罗了一批心腹人才,倒是西周里一等一的人才,只是出身不好,做不得太子。 少年侧过头来,竹萧顺手一敲,敲在小公主的后颈上,小公主闷哼一声,软软倒在地上。 说起来,她如今昏迷过来倒也有些好处,至少可以少受一会指骨碎裂带来的疼痛。 “西周的公主?”少年轻声道。 纱丽抿了抿唇,心下暗自后悔公主早早的把自己身份暴露了出来,这少年喜怒无常,寻常人别说死了妻子了,就算是没有死妻子,听说桃花这么一句话,也是欢欢喜喜休妻的。 谁让桃花身份尊贵,西周皇后名下有两个女儿,长女青萝是个贵人所出,皇后想要女儿抱来养着,端庄和顺,只是容颜清秀,都嫌她性子软弱,没有公主架势,并不得宠,后来好不容易生下小公主桃花,生得明艳照人,从小任性自我,西周皇帝亲夸桃花有他七分气质,千依百顺,西周上下人人将她捧在掌心,说大有西周男儿之风。 纱丽本来以为这少年就算不是受宠若惊,也必然是心动的,那里想到这少年前一秒还淡淡的,下一秒就动手呢,而且是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得将桃花的十指生生敲碎。 她心中悔的要死,却只是挺高胸脯,虚张声势道;“昭国人都跟你一样不知道好歹的么!识相的快放了小公主,否则惹了陛下生气,日后我西周大军入昭,让你昭国上下血流成河给小公主出气。”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看来你们皇帝很宠爱这个小公主啊。” “当然!” 伸手将最后一张纸钱放进火堆里,少年眉目沉静如一汪秋水,纱丽一呆之后猛然摇了摇头,将自己已经沉溺进去的半边身子拉了出来。 小公主还在哪里躺着呢她可不想不上小公主的后尘!西周传说里说,有上古的妖魔,极艳极妖,能幻化成勾魂摄魄的人形,一旦凡人为其所惑,便会困在他的幻境中,生生世世做他的奴隶,无法脱身。 纱丽自以为吓住了那少年,恶狠狠的威胁道;“你现在还不自断十指请罪,或者日后小公主还能可怜你饶你一条性命。”她嘴上虽然凶狠,却是怕的要命,两只脚只觉得跟面条似得发软,如果不是死命撑着,似乎随时会跪下去。 “饶命啊。”少年下意识的摩挲了一下手中的竹萧,有些后悔自己拿着竹萧去敲断桃花指骨,这竹萧是他离开之时从家中带走的,那一月之中,那女子曾经吹过两次,萧上的穗子,是她小时候亲手编的。 “你走吧。”少年摸了摸竹萧,眼眸清幽。 纱丽松了一口气,这人怕了就好了,虽然带小公主回去估计会受些责罚,但是总比惹怒了小公主好些,正要走过去扶起桃花,就听少年幽冷道;“我说让你走,没说让你带人走啊。” 你! 纱丽气急,瞪大一双眼睛,看向那俊美绝伦的少年,厉声道;“你什么意思,你知道我家公主是什么身份么!” 少年摆了摆手中竹萧示意纱丽闭嘴,“我知道。” “所以,替我给你们三王子带话。”这也是他放过纱丽的原因,不过桃花……竟然敢说他娘子死得好,这份仇他记下了。 “五万两白银,千匹良马,来换他妹妹。”他声音微冷,“三日为限,之后晚一日我就剁她一根手指,我倒是看他有多少血肉可以熬日子。” 纱丽膛目结舌,几乎肯定这俊美绝伦的少年虽然有着仙人一样的外表,但是内在绝对是个魔鬼。 五万两白银,千匹良马,而且只给三天时间! 这么大一笔账,就算是三王子也不能轻易决定啊,请示西周皇帝的话,就算是最快的好马和最好的信使,一来一往也至少要五日。 这简直是要逼死西周啊! 而且一日就剁一根手指,剁完了似乎是削肉流血,她嘴唇微抖,看着少年云淡风轻的神情,又想起他轻描淡写敲断桃花手指,魔鬼,一定是魔鬼投胎!他这么说了,就一定能这么做出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纱丽相信,这个少年虽然是号称以儒治国的昭国人,但是他的骨子里,只怕流的血都是冷的。 还是不甘心,纱丽咬牙道;“你这么对待一个小姑娘,不嫌丢脸么,昭国就是这样欺负弱小的?” 小姑娘,能入他眼里的小姑娘,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而已,而且这个人既然是西周的公主,那就是敌人,西周的人怎么坏了脑子,连这都弄不明白。 今天是蒹葭的四九,他本来还想放过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的,结果桃花偏偏不知死活,竟然敢说白蒹葭死得好死得妙死的呱呱叫。 如果不是忌讳着唯恐白蒹葭的灵魂在左右,他早就将这两个家伙杀掉了,那里还这么麻烦。 “那又如何?”他懒得解释,开口;“滚。” “那怎么找你。” “向风城,凌绝尘。” 六个字却让纱丽惊呆在了当场。 向风鬼帅,绝世逸尘。 她惊慌的看了那俊美绝伦的少年一眼,那个在战场上总是带着鬼怪面具的将领,被他们怀疑拥有着最丑陋容貌不敢见人的鬼帅,竟然有着这么一张昳丽绝世的容颜? 鬼帅者。 鬼之一字一是说他用兵奇诡,诡者,鬼也,神出鬼没,飘渺难寻,踪迹全无。 二则是说他容貌丑陋,犹如鬼怪,才以面具遮掩,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75.第75章 拔舌 立夏蹲在大门旁边和立冬一起一人捧着一块烧饼啃着,也难为立夏一边啃一边还能说话;“我觉得主人最近有点不太对劲。” 立冬默默的咬下一口烧饼,思考为什么自己会跟立夏找了同样一个地方啃烧饼,现在离开还来得及么。 立夏没有听到立冬的回应也不在意,他只是想说而已,别人听不听他并不是很在意,很是忧愁的叹了口气;“说起来,惊蛰和春分把主人带回来,只可惜立春倒是被他们连累了。” 御下不严,立春无辜被连累,立夏还是有些同情立春的。 立冬默默的将烧饼咽了下去,假装没有听到立夏在自己耳朵旁边的碎碎念。 “说起来主人出去烧纸钱也能抓个西周的公主回来,我觉得是趁烧纸钱的机会去西周的大营晃了一圈吧……不愧是我们的主人实在是太厉害了。” 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立冬看着手里最后一口烧饼,满足的塞进嘴里。 立夏叹了口气,扑闪着眼睛看着立冬,“以主人的性格,应该不会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啊,总觉得自从京城回来之后,主人整个人都不对劲。” 立冬看向立夏,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关你屁事。” “哎,死了老婆的男人啊,真是难,当时娶什么老婆啊!” 主人的事情,哪里是他们这些人可以指手画脚的,主人正常也好,不正常也好,都是他们的主人,他们只要乖乖听从命令就好了,立夏就是想太多,担心的事情也太多,所以,立冬冷然道;“想太多会秃头。” 立冬觉得立夏这人吧,武功还算不错,就只这嘴巴,嘴碎的简直不像个男人。 如果不是秉承着不能同门相残的训诫,立冬觉得自己早就把立夏那个家伙的舌头给拉出来一刀切了。 只可惜当年初见的时候太天真错过了机会。 立冬很少后悔,但是遇到立夏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杀死他绝对是立冬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情。 …… 立夏最恨别人说起自己秃头的事情,立即炸毛了;“我这叫额头高,额头高,哪里秃头了……” 立冬懒得理他,转身要走,就看见白露走了过来。 他还没收花,就听立夏热情地招呼道;“大露露,你不是和小露露看着那个西周公主么,怎么有空来这里?” 秋之部下有白露,寒露二人,在立夏眼里,白露就是大露露,寒露就是小露露。 听到这么肉麻的名字,立冬不由心中一抖,无比同情的看了白露一眼。 白露眸中寒光一闪,素手一翻,一点寒芒从她手中****而出,直朝立夏而去。 立夏虽然爱闹腾,但是毕竟是夏之部的首领,手上功夫不可小窥,在千钧一发之机硬生生一个扭腰避开了先来的暗器,然后听得风响,又强行一个铁板桥,避过了紧跟而来的利芒,最后借力在空中打了个跟头,伸手将最后一把暗器抓在手里,“哎呀,大露露别害羞么!” 白露是一个颇为清雅秀丽的女子,只是眉目冷峻,一身淡黄衫子,肤色却是极白,宛如鬼魅。 白露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恼怒,正要再出手,就听立冬道;“什么事?” 她虽然恼怒立夏,但是还是很尊敬立冬的,当下便道;“那西周公主闹着要见主人。” 立冬撇了撇嘴,道;“小露露不是很会用药么,迷晕就是了,哪里那么多事。” 白露道;“城主说这公主身份尊贵,捧得跟什么一样,如果能用药我早就用了,就是城主让我来问问主人的。” 白露说起来,也有些恼怒,主人抓了那西周公主回来,西周大昭结仇已久,这一两个月打下来,倒也红了眼,按照她的说法,就直接丢进地牢里等人来赎就是了。 偏偏这向风城的城主云文林自命天朝上国,儒生风度,反而将那小公主跟贵客一样供了起来。 凌绝尘心思诡秘,也懒得跟云文林打嘴仗,便让云文林供着,只是让二十四卫里去两个人看着桃花防止逃走,秋之部的人精通暗器和毒药,做这活儿是再适合不过。 说起云文林,立夏也有些嫌弃,刚想呿一声,就感觉身上一阵发麻,哎呀一声倒在地上,就看白露转头,神情似笑非笑,两道冷如冰雪的目光在他身上一转,“我的暗器你也敢用手抓。” 白露呵呵两声,理也不理倒在地下的立夏,冲立冬行了一礼就走了进去, 看着白露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立夏才猛然跳了起来,摇头叹气道;“真是最毒妇人心啊,呸呸呸,是最毒女儿心。” 立冬看了他一眼,道;“你何苦招惹她?” 立夏哼了一声,抛了抛手里的飞刀,啧啧叹息;“淬了老尽青山,大露露对我真是毫不留情呢。” 既然知道毫不留情那就闭嘴。 “打是亲骂是爱,看来大露露肯定是爱我在心口难开了!”立夏踌躇满意的拿着包烧饼的油纸将飞刀包了起来收进怀里决定每天晚上舔三次。 凌绝尘声音清冷;“今天是第三日了,赎金还没到?” 白露垂目道;“没有。” “那样就把她舌头拔了吧。”少了舌头少说点话,对自己有好处。 “……”就算是白露,从小听惯了凌绝尘的命令,听他这样轻描淡写的说出话来,也有些惊讶。 主人运筹帷幄,并不像寻常武将那样只会打仗,虽然无情冷漠,但是总是能从大局出发衡量利益,西周公主这样的身份按照以前他的个性…… 好吧白露也很不知道依凌绝尘的个性以前会怎么样处置,但是绝对不是这种不管不问一听闹得厉害就要拔了舌头的,以前的话,最大的可能性是将西周公主丢在地牢里自生自灭,然后等西周来赎,白露虽然一直觉得立夏爱胡说八道,但是想起立夏前几天说的;“死了老婆的人都会比较古怪。”竟然产生了某种微妙的认同感。 “是。”既然主人说了,白露自然不会违逆。 “舌头找盒子装了,送到西周三王子那里去,云文林有问题的话,让他来找我。” 至于怎么送,二十四卫自然有办法。 白露低眉垂目,退了出去。 76.第76章 锁村 西周三王子庄守熙掀了桌子,看着座下唇枪舌战的将领们因为他的恼怒而吓得停了下来。 深吸了一口气,将愤怒压了下去,“鸿方,你说。” 任鸿方是一个英伟魁梧的年轻人,一双鹰目寒光四射,脸上有一种在马背上磨练出来的悍勇气势;听庄守熙点名,任鸿方点了点头,站了起来,四顾之下,无人敢与他直视,他才开口道;“付了赎金又如何了,等向风城破了,这银两马匹还不是我们的!我们西周的公主,怎么能落在昭国人的手里受辱!” 虽然纱丽说的含含糊糊,但是任鸿方和庄守熙等人是如何聪明之人,怎么不知道其中猫腻,只是就算明知道,也不能说出来,谁让桃花是西周国主和皇后最心疼的小女儿呢。 庄守熙暗自满意,果然从小到大,只有任鸿方这人最和自己的胃口,当下便截口道;“既然都这么说了,就这么做吧,先给凌绝尘送信,吊吊他胃口,筹集这么多东西也需要一点时间,不如延长到一个月吧,贺将军,在国都的时候,你的舌辩之才孤是很佩服的,这重任就交给你了。” 他这一说极为讨巧,一方面达成了自己想要赎回桃花的目的,另外一方便也照顾了一部分提出太多想要讨价还价的——同时也是某种威慑,你敢闹腾?那么你就去和凌绝尘谈条件吧,至于能不能活着回来,能不能完成任务是功是罪,就不好说了。 那贺长逸和他极不对盘的人物,是倒是个人才,只是他二哥庄守平的人,平时没少拖庄守熙的后腿,偏偏伶牙俐齿,油滑无比,让庄守熙恼怒在心,只是一直没有寻到机会杀死他。 庄守熙好不容易得了这个机会,只盼贺长逸立即惹恼凌绝尘,被斩首示威,如果被挂在向风城外尸骨不全就更妙了。 见庄守熙这么一说,在场的人顿时打了个冷噤,三王子这说的好听,只是说不知道他在铲除异己呢,只是看向贺长逸。 贺长逸却泰然一笑,他本是西周贵族之后,却不爱西周骑射装,总学昭国一身宽袍大袖,如今身上正是一件昭国常见的阑衫,起身笑道;“长逸承蒙三王子厚爱了。” 竟然是一口答应了下来,庄守熙和任鸿方对视一眼,直觉其中必有诡计,就听贺长逸不慌不忙的说道;“只是长逸官小位卑,只怕昭国会恼怒我等轻视于他,长逸一条贱命倒不打紧,只怕带累了小公主。”昭国最重尊卑,贺长逸虽然年少英才,但是要见继承了凌家爵位的凌绝尘,身份是定然不够的。 任鸿方眼中精光闪烁,落在贺长逸脸上,只见他神情平静,嘴角带笑,慢悠悠的道;“为了体现我们的诚意,不如让宣威将军与我同去?” 宣威将军黎天鸣,论身份倒是很适合,贺长逸这个提出也合情合理,只是…… 他是庄守熙王子妃黎春华的嫡亲哥哥,也是庄守熙背后的支持者。 庄守熙恨得一咬牙,牙齿中吐出一个你字,看着贺长逸脸上的微笑,心中暗恨,如果有一****能登上那位置,非将你贺氏满门抄斩不可! 小小的帐篷里一时剑拔弩张,紧张的气氛让人不由自主的放轻了呼吸的声音。 庄守熙忽然一笑,道;“贺将军自谦了。” 贺长逸道;“不敢不敢。” 两边正在笑里藏刀,琢磨着怎么再捅对方一刀,就听外面急匆匆的有人冲了进来。 众人神色一敛,看向冲进来的小兵,小兵满脸惊恐,手中捧着一个朱红匣子,“三王子,这是刚才从昭国那边射过来的。” 庄守熙心生不祥,将匣子拿了过来,打开一开,便是一股血腥之气,只见那匣子里装着半条舌头,。 不由吃了一惊,将匣子上还有一张纸条,忙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三日之期已至,令公主太过吵闹,割舌求静,明日赎金不至,将奉尾指,白露。” 字迹清俊,隐隐中却带着一股杀伐之气。 庄守熙手一抖,任鸿方前行两步,将那纸条看得清楚,不由手也是一抖。 白蒹葭手一抖,手中的针线便扎进了指上。 被扎过的地方慢慢凝出一颗血珠,她放在水里泡了泡,放下手中针线,看向外头。 外面乌云密布的,天气也是闷闷的热,这夏天的雨如果下不来,这天气总是这样子的,让人烦闷。 再看刚才被泡过的手指,上面的血已经止住了,那一小碗水里的血珠却已经很快的淡去了。 自从那天晚上她招呼过张翠翠之后,张翠翠就没有再来过了,让白蒹葭想要问的问题也一直没有机会问出去,她虽然不急,但是心里带着事儿,总有些不舒服。 这几****已经将那一支杏花的模样绣了出来,看着要下雨了,她想了想,出去将鸡鸭都赶进了鸡窝里。 这鸡窝说起来,还是杏娘拜托张诚善帮她做的,张诚善虽然是个哑巴,但是实在是个做活的好手,一个人照看他家的几亩田不说,那鸡窝也是建的又牢又快,刚建好的时候,白蒹葭倒是好奇去赶了两次,只是不得法,将鸡鸭赶得嘎嘎乱叫,鸡飞蛋打羽毛横飞的,就是不肯进窝。 好在杏娘在一旁看着,手把手教了她怎么赶鸡鸭进窝,又去找了些枯竹枝扎了一把扫把给她,让白蒹葭感激不已,只觉得欠了杏娘好大人情,更下决心要将那杏花荷包做好了。 她如今和张召金家里两不往来,杏娘偶尔和她说些闲话,也有心无心的并没有说张高木家里的事情,只是零零碎碎说些事情,如今向风城战争乍起,倒是让人操心,说了不少,倒有九成跟他记忆里不一样。 向风之战。 白蒹葭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前世她在京城里,虽然离的远,但是家里消息路线那么多,就算隔得那么远,也总是可以得到他的消息。 如今她离他那么近,反而连一点消息,都是奢求了。 自从正式开战,秋水村也基本陷入了封锁,很少有人来往,大多数都呆在自己的房屋里,安安静静的做着活儿,只是比起以前的日子,更多的人习惯一起坐在村口的大槐树下说些闲话,说着自己的二姑子的儿媳妇的哥哥的妈妈在向风城城主的女儿的先生家里当厨娘得来的消息,杏娘倒是爱去凑热闹,回来说给白蒹葭听,只是十句里,倒有九句半是自己编的丝毫不靠谱,还有半句是;“你听我说!”。 不管怎么说,战争到底是爆发了,只是这场战争之后,天南海北,到底是再无相见之期了。 白蒹葭心中这样想着,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好远,正要转头回去,就听着旁边传来小杨氏的尖叫声!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丫头,我是造了什么孽养了你这么个闺女!我打不死你!” 77.第77章 朱家 小杨氏正抓了一把扫帚,劈头盖脸的朝着张翠翠打去,一边打,一边不干不净的骂;“你这个挨千刀的货,我把你养这么大,都白养了你了,养一只白眼狼也比你这个小贱人来的好,早知道当初就一条绳子勒死了你!” 张翠翠倒在路边,像一只小虾米一样缩成一团,在小杨氏的咆哮中张翠翠反而安静的一声不吭,只是那扫帚落在她身上,偶然才轻轻发出一声极轻的呻吟。 倒是有旁边的婶子看不下去,扬声道;“高木家的,翠姐儿又做了什么惹你这么恼怒!”张翠翠素日是个胆小如鼠的,虽然做事情勤快,但是因为一直畏畏缩缩的模样,并不讨人喜欢。 小杨氏瞪了张翠翠一眼,又恨恨的抽了张翠翠一发,才狠狠的道;“大栓家的,不是我不心疼翠翠,只是她这阵子实在不像话,偷懒……” 一边跟张大栓家的说话,一边使劲抽着张翠翠。 白蒹葭秀眉一颦,就看见杏娘从旁边走来,眼看她在那里看热闹,便走了过来,轻轻拉了她一把,对她使了个眼色,两人便悄悄退了出来。 杏娘才松了口气,道;“我还怕你心软呢。” 白蒹葭想起月下跟受惊兔子一样逃走的张姐儿,不动声色的道;“我跟她又没什么交情,自然不会搅进这些事情去。” 杏娘看了她一眼,小声道;“你别帮翠姐儿,你越帮她,她就被小杨氏折腾的越惨。” 白蒹葭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她想了想,还是问道,“翠翠到底做了什么,让小杨氏这么闹腾?” 杏娘脚步轻快,一路走,一路跟白蒹葭说道;“说是平直城里朱家的大少爷陪着二小姐来我们这儿避祸养病,想买两个聪明伶俐的做侍女,时间也不长,工钱也高,一个月半吊钱,翠姐儿和凤姐儿都去了,结果翠姐儿不知道怎么被选上了,凤姐儿反而没被选上。” 她眼睛一转,看向白蒹葭,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道;“那小杨氏自认自己一对儿女是这村子里数一数二的,这次被朱家的人扇了个大脸,气得要命,又不敢对上朱家的人,只好随便寻了个理由,在翠姐儿身上出气呗。” 杏娘本来就是冰雪聪明的人,从小漂泊无依,练就一双慧眼,哪里看不出来其中曲折,只是虽然看的出来,她就算有些同情张翠翠,也没有她出面的份儿,再怎么说,也是别人的家里事。 白蒹葭点了点头,就听杏娘继续说道;“凤姐儿回来就又哭又闹的,旧日杨氏给翠姐儿留了根银簪子做念想,小杨氏便要翠姐儿将那银簪子拿出来,说的好听是给翠姐儿保管,实际上谁不知道是想要吞了那银簪子,翠姐儿死活不肯,小杨氏便借此教训翠姐儿了。” 白蒹葭眼睛一眨,对杏娘道;“那朱家是什么回事?” 杏娘目露神往之色,道;“听说是平直城里的大地主,家里人是京城里当官的,听说那二小姐从小身体不太好,请了京城里的道长说这平直城的风水适合二小姐调养,便搬来了这里,最近不是战乱么,那小姐嫌城里流民太多城池太乱,便来我们这儿住了!”她满是羡慕的吐了吐舌头;“我如果能住在城里就是死也舍不得走了!” 白蒹葭点了点头,就听杏娘道;“听说带了几个家里的丫头小子,只是不怎么够用,便临时在这村子里借用几个。”她还是有一些羡慕,听说那朱家光丫头小子都带了七八个,还不够用,她如果有一个丫头使就很满足了。 白蒹葭道;“就算工钱高些,小杨氏也不该舍得放凤姐儿去做丫头啊。” 杏娘抿嘴一笑,左右望了一眼,才道;“如果是单单做丫头,她自然舍不得。”她眼睛一转,凑到白蒹葭耳边,低声道;“不是看上了那朱家少爷,想着让凤姐儿飞上枝头变凤凰呢!” 白蒹葭抿嘴一笑,杏娘吐气如兰,温腻滑软,又轻轻的道;“结果不想一开始就被拒绝了,说起来那个大户也真奇怪,我虽然不喜欢凤姐儿,但是凤姐儿身段外貌,的确是村里罕见的,翠姐儿虽然勤快,但是畏畏缩缩的,也不知道第一次见,怎么不挑凤姐儿,反而挑了翠姐儿。” 更何况,听说为了这次朱家选丫头,小杨氏特意拿了钱出来给张玉凤做了一身浅粉色的衫裙,还把自己珍爱的一枚银簪给了张玉凤,那天将张玉凤打扮得跟朵娇花似得,在一众丫头里也是最出挑的,本想第一眼就迷住朱家少爷,结果却不知道怎么,灰扑扑的跟个小老鼠一样的张翠翠被留了下来,另外留下的,还有擅长女工的张巧巧和体贴和顺的张柔月。 除了张巧巧,张柔月和张翠翠论容貌论身段论性子,都不算特别出挑的。 所以村里人都有些疑惑,不过挑丫头的是朱家小姐又不是朱家少爷,众人只敢私下疑惑,有聪慧的倒是猜出张玉凤只怕犯了朱家小姐的忌讳,但是却大多猜不到其中原因。 张玉凤倒是说那朱家小姐嫉妒自己美貌,只是没人信她。 白蒹葭无声一笑。有什么好奇怪的,杏娘到底只是在这地方长大,虽然聪慧,却不知道那大户人家的规矩。 大部分大户人家都是从小买丫头,好调教性子教导本事不说,最好的是那些年纪小记不得家里的人,这样的人从小在家里长大,十分忠心,又各有本事,安分体贴。 这做丫头,最重要的就是忠心安分四个字,本事体贴都倒是次要的。 人家是要你做事的,又不是要你卖弄风情的,丫头烟视媚行不守规矩传出去,都会说你家风不好,落得重了,对家里少爷小姐的名声都不好。 更严重些,只会说丫头都这般没有规矩,那家里不知道有多少腌臜事,甚至会连累到少爷小姐说亲前途,白家家风严谨,白蒹葭自然清楚其中。 张玉凤这样的丫头,如果是家生子,落在那些家规严厉一些的,一旦露出些不安分的影子,便有主母将人打发出去,遇到心狠的,说不准哪天晚上就失足落水没了。 78.第78章 指路 朱家少爷陪姐姐来养病,张玉凤那刻意打扮,朱家小姐只要稍微知道些规矩,看出来张玉凤一两分心思,看得上才怪了,没有直接撂张玉凤的脸子,那朱小姐已经是个厚道人了。 白蒹葭低声道;“想做朱家姨娘,也要看看人家愿不愿意呢。”即便是要姨娘通房,人家也自有信得过的家生子,母亲父亲给的放心大丫鬟,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小农女。 她声音虽低,杏娘却听得清楚,眼睛一亮,就看白蒹葭淡淡的瞥了自己一眼,心中顿时明白了。 那朱家只想要丫头,这张玉凤既然抱着要勾搭朱家少爷的心思,朱家小姐怎么允许这么一个骄矜刁蛮的美貌农女耽误自己的弟弟。 当下不由看着白蒹葭,只见她一张蜡黄的小脸,虽然一双眼睛仍然漂亮的让人心惊,但是眉目清秀,却不及前几日自己看见的容色。 眼看杏娘看着自己,白蒹葭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有什么问题么?” 心下不由暗自思索,自己这化妆难道出了什么问题? 杏娘道;“你这脸我记得前几日不是这样子的啊!” 白蒹葭微微一笑,道;“你记错了。” 眼看她目光坦然,杏娘小心嘀咕道;“我记得明明你前几日漂亮的多。” 白蒹葭淡然道:“这阵子事情太多,操劳过度了。”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小杨氏的叫骂声也渐渐听不到了。 朱颜正站在路旁东张西望,眼看两个女子走了过来,急忙迎了上去,道;“两位姑娘,请问朱家在哪里?” 杏娘见他佩金带玉,一身朱红道袍,更显得玉面朱唇,风流倜傥,不由后退两步,保持距离,白蒹葭看着那人眼熟,略一思索,便想起是在平直城中,喝了晚雪熬的安胎药那秀美少年,当下不由嘴角微勾,眼看杏娘给朱颜指了路,朱颜喜滋滋的走了两步,又转过头来,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银角子递给杏娘,道;“多谢。” 杏娘万万没有想到随便指个路都有银两拿,她们辛辛苦苦的种完菜然后拿去通县买卖运气好也不过也能赚几十个铜板,一两银子就可以抵得上他和张诚善辛苦上几个月了,而且那银角子看上去足有一两多,简直是动人至极。 白蒹葭见杏娘神情特异,立即猜到她多半是要拒绝,这是个热情而且老实的姑娘,她虽然生活并没有那么富裕,但是却有着,这一两多碎银对于她来说,是一笔天外横财,但是她天生骨子里的老实和胆小,却让她不敢接受这一笔天外横财。 白蒹葭眼眸一闪,在杏娘耳边轻声道;“收下来。” 杏娘拒绝的话语在舌尖打了个滚儿,乍听到白蒹葭的话,眼中掠过一丝疑惑,最后还是将拒绝的话语吞了下去,伸手将那银角子接了过来,道;“多谢。” 朱颜呵呵一笑,瞟了一眼白蒹葭,只觉得有些眼熟,不由开口道;“我是不是见过你?总有些眼熟?” 白蒹葭后退一步,淡然道;“人有相似,物有相同,妾身蒲柳之姿,总有人跟妾身长得像的。”她顿了顿,道;“且容妾身和姐姐先告退了。” 朱颜见她谈吐文雅,看她要带着杏娘离开,才想起孤男寡女,虽然他问心无愧,但是如果被人看到了,还是有些不好,当下心中愧疚,左右张望一下,见并无人影,才说道;“抱歉,在下只是迷路了,并不是有意损害两位姑娘名节。”转神匆匆朝着杏娘指给他的方向离去。 虽然鲁莽了一些,但是本质上还是个严谨后生,白蒹葭心中评价。 杏娘捏了捏手中的银角子,这厚实感至少足足有一两半,她手上厚实,心中却有些慌慌的,看向白蒹葭,见她脸色沉静,心中才安稳了一些,只是还是疑惑,看向白蒹葭道;“妹妹为什么让我收下这银两?” 眼看朱颜离开,白蒹葭望了杏娘一眼道;“你看那人容貌气度与寻常村人一样么?” 杏娘想了想,这秋水村上下,就算是张老爷子家,过年时候穿的衣服也不过一套旧缎袍,那青年一身道袍虽然她认不出来是什么不了,但是看那质地,便知并非凡品,而且上面的刺绣,也是极为精美的,更别说那青年身上的各种金银玉石了。 杏娘道;“当然不同,他可富贵多了,啊,他问朱家在的地方,难道是朱家的人。” 白蒹葭道;“我看他只怕就是那朱家的少爷。”虽然说是只怕,但是白蒹葭却有九分把握,她在平直城的时候隔着门见过朱颜一回,朱颜虽然没有印象,但是她对于那个偷喝了安胎药让晚雪碎碎念了许久的少年还是很有印象的。 杏娘奇道;“他是朱家少爷和我收下银钱有关系么?” 白蒹葭见她懵懂天真,便道;“依他的出身身份,这些富贵人家,哪里容得下你一个小女子拒绝他,免不得拉拉扯扯,知道的倒是知道你的性子,但是被那不知道的看到传扬出去,别人还说你不安分和朱家的少爷拉拉扯扯呢。” 杏娘听她说的有理,如果真的一个拒绝一个死活要给,这拉拉扯扯下来,别人可不会说朱家少爷如何,只会说她杏娘不知道天高地厚,仗着帮了朱家少爷一点忙就拿乔,传出去她的名声可算是坏了。 这个世道,女子总是比男子艰难许多。 当下感激冲白蒹葭一笑,便要将那银角子给白蒹葭,白蒹葭道;“这是给你的。” 杏娘道;“如果不是你说,我怎么会收下?你为我避免了这天大的麻烦,我也没什么好谢谢你的。” 白蒹葭嫣然一笑,推拒了那银角子,道;“谁说没有,这角子你收着,我正好有事要求你呢。” 杏娘面露疑惑之色,眼看白蒹葭两道明亮清澈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一转,耳边听她柔声道;“你收着罢。”的温柔话语,竟然一时无法拒绝,便凝眉问道;“有什么事情,尽管说。” 79.第79章 香叶 桌上是一片已经泛黄的叶子,杏娘眼眸微闪,看向白蒹葭,就听白蒹葭道;“这是我意外得来的东西,你可知道哪里找到这零陵香的叶子?” 杏娘将那枯黄的叶子拿在手里,虽然已经失去了本身的色泽和水分,但是还是能辨别出原来的模样,当下道;“零陵香?是这草木的名字么?” 白蒹葭道;“这草木本名熏草,以零陵之地的最好,所以惯常也叫做零陵香,我却没有想到在这种地方也有。” 杏娘将那零陵香的叶子拿在手里,她刚被张诚善家收养,年幼还不能下田的时候,也常常挎着篮子上山去采些野菜野果,运气好还能抓到一些小的野生小兽,除了自己吃之外,野果之类也能卖几个铜钱补贴一下家用。 这是所有的秋水村小孩小时候所必须经历的童年,上山采菜,下河摸鱼,抓螺蛳摸泥鳅,为了一点能填饱肚子的东西,所有人都开动了他们所有能开动的脑筋,大部分小小年纪就已经练得一手摸鱼认草的好本事了。 杏娘看了一眼道;“这东西不能吃,吃多了让人喘不上气,你可千万别吃。” 对于他们来说,评价的唯一标准是能不能吃。 这东西虽然味道还不错,香气也很诱人,但是有人拿这东西煮过粥,吃了会让人气喘,于是口口相传里,这东西都是有毒的,是在避开里不要采集的东西里。 白蒹葭道;“我不是拿这个来吃的,你知道哪里长着这东西么?” 杏娘狐疑了看了白蒹葭一眼,叮嘱道;“这东西虽然闻上去很香,但是可千万不能吃。” 眼看杏娘是真心为自己担心,白蒹葭抿唇一笑,道;“不是拿来吃的。”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老老实实对杏娘说真话;“我不是会做香囊么,这零陵香开花之时,香甜至极,即便是干了,也有香气,为i准备拿这个来做香囊,想着也能多卖几个铜钱。” 白蒹葭看杏娘仍然满脸狐疑,不由微微一笑,对她道;“这东西并不是拿来吃的,它不但可以调制香料,而且还能拿来做药,如果你染了风寒,只要用这零陵香二两,加四两黄连,二两当归,将这三样东西细细切碎,然后用六升水煮了,等六升水煮成两升水就成了,将汤药滤出来,一日三次,便可以治愈了。” 见白蒹葭侃侃而谈,胸有成竹,杏娘才信了,道;“这几天田里都没什么活儿,等明日我去山上寻野菜的时候,顺路给你带一些回来。” 白蒹葭忙道;“多谢了。” 杏娘道;“不过是没人要的东西。”又叮嘱白蒹葭道;“你如今可是两个人的身子,可千万不要乱吃东西,现在请人可是不方便。” 白蒹葭偏了偏头,知道杏娘是一篇好心,也不生气,笑道;“我理会得,你放心吧。”想起这山上竟然有零陵香这种东西,除此之外还不知道有多少香料药材,不由意动,对白蒹葭道;“不如我跟你一起去?” 杏娘看了一眼白蒹葭,小脸一皱,道;“你这肚子,还是好好的呆在家里吧。” 白蒹葭温声道;“慎儿一直都很乖巧,而且多走走,对我和慎儿也有好处。” 其实卧床养胎是对母婴都极不好的,当时她身体极为虚弱,心神消耗过度,卧床养胎是万不得已的事情,但是纵然如此,每天早晚素问都要扶着她在小院里转一圈。 她是极为信赖素问的,素问为了替她养胎也是费尽心思,有事没事也多在她耳边念叨,如今想起来,倒是句句清晰。 素问倒是提倡在怀胎之时,除了头三个月不怎么稳定之外,剩余时间如果能够自己做的事情最好自己做,坚持做一些运动更好了,可以有效减少难产的几率。 如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离开了凌家那对恶毒姑侄,又有庄园里的湖水缘故,白蒹葭自觉身体清健,行事敏捷,反而隐隐比没有怀胎的时候更健壮一些,生了跟杏娘一起去山上看看的念头,脑筋一转,顿觉可行。 她虽然觉得可行,这村里虽然也有七八个月的孕妇照常做事的,但是总觉得跟白蒹葭不属于一个系列,那些妇人大多健壮粗鄙,哪里像白蒹葭这样娇柔温雅让人觉得只应该躺在床上的。 杏娘闷声道;“你再去我就不替你带这个……这个零陵香回来了!”白蒹葭也知道做事要一步一步的,眼看杏娘果断拒绝了,心知这事也急不来,便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正要说话,杏娘一甩头道;“我先回去了,我明天替你带回来,你乖乖呆在里,不要乱跑,也不要插手高木家的事情。” 说到张高木家,杏娘哼了一声,不等白蒹葭答话,便背着小背篓一溜烟的跑了,好像生怕白蒹葭继续缠着她说要跟着去山上的事情一样。 眼看杏娘做贼一样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白蒹葭抿嘴一笑,将那一片零陵香收了起来,她已经将那零陵香的草叶阴干了,虽然表面上看上去灰扑扑的,但是凑上去还可以闻到那独特的香气。 书上说,零陵香,令人如置身艳阳花田,常唤旧事。 据说充满了回忆的味道,白蒹葭手指划过零陵香叶,回忆,旧事。 她轻轻叹了口气,将零陵香草叶捏碎,毕竟只是一小片零陵香叶,虽然是张翠翠竭力找来最大的一块了,但是阴干脱去水分之后,也只是黄色的一片。 指尖似乎也染上了零陵香的香气。 白蒹葭将捏碎的零陵香收好,又拿出给杏娘做的杏花刺绣绣了一朵杏花,天色便渐渐暗了下来,为了省油,除了极少的几户人家,其他农户都陷入了睡梦之中。 白蒹葭早早的进了那神秘庄园收了庄稼,又熟练的种上了红枣和小白菜,她倒是挺爱这两种食物的,红枣炖汤好用,小白菜煮菜做粥都是一把好手,想到粥,白蒹葭不由嫌弃的撇了撇嘴。 她已经吃了好久的粥了,虽然变着花样做出各种野菜粥,萝卜粥,红枣粥,白菜粥……但是偶尔还是会想起颗粒饱满,雪白晶莹的大米饭啊。 80.第80章 送簪 白蒹葭虽然想吃米饭,但是她不会用大灶头,那个小火炉用砂罐煮个稀粥还行,也可以架个小铁锅弄些炒菜,如果要蒸饭,却是不行了。 而且蒸饭过程太多麻烦,煮饭滤米蒸米,最后才只有一个人吃,还是一个人吃,想起来白蒹葭就头皮发麻不想做了,虽然粥吃多了,但是不能蒸饭也只能勉强忍耐了。 白蒹葭心中一动,拿出素问留给她的伤药,才退出庄园,只见月色如洗,冷冷清清的看着这红尘间的爱恨情仇。 脚步虽然竭力放轻,但是仍然可以听出重伤后的跌跌撞撞,脚步不稳。 白蒹葭叹了口气,打开了门,对上张翠翠惊恐的眼睛,然后沉静的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张翠翠的手臂。 张翠翠小脸小白,白蒹葭冲她一笑,便要将她拖进屋里。 眼看张翠翠要挣扎,白蒹葭悠然道;“我这身子,可是经不起大动作。”她这话一说,就感觉到张翠翠的挣扎明显放轻了,只是睁着一双眼睛,纯净又无辜的望着白蒹葭,软软的任由白蒹葭将她拉了进去。 白蒹葭反手锁上门,挑亮了桌上的油灯,整间房间里顿时充满了温暖的橘色微光,张翠翠才看清这房间虽小,但水缸柜子,米缸床铺,都井井有条,片尘不染,跟前阵子那个鬼屋一样破破烂烂的屋子已经截然不同,反而跟主人一样清馨芬芳,简直让人不想离开。 白蒹葭挑亮油灯,才看向缩在角落里张翠翠,这短短时间内,她已经远离了房门在土坯房最里面的角落里缩成一团。见她一身本来就破旧的衣服已经更加破烂了,简直只是几块破布挂在身上,看到白蒹葭走过来,她才糯糯的道;“嫂子。” 白蒹葭见她可怜,也知道她洛落到这种地步,一半纵然是她性子怯弱,一半也是孝道大过天,她和张召金秉承母亲遗言,唯一可依靠的父亲也是个靠不住的,就落到这般下场。 看着张翠翠身上横七竖八的血痕,白蒹葭叹了口气,道;“你先将这身……衣裳换下来,我替你敷药。” 张翠翠咬了咬唇,道;“不……不用……” 白蒹葭看了她一眼,“你这样年纪的姑娘,怎么穿成这样。”她从小娇养,年纪看上去反而比张翠翠小上许多,此时说张翠翠这般年纪的姑娘,反而显出一种老气横秋的沧桑感。 张翠翠只当白蒹葭在嫌弃她,眼圈一红,缩在一旁将人缩成小小的一团。 白蒹葭从柜里翻出一匹白布,看了一眼张翠翠,摇了摇头,将白布放了回去拣出一疋淡青布匹,她桌子小,铺不开,便摆在床铺上,裁剪起来。 她只准备给张翠翠裁剪一身普通衣衫,也不复杂,等她画好转头去拿剪子,就看见张翠翠团成一团缩在角落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边拿了剪子去绞布,一边对张翠翠道;“你这衣衫太脏,不换下来脏得厉害,以后感染了伤口还有的疼呢,快把衣服换下来,都是女孩儿家,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张翠翠才抬起头来,咬了咬唇,眼看白蒹葭在那里运剪如飞,不一会便将布裁剪好了,她虽然也会一些针线,但是也不过是在帮家里缝补些物件,但是哪里见过这般女工,不由呆在当场,又听白蒹葭道;“快去换了衣服,桌子上有药,你拿水调了,将身上擦一擦。” 才回过神来,见她温柔和蔼,明明年纪比自己还又小一些,但是却让她想到母亲,杨氏逝去之时,她年纪尚幼,唯一的记忆只是一个温暖的怀抱,眼看灯火下缝衣的白蒹葭,明明身上的疼痛早已经习惯了,但是此时却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一热眼圈一红,她捏了捏手里的硬物,站起身来,轻轻的放在了桌上,才低下头去将自己衣带解开。 她衣衫本就极旧,是小杨氏穿旧了才给她的,自然不合身,勉强改了改穿着,今天被小杨氏抽了一顿,更是破的不成样子。 白蒹葭一边飞针走线,一边偷眼去看张翠翠,不由心中一紧,只见张翠翠年轻稚嫩的身体上,横七竖八的都是血痕,既有今日的伤口,也有旧日的老伤,看在眼里,也是触目惊心。 她不敢再看,忙转过头去道;“你去将桌子上的药粉用水缸里的水化开,然后将自己身上的伤口都擦一擦。有些疼,你忍一忍,这药粉不留伤的。” 那水缸里的水她混了些庄园里带出来的湖水,药粉虽然不多,但是治疗张翠翠身上的伤口倒是够了。 张翠翠站在那里倒是半天没动,半日才道;“我……我不用药粉……” 白蒹葭转过头去,张翠翠见她一脸困惑,不由手忙脚乱的解释道;“我熬一熬,熬一熬就好了,我会躲,没有受伤,熬两天就好了,不用药,不疼,真的不疼。” …… 白蒹葭看着张翠翠身上各种老伤旧伤,又转过头去,看见她放在桌子上一支银簪子,也没什么好的,不知道打过几次的老银簪子,小小的一支,簪头是一朵小小的兰花。 她旧日就是做菜手上划上一点伤口,抚琴的时候被琴弦划破手指,都觉得疼的撕心裂肺,张翠翠身上任意一点伤口,都比她那时候严重的多,眼看张翠翠还在哪里解释不疼可以忍着不用药,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眼看白蒹葭目光落在那桌子上的银簪上,张翠翠忙道;“这个……这个……是给你的。” 白蒹葭捏住针的手蓦然一震,目光如炬,两道清凉目光落在张翠翠脸上,只见少女脸上虽有怯弱,眼眸里却是一片濡沫之情,又联想这女孩儿趁夜给自己送来的那些山菌野菜虽然不怎么值钱,但是只怕也是她辛辛苦苦上山采野菜的时候偷偷藏起来的,她这样的性子,能藏下些野菜,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又想起送张召金入土的时候这少女默默流泪的脸,这银簪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杨氏留给女儿的,她拖着伤躯连夜赶来,竟然是送自己这么一枚银簪。 说是银簪,其实也不是足银打造,手艺也很粗糙,白蒹葭的性子是不肯要的,但是看着张翠翠满脸怯弱的看着自己,不由心中暗叹,张召金,我不过用你一个名头,反而落下好大麻烦,真是前身冤孽。 81.第81章 十七 白蒹葭放下手中布料,亲手拿了木盆,先倒了些药粉在手掌里,她估计了一点数量,不敢多倒,一方面这是素问调配的,素有神效,如果效果太好,传出去别人只当是妖孽还不知道多大麻烦,而且素问留下的药粉也有限,她总要考虑日后为凌慎之留下些,而且有那湖水,白蒹葭觉得少许就足够了。 她先将药粉倒进木盆里,又从水缸里舀了两盆水,调开了只见水色依旧清澈,只是微微散发着清淡的药香,才端着木盆走到张翠翠身边,柔声道;“有些疼,你忍着些。” 便拿了刚才裁剪剩下的一块青布,用药水打湿了,小心翼翼的擦过张翠翠身上的伤口,一边留神看着张翠翠的神色,只见张翠翠脸上神色开始还有些紧绷,但是擦拭过后,并没有特别痛苦的表情,反而眉目微舒,神情恬淡。 这个侧面白蒹葭看过去,便见张翠翠一双极深黑的眼眸,睫毛极长,看上去略黑的肤色却别有一股秀丽,脸上神情恬淡,就好像一只被人顺毛的小兔子一样,让人一见便生出怜爱之心。 “不疼,清清凉凉的。”张翠翠转过头,低声道;“我自己来吧。” 眼看张翠翠自己动手了,白蒹葭恩了一声,将手中青布交给张翠翠,道;“你自己用,你用不完,我就倒在门口了。” 张翠翠眼眸湿润,扑闪着眼睛应了,低下头拿着青布擦拭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白蒹葭转过头,继续做那没有完工的青衫。 白蒹葭既然说了用不完就倒了,张翠翠眼看那清水擦在自己身上,不但疼痛被大大的缓解了,甚至传来清清凉凉的感觉,十分舒适,不敢浪费,便将那水在身上擦来擦去,等一盆水擦完,她身上到处都是水灵灵的,看上去倒如一朵出水芙蓉一般,她平日衣着破烂,缩头缩脑的,此时反而身形婀娜,尤其腰肢嬛嬛一袅,更是满眼春娇。 白蒹葭眼看她擦拭干净了,肤色也比开始白了几分,不由笑道;“你打扮起来,倒是比那张玉凤好看多了。” 她眼光毒辣,一眼看出单论脸庞,张翠翠倒是胜过张玉凤一些,只是张翠翠太过怯弱,脸上又总是一副愁苦的神情,衣衫破烂,三分美貌,七分打扮,她惯常低眉顺眼,又总是脏兮兮的别人也看不到她,哪里比得上从小就会打扮的张玉凤。 张翠翠反而吓了一跳,摆手道;“我怎么比得上玉凤妹妹,那可是要入宫做贵妃的!” 白蒹葭噗嗤一声,将身上青衫收了,道;“虽然没有小衣,但是你凑合着穿一穿,日后我再给你买鞋袜。”她这针线用的简单,做起来也不复杂,看着张翠翠一双脚,心中一软。 张翠翠捧着那青衫,眼睛里眼泪打转,到底还是落下泪来,白蒹葭倒是吓了一跳,道;“你是嫌不好么?你先穿着,日后再给你做好的。” 张翠翠眼中眼泪怎么也止不住,直直往外流,道;“我……还是第一次有人做新衣服给我穿……我是高兴的……”张召金虽然做生意赚了不少钱,但是大部分都交给了杨氏做家用,虽然会给张翠翠带一些特产礼物,但是大多都被杨氏和张玉凤找理由霸占了去,等张召金去了,杨氏更是肆无忌惮了,甚至将主意打上了杨氏留给张翠翠的念想。 白蒹葭看了一眼那青衫,因为赶工的缘故,无论裁剪还是线口都简陋的很,她自己都嫌弃的不敢多看,但是张翠翠白天的时候被小杨氏那么下狠手抽打着都咬牙忍耐一声不吭,但是这半夜捧着这么一件衣服,却哭得停不下来。 她看张翠翠虽然是哭,只是眼睛里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流,牙齿咬得唇瓣鲜红,这小姑娘她不过一时不忍,想到若是自己熬不过生产让费明珠上位,慎儿不知道什么模样,念彼及此,心想如果这张翠翠连夜来投奔她白蒹葭便救她一救,若是不来,就生死随她了。 结果不想张翠翠来是来了,来的原因反而是为了将她母亲留给她的簪子给白蒹葭,让白蒹葭反而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一时心中一软,便为她调药裁衣,却不想反而把人弄哭了。 不过白蒹葭见张翠翠真情流露,哽咽哭泣了一阵,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也止住了眼泪,道;“这衣服我不能要。” 白蒹葭一笑,笑着瞥了她一眼,张翠翠顿时手忙脚乱的解释道;“这衣服……料子太好,娘,会要过去了。” 就算是张召才兄妹不能穿,也能卖些铜钱,而且看这全新的布料,改一改也可以张召才兄妹穿,不管是卖钱还是给张召才兄妹改了穿,到底是不会落在张翠翠手上,这点张翠翠还是很清楚的。 她依依不舍的看着那青衫,崭新柔软的布料,淡淡的青色好像她最喜欢的树叶颜色,虽然没有穿上,但是也可以想象穿上是多么的柔软,就好像将一整个春天都穿在身上了一样。 白蒹葭怜惜的看了一眼张翠翠,张高木和小杨氏都在,张翠翠想要脱身出来,也不容易,白蒹葭道;“穿上吧。”又想了想,道;“你今年多大了。” 张翠翠眼眸微闪,低声道;“我过了年就十七了。” 白蒹葭倒是吃了一惊,张翠翠看上去瘦瘦小小的,她还以为顶多十四五岁,原来已经十七岁了。 张翠翠从小干活儿,又吃不饱穿不暖的,发育不良,所以看起来身形瘦小,看起来也比年龄小很多,白蒹葭一想,顿时明白了其中的事情,明白之余也不由暗自惊讶。 昭国女子出嫁的早,她十四岁那年就嫁了凌绝尘,大多女子都是早早定下亲事,十六岁还没有出嫁的已经算得上是老姑娘了,更何况张翠翠这十七岁,看样子,别说出嫁了,连亲事只怕都还没有定下,日后婚事更不好找。 白蒹葭抿了抿唇,看向张翠翠道;“可定亲了?”这种情况下,想要离开那个家庭的最好选择就是张翠翠出嫁,以后不管是离开秋水村还是不离开,总不会比现在更糟糕。 82.第82章 哭泣 张翠翠看了白蒹葭一眼,低声道;“定过。”白蒹葭见她神情冷淡,并没有女儿说道婚事娇羞的样子,不由心中明白,只怕这婚事生了什么变化,心里正想要不要问下去,就听张翠翠主动说道;“是娘亲给我定下的婚事,三年前上门提亲,娘说要十两银子做聘礼,便将人气走退了婚事。” 她一个娘亲,一个娘,说起来有些乱,但是白蒹葭倒是听得明白,她口里的娘亲是她的亲生母亲杨氏,娘就是小杨氏。 这日子下来,白蒹葭也明白这农家挣钱不易,她们嫁娶之时,也不知道多少聘礼嫁妆,这农家如果有二三两银子做聘礼,有一两匹布,一两只银簪做嫁妆已经是很不错了,杨氏给女儿留了一支压箱底的银簪,也是想让女儿在婆家立足有底气一些。 小杨氏要十两银子,张翠翠又不是什么特别拔尖惹眼的人才,人家就算顾忌着杨氏的面子,但是这十两银子也太多了一些。 小杨氏要这么银子做聘礼,打得念头多半就是要张翠翠在家里做牛做马一辈子。 张翠翠虽然瘦小,却做得一手农活针线,农闲时候挖菜摸鱼也是能干的,虽然是女子,但是家中的田地,也有一半是她在顾着,如果张翠翠真嫁了出去,张父和小杨氏的负担却是要大大加重了。 这张翠翠,就是一个勤劳能干的奴仆,而且还是不花月钱的,只要一些糊口之物就可以了。 农家女儿,除了少部分受宠爱的,大多都跟张翠翠一样,生如牛马,死如草芥,极年幼的时候就开始做活,自己省吃俭用,过着难以糊口的艰难日子,所赚取的银钱大多补贴家中的哥哥弟弟们,即便是出嫁了,也有许多拿着婆家的东西补贴自己的娘家,不知道闹出多少事情。 小杨氏打得念头,只怕是想把张翠翠留在家里做一辈子苦力。 白蒹葭看了张翠一眼,眼眸微闪,她如今身边也没有得力的人,想要帮张翠翠也无处下手,当下只是看着张翠翠道;“那你自己呢?” 张翠翠眼眸一闪,看向白蒹葭,白蒹葭清澈明亮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一字一句的道;“你就这么想在张家过一辈子么。” 张翠翠想说,她母亲说要她好好供奉父亲和小杨氏的,一家人生死都该在一起,她生死都在张家,生死都是张家的人,也是她自己的命,她一直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所以再苦的生活,再难过的日子,她都熬过来了。 但是在白蒹葭清冷如秋日潭水的眸光注视下,张翠翠发现那些支撑了自己的信念竟然模糊了起来。 母亲没了,哥哥死了,嫂子怀着孩子被分家出去了。 有着温暖火光的土坯房,亲手给她做的青衫,亲手为她擦拭身上的伤痕,眼中的怜惜…… 这些她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却好像洪水一样冲塌了她心里的高墙,嘴唇微微蠕动,她低下头,听着白蒹葭轻轻一叹,多少怜惜。 白蒹葭看着张翠翠,抿了抿唇,她就算有心要帮忙,也要看她自己,毕竟烂泥糊不上墙,能不能过上真正的日子,毕竟只能看自己。 “我想。”张翠翠的声音,闷闷的传了出来,白蒹葭以为她想就那么过了下去,心中正暗自叹息,就听张翠翠继续说了下去;“我想跟玉凤妹妹一样,过年的时候能裁新衣服,每天早上能跟召才弟弟一样吃一碗蛋花冲米酒,我也想每天吃饱喝足,穿着好看的衣服,就算做再多的事情也没有关系,我只是想吃饱一点,没有蛋花冲米酒也没关系……” 说道最后,声音渐渐哽咽,她抱紧手中的青衫,将脸深深的埋了进去,眼泪在青衫上晕染开来,她虽然一直在说,但是那些话已经含糊得听不清楚了,最后只剩下了少女压抑的哭声。 女子和男子不同,张召金好歹还能闹个分家,从那一摊子烂泥里脱身出来,张翠翠如果没有出嫁,她就算死,也是张家的人,甚至没有出嫁就死去的女子,连祖坟都不能入,那是真正的孤魂野鬼。 在白蒹葭的记忆里,这个女子连哭泣,都是极为隐忍的,她眼睛默默的流着泪,但是嘴唇咬得鲜红,最多只是压抑的流着泪,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张翠翠真正的哭出了声音,痛痛快快的哭泣,呜咽着让人心碎。 她素来看破人心,冰心冷情,心中一点柔软,但是总是以客观而清醒的姿态看着这个红尘,人情凉薄,到底如是,但是看着张翠翠呜咽哭泣,十几岁的大姑娘了却哭的好像一个婴儿,白蒹葭心中那点柔软却忽然被触动了。 手掌轻轻的放张翠翠的头上,暖和而温柔的抚摸,让张翠翠更是压抑不住,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在这一天晚上,她却将十几年的压抑和痛苦都哭了出来。 她蜷缩在白蒹葭身边,单纯的样子就好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在自己的母亲身边哭泣。 白蒹葭摸了摸她,并不劝慰,只是以守护的姿态轻轻的安慰着她,等张翠翠哭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是回过神来,脸上微红看着白蒹葭,倒是有几分可爱,白蒹葭才低声道;“你不是被朱家选上了么,以后住在朱家宅子里,总有好日子过的。” 她想到路上遇到的朱颜,如果可以的话,那个人倒是可以利用一番。 白蒹葭拉着张翠翠的手,道;“先将衫裙穿上。” 那青衫做的简单,针脚也粗陋,张翠翠却爱的不行,听白蒹葭说话,才感觉自己浑身赤裸的哭了半天,不由脸上一红,她这一红宛如打了胭脂,甚是俏丽,忙将青衫上身穿了,白蒹葭低头替她系了腰带,张翠翠忙将她推开自己绑了。 白蒹葭微微一笑,眼看张翠翠低头绑好腰带,才领着她在桌旁坐下,为她梳理长发,绑了一个俏丽的,又将杨氏留给她的那一只兰花银簪替她别在头上,又取出脂粉为她打扮,眼看天色微明,张翠翠坐不住,感觉白蒹葭收了手,立即睁开眼睛道;“我要回去……” 只见白蒹葭捧着一面铜镜放在她面前,镜中女子秀眉弯弯,双目流动,分明是一位秀美的少女,不由哎呀一声,双手捂脸,不敢再看。 白蒹葭放下铜镜,拉下她双手,见她紧紧闭着双眼,又羞又怕,浑然不敢再看。 83.第83章 以烟火熏之 第二日晚上,杏娘果然就带了一束零陵香来,白蒹葭草草看去,也是五六颗,用一条藤萝捆了,倒是根须都保存的不错。 看白蒹葭伸手去拨弄根须,杏娘喝了口水,觉得精神好了些,才对白蒹葭道;“如果你只是用这些叶子,便将这零陵香在门口种了,要用的时候也方便。” 这农家人常常在家门口开辟些许小小的菜园,种一些葱蒜蔬果,吃的时候方便摘,也方便照看。 白蒹葭点了点头,她这屋子里却是没有锄头的,好在杏娘的背篓里还有上山时候挖笋子准备的小锄头,三两下捡了两根根须最健壮,枝叶最好的零陵香,拿出小锄头在土坯房旁边挖了两个坑,便将两株零陵香种了下去。 一边快手快手的挖坑种树,杏娘一边笑道;“总觉得经过你手里的水总比别人家里的要甘甜许多,吃了精神也好许多,不知道这树木也会不会比别人长得好一些。” 白蒹葭道;“我缸里的水还不是你当家的帮我打的。” 杏娘呵呵一笑,瞥了白蒹葭一眼,心中也暗自奇怪,白蒹葭家里的水都是张诚善打的,她用的倒不多,往往十来天才用完一缸,她家的水和白蒹葭家里的水都是张诚善挑的,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白蒹葭家里的水格外清甜甘美些。 忽然看见桌子上放着一个花绷,绷着一块鹅黄布料,不由咦了一声,拿起来一看,只见上面一支杏花,粉红妍白,粉白交映,倒是如一个秀美女子。 她以前见过白蒹葭绣过的荷包,觉得那绣工已经超过了张巧巧,但是如今见了这绣花,那线如丝细,一眼看上去,倒是好像一副画儿一样,完全看不出来刺绣的痕迹。 这真是张巧巧所说的那巧夺天工的刺绣了,白蒹葭见她看着那杏花,她本来准备给杏娘一个惊喜,便不动声色的把花绷收了起来,道;“还要在喝些水么?” 杏娘恋恋不舍的看着她收起东西,咕哝道;“你这样的绣工,如果去朱家做绣娘也是使得的,哪里还有让张巧巧炫耀的份儿。” 白蒹葭眼眸一转,看向杏娘,道;“让你跟我学你又不愿意。” 能得到顾娘子徒弟亲手调教刺绣,这是多少闺秀小姐求都求不来的,偏偏杏娘嘿嘿笑了两声,道;“田里活儿忙着呢,哪里得空。” 张诚善的母亲那时候白天忙着田里活,晚上又熬夜刺绣做荷包补贴家用,亏空了身子,所以才年纪轻轻就积疴难返撒手人寰,哪里有时间教杏娘刺绣女工,也就能捻个针线缝补个衣服那线口还不整齐细密。 如今她两口子手上几亩地,又忙着卖菜采药的,杏娘是个静不下来的性子,这几天没去通县卖菜了也经常去山上转悠,抓些小禽幼兽什么的,这性子让她在田里辛苦上几天都没问题,但是让她安安分分坐下来刺绣小半个时辰却是困难的了。 白蒹葭清楚杏娘的性子,这般只是说笑罢了,当下眼眸微弯,看着杏娘种完药草,指了指了在桌子上摆好的水盆,看着杏娘洗了手拿了水在哪里饮用,才端了盆子走到零陵香旁边,小心翼翼的将清水浇了上去,听杏娘在那边喊道;“别浇多了,小心烂根。” 她应了一声,看见还剩下大半,便将一些浇了那株桃树,又将一些倒在了鸡舍里的食槽里,引得鸡鸭叽叽嘎嘎的叫着冲了过来。 杏娘眼看白蒹葭又拿水将她带回来的零陵香洗净,她是真不明白,这种不能吃的东西到底有什么作用,不过白蒹葭眼界比他们开阔太多,说起来又能做药材又能做香料的,条理分明,自己虽然不明白,但是白蒹葭却是很清楚的。 白蒹葭虽然没有亲自动手过,却见过不少次素问自己炮制药材,她用的药虽然大部分可以买到,但是素问也自己开辟了个小药园子,有些药材她见过素问炮制,曾经也因为好奇看过两本香料相关的书籍,她从小博闻广记,所以虽然没有真正见过零陵香的模样,但是一旦看见零陵香的叶子,就很快和树上的零陵香图片联系了起来,并且认出了零陵香。 书上说,这零陵香是要连根拔起,去净根上泥沙,然后烘干或者培干。 零陵香一般是九十月份才采集,如今虽然只有七月份,虽然做药材还有些不够,但是做香料,只要春暮夏初,零陵香开花结果之后就可以收割了,然后用烟火熏了之后再阴干。 眼看白蒹葭忙着处理零陵香,杏娘见时辰不早了,便起身告辞了,白蒹葭送了出去,眼看门口那结着几个青桃的桃树已经大了不少,杏娘抬头望了一眼,指了那桃子道;“过几天我来帮你把这桃子收了。” 白蒹葭见那几个桃子虽然有几个快熟了,也是也只是快了,离真正成熟还早得很,不由困惑的看了杏娘一眼,杏娘道;“你性子温柔和顺,这村子里孩子皮得很,等桃子再熟一些,就跟猴儿一样偷去糟蹋,倒不如趁早摘下来,也能卖几个铜钱。” 白蒹葭点了点头,看着杏娘走了,才转过头,先将零陵香的根部泥土用水洗干净,又将枝叶一片片的捋顺,除了被杏娘拿去种了的两株零陵香,白蒹葭手上还有四株,倒是够用了。 那藤蔓是山林间常见的,并没有什么特异,白蒹葭不以为意的丢到一边,拿着处理好的零陵香走出屋外,先生起火来,她如今倒是对于柴火很熟悉了,盖了一些有叶子的柴火在上面,那烟就浓重了起来,火倒是被压抑了下去。 白蒹葭将零陵香放在火炉上,控制着火的大小,让它不至于太大将零陵香都烧毁了,只用一点烟火小心翼翼的熏着零陵香,然后将零陵香不断翻面,让它每个地方都被均匀的熏烤着。 白蒹葭一生,清贵之家的嫡女,清高自许,少有东西能入她眼,如果让人看见她小心翼翼的对待着这几支不值多少钱的零陵香,不知道要惊到多少人。 只是一点微亮火光映着一双专注得发亮的眼眸。 84.第84章 回忆 白蒹葭将两株零陵香处理好了,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她收拾好零陵香,寻了个角落拿了以前土坯房里的草席垫在地上,然后将熏好的零陵香放了上去。 先以烟火熏之,然后将零陵香放在阴凉的地方,等她自然阴干,然后才是碾碎成香料。 白蒹葭自然偶然见了那零陵香的叶子,便生了念头,她总不能坐吃山空,虽然有几千两银子,但是一旦拿出来,太过显眼,如果引来官府注意,将这银两收了事小,只怕引来别人注意,反而害了性命。 几千两银子,她这么一个孤儿寡妇握着这么多银钱,就好像一个捧着金砖走在大街上的小孩子一样,清酒红人脸,钱帛动人心,只要有那有权势的知道了,绊那小孩子一脚抢走小孩子的金砖,她虽然机警,但是毕竟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女子年轻寡妇,那天被人谋财害命了去,连个喊冤的人都没有。 别的不说,光是那小杨氏,如果知道她有几千两银子,还不天天上来纠缠,哪有今天这样的清净日子过。 这几千两银子,白蒹葭是打定主意要藏的好好的,她离开了凌家,这些日子下来,才知道外头的世界跟她以前是截然不同的,以前锦衣玉食,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百年老蔘燕窝什么的,还嫌腻口,绿粳米胭脂鹅各种肉都爱吃不吃的,每天只是刺绣写字,琴棋书画。 诗会花会衣衫首饰总是要比较的,花样庸俗的,衣裳过时的,面上不说,只是几回就可以让你自惭形愧。 你写的诗没我的好,我做的刺绣没你的妙……一群贵族少女坐在一起,花团锦簇笑靥如花,实际上处处都要比个高下,比女工,比才艺,琴棋书画,涵养气度。 这里的人一年到头辛苦劳累,不过能想吃得饱一些,过年能够吃一次肉已经很难得了,张翠翠这么一个十七岁的大姑娘,最大的希望也不过希望能吃上一碗米酒冲蛋花,一枚做工粗糙的银簪已经是一辈子的念想。 而这种东西,白蒹葭旧日是看都不会看一眼的。 贵族和平民,本来就是两个既然不同的阶层,他们从出生的时候开始,所看到的和所经历的都截然不同。 几千两银子,换了小杨氏,巴不得早宣扬的人人皆知,白蒹葭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宣扬出来的。 她可以在日常用度里在那几千里面拿一些出来补贴让自己的生活过的更容易一些,但是要她一口气将所有的钱拿出来让人知道她是个土财主,这种事情她是不肯做的。 给了晚雪一千两置地,那是她目前最大的后路,也是最后的退路,她一路将晚雪收复的服服帖帖,将一千两相托的含义是:我所有的身家性命都在这儿了,加上晚雪的死心塌地。 白蒹葭看着自己熏好的零陵香,心中却蓦然生起了一股满足感,这是她亲手熏出来的零陵香。 她相信靠着自己的一双手和自己的见识,也许比不上旧日在将军府里的锦衣玉食,但是却可以让慎儿平安快乐的长大,再不会从小就离开自己,然后年纪轻轻死在战场上。 凌家的男人,大多都是死在了战场上,她曾经很敬佩凌家,但是敬佩却并不代表她愿意自己的孩子成为那其中的一员,她宁愿慎儿不要那么少年老成,沉稳内敛,而像她见过的张玉清等人一样活泼健康的长大,上山抓鸟下河摸鱼,笑如灿阳目如明星。 见了零陵香,白蒹葭便生出调制香料的念头,她娇生惯养的,别说现在怀着孩子,就算没有怀,让她跟杏娘一样下田做事也是不行的,自然要另外谋求些生路,只是一时没有想到办法,她绣工虽然好,却不敢露出真正实力,好在张翠翠无心插柳,送来的给竹笋垫底的零陵香叶子反而让她灵光一闪。 她做些荷包,然后再调制一些香料,做成香囊去卖倒是不失为一条明路。 可惜现在因为战争,杏娘夫妻二人也不进城卖菜了,否则她还想托杏娘二人买些香料草药回来,她好调配香料,她现在身子不太爽利,否则自己去山上找不着,说不准还能再寻到一些草药。 最方便的自然是买了药材然后碾成粉末调制成香,做香囊也不费多少工夫,只是现在买不到香料,自己动手做难免麻烦一些就是了。 不过白蒹葭倒是记得,这战争最迟到年底就打完了,最多不过五六个月,曹三明给她准备的粮食她看过,她一个人只要小心些不要让米面发霉,是足够吃到明年的,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等年底打完,两边开始打嘴仗,这苏南就慢慢发展起来。 只要这几个月好好做些荷包,等过年的时候再去买些香料来调香,再拿去买卖也是很好的。 白蒹葭倒是有些担心平直城的晚雪,毕竟弱女稚儿,晚雪又秉性温柔,还是个孩子,虽然割发明志,又被自己调教了一阵子,一时锁城失去联络,只怕心急,不过只要能熬过这一回,日后自己就可以放心托付她做事了。 一边这样想着,因为角落里放着零陵香的缘故,整间屋子里都充满了温和而热情的芬芳,暗香浮动,仔细一嗅,却又没有了,若是不理睬,又有一丝暗香在鼻尖缭绕不去,让人想起那盛夏花田。 那些久远的记忆。 白蒹葭其实很不想记得的记忆其实也浮了出来,她记得的。 这一年——其实凌绝尘受了伤,他虽然家书一如既往的一切平安四个字,但是她从白家的消息得知凌绝尘以身诱敌身受重伤,心神震动结果早产。 虽然素问早有准备,也是被她那一场生死线上的挣扎吓得魂飞魄散,凌母要保孩子,素问执意要保她,她那时候已经疼的眼前发黑,听着素问和凌母争执,最后被匆匆赶来的白抒怀指着凌母教训了一顿,扬言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白家和凌家不死不休,气的凌母挥袖而去。 85.第85章 温柔 #男主很萌不要嫌他# 凌慎之生下来的时候,有很少的一段时间是没气的,她吓得不行,只会哭,素问将她师父给他的一粒大还丹用水调开,给凌慎之灌了下去,又金针渡穴,凌慎之才总算是哭了出来,她看凌慎之一哭,那一声哭声却好像扎在她心里一样,让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她身体本就虚弱,早产又大大伤了身子,凌慎之让她惊恐交加,大半个月都是迷迷糊糊睡睡醒醒的,然后在一次午后,她刚睡醒,就看见那个少年闯进门来。 身材高瘦,容色清俊,在午后的阳光下,瞬间照亮了整个屋舍,他抿着唇,对自己慢慢说;“别担心,我不会死的。” 他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淡高傲,只是脸色有一丝苍白,一身青衫还是自己为他裁剪的,打扮的倒是齐整,她看着那个午后阳光中的少年,却不知道怎么心中一酸,然后恼怒起来,低声道;“谁担心你了。”一出口,便觉得有些不对。这撒娇的口气,什么时候是清冷孤高的白家大小姐有过的!这样的口气,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失礼了。 白蒹葭懊悔不已,他却蓦然笑了起来。 那人形容昳丽绝世,据说小时候因为太过美丽被同学调戏过,当然那个人的下场是被看上去单薄又可爱的‘小姑娘’狠狠的打了一顿,他自知容貌太美,从来如冰似雪,气势凛然,宛如出鞘利刃,让人不敢直视,这一笑却如冰消雪融,令人想起三月春水,杨柳轻风,杏花微雨,撩动的点点涟漪。 白蒹葭虽然清丽绝俗,但是看着凌绝尘这一笑,也不由心中一动,看着他慢慢走了过来,将自己拥到怀里,低声道;“没事……没事就好……” 他一生压抑自持,没事就好……已经是极难得的情感表示了。 这四个字,大概是他曾经对白蒹葭说过,最接近温柔两个字的字句了。 白蒹葭心中一动,伸手反抱住了他,却感觉少年身子一僵,然后少年很快就放开她,快速道;“我还有事要去见万岁,这几个月都不会回来,你不要担心……好好养身子。”夫妻分别半年,他就说了那么两句话,然后就毅然离开了。 白蒹葭看着少年匆匆离去,只觉得心中一痛,就看见那少年过门的时候一个跄踉,然后捂住自己肩膀,不曾回头,就那么走了出去。 …… 白蒹葭醒来之时,月色溶溶,只觉得脸上湿漉漉的。 伸手抹了一把脸,白蒹葭又想起桃花,一时又想起凌慎之。 据说,零陵香是能够勾起人回忆的香料,白蒹葭看着角落里阴干的几株零陵香,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回忆…… 那些回忆,明明已经是十几年前的时候了,她以为自己早就忘了个干净,想不到现在想起来,却渐渐清晰宛如昨日。 她呆呆坐了一阵,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低声道;“都是回忆,都已经过去了。” 既然过去了,就没有什么好沉溺的,沉溺于过去的回忆,是弱者的行为,白蒹葭只允许自己想起凌慎之的死亡和桃花的张狂,决不允许想起她曾经和凌绝尘那些细枝末节的温柔。 一闪身进了庄园,庄园里的日月似乎和外头有些不同,每次进来,都是永恒的夜晚,月色清幽。 她已经七级了,系统又解锁了三样东西,分别是豌豆莲藕和红玫瑰。 豌豆和莲藕白蒹葭是知道的,她并不喜欢吃豌豆,莲藕她倒是很喜欢,而且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莲藕这种东西,上面会长出荷花荷叶,甚至结出莲蓬,根根叶叶,花须果实,一个浑身都是入药的宝贝,小贴士上也是写的莲蓬浑身都是宝贝。 看图标,红玫瑰是一朵非常娇艳的红色花朵,看样子跟月季有几分相似,但是却比月季更娇艳华美几分。 红玫瑰下面的小贴士写的是:红玫瑰(英文名:redrose)代表热情真爱,一般带刺。玫瑰花瓣可以加工实用,制成玫瑰花茶或者玫瑰花糕,也可以制作成香料。 白蒹葭倒是很熟悉莲藕,不过知道这庄园有些诡异,不知道种出来只有莲藕还是带着荷叶荷花的,如果带花叶,白蒹葭肯定种莲藕了,那红玫瑰虽然不认识,却着实可喜。 她又查看了一下两种植物。 莲藕成熟时间是34个小时,有些长,算起来也足足十七个时辰了,不过收入也是丰厚的,种子只需要264个金币,但是收获经验一季有44,预计收入有884金币。 红玫瑰的成熟时间是九个时辰,比莲藕短了一半,但是收获经验只有23,预计收入也只有594金币,种子反而要266个金币。 白蒹葭略一思索。 种了两窝番茄,两株莲藕,两朵红玫瑰,种完最后一颗红玫瑰,就忽然看见旁边土地上插着的那块木板,不由眼眸微闪,凑了上去,伸手摸了摸那块木板,就听到熟悉的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 “扩建这块土地需要等级5级和金币10000,你已经达到了扩建要求,是否扩建。” 白蒹葭眼眸一闪,脸上神情特异,她这些日子以来,虽然勤勤恳恳的种田,但是大部分都还堆在仓库里,自从前阵子卖了一批蔬果,她买种子的钱还是很宽裕的,便堆了一堆在仓库里并没有卖掉,不过……扩建土地。 她看了一眼整整齐齐的土地,除了自己种过的六块土地外,另外十八块土地虽然整整齐齐的在一旁,但是上面还覆盖着青色的草地,以前自己尝试摸过,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止了,她有些好奇这些青色土地要达到什么要求才能开启,如今看来,是要金币和等级了? 她想了想,走到屋中,将仓库里的作物每种都只留下一个,然后其他的都卖了出去。 卖出去刚好获得了10289的金币。 白蒹葭看着那金币,忽然觉得心中一抽,她还觉得自己挺有钱的呢,怎么感觉一下就这么穷了。 86.第86章 升级 扩建土地,虽然要花一万金币,白蒹葭还是觉得挺值得的,反正这土地,迟早都是要开荒的,自己总不能靠着那六块地吃一辈子吧,而且算一算,一块土地一万金币,也就五六天就赚回来了。 二十四块地,那可是现在的四倍! 卖完了金币,白蒹葭走到屋外,摸了摸那个牌子,就听到那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她默默的道;“扩建。” 只见本来立在那块土地上的牌子蓦然一闪,便好端端的出现在了旁边的一块青色草地上,而开始那块青色草地蓦然被一道浓烈的金光所笼罩,白蒹葭眼眸微闪,那金光仿佛从天上而来,浓郁纯正,散发着温暖熙和的气息。 白蒹葭站在旁边,看着那道金光,只觉得一股暖洋洋的气息从那金光里散发了出来,让人十分舒适。 只是那金光存在的时间极短,短短功夫就消失不见,好像完全没有存在过一样。 不过确实留下了存在过的痕迹。 方才还生满青色小草的第七块土地上面的青草已经不见踪影,只见褐色的土地跟另外六块别无二样。 白蒹葭看见那小木牌已经到了旁边的一块青地上,不由眼光一闪,凑上去摸了摸,只听系统说道;“扩建这块土地需要等级7级和金币20000,你的等级已经达到了扩建要求,金币不足。” 后面却没有提示等级的消息了。 两万…… 白蒹葭心疼的一抽一抽的,她辛辛苦苦攒了这么久钱,就这样花了出去,而且看这样子,这田花钱是越来越厉害,只怕是个无底洞,扩建完这二十四块地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不过她转念一想,这庄园甚是神秘,瓜果都比外头熟的快了不知道多少,如果钱财只是花在种子上,这钱财也是没用了,反正也带不出去,也只能拿来升级这土地了。 不过两万。 白蒹葭掐指一算,就算天天种大白萝卜卡时间,五个时辰熟一次,自己可以收两次,种子花费125金币,预计总收入272金币,一块地一次可以赚147金币,六块……不,现在是七块地,一次可以赚1029金币,一天可以赚2058金币,算起来两万金币也不过是十天的事情,倒是可以忍耐。 就算是种玫瑰,也是九个时辰,266买594卖,就算一天种一轮,一天下来倒是有2296。 白蒹葭看着升完级的土地,买了一颗玫瑰种子种了下去,又拿小水桶打了半桶湖水,她力气小,反正进出也频繁,每次带的水也尽力而为,并不算多,才退出庄园,那红玫瑰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是看起来实在可喜,那所谓的小贴士上写的,如果真是既能食用,又能加工成香料,才是雪中送炭,正好适合她现在的筹划。 她想起两万金币,蓦然心里生起无限斗志,不过同时心中也生起一丝好奇,如果真将这二十四块地尽数开垦了,这庄园里的银钱又有什么用? 白蒹葭在庄园里折腾了半天,出来却见天色还是黑漆漆的,过了好一阵才看到天边微亮,看起来,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她看着水缸里的水只剩下浅浅的一点,便先将小桶里的水倒了进去。 阳光从小窗户里漏了进来,金色的尘埃在空中快乐的舞蹈,白蒹葭先出去看了眼自己种在外面的零陵香,倒是不由吃了一惊。 众所皆知,那草木如果从一个地方移植道另外一个地方,总是会憔悴上好几天,如果运气不好,就此死了也是大有可能,就算是养活了,也要养上好几个月才能恢复旧日的样子。 但是那两株零陵香,明明是昨天种下的,但是如今枝干挺拔,枝叶鲜绿润泽,如果说是哪位医生辛苦培植的上好药材,说出去也是有人信的。 白蒹葭想到那庄园里的湖水,眼眸微闪,心里知道这药材这般模样多半和那湖水脱不了干系,她处处谨慎小心,眼看着零陵香鲜嫩,心中欢悦之余,却也暗下决心,以后兑的那水一定要更少一些,她的蔬菜药草长得比别人好些,可以推脱会照料,如果好太多,就太惹眼了。 她打定主意,也不浇水了,回了屋继续替杏娘绣那一副杏花图。 她用的颜色也不算多,白色倒也罢了,除了褐黑,也就用了嫣红、水红、胭脂三色,这几日已经完成了不少,又做了几日,才算将那帕子绣好了,准备做荷包了。 恰好那零陵香叶阴干了,白蒹葭先裁剪了一条条极长极窄的带子缝在哪鹅黄布料上杏花的枝干上,在零陵香里拣了一根大小合适的枝桠穿了进去,又将一些零陵香叶碾碎了的塞了进去,如果可以,应该再加一些其他香料调成成香,只是她如今手上没有其他东西,只能用零陵香勉强凑数了,不过日后拆洗之时,也可以加入其他香料。 白蒹葭压平布料,她这个荷包本来是想做个杏娘做感谢的,也不想做的太惹眼,只做了个最常见的样式,系上同色系的绳结,又打了几个结,也没什么特别珍贵的装饰品。 听说战事越发激烈,杏娘倒是来了几次,最后一次来的时候,对白蒹葭道外头西周和大昭打的越发如火似荼了,虽然一时烧不到秋水村这儿来,但是也有不少流民来秋水村这里投亲,又特别叮嘱白蒹葭,道;“你有米有面的,千万藏好了不要乱出门,乖乖在家里躲着就是了。” 看了一眼白蒹葭,还是觉得不放心,叹了口气,道;“我家里是只有一间房子,否则让你去我家也好了。” 白蒹葭心里明白,杏娘这是顾忌着她的名声呢,看向杏娘的眼眸却不由自主的多了几丝趣味。 杏娘这个女子,和她以前见过的人都完全不同,是真正的天真热情,只是这种天真热情里,又有着某种看透世事的残忍,所以她爱亲近,想看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自然不会去杏娘哪里做,别说名声了,她那庄园,就是不能和人住一起的东西。 87.第87章 送荷包 叶李氏带着张玉清来了两次,后来也借口外头乱的很跟白蒹葭说暂时停了课,白蒹葭也不勉强,只寻了一本三字经来让张玉清没事的时候照着书上的字描画,不认识也没关系,先学着写字了,总不能因为乱就把孩子耽误了吧,叶李氏口头上说了两句感谢,带着张玉清走了。 白蒹葭估算好了做好荷包的时间,特意托人带信去让杏娘来取,结果杏娘倒是迟了小半个月才来,只是脸色有些憔悴,白蒹葭看她神色不属,忙问道;“怎么了。” 杏娘双眼通红,看了白蒹葭一眼,道;“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儿么?我还有事情呢。” 却是避而不答,白蒹葭见她神色不属,心知必然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看杏娘神色也知道不好直问,便在她身边坐下,柔声道;“这是我根据你名字绣的杏花,做的荷包,你看看好不好看。” 杏娘虽然嫁了张诚善,但是毕竟是张母收养的孤儿,张诚善虽然老实善良,但是杏娘没有娘家,总是要弱势上几分,看白蒹葭手上的荷包,杏娘看了白蒹葭一眼,才将荷包接了过来。 只见那荷包是鹅黄色的,线缝硬挺,却是绣作了杏花枝干,然后从底部慢慢蔓延出来了一支枝干,上面三朵杏花,一个花苞,两朵半开未开的,都是红色,但是深浅不同,好像美人的胭脂红唇。 杏娘灵光一闪,翻到背面,却是一朵盛开的单白杏花,一朵开过了的雪白杏花。 在鹅黄色的荷包上,颜色各异,姿态不同,虽然不多,却让人感到一股春意,好像一支杏花落在了荷包上一样。 杏娘爱不释手的将这荷包翻来覆去,只觉得这荷包翻覆,更是精妙,好像看见一支无穷无尽的杏花在自己面前绽放一样,一时连心中的愤懑都淡了不少,眼角微舒,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甚是俏丽。 白蒹葭见杏娘爱不释手的样子,不由微微一笑,柔声道;“这是给你的,你日后怎么看都可以,何必急在一时。” 杏娘倒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向白蒹葭,睁大了眼睛道;“这真是给我的?” 白蒹葭见她眼睛圆圆的倒是好像个猫儿一样,不由一笑道;“我在这里面还加了零陵香的香料,你闻闻。” 杏娘将荷包凑到鼻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感觉一股香气从鼻尖只沁心里,零陵香,就是白蒹葭托自己带回来的那种植物么,本来以为没什么作用,不过是顺手采集回来的而已,但是没有想到经过白蒹葭的处理后,竟然有这么动人的香气。 就好像她完全没有想到,荷包这种东西,竟然可以这般精妙巧思。 她曾经远远看过通县县令的女儿去庙里上香,虽然远远的看不清楚那衣服上的刺绣,但是只觉得金碧辉煌,美丽极了,如今看见这荷包,她心里却想的是;“县令女儿的衣服再精妙,也就这个样子了吧。” 她哪里知道白蒹葭这杏花图虽然简单,隐瞒了本身真正的实力,但是毕竟功底在哪里,又用了丝细如发,光是丝细如发就不是普通绣娘能做到的,那县令之女不过一个七品小官的女儿,哪里求得到顾家刺绣。 她依依不舍的看着那荷包,心中实在是爱的不行,最后还是放下,对白蒹葭慎重的道;“我不能要。” 白蒹葭哦了一声,眨着眼睛看着杏娘,道;“姐姐莫不是嫌弃我手艺粗鄙。” 杏娘看了一眼那荷包,直觉精妙非常,不敢再看,唯恐自己舍不得,忙摆手道;“前几日朱少爷的银子我拿了已经很惭愧了,这荷包是妹妹你费心做出来的,我看拿出去能卖几百个铜钱,你一个人也不容易……哎,你要干什么。” 只见白蒹葭顺手从针线篓子里将剪子拿了出来,将荷包拿在手里,道;“这荷包是给姐姐做的,姐姐既然不要,我便绞了干净。” 眼看白蒹葭动手要毁了那荷包,杏娘不由一阵心疼,忙一手按住,道;“没你这么糟蹋东西的!” 白蒹葭看了杏娘一眼道;“我做的东西,没人要我还留着做什么。” 眼看白蒹葭神情清冷,又要将手挣出来要绞了那荷包,杏娘想要将剪子抢下来,又唯恐争执起来剪子伤了人,忙道;“我要我要,我要还不行么。” 白蒹葭才转嗔为喜,亲手将荷包为杏娘佩在腰上,道;“你敢卖了,以后就别上我这儿来了。” 杏娘本想着回家后就将这荷包收藏起来等战乱平息之后就拿去通县里卖了再想办法将铜钱给白蒹葭,她那日拿了朱颜给的银子,心中实在不好意思的很,如今听白蒹葭这么一说,看她神色便知道她是认真的,又听白蒹葭道;“不过是我没事的时候自己绣的,也不值几个钱,这阵子多亏了姐姐照料,算是我感谢姐姐的。” 别的不说,她这还是头一回自己生火做饭,能生起火来用小火炉煮些粥品炒些菜也不容易了,她昔日就算作糕点,也有专门的烧火丫头,这几日下来,白蒹葭就觉得,就算她被称为天纵之才冰雪聪明,这烧火之事自己离家中的最烧火丫头还是差的远了,当真是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状元,自己要学的还有很多。 杏娘白拿了她的东西,心中总觉得亏欠了白蒹葭,于是加倍就对白蒹葭好了起来,两人都是你对我好一分,我对你好三分的人物,虽然白蒹葭开始刻意笼络,但是看杏娘勤勉热心,便也不由有几分感动,见杏娘欢喜之余,眉间尚有一分忧色,不由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杏娘看了白蒹葭一眼,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又看了一眼房里,只见水缸只有薄薄的一些水了,道;“我给你挑水去。” 便寻了水桶跟扁担,匆匆的走了出去。 看那样子,倒是好像在逃避什么。 白蒹葭看杏娘这个样子,更是肯定她家里是出什么事情了,只是她家里虽然孤苦了些,但是毕竟早就没有了公婆,张诚善虽然是个哑子,但是却是再温厚老实不过,两人日子虽然过得不算富贵,但是两个人都老实肯干,自家又有田地…… 88.第88章 玫瑰 难道是两人吵架红了脸?白蒹葭眼眸微闪,正在思索,就听着外面传来一阵嬉闹声。 走出去一看,却见三个孩子正在她那桃树下,一个趴在桃树上,两个站在下面,那趴在桃树上的一手抓了一个桃子正在往地下丢,眼看她出来了,两个下面的孩子哎呦一声,将地上的桃子捡起来塞进怀里,一溜烟的跑了,那树上的叫道;“你们这群没义气的。” 才从树上跳了下来,冲白蒹葭嘻嘻一笑,他脸色是农家小孩常见的微黑,但是一笑却牙齿洁白,眼眸弯弯,见牙不见眼,一边笑一边将手里的桃子往衣襟里一塞,然后也是一溜烟的跑了。 白蒹葭再看那桃树,只见那桃树本来就没几个果子,如今只剩下了两个孤零零的挂在树上,看上去实在可怜的很。 白蒹葭看着那桃子发呆,等杏娘回来,抬头数了数那桃子,怒道;“谁来偷你的桃子?” 白蒹葭道;“几个孩子。” 杏娘眼睛一转,怒道;“一定是狗娃子那几个,从小就淘气的很,我去替你要回来。” 白蒹葭听到狗娃子这个名字,顿时抿唇一笑,眼看杏娘气冲冲的就要去寻那狗娃子麻烦,道;“不用了,孩子们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给他们解解馋也好,反正我也不好吃那口。” 杏娘瞪了白蒹葭一眼,道;“就你好心。”当下将扁担一放,飞快的爬上树,将那两个桃子摘了下来,她手脚利落,看起也是惯常爬树的。 将两个桃子塞给白蒹葭,道;“收好。”进屋去倒了水,白蒹葭见她模样,心中不知道什么滋味。 等杏娘挑满水,白蒹葭又陪着她坐了一会,将两个桃子洗了,给了杏娘一个,杏娘只拿在手里把玩,她本是个热情洋溢的人,但是此时却显出某种沉郁来。 等到天色渐晚,杏娘才叹了口气,将手中桃子放下,望向白蒹葭,低声道;“你说这人啊,怎么就不能安安稳稳过日子呢。” 语音中带着一丝哀怨。 白蒹葭抿了抿唇,道;“人有旦夕祸福,祸兮福相伴,福兮祸之所伏。” 杏娘眨了眨眼睛,“我听不懂。” 白蒹葭不由噗嗤一声,将祸兮福相伴,福兮祸之所伏的意义跟杏娘解释了,然后才柔声道;“你们毕竟是夫妻二人,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最艰难的时候都过去了,又有什么过不去的困难呢。” 她知道杏娘必然发生了什么,但是自己不好多问,只能劝解了,日子总是自己过的,她就算能为杏娘解决一时的困难,却总不能为杏娘解决所有的困难吧。 杏娘将祸兮福相伴,福兮祸所伏喃喃念了几次,对白蒹葭一笑,道;“我明白了。”又叮嘱白蒹葭;“你晚上一定要锁好门。” 白蒹葭虽然有心想要打听消息,但是她并不熟悉这秋水村,又听说最近乱的很更不敢胡乱出门,只将门锁得好好的,每日做做荷包,侍弄那两株零陵香,倒有大半时间浪费在了那庄园里。 十天之后,白蒹葭总算攒够了升级第八块土地需要的两万金币,她急忙将东西都卖掉了,迫不及待的升级了第八块土地。 同时系统声音也提到她升到了八级,解锁了辣椒,芹菜,和黄瓜。 这三种东西了,白蒹葭锁需要的,其实只有辣椒这一种调味品而已,芹菜吃了之后口有异味,是不能上桌子的,而且芹菜的种子价格,预计收入,成熟时间都跟辣椒是一样的,所以白蒹葭就直接无视了芹菜,黄瓜虽然口感清脆美味,但是对于白蒹葭来说,也只是一种蔬菜,没有多大胃口。 白蒹葭将八块地种了六块红玫瑰,剩下两块分别种了辣椒和莲藕。 然后走到仓库里,从仓库里将红玫瑰拿了出来。 心中却有一些微妙。 这莲藕跟水田一样,从种子变成了发芽之后,它所在的那个土地格子就会变成一个四四方方的水田,水光潋滟,等开花之后,也是荷花粉红,荷叶翠绿,但是也只是绿叶红花,并不能摘下,这让白蒹葭有点失望。 她本来心想,如果莲藕的莲花可以摘下,莲花可以拿来制香,莲叶可以制药,莲子可以吃也可以入药,但是等到莲藕成熟,她一触之后变成枯叶后,那个仓库里增加的东西只有莲藕,图标仍然跟店铺里卖的种子一样。 不过转念一想,就有些释然了,这庄园里的东西成熟极快,侍弄起来也轻松的不可想象,能有这么一块庄园自然有它自己的限制,如果不限制,岂不是逆天了?这么一想,倒是觉得这些限制也是可行的。 她又仔细查看了一下剩下的种子,最接近的应该是十级的魔法神花,不过那个图标相当诡异,她觉得是不能用在香料,再接下去就是十五级的迎春花和二十级的睡莲花。 不过她辛苦了快一个月才到七级,眼看着十五级和二十级只怕也还要花上不少时间。 这庄园里大部分还是蔬菜果实,花朵虽然不少,但是也优先,白蒹葭也试图去查看一下那红土地、黑土地等标签,但是点上去并没有反映,白蒹葭猜测是只有等自己达到了一定等级估计才有反映,便也不在尝试,只是虽然释然,还是有些可惜。 你说若是十三级的桃子可以摘桃花,十六级的石榴可以摘石榴花,二十级的梨可以摘梨花……还有各种李花,樱桃花等等岂不是美妙至极? 只能说,世事总是不能如人所愿的。 她想了想,仓库里的东西都被她为了升级土地而卖掉了,只有红玫瑰下面还有个孤零零的一字,她想了想,便伸手将红玫瑰取了出来,然后退出庄园。 那红玫瑰虽然在图标上只有一朵,但是实际取出来,却是一束,白蒹葭数了数,正好十朵,无一不是娇嫩饱满,色泽润洁,都是最好时节,比天边的朝霞更妩媚,比女子的红唇更丰润。 她仔细看去,这花朵甚似蔷薇,不过比她见过的蔷薇重瓣更多,花色也更加艳丽,连香气都更加芬芳馥香。 既然这么像蔷薇,那么蔷薇能做香料,也能做脂粉,还能提炼出蔷薇精油,这红玫瑰,是不是也有同样的功效? 白蒹葭眼眸微闪,不管有没有,试一试就知道了。 她将手中玫瑰放在桌上,开始择花,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白蒹葭隔着门缝一眼,眼眸一闪,门外站着的竟然是张诚善,只是此时这人满脸焦急,不复平时稳重。 89.第89章 失踪 白蒹葭先将桌子上的红玫瑰都收进柜子里才开了门,她虽然懂些哑语,奈何张诚善比划的不是标准哑语,只有杏娘那个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子能懂他的心思,此时却没有杏娘在旁边解释,她这房子小的很,只要站在门口,就可以一览无遗,白蒹葭眼看张诚善扫了一眼房间,脸色一下就惨白了下去,冲着自己一阵比划。 只是她实在是看不懂,便轻声道;“我看不懂。” 张诚善脸色更白了一分,白蒹葭看他神色,便道;“我猜一猜,对你就点头,不对你就摇头。” 张诚善神色难看,便点了点头。 白蒹葭看他神色,早猜到七八分,又想起前阵子杏娘愁眉不展郁郁寡欢的样子,便道;“你是来找杏娘的?” 张诚善点了点头。 白蒹葭便道;“我想你也看到了,杏娘不在我这里。” 张诚善比划了一下,点了点头,脸上显出一丝沮丧之色。 “你惹怒了杏娘?然后杏娘跑出去了?” 张诚善抿了抿唇,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红晕和迷茫,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白蒹葭看他神色,心中觉得有些不对,眼中一闪,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情把杏娘气跑了?” 张诚善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羞恼,却咬着唇点了点头。 白蒹葭看张诚善神色,心理也不知道什么滋味,这毕竟是他们两口子的事情,纵然心中有些微杏娘忿,却忍了下来,杏娘毕竟是张诚善的妻子,她虽然与杏娘交好,却是不能指责她丈夫的,传出去别人纵然会说她一个寡妇却泼辣的很,难听些就会说他和张诚善勾勾搭搭,更重要的是,毕竟杏娘跟张诚善是要过日子的,惹恼了张诚善,杏娘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而且当务之急,是找到杏娘才是。 白蒹葭看向张诚善,沉声道;“她没来我这里,你好好想想,她平时还有什么地方好去?你问过外头的人了么,可有看到杏娘?” 张诚善脸上露出一丝挫败之色,摇了摇头。 他今日和杏娘争执,说是争执,其实也是他埋头干活,杏娘说了半日,他也不知道怎么办,杏娘最后便恼怒起来,摔了东西就奔了出去。 他想杏娘素来是个体贴性子,虽然偶尔泼辣了些,但是却是极懂事的,等想通了自然会回来。 等了半天,眼看天色都黑了,结果杏娘还没回来,才算是慌了起来,只怕出了什么问题,他虽然纯善,但是父亲拐了别人妇人私奔之事,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是后遗症还是落下了,张诚善一家和村里人交往到底还是有些疏离,只是过自己的日子。 秋水村里的寻常女孩儿也看不起杏娘一个没爹没娘的,杏娘性子虽然好,骨子里也是有一些天然高傲的,从她拿了白蒹葭的东西总想着还回来就可以看出来些许,要她真正放下脸去讨好别人也不容易,所以看着杏娘与白蒹葭交好,杏娘也会快活的跟张诚善说白蒹葭的事情,他虽然不会说,但是看着杏娘开心的样子,心里也是高兴的。 白蒹葭送了那个荷包,让杏娘高兴的不得了,给他说了好多次,一会夸白蒹葭貌美心好,一会说白蒹葭一手极好的绣工,最后也难免叹息白蒹葭这样好的女子,又重情重义,年纪轻轻便守了寡。 还说等过些日子就去请个观音,保佑白蒹葭生个儿子,让儿子想办法脱了商户,去考个状元,又说白蒹葭的儿子,不知道比那个骄傲自大的张召才好多少倍。 说起来便笑吟吟的,他在旁边看着杏娘的笑,也只是呆呆的笑,最后还是杏娘斜着眼睛看他,眼睛好像三月春水一样,笑盈盈的说话。 若生出来是儿子,等儿子大了,也跟别家没什么不同了,如果是女儿,就算是绝了户,杏娘是怎么也不忍心白蒹葭落到那个下场的。 一路找到白蒹葭这儿来,一见没人,张诚善整个人都懵了,白蒹葭看他呆呆站在那里,脸上似哭非哭,却让人觉得十分难过,不由道;“你在这里发呆做什么,她平时还有什么地方爱去的?还不快去找?” 想着杏娘蓦然不见了踪影,不由心中着急,眼看张诚善还呆呆傻傻的样子,心中只想把张诚善抓起来打一顿。 这男人,平时看着倒是能干的,怎么这关键时刻成了这个样子。 却又听外头传来一下响雷,白蒹葭抬头一看,只见乌云密布,黑云压山,天边偶然可见银白色的参见,道;“不好,快下雨了。” 盛夏的雷雨,来得急去的也急,看着乌云黑天,便可以预计只怕是一场极大的暴雨。 张诚善脸色一变,这雷雨一下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转身就跑了出去。 白蒹葭见他急匆匆的样子,心中暗自着急,心下有些后悔,早知道当时就问问杏娘她和张诚善之间发生什么事情了。 只是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忙着庄园土地升级的事情,又想着趁精神好的多给凌慎之做几件小衣服小襁褓,一时没顾得上杏娘,只想着日子到底要自己过的,如今眼看杏娘不见了,却又不由担心。 想了想,便对张诚善喊;“你等一等,我跟你一起去。” 看张诚善呆呆的样子,便道;“我虽然不知道你怎么惹恼了杏娘,但是杏娘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你这个样子,我只怕惹得她更生气,我随你去也好劝一劝她。” 张诚善眼睛里立即露出了感激的神色,但是他随即神情一整,犹豫的指了指白蒹葭的肚皮,如今白蒹葭已经怀孕快六个月了,肚子已经显露了几分。 白蒹葭看他神色,她如今这胎胎位已经很稳了,身体又自觉十分强健,便对张诚善道;“我有分寸,你不必担心,说杏娘最有可能去哪里?” 张诚善比划了一番,白蒹葭皱了皱眉,道;“后山?” 娘是被张诚善的母亲所收养的,张母倒是个好人,只是这世道,好人多不长命。 90.第90章 后山 张母捡到杏娘的时候,就是在秋水村的后山,说是后山,其实秋水村的人大部分只是在山脚寻一些野菜山菌,毕竟深山密林的,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那年冬天寒的出奇,张母被逼得没了法子,便带着儿子进了深山,看看能不能寻个活路,结果在一个山洞里捡到了杏娘,杏娘那时候已经冻得面色青紫,她身边还有一只已经被杀死的熊,和一个死去的青年。 张母本来要养活儿子已经很难了,何况还有一个小姑娘呢,不过张母是个好人,看着杏娘哭的面色青紫,便将杏娘给儿子绑在背上,埋了那个青年,又一个人将熊拖了下来,熊掌熊皮熊肉都卖了换了两把精米熬成米汤喂杏娘,其他的都换了几担糙米他们母子吃着,到底是熬过了那个冬天。 那年杏娘才不是三四岁,之后发了一场高烧,熬过之后反而将过去的事情都忘得差不多了,只是偶尔心情不好,还是会跑去张母发现她的那个山洞躲着。 张诚善见杏娘不在白蒹葭哪里,便知道杏娘多半是躲在那山洞里了,他看着白蒹葭跟在自己身后,倒是有些奇怪。 他本来以为,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孕妇,总是走的不会太快,只见白蒹葭神色从容,脚步轻盈,竟然好像足不沾尘,虽然没自己走得快,但是也没有自己想象中慢,更没有一步三喘,只是不疾不徐的跟在自己后面。 他见白蒹葭既然不用自己操心,不由放了些心,但是想到杏娘,却是不由更担心了。 带着白蒹葭一路上山,前面的路都是秋水村的路走出来的,并不难走,到了一半,就是更有些难走了,白蒹葭看了下路上的草木,对张诚善道;“这是有人走过的痕迹,看来杏娘是走这边了。” 张诚善便猜到杏娘多半是去了那山洞,当下点了点头,往前走了两步,将手中的小斧头握在手里,在前头引路,一路上见有那长的深的草木,便用小斧头砍了,好歹让路好走一些。 白蒹葭看的清楚,心中暗道这张诚善虽然老实又是个哑巴,倒是个极好的人,只是如果是天生的,聋哑都是相伴相生,这个张诚善天生是个哑子竟然不是聋子,只可惜素问不在身边,否则倒是可以让素问为他治一治。 张诚善从荆棘上取出一块极小的布料,白蒹葭凑上去一看,道;“是杏娘的?”张诚善沉着脸点了点头。白蒹葭道;“看来是走这条路了。” 虽然已经很久没来了,但是眼前的草木还是越来越熟悉,白蒹葭纤长的秀眉一皱,忽然道;“不对。” 张诚善看了一眼白蒹葭,眼中露出疑问,似乎在问,有什么不对。 白蒹葭看了一眼张诚善,指了指路上的痕迹,道;“这是长枪划过的痕迹。” 白蒹葭抿起唇瓣,被压倒的草丛,并不是有人路过,有人在这里动过手。 用长枪用得最多的——是士兵,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强。 寻常军队,一般都分为骑兵和步兵。 步兵则分为枪盾兵,长枪兵,弓箭兵等。 长枪兵是战争中陆兵的主力部队,他们不像枪盾兵那样需要大量的资源,也不像弓箭兵那样只能进行远程袭击,枪兵是运用最为广泛的部队,只需要一支雪亮锋锐的长枪,他们可以突破盾兵的防守,也可以将对面的骑兵挑于马下。 是最好对付骑兵的兵种之一,而西周——则是以草原骑兵扬名。彪悍浮躁。 她上一世却没听说大昭和西周的战争打到了平直城,那一年三王子被凌绝尘死死的堵在了向风城外,直到冬日西周缺乏粮草,想着速战速决结果被引君入瓮,大伤元气。 虽然有些猎户也会用弓箭长枪,但是大多都是自己制作的,能有几个铁匠铺出来的已经是很珍贵的工具了,大部分都十分粗鄙,而这留下的长枪痕迹虽然粗浅,如果不是仔细查看的话看不出来,但是…… 从这些许痕迹来看,白蒹葭面色铁青,幸好自己跟着来了,如是没有来,杏娘夫妇只怕莫名其妙的死在这深山里都不知道! 她停住脚步,对张诚善道;“你走我后面。” 张诚善看了白蒹葭一眼,坚决的摇了摇头了,比划两下。 白蒹葭脸色一沉,道;“我有分寸,你给我指路就行。” 她到底久居高位,脸色一沉,威势自现,张诚善看她两道清澈明亮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只觉得锋锐尖利,好像雪亮的利刃一般,让人不敢直视。 她今日仍然穿着白衣素裙,就好像一只白蝴蝶一样,轻盈的飞在荆棘草木之间,张诚善握紧了手里的 白蒹葭一边仔细的辨认着地上的痕迹,她虽然没有学过专门的追踪术,但是好奇之余,曾经读过凌绝尘留在家里的书,今日将所见与书中一一印证,隐隐看出这大概是两路人。 最开始的应该是杏娘,脚印已经很浅了,只是她毕竟是女子,又不会武功,虽然脚步轻盈,留下的脚步也十分清浅,但是毕竟是女子,脚印很小,仔细寻找的话,还是能看到一二的。 隔了一段时间才开始出现后面两个人,从血迹来看,路过这里的时间应该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某个大昭军士大概在追杀某人,那两个是最先走的,一方且战且走,另外一方穷追不舍,不过让她放心的却是,杏娘和开始那两个人相距的时间还是很长的,只是放心之余,也有些担心,他们两行人,倒是走的一条路。 张诚善看着白蒹葭立住脚,脸色凝重的垂下脸,慢慢的将一点泥土捻了起来。 只见雪白的指尖,那泥土却泛着诡异的红色。 张诚善看着白蒹葭脸色凝重的对自己道;“是血。” 那一块地上,血已经渗入了泥土,连土地都带着某种近乎黑色的诡红。 白蒹葭脸色沉静,对张诚善道;“还有多远?” 张诚善看了白蒹葭一眼,比划出一个短短的距离。 91.第91章 饮血 然后他脸上忽然显示出了某种执拗,挡在了白蒹葭前面。 白蒹葭看着阻住她去路的张诚善,秀眉微拢,脸色微冷,道;“你的意思是不要我去?” 张诚善点了点头,指了指回去的路,然后指了指白蒹葭,最后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去的路。 白蒹葭看着张诚善的动作,冷冷道:“你的意思是,你去找杏娘,我回去等你们消息?” 张诚善缓缓点了点头。 白蒹葭冷笑一声,道;“你以为凭你一个农夫哑子,如果真有什么事情,能保得住杏娘,早知道会发生这些事情,你当初又何必把杏娘气的跑出来?” 张诚善挥了挥手里的小斧头,他脸色有一丝苍白,如果不是他把杏娘气的跑出来,杏娘也不会遇到这种事情,生死未卜。 白蒹葭道;“你不带我我也不回去的。”她想着杏娘笑盈盈的脸,又看了一眼张诚善,道;“你不带我,也也自有法子可以跟着去。” 她心中虽然有些担心,但是并不怎么害怕。 从那痕迹来看,可以看出是大昭兵士在追杀那个逃跑的,自己总有法子去筹谋应变,总比张诚善这个哑子跟杏娘那个女子强的多。 她自负机智,身上袖子里还有素问留给她防身的药粉,只想着临机应变,就算碰到那两个人带着杏娘跟张诚善逃出来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她看了一眼张诚善,又叮嘱道;“我们找到杏娘就走,如果先遇到……先遇到大昭兵士,你不要说话,由我出面就是。” 张诚善看了白蒹葭一眼,他不过是个平头百姓,听白蒹葭说道兵士,吓得脸都白了,这个年代的人,多是信奉民不与官斗,就算是一个平平常常的里正找上门来,就足够吓坏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实人。 张诚善握紧了手里的小斧头,看着白蒹葭脸色沉静,不知道怎么就忽然放下心来,点了点头。 白蒹葭见他点头,才松了口气,又辨别了一些那血迹,那逃亡之人其实技巧也颇为高超,如果不是她五感敏锐,也未必能发现这血迹。 她认准方向,便循着路跟张诚善一路走了过去,只是张诚善一直小心翼翼的跟在她旁边,中间倒是倒是出了一点意外。 张诚善忽然窜了出去,白蒹葭正吃了一惊,叫声,“小心。” 就看见张诚善手里的小斧头剁了下去,然后俯下身,将一条五彩斑斓的毒蛇捡起来扔进了自己背篼里,白蒹葭见那毒蛇色彩鲜丽,头部呈三角形,分明含有剧毒,不由白了脸,心有余悸的对张诚善道;“多亏你了。” 张诚善面色微红,摆了摆手,他感激白蒹葭肯跟他来找杏娘都来不及,哪里还敢承接白蒹葭的感谢,只是说不出来,只羞得面色通红,连连摆手。 白蒹葭眼看那毒蛇,如果不是张诚善,只怕自己一不小心一脚踩上去,自己到底还是看轻了这农家的日子,日后还要更加小心才是。 她出身娇贵,又聪颖机智,虽然表面谦逊,其实骨子里的骄傲是天生的,不过眼看自己犯了错,也并不忌讳,立即反省改正,只是到底世界不同,别人清楚的事情,她未必知道,她看着寻常的事情,落在别人眼里却是天仙一般。 她一路小心翼翼的跟着那痕迹往前走,好在除了那毒蛇之后,一路倒是没有碰到什么野兽,不过张诚善倒是抓了一只兔子,说是张诚善是抓的,也不全对,那只兔子死在路边,白蒹葭闻着血腥味随风而来,寻上去一看,只见树下扔着一只灰色野兔,只是喉咙处被人划破了,一身皮肉都还在,只是鲜血都被人喝了,估计喝完血没什么作用,就顺手扔到了一边。 白蒹葭看了一会那失血而死的兔子,对张诚善道;“没什么好奇怪的,那人伤的重,估计一时半会又没办法弄吃的,只能随便抓了只兔子吮吸兔血来补充力气了。” 生血虽然腥的很,但是在没有办法进食的时候,饮用生血是补充力气最方便的方式了,白蒹葭心中一跳,这人戾气太重,也不知知道是大昭的还是西周的,落在这山上还好,只怕如果入了秋水村,抢劫食水倒也罢了,只恐为了不走露风声,杀人灭口这种事情也是有可能。 同时白蒹葭也不由更警惕了一些,这饮血的事儿,大昭觉得太过粗野,素来是不屑的,只有西周才惯常做这些,还引以为豪爽,如果是大昭军士喝兔血,只怕大昭军士受了重伤,如果是西周军士,只怕也是个悍勇之辈,倒是要提防着被反戈一击,临死的时候有些人拼死一击也是极为恐怖的,她身边只有张诚善一个农夫,实在派不上什么大用场,不由又想起素问的好处来,只是心中一酸,她来着地方已经一个月了,但是素问还是毫无消息,让人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 白蒹葭心中一跳,又叮嘱张诚善道,“一会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定要听我的。” 张诚善点了点头,白蒹葭又跟他约定了暗号手势,将西周的军士服装形容给张诚善听了,见张诚善点头,道;“西周人如狼,天性凶狠,如果不要万不得已,不要和他硬拼,但是如果到了极限,你也不要恐惧,只当是打狼罢了。” 她却不知道,秋水村虽然离和西周接壤的向风城有些远,但是这种世世辈辈的掠夺和战斗结下的仇恨,却是她所无法理解的,张诚善握住手里的斧头,眼睛里闪过一丝和平日不符的仇恨,狠狠的点了点头。 两人商量好了,白蒹葭跟在张诚善后面,两个人都放轻了脚步,只盼早日找到杏娘,不要碰到那两个人,然后安安全全回秋水村去。 张诚善走到一处闪避前,撩起一个藤萝遮掩的山洞,只见那洞口极小,大概只能容一人钻过,白蒹葭看着张诚善先钻了进去,然后才跟着进去,只听得张诚善手中的斧子坠地,一路跑了过去,将杏娘抱在怀里。 只见那山洞虽然小,里面却甚是宽大,杏娘抱着膝盖坐在角落,正在发呆,被张诚善一把抱在怀里,推了两把,没有推开,只叫道;“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两人刚在哪里拉拉扯扯,就闻得一声雷响,白蒹葭挑起藤萝,望了出去,慢慢道;“雨下来了。” 没有碰到那两个人,真是太好了。 白蒹葭瞳孔蓦然一缩,看见暴雨里一个人跌跌撞撞的朝着山洞走来,那人手中还提着一个人头,放下藤萝,走到张诚善和杏娘身边推了杏娘一把,摇了摇头,然后摸起张诚善丢下的斧头捏在手里;冷冷蹲在洞口,两个人正在抱头痛哭,杏娘看见白蒹葭脸色,忙止了眼泪,一边捂住张诚善的嘴巴,一边小声对白蒹葭道;“怎么了。” 白蒹葭面色冷白,并不答话。 92.第92章 沥血 森林里的暴风雨素来惊人,树木将所有的光线都挡在了外面,就算是没下雨的时候也阴森森的更何况暴风雨下,虽然现在是黄昏,但是墨色深沉,耳边只有雷声阵阵,暴雨卷着枯枝败叶重重的砸在地上,落在身上。 少年一手拖枪,一手提着人头,跌跌撞撞的走在墨色里,枯枝雨珠落在他身上,也似乎没有感觉一样,完全没有阻挡住他的脚步。 白蒹葭放下藤萝,对凑过来的杏娘摇了摇头;“看不清楚是什么人。” 并不确定,是大昭的人,还是西周的人,还是小心一些才是。 暴雨中的森林天色太暗,趁着惨白的闪电那一刹那,她只能看出是个拖枪提着人头的人影,看杏娘看着自己,便道;“不可大意,就算是大昭,只怕也有什么要事。” 如果对面是好手,就算自己这边有三个人,但是毕竟有两个是女子,而且自己还算是拖后腿的,不一定能拼过对面。 白蒹葭低声道;“只盼他没有发现这藤蔓掩着的山洞。”这山洞外的藤蔓茂密繁盛,倒是一副天然的屏障,如果不是张诚善他们熟悉,白蒹葭一时半会也发现不了这个地方,如今白蒹葭倒是希望那人也能错过这个地方。 看了一眼杏娘,将手中的斧子颠了颠,低声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她冲张诚善打了个眼色,道;“你身上有什么绳子可以用的么?” 张诚善将背篓里翻了翻,拿出一条麻绳,是用在野外设计陷阱的,白蒹葭点了点头,对他们低声叮嘱两句,又将张诚善捡到的那条毒蛇翻了出来,小心的藏在藤蔓间。 虽然白蒹葭抱着那人不要找到这个山洞的心理,但是听着风雨中的脚步声,白蒹葭垂下眼睛。 脚步沉滞,身形有些笨重,但是分明已经在这个山洞面前停下了脚步。看来是被发现了。 白蒹葭身子一侧,堪堪避过了从藤蔓里扎过来的漆黑长枪,她脸色却是微微一白,握住斧头的手感觉满手是汗,但是却下意识的将斧头捏在了手里。 杏娘道;“我来吧。” 白蒹葭冲她摇了摇头,她脸色冷白,却露出杏娘平日所不熟悉的冷冽和漠然来。 在杏娘的记忆里,白蒹葭是个和顺而温婉的女子,但是此时她脸色有些苍白,看上去不像平时的楚楚可怜,眼眸漠然的看着那一杆长枪。 白蒹葭手脚冰凉,手中的斧头拿捏不住,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居然还能见到这枪。 虽然天色深黑,但是那枪身上却隐隐泛着凛然寒光,那种微冷寒光仿佛是从本身散发出来的,枪尖跟寻常的长枪不同,枪尖深黑,隐隐泛着红色,似被无数战火鲜血洗涤过,明明戾气极重,却偏偏都被压制了下去,已经深深的扎透了白蒹葭藏在藤蔓里的那条毒蛇,黑枪毒蛇,妖异无比,更与寻常长枪不同的是,枪尖之后,并没有枪穗,黑色枪尖之后,便是同样漆黑的枪身,通体漆黑,却有红色暗纹,如蜿蜒血迹,看在眼里,只觉得既冷又邪。 这东西,白蒹葭是认得的。 这枪历史已有数百年,传说乃是前朝大师师匠子所制,采取天外陨铁,寒元泉水,九霄砂炼制而成,这枪十年不成,师匠子呕心沥血郁结于心,终成大病眼看不成了,最后师匠子幼女师幽娘见父亲郁郁于怀,卧病在床,跳炉血祭,其实烈火焚天,十日之后,师匠子冶铁炉毁于一旦,漆黑之枪出世。 名为游龙,取矫若游龙之意,前朝皇帝有感师幽娘孝顺,特封师幽娘为孝和公主,所以这游龙枪又别名幽龙枪。 这游龙枪自出世以来,饮血无数,后先帝亲赐名为沥血。 后来上了战场,跟随着它的主人一起,让敌方闻风丧胆,也有了正式的称号。 鬼枪,沥血。 鬼帅之刃,长枪沥血。 白蒹葭脸色冷白,看着那少年长枪撩开藤蔓,然后一条人影便进来了,在少年进来的时候,白蒹葭手中斧头已经毫不犹豫的冲他剁了下去。 少年早知道山洞里有人,他只猜测是附近的百姓,并不在意,却没想到刚进门对面就直接动手了。 是敌人? 虽然出手果断,但是听那风声,便知道用斧头的人力气不足,是个警惕心很强的人。 转手一枪格开斧头之余,天外闪电乍明,却见那女子脸色微黑,但是双目犹如一泓秋水,盯着自己,美眸如萤,明波流慧,心中一时怔忡不定,眼中所见,似乎尽是凤冠霞帔下她秀美含羞的眉目,耳边所闻,似乎全是她在花丛里弹琴唱歌的声音,微微一怔,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不由心中欢喜,柔声道;“蒹葭,你来接我了?” 他声音轻柔温和,就算是杏娘听到,只觉得心都醉了,只想着若是这么对她说一句,便是天涯海角,都肯随他去的。 白蒹葭握住斧头的手一抖,反手一斧头正正拍在那少年头上,少年一下就被她砸得头破血流的,结果还是呆呆的站在那里,睁着一双眼睛呆呆的看着白蒹葭,脸上露出某种孩子一样的天真,白蒹葭心中一惊,下意识的拿起斧头,又敲了他一下,却见血顺着他额头流了下来,他却只顾着看着白蒹葭,两道清澈明亮的目光落在白蒹葭的脸上,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也没有伸手去抹一抹, 他站在那里,竟似痴了。 虽然白蒹葭并没有用刃的一边砸他的头,但是重重一下砸在脑袋上,杏娘和张诚善看着也不由咋舌,这两下砸上去,这人不死也傻了吧。 少年还站在那里,睁着一双含情目痴痴的看着白蒹葭,白蒹葭不敢再砸第三下,呆在那里,握着斧头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做才好,还是杏娘过来,推了少年一把,那少年才摔倒在地,他手上提的那个人头顿时落在地上滚到一边,倒是把杏娘吓了一跳,一脚将那人头踢了出去。 93.第93章 绝尘 张诚善从背篓里摸出火折子点亮了,点燃了山洞上的一个火把,小小的山洞里顿时充满了橘色温暖的光芒。 白蒹葭捂住脸,她后悔了,她不该跟张诚善来找杏娘的,不过现在后悔也晚了,从他停手和说的话来看,他似乎把自己认出来了。 今天只用了简单的妆容,并没有用上素问的易容药粉。 她本来以为,他们相处的只有短短一个月,这一个月里见面的时间也不多,却没想到她似乎把自己认了出来。 白蒹葭抿了抿唇,看着那倒在地上血流成河的少年,地下的少年血色弥漫也藏不住俊美绝伦的面容,身材高瘦,一身白衫,即便是这种凄惨的状态下,容色殊丽至极,血流满脸不但是显得可怕,反而在清丽中显出一种妖魅来。 鬼枪沥血倒在旁边,黑枪白衣,玉容红血映照下黑的越黑,白的越白,脸上似泛着羊脂玉一样淡淡的光泽,鲜血流了下来,在妖媚中又添上几分让人怜惜的可怜天真,嘴角微微勾起,竟然好像沉睡在美梦中一般,神清骨秀,相貌美丽至极,张诚善夫妻从来没见过这般美貌的少年,只觉得比生平所见的女子还要美上几分,让整件简陋的山洞都陡然一亮。 张诚善握住绳子的手抖的不行,白蒹葭抿了抿唇,道;“给我。”张诚善抖着将绳子给了白蒹葭,白蒹葭虽然是第一次绑人,但是她下手狠,又将门口的藤蔓拿斧头砍了几根下来,将少年手脚都牢牢实实的捆了起来。 她本来以为自己心情应该有波动的,但是看着被捆成一个粽子样的少年,白蒹葭忽然发觉,除了最开始的一瞬间,确认了沥血枪的来历时,她的心反而冷静的似乎什么都没有像,又似乎什么都想了。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斧子,上面还有着少年的血,黑色斧面上如点点桃花。 纤细的脖子,引诱着她将斧头的利刃剁过这少年纤细的颈脖。 本来是威震天下的鬼帅,但是在昏迷过去的时候,竟是这般的端丽难言,难描难画,若是让外人得见了,只怕不知道会引得多少人为了抢夺他而引起无数的腥风血雨。 腥风血雨。 白蒹葭冷笑一声,他纵然是那样冷冰冰的性子,凭着这张脸,前辈子也不知道给她惹了多少腥风血雨。 心中恨得要命,只恨不得拿着斧头将这少年一张美貌至极的容颜就那么划破了算了。 杏娘见她神色不属,不由心中一跳,低声道;“妹妹,这个人你认得么?我听他叫你呢。” 白蒹葭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授信,才将一斧头砍死这人的念头压了下来,笑盈盈的道;“我怎么认得这般人才,估计是认错人了吧。” 杏娘看了她一眼,见她嘴角含笑,弱态生娇,就如同一朵出水芙蓉一般嫋娜美貌,才松了口气,道;“这人怎么样。” 白蒹葭指了指扔在一旁的鬼枪沥血,道;“我不知道啊,为今之计,还是尽早离开才是,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 杏娘撩起藤蔓看了一眼,道;“都是我不好么,我跑出来的时候没有想到会下这么大的雨,倒是连累你了。” 夏天这天气变的太快,上午的时候还是艳阳高照来着,下午就乌云密闭,现在更是暴雨临盆,一时半会看不到停的意思。 白蒹葭摇了摇头,瞅了一眼张诚善,温声道;“我摘掉你的性子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杏娘咬了咬唇,道;“是家里的事情。”她不想再说,便又问道;“我看这雨还要两天才能停,只怕冲断了路,就更不好回去了。” 好在杏娘心情不好的时候,经常来山洞这里躲着,锅和柴火都有备着一些,甚至连盐巴都有一些,张诚善背的背篓里除了蛇,还有一只兔子,便将蛇扒了皮,张诚善扒皮,杏娘端着锅去外头接了一些水回来,将蛇洗干净之后,又去接了一锅雨水。 越是毒的蛇就越是鲜美,将这蛇去骨切肉,小块的白色蛇肉被丢进锅里,只加上少许盐巴,煮上小半功夫,整个山洞都充满了诱人的香气,可以想象着这蛇肉汤鲜美无比的口感。 杏娘搅拌着蛇汤,除了最开始和张诚善见面的时候有失控神情之外,此时她又不肯理睬张诚善了,张诚善也是呆呆的坐在一旁,低着头处理那只小兔子。 白蒹葭看着他们两夫妻这个样子,也顾不上管,只看着昏迷不醒的少年发呆。 凌绝尘,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的意思,为了自己的安全,自然最好的想法是现在就弄死凌绝尘,她虽然仇恨凌绝尘,但是也没有做到一斧头剁死凌绝尘的地步。至少看在慎儿的面子上,就算凌绝尘再怎么不对,她也不能就那么杀了慎儿的父亲。 而且她用了张诚善的斧头,如果凌绝尘的尸体被人发现,跟着他身上的伤口查下来,秋水村是肯定落不了好的。 更重要的是——虽然凌绝尘这人,冷淡高傲,对她来说,除了害死慎儿带回桃花这一件事情外,也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她因为生慎儿的时候伤了身子,不易再孕,虽然是嫡长子,慎儿也很争气,但是在多子多孙开枝散叶的观念下,照例说为了传承血脉,凌绝尘再娶几个妾,纳几个通房都是没问题的,嫡长子是从她白蒹葭的肚子里爬出去的,也没人能越过她去,就算生再多,有凌慎之傍身,也没有人能越过她去。 那时候欢喜他的人太多,威震天下的鬼帅,天生帅才,又有那么一张脸,纵然不喜言笑冷漠高傲,但是那京城里才貌双全,风华盛世的女子多少仰慕他,便是好人家的嫡女,也是愿意给他做妾的,因为凌绝尘那张脸,引起了许多的腥风血雨,但是除了费明珠那个凌母从小养在身边的,那腥风血雨凌绝尘却没有为她带到后院来,快十三年,她只生了一个凌慎之,等凌母死了,凌纤纤和费明珠都嫁了,凌家后院,也只有她一个人。 白蒹葭怅然一笑,她骄傲惯了,其实忘记了,凌绝尘就算要娶桃花,作为凌家夫人,其实她应该主动提出来的。 94.第94章 小仙女 如果没有桃花,如果没有凌慎之的死亡,她应该就和凌绝尘跟过去的十几年一样,也许不够恩爱缠绵,但是相敬如宾的过下去。 白蒹葭垂下眼眸,微微一笑,从杏娘手里接过蛇汤搅拌了两下,听杏娘道;“你先吃一些补补元气,等雨小一些,我们就赶紧回家去。” 她恩了一声,想起肚子里的凌慎之,眉目就柔和了不少,只觉得入口鲜美无比,毕竟传说越毒的蛇越鲜美。 就看着本来沉睡的凌绝尘的睫毛眨了眨。 他躺在地上,黑色的睫毛好像两只黑蝴蝶一样扇了扇,然后睁开了,白蒹葭握紧了手中的斧头,看着凌绝尘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如三月春水,看着你的时候就好像含情的杨柳风杏花雨,柔风细雨中就将人的心都给熏醉了,他挣扎了一下,看着自己被绑的扎扎实实的,脸上露出一种困惑的神情,微微的咦了一声,双手微微用力,似乎想要挣脱,杏娘笑道;“别白费力气了……”她刚想说那个麻绳特别牢实,一旦捆上了就算是凶狠如野狼什么的也很难挣开,就看见那牢实的麻绳被他一挣,也不知道怎么弄得,瞬间就寸寸断裂了。 杏娘想泪奔了,这麻绳可是她花了两个铜钱买的啊,当时那卖麻绳的还特别跟他说,牢的很,拿去设陷阱,一旦绑住了,就没有能跑的。 果然应该走的。 白蒹葭心里有些后悔,心念电转,正想着怎么对付凌绝尘,就看着凌绝尘动了动鼻子,脸上露出天真的神态,软软的道;“好香啊。” 声音柔和,却如五雷轰顶一样,将白蒹葭炸了个外焦里嫩。 这种未经世事的少年一样的天真,寻常纨绔子弟也是常见的,不知世事,天真任性,但是出现在凌绝尘这个幼年就跟着父亲在战场厮混的少年身上,简直就跟一个艳名满天下数年的花魁和你坦诚相对后,才发现那个花魁是男人一样。 张诚善看了杏娘和呆在当场的白蒹葭,想了想,将手中的蛇汤递给了凌绝尘。 凌绝尘却没有看他,轻盈的从地上跳了起来,走到白蒹葭身边,见她面色如常,动了动鼻子,只觉得一股清清淡淡却荡人心魄的香气从眼前这个女子身上传来,她脸上神情冷冷淡淡的,唯一双眸子,如秋水明澈,纵然无悲无喜,也让人愿意溺毙在这一双眼睛里。 他伸出手拉了拉白蒹葭的袖子,软软的道;“小仙女,你好香啊。” 白蒹葭看着凌绝尘,他神态柔和,更是容光照人,不可方物,绝丽无匹,难描难画,白蒹葭才恍惚想起,凌绝尘不过大她三岁,今年也不过方才十七岁。 褪去了那冷漠高傲的神态,被他那眉目一映,即便在这简陋的山洞中,也宛如仙境一般。 她想了想,摸起一旁的斧头,冲凌绝尘招了招手,“你过来。” 凌绝尘见她冲自己一笑,只觉得荡人心魄,心中一时什么都忘了,便跟个小兔子一样凑了上去。 白蒹葭手里斧子一动,又是一下干脆利落的拍在了凌绝尘的脑门上,虽然不好直接用锋刃的一面剁上去,但是那一下还是很痛的。 眼看他额头上的伤口迸裂,血又顺着脸庞流了下来,如桃花落玉。 凌绝尘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看着上面留下的血迹,轻轻道;“疼。” 白蒹葭眼看一下拍不晕他,想要再拍,但是看着他凑到自己身边,撒娇道;“好疼,吹吹。” 这娇憨天真的样子,顶着一张如明珠生晕的绝色容颜,竟让白蒹葭第二下也拍不下去,竟然低下头去,真的替他吹了两下额头。 凌绝尘得偿所愿,拉住白蒹葭的袖子,眯起眼睛甜甜一笑,更是如百花盛放,春暖花开。 白蒹葭心神一荡,立即回省,暗道,凌绝尘在想什么? 又看凌绝尘,只见他眼中似有杨柳风杏花雨,飘飘忽忽,朦朦胧胧的,好像笼了一层烟雾轻纱,看着那么一双眼睛,就好像身处三月西湖,整个人都迷蒙沉醉。 他闭上眼睛,心满意足的道;“小仙女,你对我真好。” 白蒹葭冷冷的看着凌绝尘,心里想着他在搞什么鬼,想要再拿斧头去敲晕凌绝尘,却一时下不了手,看他容颜发呆。 凌绝尘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睛,看着白蒹葭,只觉得她一双眼睛,实在美的很,只听得自己心脏一阵砰砰跳动,不由凑上去,轻轻吻了吻她的眼睛,白蒹葭醒觉过来,一巴掌就甩了过去,凌绝尘淬不及防,被甩了一个正着,伴随着好大啪的一声,脸上顿时浮现一个清清楚楚的五指掌痕。 凌绝尘捂住脸,他吃了一巴掌,不知道为什么白蒹葭要打自己,只觉得疼,又觉得委屈,看着白蒹葭冷冷看着自己,只觉得心里的委屈好像要弥漫了出来,便捧着脸凑了上去,眨着眼睛泪盈盈的;“疼,吹吹。” 那神情,简直让人看到心都要碎了,只恨不得将天下的宝物都碰到他面前来哄他笑一笑。 完全已经忘记他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是拜谁所赐了,白蒹葭冷笑一声,道;“我甩你这一耳光我手也疼呢。” 她冲凌绝尘摆了摆自己纤细的手,就看着凌绝尘脸上露出困惑的深情,软软道;“你也疼么?” 白蒹葭道;“你说呢。” 凌绝尘捂着自己的脸看着白蒹葭的手,白蒹葭那手因为用力太大,掌心微红。 手掌宛如羊脂玉雕,手指纤细,指甲宛如一片桃花瓣落在白玉上,清丽中带着几分妩媚。 凌绝尘凑上去,舔了舔白蒹葭的掌心,白蒹葭从来没想到凌绝尘会做出这种事情来,脸上一红,然后只觉得心中一怒,将凌绝尘推到一边,就听凌绝尘道;“舔舔,不痛。” ……看着凌绝尘天真的表情,白蒹葭简直默然了。 明明刚才都还是很正常的,为什么忽然就变成这个样子的。 如果是装的,他图什么啊? 难道,他已经看出自己就是白蒹葭了? 不对…… 以凌绝尘的骄傲,如果他发现自己是诈死离家的白蒹葭,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将自己强行带回去,要凌绝尘做出这种撒痴撒娇的举动,简直比让凌绝尘去死还难。 白蒹葭心念一动,忽然想起素问曾经说过,如果人的脑袋受了重伤,有一定可能会失去记忆,甚至会变成傻子。 这是……真傻了? 白蒹葭脸色一变,看向凌绝尘还在流血的脑袋,谨慎的道;“你还记得你是谁么?” 95.第95章 灵儿 雨后的树林,虽然路上横着无数被暴风雨打断的枝叶,但是在树上的绿叶,根据了一夜洗礼,却更加鲜绿可爱了。 从秋水村的后山,下来了四个人,看起来说是一行人,实际上,却是张诚善杏娘白蒹葭走前面,凌绝尘牵着白蒹葭的腰带,怯生生的亦步亦趋。 那雨下了一夜,一大早看着雨停了,几人忙离开山洞赶回秋水村。 白蒹葭一路上甩了他不知道多少次,但是一不留神,凌绝尘就凑了上来,开始还是牵袖子,实在没有办法,最后换成了牵着白蒹葭的腰带,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 白蒹葭一巴掌甩不上去,心里也有些束手无策,一顿足一回头,就看见凌绝尘也停下脚步,无辜的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 那娇怯的样子,反而比张翠翠还要小心胆小几分,简直让白蒹葭束手无策。 你说打吧,她毕竟是个女子,眼看把凌绝尘这一代奇才三斧头给拍成了傻子,若是前世的凌绝尘,白蒹葭自然觉得是罪有应得,一丝也不会怜悯他。 但是前世今生,她算起来已经是个二十七岁的女子了,比现在的凌绝尘足足大了十岁,这样欺负一个无知的十七岁少年,白蒹葭幼秉庭训,实在有些下不去手。 她为了凌慎之诈死逃走,本以为和凌家已经再无关联,结果不曾想竟然被素问一言中的,遇到了凌绝尘不说,还是在这种地方遇到了被她拍傻的凌绝尘。 冤有头债有主,再怎么对不起她,也是十多年后的凌绝尘,如果要白蒹葭报复在十七岁的凌绝尘身上,却与她秉性不合,毕竟十七岁的凌绝尘,身上还为她带着孝,也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 一时脾气下来,看着可怜兮兮的凌绝尘,心中倒是不知道怎么办好,只是沉了眉目,等着雨停,然后默默的跟着杏娘二人回村子。 结果凌绝尘不知道为什么,黏她的厉害,简直跟稚鸟一样,将她视为母亲,不管她怎么恶声恶气都笑的温柔又甜蜜的看着她,看她走,立即黏了上来,那神态,甚至跟凌慎之有七八分相似。 毕竟是父子,光是那七分相似,看在凌慎之的面子上,白蒹葭就做不到置之不理,虽然心中恨得厉害,但是也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 她心中也有犹豫,以她的性子,自然不想和凌绝尘再有牵扯,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凌绝尘送回京城去,但是他现在的样子,如果被人查出来是自己下的手,自己倒是无所谓,随时可以离开秋水村,只怕连累秋水村的人。 如果就此杀了他…… 白蒹葭苦涩一笑,如果能做得到,早在当天晚上她就动手砍断了凌绝尘的脖子。 眼看已经出了后山,秋水村已经近在眼里,杏娘停住脚步,对白蒹葭道;“你若是带一个男子回去,只怕对你名声不好。” 白蒹葭毕竟是个寡妇,带了这么一个美貌的男子回村里,光是各种言论,就可以逼死白蒹葭了,更何况还有小杨氏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 看凌绝尘对白蒹葭依恋的模样,想要让凌绝尘离开白蒹葭,一看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白蒹葭眼眸一转,看向凌绝尘,见他懵懵懂懂的看着自己,想了想,便冲凌绝尘招了招手,偏头对杏娘道;“我有办法。” 凌绝尘被她打了几次,但是看她嘴角含笑,神情温柔,顿时觉得心中好像饮了蜂蜜一样,顿时将从白蒹葭身上吃的亏抛到了九天云外,笑盈盈的就凑了上去。 白蒹葭摸了摸他头上的伤痕,柔声道;“真的想不起来了?” 凌绝尘摇了摇头,便听白蒹葭柔声道;“你叫灵儿,今年十七岁了。” 玲珑细致,灵巧风流。 “灵儿。”凌绝尘呆呆的重复了这两个字,见白蒹葭神情温柔,不由自主的就点了点头。 白蒹葭嘴角含笑,看着凌绝尘,前世既然我为你凌家操劳十二年,今生就算不能再十七岁身上报仇,但是总能从他身上讨点利息回来吧,否则此意到底难平。 等几人回了村子,因为已经是上午,大部分人已经下了田,他们又都没住到村子里热闹的地方,便各自悄无声息回了家,杏娘看了眼凌绝尘,眼中掠过一丝担忧,道;“你若是要改嫁,我看着人也是配得上你的。” 白蒹葭抿嘴一笑,眼眸一转,道;“我自己理会的。”又看杏娘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微笑道;“倒是你和你当家的,日子在怎么都是自己过的,有什么好好说说就是了,何必赌气跑出去。” 杏娘看了白蒹葭一眼,抿了抿唇,将背篓里的那只死兔子拣出来扔给白蒹葭,那兔子张诚善在山洞的时候已经打理好了,她看了白蒹葭一眼,低声道;“你不懂,这人……。” 杏娘还是有些担心凌绝尘会惹来麻烦,眼看白蒹葭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就听白蒹葭道;“总是我把他砸成个傻子的,总不能放着他不理。” 虽然是他把凌绝尘砸成傻子,但是白蒹葭如果不是报了要从凌绝尘身上讨点利息回来的念头,她是不会负责的。 杏娘看她神色从容,不由心中担忧,她一个寡妇,虽然有一手极好的绣活,但是单凭这身绣活想要养活自己固然不难,如果还要养一个男人,就不容易了。 毕竟一个男人的饭量,可不是一个女子能比的。 她心中担忧,但是看白蒹葭神情沉静坚定,心知她是打定了主意,也是劝不动她,就听白蒹葭柔声道;“这事还要请姐姐你帮我隐瞒一二。” 杏娘看了她一眼,道;“你自己心里知道我就放心了。” 白蒹葭抿嘴一笑,两人又说了一会话,杏娘才跟着张诚善回家了,只是她眉间虽然阴郁稍解,但是看见张诚善,眉间却又很快笼上了乌云。 眼看杏娘和张诚善都走了,一时土坯房里只剩下了白蒹葭和凌绝尘二人,白蒹葭回头就看见凌绝尘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 96.第96章 红裙 凌绝尘头上血痕仍在,白蒹葭想了想,拿了素问的药粉出来,用湖水调了,用一块青布替他擦拭头上伤口。 她那几下,都砸在不同的地方,此时一见,却颇为惊心,红的红肿的肿流血的流血,好在凌绝尘是练武的,否则只怕要陨在了这里。 凌绝尘只觉得伤口处传来清清凉的感觉,不由满足的闭上眼睛,轻轻哼唧两声,白蒹葭听得清楚,心里蓦然生起气来,上辈子照顾了这人十几年不够,这辈子怎么改不了自己照顾这人的习惯,顿时心中一阵怒火,也不知道是生自己的气还是生凌绝尘的气,将青布往盆子里一丢,道;“你自己擦去。” 凌绝尘如何肯依,但是看着白蒹葭冷冰冰的侧面,也不敢咕哝,苦恼的盯了半天水盆,才伸出手去,白蒹葭听得哗啦一声水响,心头一缩,略过一丝不好的预感,急忙转头,就看见凌绝尘浑身湿淋淋的,他擦了半天,总觉得没有白蒹葭擦着舒适,惹毛了脾气,便将那盆水从头淋了下去,虽然水不多,但是他站在哪里,却是好像一只落汤鸡一样。 只是虽然是落汤鸡,但是毕竟人长得好,他哪里又无辜又委屈的眨着眼睫毛,看上去当真如雨后海棠出水芙蓉,白蒹葭看在眼里,怎么都觉得想笑。 于是她就真的笑了。 谁曾想,手上不知道染了多少鲜血人命的鬼帅凌绝尘,居然也有这种孩子气的美貌时候。白蒹葭一笑,就看着凌绝尘呆呆的看着自己,不由敛了唇边笑意,道;“还不把衣服换下来。” 这虽然已经到了夏天,但是如果穿着湿衣,还是容易生病的。 白蒹葭倒是不担心凌绝尘生病,只是怕他如果真病了还要请医生来,白白的浪费银钱。 她看着凌绝尘退下身上孝服,少年身材高瘦,但是从小练武,平时总是穿着长衫盔甲倒是不觉得,一旦衣服脱了下来就极为明显了,比例完美的身材高瘦却健壮,但是每一寸皮肤下都包裹着锻炼到了极致紧致的肌肉,令人想起丝绸裹着刀刃的话语。 白蒹葭嘴角含着狡黠的笑容,从柜子里将压箱底的一条裙子拿出来了。 这是一套极为华丽的齐胸襦裙,采用了三月桃花颜色的淡粉色上襦,下裙却是从腰带的白色到红色的渐变色,裙摆处绣着朵朵桃花,随着穿着女子的脚步,这裙摆翻飞,就宛如无数桃花在脚边舞蹈一般,腰带上绣着蝙蝠吉祥的图案。 白蒹葭看着那裙子,心下不由暗道曹三明这条裙子还是买对了,只是可惜太小了一些,不过先凑合穿上两日就是了。 凌绝尘走了过来,好奇的扯着那粉色腰带在哪里玩耍,白蒹葭不怀好意的看了他一眼。 当年五丈原之战的时候,司马懿死守不出,诸葛亮为了激怒司马懿,便将一套妇人衣服送给司马懿,嘲讽司马懿胆小如鼠,不敢出战。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穿女装这种事情,如果凌绝尘是装傻,她不信不会露出破绽,更何况凌绝尘一代天之骄子,兵法奇才,比一般男人更加心高气傲,让他穿女装,真的不如让他一头撞死来得快。 如果真是傻了,留一个女子在身边,总比留一个男人在身边方便些。 眼看凌绝尘要将身上脱得精光,白蒹葭阻止他将最后的小衣脱了下来。亲手拿了粉色上襦,她知道凌绝尘哪里穿的来女人的衣服,便拍了拍他让他蹲下,先为凌绝尘穿上上襦,绑好结之后才让凌绝尘站了起来。 中间白蒹葭留神去看凌绝尘神色,见他双眸亮晶晶的看着自己,尽是依恋好奇之色,并没有一丝愤怒愤慨之色,如果是装傻演戏,这演技就算是白蒹葭也不由佩服了,这种对于男人来说是绝对的耻辱,就算他能压抑住,也不可能一点好奇都不产生的。 白蒹葭心中嘀咕,难道真被自己那三斧头砸傻了? 顺手拍了拍凌绝尘,道;“起来。” 又拿了裙子,凌绝尘还拿着腰带在那里玩耍,白蒹葭盯了他一眼,他便乖乖放开腰带,任由白蒹葭为他穿上裙子,白蒹葭让他转圈就转圈,乖乖巧巧的。 白蒹葭心中倒是想起一件旧事来。 她那时候,很想要一个女儿,结果死活生不下来,好在有算命的说凌慎之身子弱,八岁之前要做女儿养才好养大,总算是满足了她将凌慎之梳妆打扮的念头,结果凌慎之小小年纪,别的虽然都老成,唯独女装这件事,从小就不肯听话,每次给他穿女装都也要闹得天翻地覆。 最后没有法子,唯有做一些不辨男女的衣衫,才哄着凌慎之装上。 念及凌慎之,白蒹葭的心情忽然不好了起来,恨恨的将腰带系好。 只见凌绝尘捉住自己裙子,好奇的数着上面桃花,心下才相信这人是真傻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她身量娇小,这裙子穿在凌绝尘身上,于是也小了许多,露出半截手臂,那襦裙虽然是长裙,也露出了凌绝尘大半小腿,白蒹葭略一估算,这裙子只怕要另外做过,另外凌绝尘毕竟是男子,寻常鞋子穿不上,鞋子也要另外做过。 她一边想着,一边为凌绝尘梳了一个简单的双丫髻,别上两朵小巧珠花,人面桃花相映红,除了身材高大外,当真是倾国倾城,女子难比了。看了半天,总觉得有些微妙的不和谐,但是却一时想不起来。 白蒹葭心理估算了一番,这一夜被困在山上,她脸上脂粉未褪,只觉得不舒服极了,自己打了盆水,拿了帕子沾水卸妆。 她脂粉一卸,便露出如雪肌肤,无暇容颜,她与凌绝尘都是极出色的相貌,只是她清丽无匹,眉目间是天然一股清秀,凌绝尘却是风致天然,他冷然之时,如冰似雪,如明月映落雪,但是此时一脸娇憨,却是眉宇间一段风情,妖魅天成。 一身女装穿在他身上,他本就长的极好看,这一身粉红纱裙,不但不显得女气,反而色如春晓之花,眸如三月之水,如窗格间落影的一支桃花,只是身材高大,未免有些许不足。 一个如落霞映雪,空谷幽兰,气质脱俗,一个却如月色照雪,芳菲桃花,俊美绝伦。 97.第97章 白蒹葭洗干净了脸,才觉得舒服了不少,不由叹了口气,这脂粉到底不好,不能老用,虽然能掩饰容貌,但是实在不好受,看来以后还是尽量少出门才是,以后还是去买个帷帽,只是帷帽还是太显眼了一些。 她想到脂粉,顿时想起自己放在柜子里的红玫瑰,她本来是准备拿来做香料的,但是那红玫瑰颜色浓艳,香气馥郁,也许做脂粉也是极好的材料。 她才打开柜子,经过一夜,那红玫瑰却仍然娇艳饱满,倒是不由奇怪的恩了一声,不过想拿庄园神奇,也不以为意,将玫瑰花抱了出来。 眼看凌绝尘凑了过来,白蒹葭顺手将一朵玫瑰花塞进凌绝尘手里,就看着他凑过去闻了闻,但是很快脸就皱成一团,将红玫瑰塞了回来。 白蒹葭不由失笑,心下一时有些犹豫,这些红玫瑰,到底是做脂粉呢,还是做香料呢。 她看着红玫瑰的香气颜色,是脂粉和做香料都是极好的。 白蒹葭先将十朵玫瑰的花瓣都一一剥离了下来,凌绝尘看着好奇,白蒹葭便顺手丢了一朵跟他,他就跟着白蒹葭的动手,将玫瑰花瓣一瓣一瓣的剥了下来,也学着白蒹葭,小心翼翼的将玫瑰花瓣堆成小小的一堆。 等将所有花瓣的都剥了下来,十朵玫瑰花瓣也是不小的一堆,等剥完了,忽然听到凌绝尘打了个呵欠。 他一路追杀,这几日也没怎么休息,又受了伤,如果不是他身体强健,换了旁人在他的状态下吃了那三斧头现在都应该还昏睡着,此时放松下来,觉得这屋中温暖无比,鼻尖又闻到白蒹葭身上的香气,又看白蒹葭仙子一样的面容,心中只觉得满足的很,顿时困意就涌了上来。 白蒹葭被他呵欠打扰,也觉得有些困了,自从昨夜在山洞里遇到凌绝尘后,她到现在心神从来都没有放松过,虽然有那神秘庄园里的湖水调养身体,这阵子下来身子清健了不少,但是此时也会觉得有些疲累了。 就看凌绝尘揉了揉眼睛,喉结咕噜两下,道;“困了。” 白蒹葭蓦然明白自己刚才觉得哪里奇怪了,凌绝尘纵然是美貌倾城,但是他毕竟是个男子,一来是喉结,二来就是这声音。 她眼眸微闪,左右略一寻觅,寻了一块面纱出来,为他系在脸上,只露出一双明亮如星子的眼睛,眼看凌绝尘两道明亮依恋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微微一笑,道;“日后你不要说话好不好?” 看凌绝尘脸上露出懵懂的神色,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白蒹葭想到这人傻了,也不知道傻到了什么程度,仔细回想了这一天,除了喜欢粘着自己以外,倒是乖乖巧巧的,平时也是睁着一双眼睛看着自己,除了开始的时候说过几句外,话还是很少。 看来虽然变成了傻子,这不喜欢说话是天生的,只要自己小心一点,应该不会产生太大的问题。 如果自己看牢他的话,应该不会产生太大的问题。 白蒹葭表情不由柔和了一些,看着凌绝尘,如果当初自己能生下个女儿的话…… 不,不应该想这些了,她神情瞬间又冷硬了一些,伸手拿了一块草席出来扔在地上,对凌绝尘道;“你睡那里。” 她打了个呵欠,脱下鞋子坐在床沿开始泡脚,她一双小脚白嫩小巧,映在水里更是如羊脂玉一般,凌绝尘心中一动,也学着白蒹葭脱了鞋,顺了一个小板凳在旁边坐下,刚才将一双大脚放进去,就看着白蒹葭伸出一只小脚,将他的脚踹了出去,皱着眉头道;“等我洗好。” 凌绝尘委屈的不行,缩着一双脚蹲在椅子上,那副容貌配上那神情简直是我见犹怜,白蒹葭只觉得看了心烦的不行,懒得看他,她一路从后山下来,虽然有张诚善在前面开路,杏娘又一路顾着她,但是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除了一路上的泥土,泡在水里才看见脚上起了一个小小的水泡。 凌绝尘看着那一个小小的水泡,只觉得心都被揪紧了,丽容皱成一团,死死地盯着那个小水泡,如果目光如刀的话,那水泡只怕已经不知道被凌迟了多少次了。 白蒹葭倒是觉得还好,毕竟有那湖水,十分清凉,只是凌绝尘那目光看的她毛骨悚然,只恨腿太短,不能一脚踹到凌绝尘脸上,一时也没有继续洗脚的心思,但是看着凌绝尘那样子,她就不想如他所愿将这一盆洗脚水让给他。 她强自镇定,低头想着那玫瑰到底是做香料和做胭脂,一时出神,没有注意到凌绝尘顺手将桌子上的玫瑰花瓣抓了一把,就那么扔进了她的脚盆里。 等回过神来,只见桌子上的玫瑰花瓣已经消失了一小堆,倒是那脚盆里玫瑰花瓣,红艳的 那花瓣泡澡净面洗脚这种事情,白蒹葭不是没干过,作为一个书香门第的嫡女,白蒹葭从小讲究的就是风雅二字。 别说用在自己身上了,春有桃兰,夏折荷莲,金秋桂菊,冬梅水仙,甚至每次熏衣服的所用的香料和她所用的香囊,当然所用的胭脂,都是有讲究专门的。 只是后来嫁了凌绝尘,毕竟是武将,又嫁了人讲究的端庄贤淑,才将这风雅的事情慢慢都放了下来,虽然不像在白家那样有专门的掌香侍女,衣饰也大多从简,为了调养身体,大部分都换了药材,但是这用花瓣泡澡净面,还是偶尔会做上一两次。 但是……这些玫瑰是白蒹葭自己辛辛苦苦收集的,跟那在家里的时候是截然不捅的! 眼看着红色花瓣在脚盆里,白足红花映水,倒是极好的一道风景,不过此时白蒹葭可生不起半点欣赏风景的心思。 这可是她要拿来赚钱的东西,就这么被凌绝尘糟蹋了! 白蒹葭忍无可忍,额头青筋暴露,恨恨的瞪了凌绝尘一眼,只见他脸上还带着天真无邪的笑意,只觉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猛然一脚就带着水踹了出去。 快狠准的一脚踹在凌绝尘身上。 凌绝尘被他踹了个正着,椅子摔在地上,发出碰得好大一声。 #再强调一次!这是一篇很甜很甜的种田文!姐姐妹妹种田发家养孩子!就是酱紫!哈哈哈哈!# 98.第98章 翠翠 朱小姐新赏了一盘点心,张翠翠小心翼翼的拿帕子包了起来,恰好被张巧巧看见,心里不以为然的想,果然是小家子气的很。 虽然同样是做丫鬟的,但是张巧巧因为针线活做得好,便给朱小姐看中做了身边的二等丫鬟,自认比张翠翠和张柔月都要高上一等。 这糕点朱小姐也赏了她不少,也没有张翠翠这样欢喜高兴的样子。 张翠翠可不管张巧巧怎么跟朱家的丫头们一起取笑她,拿了手帕高高兴兴就离开了朱家,第二日是她休假的日子,一个叫萍儿的丫头道;“也不知道小姐怎么就看上了她。” 萍儿是个三等丫头,恰好有个叫宝琴的大丫头出来听见,便挑了挑眉,双手抱胸,淡淡的道;“小姐怎么看上她还要禀告你们么?” 宝琴容貌端丽,神情严酷,萍儿和张巧巧见她出来,便不约而同的闭了嘴,朱小姐声音细细的从房里传来,宝琴瞪了两个丫头两眼,心想着小地方的丫头果然不能用,若是在家里,早拖出去打了卖出去了,也是小姐如今…… 她心中一酸,面上却更冷冽了几分,淡淡的道;“再让我听到你们说三道四的,就不是这么简单了!”那张翠翠虽然胆小了点,但是做事却是极认真的。 萍儿和张巧巧不敢吱声,张巧巧却有些不服气,她又没说话,这宝琴骂萍儿就骂吧,顺带将她捎带上算是怎么回事,就算她是小姐最倚重的大丫头,也没这么欺负人的。 不过想起母亲嘱托,张巧巧还是将不忿压了下去,看着宝琴进了房,萍儿吐了吐舌头,道;“狗仗人势,等哪天我做到姨娘,看我怎么收拾她。”张巧巧看了萍儿一眼,萍儿瞥了张巧巧一眼,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注意。” 张巧巧看了一眼萍儿,萍儿容貌娇媚,身段袅娜,一身淡紫衣衫,如一支风中芍药一样,嫋嫋娜娜走了出去,张巧巧想了想,转身去了针线房。 却不曾在意窗户被轻巧的推开一条缝隙,露出下面一张苍白如玉的脸和一双深黑冰冷的眼眸。 张翠翠出了朱家,便匆匆走向白蒹葭的那间土坯房,路上瞧见一个很熟悉的身影,小脸一白,赶紧低着脸躲到一旁,就看着那花朵儿一样的少女凑了过来,笑嘻嘻的道;“好姐姐,你怎么放假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只是那笑容里,说不出有多少恶意。 江云初眼眸微闪,看着眼前的娇柔少女,他本是来寻挚友朱颜,路上遇到人便打听一下,结果不想着小姑娘人长的秀美,更是热情——简直热情的比他见过的所有少女都可怕,听说他是来找朱家的,两只眼睛滴溜溜的往他身上一转,就伸出手来拉着他带他去朱家。 就算这些农家女子,不像那些大家闺秀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那么讲究清白,这样的热情也是把江云初吓到了,只是因为他被吓到了,然后失去了第一逃走的时机,就被张玉凤缠了上来。 他在平直城里,也是俊秀潇洒的人才,只是那些姑娘小姐,对他再有打算打算,也不过一些眉眼官司,唯恐落了痕迹让人嘲笑,哪里像这丫头一样,简直跟一根藤萝毒蛇一样,恨不得将他活活缠死。 如果不是顾忌着母亲从小教导的君子风度,他早就将这姑娘甩开了。 眼看那小姑奶奶终于放开他缠上另外一个姑娘,江云初总算松了口气,张翠翠被张玉凤抓住,只觉得好像一条毒蛇缠上自己的手臂一样,让她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她自从那日在白蒹葭哪里哭了一场后去了朱家,朱小姐对她也颇为倚重,才将她从来没有过的自尊心和自信心渐渐建立了起来,但是此时一见张玉凤,张翠翠却觉得自己本来自以为是的坚强就好像阳光下的冰雪一样,冻得她浑身发抖,竟然呆在那里,一时说不出来话。 张玉凤嫉妒的看着张翠翠,她本来一直看不起这个胆子小又长得丑的张翠翠,结果眼看她身上的杏红衣衫虽然是旧的,但是料子却比她好得多,更没什么补丁,头上小小的一支素簪,虽然没有十分娇柔,肤色微黑,却也是清雅秀丽。 她心下嫉妒,这衣裳是朱小姐赏给张翠翠的,虽然朱小姐穿了两次就赏了宝琴,后来宝琴穿了两次也觉得旧了,恰好看见她顺手就给了她,这朱家丫头也嫌旧了的衣衫,比起张玉凤见过的,衣料绣工都是极好的,张玉凤看着便琢磨要将这套衣衫弄过来。 张翠翠正手足无措,就听江云初在一旁道;“这位姑娘……” 张玉凤眼睛一转,笑吟吟的对江云初道;“你不是问朱家的地方么,这丫头就是在朱家当丫头呢,她熟的很。” 江云初看了张翠翠一件,见她脸上虽然有些僵硬,但是双眉纤纤,双眸明澈,倒是有几分秀美,眼看张玉凤咄咄逼人,不由有些可怜她,就听张翠翠道;“你要带这位公子去朱家就自个儿去,我还有事情呢。” 心下不由对张翠翠生了一些好感,见过张玉凤那种吓死人的热情,很难不对张翠翠这样谨慎懂礼仪的少女兴起几分好感的。 张玉凤眼眸一转,就觉得江云初对张翠翠与自己不同,不由心中大怒,这男人是瞎了眼么,这小老鼠哪里有一点比得上自己,就算她穿上好看的衣服打扮起来有几分风骚,到底骨子里还是那只灰扑扑的小老鼠! 冷森森的看了张翠翠一眼,看着她走的方向,冲着张翠翠转了一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明明没多长时间没见,怎么忽然觉得变了一个人似得,不过她就算变了一个人,也只能给自己做一辈子的活儿,也是一辈子嫁不出去的小老鼠! “哎,这是给朱小姐做了几天丫头,这眼睛都生在头顶上了吧!如果不是我娘带你去,你那里来这么好的造化!还有良心的话,还不乖乖快把月钱都交给我娘!” 99.第99章 老鼠的反咬 其实小杨氏当时报的心思是用张翠翠来衬托张玉凤,同时也让张翠翠更认清自己的地位,结果不曾想反而是张翠翠被选中了,两母女都气的要死,不过此时张玉凤说起来,倒是理直气壮。 如果不是小杨氏带上张翠翠,张翠翠还在家里做牛做马呢,哪里能穿上这么漂亮的衣衫领着月钱,这本来都应该是她的! 想到这个,张玉凤顿时觉得更生气了,伸出一只手放在张翠翠面前,她从小娇生惯养的,一只手倒也白腻粉嫩。 张翠翠抿了抿唇,看着张玉凤放在自己面前的手,手指微微一紧,低眉垂目,张玉凤本来还想说什么,看了张翠翠一眼,结果看她低眉顺眼的就要绕着自己走,不够手一伸,勉强抓住了张翠翠,道;“你就要这么占了我的月钱是不!” 在张玉凤的眼里,张翠翠那半吊月钱就应该是自己的,她身上的杏红衫子也应该是自己的!她双手叉腰,微微扬起下吧,理直气壮的道;“你反正要在家里一辈子了,拿着这钱有什么用?家里姑娘的钱,不是应该交给公中么!你在家里吃饭喝水那么多年!你这月钱还不够呢!” 张翠翠眼圈一红,张召金还在的时候,跟她说过,她亲娘曾经给她定下一门亲事,如果不是小杨氏蓄意捣鬼,她现在也是寻常的少妇,哪里还跟现在一样。十七岁了还跟别人做丫头,那朱小姐虽然文雅秀气,两个大丫头也很有礼仪,但是那些小丫头,私下里说的话她都是知道的,只是张父被小杨氏拿捏住了,不把他们兄妹当人,她一个女孩子,又有什么办法。 张翠翠抿了抿唇,忽然想起白蒹葭清冷的侧面,还有那天晚上她抱着白蒹葭抱头痛哭的时候,白蒹葭冷静但是坚定的在自己耳边说过的话,本来已经冰消雪融的自尊坚强蓦然又回来了,她眼眸微冷,看向张玉凤,冷冷的道;“想要?”她还没等张玉凤反应过来,就立即又道;“想要就让朱小姐挑上你做丫头呗。” 一句话说完,只觉得心跳的厉害,简直要蹦出胸腔一般,张翠翠简直是用尽了一生所有的勇气才说出这么一句话,她觉得自己的牙齿都在打颤,简直就跟她冬天的时候,站在水里摸慈姑的那种刺骨感。 她随时都以为自己会倒下去,结果却发现自己还好好的站在那里,然后一步一步的走了出去,从张玉凤的面前,从压抑了她十几年的噩梦里,一步一步的走了出去。 张玉凤这一生,虽然不说是万事顺心,但是比起其他的村女,还是很顺畅的,此生所受的最大挫折就是朱小姐挑了张翠翠而没有挑她,她万万没有想到,被她一直视为小老鼠的张玉凤竟然会拿这件事情来刺她,就好象一根冰针一样,直直刺得张玉凤鲜血淋漓,只圆瞪双眼,呼吸急促,脸色涨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竟是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张翠翠说完话,只觉得自己一辈子的勇气都耗尽了,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心跳的太快太激烈的原因,反而让她挺直了脊梁,就那么从张玉凤面前走了过去。 江云初看着这两个小姑娘的交锋,不由扇子遮住脸一笑,道;“有趣,有趣。” 蓦然瞥见张玉凤双眼血红的瞪着自己,不由心中一跳,扇子摇了摇,认准了张翠翠走过来的方向,一溜烟的走了,心下打定主意,自己下次问路一定要看准那忠厚老实的男人了,这种女子谁沾上了可是了不得了,可是那个小老鼠倒是很可爱的样子。 张翠翠挺直脊梁走过张玉凤面前,只觉得张玉凤的眼光好像刀子一样落在自己的身上,如果张玉凤的眼光能够杀人的话,张翠翠早已经被她剐成千万碎肉了。 张翠翠其实心里有些后悔,自己应该再小心一些的,远远看见张玉凤就该绕路躲了,也是自己想着事情分心了,又想着有月钱糕点,等发现张玉凤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人啊,就不能得意忘形,自己也是这段日子在朱家的日子过的太好了,所以才放松了。 她一边在心里检讨,一边想着如果张玉凤敢冲上来自己也是不怕的,她哪里看不出来张玉凤在对那个俊逸少年讨好卖乖,她虽然胆小,却深知这个妹妹的性子,她虽然刁蛮任性,但是必要的时候,也是可以娇柔可爱的,而那少年,她想起自己看的一眼,眉目疏朗,文质彬彬的,虽然一身简单的青衫,但是那种气质,比张召才还要文雅一些,简直跟朱小姐差不多。 也许,是跟朱小姐差不多的家世出来的? 张翠翠在赌,张玉凤痴缠那少年,虽然不知道是报的什么念头,但是看她开始的模样,她再怎么气恼,也不可能冲自己撒泼动手。 张玉凤气的发疯,回头又看见江云初毫不犹豫的跑了,一边又看到从来被自己看成小老鼠的张翠翠竟然有胆子跟自己正面说话,简直恨张翠翠的不行,如果不是你出来搅局,那么一个翩翩公子怎么可能逃出她的手掌心,她决定回去一定要好好跟小杨氏告张翠翠一状!让张翠翠知道,自己可没那么好惹! 不说张玉凤回家怎么召小杨氏哭诉,张翠翠离开张玉凤视线的时候一直觉得自己好像一脚一脚都踩在云朵里一样飘忽,连所有的感觉似乎都已经失去了,张翠翠几个拐弯,先离开了张玉凤的视角,只觉得自己几乎要蹦出来的心慢慢落了回去,才产生了一丝真实感,心里才有一丝不敢置信。 自己就那么无视掉了张玉凤,挺着脊梁从张玉凤的面前走了过去? 这种几不可信的感情和事件让张翠翠快活的快要飞起来了,只恨不得立即飞到白蒹葭面前,将这事情都告诉她,脚步不由自主的快乐起来。又绕了两次,确定没有人跟着自己了,又拐了几个弯儿,看见左右无人,才拐到了白蒹葭的那间土坯房前。 100.第100章 息肌丸 以前张翠翠是住在那间土坯房里的,小杨氏嫌她晦气,说没地方给她住,便让她来着土坯房住着,那草席还是她自己采茅草编的,这土坯房对她来说,就是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但是这土坯房落到白蒹葭手里不到两个月,但是此时已经完全改变了。 张翠翠眼眸微闪,神情特异,几乎有些认不出来眼前的土坯房。 房前一颗桃树,她还是认识的,除此之外,还种着几株鲜绿的植物,在空中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让人一闻就不由心神振奋,旁边却是一个简单的鸡舍,里面几只鸡鸭鹅正在埋头喝水,也有几只在追逐打闹的,闹的翎羽乱飞,不过这种热闹倒是农家很乐意看到的,这证明了这几只家禽都是极健康活泼的。 另外极为惹眼的是,门口放着一个小小的筛子,里面放满了一种红色的花瓣,虽然估计晾了有好几天了,但是还是可以看出开花时候的鲜嫩,走过去的时候,可以闻到中间的淡香。 白蒹葭则正坐在桌子旁边裁剪一匹粉红色的布料,她身边有一个极美的少女,捧着脸认认真真的看着她,容光照人,端丽无比,张翠翠一眼瞧见,不由心中一动,她本以为白蒹葭已经是这世上她见过最美的人了,却不想这人单论眉目,比白蒹葭还更美上三分,不过白蒹葭气质清逸,一身书卷清气,这人妖妖娆娆的,看起来天生就是个祸国殃民的坯子。 白蒹葭的衣衫,凌绝尘穿着毕竟大了,这一早的白蒹葭便拿了一匹布在哪里裁剪,想给凌绝尘做几套合身的衣服,不过让她很放心的是,凌绝尘倒是很乖巧的,穿着女装也非常乖,大多时候都乖乖睁着一双眼睛无辜的看人,大概是寡言是天生的,就算变成傻子了,这寡言也改不了了。 实在不行,一个女子,声音粗哑些也不是没有。 白蒹葭悠悠闲闲的做着针线,凌绝尘看她飞针走线也十分得趣,两人之间倒是十分静谧,眼看着张翠翠进来,白蒹葭一时竟然没认出来这个脸色绯红的少女的张翠翠,等张翠翠柔柔开口叫了一声嫂子,才认了出来,笑道;“翠翠这是大变了。” 张翠翠抿嘴一笑,脸上绯红,倒是如两朵桃花一样,甚是俏丽,她将手帕放在桌上,道;“有些凉了,但是味道还是很好的。”手帕一打开,却连眼睛都红了,就只差哭出来了。 她一路虽然小心翼翼的把这糕点收着,但是遇到张玉凤的时候,她太过紧张,不小心就将两块糕点捏的粉烂了,早已经看不出来那精巧的花朵形状了。 白蒹葭一看,是两块糕点,她看了眼脸红的不行的张翠翠,就看着凌绝尘伸出手去,将一块糕点戳的粉烂,他似乎得到了趣味,立即又伸出手去,将另外一块糕点也按得烂烂的。 …… 白蒹葭伸手拍开凌绝尘的手,凌绝尘顿时觉得委屈,撇了撇嘴,伸手在旁边拿了一支红玫瑰,一瓣一瓣的将花瓣都剥了下来。 他拿这些东西撒气,白蒹葭只当他是做事,倒是不阻止他。 张翠翠不由看了白蒹葭一眼,好奇道;“这人是?” 白蒹葭眼中掠过一丝恶意,眼眸流转,微笑道:“她叫灵儿,过了年就十八了,算起来比你还大些。”她听着张翠翠惊讶的轻呼一声,就继续说道;“人长得太高大,又能吃,嫁过去没两个月就被婆家休了,在后山扯了根腰带要上吊,我跟杏娘将她救了下来,她就粘着我了。” 张翠翠今年十七岁还没有婆家,看着凌绝尘呆呆傻傻的样子,也未免有些同病相怜,不由摇了摇头,道;“也是个苦命的。”便不计较他捏碎自己糕点的事情。 白蒹葭闻到空中一股奇怪的香味,不由眉头微皱,将那细碎糕点捻了起来,在手中仔细查看,道;“你这糕点哪里来的?” 张翠翠看她神色凝重,眨了眨眼道;“是朱小姐赏的,怎么了?” 白蒹葭瞥了张翠翠一眼,道;“朱小姐自己可吃了?” 张翠翠看她神色端正,不由自主的也严肃了起来,仔细回忆了一番,道;“那一盘糕点一共是八个,小姐吃了两个,赏了宝琴宝琪两个大丫头,宝琴不爱吃,便给我了。”又道;“那宝琴姐姐是个极好的人,我这身衣服还是他给我的呢。” 白蒹葭笑着瞥了张翠翠一眼,见她兴高采烈的,说起宝琴脸上便不由自主的带着笑,倒是跟往日截然不同了,这孩子还是太天真了,没见过内宅手段。 “这里面,混了息肌丸。”白蒹葭淡然道。 息肌丸的香气十分奇妙,有着勾起男人情欲的作用,不过这味道却极淡。 张翠翠懵懵懂懂的看了白蒹葭一眼,好奇道:“息?肌?丸?,那是什么东西。” 白蒹葭微微一笑,手上捻开些许粉末,“那可是好东西啊,塞在女子的肚脐中,使用之后,那女子面如桃花,肌如香蜜,令人一沾染上就离不开了。” 息肌丸的秘方在传说已经失传,但是在某些渠道,还是有流传的,白蒹葭在机缘巧合下,倒是见人用过,那萧新月果然不负桃花人面,柔若无骨,只可惜那人偏偏不是个惜花的,对于情缘这事儿,倒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那萧新月纵然有千种风情万种手段无数好处,也是俏媚眼做给了瞎子看。 萧新月可是用了十几年息肌丸养大的,一身软肉柔若无骨,那身香气据说能引来蝴蝶,凡是男人都抵不过那香气的魅惑。 这糕点上的香气虽然淡,但是曾经闻过萧新月身上的香味,白蒹葭怎么会忘记这奇妙至极的香味。 白蒹葭不由似笑非笑的瞥了凌绝尘一眼,见他表情严肃的正在剥花瓣。 明明白蒹葭说了这许多好处,但是张翠翠看着白蒹葭脸上的笑容,却觉得有一股说不出来的不安。 白蒹葭看了张翠翠一眼,漫不经心的道;“这些事情,你听了也不懂,不用听了,只是朱家赏赐的东西,你最好不要吃。” 101.第101章 朱家事 息肌丸,虽然有万种好处,但是她的坏处只有一样。 这一样坏处,便足以让女子犹豫不决了。 她的主料,是麝香。 麝香,有“化胎”之患,令女子不孕。 这糕点里加的息肌丸其实极少,根据白蒹葭估算,大概就是指甲刮下些许,然后混在水里,这水还是直接用在调面粉里,而是用在蒸糕点的水里。就是她现在有孕,吃了这糕点也不只会觉得有些不舒服而不会瞬间流产,但是就算再少,这么吃上五六年,就坏了身子的根子。 就算再好的大夫,也没法救了。 虽然有色衰而爱驰之句,但是若是女子有儿女傍身,色衰爱弛之后,也不至于落到太凄惨。 这糕点里加的息肌丸其实极少,根据白蒹葭估算,大概就是指甲刮下些许,然后混在水里,这水还是直接用在调面粉里,而是用在蒸糕点的水里。 这糕点带着一丝息肌丸的淡香,息肌丸香气奇妙,十分诱人。 张翠翠呐呐的看着白蒹葭,她自然是极为相信白蒹葭的,但是看白蒹葭这幅样子,也知道有些不妥,立即闻道;“你的问题是,这些糕点有问题?可是朱小姐也在吃啊!” 白蒹葭噗嗤一声,顺手将凌绝尘盖住她手臂的花瓣扫开,眼眸流转,道;“你以为那糕点是给你们吃的么?” 自然是给朱小姐吃的。 这息肌丸是何等东西,拿来对付张翠翠这种小丫头,也未免将这些小丫头看的太高了,既然是朱小姐赏下来的糕点,这东西自然是为朱小姐准备的。 不过朱小姐自己知不知道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白蒹葭在京城并没有听说过几个姓朱的豪门,但是从杏娘告诉她的话,朱小姐为了养身从京城到了平直城,又到了这秋水村,若不是家里斗得厉害,便是有很多不便出口的秘密。 白蒹葭看着张翠翠咬了咬唇,想着她念着自己才将这糕点带了出来给自己,未免也有些可怜她。 看她这段日子过得不错,本来想跟了一个不错的主子,结果那主子看起来似乎也有些自身难保的样子。 白蒹葭眼眸微闪,将那粉末捻了起来,凑到张翠翠鼻尖,道;“你可闻到这里面有什么香气?” 张翠翠动了动鼻尖,低声道;“有一股很淡很淡的甜香,但是却让人想把这糕点吃进肚子里去,这糕点就是这样,我吃了一次就爱的不行,想着嫂子你一定很爱吃。” 旁边的凌绝尘哼了一声,从红玫瑰上扯了一把花瓣下来,白蒹葭瞪了他一眼,他就老老实实的低下头去继续剥花瓣了。 白蒹葭点了点头,心想张翠翠虽然胆小,但是本性却是极聪敏的,便道;“你们朱小姐平时吃的东西,你注意了那些东西有这些香味么?” 张翠翠认真的想了想,道;“小姐身子不好,每天都要喝汤药,每次喝汤药后都会吃上一两块糕点,宝琴姐姐说,这做糕点的娘子是小姐特意从京城里带来的——这糕点可以压住药味,如果不是小姐要吃药,这糕点我们还吃不上呢。” 一次糕点总是要坐上一碟子,等放上一阵子就冷腻了朱小姐自然不会吃的,于是吃个两块大多数倒是赏给了自己的丫头。 她看着白蒹葭敲了敲手指,道;“你把你家小姐的事情跟我们详细说一说。” 张翠翠咬了咬唇,有一丝紧张;“有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她毕竟老实,大部分都老老实实的做事,对于各种眉眼官司交友来往都不懂,别人欺负她她也笑,对她好她也笑。 白蒹葭道;“就把你院子里的事情告诉我吧,你小姐那些丫头怎么样。” 她知道张翠翠的性子,眼看张翠翠把两块糕点带到自己面前来,也知道要指望张翠翠实在太难了。 张翠翠见她这样说,便想了想,道;“小姐有两个大丫头,一个叫宝琴,一个叫宝琪,宝琴是管房里的,宝琪是管厨房的,都是很好的人,虽然他们都说两位姐姐很凶,但是只要你做好事情,他们还是很好的。” 白蒹葭眼眸一闪,道;“这名字,是家生子么?” 张翠翠道;“听说是跟着小姐从京城里来的,另外还有四个小丫头,分别叫冰雁,月鹤,雪鹂,萍儿”她想了想,道;“小姐嫌太俗气,给我们都改了名字,叫我翠鹭,巧巧叫做巧莺,柔月倒是没改,这是有什么不对么。” 白蒹葭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冰雁,月鹤,雪鹂,萍儿,翠鹭,巧莺……你不觉得这里面有个名字很不对劲么?” 家族,特别是有一定素养的家族,身边丫头的名字都有一定规矩的。 这朱小姐的两个大丫头,宝琴宝琪,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有宝书和宝画,只是可能用的字略有不同。 而几个小丫头里面,都是一个字加上一种鸟名,这样看起来,那萍儿的名字就格外显眼了,由不得她不去注意。 张翠翠本也是个伶俐的人儿,听她这么一说,顿时不由花容失色,“你的意思是说萍儿有什么不对?” 白蒹葭眨了眨眼睛,道;“我可什么都没说。”张翠翠看了眼她沉静的眉目,不由道;“可是为什么萍儿的名字不一样呢,听说她可是小姐从家里带来的啊。” 白蒹葭一晒,道;“我又不是你家小姐肚子里的蛔虫,她在想什么我怎么知道。”她看了张翠翠一眼,道;“你家小姐经常把这些糕点赏给你们吃么?” 张翠翠点了点头,道;“其实大多是赏给宝琴宝琪两位姐姐,偶尔也会赏给冰雁月鹤,宝琴姐姐说她不爱吃甜的,大多是顺手给我们的。”看了眼白蒹葭的神态,又解释道;“宝琴姐姐是个极宽容大度的好人,小姐赏她的衣服糕点什么的,她用不着的都会分给我们。” “这么说来,只有宝琴不吃这糕点么?” 张翠翠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萍儿老惹小姐生气,也很少吃到。” 白蒹葭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糕点,摇了摇头,拿手帕裹了,道;“先去丢了吧。” 102.第102章 母鸡 张翠翠哦了一声,将手帕收好了放进袖子里,想了想,从袖子里拿出半吊钱放在桌子上,白蒹葭眼眸微闪,两道清冷明澈的目光落在张翠翠脸上,看着她脸色微红,道;“这个是我的月钱,你留着花。” 白蒹葭看了眼桌子上的半吊铜钱,轻轻的哼了一声,她以为按照张翠翠的性子,这半吊钱就算不全部便宜小杨氏大部分也会被小杨氏吞了,倒是没有想到张翠翠会送道自己这里来。 看来在朱家这些日子,张翠翠是大不同了。 虽然跟以前一样有些胆小,也一样老实,但是看她行事,却比以前大方了许多。 一个人,如果想要她产生最大的蜕变,就是将她丢到一个跟以前完全不同的环境中,潜移默化下,总是会产生变化。 萍儿,翠鹭,巧莺……柔月…… 不出意外的话,这小姐倒是个妙人儿,白蒹葭想了想,顺手拿了个香囊出来,出去抓了半包干掉的玫瑰花瓣,就看见两个熟悉的人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不由嘴角微弯,垂下眼帘慢慢的将装着玫瑰花瓣的筛子端进了屋子里,然后顺畅的关门,上锁。 拍了拍手,只觉得手上都是红玫瑰的香气,白蒹葭算是理解那小贴士上的说的了,这红玫瑰果然香气浓郁香馥,随便抓一抓都手指留香,是做香料和胭脂的极好材料,若不是那神秘的庄园,也不知道从哪里可以得到这样奇异的花朵。 小杨氏带着张玉凤来寻麻烦,结果远远的还看着白蒹葭在门口,结果转身她就缩回去把门关上了,直将小杨氏气的脸都歪了,走过来恶狠狠的踹了两脚,那木门却格外厚实,两脚下来,木门上只多了两个脚印,倒是小杨氏觉得脚趾痛的要死,抱住脚原地蹦跳起来。 张玉凤一路上添油加醋的将张翠翠做的事情说了,格外强调了张翠翠的一身衣衫和月钱,小杨氏炖好了给张召才的蛋羹,立即气冲冲的就带着张玉凤来白蒹葭这里找麻烦了。 按照小杨氏的想法,张翠翠是张家的女儿,生死都是张家的,月钱也自然是她的,好看的衣衫也自然是她女儿的,张翠翠那个杨氏留下的野种贱丫头,怎么配跟她的女儿比,只能一辈子做牛做马赎罪的份儿! 张翠翠透过门缝看见小杨氏恶狠狠的踹了两脚,开始还觉得胆战心惊,就看见小杨氏哎呦一声,伸手抱住刚才恶狠狠踹门的脚,一边哎呦哎呦的叫着,一边原地跳来跳去。 白蒹葭轻声道;“好像老母鸡啊。” 可不是,小杨氏跳来跳去的样子跟那鸡窝里跟鸭子打架的母鸡不是像的很? 张翠翠本来还忍着,听白蒹葭这么一说,只觉得越看越像,果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虽然白蒹葭声音低,但是只隔了一道门,小杨氏和张玉凤都听到了,果然是母子,两个人脸都一起气歪了,张玉凤看了小杨氏一眼,心里觉得也有几分像,就听到张翠翠笑了一声,顿时将二人的火气撩了起来。 小杨氏跳了半天,总算觉得脚趾没那么痛了,才把脚放了下来,不敢再踹门,只站在门口阴阳怪气的道;“大儿媳妇儿,金哥儿不在了,你就这么对你婆婆的么?”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唯恐张召金的丧事和白蒹葭这个寡妇会缠上自己,对白蒹葭避而不见,连张召金的丧事都是多亏了张秋山看在张玉清的未来上多方奔走,如今倒是在白蒹葭面前摆出婆婆的样子了。 小杨氏左右看了一眼,顿时双眼闪闪发亮。 这土坯房当时烂的不行,如今既修葺过了,几颗他认不出来的植物种在一旁,她心中嘀咕一声,果然是爱装的大家小姐,非要在家门前面种些好看但是没什么作用的东西,按照她的说法,门口种些好照看的蔬菜瓜果才是正道,果然不会过日子。 不过她虽然嫌弃那几颗零陵香,倒是对一旁鸡舍里的家禽眼馋的不行,这鸡鸭白蒹葭用了湖水喂的,很是肥壮,长的比小杨氏家里的那几只都好,小杨氏看着那家禽,心里已经琢磨开了,这至少一天能收几个蛋吧,那一个给才哥儿早上吃,另外一个晚上炖蛋羹,每个月还能拿一只来炖汤,剩下的拿去卖了,也足够才哥儿参加秋闱的盘缠了。 她心中已经将这几只鸡鸭看做了自己的,不由算盘打得啪啪响,想着张召才中了举别人都对她恭恭敬敬的,朱小姐也讨好的叫她安人她自然不肯理睬的,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 白蒹葭心中冷笑一声,现在记得她是媳妇儿了,看着小杨氏脸上的笑容,不由秀眉一皱,这笑的怎么让人这么恶心呢。 果然她就听张翠翠在耳边悄声说;“娘她又在打坏主意了。” 她小时候也许还对小杨氏有些濡沫之情,但是上次和白蒹葭哭了一场之后,她倒是把这么濡沫尽数移到了白蒹葭身上,想起小杨氏平时对自家哥哥的压迫欺凌,心中十分不忿,此时虽然还管小杨氏叫娘,口气里却没有半分濡沫。 白蒹葭看了张翠翠一眼,点了点头,小声道;“她已经在干坏事了。”她们这次说话声音很小,几乎让人听不到。 张翠翠凑到门缝一看,可不是么,小杨氏已经走到鸡舍旁边,将袖子挽起,去抓其中一只老母鸡。 几只鸡鸭鹅平时就打架惯了,白蒹葭又是个放养的性子,除了平时的一些剩饭加水外,她几乎没怎么管这些家禽,就算是摸蛋这种事情,她也基本没做过,就是放在拿来做个摆设。 那几只家禽刚买的时候,倒是老实,这段时间下来,天天都打的鸡飞狗跳的,眼看小杨氏凑了过来,闻到了小杨氏身上陌生的气息,几只母鸡叽叽一阵乱叫,扑腾着翅膀就上了。 几只家禽平时内战惯了,但是看着小杨氏进了鸡舍,倒是能团结一心,小杨氏抓的那只鸡冲着小杨氏的手就是一阵猛啄,小杨氏吃痛,还没等她弄到那只鸡呢,另外一只大白鹅就摇摇摆摆的从小杨氏的脚面上走过——我从这里走过,留下一堆屎。 …… 103.第103章 蜕变 这屎可不是大白鹅现在拉的,而是它平时踩着攒的,味道之重,简直能将别人熏晕过去。 小杨氏虽然不像张玉凤那么娇贵,但是看着自己鞋面上大白鹅留下的屎痕,也只气的眼前发黑,一个不查,被母鸡一下啄到手上,痛的她一松手,那鸡就十分灵敏的以一种与她肥胖身躯截然不同的敏捷姿态跑进了鸡舍里。 小杨氏看着鸡鸭鹅,只觉得脸上在抽筋,只恨不得将眼前的家禽都一锅炖了,最后回过神来,气冲冲的走了到门前使劲擂门:“贱丫头,我知道你在里面,你有本事来找这个克夫的贱人,你有本事出来啊!” 非要这丫头给自己磕头道歉不可!否则自己收拾不死他!以为去朱家做丫头翅膀就硬了吧! 一边擂门,一边嘴里不干不净的骂街,“你一把年纪了,谁知道你做了什么,非要赖上金哥儿!你娘怎么教你的?有你这样把婆婆丢在门口的?你他妈这样的人,也敢进我张家的门,你家里还有多少傍身钱,也敢藏着不拿出来交公中,真是白白把金哥儿拉扯大了,怎么被你这么个不懂事的引诱了!!!……” 张翠翠秀眉一皱,看了白蒹葭一眼,看她脸上还是淡淡的,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转过头来淡淡的道;“你也觉得我克夫?” 张翠翠看着她沉静的眉眼,摇了摇头。 张召金这么多年以来,劳心劳力,在家里吃的也不少,才年纪轻轻就伤了身子,如果真说道张召金客死异乡,张翠翠反而更痛恨小杨氏一些。 如果不是小杨氏逼着哥哥,让张召金刚过完年就出门做生意而不是在家里好好调养几天,哥哥怎么会死在外面。 她感激白蒹葭给哥哥留下血脉和送哥哥回来还来不及呢。 按照白蒹葭的人才,若是不为她哥哥扶柩归乡不要这个孩子,要改嫁也是很容易的,这样大恩大德,是值得她记一辈子的。 怎么会被张玉凤这么容易就挑拨了,反而对张玉凤更是生起了几分怨愤。 虽然母亲殷殷嘱咐要孝顺姑姑照顾父亲,但是连哥哥都被逼死了,张翠翠不怨恨小杨氏母女是不可能的,甚至对于张父,就算是孝道至上,张翠翠心里也是隐隐有些怨恨的。 本想着等哪天被小杨氏逼死了也就干净了,结果被白蒹葭一番点拨,反而生出一种要为张召金照顾好白蒹葭的决心来,反正她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有小杨氏在,亲娘定下的婚事也没那么毁了,自己这个年纪了也没好念想了,好在小杨氏本为了打击糟蹋她反而让朱小姐糟蹋她,这朱家的丫头她是要好好做下去的,就算不为别的,光是每个月的月钱她就要做下去。 那是能落进她手里的月钱!靠着那些月钱她甚至可以一个人养活白蒹葭!她吃住在朱家,又有月钱,这样的日子简直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但是她如今却已经过上了,一旦过上之后,她就再也不想回到过去的日子里了。 她看了白蒹葭一眼,看着她脸色沉静如秋水,两道清澈明亮的目光落在脸上。 这种感觉很奇怪。 她的年纪明明比白蒹葭大的,但是被白蒹葭注视的时候,她却忽然想起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被母亲注视的感觉。 她娘去的早,关于杨氏的记忆张翠翠并不多,大多还是张召金没事的时候跟她讲的,但是白蒹葭的目光,却让她产生了一种被母亲温柔慈爱注视的感觉。 张玉凤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张翠翠想,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今天被自己堵了一句就只能找母亲闹过来。 自己又有什么好怕的,现在自己唯一的指望就只有嫂子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真的闹起来了,她固然是不好看,张玉凤这样欺辱杨氏留下来的女儿,传出去又有多好看呢。 如果真的让小杨氏得意了,日后这土坯房的一切,都会从外到里的被小杨氏都占了去吧,。那她嫂子怎么办! 白蒹葭看着张玉凤的手搭上门锁,张玉凤她抬头看了白蒹葭一眼,微黑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我出去了。” 白蒹葭微笑着注视张玉凤,她敏锐的感觉到,这个女子有些不同了。 但是值得高兴的是,她似乎是在朝着好的那一面发展的。 也许决绝了些,也许发展的时候会很疼,带着血肉的疼痛。 但是如果不将身上已经化脓的伤口挖掉的话,那个伤口留在那里,总是让人不能真正的成长到坚定无缺的态度。 白蒹葭拍了拍张翠翠的手,微笑着摇了摇头。 张翠翠抿了抿唇,看向白蒹葭,“我没事的。” 白蒹葭伸手摸了摸张翠翠,她年纪明明比张翠翠小,但是这种动作做出来却一点都不违和,她脸上充满了一种温柔和蔼的神情:“我知道你很好,不过外面毕竟是你的继母和妹妹,传出去你的名声不好听。” 张翠翠坚定的道;“我不在乎。” 她已经没什么好在乎的了,她现在所在乎的,一定要保住。 白蒹葭看着张翠翠坚定的神情,她跟自己不一样。 自己是分家出来单过的,小杨氏在怎么闹腾,自己一个带着遗腹子的寡妇,就是站在一个弱势的方面,而且背后她还有张老爷子撑腰,小杨氏在不服气,也阻碍不了她什么。 但是张翠翠,现在毕竟还是张家的人,就算她不怕,逼急了小杨氏,吃亏的只会是在张翠翠。 这个孩子虽然成长了,但是毕竟心智还是太过纯洁质朴,她并不明白这个年头,她一个没有出嫁的女子和继母继女对上是什么结果,一个女子的名声若是毁了,那是可以将人活活逼死的。 ……更何况,小杨氏作为继母,甚至可以找个理由把张翠翠卖了,卖一个不孝顺的女儿,别人也不能说她什么。 白蒹葭眼眸微沉。 两个人正在这里说话,只听到哐当一声响,一道粉红人影好像一抹红云一样飘了出去,身材高挑,但是飘飘忽忽的样子,却让人想到天边任意舒卷的云霞,飘逸脱尘。 只是姿态纵然是脱尘至极,张玉凤被他容光所慑,一时都看呆了,那人走到小杨氏旁边,一脚就将小杨氏踢了出去。 小杨氏也是泼妇惯了,打架撕头发也是个中好手,但是看着那红裙女子走过来,却好像一个皮球一样,毫无还手之力的就被踢了出去。 “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104.第104章 孝道 杨氏这人吧,在杨家的时候,倒是个小心老实的性子,否则杨氏也不至于不放心自己一对儿女,巴巴的求了小杨氏来做续弦替自己照顾一双儿女。 结果小杨氏刚嫁了过来开始还算老实,后来她肚子争气,进门后不久生了张召才,张父高兴得不了,小杨氏坐月子的时候是对小杨氏百依百顺的,小杨氏就有点嚣张跋扈,等张召才满了月,又过了两年,又生了张玉凤,算是儿女双全了,张召才小小年纪显露出读书的才华,人人都说将来是考状元娶公主的,小杨氏自此之后,一发不可收拾。 她这十几年来,日子过得也极为顺心,只有她欺负人,没有人欺负她的份儿,张召金一辈子做牛做马也不敢吭一声,她自认为如果不是丈夫太窝囊,那族长家的叶李氏哪里比得上自己,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来为女儿出头不但吃了个闭门羹,反而被人一脚踹了出去。 凌绝尘毕竟是个男子,一双大脚怎么也藏不住,白蒹葭特意给他做了一双大鞋,一脚下去,一个灰色的脚印就印在了小杨氏身上,他这一脚虽然只是蛮力,但是也够小杨氏受的。 张玉凤还是第一次见到小杨氏吃亏,竟然呆在了当场,眼看着小杨氏在地上打了个滚儿,才捂着被踹中的胸口爬了起来,只是眼睛气得发红,脸色却有一些发白。 胸口起伏,还觉得隐隐有些疼痛,小杨氏气的双眼发红,看着凌绝尘,心里只恨不得将这人撕了。 只是看凌绝尘身材高大,反而比自己都要高出许多,身材高大,虽然一身红裙,飘逸绝尘,但是想起那人毫不留情的下脚,小杨氏不由心有余悸的低头看了一眼凌绝尘掩在红裙下面的一双大脚。 虽然大昭不流行三寸金莲,但是也以小足为美的,凌绝尘这样一双男子的大脚,落在小杨氏眼里,只当做他果然是没有父母的人——虽然不缠成三寸金莲,但是太大了还是会缠一缠收一收的,这样的大脚并不好议亲。 张翠翠也是一双大脚,她惯常做活,小杨氏也不管他,一双脚自然成长下来,也比张玉凤大得多了,只是张翠翠的大脚,跟凌绝尘比起来也算得上是小脚了。 小杨氏咳嗽着看着那双大脚,正想再说两句刻薄话,却觉得一张口胸口就疼的厉害,呼气吸气间都传来撕心裂肺的疼,只捂住胸口低下头小声咳嗽。 白蒹葭靠在门口,懒洋洋的道:“夫人你还是快回去吧,如果在我这里出了什么事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夫人你生了病想赖在我这个寡妇身上让我给你出医药费呢。” 小杨氏瞪了白蒹葭一眼,见她眉目含笑,神情虽然淡淡的,但是看在眼里,莫名觉得心中寒凉,真的是大家小姐么,就算家里败落了这种气度也是让人无法直视的。 张玉凤尖叫道;“你屋里的人踹了我娘,难道你不该给钱么!” 小杨氏一张口就觉得疼,心头一片寒凉凉的,听着女儿这么说,不由狠狠点头,指了指拿鸡舍里最肥的一只大白鹅。 白蒹葭笑着斜瞥了小杨氏一眼,摊了摊手;“谁跟你说她是我屋里人了?你家女儿都还在我这里呢,难道她也是我的人了?说句不好听的,我如果在你家打了你家里人,这医药费难道要你们出不成?” 凌绝尘虽然是从她屋子里冲出去踹小杨氏的,但是要白蒹葭肯承认才有个鬼。 她嘴角含笑,淡淡道;“我不过是看她在后山寻死,可怜的很,所以才带了回来给他一口饭吃,如果你觉得她踹疼你了呢,那你就去找她呀。”她眼眸一转,站在那里,弱态生态,娇怯怯的道:“不过啊,这人是个傻子,发起狂来可是谁也拦不住,我可是没有法子,就算是去了衙门,也是你们的事儿拉扯不上我。” 傻子这东西,就算是官员,也是半点办法的,你要傻子赔钱,还要先防着她发狂跟你拼命呢! 凌绝尘站在那里,两道清明冷彻的目光落在小杨氏身上,虽然不说话,但是也看的小杨氏心里发寒,想起凌绝尘刚才的那一脚,更是觉得心口隐隐更加疼了起来,见凌绝尘眼中凶光一闪,哪里敢去找凌绝尘找公道。 只是听白蒹葭这一副都是你们的事情不要拉扯上我的撇清姿态,小杨氏深深吸了两口气,总算将心口的疼痛压下去了些,她也是有些聪明的人,当下冷冷的道;“那翠姐儿呢,这难得放假不回家,也不知道回家看看她爹和她弟弟妹妹,家里人惦记的很。” 这是将不孝不和睦的帽子往张翠翠身上扣了,至于惦记,惦记是月钱还是惦记的是人就不好说了。 白蒹葭见她一脸扭曲,却勉强摆出慈爱的样子,神情脸色当真好看,心中暗笑,面上却仍是轻轻浅浅的样子,惊讶道;“我分家出来,也亏得翠姐儿还记得我呢。”她又看了一眼小杨氏,脸上笑容浅浅淡淡的,但是却笑得小杨氏心中发毛,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了,就听白蒹葭软软的道;“说起来,我一个寡妇,身子又不方便,如果不是翠姐儿,这日子也没法子过了,也亏得翠姐儿念在先夫的面子上,还肯来照看我,否则那天我只怕死在了这房子里也没人知道。” 说道先夫的时候,白蒹葭偷偷瞟了凌绝尘一眼,见他一双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看见自己看他,顿时眼角一弯,唇角一勾,弯起一丝灿烂笑意,简直如千朵桃花一树开。 果然是妖孽,白蒹葭心中暗骂了一声,将目光不动声色的挪开,凌绝尘敛住笑,长睫无精打采的垂下,脸上的神情顿时变成了一种小狗被抛弃的沮丧,看上去简直让人想凑上去摸一摸他为他顺毛让他开心起来,白蒹葭心里啐了一口,也不知道杀过多少人了,在这里装什么小可怜,平时在京城里,谁不知道凌家少主高贵冷艳,虽有无双绝色,盛世风华,却是个可远观不可近玩的主儿。 105.第105章 月钱 果然再高冷的人也有变蠢的一天,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想到这个,白蒹葭嘴角的笑容不由更甜了几分,想到凌绝尘也有今天,她就觉得开心。 小杨氏的脸色很难看,她就算开始听不出来白蒹葭的内涵,但是白蒹葭后面的话已经是说的很白了。 她这么一个有孕的寡妇,虽然是白蒹葭主动提出分家搬出去住的,但是说到和睦孝顺,我们谁也不说谁! 你说张翠翠不孝顺不和睦?人家代替哥哥侍奉寡嫂,长兄如父,长嫂如母,真要闹大了,就算张翠翠脸上不好看,张家的脸上更不好看。 不过张翠翠已经决定豁出去了,反正她亲事算是毁在小杨氏身上了,也不在意,这孝顺和睦,她不要脸也就那样了,更重要的是,这个会连累到小杨氏的命根子张召才。 小杨氏有今天,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她有一个好儿子,张父总觉得张召金不是自己儿子,张召才会读书,虽然有些读书人的清高傲慢,但是处事进退都是很有眼色的,朝廷里考究官员,往往也是会考虑他家里的,如果张召才被连累上了不侍奉寡嫂,寡嫂孕期分家之类的事情,要有个好前程也很难了。 小杨氏狠狠的瞪了白蒹葭一眼,就听白蒹葭浅浅笑道;“说起来,也多亏婆婆你教导的好呢,如果不是翠姐儿拿月钱来补贴我,我这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呢。” 让她叫母亲,她是肯定不肯的,至于婆婆。 反正小杨氏跟凌母在她眼里都差不多,随便叫叫,毫无压力。 小杨氏一听张翠翠拿月钱补贴白蒹葭,脸上顿时掠过一丝狞色,那月钱本来应该是她女儿的,就算张翠翠那个小杂种被朱小姐选走了,她的月钱也应该是家里的! 但是听白蒹葭条理分明,小杨氏竟然说不出话来。 小姑子体贴寡嫂,拿自己辛苦赚取的月钱去补贴侍奉寡嫂,传到哪里,都是值得夸耀的好女儿,真要闹出来,她无论是道理还是人情,都是站不住脚的。 她平时欺压张家兄妹的厉害,还不是仗着杨氏对张高木愧疚,临死的时候嘱托两位儿女一定要好好侍奉张高木和小杨氏,两人秉承母亲遗言,在张家日子过得虽然不好,但是也是从无怨言的。 两人的脾气又都跟面团儿一样,任由她捏圆捏扁的,若是以前的张翠翠,别说要她自动上门了,就算是朱小姐赏了衣服吃食,她也一定会自动将东西交给小杨氏,自己继续吃着野菜勃勃或者糠米粥,哪里会跟现在这样!竟然敢吞了月钱和朱小姐赏的衣服! 小杨氏想起张柔月孝顺给自己母亲的月钱衣服,就嫉妒的发狂! 那些本来就应该是她家凤儿的!张翠翠的那样的人,哪里配得上了!如果不是张召金娶了这么一个妖孽,张翠翠又怎么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如果张召金老老实实死在外面就好了,为什么偏偏还会讨上这么一个老婆,千里迢迢的送了棺材回来!!!反而将张翠翠都教坏了! 她心中怨恨,不由瞪了白蒹葭一眼,只觉得自从她来了之后,开始还觉得她是个软糯好欺负的,但是此时看在眼里,只觉得这女人看似柔软如水,但是那水却是寒彻透骨的,如果你想在她身上谋划什么,乍看如水一般毫无威胁,但是真的接近了,就会被那种冰寒冻伤,将来一定不让才哥儿娶这种自以为是又高傲的大户女子! 她才哥儿将来娶得女子,一定要户出名门,而且温和孝顺,做的一手好刺绣好烹饪,事事以她为先,她说一不敢说二,她说动不敢说西,这样的媳妇才算是好媳妇儿!金哥儿这种媳妇,就算是倒贴她也是看不上的! 在心中将白蒹葭嫌弃了千万倍,小杨氏的气总算是顺了一些,不过想到张翠翠的月钱,只觉得被凌绝尘踹中的地方又剧烈的疼了起来,那可是半吊钱,还有朱小姐赏赐的糕点衣服,她胸口一疼,不由又抓住胸口一阵喘息,双目赤红的看着白蒹葭,一字一句的道;“没什么,都是一家人。” 白蒹葭抿嘴一笑,道;“说起来,婆婆你要照顾一家人,也不容易。”她想了想,拿出两个铜钱,走道张玉凤面前,嫣然一笑道;“我也没什么钱,这两个铜钱,就给凤姐儿买糖吃吧,我啊,一个寡妇,日子也不好过婆婆你是知道的,这两个铜钱,还是多亏了翠姐儿呢,等凤姐儿再大一些,我也给不了。”便将两个铜板递给张玉凤,张玉凤脸色一变,明明是她的半吊钱,怎么变成了两个了,而且看白蒹葭的样子,明明是笑的柔情似水温婉和顺,但是看在她眼里,却觉得刺眼的很。 这两个铜钱落在张玉凤眼里,简直就跟打发乞丐没什么两样!她从小心高气傲,眼看白蒹葭虽然笑吟吟的,但是眼中一片算我赏你的淡漠,让她心火直往上窜。 张玉凤脸色铁青,伸出一只手,恶狠狠的打在白蒹葭捏着两个铜钱的手上,口里嚷道;“你把我当乞丐打发呢!”白蒹葭轻盈的后退一步,手一松,两个铜钱落在地上,堪堪避开了张玉凤这一巴掌,轻笑道;“怎么会呢,凤姐儿可没跟乞丐一样磕头乞讨唱莲花落的。” 这乞丐讨钱,也是要讲究一个专业的,七件子一打,什么讨好的莲花落都是张口就来。 所以这年头啊,就算是乞丐也不好做。 张玉凤乍听顿时觉得有些不对,略一思索顿时脸色铁青,眉毛倒竖,恶狠狠的道;“你的意思是我连乞丐都不如?” 白蒹葭虽然是这个意思,但是看张玉凤这么上路,却只是笑道;“你想多了。”有些惋惜的看了眼地上的两个铜板,“凤姐儿真不要这铜钱了么?” 张玉凤气冲冲的道:“不要了!”真把他当乞丐打发呢,两个铜钱而已!她才看不上,她只觉得站在这里心塞的厉害,不由看了看了母亲一眼。 106.第106章 怜悯 小杨氏被气的厉害,她到底比张玉凤那个被娇惯坏的要老练许多,张玉凤没想到的,她已经想到了,想到命根子张召才,她就明白这进了白蒹葭的口袋里的月钱只怕是多半拿不出来了。 她虽然能不要脸,但是却不能不为张召才考虑,就算再怎么生气,也只能忍了。 她虽然不要,倒是一旁的凌绝尘忽然窜了过来,将地上的两个铜钱捡了起来,然后塞给了白蒹葭。 白蒹葭毕竟身子不方便,眼看凌绝尘将两个铜板放进自己的手掌里,还是有些开心的,钱这种东西,总是不会嫌少的。 小杨氏怨毒的瞪了白蒹葭一眼,道;“凤姐儿,我们走。” 白蒹葭笑道;“我就不留你们吃饭了啊!” 小杨氏一个踉跄,恶狠狠地道;“不需要!”还听道张玉凤在一旁喋喋不休的道;“娘亲,贱丫头这么不要脸,一定要好好教训她一顿!” 小杨氏不由看了女儿一眼,今年也是十一岁的人了,她这个年岁的人,开始议亲的人都不少了,她对这个女儿抱有很大的期望,只想等张召才中了举做了官之后才为她议亲,但是看着女儿这幅没有心肝的样子,只想着自己出气,完全没有为张召才考虑一二,不由瞪了她一眼,道;“闭嘴!” 张玉凤从小到大都是被惯着的,哪里被小杨氏这么凶过,她本来就在白蒹葭哪里吃了亏,眼看母亲不仅不为自己出头,反而还凶自己,不由顺手将小杨氏一推,嚷道;“他们欺负我,你也不帮我,你到底是不是我娘!”理也不理小杨氏,转身就跑了。 小杨氏本来就心头隐隐发疼,被张玉凤猝不及防推了一把,脚下打滑,走了两步才勉强稳住,就看见张玉凤已经不见踪影,只觉得胸口更是疼的厉害,气的脸上涨红,心中更将白蒹葭恨上了几分,如果不是白蒹葭哄了张翠翠的月钱,自家日子也要好过一些,哪里会让张玉凤气成这个样子。 她走了两步,又歇了一歇,脸色阴郁,心中盘算,等张召才中了,看她怎么折腾金哥儿媳妇和张翠翠这两个小女表子!旁边有人路过,见她神色阴冷,竟然一时不敢打招呼,纷纷避过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娘这样呢。”张翠翠脸上是说不出来的快意,那份欢悦让她秀美的眉目更灵动了几分,她从小到大,只将小杨氏当做不可战胜的人,不管什么,孝字一压下来,就不由她不低头。 哪里会想到有一天小杨氏会被白蒹葭轻轻巧巧的几个字就堵了回去,看小杨氏和张玉凤那表情,张翠翠觉得自己这辈子算是值了。 说道这个,她不由又看了凌绝尘一眼,想起凌绝尘那干净利落的一脚,咋舌之余,也有些可怜他,长的这样好看,偏偏身材高大,又一双大脚,偏偏还是个傻子,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是顶可怜的人了,但是却没想到,这凌绝尘比自己还要可怜上几分,看着凌绝尘的表情,就不由自主的带上了几分怜悯。 白蒹葭刚看着张翠翠看凌绝尘,还以为她被凌绝尘容色所迷,心中正想着这家伙傻了也改不了招蜂引蝶的体质,就听张翠翠叹了口气,怜悯的道;“灵儿这可怜的孩子,幸亏嫂子你菩萨心肠肯照顾她。” 话语中尽是怜悯。 白蒹葭想到凌绝尘这一代天骄居然张翠翠这么一个小姑娘可怜了,心中不由笑的要翻天,眨了眨眼道;“还好还好,总不能见死不救。” 两人正说话,就听凌绝尘的肚子里传来咕噜一声,凌绝尘低头按住自己肚子,然后又抬起脸,可怜兮兮的看着白蒹葭。 张翠翠顿时笑了,道;“我出去做饭。”按住急忙起身的白蒹葭,道;“你先坐着。”她看了一眼凌绝尘,脸上露出一丝困惑,这身材,应该……吃很多吧? 她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垫着板凳上厨房了,农家的女子,大多都是这样的,很小的时候就背着刚出生的弟弟妹妹,别看张翠翠年纪只比白蒹葭大了些许,但是这厨房里的活儿,她可比白蒹葭多做了十几年。 顺手从白蒹葭的小火炉里扒出一点火星,在大灶里生了火, 想到了凌绝尘的身材,张翠翠多加了一杯米,结果看着白蒹葭凑过来,又加了两杯,才对张翠翠道;“我说了灵儿她就是因为太能吃才会被婆家嫌弃的啊!” 张翠翠看了看,心想,这么能吃果然要被嫌弃!心下不由感觉自己的责任又重了几分,一边烧了水去洗了米,那洗米水她一半浇了桃花树零陵香,一半喂了鸡鸭。 白蒹葭站在门口看张翠翠忙碌,她自己大概不觉得,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张翠翠非常娴熟而自信,这种从容让她看起来很顺眼,甚至非常的讨人喜欢。 张翠翠将洗好的米倒进了大灶头上的铁锅里,又加了一些水,等水完全淹没了米,才埋头烧火。 也不知道张翠翠怎么弄得,拨弄两下,那火就旺旺烧了起来,让每次烧火做饭都会被熏得灰头土脸的白蒹葭十分羡慕。 明明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可是这火在张翠翠手里,怎么就这么听话呢。 张翠翠万万没有想到她心理仙女一样的白蒹葭仰慕她这手烧火功夫的厉害,等她加好柴弄好火,去寻了一个竹簸箕出来放在一旁,一边搅拌着米让她不要沾锅。 这第一次煮米不需要太熟了,太熟就成稀粥了,一半来说一半生一半熟就正好了,这样蒸出来的米饭是最香甜饱满的。 张翠翠看着差不多了,将木簸箕放在一个木盆上,慢慢拿勺子将锅里的米一勺一勺的舀了起来放进簸箕里,滤掉的米汤就在木盆里,味道也是很清甜的,做粥和直接喝都可以。 她煮的米不少,倒是冒尖的一簸箕,等滤完米,张翠翠又将木甑子拿了出来,先在最下面铺上一次层纱布,然后将滤好的米倒在纱布上,足足有大半甑,才盖上盖子,放进锅里,又在锅里加了水,拨火蒸饭! 虽然她做起来很顺手也很容易,但是让白蒹葭感动的快要流眼泪了。 107.第107章 筹划 其实蒸饭这回事呢,说简单也简单,就是一煮二滤三蒸。 只是对于一个人过还大着肚子的白蒹葭,别人看起来简单的事情她想想都觉得可怕。 这年头,想要做一锅米饭就是这么不容易,她一个人要做这么步骤来做米饭,别的不说,光是要烧那大火就够她头疼的了! 喝了这么久的粥,她终于,终于能吃上白米饭了。 不枉费她照顾张翠翠啊! 果然好人有好报啊! 白蒹葭看着那甑子,心中已经极是高兴,用杏娘给她的兔子,拿一半做了一锅兔肉萝卜煲,另外一半做了一个红烧兔丁,又将路上顺路捡的山菌拿竹笋炒了,最后还炒了一个大白菜,三菜一汤满满的摆了一桌,张翠翠看的目瞪口呆,这丰盛的程度,大概比得上过年了吧。 等白蒹葭将最后一叠炒白菜摆上来,就看见凌绝尘抱着甑子走了进来。 轻而易举的样子,让白蒹葭不禁有些羡慕,看着张翠翠还没进来,探头一望,就看见张翠翠正在用一些柴火将灶火埋下去。 等张翠翠忙完,白蒹葭打了一盆水给她,忙受宠若惊的洗完手,进屋就看见桌子上已经放好了三碗饭,凌绝尘坐在一旁,百无聊赖的拿筷子将戳着碗里的米饭。 开始放在床上的玫瑰花瓣,已经用筛子装好放在了一旁。 张翠翠看着这一桌子菜,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她在朱家这阵子,朱小姐虽然对丫头还不错,但是毕竟规矩森严,她老实胆小又被朱小姐选中,张巧巧和张柔月心里都有些不服气,朱家的丫头们又看不起这临时进来的三个人,特别是最后小老鼠一样的张翠翠,虽然说不上表面欺负她,私下的排挤还是不少的,吃饭也大多是一个人默默的吃完。 这么一桌热腾腾的饭菜,即便是杨氏还在的时候,张翠翠也是没有经历过的,只觉得明明是简单整洁的土坯房,但是偏偏充满了温暖的气息,眼看笑吟吟的白蒹葭和一脸无聊的凌绝尘,张翠翠只觉得心中一暖,端起碗默默的扒了两口饭,就听白蒹葭道;“你的月钱,我先替你收着,等攒够了。”她想了想,对张翠翠道;“你跟朱家应该签的是活契吧。” 张翠翠眨了眨眼眸,做丫头一般分为活契和死契两种,活契是跟人约定了做事的时间,做到了年头就放出去,死契就是一辈子就卖给她了,生死都是由主子的,以后的孩子也是主子的奴婢,只有少许人,自己攒够了银钱,又求了恩典,才算是从子子孙孙都是奴婢里解脱了出来。 不过签了死契的人,往往比签了活契的人受重用,那些大家族里的奴婢,出来有时候比寻常人家还体面,也有很多人宁愿做大家奴婢的,将其视为一种尊荣。 有些大家族的一等丫头,一个月的月钱就够一些三口之家一年生活了。 大多人家,更喜欢买下五六岁的小丫头,从小跟在主子身边,等到了年岁既能做事,又忠心,生死都是主子的,活契的如果等你调教好了,运气不好的契约都道了,白白浪费了时间,那签了活契的丫头,大多只能做些洒扫或者厨房的事情,总越不过二等去。 张翠翠点了点头,咬了咬筷子,道;“是一年。”毕竟朱小姐打算在这里呆的时间不长,活契约定的时间不多。 张翠翠大多是洒扫园子,只是朱小姐看她顺眼,放在了房里伺候。 一年的话,算起来也有六吊钱了,就算是换成银子,也能换四五两,也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白蒹葭道;“等你放出来,你有什么打算?” 张翠翠目光茫然的看了白蒹葭一眼,重复道;“打算?” 白蒹葭看着凌绝尘将一碗饭倒进嘴里,心理有点后悔,收养了这么一个吃货,是不是亏大了,听张翠翠这么说,顺手夹起一片大白菜放进凌绝尘碗里,反正这大白菜是自家庄园里种的不要钱,她只希望凌绝尘多吃一点白菜少吃一点饭了。 凌绝尘呆呆的看了一会白蒹葭,又看着张翠翠伸手将一块兔丁夹进白蒹葭碗里,白蒹葭看她一眼,嫣然一笑,道;“多谢了。” 凌绝尘眼光一亮,白蒹葭瞪了他一眼,敲了敲他的碗,“看什么看,吃饭。” 凌绝尘脸上一红,伸出筷子,在那碗兔丁里翻了半天,白蒹葭伸出筷子敲了他的筷子一下,皱眉道;“看中什么就直接夹,翻来翻去的成什么样子。” 圣人说食不言,寝不语,白蒹葭虽然知道入乡随俗在这种乡下地方没什么好遵循的,在饭桌子上做事才是常见的,但是毕竟礼仪从小埋在骨子里习惯了,眼看凌绝尘一双筷子在菜里翻来翻去的实在忍不住,凌绝尘这翻菜,放在白家肯定是要被狠狠教训一顿的。 凌绝尘脸色一垮,不过立即眼中光芒一闪,伸出筷子,精准的夹中了一块兔腿肉。 虽然已经变成了傻子,但是这出手的速度和精准还是犀利的。 兔子毕竟身上的肉有限,那兔腿倒是极肥嫩的一块,被酱料染得红光饱满的,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筷子一松,兔腿肉精准的落在了白蒹葭碗里,白蒹葭看了眼碗里的兔子肉,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不由抬头看了凌绝尘一眼,只见他满眼满脸都是一副“快来夸奖我”的笑容,白蒹葭叹了口气,就听张翠翠笑道;“嫂子你倒是捡了个好丫头,傻归傻了点,对你好我就放心。”白蒹葭一个寡妇,一个人住着张翠翠是有些不放心的,眼看这个灵儿虽然长得端丽,但是五大三粗的一看就是个有力气的,做事什么的也放心了。 白蒹葭嫌弃道;“有什么好的。”又对张翠翠道,“你若是出来,若是有五六两陪嫁,就算年纪大了些,也可以寻个人嫁了,你难不成还想回张家去?我手上还有些银子,婆婆不是要十两银子的彩礼么,你这银子我再凑个两三两,男方再凑个两三两,也就够了婆婆要的彩礼了。” 108.第108章 打算 小杨氏要十两银子彩礼虽然多了些,但是也不是凑不出来,白蒹葭自然能轻松的拿出十来两银子,但是斗米恩升米仇,张翠翠虽然是个好的,但是自家若是出了全部彩礼,倒好像张翠翠要贴着男方不放一样,男方还不知道会不会看不起张翠翠呢,自己出十两银子说不准还会被人惦记上呢。 看张翠翠今天的样子,是不准备回张家的,那自然要另谋出路,看张翠翠的模样,白蒹葭觉得自己也难免为她操心些。 张翠翠脸色有些阴郁,只觉得嘴里的白菜也没了滋味,吞下白菜,看着白蒹葭,又沉默了片刻,将碗里的米饭扒了大半,才郁郁道;“那银钱,嫂子你就留着自己用吧。”她看了一眼白蒹葭,苦笑道;“我这样的人,还说什么夫家。” 过了年她就十八了,已经不是一般的老姑娘了,纵然能说到亲事,也只能给人做续弦或者嫁给条件极差的老光棍,她是不愿意的。 张翠翠现在心里的想法其实是期望朱小姐能签了自己死契,然后自己靠着月钱供养白蒹葭和侄子,等侄子长大成人了,她就算是死,也有脸面去见九泉下的哥哥了。 想到张召金,张翠翠心中更是悔恨不已,因为害怕小杨氏,连自己亲哥哥,自己都没送上一程,如果不是白蒹葭,自己的哥哥只怕死在千里之外也没人知道,甚至连入土为安都做不到更别说落叶归根了。 她看了白蒹葭一眼,想到今天小杨氏和张玉凤,不由咬了咬唇,心中就好像一片阴霾已经被人拨开露出了一缕阳光,让她的心里都充满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勇气,“嫂子,我会养你和侄子的。” …… 看着这个少女露出跟以前截然不同的坚强,白蒹葭心理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她本来只是为了有一个身份掩饰,但是看着这神情坚毅,目光闪亮的少女,白蒹葭实在不好意思说出自己不是张召金的老婆,肚子里不是张召金的孩子。 如果自己真的说出来,大概对于这个刚开始蜕变的少女,是一种最沉重的打击吧。 就听张翠翠道;“我想去求求小姐,能不能把我签成死契,如果能成为二等丫头,月钱就有八百了。”一等丫头的月钱虽然有一两银子,但是是张翠翠不敢想的。 那大丫头宝琴宝琪,能干又秀丽,听说每个月月钱更多,一等丫头是冰雁月鹤那四个,张翠翠是不敢想的,不过看着张巧巧不久就提了二等丫头,张翠翠想自己尽力熬上一两年,还是有指望的。 白蒹葭看着眼眸闪闪发亮的张翠翠,心中叹了口气,道;“你要跟人做一辈子的奴婢不成?” 张翠翠表情奇怪的道:“做奴婢有什么不好?如果能做一辈子奴婢就好了,也不知道小姐肯不肯继续要我。” 在她眼里,做奴婢有吃有穿的,还有那么多月钱拿,简直没有比做奴婢更让她快活的事情了。 这做奴婢的一段日子来,对于张翠翠来说简直好像生活在梦里,只盼这梦不要醒来。 白蒹葭看着张翠翠表情,就知道她说的是心里话,心中不由暗自自省,她到底还是做掼了小姐夫人,这想法和张翠翠的想法是截然不同的。 不过想到朱家,白蒹葭还是有些担忧的。 能给朱小姐下息肌丸,这朱家看起来也没表面上那么好,如果朱小姐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她院子里的丫头肯定是要倒霉的。 特别是签了死契的丫头,被打死了也没人为她出头。 想到张翠翠带回来的糕点,白蒹葭摇了摇头,对张翠翠道;“不准签死契,听我的,做满了一年就回来。” 张翠翠看着白蒹葭神色,只觉得她虽然话语温柔,脸上带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让人无法违逆,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就听白蒹葭道;“如果你去改了死契,就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妹妹。” 张翠翠本来抱着先斩后奏的念头,听白蒹葭这么说,不由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就听白蒹葭道;“如果那朱家是个好地方,我自然不会阻拦你,只是……你想想,那朱家小姐都被人不知不觉下了息肌丸,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情,你们还能讨得了好么?” 张翠翠眨了眨眼睛,道;“息肌丸不是个好东西么?”吃了能让女子更加美丽, 白蒹葭一声冷笑,顺手将碗里的一块兔肉扔进凌绝尘碗里,道;“这东西,只有给那些以色事人的玩物吃吃罢了,正常的小姐夫人,哪有吃这个的,那朱小姐虽然吃的少,但是吃上几年,这一辈子都别想有孩子了。” 寻常正室,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生下嫡子,有了嫡子傍身,别人总越不过她去! 要争宠,要夺爱,那都是侧室姨娘通房们做的——甚至连通房,也不敢随意用生育的能力来换取美貌,母凭子贵可不是白说的。 说难听坦白些,吃这东西的,大多都是青楼女子,或者——某些为了挑拨离间美人计而从小被豢养的娇贵美人。 张翠翠不由惊呼一声,“真的?那个吃多了不能生孩子?” 他们这样的农家,反而更知道子嗣的重要性,女儿就是命如草芥,儿子那可是继承家业传承血脉的东西,听说张柔月家里,生了六个丫头之后才生了一个小子,今年才六岁,已经是村里有名的小霸王了,那张柔月四个姐姐都嫁了,还掏婆家的钱来补贴娘家,也不知道闹过多少回,张柔月和她姐姐也对这个弟弟百般忍耐疼爱。 如果不能生孩子的女人,嫁过去是要被百般歧视的,甚至直接被休回去也是有可能的。 白蒹葭道:“自然。” 张翠翠眼圈一红,道;“嫂子,你救救朱小姐吧,她……她是个好人。”她双眸水盈盈的看着白蒹葭,倒是有几分楚楚可怜。 白蒹葭看了一眼张翠翠,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救她,只是她家里的事情,我有什么法子?” 109.第109章 太能吃 别人家里的事情,她这次算是巧合了遇上这一次,其他的事情还能全部都知道不成? 张翠翠咬了咬唇,道;“我……我告诉小姐……” 告诉她这糕点里混了息肌丸? 白蒹葭看了一眼张翠翠,嗤笑道;“你知道这做糕点的人是谁么?” 张翠翠眨了眨眼睛,道;“听说是跟小姐一起来的……” “别说你一个做丫头的怎么认识息肌丸这种东西。”息肌丸这种东西,就算是寻常家族,也是用不起的,张翠翠这种小丫头怎么能认出息肌丸,只会当张翠翠是为了争宠,能让朱小姐从家里带来的糕点师傅,必然是很得朱小姐信任的,“就算是她信了,又怎么样?那幕后黑手能放过你么?” 坏了幕后黑手一次好事,张翠翠这种小丫头,随便寻个理由弄死了说是半夜失足或者走火也是很简单的事情,小丫头赔上自己的性命,朱小姐还是应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更何况,从这息肌丸来看,别人未必会想要了朱小姐的命,这手段虽然狠毒,但是从某些方面来说,还是很温和的,如果逼急了对面,做出更腌臓的事情来,还不知道朱小姐会怎么样呢。 人不能自救,难道都指望别人来救她不成? 她心肠素来冷硬,她帮张翠翠,是因为张翠翠对她好,她便回报,说起来不过是不想欠人恩情罢了。 那朱小姐跟她非亲非故,白蒹葭不是神,她管不了那么多,如果这后宅里的事情到处都要她去插手,她能忙的过来么?只是警告张翠翠几句不要陷入朱家那烂泥里去。 张翠翠被白蒹葭说的哑口无言,她虽然胆小,却是个极善良的人,否则也不会为了白蒹葭偷偷摸摸藏野菜山菌然后送过来甚至发展到最后到了违逆小杨氏的地步。 但是又明白白蒹葭说的是极有道理的,只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过自己的心理那一关,坐在那里,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一点解决的法子,不由心中慌得要死。 她毕竟是淳朴的小姑娘,不知道倒也罢了,但是知道了怎么会看着朱小姐去死,当下只觉得心乱如麻,什么也吃不下去了。 心中道,我以后拦着让小姐少吃些糕点? 白蒹葭看着她的样子,知道这小丫头还是心软了一些,只是后宅里的腌臓事儿,你不说,不代表她不存在,这朱家的小姑娘,也不知道是真天真还是真束手无策。 不过不管是那样,这后宅的事情,自己不争斗出来,就算有人帮她一时,也帮不了她一辈子。 当下便对张翠翠道;“她家里的事情,你能帮她一次,说不准是害了她。这后院的事情乱的很,你如果真想帮她……就多看看,多想想,有什么揣摩了就回来跟我说说,说不准还有机会,这个毕竟量少,吃上一段时间也还好,如果那人不下息肌丸,下了其他毒药,你反而害了你小姐的性命。。”她叹了口气,又道;“这下药的事情,难道是一个丫头敢做的?那朱家里另外有主子呢,也不知道是平直城里还是京城里的。你如果没了……让我和孩子怎么办。”说道后面,声音很是温和。 平直城里的和京城里的,都是她插不上手的。 张翠翠觉得她说的有理,只是觉得心里闷闷的,闷声道;“我知道了。”心里也知道这事不好插手,她虽然觉得朱小姐是个好人,她如果是孤身一人,为朱小姐赔上性命是没什么难的,但是她死了,白蒹葭和侄儿怎么办,更何况按照白蒹葭说的,真把人逼急了,直接下了猛药反而害了朱小姐的性命。 只是,总觉得良心上很过不去。 白蒹葭看她神情苦闷,摇了摇头,心中想到,你既然进了这后院,总要知道这后院的事情,这后宅里的事情呀,看上去光鲜亮丽,和睦慈爱,实际上里面多么污黑肮脏,你不带眼睛去看,不带耳朵去听,不带心去想,就算是死了,也死得不明不白的,如果张翠翠真能看透想透了,这小杨氏也再也威胁不了她了。 张翠翠是个好孩子,只是单纯的好孩子,是活不长的,真正的大丫头,除了忠心外,心机也是不能少了。 一时桌子上的气氛有些沉闷,白蒹葭吃了半碗饭,又将剩下半碗拿兔子汤泡了慢慢吃了,张翠翠心中虽然烦闷,又惦念着兔子肉要给白蒹葭留着,一双筷子尽量便往哪碟子炒白菜上伸,那白菜也不知道为什么,吃起来格外鲜嫩可口,张翠翠居然一时停不下来,就那碟炒白菜,竟然吃了两碗饭。 不过让张翠翠叹为观止的,还是凌绝尘的饭量,她本来听说凌绝尘能吃,已经额外多加了些米,结果白蒹葭说不够更多加了一些,她还想着多煮一些也好,剩下的明天早上好煮稀粥,结果不曾想凌绝尘顶着一张端丽无双的脸,那饭量真是让人叹为观止,简直跟猪……不,是简直比猪更能吃。 张翠翠总算明白为什么凌绝尘这样的脸还会被嫌弃被赶出来上吊了,这也太能吃了。 一甑子饭倒是有一大半进了他肚子里,不由有些忧心忡忡的对白蒹葭道;“这饭量,我们能养起么?” 她本来以为以自己的月钱,要养白蒹葭还是足够的,但是加上个跟……不,比猪还能吃的灵儿,她就忽然不确定了。 白蒹葭看了一眼凌绝尘,将最后一口兔汤小口喝完,才道;“应该……可以吧,实在不行就饿着。你怎么老吃菜呢,多吃点肉。” 凌绝尘正将最后一块白菜塞进嘴里,忽然打了个哆嗦,只觉得浑身一寒,就看见白蒹葭将一块兔肉放进张翠翠的碗里,不由心中忽然一跳,不知道什么滋味,忙将碗一端,在兔肉落下的时候,凌绝尘的碗在空中一晃,那块兔肉就稳稳的落进了凌绝尘的碗里。 果然是练武出身,精准与力度都把握的非常好。 白蒹葭猛然一捏筷子,就看着凌绝尘喜滋滋的将那块兔肉吞了下去。 这种家伙,她为什么要让他上桌子,就应该让他蹲灶头那里吃剩饭剩菜!省的上桌子来给自己添堵! 凌绝尘浑身一寒,灵敏的朝着那寒冷来处看去,就看见白蒹葭两道清寒冷漠的目光落在自己筷子上,看着自己筷子上的一点兔子骨头,凌绝尘眨了眨眼睛。 白蒹葭看着凌绝尘又要伸筷子夹兔子肉,脸上青筋一抽,想要阻拦哪里比得上凌绝尘出手如风,瞬间已经将那红烧兔肉里的兔子肉全部挑了出来,给白蒹葭堆了小小的一碗,菜盘里只剩下一堆调料和萝卜。 在白蒹葭复杂的目光中,凌绝尘傻傻一笑,张口道;“吃!” #(???????),谢谢梦幻紫纱,溯逆言灵,胭脂泪妹子的打赏~今天晚饭加了一个蛋!还有谢谢妹子们的月票订阅推荐票qaq# 110.第110章 玫瑰油 晚上睡觉的时候,屋子太小,打两个地铺也不够,因为是夏天,打地铺也不会觉得难受,虽然床小,但是白蒹葭还是想让张翠翠上床睡得,不过张翠翠说自己睡相不好怕扰到白蒹葭,张翠翠坚持打了个地铺,凌绝尘则被丢了一张草席和被子去了门外,凌绝尘扒在门口可怜兮兮的看了白蒹葭白天,最后委委屈屈的抱着草席和被子在门口睡了。 因为房间里还有张翠翠的缘故,白蒹葭也不想着进庄园,临睡的时候有意无意的教导了一些张翠翠后宅里的事情,也不管张翠翠明白了多少,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等到了半夜,才各自睡了,一夜无话,她本睡得少,天边还暗着。迷迷糊糊中就听到张翠翠已经起来了。 眼睛睁开一条缝儿,就看见张翠翠轻手轻脚的将打地铺的东西收好,她动作虽然尽量轻巧,但是白蒹葭早已经醒了,万籁俱静中那声音再小也格外清晰。 张翠翠收好东西,便轻手轻脚出了门,生火做饭。 白蒹葭躺在床上,又躺了一会,才起了床,稀粥的香味已经从门外飘了进来。 张翠翠端着粥进来的时候,就看见白蒹葭已经起身了,当下羞涩一笑,道;“可以吃饭了。” 农家早餐,大多是将昨夜的剩饭剩菜煮一锅大杂烩,味道自然说不上多好,但张翠翠拿做完的兔汤加了些山菇煮了一锅粥,就算米加的不多,却也香气扑鼻,又蒸了一锅窝窝头,摆上来也是像模像样的一桌。 三人吃完粥,张翠翠便对白蒹葭道;“我晚上才回朱家去,想着今天反正没事,我便想着上山去捡些野菜回来。”她心中另外有些打算,这盛夏时节,如果能摸些小鱼,抓些小兽,为白蒹葭补补身子也是很好的,这上山下河的事情,她也是做的极为熟稔的,一个人也不害怕。 白蒹葭便允了,看着一旁百无聊赖的凌绝尘,张翠翠看了凌绝尘一眼,便道;“要不要灵儿跟我一起去?” 白蒹葭忙道;“不用。”她一个寡妇,捡一个女孩子回来倒也罢了,如果被发现是个男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张翠翠善解人意的道;“让灵儿陪着你也好,可有做活的短褐?”便去解腰带,白蒹葭脸一抽,忙道;“我先出去。”找了一套短褐出来,顺手将正在左张右望的凌绝尘带了出去。 张翠翠换了一身惯常做活的粗布短褐,又捡了两个窝窝头放在篮子里充作午饭,跟白蒹葭说晚上回来便出了门。 白蒹葭看了一眼无聊的凌绝尘,懒得管他,自己拿了针线出来,想了想,寻了块新布出来打了样子,开始刺绣。 她做的并不复杂,又没什么特殊的手艺,只用黑白两色,凌绝尘搬着小板凳乖乖的坐在一旁,带着她飞针走线。 等中午的时候,刺绣就已经做完了,早上的粥和窝窝头还剩的有,便又炒了一盘白菜,跟凌绝尘吃了,又将绣好的图样做成了一个香囊,赛了些玫瑰花瓣进去。 做完这一切,才将香囊放到一旁,看天色还早,就将凌绝尘剥好的玫瑰花瓣拿了出来。 大灶头上张翠翠还窝着火,白蒹葭夹了两块火星出来塞进了自己的小炉子里,她如今生火也算做的比较熟练了,但是想到昨天张翠翠生火的样子,总觉得自己简直生涩到不忍目睹的地步。 正皱着眉拿了一个小火钳在那里捅火,结果不知道哪里不对,那火死活大不起来,就看见凌绝尘蹲在一旁,一脸好奇的看着自己。 不由心中烦躁,道;“看什么看。” 看着火生不起来,心里烦得要死,眼看那火虽然小小的,但是总算是能用了,就顺手将火钳放在一旁,进屋拿了一个小汤锅和一瓶油出来。 她这几日做饭大多是用砂罐煮粥和一个小锅炒菜,那小汤锅倒是很少用,干干净净的。 她拿着锅和油出来,便呆了一呆,只见凌绝尘蹲在那小炉子前面,也不知道他怎么弄的,炉子里的火竟然烧的旺旺的,他正夹在将一块火石拿火钳一点一点的敲碎。 白蒹葭急忙将人赶开,见那火生的极好,不由狐疑的看了凌绝尘一眼,就看着他对自己粲然一笑,脸上还有几点烟灰,只是一笑却是秀美绝伦,眼看他浅笑盈盈,一身红裙将人衬的如雨后海棠,含露玫瑰,白蒹葭便将心中狐疑收了起来,以凌绝尘的高傲冷漠,只要哪怕他有一丝记忆…… 心中不由有些犹豫,要不要寻个机会,把凌绝尘丢了算了,如果那天他想起来…… 念头未绝,白蒹葭心中掠过一丝狠辣,哪怕他那天想起来,她再一斧头把人拍傻就是了,他如果真想起来,自己诈死逃跑总不能落到好下场,既然上天让他们撞上了,那么他就傻一辈子,她是肯定不愿意再回凌家的。 打定主意,冷冷的看了凌绝尘一眼,凌绝尘本来蹲在外面火炉旁,被火头阳光照得脸色红红的,额头一层薄汗,当真是春风灼华,难以逼视,忽然感到一阵冷意,不由等大双眼,左右张望了一番,只看见白蒹葭将目光收了回去,在火炉旁边蹲下了。 他才觉得那寒意淡了些,左顾右盼了一番,才慢慢走到白蒹葭旁边,专注的看着她将汤锅放在了火炉上,一双素手拿起一旁的油瓶,往那小汤锅里倒上一半油。 这农家往往过年时候才能放上些油水,白蒹葭一口气便将一瓶油倒了一半,幸亏她身边只有一个傻乎乎的凌绝尘,如果有别的人在,只怕要大骂她奢侈浪费,不会过日子了。 白蒹葭足足到了三分之一的汤锅才住了手,将油瓶放在一旁,才将选好的玫瑰花瓣倒了进去。 她一边小心翼翼的拿了个小勺子在哪里搅拌着玫瑰油,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着火。 不得不说,凌绝尘这火倒是生得很好,火势一直很旺,等烧了一炷香的功夫,那本来无色的油已经微微泛出了浅浅的胭脂红。 111.第111章 胭脂油(二) 又煮了两个时辰,白蒹葭才将玫瑰油晾到一旁,这烧的玫瑰油是做胭脂的底色,也是头一步,这煮出来的原油质量直接关系到了胭脂做出来的品质,如果要纯净自然,色泽浓郁,光是这一道时间要煮很长的时间,煮的越久,原油越纯净,颜色也越饱满自然。 白蒹葭旧日在家里用的胭脂,光是这煮原油,就要弄上一两个月,每天都要煮两三个时辰。 白蒹葭因为是第一次做,并不打算在这中间浪费上太多的时间——此外白蒹葭也是有私心的,毕竟只是个小地方,就算她煮个一两个月弄出上品胭脂,这小地方也并不能卖出相应的价钱,反而白白浪费了精力,更何况她虽然知道其中做法,但是到底还是第一次做,只打算随意先练练手。 其实这小地方的胭脂,大部分还是留在将新鲜花瓣捣碎之后,然后用细纱滤去渣滓,最后晾干枝叶,将剩下的粉末加上少许花油调匀,便可以了,说起来也简单方便,这胭脂的品种好坏,除了花朵之外,大多也坐落在了调油的品质上。 白蒹葭这种拿油煮胭脂的方子,她虽然觉得已经很简单了,但是毕竟是眼界不同,毕竟寻常人家,连吃油都不容易,更何况拿油来制胭脂?京城里倒是很流行这种方子,其他地方,也就那富贵之家才偶然可以得到一两盒都珍惜得不得了了。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白蒹葭捅了捅凌绝尘,将手中的小火钳递给凌绝尘,指了指那大灶头,就看着凌绝尘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自己,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不由无奈的叹了口气,拉着凌绝尘走到大灶旁边,握着凌绝尘的手在灶头里翻了两次。 她这几日跟凌晨就相处下来,算是隐隐明白了一些,凌绝尘虽然脑袋受了伤变傻了一些,但是记忆大概只在五六岁的时候,如果有什么事情好好教育他慢慢跟他说还是能明白三四分的,虽然变傻了,但是他本身的本事还是在的。 比如生火,白蒹葭虽然不会,但是凌绝尘常年征战在外,却是极擅长的,白蒹葭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果然凌绝尘三下五除二,就将大灶的火旺旺的生了起来,然后一脸笑的看着白蒹葭。 看着凌绝尘的笑,白蒹葭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瓜子,笑眯眯的表扬了一句:“好孩子。”凌绝尘见她笑眯眯的样子,更是开心,不由更拿出了十二分的心思去侍弄那灶火。 既然人多,便也不用煮粥了,白蒹葭在锅里加了水还是煮饭,让凌绝尘蹲在大灶下看着火,自己又回去折腾那玫瑰油。 因为煮的时间不长,虽然那玫瑰花色娇艳颜色浓艳,但是入油的程度不深,那玫瑰油只是浅浅的胭脂红,但是对于白蒹葭来说已经够用了。 将煮好的玫瑰油滤了出来,已经不复开始晶莹透明的样子,没有了漂浮在了表面上的玫瑰花瓣,那玫瑰油就宛如一块浅水水晶一般安安静静的躺在碗里。 剩下的花渣还有别的作用,白蒹葭用另外一个小碗将剩下的花渣也装好了,才继续做玫瑰油。 白蒹葭又倒出小半碗油,加上一些花蜡化开,调匀成了一碗雪白的奶液,看上去就好像一碗煮的十分浓郁的牛奶。 白蒹葭十分满意这浓郁度,又将开始做好的玫瑰花粉倒了进去,将玫瑰花粉彻底搅拌匀称之后,才慢慢的将煮好的玫瑰油倒了进去。 那奶液雪白,加了玫瑰花粉后微微显出一点红,玫瑰油倒了进去之后,整体就变了颜色。 也不是玫瑰油那种清澈透亮的红色,而是浅浅的,好像三月在枝头开放的一点小小桃红,嫩生生,娇怯怯的。 白蒹葭不敢大意,小心翼翼的搅拌着已经快要完成的胭脂,虽然这玫瑰胭脂现在已经算是最后一步了,这花粉是很容易结块的,如果在这一步的时候没有把胭脂打匀的话,一旦凝结成块然后颜色不匀的话,整个都算毁了,所以虽然是最后一步,但是白蒹葭也一点也不敢大意。 不过好在她虽然是初次上手,但是不知道是那神秘庄园里种出来的红玫瑰实在很好还是因为曹三明给她买的东西大多是上品,不一时碗里便是一碗晶莹透亮的玫瑰胭脂,颜色浅红,带着淡淡的玫瑰香味。 白蒹葭凑到鼻子旁边闻了闻,又轻轻伸出手指在上面一抹,感觉到滑腻的触感,心中很是满意,恰好看见凌绝尘一脸好奇的凑了过来,不由眼眸一转,顺手就在凌绝尘脸上抹了一记,只见一瓣桃花一样的印记开在凌绝尘脸上,虽然比不上自己用的,但是也是粉质细腻,香味清甜,颜色浅红,白蒹葭倒是很满意了。 便将碗里的胭脂分成了大小不同的几块,她做的不多,也就分了十块,另外还有些边边角角的,她顺手拿了一张帕子包了起来。 听着锅里翻滚,想来是好了,就拿了筛子去滤米。 却不想凌绝尘灵敏的好像兔子一般,不知道是不是昨夜见张翠翠做过,便快手快脚的拿了筛子,三下五除二将米滤好了,又装好水将甑子放在上面蒸饭。 白蒹葭看着他熟练的样子,心中暗道,看来就算张翠翠不在了,也不愁没有人生火做饭了。 眼看凌绝尘将甑子放了上去,急忙喊住,翻出两块红薯洗干净了放进了甑子里。 她这一天过的颇为充实,不知不觉天色就有些暗了,她本来是很放心张翠翠的,但是看着天色渐暗张翠翠还是没有回来,不由还是有些着急起来。 只是强行压抑着,先就着火炉做饭,做了一个清炒土豆丝,又做了一个油炒小白菜,看着剩下的菜不多,白蒹葭心理盘算,还是要寻个机会进那庄园一次,自从上山以后,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进那神秘庄园了,她本来是一个极为谨慎的性子,如今孤身一人,更是小心。 112.第112章 胭脂 心里已经暗自打定了主意,曹三明虽然给她准备了许多米面蔬菜,但是总不能无休止的往外掏吧,白菜土豆这些常见的东西倒没什么,如果红玫瑰那种东西,无休止的往外掏落在有心人眼里,还是要小心一些。 别人总会怀疑的,自己以后除了那庄园里的湖水,其他东西还是尽量少用——那庄园里还有十六块地等着她去开垦呢,凌绝尘虽然傻乎乎的,但是也不得不防。 好在等油炒小白菜做好的时候,张翠翠就已经回来了,笑容满面很是开心的样子。 原来除了野菜竹笋外,张翠翠竟然捉到两条鱼,虽然有些狼狈,但是还是很开心的模样。 白蒹葭刚拿了鱼要去做,张翠翠拿了个盆子,将两条鱼装了,对白蒹葭道;“你留着吃,我还要赶回朱家去。”便接了白蒹葭的手将油炒小白菜端进了屋子里,又去盛了三碗饭,便开始吃饭。 等吃完饭,张翠翠要走,就听着白蒹葭微微一笑,拿出一个香囊,又拿出两块手帕包着的东西,道;“这东西你拿去……看看朱家丫头有没有兴趣。” 张翠翠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是一种浅粉色的粉块,她也见过朱小姐用的胭脂,但是感觉都没这么纯净细腻的,不由眨了眨眼睛,好奇的看像白蒹葭道;“这是什么?” 白蒹葭抿嘴一笑,指了指凌绝尘道;“胭脂啊。” 凌绝尘的脸上,还有她开始抹上的那一抹指痕,经过一下午颜色也没有变,只觉得那一抹红痕好像一片桃花落在脸上一样,娇媚无比,难描难画。 张翠翠虽然没用过胭脂,但是也是见过张玉凤和朱小姐用过的,也曾经被张玉凤指使着帮忙采集话多捣碎之后用花油帮她调胭脂的,但是感觉无论色泽还是滑腻甚至连香气,都比手中的这胭脂差得多了。 张翠翠想起那堆了一地的玫瑰花瓣,左右一看,果然已经没了踪影,就一旁的小汤锅里还有些被煮过的花瓣,就看白蒹葭素白的手掌在自己眼前翻开,笑吟吟的道;“你看看那朱家的丫头,买不买这胭脂。一块……”她想了想,伸出三个手指笑道;“一块就先定价五十文吧。” 朱家里的丫鬟,张翠翠这种三等的,一个月也有半吊钱就是五百文了,白蒹葭觉得这胭脂,五十文也不算贵了,别说那神秘庄园里出产的玫瑰花多么的独一无二,也亏得那还材料,才能只煮一次就出了这么好的颜色和香气。 那一瓶油也不便宜呢! 白蒹葭虽然觉得便宜,但是倒是把张翠翠吓了一跳,这胭脂虽然好,但是也不过指头大小的一块,既不能吃也不能穿的,只能抹在脸上也值五十文? 她虽然也是个妙龄少女,但是从小穷苦惯了,虽然羡慕那些会打扮的丫头,但是下意识里,还是觉得吃饱穿暖然后将月钱攒起来比较重要,五十文钱已经割一块肉了,这么小小的一块红色胭脂怎么就比得上一块肉了? 不过她虽然心中疑惑,但是看着白蒹葭成竹在胸的样子,忽然也就信了,就听白蒹葭道;“里面还有些细碎的,那是给你用的。”又教张翠翠用的方法。 只是张翠翠听说这小小的一块就值五十文钱,哪里敢用,白蒹葭捻了极小的一块胭脂在掌心化开,她羊脂白玉一样的小手,掌心一点红红的胭脂,红红白白的,宛如白玉盘子装着红花一般。 细细的在张翠翠脸上抹开,不由抿嘴一笑,只见眼前少女双眉纤长,态生双晕,虽然肤色微黑,但是脸颊上一点自然的红晕,却平添了三分俏丽,不由笑道;“反正这东西细碎的也卖不出去,你留着用了,别人问你,自然会来买。” 又将上午做的香囊给了张翠翠,张翠翠翻来覆去一看,倒是很简单的一个图样,上面只用黑白的绣线绣着一只正在飞翔的燕子,极为矫健灵敏,就听白蒹葭道:“你把这东西交给你家小姐,就说替我谢谢她。” 又嘱托了几句,最后才正色对张翠翠道;“息肌丸这事,你千万不要告诉你家小姐,否则闹出来,只怕还害了你家小姐。” 张翠翠被她昨夜教育了一番,虽然说不上是深谙其中三味,对于后院宅斗也不像以前一样浑然不觉了,见白蒹葭表情严肃,不由也郑重了起来,对白蒹葭点了点头道;“我不会说的。”她看着那胭脂,脸上浮现一丝困惑,道;“五十文会不会贵了些?” 白蒹葭虽然心中也没谱,但是面对着张翠翠,还是抿了抿唇,道;“不会,这胭脂寻常地方都买不到,如果卖不出去,你自己留着用也好。”如果这胭脂真的卖不出价钱,她就暂时停了这做胭脂的心思,好好做些容易买卖的香囊荷包也就是了,反正对于她来说,用钱并不急在一时,只是要寻出一个看上去能够赚钱养活自己的法子罢了。 白蒹葭决定做胭脂,也是因为听说朱家在这秋水村里的缘故,毕竟再好的东西,没有人买也是没有作用的。 朱小姐毕竟是京城里来的,又在平直城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眼界见识都不是这地方的农女能比的,白蒹葭最初的目标,并不是放在朱小姐身上的,而是放在她身边的那些丫头身上!毕竟朱小姐再怎么用胭脂,也只有一个人罢了。 白蒹葭相信朱家带来的几个大丫头,穿着打扮从小的习惯也与寻常小丫头不同,如今在这里躲避战祸,这胭脂水粉只怕倒没有称心如意的,对于那些大家丫头来说,这胭脂水粉什么的打扮可是顶顶重要的,自己这做出来的胭脂无论品质还是色泽都是上乘,如果在朱家都卖不出来好价钱,在通县那种地方摆摊更不容易卖出去了。 更何况白蒹葭可是对自己的胭脂充满了信心,虽然只煮了一次,但是那红玫瑰简直天生就是为了做胭脂而存在了,色艳香浓,粉质细腻,没有一处是不好的,如果拿个小盒子仔细妆点收拾一下,一块卖个一百文只怕也是可行的。 如果朱家的丫头觉得这胭脂五十文都不值得,她也不用将这胭脂卖给她们! 实在卖不出去,她留着给凌绝尘用也好的! 113.第113章 三十文 张翠翠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不过看白蒹葭很有把握的样子,便也将一颗心放了下来,只是进了朱家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些不安,匆匆的就进了自己的屋子。 他们这些小丫头,都是四个人一间的,跟张翠翠一起的就是张巧巧,张柔月,还有一个叫金莺的小丫头,张巧巧和张柔月都还没有回来,金莺正坐在榻上,一边打着络子,一边跟雪鹂说话。 雪鹂是个颇为端庄的女子,鹅蛋脸儿,秀外慧中,跟金莺眉目间有三四分相似,只是金莺杏眼桃腮,颇为俏丽,未语先笑,比起来雪鹂就是严肃多了,看着张翠翠进屋,金莺笑着打了声招呼;“回来了啊?” 张翠翠点了点头,将手中东西放下,站在一边帮金莺雪鹂将丝线珠子一一理顺,便忽然听金莺笑道;“怎么觉得翠鹭出去这一趟回来,跟昨天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雪鹂淡淡抬眼,只见张翠翠依然是低眉顺眼的样子,道;“抬起头来。”看着张翠翠怯弱的样子,不由心中不喜,冷哼一声,将手上的桃红络子放在一旁,又捡了一颗珠子在哪里比了半天,总觉得颜色有些不对。 金莺笑道;“果然有些不一样呢。” 张翠翠肤色本来微黑,此时却脸上一点红霞,如桃花,如轻霞,粉嫩娇艳,甚是动人。 雪鹂是个有眼力的,眼看张翠翠的容色,便心中一动,这丫头有几分颜色她也是知道的,不过在朱家一众花团锦簇的丫头里并不出众,如今见她神色,虽然仍有些怯弱,但是双目明亮,双颊微红,比起以前不施脂粉的模样娇美了不少,但是看她神色,乍一看也是十分自然,不由微微颦眉,招手将张翠翠招到身边,凑近看了半天,才道;“你用了胭脂?” 张翠翠见雪鹂颦眉,心中一阵乱跳,也不知道雪鹂在想什么,轻声道;“我嫂子做了些胭脂想要卖了糊口,给我试用了一些零碎的。” 雪鹂是个很有眼力的,看张翠翠脸上晕红,已知道她这用的胭脂不是一般的粗劣品,听张翠翠说是她嫂子要卖的,不由眼睛一亮,道;“你身上可还有剩的?” 张翠翠也是福灵心至,忙将白蒹葭给他的胭脂拿了出来。 虽然因为在下地方取材不方便的缘故并不能拿什么特别华丽的盒子来装这胭脂,只是一小块一小块的放在一个碟子里,只是每块胭脂下面都垫着一片红玫瑰的新鲜花瓣,碟白花红胭脂淡,盒子打开,里拿出一个碟子,只见里面五片玫瑰花瓣摆成花朵形状,花瓣胭脂,美丽动人。 雪鹂拣了一块出来,拿到眼前一看,只见指头大小的一块胭脂颜色自然,粉质纯净,香气浅淡,通县里的普通胭脂都比不上,不由好奇的看了张翠翠一眼,张翠翠心理一跳,冲她笑了笑。 雪鹂是知道张翠翠家里的事情的,并没有想到张翠翠家的那个守寡嫂子竟然可以做出这般品质的胭脂来,不由眼眸微闪,有些出乎意料。 不过虽然出乎意料,但是她也不会失态,只是将那胭脂放在一旁,冲张翠翠笑道;“这胭脂看起来倒是不错,你嫂子可定了价?” 张翠翠见她语言温和,便点了点头,道;“嫂子说……一块五十文……”说道五十文的时候,她还是觉得价格有些高,不由声音略压低了一些,听起来倒是有些含含糊糊的,不过雪鹂和金莺都隔得近,倒是听得清楚。 金莺一下恼怒了,将手中络子一摔,道;“你嫂子也是想钱想疯了,这么小一块胭脂也要卖五十文?她当她是红粉坊的呢?红粉坊寻常的胭脂也没这个价的!” 红粉坊是通县里最好的脂粉铺子,朱小姐用的脂粉都是红粉坊出的,就算几个小丫头,也经常买一些红粉坊里不怎么昂贵的普通胭脂,一盒也就一百钱——但是可比张翠翠这小小的一块大多了。 见金莺怒气冲冲的样子,张翠翠缩了缩头,不敢说话,虽然不知道红粉坊是什么东西,但是她也觉得这五十文是贵了一些——毕竟只是在脸上抹一抹,又不能吃又不能穿的。 倒是雪鹂看了会手里的胭脂,又凑到鼻尖闻了闻,只闻到一股甜而不腻的气息,不由眼眸微亮,低笑道;“拿点水来。” 金莺看了雪鹂一眼,惊道;“雪鹂姐姐,你不会……” 张翠翠小心翼翼拿了一碗水来,看着雪鹂轻轻的从胭脂上刮下一片,只觉得心中一紧——这一点也至少值两文钱了吧! 雪鹂用了水调开胭脂,轻轻抹在金莺的两腮上。 金莺肤色雪嫩,这胭脂一抹,更加了几分娇媚,雪鹂将手掌凑到鼻尖,只觉得经水之后,香气更甜了一些,当下将剩下的都轻轻拍在金莺两腮上,轻轻一笑,拿了铜镜过来,道;“看看,感觉如何?” 金莺本就生的杏脸桃腮,这胭脂一上更是如锦上添花,看了镜子的自己,心中暗喜,秀眉一挑,不甘不愿的道;“倒是比那些胭脂舒爽些。”无论是自己调的胭脂还是买的,用的时候总会觉得皮肤会被绷紧,用久了总会觉得有些不舒服,就算用的油好些,也不过延缓了皮肤缺水导致的紧绷感,而且很容易产生颜色不匀的问题。 但是这胭脂却似乎没有这些问题,上了脸也只觉得滑腻细嫩十分自然,颜色更是如一抹初春桃花,香气也不会出现花油混着花香导致的奇怪味道,反而十分自然么,而且闻久了,还觉得这香气十分奇异,竟然辨别不出来是什么花朵,只是十分好闻而已。 若说真有什么缺陷,就是这颜色太浅淡了一些,这胭脂红腻香三个字,红腻多香,这腻和香二字都是极好的,如果再红艳一些,就当真十分完美了。 雪鹂轻笑道;“这胭脂虽然不错,不过五十文委实太贵了一些,我看依我们的关系,三十文就差不多了。”他们月钱虽然丰厚,但是并不代表她们能大把撒钱。 114.第114章 六十文 张翠翠听雪鹂说着胭脂虽然不错,心中一跳,就听雪鹂轻声说出了三十文。 张翠翠心中不由一跳,大大惊讶了,这不能吃不能穿的东西竟然真的能卖钱? 听雪鹂说三十文,张翠翠惊讶之后,眼眸微闪,脸色奇异,看着雪鹂放下手中那块胭脂,拣了一块最大的,又看了金莺一眼,道;“你要不要?” 金莺还是有些犹豫,这胭脂也太小了一些,就算是三十文…… 张翠翠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对雪鹂笑道;“我嫂子可是指望这个吃饭呢,三十文,连本钱都不够呢。”雪鹂脸色微沉,就听张翠翠继续说道;“雪姐姐和金姐姐要,翠鹭自然是肯的,不过这价钱如果都是这样……我也没法子跟嫂子交代,还请雪姐姐和金姐姐看在我嫂子孤儿寡母的份上,帮翠鹭想个办法,我想两位姐姐都是菩萨心肠,必然是有法子的。”其实说起来,她年纪倒是比雪鹂和金莺都大一些,不过伏低做小这种事情,总是能讨人欢心的。 雪鹂笑着看了张翠翠一眼,心想着翠鹭一晚上不见,果然聪明了很多,当下看了那胭脂,不由笑道;“我看着胭脂,六十文也值得。” 金莺拣了一块,点了点头道;“我也这么觉得。” 张翠翠心中一跳,看着雪鹂和金莺,心中一动,昨夜白蒹葭教的她现学现卖拿出来,万万没有想到雪鹂金莺轻描淡写一句话,就这么决定了。 这雪鹂跟金莺是一对表姐妹,关系素来比别的人要好些。 她心中一动,也是福灵心至,急忙将白蒹葭给她的那包角落胭脂拿了出来,雪鹂笑道;“这怎么好意思。”金莺倒是拣了两块半个指甲盖大的,从自己的小匣子里拿了六十五文钱给张翠翠,道;“若是你嫂子以后做了什么好的,务必拿来给我们看看。” 张翠翠道;“我理会的。” 这些丫头都有各自的柜子,柜子上都挂着一把小锁,张翠翠又是紧张,又是激动的将六十五文钱用手帕小心翼翼的裹了,压在柜子里的衣服下面,最后才小心翼翼的上了锁,将钥匙挂在颈脖上,金莺倒是笑骂了句,“看把这小蹄子激动的。”只是又笑着看了看手上的胭脂,只觉得十分可心,不由又笑了笑。 雪鹂看着天色将晚,便整理了打好的络子离开了,直说那三十文钱明日给金莺送来,金莺笑道;“你我姐妹,几十个铜钱的事情,说什么送不送的。”又找了一个颇为精巧的胭脂盒子出来为雪鹂装胭脂,只是张翠翠虽然不说话,却留了心思,就看见金莺将自己拣出来的两块胭脂都放进了雪鹂的盒子里。 本来依照张翠翠以前的性子,也只会羡慕这雪鹂和金莺感情好,但是经过昨天白蒹葭一夜教导,好像开了窍似得,眼看雪鹂跟金莺言笑晏晏,她却看在眼里,心中似有所得,想起听说的一些事情来,本来这次朱小姐来避祸,是不打算带上她的,不过这雪鹂是朱小姐身边得宠的丫头,雪鹂又心疼这个表妹,特意央求朱小姐带了金莺,没事的时候,也经常来这地方教金莺打些络子做些针线。 眼看雪鹂笑容温和的和金莺推脱了两句,最后看天色晚了,还是走了,金莺才将胭脂收了,又揽着镜子看了半天,只觉得自己娇美无比,又看了一眼张翠翠,想到了张巧巧和张柔月,呵呵笑了两声,颇为自得,心想等自己及笄了,这些丫头和自己更是云泥之别了。 等张巧巧和张柔月回来,只觉得金莺和张翠翠只见的关系似乎有了什么改变,但是两人都是颇为谨慎的人,并不多问,只是跟金莺问过好后,各自送了一些从家里带回来的东西,张巧巧是一个她娘做的荷包,上面一只黄莺儿十分精巧,张柔月则是她在山上摘得一些野果子,倒也甘甜。 张翠翠在一旁低着头将丝线珠子都给金莺一一收回箱子分类摆好,听着张巧巧张柔月金莺说笑,张巧巧道;“姐姐这用的什么胭脂,看上去真是如花儿一般。我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她娘是通县里的绣娘,也是十分精通打扮的,眼看金莺那双颊脂粉,不由十分羡慕。 金莺自得一笑,道;“当然好,这么一块就六十文呢。”她比了一下,就算她拣的那一块是十块里最大的,但是也算得上是小,六十文来说也算相当贵了。 金莺说这价钱六十文,自然有自己的打算,一来是他们三十文拿了张翠翠两个胭脂,张翠翠又送了一点,总不能太坏了张翠翠的生意,二来她和雪鹂也算是心灵相通了,他们能占便宜就自然占一些,六十文的胭脂说起来总比三十文有面子的多——明明只花了三十文,但是说出来就是六十文,就起来也是极有面子的事情! 六十文的胭脂,你们这些小丫头用得起么! 不但彰显了自己的品味,也彰显了自己有钱! 顿时听到张巧巧和张柔月惊呼道;“这么贵!”张巧巧立即又乖巧的接口道;“这样的胭脂也就金莺姐姐你们用得起吧,我是想也不敢想的!” 她家里人虽然疼她,但是也不会让她拿几十文钱去买胭脂,顶多给她买些好一些的油让她自己调胭脂就不错了,但是那油再好也不过几个钱。 她虽然有一盒红粉坊里的胭脂,但是也不过三十个钱,还是她十三岁生日那年她母亲送她的,这么多年以来,她也就舍得在过年过节的时候稍微用上一些,现在还剩大半盒呢。 眼看金莺霞生双晕,双眸流动,心中十分羡慕。 金莺看到张巧巧和张柔月两个人羡慕的盯着自己,不由抿嘴一笑,心中十分满足,真当自己拿六十文买了这么小巧的一块胭脂,不由赞许的看了张翠翠一眼,眼看她低眉顺眼乖巧的站在一旁,虽然不像张巧巧这般乖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也觉得顺眼了不少,不由也主动跟张翠翠说了几句话。 见她主动跟张翠翠说话,张巧巧和张柔月都眼中掠过异色,虽然没有十分亲近,但是也跟张翠翠说了几句话,最后金莺道;“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才各自睡了。 115.第115章 日常 白蒹葭照例将凌绝尘锁在了门外打地铺,凌绝尘委屈的不行,不折不挠的挠了半天房门,简直跟个小兽一般。 他不明白,为什么张翠翠可以跟白蒹葭住一间屋,他就只能在外面。 白蒹葭是要进庄园的,如何肯让他进房来,听着凌绝尘在外面挠了半天房门,最后总算是安静下来,她走到房门旁边,凑过门缝一看,倒是吓了一跳。 只见凌绝尘蹲在门口,扒着一条门缝在哪里看呢,她凑过去,还咧嘴冲她微微一笑,笑的别提多天真娇憨了,见牙不见眼的。 白蒹葭心中暗自嘀咕了一句;“冤孽。” 懒得理睬凌绝尘,缩进被窝里将自己包了个严严实实,开始还觉得可能睡不着,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白天做了一天胭脂累了,竟然不一会就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也许真是忙碌了一天,白蒹葭竟然比平时多睡了半个时辰,眼等她睁开眼睛醒来的时候,天边已经出现了启明星——天快亮了。 白蒹葭想到庄园,不敢轻视,忙轻手轻脚走到房门后面,透过门缝一看,就看见凌绝尘卷成一团睡在门口,不由松了口气,后退两步躲在了门后,就算是透过门缝,也是一时看不到她的。 好在庄园里的时间跟外面是不同的,白蒹葭赶紧进了庄园,因为不知道红玫瑰做出来的胭脂到底会怎么样,白蒹葭将八块地种了两块红玫瑰,剩下的都种上了莲藕,又顺手摸了一根萝卜一根白菜跟十支红玫瑰出来。 果然里面和外面的时间是不同步的,白蒹葭刚离开庄园,只见天色并没有丝毫变化,将红玫瑰收到了柜子里,又将白菜跟萝卜都放进了床底下。 萝卜白菜都是保质时间很长的蔬菜,特别是萝卜,所以过冬的时候,很多人家都会选择囤积大量的大白菜——白菜也是冬天里见得做多的蔬菜,白蒹葭虽然不想吃萝卜白菜了,但是毕竟如果掏些莲藕番茄花菜之类的东西,就太惹眼了,花菜还好,还能托词是曹三明买的,莲藕这种东西,白蒹葭虽然爱吃,但是也不敢拿出来了。 早上起来照旧将昨夜剩下的米饭拿了出来,将她从庄园里摸出来的大白菜剥了两片叶子,拿着东西开房出门。 只见凌绝尘靠在门口,正在沉睡,他本就俊美绝伦,如今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一身水红衣裙,睫毛上带着两点露珠,更如雨后海棠,带露水仙,白蒹葭一开门,他就惊醒,睫毛扇了扇,慢慢睁开,因为刚睡醒的缘故,眼睛里还有些雾蒙蒙的,似乎没有焦距的茫然,却就这么雾蒙蒙的茫然冲白蒹葭一笑。 白蒹葭心中一跳,然后抬脚把凌绝尘踹到一旁,骂道;“天生就是招蜂引蝶的。” 凌绝尘茫然的爬了起来,游魂一样的飘在白蒹葭身后,他身材高瘦,动作却极为矫健轻盈,因为是练家子的缘故,连脚步声都没有,加上在外面睡了一夜,容色苍白,容色却是难描难画,如雾中仙子,梦中山鬼。 也幸亏白蒹葭住的地方没人,否则让人看见白蒹葭背后跟着一个游魂似得凌绝尘,只怕不知道要让多少人以为山鬼艳鬼一大早的出现了。 白蒹葭见凌绝尘只是跟着并没有碍眼,也就懒得管他,先把剩饭加水放在砂罐里煮了,才将剥出来的两片白菜叶子切碎了扔了进去,煮了一锅白菜粥。 因为并没有发酵的面,包子馒头什么的都做不成,白蒹葭心中暗自道,以后有机会还要去找一点酵母来,否则那白面都白白浪费了,而且馒头这东西,抵饿。 因为张翠翠不在,白蒹葭也懒得去蒸窝窝头——其实她也不会,好在还剩下两个,不过看了那锅白菜粥,白蒹葭觉得自己一个人是够吃一天了,但是加上凌绝尘,却是肯定不够了,她虽然嘴硬说让凌绝尘饿着,但是回头看了一眼凌绝尘,还是不忍心让他真饿着。 便拿了白面出来,做了一锅汤面,说起来也简单,先拿面粉用水调了,只是这调的时候要小心一些,放水的时候尽量慢些,同时也不断搅拌着面粉,让结成的面粉一小片一小片的。 等调好了面,白蒹葭又打了两个鸡蛋拌好了,才在小火炉上架了锅下油,先下了些盐巴和大蒜爆香,看着香气四溢之后,油的温度也差不多了,白蒹葭素手一抬,将早已经调好的鸡蛋倒了进去,勺子一压,将鸡蛋挑开,然后直立勺子,将刚凝结成块的鸡蛋切成小块,同时不断的翻炒,让鸡蛋不至于过来。 眼看鸡蛋都凝结的差不多了,白蒹葭又让凌绝尘去取了半盆水,然后倒了进去。 毕竟是滚油,就算是已经煎过了鸡蛋,那水下锅的时候,也发出了好大的‘滋’一声。她倒是很习惯,只是那声音倒是把跟在他后面的凌绝尘吓了一跳,急忙伸出手揽住白蒹葭的腰,硬生生的后退数步,远离了发出奇怪声音的大锅。 白蒹葭眼前一花,只觉得自己落进了一个极为熟悉又陌生的怀抱,耳边闻到,一时竟然反应不过来,凌绝尘低头只见白蒹葭脸若海棠,难描难画,一双眼睛看着自己,如雾如梦,动人心魄,只觉得心中砰砰一阵乱跳,好像着魔了一样,不由自主的低头想要亲亲她的脸颊。 结果白蒹葭回过神来,就看着凌绝尘凑下脸来,只觉得心中砰砰乱跳,乱跳之中,又有一丝羞恼,一时恼羞成怒,心想难道我还怕你个十七岁的黄毛小子吃豆腐不成!一手推开凌绝尘,另外一只手已经一个耳光干脆利落的甩上了凌绝尘的脸,娇叱道;“不要脸,你干什么呢!” 凌绝尘意乱情迷下吃了这一个耳光,只觉得心中委屈的不得了,那个张翠翠都可以跟白蒹葭睡一起,他就只能一直睡外面,小仙女不喜欢他! 他本来以为,小仙女给她煮饭吃,又给他衣服穿,她还是很喜欢他的,结果那个丫头回来后,她就处处嫌弃他! #建了个qq群:214769957,有小伙伴们来么~(≧▽≦)/~# 116.第116章 出走啦 白蒹葭本被凌绝尘抱在怀里而恼羞成怒,毫不犹豫的甩了凌绝尘一巴掌,却只觉得脸上一湿,不由怔怔抬头,只见两滴眼泪已经从凌绝尘眼中滚了下来,滴落在她脸上。 白蒹葭不喜欢他这个认知简直让凌绝尘痛绝心肝,他如今虽然被白蒹葭三斧头拍傻了,虽然智力如幼童,但是幼童对于别人的感情,更是敏感,更何况凌绝尘天生就比一般人都更为敏锐,如今只一心一意的依恋一个白蒹葭,白蒹葭就算明知道不是十七岁的凌绝尘对不起她,却到底不能并无间隙的与凌绝尘相处,感情复杂下就算白蒹葭再怎么惯常隐忍压抑自己,也到底有些别扭。 白蒹葭本恼羞成怒,只觉得脸上一湿,不由怔怔抬头,只见两滴眼泪已经从凌绝尘眼中滚了下来,不由震在当场,不知不觉伸出手去,凌绝尘却忽然回过神来,睁着一双被眼泪洗过越发黑亮的眸子看了白蒹葭一眼,蓦然双手一松,后退两步,白蒹葭呆在当场,就看着凌绝尘转身泪奔而去。 等白蒹葭回过神来,就看见凌绝尘如一朵红云,又如一朵随风的花瓣,已经不见了踪影,只觉得心中一跳,低声道;“相……”却又急忙住了口,迷迷糊糊走到火旁,将调好的面下了锅,却又忽然发起怒来,几乎忍不住掀了锅,最后恨声道;“走了好,吃这么多,真让我养你我还嫌你比猪还能吃呢。” 只觉得眼前雾蒙蒙的,一咬牙擦了一把眼泪,就看见灶头上蒸的米饭,又想着炉上蒸的疙瘩面汤,心中只觉得凌绝尘这是走的正好,自己正好加餐,没有这么一个呆子,日后进出庄园也容易的多。这么一想,顿时觉得云开雨霁,心情好了不好,又切了两片竹笋两朵山菌放在面汤力,最后装了半碗面汤从从容容的吃了,倒是比平时多吃了半碗,心想等你回来饿不死你,仍是将半锅面汤一甑子饭蒸着。 将剩下的两根大白菜的叶子都剥了下来放进泡菜坛子里腌好,行动如常的将剩下的玫瑰花瓣又加上一些油放在火上煮了一次,煮出一些玫瑰油,不过这次她不急着将玫瑰油倒出来做的新的胭脂了,毕竟不知道张翠翠那块儿胭脂卖的怎么样,白蒹葭决定做一些稍微浓一点的胭脂,多煮几次,这样煮出来的玫瑰油不但颜色更纯正醇厚,香气也更加内敛浓郁。 这次白蒹葭并不打算做太多,所以加的油也不多,只有上次的一半,等煮了两个时辰,看着颜色差不多了,就柴盖了火,此时已经是中午了,白蒹葭有意无意的望了一眼,哼了一声,将剩下的半锅面汤都吃了,低声道:“饿不死你。”心中却有些不平,凌绝尘现在这呆呆傻傻的样子,又是这样的容貌,只怕落在垂涎他容貌的人手里,他又是那副呆呆傻傻的样子么,就算别人对他不怀好意只怕也不知道…… 白蒹葭捏住筷子的手猛然一紧,才慢慢放开,将筷子放在桌上苦笑道;“真真是前生的冤孽。”心中酸楚,低头只见那混沌的面汤里,却宛然出现了凌绝尘那张脸,双眸漆黑,被泪水洗的发亮。 前世今生,就算是凌母死的时候,她也没有见过这个刚强冷硬的男人哭过。 一滴眼泪在面汤力晕开,白蒹葭怔怔掉下泪来。 将喝了一半的面汤推到一旁,想了想凌绝尘消失的方向,应该是去了后山……要在后山找一个人本来就不容易,更何况凌绝尘已经跑掉了两个时辰,想要将人找回来,就更不容易了。 白蒹葭心中虽然知道找人很困难,但是如今越想着凌绝尘不知道会落到什么下场,越发有些后悔起来。 再怎么说自己也是重生的人,更何况凌绝尘变傻了,明明告诉过自己不应该记恨十七岁的凌绝尘,偏偏总是做不到,总是想将前生的怨气发泄出来。 白蒹葭深深的吸了口气,又慢慢的吐了出来,只觉得剩下的半碗面汤已经是吃不下去了,端着面汤出门正要收拾,就看见杏娘已经走了过来。 总觉得杏娘的脸色又难看了一些,白蒹葭不由道;“怎么了?杏娘你可吃了饭了?” 杏娘摇了摇头,她脸色苍白,眼圈却是微红,分明哭过,白蒹葭看在眼里,心中先将事情按下去了几分,先盛了一碗面汤给杏娘。 面汤是常吃的食物,重点只在最开始做面时候的劲道,不能太大不能结块,最好的是做成指甲大小的面片,这样煮不但容易熟,而且十分容易入味。 调料只需要加少许盐就行了,白蒹葭先加了两个鸡蛋,又加了些山菌,吃起来就格外鲜甜可口,她又将大白菜切成细丝加在里面,清脆爽口。 杏娘也是心情不好,也是吃了两口面汤就吃不下去了,看了白蒹葭一眼,最后还是将最后一口面汤喝干净了,对白蒹葭勉强一笑,道;“幸亏你还在。”白蒹葭看她神情,不由心中担忧,道;“你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了?看看你这样子” 杏娘略一沉默,看了一眼白蒹葭,苦笑道;“还能是什么,还不是我当家的他爹回来了。” 白蒹葭顿时心中一跳,不过同时也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杏娘只要肯说出来,总比她一直憋在心里强。 白蒹葭看她委屈的样子,心中不由叹了口气,杏娘这几日以来的变化她也是看在眼里的,本来一个极开朗热情的小媳妇儿就那么一点点的阴郁了下去,张诚善他爹——白蒹葭转念一想,不就是那个跟人私奔了撂下张诚善母子十几年的男人么! 她倒是惊在当场,下意识的道:“他还敢回来?” 这样抛弃弱妻稚子不管私奔的人,居然还敢回来?还要不要脸了? 杏娘好像被她一句话刺激到了,眼泪顿时流了出来,道:“他有什么不敢的,再怎么他也是当家的他爹!” 竟是怨气冲天。 117.第117章 扒灰 张诚善他爹的消息白蒹葭知道的不多,只是知道很早就跟别人有夫之妇私奔了,杏娘不爱说这个,白蒹葭也不是爱打听的人,这种别人的伤疤她是不会去问的,所以知道的也不多。 但是杏娘好像受到了偌大刺激一样,一边哭,一边就把事情说了出来。 本来这几年张诚善和杏娘两个人都十分能干,张诚善既做的活,杏娘也很爽利,眼看着日子是越过越好了,结果张诚善他爹,叫做张大田的不知道哪里得到了消息,带着自己相好就回来了。 这十几年他们在外面过的也不算很好,开始跟张大田私奔的那个小妇人早就撇下张大田另攀高枝了,现在带回来的这个崔氏是个寡妇,膝下还有个十四岁的女儿张素华,又跟张大田生了一个十三岁的儿子张健,另外有一个襁褓里的男婴听说叫张康,才三个月。 这大大小小的一家子,全指着张诚善一个人养,这才短短时间,张诚善和杏娘攒下想建新房的钱花了一些,杏娘上次跑出来,就是因为张父的事情和张诚善吵了一架。 杏娘擦泪道;“做儿女的,要供养父母我也是没话说的,只是这……畜生……”她咬牙切齿了半天竟然骂出一句畜生来,白蒹葭见她脸色涨红,脸上又是羞愧,又是气恼,但是也是娇艳动人,也是灵光一闪,想到一件极肮脏的事情,凑过去低声道;“他对你不怀好意?” 不怀好意四个字放的极轻,但是她凑在杏娘旁边,杏娘却也听得清楚。 杏娘沉默片刻,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道;“我甩了他两巴掌,又踹了他一脚。” 白蒹葭看了一眼杏娘,见她娇美的样子,虽然脸上带泪,但是当真如一朵红玫瑰花儿一般,娇美秀丽,但是却带着刺。 杏娘道;“今日当家的下田,以前都是我早上起来烙几个饼带着跟他一起下田的,不过那个崔氏说生孩子的时候伤了身子,要我中午回来做饭。” 一般来说,种田的时候要么自己带饭,要么由亲人到了吃饭的时候就送饭去,很少回家吃饭的,中午的时候日头烈,但是确实翻田的最好时候,在中午最热的时候翻土,杂草的根被翻出来,在烈日下一晒就死了,没有了杂草和庄稼争夺土地里的养料,庄稼会长得更好一些。 辛苦是辛苦,但是几辈子都是这样辛苦过来的,也就习惯了。 白蒹葭插嘴道;“她女儿呢?”这种事情,那个张素华生来难道是摆着好看的么? 杏娘摆了摆手,道;“别说了,那女儿养的跟什么似得,简直比一般小姐还要娇贵,不睡到日上三更是不起床的。”她是做惯了事情的,说道张素华,脸色就不怎么好看,脸色有些阴沉,喘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想着总不能便宜了他们,就想着不烙饼了,等中午回来做饭的时候给当家的带些好吃的去。”她也是很果断的,做了饭总是先将给张诚善的饭装的紧紧密密的带走。 自家男人在田里那可是力气活儿,这几个游手好闲的,少吃些也没什么关系。 这天她做了二十个窝窝头,自己带走了十个,留给了崔氏这四个人十个,说起来杏娘虽然偏心些,但是也是有分寸的,张诚善做的毕竟是力气活,平时这窝窝头一口气也是要吃七八个的,就算是杏娘一个女儿家,也是要吃三四个的,张诚善这边虽然是两个男人两个女人,但是张素华和崔氏娇贵,嫌这窝窝头粗劣,平时吃个半个也要念叨半天,张大田和张健也是不做事的,吃的也不多。 结果杏娘正在厨房里忙呢,张大田就摸了进来,他年轻的时候,还是长得很英挺秀拔的,听说张诚善有几分像他,就算老了些,额头眼角也有皱纹,但是他自认打扮过后,还是很整齐风流的,否则也不至于拐的人家有夫之妇跟他私奔,后来就算那妇人跑了,也又找了一个崔氏,那崔氏虽然是寡妇,但是也长得颇为秀丽,虽然已经养了两个孩子,但是还是颇有风姿。 杏娘虽然不喜欢这个公公,总觉得他虽然是长辈,但是也太不成样子了一些,眼看张大田进来,也只是礼貌性的说了句;“饭还有一会才好,麻烦公公你在外面等等。” 这厨房毕竟烟熏火燎的,杏娘倒是不认为张大田能呆得住,结果张大田不但呆住了,反而蹭到了杏娘旁边,杏娘浑身不适,下意识的就往旁边躲了躲。 张大田看了杏娘一眼,越发觉得杏娘虽然粗布麻裙,但是姿容秀丽,不由色心大起,对杏娘道;“你这般贤惠美貌,嫁给诚善也是委屈了。” 如果换了别人,杏娘早就一巴掌过去了,张诚善虽然是个哑子,但是却是再宽厚不过的人,她又和张诚善青梅竹马,张诚善从小对她又亲厚,平时颇多照料,张母去了之后,更是相依为命,听张大田这么说,杏娘脸色微微一沉,心中不喜,但是又想着张大田毕竟是张诚善的父亲,并不答话,只是尴尬一笑。 她却不知道她这一笑更是撩得张大田色心大动,张大田觊觎杏娘已经有些日子了,他本来以为,张诚善的媳妇多半是个五大三粗的村妇,结果不想竟然是个笑语晏晏,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想着这么个美人儿竟然便宜了自己那个哑巴儿子,简直心都碎了。 此时凑过来,只闻道杏娘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只觉得心荡神怡,轻声道;“你身上是什么,这般香?” 杏娘当时只觉得张大田有些奇怪,未免太亲密的一些,也没有往别的方面想,只是下意识的往旁边退了一退,低声道;“是张家娘子给我做的荷包吧,说是零陵香。” 张大田调笑道;“是腰上这个么?不如解下来我看一看?”说着他的手就要摸上杏娘的腰带,杏娘忙退了一步,不由警惕了一些。 118.第118章 出走时间真是短! 杏娘心中暗道,我若是真拿下来,只怕你回头就拿去讨好崔氏和张素华母女了,别的东西她倒是不怎么在乎,这荷包却是白蒹葭特意为她做的,上面几朵杏花就算她不精通刺绣也知道白蒹葭定是废了许多心思的,怎么肯就这么拿下来,当下只是笑一笑,想着要用什么敷衍过去,就感觉张大田已经整个人都凑了过来。 当下不由退了一步,下意识的道;“公公,请你自重。”脸上已经是涨红了。 张大田眼看她桃花一样的容貌,不由心中把持不住,凑上去便想抱住她,道;“好孩子,你听我话,我给你钱买脂粉买衣服!诚善那个傻子,又是个哑巴,你跟了他真是委屈了你了!”便将一张嘴凑到杏娘脸上。 杏娘虽然没有想到这些事上去,但是张大田这次做的太过,直接就冲杏娘抱了过来,就算杏娘再怎么迟钝也该知道了,更何况看着张大田一脸****的扑了过来,杏娘羞怒交加,万万没有想到这张大田竟然是这样的人,眼看张大田如狼似虎的就扑了过来,她当下就一巴掌刮了过去。 照理说,一个中年男人要压制住一个少女是很容易的事情,张大田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不管杏娘愿意不愿意,只要她勉强杏娘成了好事,以后杏娘顾忌到自己的名声,还不是任由自己捏圆捏扁的?这杏娘的颜色,比崔氏和张素华都要好上几分,张大田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心思撩动了,好不容易寻了机会,便要成就好事。 结果他算盘倒是打的很好,结果不曾想一来他在外浪荡久了,早就掏空了身子,外强中干的厉害,二来杏娘从小就跟着张母下田干活,虽然看起来娇美,但是实际上也是一副好身板,三来就和白蒹葭有关了,她那湖水有着强健身体的作用,白蒹葭一个孕妇喝了都觉得身体强健了不少,更何况杏娘这个从小做活的,更是骨清神秀,力气非凡。 眼看张大田将一张嘴往自己脸上凑过来,杏娘又气又怕,惊恐之下,将张大田一把推开,张大田还只当杏娘跟他欲擒故纵,嘴里说着不干不净的话又凑了上来。 杏娘气急,一把推开张大田之后,又甩了他两巴掌,还不甘心,又踹了张大田一脚,心理委屈的不行,又不想去见张诚善,想起来便来寻白蒹葭了。 她说完眼圈又红了,道;“没见过这样子的,做父亲不照顾儿子也就是了,眼看我和当家的日子过的好了一些,厚着脸皮回来吃我们的喝我们的,还将主意打到我的身上,也真……真……”说道后来,已经气得说不出来话,眼泪又流了出来。 白蒹葭见她只是顾着流眼泪,也知道她是气急了,这种公公偷儿媳妇的事情,也是有的,叫做扒灰,是很不好听的,当时京城里也有个公公逼着儿媳成了好事,结果闹了出来,那公公倒是直接跑了,那儿媳妇没脸做人,直接一条腰带就上吊死了,肚子里带着个孩子也不知道是谁的,她赔上一条性命,也没什么人怜惜她,反而有人写了诗,也大半是谴责她的,当真是死了身后的名声也不干净。 白蒹葭轻声安慰了杏娘半天,道;“你打算怎么做?” 杏娘眼圈一红,她当时跑出来也就是了,如今想到张大田,只觉得心酸;“我看那家里,也是回不去了。”她是知道张大田性子的,今天他在自己手上吃了亏,肯定要找个理由来讨回面子。 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的,哪里有千里防贼的,别说让张大田得手了,就是让张大田占些便宜,杏娘也是只有死的份儿了,这世道对男人总是更宽容一些。 即便是闹出去,别人也大多会说杏娘不守妇道勾引自己的公公,不会说张大田半句。 这就是现实。 白蒹葭看了眼杏娘,见她脸色苍白,不由心中叹息,想起那个寻死的媳妇来,那媳妇当时也是个才貌双全的,只可惜家里娇养了那么多年,最后却落到那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当下便对杏娘道;“你有什么打算?” 杏娘当时只是一时羞怒跑了出来,听白蒹葭这么说,顿时脸上浮现一丝茫然之色,是呀,自己有家归不得了,日后这日子倒是怎么过? 她本来的生活很简单,就是好好过几年,然后等日子好一些,就跟张诚善生几个孩子,最好是一儿一女,然后日后就是养儿种田,本来眼看着日子已经过得越来越好了,结果那张大田竟然带着崔氏和张素华张健一行人就回来了,让她落到了有家归不得的地步。 杏娘脸色苍白,眼圈一红,茫然看了白蒹葭一眼,这不要脸的是她公公,她又有什么办法,她本来以为供养张大田崔氏一家人已经是难为的日子了,但是没有想到张大田没有最不要脸,只有更不要脸…… 想要张大田带着****笑容的脸往自己身上凑的时候,杏娘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捂住嘴巴冲到门外,稀里哗啦的吐了一地,结果中午还没来得及吃饭,只吐出了一些淡黄色的胆汁,越发觉得嘴里苦的厉害。 吐完了就看见白蒹葭拿了一杯水站在自己身边,接过水漱了漱口,总觉得嘴里的苦味淡了一些,就听旁边的白蒹葭道;“你好些了么?” 杏娘低声道;“还好。”只是嘴里的苦味纵然可以用水来冲洗的淡一些,但是心里的苦味呢?用眼泪能不能将它冲洗的没有苦味。 白蒹葭道;“进屋……”她本来想说进屋说的,结果剩下半句话竟然咽在了喉咙里。 杏娘听她说话说了一半,不由心中奇异,在杏娘眼里,白蒹葭从来都是从容淡定,稳重内敛的,从来没有见过她说话说一半这种事情,不由惊讶的抬起头来。 只见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但是因为是夏日的缘故,太阳还挂在一边,只是将人的影子拖得很长。 有一个人就踏着阳光一路走了过来。 那人一身红裙,一眼看去宛如一朵海棠花,但是走的近了,只见他肌肤如雪,面如海棠,如玉脸庞上溅着几点血珠,漆黑的眼眸好像白水里养着两颗黑珍珠,唇色极淡,抿成一条冷硬的线。 本是个秀美绝伦的女子,但是偏偏扛着一杆长枪,枪头挑着一只豹子,她另外一只手上却提着一只野鸡,莫名透出几分戾气。 杏娘不由吃了一惊,道;“灵儿?” #每章取名都好难不想取了!# 119.第119章 争宠 凌绝尘板着一张脸,走到鸡窝旁边将手中的野鸡一扔,又将死豹子扔到一旁,然后就直挺挺的站在一边,也不说话,抿着唇站在白蒹葭面前半天,一双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白蒹葭。 白蒹葭眼看他回来,心中倒是放心了,不过看着他那副直挺挺硬邦邦的样子,顿时气又不打一处来,本来想不理他,不过看到他肩膀上的沥血枪,白蒹葭又开始怀疑凌绝尘是真傻还是假傻了。 她这边踌躇不定,倒是杏娘惊呼道;“灵儿竟然一个人就打了这么打一头豹子回来,没受伤吧?”猎户眼里,一熊二虎三野猪,这豹子虽然没排在最凶狠的野兽前三里面,但是也绝对是在前五的。 而且豹子虽然不比熊虎野猪之类的凶猛,但是它却极为狡猾,在野兽中智力超常,动作也十分矫健敏捷,也是极难狩猎的动物之一,即便是老猎人,就算是发现了豹子的习俗,也要仔细布置,用上许多时间心思加上一点极好的运气才能顺利捕获,看这灵儿的样子,哪里来的时间去布置。 凌绝尘直挺挺的站在白蒹葭面前,也不说话,只盯着她,白蒹葭见他脸上还带着血珠,又听杏娘这么说,心顿时就软了,不由下意识的拉了凌绝尘,上上下下的摸了一遍,柔声道;“可受了伤?” 凌绝尘脸色涨红,白蒹葭踮起脚伸手替他擦了脸上的血珠,却发现他脸色更红了几分,不由心中有些担忧,这种红法,看上去总有些不对劲,又看了杏娘一眼,顿时想起她家那烦心事来。 顺手拍了拍凌绝尘道;“你先去将身上洗一洗。”刚才看上去还没什么,但是凑近一看,就发现凌绝尘的一条裙子倒是有半条染了豹子血,一条红裙被血污了,隐隐透出些黑来。 白蒹葭正要去跟杏娘说话,凌绝尘早伸手一把捉住了她,撒娇道;“你帮我!” 白蒹葭见他眉目神态,神似凌慎之,顿时想起小小的凌慎之在自己面前撒娇的样子来了,不由心中一动,伸手拍了拍他脸颊,就听杏娘道;“你先跟灵儿去换身衣服吧,他这个样子被人看见了也不好。” 白蒹葭看了她一眼,担忧道;“你……” 杏娘摊了摊手,无可奈何的一笑,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都这个样子了,一时也急不来。”她没说的是,这事情到底都落在张诚善身上,就算她有再多的想法,也要看张诚善。 白蒹葭看她神情,低低了应了一声,又看到凌绝尘正拽了她袖子摇来摇去的撒娇,不由一阵头疼,先带着凌绝尘进了屋,就听杏娘笑道;“我帮你把这豹子跟野鸡收拾了吧。” 却怎么听都觉得带着一丝苦涩。 白蒹葭看了行囊,道;“好。”便带着凌绝尘进了屋,凌绝尘正面对着她倒是还没发觉,一进屋白蒹葭便吃了已经,前面看去没什么问题,但是后面却是被撕裂了,白蒹葭忙伸手提凌绝尘解了腰带,她手抖了半天,解了两次才算把腰带顺利解了下来,等将衣服扒掉,凌绝尘背后的伤口顿时便映入了眼帘。 这是一具典型的战场上的男人的身体,劲瘦而匀称的身体上布满了各种伤痕,虽然比起白蒹葭记忆里的身体来说伤痕已经少了很多,但是一眼看去,也够触目惊心了。 毕竟很年少的时候就上了战场,再怎么天纵奇才惊才绝艳,这一身荣耀都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 那个男人……并不喜欢在别人面前裸露身体。 白蒹葭垂下眼,拿了素问的药粉出来,剩的并不多了,大概还能用个五六次,他背后的新伤比起来其他的来说其实不算特别重的,甚至有一道伤是直从他左肩直接滑道了右腰,如蜈蚣一般狰狞的盘旋在身体上,被豹子留下的伤口是爪子爪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其实并不算深。 只是这伤口,也不能随便小看,毕竟野兽的爪子里脏得很。 白蒹葭拿了水,深吸了口气,低声对凌绝尘道;“忍着。” 素手一翻,便提凌绝尘清洗伤口,凌绝尘一路回来,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爪伤已经隐约有了一些凝结的样子,但是如果真这么凝结了,脏污结在里面还不知道会产生什么后果,白蒹葭皱着眉将伤口仔细洗了,心中恨得咬牙,你有本事就死在外面啊,带着伤回来做什么,吃准我会心软么! 只恨不得伸手将手掐进凌绝尘的伤口里再掐上两下让他知道什么叫痛。 心里恨得要死,只是手下却不由自主的轻巧了许多,看着凌绝尘眉头微皱,不由更是轻巧了几分,白蒹葭发现自己的轻巧,心中更是呕的要命,却不知道到底是呕凌绝尘这家伙讨好卖乖还是气自己下不了狠手,她手上轻巧,但是嘴里却不肯饶人,也不管凌绝尘听不听得懂,恨声道;“你倒是有本事。” 就听凌绝尘嘻嘻一笑,道;“我比所有人都有本事。”他偏过头来,容色慑人,眉目如画,专注看着人的时候让人几乎痴迷,就听他道;“所以你对我最好好不好!” 他激愤之下跑出去,在外面纠结半天,那简单的脑子里总算是相处一个理由来:白蒹葭对张翠翠好,那张翠翠来的时候给白蒹葭带了东西。 那铜钱他虽然不懂,但是那鱼和果子他还是知道是能吃的,于是雄心勃勃的下了决心,心想自己比张翠翠表现的更有本事,白蒹葭自然也对自己更好一些。 他既然起了这个念头,顿时越想越觉得自己有道理,白蒹葭对杏娘好,不是因为杏娘给了白蒹葭一只小兔?白蒹葭对张翠翠好,不是张翠翠给了一篓子东西和两条鱼? 一一印证下,只觉得自己这个念头是对的,便生起一个念头,只要他给白蒹葭的东西比杏娘和张翠翠给的更多,是不是就代表白蒹葭也会对他笑,也会给他做包给他东西给他夹菜? 120.第120章 争宠(二) 现在的凌绝尘虽然懵懵懂懂还不知道争宠的这个词语的具体含义,但是凌绝尘却飞快的开始了确定了争宠的目标和争宠的行动,并且立即身体力行的开始行动! 兵法有云;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 凌绝尘善用兵法,虽然如今被白蒹葭几下拍蠢了,但是既然定下目标,便立即其疾如风,动如雷霆的行动起来,懵懵懂懂的摸回了自己沥血枪,路上倒是遇到几只小兔子小麻雀——他嫌太小倒是手下留情放过了兔子麻雀一马,这一天功夫,他倒是有大半花费在了后山转悠找大动物上,直到这头倒了八辈子霉横行霸道了一辈子结果撞到了他手上的倒霉豹子,又抓了一直翎羽鲜艳嚣张的野鸡,凌绝尘才算满意的找路回来了——本来一路上还有些惴惴不安的,毕竟只有两样,虽然都很十分肥壮又十分鲜艳好看,但是毕竟只有两样,只是看天色晚了,怕回来迟了争宠失败又被白蒹葭缩在外面,所以也顾不得再找猎物急忙跑了回来。 回来先难得看到白蒹葭伸手拿帕子替自己擦了脸上的血珠,那表情十分温柔,落在眼里只觉得整个心都暖暖的,此时又感觉白蒹葭纤细冰凉的手指在自己伤口上轻轻滑动,就算那伤口有些疼痛也早被这小手抚慰完了,不由十分满足,不由自主的就跟小猪一样哼哼了两声。 白蒹葭听着他心满意足的哼哼声,心中冷哼一声,手上微微一动,轻轻的掐了凌绝尘伤口一把,就听凌绝尘一声闷哼,当下斜眼瞥了凌绝尘一眼,笑吟吟的道;“好大的本事啊。”眼看伤口清理的差不多了,本来想顺手将药粉给凌绝尘让他给自己上药的,不过转念一想就想到了凌绝尘上次给自己上药的时候把一盆水都淋自己头上的事情了,不由叹了口气,自己拿个药粉给他撒了,又撕了自己一件单衣为他将伤口仔细的包扎了起来。 小时候凌慎之练武,她没少给自己儿子上药包扎,虽然许久没做了,但是做起来也是驾轻就熟的,等两下绑好了,凌绝尘感觉白蒹葭的小手离开了自己后背,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由扁了扁嘴,抬头可怜兮兮的看了白蒹葭一眼。 白蒹葭看他相貌秀美,但是偏偏赤裸着上半身一看就不是女儿,不由心中一楞,伸手拿了一套衣服出来让他换上,这是一套青裙,倒是跟那套红裙截然不同,没那么娇艳,只是简朴清雅。 等白蒹葭给凌绝尘换上衣服,看了凌绝尘一眼,想起他身上新新老老的伤痕,不由低声道;“又不是养不起你,你这又是何必。” 凌绝尘哼唧两声,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就听外面传来杏娘的声音;“妹妹,替我拿一把大一些的刀子出来。” 既然已经换好了衣服,白蒹葭惦念杏娘,听到杏娘开口,便应了一声,也不与凌绝尘多说,当下便拿了一把剔骨刀推开门走了出去,直将凌绝尘气的直跺脚磨牙,只将这争宠的目标又明确了一些。 会做事是吧,以后什么事情我都一手包了!看你有什么理由来找我家小仙女! 他顿时志向明确,便推开门走了出去,白蒹葭浑然不觉在他不知不觉得时候凌绝尘已经下了一生的志向决心,出门只见杏娘手上拿着一把小刀,已经将那豹子的一身兽皮剥了下来放在一旁,正拿了菜刀将豹子分成一块一块的,眼看白蒹葭拿了剔骨刀出来,不由笑道:“这豹子皮也是很好啊,我瞧过了,致命的伤口是在咽喉,这皮子是很完整的,我还没见过这样好的皮子,你留着自己用也好,留着卖钱也能卖不错的。只是如果要自己用,还要先哨制处理一下,这个我倒是不会的,只怕还要找材料去请人来。” 杏娘也有些吃惊,这豹子凶悍狡猾,又天生矫健敏锐,想要捉住极不容易,他那身皮子别人就算再垂涎,也是要看看自己的本事。 但是凌绝尘带回来的这个豹子,却是干净利落的一枪穿了颈脖的重要血管,一身皮子保存的十分完好,简直让杏娘惊叹了。 惊叹之余,杏娘也有些恐惧。 凌绝尘这家伙如今都变傻了,这出手之快狠准,如果不是那天晚上让白蒹葭拍了两斧头拍傻了,只怕他们三个人绑一起都不够他一个人打的。 同时恐惧之余,她看了一眼身旁的白蒹葭,低声道;“我看他出手,跟寻常人大不相同,只怕不是普通人。” 白蒹葭点了点头,恩恩了两声。 杏娘犹豫了片刻,还是低声道;“你……小心一些。” 凌绝尘虽然痴傻了一些,但是看这手段,杏娘还是有些微白蒹葭担忧,现在凌绝尘依恋白蒹葭倒也罢了,如果哪天真想起来是白蒹葭两斧头拍傻了自己,哪里还有白蒹葭的好日子过。 白蒹葭道;“我理会的,你不必担心。” 杏娘见她神色从容,便也恩了一声,心想如今再坏也坏不过自己的境况,不由倒是放下心来,心想她是个极玲珑的人,而且看凌绝尘和白蒹葭第一次见面,凌绝尘说的话和白蒹葭的举动,杏娘隐隐约约猜到,这两个人只怕是旧识,又想起白蒹葭传说的破落小姐的身份来,心下也算有几分猜测。 便低头研究手上的豹子肉,想了想,对白蒹葭道;“这豹子我估计也有一百来斤,这天气热了也保存不了,不如做些风干的肉干和熏肉,也好保存。” 白蒹葭见那偌大的豹子,血淋淋的落在眼里顿时觉得有些反胃,不由一阵翻滚,蹲在一旁就将刚吃下去不久的汤面全吐了出来。 凌绝尘出来就看见白蒹葭吐得昏天黑地的,倒是吓了一跳,急忙冲了过来,就看着白蒹葭吐得更厉害了,不由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 杏娘忙道:“妹妹你……” 白蒹葭挣扎着摆了摆手,道;“孩子淘气。”她上辈子怀孕的时候,身体虚弱,倒是吐得比这次还厉害,如今这阵子下来,都不算厉害,今天也是乍见了那豹子血肉模糊的,一时忍不住。 白蒹葭吐了一阵,杏娘道;“你还是先进屋子里歇着吧,这事儿放着让我来。” 白蒹葭想着自己的身子,这是见不得血腥的,也不勉强,便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便进了屋倒了一杯水在水里捧着。 就看见凌绝尘紧张兮兮的跟着进来,看着他一脸紧张,白蒹葭倒是不由心情放松了不少,轻笑道;“没什么。” 慢慢喝了两口水又吐了出来,总算觉得嘴里的酸味淡了些,才觉得好受了一些,看着凌绝尘跟个小狗一样没头没脑的绕着自己转来转去,但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前世她怀孕之时,凌绝尘正在边疆和西周血战,等孩子生下来他才匆匆回来了一次又匆匆离开,哪里见过白蒹葭这样吐得天翻地覆的,更别说跟小狗一样绕来绕去了。 看着凌绝尘满脸焦急关心,但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白蒹葭不由轻轻一笑,道;“没事的。”只觉得心中软成一片。低声道;“你在外面跑了一天,饿不饿?” 正说着,凌绝尘的肚子就发出了咕咕的声音。 他在外面跑了一天,忘了倒是罢了,此时听白蒹葭说起来,还是当真有些肚子饿了,不由脸上微红,双目含着水汽看着白蒹葭,见她脸色有些苍白,不由下意识的道;“不饿。” 总不想看她操劳。 隐隐约约的念头并不通达,但是简单质朴。 “小骗子。”白蒹葭微微一笑,起身倒是把凌绝尘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的跟在他后面,等出了门,眼睛一瞪,身子就立即转到一旁,白蒹葭一看,却是把杏娘和豹子挡住了。 白蒹葭噗嗤一声,他身形高瘦,想要挡住也不容易,只可怜了这一片心,她只是闻着那腥气又见了血肉,一时没有准备罢了,如今淡淡的瞟了一眼,便走到了甑子旁边,将甑子里的两个红薯放在碗里,又装了一大碗饭塞进凌绝尘手里,淡淡的道:“汤面没了,就一些白米红薯你凑合着吃吧。” 凌绝尘哪里敢凑合,只觉得白蒹葭眉间眼梢没有一处不温柔不体贴的,那白米红薯落近眼里,也正好觉得肚子咕咕作响,不由下意识的就想伸手抓饭。 白蒹葭秀眉一挑,一筷子敲在他手上,道;“没规矩的,哪里有用手抓的。” 将筷子塞进他手里,才去看杏娘处理那豹子。 杏娘果然是个极为爽利又能干的人,内脏放在一旁井井有条,又将肉切成一条一条的,准备一部分拿去熏制,一部分拿去风干。 白蒹葭帮了一会忙,等到天色渐黑的时候,总算把豹子处理好了,白蒹葭才对杏娘道;“你……要回去么。” 一天时间,张诚善还没有来…… 杏娘杏眼一冷,脸色微沉,道;“我……回去做什么,我总要好好想想。”又对白蒹葭一笑道;“只怕要耽搁你一晚上了。” 凌绝尘捏住野鸡的手一抖,狠狠的将最光鲜最长的一根翎毛扯了下来。 121.第121章 悲 白蒹葭将凌绝尘上襦被撕裂的地方补好了,然后绣了一支桃花掩盖住了,只是鲜血污了石榴裙,那裙子上的血也不知道是豹子的还是凌绝尘的,看上去很是显眼。 白蒹葭洗了半天,总算将裙子上的血色洗的差不多了,就看见凌绝尘溜了过来,将一把野鸡翎羽塞进她手里,然后又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白蒹葭。 白蒹葭看着手里的翎毛,不由微微一顿,想起一件事来。 野鸡其实跟豹子一样,浑身都是宝,这翎毛是显然被挑选过的,野鸡肉质细嫩鲜美,待客是珍惜野味,而且能补脾益气,润燥止渴,它身上的翎毛光鲜艳丽,既能直接插在头上做装饰表示英勇,同时也有能工巧匠将其羽毛捻成线,与各色彩丝混用,能够织出蔚若云霞灿如朝华的锦缎罗纱,以金线制成的织金锦本就价值不菲,如果一旦加入孔雀、雉、翠鸟等珍禽的羽毛更是光彩华艳,金翠绚丽无比,只是这技艺极为巧妙,将羽毛捻成线之后织入织金锦,显露花纹,遇到最最巧手的,这花纹甚至就如羽毛一半。 因为禽类的羽毛在不同的光线下变幻出不同的色彩,用百鸟翎羽制造出来的百鸟羽裙正看、旁看、太阳当中的时候、站在影子之中等不同情况下,颜色都不相同,更巧妙的,因为以翎羽为饰,反复行走间甚至可见编织这裙子的百鸟形态,十分珍奇,往往举国之力也就那么几件。 八年后顾家进贡的翠云裘正是其中的佼佼者。 说道翠云裘,白蒹葭也不由心中一紧。 这翠云裘乃是顾娘子技艺大成之后,呕心沥血而成,天子着其接近各国使臣,连高傲自负的西洋人都惊叹这巧妙的工艺,天子龙心大悦,封顾娘子妙手织女,顾家为天下第一织造,顾家风头一时无二,织金锦千金难求,便是一件最普通的衣衫,价格也暴涨了两倍不止,还供不应求。 只是可怜顾娘子年纪轻轻,风华正茂,做了这翠云裘伤了身子,做到一半已经伤了身子,只是强撑着,翠云裘一出便吐血昏迷了,然后不出三个月就病逝了,可见这百鸟羽毛裙多伤心力。 不过眼前的野鸡还是太少了一些,翎毛要织一方织金锦别说够不够——光是那金线就是不容易收拾的,织金锦这种东西,白蒹葭也只是想想罢了,顾娘子虽然曾经跟她说过法门,但是同时也警告过她,她身体太弱,织金锦这种东西太过伤身费神,如果不想死的话最好少沾染找些东西。 白蒹葭摆弄了半天野鸡翎毛,想了想寻了个瓶子,顺手将那羽毛插在瓶子里放在屋里,倒也是一瓶光鲜艳丽,放在柜子上面登时为房屋增加了一抹风景,眼看凌绝尘还跟个小狗一样眼巴巴的跟在她背后绕来绕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踮起脚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多谢你啦。” 凌绝尘眼睛一亮,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天真可爱的样子落在一旁的杏娘眼里,想到那被他一枪扎死的豹子,不由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这一个大肚子的,能有个人照顾也是好的,只是这孩子痴痴傻傻的,总让人有些不放心。 杏娘道;“这兽皮要处理还需要些东西,不过我觉得送去让专门的店子帮忙收拾下也好,这地方冬天也有些冷,有了这豹皮,你冬天也好过一些,这豹肉一半风干成肉干,一半做熏肉,我琢磨着也够你们吃到过年了。” 白蒹葭道;“不是还在战乱么?”说道战乱,不由心中一跳,下意识的看了凌绝尘一眼,只见他正跟在白蒹葭背后,感觉到白蒹葭的视线,顿时灿然一笑。 杏娘抿了抿唇,道;“听说已经暂时停战了。”她想了想,道;“我家里的米和盐都快没了……。”她本来想说家里的米盐都吃的差不多了,结果想到张大田,顿时脸色难看的闭嘴了。 她和张诚善虽然准备了不少米面盐巴,算起来也够吃上几个月了,但是那是以她和张诚善两个人来计算的,甚至为了谨慎起见,杏娘还多准备了一些米面。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随着战乱,张大田一家在城里做不下去了,又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儿子长大了娶了媳妇在秋水村日子过的还算不错,就立即拖家带口的回来了——一般来说,农家最愁的事情,就是怎么养大孩子和给儿子娶媳妇了,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种事情可不是说说的。 然后就是娶媳妇了,每次为了彩礼跟嫁妆反目成仇撕破脸的人也不少,想要娶一个可心的媳妇儿对于某些家庭来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眼看张诚善这长大跟成婚最大的两件事情都已经完成了,张大田脑筋一转,立即打上了张诚善主意。 自己是你的老子,你能不孝顺? 张素华是你的妹妹,你能不为她的嫁妆打算? 甚至张健也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俗话说长兄如父,你这个做大哥的,能不为他将来娶媳妇出力? 甚至张康虽然还小,但是毕竟是你亲弟弟,你拉扯他也是应该的。 张大田这么一盘算,只觉得认回张诚善这个儿子是再划算不过的事情,于是趁着这次战乱,果断就厚着脸皮带着老婆儿子回来饿了——他本来就是个厚脸皮的人,否则当初也干不出来抛弃妻子跟个有夫之妇私奔的事情来了。 那米面,固然是够张诚善和杏娘吃,但是加上张大田那一家四口就有些不够看了,更何况崔氏生了张康是不喂奶的,只有拿精米煮成米汤来喂。 精米又贵,杏娘家里也只有上次杏娘生病的时候张诚善买来给杏娘做米汤剩下的一些,一直舍不得吃,这阵子下来也是让崔氏跟张康吃没了,上次杏娘跑出来就是因为没了精米,崔氏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杏娘当时虽然忍耐了下来,但是心头总觉得有一口气。 122.第122章 怨 杏娘心里也是有怨气的,她对张大田崔氏四个人并无感情,眼看我们家里过的好好的,舍不得吃的也给你们了,你刚生了孩子身子不好些,大屋也给你们住了,什么事情都是我们做了,你们好吃好闲的,倒是有力气来指责我们了。 上次将那兔子全部给了白蒹葭,固然是杏娘想着白蒹葭需要野味来补补身子,也抱有着一种与其拿回家便宜了那群白眼狼,还不如全给了白蒹葭。 只是未免有些心疼自家当家的。 眼看家里的米面一日少过一日,杏娘心中暗自焦急,她和张诚善都是一个比较伶俐的性子,家里的田并不像其他农家大部分是种米的,反而大部分都种了各种蔬菜瓜果,每过几日便和自己采集到的野味山珍一起背到通县上去卖,虽然辛苦了许多,但是每亩地却比种水稻小麦之类的划算多了——卖菜的银钱买了米,反而还可以多剩下一些,除了能干肯干外,杏娘脑子灵活,待人接物都很爽利,这也是张诚善和杏娘日子越过越好的关键,只是秋水村里的人大多都因为张大田的缘故看不惯他们夫妻罢了,眼看着小两口过的勤奋努力,见面也笑嘻嘻的,总是维持着表面身上的一点关系,日子也还算过的下去。 只是张大田回来之后,杏娘是怎么敏感的性子,自然感觉到了秋水村众人因为张大田的缘故,将这几年来自己好不容易处理下来的关系又迅速的冷淡了下去。 只是如今战乱没去通县,日子就有些吃紧了,虽然将收回来的蔬菜大部分做成了泡菜,剩下的也风干了保存好了,只是一时家里没有进账,张大田和崔氏看张诚善夫妻的脸就有些不好看了,张素华姐弟更是挑三拣四明朝暗讽的。 本来张大田对自己做的这些丑事按理是不该说的,但是杏娘想了又想,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毕竟自己是个做媳妇的,说张大田调戏自己,只怕别人只会说自己先勾引了张大田…… 想来想去,结果就是要么自己一条绳子吊死了还被人戳脊梁骨,要么就是自己一刀砍死了张大田同归于尽,她倒是不怕死的,只是舍不得张诚善。 张诚善是个老实的性子,又是个哑巴,如果真的自己死了,留下张诚善和张大田一家四口,杏娘是怎么都不放心的,但是她若是拖着张大田一起死了,就算自己不要命,能将那四个人里面拖几个下去,除非全部拖下去,否则剩下的人总会好像水蛭一样吸着张诚善的血,自己死了,张诚善背负着妻子杀父的名头,想要娶个续弦就更难了,她不怕死,只是怕自己死了之后,张诚善孤苦终生无人照顾,那是她连想都不敢想的结局。 她年幼之时被张诚善捡了回来,对她极为照顾,张诚善在杏娘的心里,不仅仅是作为夫君的存在——那是承载了她所有记忆和过去的青年,他的身上有着杏娘所有感情的寄托。 杏娘知道白蒹葭千里护送灵柩归乡,行事果断,冰雪聪明,将这事情不顾脸面的说出来,也未曾不是想让白蒹葭帮她拿一个主意,如今眼看竟然说到了这件事,又想起张大田一家四口,只觉得宛如吸血水蛭一般,简直要了命,只觉得悲从心起,摧心伤肝,眼中掉下泪来,当下便整容敛色,猛然朝着白蒹葭跪了下去,哭道;“妹妹救我。” 白蒹葭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又急忙前行了两步,急声道;“姐姐这是做什么,有什么好好说……” 杏娘哭道:“我实在是没有法子了……呜,说句天打雷劈的话……这老不要脸的是要逼死我和当家的啊……呜呜……这十几年来,他既没管过当家的一分半厘,母亲若不是积劳成疾,又怎么会年纪轻轻就去了……呜呜,他在外面日子倒是过的好好的……他怎么有脸回来啊……呜呜呜……天雷怎么劈不死他啊!” 一时想起张诚善的母亲,那个温柔坚韧的女人,就这样活生生积劳成疾,病死的时候甚至是瘦的不成人形,想到张母,杏娘一时情绪失控,也顾不得什么忌讳,什么话都说了出来。 她这话算起来算是诅咒公公了,白蒹葭倒是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左右张望了一下,不由暗自庆幸幸好这附近只有他们三个人,杏娘这哭骂并没有外人听到,就算张大田再怎么不该,但是毕竟是张诚善的父亲,杏娘这般说话,落到别人耳朵里告上官府杏娘是肯定要吃板子的。 她知道杏娘爽利精干,竟然哭成这样子说出这种话来,也是被逼的不成样子了,她虽然聪慧爽利,但是毕竟眼界有限,小日子也局限在和张诚善的日子里,也是没有想到世界上竟然会有张大田这般不要脸的男人,惊吓恐慌之下,却是一次爆了出来,终于忍耐不出,又急又恨,便哭的不成样子。 也是……前世那个女子也是个才貌双全的,事情没闹出来前,人人都夸奖她是极妥当的好媳妇,鲜艳温柔,孝顺公婆,和睦妯娌,模样品格都是顶好的,结果被人捉奸之后身败名裂,最后一条绳子寻死之后,不但没能保住自己的名声,反而有些文人写了歪诗来嘲弄他,连带着家中嫡亲妹妹出家出了姑子——她那妹妹鲜艳妩媚,又性烈如火,从小被自己姐姐爱护,感情十分融洽——她姐姐死了之后,上来议亲的都不成样子,她指天大骂姐夫家中上上下下,先骂那姐夫懦弱胆小,连自己老婆都护不住娶什么妻子白白糟蹋了自己姐姐,又骂那公公死不要脸,一把年纪干这种缺德事也不怕断子绝孙。 一时名声败坏,更是无人敢娶,那妹妹也是个性烈的,索性绞了头发出家做了姑子。 只是从此那联姻的两家,本是姻亲,结果经此一事,活生生反目成仇,斗得两败俱伤,都没能讨得了好。 那女子温柔和睦,和那夫家也算是门当户对,竟然落得如此下场,那妹妹也是贵女,可见这世道对女子严苛,一步踏错,便是身败名裂了。 123.第123章 恨 白蒹葭见杏娘哭的不成样子,便也知道她是害怕悲愤,感情交错压抑久了一下爆发出来,并不勉强止住,只是拿了手帕为她擦泪,杏娘开始还一路哭一路说,后来却只是气弱声嘶,只是脸上流泪,但是看着却越发觉得厉害,白蒹葭看着差不多了,才拿了帕子为她擦了眼泪,柔声道;“可好了。” 杏娘擦了眼泪,抽抽噎噎的道;“让你见笑了。” 白蒹葭摇了摇头,道;“你这样相信我,有什么见笑不见笑的。” 杏娘看了白蒹葭一眼,白蒹葭略一思索,慢慢的说道;“那……人会一直在这里住下去么?他旧日是做什么的?” 杏娘略一思索,便道;“他旧日是在通县里谋些活路,到底做什么我倒是不知道。” 白蒹葭看了杏娘一眼,道;“若是战乱平定,他们是要回通县去的么?” 张大田一家人来秋水村,倒有大半是为了避祸,如果他们等战乱平定之后回到通县事情就好办了,毕竟秋水村离通县还是有些距离的——而且依照现在的交通以及这十几年来张大田一直在通县但是对张诚善母子视而不见来说,要再不相见也是很容易的。 杏娘看向白蒹葭,只见她一双沉静如水的眸子静静的看着自己,那双眸子如秋水一般,仿佛拥有着能稳定人心的力量,顿时让她的心情就安宁了下来,也能思考了,沉吟片刻,道;“我看张素华和张健还有崔氏都是个耐不住的……他们总嫌弃村子太小不怎么方便,口口声声总是说他们通县有多么好多么方便。” 毕竟是通县里长大的,虽然是为了避难,但是挑剔的习惯还是改不了。 如果那一天战乱真的平定了,崔氏等人应该第一时间就会回通县吧!那时候还是她和张诚善过着他们安安静静的小日子! 杏娘眼睛一亮,几乎是充满了希望,是了,她怎么没有想到,只要熬到战乱平定的那一天,她和张诚善不是还能过上跟以前一样的生活。“你的意思是,等他们回到了通县,我们就能过跟以前一样的生活了?” 白蒹葭看着杏娘亮起来的眸子,不又叹了口气,她实在很不想打击杏娘,但是能做出张大田这样不要脸的事情还若无其事的跑回来干出压榨儿子调戏儿媳妇这种事情的人,杏娘也未免将这人看的太好了。 这种人啊,一旦尝到了血的好处,不将人的血活生生吸干是不会罢手的。 看着杏娘因为她的叹息脸上的笑意僵住,杏娘转过头来问道;“他们……不会回去的?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会留在这个小地方呢。 白蒹葭微微一笑,道;“他们纵然回去了,你们能过上跟以前一样的日子么?供养父亲照顾弟妹这种事情,放在那里都是应该做的。” 杏娘抿了抿唇,她也不是个笨的,白蒹葭一点,她顿时就明白了。 张诚善既然认了亲,张素华的嫁妆,张健的彩礼,总是要他出一部分的,她抿了抿唇,颤声道;“我和当家的多辛苦些,总是能……。” 总是能供得起的。 但是她后面的话却说不出来了,供养公婆父母自然是应该的,但是想到张大田淫笑着扑上自己的嘴脸杏娘就恶心得恨不得能捅张大田几刀,就算为了过上跟以前一样的日子,再怎么恶心,也只能忍了。 白蒹葭看了杏娘一眼,低声道;“既然并不愿意,又何必勉强。” 杏娘眼中的眼泪又滚了下来,她将手里的帕子绞的跟咸菜干一样,哭道;“我又有什么法子,那毕竟是当家的他爹他妹妹弟弟。” 做儿子的理应供养父母,做长兄的也是理应供养弟妹。 白蒹葭略一沉吟,看向杏娘道;“就算他们回去了,一个月供养多少,你甘心么……?” 杏娘张口结实,她和张诚善,往往一个月都舍不得吃几个鸡蛋,摸的鸡蛋大多都攒下来拿去换了银钱,只想多攒些钱新建一间安稳一些的房子,自从张大田几人来了之后,崔氏借口刚生了孩子,每天早上都是要吃一碗米酒冲蛋花的,张素华说在家里吃惯了,也是要吃的,张健张大田身为男丁自然也要吃。 倒是干活的张诚善都舍不得吃鸡蛋全给张大田几个吃用完了,甚至家里养的一只母鸡都被杏娘不注意的时候被张健偷摸着杀了吃了,将杏娘气的不行。 她颤声道;“他们回了通县,总是……”她本来想说用银钱换些安稳也是值得的,但是看着白蒹葭沉静如秋水的脸色,又感道白蒹葭两道清澈明亮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心中一紧,将剩下的半句话吞了下去,沉默片刻,方才颤声道;“他……若是母亲……我吃糠咽菜也养着母亲……若是母亲还在……”切骨的恨意忽然迸发了出来,白蒹葭甚至为这恨意觉得有些心惊,就听杏娘一字一句的道;“若不是他……若不是他……母亲怎么会……母亲怎么会……” 她年幼之时就失了怙恃,是张母将她一手养大,将张母视为自己亲生母亲一般,敬佩张母之余,对于张大田却有着隐藏在了骨子里的怨恨,只是顾忌着张诚善不敢说罢了,如今被白蒹葭一望,只觉得再也无法忍耐了。 杏娘颤声道;“若不是他抛妻弃子,母亲怎么会年纪轻轻就积劳成疾而去,我……我恨……他怎么有脸回来……”比起开始嚎啕大哭的时候,她秀丽的面容已经扭曲成了一片,但是眼中却射出疯狂而仇恨的光芒,相比这些,她的神情却极为冷峻的,让人想到冬日时候的湖面。 “他……他若是知道错了……我……我也……”杏娘断断续续的道:“他……他回来这么久……连……连去给母亲上一炷香都未曾……都未曾有过,整日与那些人厮混,在外面调笑……最后竟然做出这种不顾人伦的事情来……” “他……凭什么……既然……又何必回来……呵呵……不过是看着当家的单纯质朴……” “他若是有心悔改……我也愿意供奉他……” “但是现在!我恨不得杀!了!他!”杀了她三个字,从神情冷静到了可怕的杏娘的齿缝里,一字一字的如比冰珠一样溅了出来。 124.第124章 坟冢 黄昏时分,天际如血。 杏娘回头看了一眼白蒹葭,担心道;“你小心一些,就快到了。” 白蒹葭笑着摇了摇头,又走了一会,就听杏娘说了声到了。 声音里已经带了几分哽咽。 只见那是一座小小的坟冢,其实说是坟冢,其实,只是简陋的小坟头前面立着一块牌子而已,虽然简陋,但是收拾的倒是很干净,只是附近刚冒出几根青草嫩叶,柔柔的随着轻风摆动。 大概是雨后才冒出来,虽然时间不长,但是也有一些高度,为这坟冢添了几分绿意。 杏娘叹了口气,伸手去拔那坟上野草,自责道;“这几日太糟心,也是没顾得上来帮母亲收拾,是我的错。” 白蒹葭按住她的手,低声道;“先不用拔。” 杏娘眼眸微闪,看向白蒹葭,只见她绕着看了一圈坟地上的小草,脸上露出一点奇怪的笑意,不由双手合十,在心理默默的对张母忏悔了一番,心想等一会必然将这坟地好好收拾一番。 白蒹葭双手合十,低头默默道;“我这也是为了你的儿子媳妇,看杏娘说的,想来你也是个极好的人,想必不会见怪,如果有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如此一般,才对杏娘道;“话说你母亲这坟冢也未免太简陋了些,不知道有没有为你母亲重建坟冢的打算?” 杏娘脸色微白,张母死的时候,她和张诚善年纪都还小,勉强将张母葬了已是不易,如今看这坟头也觉得太过简陋,见白蒹葭问,看了一眼那简陋的坟冢,脸上露出羞愧心痛之色,才颤声道:“我们这儿为了不扰死者的安宁,若是没有意外,不管是修坟还是迁墓,也要十年之后。” 念及张母,情难自已,自觉地心中酸苦,眼圈已经是红了。 如果没有意外。 白蒹葭转过坟墓,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坟头上的青草,她旧日读书,也知道“穷不改门,富不迁坟,”这句话的意思是,对于阴宅要慎之又慎,无论后人是穷是富,都不要将先人的坟冢随意的迁移搬动,更何况张母下葬没几年,若是大动干戈,反而是张母在地下也住不清净。 但是除了穷不改门富不迁坟这句话外,也有‘三不迁,五必迁’之说。 这五必迁,也就是杏娘所说的意外了。 白蒹葭看了眼那坟冢上的草,若有所思,垂下眼睫轻轻一笑,就听杏娘在一旁恭敬道;“母亲,过几日等战乱平定,我就去通县多为你买些香烛。” 白蒹葭眼眸沉静,微微一笑,低声对杏娘交托了几句,才沉声道;“你若是日后真想和张诚善好好过日子,却不能一生气就往我这里跑了。” 这跑个一次两次倒也罢了,多跑几次大部分人可不管杏娘受了多大委屈,只会说杏娘不懂事,毕竟很多人都信奉着家丑不可外扬这种事情,也是杏娘从小跟着张母和张诚善,想法行事都与有些村人不同,可以说是就像这坟头的野草一样,拥有着旺盛的生命力和成长力,同时也有着自己的想法和念头。 就比如张大田这事儿吧,如果是换了这秋水村里的一些媳妇儿,也就默默的将张大田和崔氏当做正经的公公婆婆供养了,只盼着能哄得这公婆开心,回心转意就好了。 如果自己夫妻吃糠咽菜让张大田他们吃好的穿好的换张大田肯对张诚善笑一笑都可以让那些小媳妇儿心满意足了。 但是杏娘不,她虽然看在张诚善的面子上孝顺张大田,但是骨子里对张大田产生的怨恨却是那些小媳妇无论如何都不会有的,刚来的那几天就算了,她既看不起张大田吸血水蛭一样,又看不起崔氏一副娇滴滴的风骚样子,张大田那一家几口吃米酒冲蛋花,她就每天早上给张诚善冲两个蛋花,张大田他们吃烙饼子,她就给带去田里的饼子里面加鸡蛋…… 反正杏娘总不肯舍了张诚善来讨好张大田的,这些在别人眼里看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杏娘却从不觉得是理所当然的。 其实婆媳之间问题素来是不少的,丈夫夹在母妻之间也是个尴尬的身份,你说帮媳妇儿吧,被人说你不孝,帮父母吧,媳妇儿又是一肚子火。 只是杏娘是张母养大的,杏娘和张母好似亲母女一般,以前自然没有这些问题,但是偏偏来了个张大田和崔氏,杏娘是极恨张大田当年抛妻弃子跟人私奔害张母被人指指点点然后积劳成疾而死的,眼看张大田一副有儿有女生活幸福的样子,更是恨得咬牙切齿——母亲那么好的人你怎么就可以这样欺辱她,偶尔有意无意的说过几句,眼看张大田全不在意,只顾着和崔氏厮混,已是心中痛恨,张大田的主意甚至打到她身上来的时候,已经是让她忍不下了,绝望之下才在面对白蒹葭面前将压抑已久的仇恨爆发了出来。 她知道这种仇恨在这种世界是不应该存在的,但是她忍不住。 她不懂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她也不懂为什么张大田那样的人还能过着相当好的日子,甚至过着这样的日子还不满足还要来压榨张诚善。 又听白蒹葭道;“其实毕竟只是你和张诚善过日子,只要哄好了张诚善,那张大田和崔氏再怎么厉害,又能翻过天去?” 杏娘抿了抿唇,看向白蒹葭,只觉她笑容温柔含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是心中一跳, 两人又祭拜了一番,凌绝尘懵懵懂懂的站在那里,白蒹葭也不去管他,等回家的时候,凌绝尘却是很乖巧的跟了上来,结果不想刚进村便遇到了一个少年,一身半旧的水红道袍,说起来也算是有几分俊俏,打扮的也算整整齐齐的,虽然年纪不大不过十几岁,但是脸色苍白,一看就是长期沉迷酒色导致的气血亏空,更让人不喜的是,他一双眼睛极小,在那张脸上就格外的贼眉鼠眼,看着就让人觉得他在打什么坏主意一样。 杏娘小声说;“这个人就是张健。” 125.第125章 张健 张健看到杏娘,顿时哈哈一笑,凑了上来,道;“嫂子这大中午的跑哪里去了呢,可是让我……”他本来要贴上杏娘,脸上却忽然显出一点痴迷之色,抚掌叹道;“如描似削身材,怯雨羞云情意。举措多娇媚。” 他这话一出,白蒹葭脸色顿时一变,这如描似削身材,怯雨羞云情意。举措多娇媚的诗句出自柳永的《斗百花》,全词乃是 “满搦宫腰纤细,年纪方当笄岁。 刚被风流沾惹,与合垂杨双髻。 初学严妆,如描似削身材,怯雨羞云情意。 举措多娇媚。 争奈心性,未会先怜佳婿。 长是夜深,不肯便入鸳被。 与解罗裳,盈盈背立银釭,却道你先睡。” 写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刚刚出嫁,并不了解夫妻之间的风流韵事,在出嫁之后并不能习惯新婚生活, 上阕词描述了这个少女的美艳天真,下半阙却写了那少女婚后的羞涩。 柳永号称十年一觉扬州梦,这一阙词白描铺陈却也写的极为娇艳妩媚,那少女纤腰刚够堪堪一握,也不过十五岁,刚刚沾染了风流情事,尚且羞怯于云雨之事,举止却极为娇媚妩媚。 单单看着张健念出来的这句,已经是极为轻薄的调戏之语了。 白蒹葭眉头一皱,不由心中勃然大怒,她出身清贵,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见过张健这样的放浪子弟,这种浮花浪蕊一样的狂蜂浪蝶连在她面前出现过都没有,更别说调戏她头上来了,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当着她的面做出这样的轻薄行动,勃然大怒之余却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丝怪异。 她如今小腹已经突出,自然不是张健所念的如描似削身材…… 心中刚刚一动,就看着张健已经急匆匆的跨过了她和杏娘,站在了凌绝尘面前。 张健虽然年纪轻轻,但是从小厮混在那红粉场中,也算是风月场中的老手了,也觉得见过不知道多少佳人美女,但是此时却心想,即便是那通县里怡红院的花魁,也及不上这女子轻轻一笑……不不,是及不上这女子半根手指头! 眼看那青衣少女却是半点手段也用不出来了,只觉得心中砰砰乱跳,只心中叫道,我是碰到我的仙女儿了!遇到这种仙女,别的女子我是半点都看不上了!“我……我……”张健看着凌绝尘,只觉得他一颦一笑,都好像仙女一般,将自己一颗心塞得满满的。 白蒹葭看他堵在凌绝尘面前支支吾吾,也是被惊呆了,她知道凌绝尘是长的极好的一张容颜,但是此时看去,只见他眉宇间一片天真之色,为他本身的丽色又添了几分灵秀,自己为了掩饰他的喉结给他系在颈脖上的丝巾更为他增添了几分飘逸仙气。 当真如风拂昙花,雪裹琼苞,冷雪染红梅,明眸溶清月。 这样兼具着风流俊美和天真神色的女子,落在眼里当真是如天仙下凡,动人至极。 白蒹葭眼看张健竟然一眼看上了凌绝尘,惊讶之余,又有了几分啼笑皆非的感觉,笑着望了一眼凌绝尘,心想真真是哪里逗改不了这招花引蝶的体质了。 如今即便是改了女子,连这男子都逃不过了,只见他容色,心中便想,这张健也算有几分眼力。 凌绝尘看她眼眸带笑望了自己一眼,只觉得心神一荡,心中一阵砰砰乱跳,下意识就冲着白蒹葭嫣然一笑,落在张健眼里,只觉得好似千树万树梨花都开了自己眼前一样,更是荡人心魄,登时心猿意马,把持不住,想要说什么,但是张口结舌,只觉得平时那些哄别的女孩子开心的手段用在这仙女一样的人儿身上都是亵渎她了,连说话都不敢随意了,唯恐吓到了眼前的凌绝尘。 他见凌绝尘一笑,更是心中一慌,扑通一声,便双膝跪在地上,伸手抱住凌绝尘的双腿,叫道;“仙子,你疼一疼我,我为你死也甘愿!” 他这行动倒是大出人意料。 这世道,讲究的是男儿膝下有黄金,跪的话也就讲究个天地君师亲,张健这么一跪,杏娘顿时脸上火辣辣的烧成一片,不管怎么说,张健毕竟是张诚善的弟弟,当路跪这么一个小姑娘,传出去整个张家都要被人嘲笑的! 凌绝尘吓了一跳,他被白蒹葭那一笑所迷,被张健报了个正着,只觉得一阵恶心从双腿传来,不由伸出一手,就将张健从自己的腿上扯了下来,远远的扔了出去。 他心中愤怒,脸上微红,更是添了几分妩媚,让张健不由自主的露出更痴迷的神色。 凌绝尘低头看了自己裙子的半天,只觉得心中更是愤怒,这裙子是白蒹葭今日刚给他的,眼看就这么被人近了身。 眼眸一转,便走了白蒹葭身后,委屈的拉着白蒹葭的袖子。 白蒹葭刚看了一场好戏,看着凌绝尘将人丢了出去还这么一副委屈的样子,不由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摸了摸凌绝尘,道;“怎么了?” 暗自给杏娘打了个眼色,杏娘脑筋一转,顿时明白了,便去拉了张健,张健还不肯走,叫道;“仙子你疼一疼我!” 杏娘脸上绯红,恨恨的拧了张健一把,张健浑然不觉,一双眼睛仍然死死地缩在凌绝尘身上。 白蒹葭抿唇一笑,明眸流慧,轻声道;“哪有你这样的孟浪的。” 张健也是个极聪明的人,眼看白蒹葭脸色蜡黄,又是个孕妇,并不放在眼里,只是眼看小仙女躲在了白蒹葭背后,也算是有了几分理智,不由痴迷的道;“我让我爹娘来求亲!除了你,我今生再也不想娶别的女子了!我发誓只要能娶到我,我必然一心一意的对你……从此……” 凌绝尘虽然听不懂他所说的话,但是总觉得停在耳朵里,总觉得不舒服,当下哼了一声,两下走到张健身旁,一个手刀敲到了张健颈脖后面,他力道又重,用力又巧,顿时便将张健敲得昏迷了过去。 白蒹葭笑吟吟的看了凌绝尘一眼,她装饰过后,一张脸不比本身清丽绝伦,但是这一笑却是明眸流慧,弱态生娇,笑吟吟的道;“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她本是想起在山洞的时候凌绝尘刚醒对自己说的话,眼看张健抱着凌绝尘一口小仙子,心情不由大好,让你调戏我,你也有这么一天。 只是她这一笑,凌绝尘却不知道是幸灾乐祸自己的事情,只觉十分秀美,难描难画,心中暗自想到;“如果那个男人抱一抱自己就可以换她笑一笑,就算很难忍受,也是可以忍耐的。” 张健迷迷糊糊中,正在做梦。 只见无数花开的花海里,一个青衣少女眉目带笑,含情带媚,对自己柔声道;“相公,奴家……奴家嫁了你……便一生一世是你的人了,你……你可要怜惜人家……” 声音娇柔软媚,简直让人想沉迷在她的柔美里永远都不要醒来,张健点头如小鸡啄米一般,便想将那少女身躯拥入怀中,急忙道;“我发誓我一生一世都只有你一个……!我再也不去什么花街柳巷了……”。 本来心神一荡,张健却觉得有些不对。 顿时心中一紧,那少女美丽固然是美丽至极,但是却比自己高了一个多头,自己想要拥她入怀,实在是太困难了些。 正纠结间,就听那少女咯咯一笑,这一笑之间,却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群老鹰,猛然将自己叼了起来,振翅远远的飞走了。 他大吃一惊,只见那少女瞬间转笑为哭,哭道;“相公……!!!” 脸上的惊恐之色让张健的心几乎都要碎了,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想要握住少女的手,只见那少女一声惨叫,却猛然变成了一朵昙花。 一阵风过,那昙花顿时就凋谢了。 不由一声大叫,猛然惊醒了过来。 身边立即传来松了口气的声音;“醒了醒了。” 声音很是熟悉,张健微微一想,顿时想起是张素华的声音,张素华看着张健醒了,道;“母亲说你还不醒就让那家伙去通县里请大夫呢。”。 外面还有母亲的声音传来,有些尖利;“我倒是想问你,我儿子好好的出去,怎么就昏着回来了,如果不是你这野种做了什么事,怎么会现在还没醒!” 杏娘的声音很轻,隐隐约约有些听不明白,便道;“问你儿子去。” 崔氏眼看杏娘,更是气得不行,当下便瞪了一眼张诚善,道;“怎么管教的你儿媳妇,有这样对母亲说话的么!” 杏娘哼了一声,顺手拖了张诚善,她是不想认这个崔氏做自己的母亲的,她的母亲只有一个张氏罢了,正想拖了张诚善回房,就听到张健的声音;“嫂子请留步!” 崔氏眼看自己儿子醒来已经走了出来,不由心中一喜,结果张健却看也不看她,立即走到了杏娘身旁,张诚善眼睛一跳,下意识的将杏娘护在了自己身后。 张健好像没有看到他的防备一般,只是对杏娘殷勤小意的笑道;“好嫂子,今天与你一起那个青衣仙子,不知道是哪家的闺女?可许了人家没有?” 126.第126章 灵儿的婚事 张健这么一问,便看见杏娘和张诚善脸上都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神情。 张诚善只是惊讶,杏娘倒是一种似笑非笑的微妙。 杏娘还没说话,崔氏已经皱起双眉,对张健道;“健儿,你想做什么?我可说了,别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都往我面前带,我可是不认的!”她是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性子的,见张建这么一问,便知道了七八分。 崔氏是一个颇为端丽的女子,虽然已经生育过三个孩子,但是也不过三十来岁,一身水红高腰襦裙,头上戴着一朵绢花,肌肤白嫩,体态丰盈,举手投足更是带着一股成熟诱惑,只是可能刚生了孩子,毕竟身段比寻常妇人稍微丰腴了些,小腹微微突出,未免有些缺憾。 她可不会怪自己儿子,只是觉得杏娘不知道怎么带坏了张健,不由看向杏娘,端起架子教训道;“说起来你也是做嫂子的,你爹就说了你两句,竟然好大的脾气。不做午饭就这么跑出去,一点规矩也没有,一家人都等着吃饭呢,还有没有规矩呢,当初我们做媳妇的时候可没你这样不孝顺的,健儿还主动去找你……”她眼睛一冷,蓦然想起因为刚才张健忽然出来而被打断的事情来,便柳眉一竖,道;“我倒要问你,我儿子好端端的出去,怎么就被你晕着拖回来了!” 杏娘听张大田居然对别人说说了自己两句自己跑了出去说自己好大的脾气,嗤笑一声,正想着寻个什么理由遮掩过去,就听张健嘿嘿一笑,已经开口道;“没什么没什么,嫂子也不是故意的,娘亲你又何必生气呢。” 崔氏听张健竟然袒护行杏娘这么一个小妇人,更是不喜,她知道杏娘有几分姿色,张健又素来是个好美色的,当下更看杏娘不顺眼,哼笑一声,冷哼道;“健儿你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被人欺负到了头上。” 张健嘿嘿笑了两声,凑上去哄了崔氏两句,又惦念着那仙女一般的小姑娘,虽然身材高大了些,但是母亲不是说,身材高大能做事也好生养么,当真是十全十美的,嘴里更是如抹了蜜一般,甜言蜜语源源不断的说了出来,眼看哄得崔氏眉眼柔和了些,才温声道;“你如今也是定了方县令家的三小姐了,做事也老成些,别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往家里带!”说到不三不四的时候,有意无意的往杏娘身上一扫,杏娘只当做没感觉,只是心中暗道,不知道谁把谁往别人家里带呢。 张健听崔氏说道方县令家的三小姐,不由打了个哆嗦,道;“那方三小姐又丑又凶……”想到凌绝尘,心中更是觉得好像如天上的仙子和地上的泥污一般,便拉住了崔氏的手撒娇;“母亲,我不要娶那方三小姐,你帮我求来……”他想到凌绝尘,竟然不知道她的姓名,好在他本是风月场中浪荡惯了的,正要问杏娘,崔氏顿时一怒,道;“方三小姐是怎么样的身份,就算她再怎么不好看在她父亲的份儿上你也得忍着,娶了她你还不是平步青云?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眼看张健脸色一垮,拉着自己袖子不住撒娇,不由也心软了几分,便道;“杏娘,那狐狸精是什么来历?” 杏娘快声道;“她叫灵儿,被娘家赶了出来在林子上吊,被张叶氏救回来的。”顺手掐了张诚善一把,脸上神情似笑非笑,更是娇丽无比。 听说是被许了人的被娘家赶出来的,张健不由一阵心疼,道;“这仙女一样的人儿,怎么有人舍得将她赶出来,想来她相公是……”正想说那相公是个不知道好处的,早被崔氏急红了眼恨恨的拧了他一把,道;“这种女人,你是休想娶了么,被赶出门的女人。哪里配得上你!” 张健听了杏娘说,只是越发怜惜那个叫灵儿的少女,只是听母亲发怒,也觉得那灵儿配不上自己,只是念及她容貌,只觉得如心头肉一般割舍不下,便咳嗽两声,略一迟疑,拿下主意,便对崔氏道;“母亲不必生气,我……我自然要娶那方家三小姐的,这灵儿我就当做外室养着吧。” 崔氏听张健这么一说,眉头微皱,她是知道自己儿子性子的,性好渔色,能跟县太爷搭上线儿,也多亏了张健跟县太爷的嫡子方书荣沆瀣一气,在这女色上更是没得救了,她心中不由叹了口气,就听张健摇着自己手臂道;“母亲,我求求你,你最疼我了。” 冲崔氏撒了半日娇,杏娘看不下去,便道;“我先去做晚饭了。”拖了张诚善,直接进了厨房,放下面粉,冷笑道;“这回的事儿,我不准你插手。” 张诚善看了杏娘一眼,比划了两下,杏娘知道他是问自己中午到底发生了什么,想了想张大田的嘴脸,几乎要恶心的吐了出来,却随意敷衍了两句,自己就算说了,张诚善这个做儿子的又能做什么,何况自己早就已经有了准备打算,不如让张诚善继续保持这份纯善之心吧。 她心中既然决定了自己面对,又觉得有白蒹葭为自己做依仗做后盾,便也不怎么害怕了,又想到了白蒹葭的嘱托,心中顿时坦然了起来,心想让你们得意几天,如果还这么不知道收敛,有你们的苦头吃。 她心中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便对张诚善嫣然一笑,道;“没什么,他说了些话,我不爱听,妹妹那边又出了些事情,我便顺路去看看,说起来你中午没吃饭,我先做几个饼子给你垫垫。”又敲了两个鸡蛋在面粉里,决定就做几个鸡蛋野菜饼好了。 张诚善看着杏娘这幅样子,心中一痛,前行几步,握住杏娘的手安抚性的握了握,杏娘低低一笑,反手将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低声道;“没事的。无论如何,我总不能让你被人欺负了去。” 就算身化修罗,魂堕地狱,我总不能让你被人欺负了去。 127.第127章 灵儿的婚事(二) 不管你愿不愿意,那些敢算计到你头上的人企图吸着你的血吃着你的肉的人我总要他们付出代价。 母亲的仇……我一直记得,所以我来报。 所以……那些人都去死吧。 杏娘心中如刀锋冷冽,一片冰冷,但是面上却是一如既往的沉静,先巧笑倩兮的烙了几个鸡蛋野菜饼,先拣了两个出来放在灶头下保温,剩下的三个给了张诚善,张诚善摇了摇头,将两个塞进了杏娘怀里,杏娘看了看,笑道;“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我在妹妹家吃过饭了,说起来灵儿也是个能干的,妹妹有他照顾着,我也放心了。”想到哪豹子和野鸡,杏娘倒是觉得捡灵儿这么一个能吃的大概不能算赔本买卖吧。 看着张诚善死死的盯着自己,杏娘没有法子,勉强撕了半个煎饼拿在手里,跟张诚善一起蹲在厨房小口的啃着饼子,一边啃,一边道;“如果你要把这些饼子拿出去,以后我一个人去山洞里住着里,也图个清静。” 张诚善本来想把饼子拿出去给张大田他们,他看出今天杏娘真惹怒了张大田,虽然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张大田怒气冲冲和杏娘这样子,他就觉得有些不妥,他是知道杏娘性子的,知道这事情只怕没杏娘说的这么简单,但是听杏娘这么一说,已经将话堵死了,清楚自己再问也问不出来什么,只好老老实实的窝在厨房里啃烧饼。 杏娘三两口啃完了饼子,才敲了一个鸡蛋又烙了几个野菜饼子,一边烙,一边有意无意的跟张诚善说话;“我和妹妹今日去拜祭了一下母亲,说起来我小时候第一次见到母亲,还真觉得是观音呢……” “只可惜母亲还来不及等我们长大孝顺她……” “我昨晚做梦梦到母亲了,心情很不好,所以今天……” 又说了一番以前张母还在时候的回忆,有意无意的看了看张诚善的神色,心中倒是满意。 拿了出去,充作一家人的晚饭。 这野菜饼子在秋水村是常见的吃食,抵饿,而且杏娘手巧,这做出来的野菜饼子更是 饭桌上杏娘留意看了一眼张健,只见他一脸春风得意,还冲自己笑了笑,崔氏看着桌子上的饼子,脸上露出一些嫌弃之色,道;“怎么就是野菜鸡蛋饼?健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桌子上怎么一点肉都没有?你怎么做嫂子的?” 杏娘嘲讽一笑,吃肉,她和张诚善也就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一回呢,即便是上山的时候捉到些野味也大多卖了换钱攒着,平时哪里舍得吃,也就这崔氏说的轻松,他们刚来的时候,倒是带了几块肉,也在村子里买过几回鸡鸭——不过都趁着她和张诚善下田的时候自己在房里躲着吃了,总没在她和张诚善面前出现过,他们倒是小心,只可惜肉香太浓,被村里人闻到了说他们日子倒是过的好了,她寻机会回来了一次,看他们躲躲藏藏的倒是觉得好笑,如今倒好理直气壮的找他要肉了。 她漫不经心的看着自己的手指,伸出去在空中翻了翻,然后轻笑道;“再过几天,连这饼都没有了,只怕只能吃米糠呢,趁着有的吃就赶紧吃吧,别想什么肉不肉的了。” 米糠这种东西,杏娘倒是吃习惯的,不过显然崔氏等人都没有吃过,听她这么一说,张素华顿时脸上一红,将筷子一扔,道;“别自己躲在厨房里吃好的,把这东西拿出来糟践人、” “我们躲在厨房是吃好的啊,不服你也去厨房吃啊。”杏娘嘻嘻一笑,她眉目间还是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让张素华一看就觉得讨厌。 她虽然是个小门户的女子,但是从小就长的很出众,在通县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崔氏又教养的有几分才华,更是心高气傲,眼看杏娘一个小地方的村姑,虽然皮肤微黑,但是容貌说起来还比自己出众些,眼看杏娘这神色,心中更是讨厌的不行,不由冷哼一声,直接摔了筷子,烦躁道;“这是什么东西,猪也是不吃的,我不吃了。”便甩手回了房,真正不吃了。 杏娘心中嘀咕,你这种连个荷包都不绣来补贴家用只知道吃饭的,我倒是巴不得你不吃了,还省一些粮食。 眼看张素华不吃,杏娘倒是觉得大快人心,不由眼巴巴的望着崔氏和张健,只盼他们受张素华一刺激,也很有脾气的不要吃了,这烧饼他和张诚善还能吃两天呢! 她像张素华这么大的时候,白天下田,没有农活就上山下河,晚上熬夜处理各种东西,做完农活去通县卖菜的时候那天不是起早摸黑精打细算的,哪里整天这么娇贵的,那白蒹葭论容貌论气质,也不知道比这张素华好多少倍,人家也勤勤恳恳的做胭脂做荷包来养活自己和灵儿,哪里跟张素华这样吃别人的喝别人的还嫌别人给的不够好的。 如果是前几天,说不准杏娘还真的如愿以偿了,但是眼看张素华摔了筷子,崔氏脸色一沉。张健急的直搓手,他虽然对于这野菜鸡蛋饼也很有意见,不过他如今心中倒是有更挂念的事情,一眼看见崔氏眉头一挑要生气,不由下意识的就按住了崔氏的手,软软的叫了一声娘亲。 崔氏虽然疼爱张素华,也对张素华抱有很大的期待,但是毕竟更宠爱张健这个男丁一些,眼看张健这么一叫,顿时心软了,从袖子了拿了一串钱出来放在桌子上。 杏娘看着桌子上的钱,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了,这一串钱至少有半吊了吧,难道崔氏竟然会这么大方的拿半吊钱出来给自己买肉?这太阳是要打西边出来了吧? 显然太阳并不是打西边出来的,杏娘正打算出去看看太阳,就听崔氏以一种非常宽容大度的语气道;“这半吊钱你拿去,裁一身衣服,将那个叫灵儿的丫头迎回来吧,健儿年纪也不小了,在这种地方,也需要一个丫头照顾着。”一边说着,又对张健道;“你把这饼子给素华拿去,总不能饿坏肚子。” 128.第128章 灵儿的婚事(三) “半吊钱也想买丫头?”白蒹葭挑了挑眉,看着桌子上的半吊钱,好吧,其实如果仔细数数,大概半吊钱还没有吧? 不仅出乎了白蒹葭的意料,也大大的出乎了杏娘的意料,她见过不要脸的,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她每次以为没有可以超越的时候,崔氏总能出乎她的意料。 朱家买丫头,张翠翠那样的,光月钱也是半吊钱了,别说灵儿这容貌比张翠翠出色了许多,而且崔氏的语气,明明是把凌绝尘买去给张健做外室的。 一般来说,便是寻常的十来岁丫头,生的整齐的,也要四五两,这还是年纪幼小不能干重货要慢慢教养的,这十五六岁做的了活路的就贵了,会针线的,会灶头上的,十几二十两的也有。 即便是做了丫头,要抬举来做姨娘,只要家里有些模样的,都要裁两身衣服,再打首饰上头,再给别人家里送十几两银子。 拿了半吊钱来想买个妾,这崔氏也不怕传出去笑掉人的大牙。 白蒹葭摆弄着桌子上的铜钱,笑道;“我看她算盘倒是打的精,想让你出面自己补贴呢。” 想来崔氏知道杏娘与她有些来往,便想在杏娘这里占些便宜,她让杏娘出面,自己却只肯拿半吊钱出来,如果杏娘要面子,又念着和白蒹葭的来往,要面子上好看些,免不得自己贴些银两。 她倒是打的好算盘,杏娘出钱,为她儿子娶了那个灵儿,自己总不亏的,日后即便是张健不喜欢了,转手卖了或者留在秋水村里,她也没有亏什么。 只是却不知道杏娘心中却是极恨他们那一家,又莫名的信任白蒹葭,更兼之杏娘是知道凌绝尘是男子的,知道这桩婚事是定然不成的,索性就直接带了那半吊钱来寻了白蒹葭,只把这件事情当做笑话说给白蒹葭听。 杏娘听白蒹葭这么一说,笑道;“我家里虽然有些银子,可不是给她这么糟蹋的,她算盘打得再好,也只是听听算盘子儿响响罢了。”真要如崔氏所愿,杏娘宁愿打秋水村村口的井跳下去。 白蒹葭看了眼桌子上的半吊钱,似笑非笑,伸手将凌绝尘招了过来,笑道;“如描似削身材,怯雨羞云情意。举措多娇媚。”她倒是觉得,这张健还是有点才华的,这一句用在凌绝尘身上,真是再适合再妥帖不够了。 你看可不是如描似削身材,眉目如画,难描难写,但是前胸平板如洗衣板,后臀如万丈陡壁,前后都是没半分曲线,也是张健被凌绝尘的容色所迷,凌绝尘虽然身形高瘦,但是毕竟是男子,作为女子这身材委实是太过高大平板了一些,也就张健那种色中饿狼被那张脸迷惑了神智,什么都顾不得了。 自古红颜多祸水啊,白蒹葭心中暗叹,微微一笑,捡了两个馒头塞进凌绝尘胸前,总觉得算是有些曲线了,只见凌绝尘一脸憨笑的看着自己,不由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他脸,道;“傻孩子,我把你嫁给杏姐姐做弟媳妇儿好不好!” 凌绝尘一脸懵懂,他并不懂弟媳妇儿是什么东西,只觉得白蒹葭笑的好看,不由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在自己脸上摩挲两下,兴高采烈地道;“媳妇儿!好!” 白蒹葭见他憨傻,心中怀疑,就听他又兴高采烈的道;“媳妇儿媳妇儿媳妇儿!!” 一脸唤了三声,倒是让白蒹葭觉得心中不知道什么滋味——明明自己调笑这个家伙来着,为什么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被这个傻子调戏了呢,还是杏娘看不过去,道;“我可不认那个弟弟。” 白蒹葭伸手将手收了回来,凌绝尘还死握着不放,挣扎了两次瞪了凌绝尘一眼,凌绝尘总算是恋恋不舍的松开了,却很自动的将脸顺着白蒹葭收回来的收贴了回来,也亏得他那样高瘦的人,也能做出这种依恋的姿态,道;“哎,真是可惜,我还嫌灵儿太能吃,正想着寻个婆家将她嫁出去呢。” 杏娘一愣,道;“你是认真的?” 白蒹葭眼看杏娘一脸担忧,不由噗嗤一声笑了,杏娘顿时明白过来,也笑了,道;“也好,这个弟媳妇儿,我也是很喜欢的,不如嫁过来,我也多疼他。” 两人正要说话,就听着外面一个男声响起;“嫂子,你在不在?”杏娘皱了皱眉,低声道;“是张健。” 白蒹葭倒是听出来了,她天生聪慧,对于书籍是过目不忘,对于人面声音也是见过一次便能记住,一愣之后却立即明白了过来,她当下便道;“怎么这么急。” 杏娘看了白蒹葭一眼,白蒹葭如今在家里,并未将自己容色掩盖在脂粉下,只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宽松衣裙,本身容色极为清丽,眉目带笑,更是动人至极,一见之下,杏娘也不觉得心中怦怦一跳,心想着容色落在被人眼里,只怕不知道引起多少祸水。 当下伸手按住她道;“你不要出去,他那性子,见了你真容还不死缠不放。”不由又庆幸道;“幸好你昨日跟我出去有装扮过,他缠上灵儿总比缠上你好许多,我出去应付便是。” 白蒹葭眼眸一转,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伸手将凌绝尘拉了起来,道;“你跟着你杏姐姐出去,如果那人有什么不好的,你就直接跟昨天一样敲晕了,明白了么?” 凌绝尘眼睛扑闪了两下,就看见白蒹葭伸手做手刀往他颈后微微一敲,顿时一声惨叫,啊的一声,捂着自己后颈晃了两下,然后一双水润润的眼睛看着白蒹葭,眼中露出不舍、依恋、绝望、痛苦之色……最后忽然闭上眼睛,一头栽倒。 真是……演的好烂…… 她果然不应该对现在凌绝尘的智商抱有任何期待。 张健在外面听着凌绝尘一声惨叫,顿时心急如焚,只觉得心火从心头一直烧到脑子里,将所有的冷静理智都烧了个干净,下意识的就往房间里冲去。 129.第129章 灵儿的婚事(三) 杏娘一看张健冲了上来,急忙冲上去死死的堵住房门,然后手脚利落的落了锁,白蒹葭急忙低头把躺在地上装死的凌绝尘拉了起来,就听张健焦急的在外面道;“灵儿姑娘,你……你这个恶毒的寡妇,想要对我的灵儿姑娘做什么!” 我的…… 果然这人随棍上的本事还是不能小视的,白蒹葭一时没拉动凌绝尘,嘴角勾起一丝笑,一脚踩在凌绝尘的胸膛上碾了碾,似笑非笑的道;“你再装死我就把你用麻席包了扔给张健去。”又踢了凌绝尘一脚,总算把还在装死的凌绝尘踢了起来,伶俐的打了个滚儿在地上一撑就跳了起来。 张健还在哪里想推开门,只是杏娘手脚利落,早就顺手上了锁——这门是曹三明特意换过的,特别厚实,更何况张健早就亏空了身子,想要强行砸门也是不行。 白蒹葭看着凌绝尘老老实实的缩在后面,又听张健在外头叫嚷,不由笑吟吟的扬声道;“我可不知道我家灵儿什么时候许了人了,我还要留着灵儿给我养老呢。” 一听白蒹葭说要留着灵儿给她养老,张健顿时就急了,他对白蒹葭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是个挺普通的寡妇,只一双眼睛灵活至极,被她看一眼就浑身都好像被她看透了一样,这种感觉让张健极不喜欢,他一向是觉得女子应该三重四德,能讨好男子,主持家务,然后生儿育女就行了,并不喜欢女子太有主见,听白蒹葭这么一说,顿时就不太高兴了,心想,真是丑人多作怪,可怜我灵儿不知道被她欺负成了什么样子,当下便大声道;“嫂子,你可答应我娘的,你就算救了灵儿一次,还能耽误她一辈子么?” 杏娘对着白蒹葭摊了摊手,给她做了一个让你看笑话的表情。 不过她素来不把崔氏那一家当做自家人,这看笑话也只是和白蒹葭一起看,倒不觉得丢脸。 白蒹葭听张健这么理直气壮的样子,不由又回头看了凌绝尘一眼,只见他双眼迷离朦胧,不由伸手掐了他一把,笑道;“真是祸水。” 听张健说她耽误了凌绝尘一辈子,不由眼眸微弯,轻笑道;“按照你的说法,怎么才算不耽误了灵儿一辈子?” 张健听她语音清亮,泠泠的如清泉敲石,极为好听,如是单听声音,倒也是个美人儿,可惜人长的不好,白费了那把声音,不过听她这么说,顿时以为白蒹葭服了软,不由精神一震,道;“自然是个寻个好人家,把她嫁出去了!”说道好人家,张健不由胸膛一挺。 他虽然性好渔色,但是家中有些薄产,读过些书,又跟县太爷那一帮公子哥儿关系不错,虽然别人都说他是个浪荡子,但是他却自认这是少年风流,自觉这秋水村里没有一个人比的上他的。 就听白蒹葭银铃一样的笑声从房间里传了出来,不由心神一荡,暗道灵儿虽然美貌,但是声音却说不上软糯柔美,这张家的寡妇虽然长得不好看,但是声音却是极好听的,只可惜,如果能有着灵儿的美貌兼具这张家寡妇的声音就十全十美了。 他心中惋惜,就听白蒹葭又咯咯笑了两声,不觉心神一荡,心下暗自道;“就算丑陋了些,但是这声音也是不错了,介绍给方公子他们做个歌女也不错。”他本做的就是这拉皮/条的买卖,听出白蒹葭声音悦耳,一时便起了心思,却又转念一想,毕竟是个寡妇,虽然有人好这么一口,但是看这肚子也至少还要几个月,等孩子生了不知道会怎么样你。 白蒹葭可不知道张健的主意都打在了自己的身上,她拿了一朵红玫瑰在哪里逗弄凌绝尘,听张健说寻个好人家把凌绝尘嫁出去,不由眼眸一转,那眸光流转中的狡黠只有正对他的凌绝尘看见了,就听她咯咯一笑,道;“你说的也是,我有个小姑子在朱家做丫头,正准备过几天也把灵儿介绍进去,看看朱小姐肯不肯指个婚事,也算是对她父母有个交代。” 说道朱家的丫头,张健不由眼睛一亮。 朱家小姐带来的丫头几乎都是在家中用惯了的,她城里的姑娘跟张健在通县里见惯的姑娘可不一样,容貌出众,又会打扮,月钱又丰厚,张健垂涎朱家丫头的厉害,只是朱家治家极严,那朱小姐更是等闲不露面,他曾经好奇去朱家门前绕过两次,都被朱家的家丁赶走了,不过透过门缝见过几个小丫头,都是很出众的,在这秋水村这种地方,更是黄泥地上开出牡丹来,简直让张健心痒痒的厉害。 他已经把灵儿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听白蒹葭这么一说,开始倒是有几分高兴的——毕竟朱家月钱丰厚,送进去也算是补贴了家用,也算是个不错的出路了,嘴边的笑意已经挂上了,心想着寡妇倒是有几分眼力,自己也不介意杏娘跟她多来往走走,不过听白蒹葭想把灵儿送进朱家然后让朱小姐给她指个婚事,张健一听就不乐意了。 这可是他的人,怎能许给朱家的人呢,这张家的寡妇也是太任意妄为了些,当下眉头一皱,下意识的开口道;“你是什么人,凭什么给灵儿拿主意?让灵儿自己出来说话!?” 说道后来,忽然想到凌绝尘那一声惨叫,不由心中一跳,暗自道,莫不是这个毒妇妒忌灵儿有人求亲,下了毒手害了灵儿不成? 他这么一想,越想越觉得可能,只觉得白蒹葭本来是个寡妇,眼看有自己这般出色的人物来跟灵儿求亲,想来心中一定是嫉妒的发狂的,自己如果不保护住灵儿,不知道那个恶毒的寡妇还要怎么欺负灵儿呢——不不不,刚才自己听到的灵儿的惨叫,都惨烈的扭曲了,那个恶毒的寡妇明明已经开始欺负灵儿了!自己再不动手的话,灵儿不知道会被她欺负成什么样子! 130.第130章 大哥引发的血案 张健想凌绝尘那张在阳光下难描难画的绝色容颜,张健只觉得心中一痛,虽然已经发誓要护住灵儿,但是偏偏自己又早早了的订了亲,委屈了灵儿不说还让她受那恶毒寡妇的欺凌,心中不由越发凄凉,只想唱一场恨不相逢未嫁时的戏剧来。 越想越觉得有理,不由下意识的声音就冷硬了几分,想要依靠气势来让白蒹葭臣服。 气势这种东西,其实是颇为微妙的,久居高位的人总是有一种气势,对于不如自己的人能有意无意的压迫,让人听从他的话语。 不过…… 张健嘛,吓吓一般没什么主见的小农女和小乞丐就算了,要跟白蒹葭比…… 白蒹葭咯咯一笑,她倒是完全没有想到张健仅靠几句话就脑补了这么说,还有些漫不经心的,听张健要让凌绝尘来说话,她倒是完全没有感觉到张健那种自以为压倒一切的气势,又紧了紧凌绝尘颈脖上的丝巾,低声道;“那小家伙要你出去说话呢,你去不去?” 凌绝尘眼睛一转,怔怔的看着白蒹葭,白蒹葭又掐了他的脸一把,只觉得这男人一身是伤,但是这脸一摸却还是嫩的可以掐的出水来,这上天还真是眷顾他,这么多伤竟然没有留在脸上的——他头上被她拍了几斧子那地方,不知道是湖水还是素问的药粉,也有可能是因为两个都有的原因,竟然一点痕迹都看不见了,倒是让白蒹葭觉得有些惋惜。 这样一张祸水的脸,说不准早些毁了倒是还好一些。 她叹了口气,揉面团一样揉了一把凌绝尘的脸,真是水嫩啊,她其实垂涎这样脸已经很久了,毕竟年少慕艾,第一次看见凌绝尘这张脸的时候,她就特别想摸一摸捏一捏,不过凌绝尘一脸高傲冷漠,白蒹葭又顾忌着自己的身份举止,就算心里在想也只能想想罢了,想不到凌绝尘这么傻了之后竟然有这样的福利,不由心中大悦,连带着对张健来到胡乱挑衅带来的不悦也轻了许多。 凌绝尘冲白蒹葭傻傻一笑,白蒹葭倒是摇了摇头,这是真傻了,但凡还有一两分记忆,他对于这种轻薄少年,别说这样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调笑了,就是言语轻薄一些,轻则打的半残,重则半死不活都有可能,只是他年轻轻就一身气势凌厉,又是一身尸山血海里磨练出来的戾气,虽然有些人私下说些闲话,当着他的面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的。 不过看这幅呆呆的样子白蒹葭倒是觉得很好的,只是这傻子多半是脑子受了伤,看来等战乱平定之后,还是要请医师来为凌绝尘看一看,唯恐生变。 张健的叫嚣对于白蒹葭来说不过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这种叫嚣,留在脑海里一个字都觉得拉低了自己的智商。 她一边在脑海里漫不经心的想着事情,一边也有些出神,离年底的向风之战还有一段时间,不知道没了凌绝尘,这战役会不会有什么变化,想到这个,白蒹葭不由心中微乱,心中细细的将那段战役想了一番,只觉得凌绝尘出现在这地方已经大大的出乎意料了,不由眼眸微沉。 顿时心情不好了许多,忍不住又踹了凌绝尘一脚,你好端端的在向风城打你的仗然后明年就离开向风城不好么,非要不知道为什么跑到秋水村这种小地方来,还偏偏撞上自己。 她咬了咬唇,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刻意被遗忘的事情却在一瞬间浮现了出现。 如果……凌绝尘真的失踪了,那战场那地方,到底会有什么变化——这些变化,会不会让这些老百姓的生活继续这样艰苦下去? 白蒹葭看了一眼杏娘,眼眸微沉,暗自沉吟,如果战场真的生变无法平定下来,那向风之战是快过年的时候……无论如何,她的教养和性子都不允许因为自己敲傻了凌绝尘而让向风之盟无法立下——那可是让西周败退,苏杭数州的老百姓过了至少十年安稳日子的重要盟约!从小被白家仔细教养的白蒹葭绝不允许这向风之盟因为自己的缘故而无法立下! 只是她却不知道,这凌绝尘因她之死性情大变,又因缘际会的碰到了西周最受宠的小公主桃花,更是将桃花抓了回来做人质引发了后面一连串的时间,最后才会追杀某重要人士一路到了秋水村,直道被她三斧头拍成了一个傻瓜。 白蒹葭暗自盘算,等她将孩子生下来,离向风最后之战也还有一个月,她便将凌绝尘送回去,那向风之战极为精妙,被列为大昭的重要战役之一,她曾经为了教导凌慎之,也好好的研究过,无论是大局还是细节,白蒹葭都可以写个锦囊带在凌绝尘身上假装是他自己写的让向风城的人依计行事也就是了。 伪装凌绝尘的笔迹对于白蒹葭来说也不算什么难事,难得就是怎么让向风城里的人依计行事——将凌绝尘送回去应该是目前唯一的方法,不过等凌绝尘想起来——白蒹葭咬了咬唇,和这数十万百姓比起来,她也顾不得了,她是相信自己父兄能力的,就算给凌绝尘十个胆子,也不敢正面跟自己父兄对上。 到时候自己想办法离开苏南隐姓埋名就是了,离自己生孩子也大概还有五六个月——如果这几个月素问还没有来,估计也是出了什么事情,还不如自己回凤霞城那边好好打听一下,这边留下暗记就是了。 她呆在苏南这个地方本来就是为了等素问,如果等她肚子里的孩子都生出来了素问还没有来,她为了避开 就算生了孩子的身体弱一些,但是自己有那个庄园里的泉水调养身体,想来就算辛苦些,也是有办法的,到底安全第一。 她心中打定主意,不由看了凌绝尘一眼,只见他一脸依恋的看着自己,不由心中暗自叹了口气,不出意外的话,这几个月也是自己跟凌绝尘相处的最后几个月了,心中也不知道什么滋味,就听张健在外面叫道;“灵儿,你说话啊,你有什么事情都告诉张大哥,张大哥给你做主。” 131.第131章 大哥引发的血案(二) 白蒹葭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慢悠悠的道;“杏娘啊,我还以为张家大哥是你相公呢,怎么外头又钻出个张大哥啦?” 她声音慢悠悠的,不带半分烟火气,眸光流转间却冲杏娘打了个眼色,他们几人躲在房子里,张健看不见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却将白蒹葭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心中暗自叫了一声糟糕。 张家大哥毕竟是张诚善,他让灵儿叫他大哥,不过是寻常浪荡子讨小姑娘的便宜罢了——女子叫男子大哥,总是多了几分亲近,说白了,就是一种套近乎的方法了,大哥——情哥哥——好哥哥……也是张健惯常哄女孩子的手段。 不过听白蒹葭瞬间抓住这句话,张健不由下意识的在心理骂了一句,好恶毒的寡妇,这是挑拨他们家的关系呢。他虽然不怎么把张诚善和杏娘看在眼里,但是如今毕竟要杏娘出面为自己给灵儿求亲,这关系在事情没成之前可不能就这么被挑拨破裂了。 张健也是知道的,自己亲娘是不乐意看着自己娶灵儿这么一个没娘家的小姑娘的,可是那方家的三小姐虽然说是县太爷的三姑娘,但是人长的不好看,脾气又坏——但是抵不住人家出身的好,虽然只是个庶女,但是毕竟是县太爷的女儿!县太爷曾经答应等张健娶了方三小姐,就帮他在衙门里帮他谋个差事,也是官家的人了。 想到县太爷的承诺,张健顿时心中火热,心想为了自己的将来,灵儿这般为自己隐忍吃苦,自己一定要好好对她,只恨那杏娘是个眼皮子浅薄的,只看着那半吊钱——做嫂子的,补贴自家小叔子小姑子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不过他虽然心中骂的快翻天,就看见杏娘猛然一开门,还没来得及开心,正挤出一张笑脸想要说几句话哄哄杏娘,就瞧见杏娘一阵风一样的冲了出来,怒气冲冲的道:“我当家的还没死呢,你就想当大哥了?走走走,我们去找……我们去找族长评评理去!” 她便伸手去抓张健,照理说,一个女孩子要拖动一个男孩子是很不容易的,不过杏娘做惯了农活身体矫健灵动,张健却从小养尊处优不说,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这几个月以来虽然在秋水村里没近女色养的健壮了些,但是身体亏空可不是一时片刻被养回来的,便被杏娘抓了个正着。 张健脸色难看的看着撒泼的杏娘,好哇,明明是自己嫂子,竟然一直躲在房子里面看自己笑话,还跟个疯婆子一样,也不怕闹出去。 他哪里知道,杏娘本来就是抱着要闹出去的心思,如今抓住他一句失语,又恰好看见旁边有个妇人走了过来,心中想的是天时地利人和,我这不闹上一场真是白白浪费了老天给的机会,顿时眼圈一红,就大声哭上了。 就听一个声音柔柔的道;“怎么这么热闹?”杏娘脸色难看,就看见张老爷子家的儿媳妇张李氏抱着儿子张玉清款款走了过来。 张李氏本来是想着张玉清这几天将白蒹葭写给他的字认得差不多了顺路过来看看,结果就看见了一场好戏,她对张健这个人是有印象的,油嘴滑舌的,轻薄浮躁。 杏娘这人,她印象里是个爽利能吃苦的,眼看杏娘哭的跟泪人儿一样,不由倒是吓了一跳,急忙将张玉清放了下来,道;“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告诉我,总归是我秋水村的人,总不能白白让人欺负了去!” 说着秋水村的人,张李氏不由有意无意的看了被杏娘抓住的张健一眼,她也是长得颇为秀丽的,曾经在路边被张健搭讪过,不过她是个正经人,张健的手段对她用不上,反而印象极坏,眼看杏娘和张健对峙,张李氏就不由自主的站在了杏娘这一边。 毕竟杏娘好歹也是在秋水村长大的,平时勤勤恳恳的,做人又老实,这张健虽然是通县里来的,但是处处都透露出来看不起秋水的样子,虽然哄了一帮油娃子之类的人以他为首,但是在张李氏这种正经人看来,却觉得整个人都透着轻浮的态度,不靠谱透了。 张李氏这种人啊,她虽然不说,但是毕竟有一双眼睛看着呢,这么一对比,不由自主就站在了杏娘那边去。 就听杏娘哭道;“这二弟跟着她娘来了我家,总没少了他吃喝,没想到他竟然诅咒我当家的去死啊!想做这张家的大哥啊!我当家的也没什么对不起他的,怎么这样恶毒啊!” 张李氏听她这么一说,顿时眼眸一闪。 当初张大田跟人跑的时候,家里还有些薄田,张母玩命干活加村里偶然有人找些,那几亩薄田也算一份小小的家业了,杏娘和张诚善大了之后做事又拼命,吃得苦脑筋又动得快,倒是也攒下一点家底,这张大田带着一家回来的时候,张李氏倒是跟张秋山说过,张秋山倒是说毕竟父子情深血脉相连不要乱想,如今看来,倒是自己猜对了——这张大田呢,一个要娶亲,一个要出嫁,娶亲的要彩礼,出嫁的要嫁妆,还有一个嗷嗷待孵的小婴儿,只怕是将这主意打到了张诚善跟杏娘攒下的家底上。 她心中只觉得自己猜到了几分,津津自喜于自己聪慧之余也觉得张健的嘴脸也太难看了。 她是看着张诚善夫妻苦过来的,毕竟张老爷子是族长,虽然看不惯张大田私奔,但是对于张母还是私下帮衬了不少,眼看张诚善和杏娘好不容易日子过的像样些,这做兄弟的不补贴就算了,还这样算计人家诅咒别人去死,放在那里都是不对的。 就听白蒹葭的声音幽幽的从房间里传来;“我倒是不知道你们家里怎么样,不过杏娘对张二哥你也是没话说的,你娘给了半吊钱想要娶我家灵儿,杏娘也厚着脸上门来给我说了,也多亏是我,如果是别的人,这半吊钱送上门去,还不被别人老子兄弟打出来么。” 132.第132章 仁寿庙 白蒹葭话语柔和,单听她的说法,倒是一片温柔好听,只是口口声声都离不了半吊钱,越发显出了崔氏的不堪,这简直是在戳张健的脊梁骨,也让张李氏的眉头皱了起来。 张健不由恶狠狠的瞪了正在哭泣的杏娘一眼,他娘拿了半吊钱给杏娘他当时在场,自然是清楚也是默许的,这中间的意思不是就是杏娘如果要讨崔氏欢心要面子的话就自己补贴银子么,却不想杏娘这么不要脸直接拿了半吊钱来寻白蒹葭,也是更没想到白蒹葭竟然就那么口口声声的将半吊钱说了出来。 真是两个不要脸的人!难怪能凑在一起!难怪一个寡妇,一个也就张诚善那个哑巴肯娶她! 正常来说,女子不是不应该在意这些东西的么!果然是寡妇,眼皮子浅,只想着眼前的钱,一点也不肯为灵儿考虑,自己这样好的婚事,错过了她又能那里寻来跟自己一样的男人,果然恶毒想拖累灵儿! 念及此,张健不由更将白蒹葭怨恨了几分,只觉得这人眼皮子浅不说,恶毒至极,当真是应该孤苦终生的命,只是可怜了他的灵儿,他一定要将他的灵儿从这个恶毒的寡妇手里救出来! 白蒹葭可不知道张健已经将她恨进了骨子里,正拿了一支红玫瑰在哪里逗凌绝尘玩儿,不时抿嘴一笑,梨涡微现,清甜灵秀。 杏娘看着张健脸色苍白,但是双眸却微微透出些不怀好意的发红,不由心中一紧,抓住张健的手下意识就更重了几分,捏的张健一痛,他又急又气,下意识的一甩手,转身冲杏娘咆哮道;“娘亲给了你半吊钱,你不会自己补上么?” 杏娘倒是没想到张健急红了眼又心疼灵儿,脑补了一大片自己英雄灵儿美人的故事来,一时气急攻心竟然说出这种话来,一时居然呆愣住了,就听白蒹葭咯咯一笑,幽幽道;“看来这城里人的规矩果然跟我们不一样呢,我长这么大,还没听说小叔子找外室让嫂子补贴钱的!倒是大开了眼界,秋山嫂子,你说是不是啊!” 张李氏真正不高兴了起来。在怎么说,杏娘也是秋水村的人,可不是让这些自以为是的城里人欺负的,白蒹葭这块儿,愿意守着也是个很好的人,千里扶了张召金的灵柩归来,至少也是半个秋水村的人了,张建这样的做法,无异于是打他们秋水村的脸。当下便冷笑一声道;“是啊,这不要脸的人,我也是第一次见了。” 张健眼看张李氏阴阳怪气的样子,认得是张秋山家的,一身袄裙在一众农女中其实也颇为出众,只是忌讳着灵儿在房里不敢上去搭讪,不由哼了一声,道;“不跟你们见识!快放手!” 他眼看杏娘这儿人多势众,本来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回头再找人找场子回来,结果被杏娘死死抓住,挣脱想走,却不想他身子亏空,杏娘又力气大,一时竟然挣脱不得,不得慌了神,就听杏娘哭道;“秋山家的,健哥儿这般说话,你可要替我拿个主意!他大哥还在呢,总没有这般说话的。我也是厚着脸皮来求一求家嫂子” 张李氏看了眼杏娘,张健哄灵儿喊他大哥她也是听到的,本来不以为意,见杏娘这么一哭,心中又本来就不喜欢张健,不由点了点头,道;“你别哭了,我公公会为你做主的。” 张李氏的公公,自然是张家的族长了,杏娘不由破涕为笑,道;“我相信张老爷子一定会秉公处理的。”就听张李氏道;“你们说的半吊钱,到底是什么事?” 白蒹葭幽幽道;“我在后山捡了个丫头,心想我这几个月身子不便,正好收留了她在身边也多个帮手,却不想这个不知廉耻的看上了,便央他母亲来为他求求亲。”白蒹葭长长的叹了口气,张李氏心中顿时明白了五六分,不由有些嫌弃的看了张健一眼。 当时张秋山娶她,也是给了六两银子的聘礼的,她这还是村里人正正经经嫁过来做当家娘子的,这半吊钱做聘礼,就算是放在这秋水村里最穷的人家,也是太丢面子了,更何况还是城里人。 就听白蒹葭继续道;“其实我总不能留灵儿一辈子。”倒是把凌绝尘吓了一跳,急忙捏住白蒹葭的手道;“一辈子。”白蒹葭微微一笑,任由他握着,慢条斯理的道;“我本来也想着,为灵儿寻一个好人家,只是这张健家里已经为他订了亲事,他却是要来买灵儿做外室的!” 一说道外室,张李氏顿时脸色就难看了不少。 这外室可跟明媒正娶的不一样,做人娘子是一回事,这做了外室可是另外一回事了,简单说就是卖身为奴,还是死契那种,寻常那富贵人家要娶外室,衣服首饰银钱可是都不能少的,如果真是半吊钱,连一套像样一点的首饰都打不起,更别说衣服和彩礼了,就算是张李氏也不由不吃惊一句——这张健到底多大脸! 就听张健不服气的道;“等过两年她生了儿子,我自然有法子扶她做姨娘。”方三小姐毕竟出身不凡,光是看着方县令的面子,这正室的位置也是撼动不了的,自己到时候多疼宠灵儿些也就是了,灵儿这般温柔体贴,一定会理解自己的! 张李氏看着张健一脸理直气壮,心里暗自道,如果城里人都是张健这种人,倒是还不如这秋水村村民淳朴了。 她也去过通县,见过那城里的人穿着打扮都与这秋水村大不相同,本来心中是十分羡慕的,忽然看到张健这般行事,不由心中的羡慕也淡了几分,淡淡的道;“人家还没说要嫁你呢。”却又似笑非笑的道;“这半吊钱大概也就去仁寿庙里哄个媳妇儿吧。” 张健脸色一红,怒道;“你说什么话呢?” 白蒹葭并不明白,却扬声问道;“仁寿庙那是什么地方?” 张李氏轻描淡写的道;“是方县令可怜那些无家可归的乞丐,修建起来让他们落足的地方。” 133.第133章 昏迷 换句话说,仁寿庙那就是乞丐窝子。 半吊钱真要哄个乞丐婆子,倒是有些希望的,至于长什么样子什么脾气傻不傻就不确定了。 张健听张李氏轻描淡写的将自己和乞丐相提并论,颤声道;“你再说一次。” 张李氏本来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她嫁过来之后公公和相公都很宠她,当家惯了,在秋水村一众小媳妇儿里也是说一不二的,听张健这么说,不由扬起下巴,冷冷道;“半吊钱你去仁寿庙娶外室呗,我们秋水村小,可没这这规矩,对了,你这样不知道尊重兄长的人,还是要跟我去见一见公公。” 他们这种大家族,别的不说,最是抱团,讲究一个亲戚血缘关系,也许相处中总有各种摩擦,但是一旦发生了什么,他们就必然会先抱团将企图伤害他们这个家族的人排斥出去,所以这些家族也是最讲究规矩的,只有讲究了规矩,这血脉才能一直传承下去,这也是各种家族能传承几百年而不败的重要依据。 张健在通县里并不明白这些家族村落的抱团意义,他们这一脉本来血缘单薄,崔氏跟了张大田之后,张素华父亲那一边也基本断了联络,自然不知道这种血缘关系带来的紧密联系。 眼看张李氏要带他去见张老爷子,他也不怎么在意,只是皱眉道;“放手,只是一句大哥,你们有什么好闹腾的!” 他不以为意,倒是把张李氏气的够呛,捂住胸口,死死的盯着张健道;“你还真当你是张家的大哥么?诚善还在呢,怎么轮得到你!” 张诚善那个哑子,张健素来只把他当做一个免费的长工,什么时候把他当做过自己哥哥,听张李氏这么一说,不由更是烦躁,下意识的说道;“我可没有一个哑巴哥哥!”他毕竟在秋水村里住了没几个月,过惯了自己自己只有一个姐姐的日子,听杏娘和张李氏都拿张诚善来压他,心理不高兴极了。 一个哑巴,还是个村子里的哑巴,怎么配当自己的大哥,不过是暂时避祸罢了,张健是从来没有真正把张诚善看进眼里的,更别说把张诚善看成自己的大哥了。 她这么一说,杏娘心中暗喜,心中暗道她倒是高估了张健的智商,又暗自庆幸张李氏正在,瞥了张李氏一眼,见她表情难看,心中暗自欢喜,面上却更哭的厉害了,“你……你……你这样说,怎么对得起……”一时情绪激动,本来只是演戏,却忽然一阵头昏目眩,眼前发黑。 张健感觉杏娘抓住自己的手一松,顿时心中一喜,好不容易抓到机会的,急忙将杏娘一推,恶狠狠的道;“你这个恶婆娘,回头看我爹娘怎么收拾你!”又看了张李氏一眼,恋恋不舍的扫了一眼屋子,见房门紧闭,扬声道;“灵儿,你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就来村头的张家找我!我会好好对你的!” 扭身就走。倒是把一众女子气的够呛,这人是半吊钱娶不到人,撕破了气脸想要拐人家女子私奔呢——仔细一想,他爹不就是个拐人私奔的么,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果然是很有道理的。 你说张诚善,张诚善是跟他娘长大的!怎么能跟张大田身边长大的张健比,一看张健就是个轻浮浪荡的,张诚善就是极老实的人! 杏娘站立不稳,眼看要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一旁的张玉清啊了一声,他年纪虽然小,但是却很灵敏,急忙冲了过去想要扶住杏娘,只是他到底年幼气弱,只是扶了杏娘一下,就看见杏娘倒了下去,倒是多亏他这一扛,倒是让张李氏将杏娘及时拉住了,没有摔在地上,只是冲击力过大,倒是张玉清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过他倒是很灵敏的立即蹦了起来,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灰尘,对自己母亲道;“娘亲,杏娘姐姐怎么啦。” 张李氏见杏娘双眸紧闭,脸色苍白,额头一层薄薄的冷汗,眼角还带着两滴眼泪,不由伸手摸了摸她额头,只觉得冰冰凉凉的,就看白蒹葭带着一个青裙少女开了门,疾步走了出来,道;“怎么了?” 张李氏知道杏娘身体强健,这忽然昏迷想来是不好了,乍见那青裙少女,也不由有一时间的失神——果然是个迷离多情的美人儿,也难怪那张健是城里人都看上了,不过……这般容色,就算是身材高大了些,在白蒹葭身边也不显,就算是那戏台子上最出色的花旦,也没这般灵秀吧。 白蒹葭本来成竹在胸,结果不想杏娘却忽然晕了过去,就听张李氏颦眉道;“不知道,刚才还好好的,清儿,快去请你陈伯伯来。” 陈伯伯本名叫做陈青林,是个落脚在秋水村里的大夫,村里人有个头疼脑热的大多都找他看,大多数人都管他叫陈大夫,倒是忘记了他的本名。 两人急忙将杏娘扶进去安置了,白蒹葭拿了半碗湖水,撬开杏娘的嘴灌了下去,见她双眸紧闭,睫毛微微颤动,心中不由一紧,张李氏倒是叹了口气,轻轻道;“希望不是什么重病,我出去看看陈大夫来了没有。” 这村人啊,最害怕的就是生病了,往往一个人重病一场,陈大夫虽然好心大多只收一点微薄的诊金,但是就算陈大夫在好心,这药也是要自己出钱抓的。 这重病一场,吃的药就可以将一个家庭攒下来的银钱消耗的差不多了。 白蒹葭眼看杏娘这模样,心中担忧,只恨素问不在身边,拿了帕子替杏娘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凌绝尘在她身边坐下,担忧的握了握她的手,白蒹葭才转头冲他淡淡一笑,道;“没事的,你不必担忧。” 凌绝尘看着她的样子,伸手笨手笨脚的拿了帕子,也替她擦了额头上吓出来的冷汗,就听白蒹葭出神片刻,怔怔的道;“我却没想到,人命这么脆弱。” 刚才还活泼狡黠的杏娘,怎么忽然一下就直挺挺的躺在这里呢。 134.第134章 有喜 白蒹葭不由看了凌绝尘一眼,伸出手去,刚要触及凌绝尘的眉眼,就听外头传来张李氏和张玉清的声音,“来了来了。” 两人领了一个白发老头儿进来,那老头儿身形枯瘦,却是白发白眉,虽然是麻衣斗笠,寻常的农家老人打扮,但是看在眼里,却跟普通老头儿有什么不一样——虽然看上去很苍老了,但是一双眼睛还是炯炯有神,十分精神。 陈青林眼看杏娘躺在床上,便上前几步,伸出三根枯枝一样的手指搭在杏娘的手腕上,闭目沉吟片刻,却咧嘴笑了,起身拱了拱手,白蒹葭忙问道;“杏娘这是怎么了?” 陈青林摆了摆手,道;“是件喜事儿,善哥儿家的这是有了两个月身孕了!” “啊啊!”门外传来声音,只见张诚善前行几步,一脸激动的在空中比划着。 陈青林倒是知道杏娘是张诚善的媳妇儿,虽然不知道这两口子怎么到了白蒹葭这个寡妇的地方,不过见张诚善的表情,不由对他拱了拱手,道;“恭喜善哥儿了。” 他这一笑,胡须微微翘起,让人一看就觉得十分欢喜。 张诚善走到床边,伸出袖子小心翼翼的给杏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过见她仍然闭目昏迷,不由慌了手脚,忙转身对陈青林又是一通比划。 陈青林半看半猜,就听白蒹葭道;“那为什么杏娘会昏迷不醒呢?” 眼看张诚善拼命点头,陈青林也知道几人担心的是这个,脸上的喜色微微收敛了些,但是也不是很在意的样子,摆了摆手道;“这是思虑过多,然后郁结于心了,她身子虽然现在看起来强健,但是毕竟小时候根子没养好,加上一时气急攻心,你多注意给她补补身子,我再开个调养的方子,吃上几天就好了。” 他又皱了皱眉,对张诚善道;“这可是第一个孩子,你多仔细些,如果有人参,黄芪之类东西给她吃吃也是好的,平时肝脏,蛋,肉,蔬菜之类的东西也多煮些。”人参这东西,是买不起的,不过黄芪倒是还是可以考虑,肝蛋肉什么的,虽然不便宜,但是自己多做些活路,也能攒下钱来给杏娘吃的。 张诚善皱了皱眉,眼看杏娘躺在床上,脸上尽是冷汗,欢喜之余又有些心疼,伸出袖子小心翼翼的擦了擦杏娘额头的汗,又小心翼翼的摸了摸杏娘的肚子。 因为只有两个月的缘故,杏娘的肚子并没有凸起,不过张诚善摸着的时候,却忽然感到了某种小小的心跳,只觉得自己心跳的厉害,他虽然没事,但是也紧张得出了一头冷汗。 就听杏娘嘤咛一声,睫毛扇了扇,睁开了眼睛,却看见张诚善正看着自己,不由抿嘴一笑,正要说话,才想起自己刚才晕倒了,眼看张诚善一脸担忧之色,额头上尽是冷汗,不由伸出手去,道;“我没事的,你不必担心。” 只是想到自己晕倒,到底心中有点阴影,就听白蒹葭咯咯笑道;“谁说你没事,你这身子现在金贵的很呢,哎呀哎呀,快躺下快躺下,我先给你做点东西去!” 杏娘颦眉,眼看白蒹葭笑吟吟的,还是张李氏在一旁抿嘴道;“你是有喜了。” 有喜? 杏娘本来还是没转过弯来,什么有喜了,有什么喜事? 呆了一会,才脑筋一转回过神来,有喜了?她有孩子了? 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杏娘看向白蒹葭,见她冲自己点点头,又呆滞了一秒,压抑不住的狂喜才蓦然从心头涌现了出来。 她有孩子了? 白蒹葭和张李氏打个眼色,带着张玉清悄悄的退了出去,白蒹葭还有中午时候杏娘做的肉汤,便舀了两勺放在砂锅里熬着,就听张李氏道;“这里的事情,我会回去如实告诉公公的!”总要给那个张健些教训! 白蒹葭道;“麻烦秋山家的了。” 张李氏抿唇道;“秋水村总是不是让他们那些通县人横行霸道的地方。” 白蒹葭笑了笑,捡了一块豹子的肉给她,也不算小,大概也就大半斤吧,张李氏忙道;“我不能要。”不过虽然说不能要,到底还是有些羡慕的,就算是他们家,想要这么一块肉也不容易。 白蒹葭道;“这可不是给你的,是给我小徒弟的。”又道;“今天我可看到了,杏娘摔倒的时候,多亏清儿冲了过去扶了她一把否则只怕是直接摔在地上了,你们把清儿教的很好。”她戳了戳张玉清,张玉清小脸皱成一团,躲在了母亲的背后,白蒹葭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翻了一个荷包出来替张玉清系在腰上。 青色荷包上暗绣着两根竹子,倒也清雅,算是正式认下了个这个弟子,不过也只是记名,真要白蒹葭认认真真将这个弟子视为正式弟子,还要看张玉清这书读的如何。 她本来开始只是报了利用张玉清的心思,不过这些日子下来,张玉清倒是被他的父母教养的很好,小小年纪很有同情心,做事什么的也很伶俐也很有规矩,看起来倒是比张召才张玉凤那些人还靠谱一些。 她是真有了好好教养这孩子的心思,这孩子很懂事,好好教养应该是一个人才,即便是给通县里的那些先生教,白蒹葭也担心把这孩子教坏了。 说句不好听的,在这小地方教私塾的,大多是屡试不进的落第秀才,写的文章也是一股酸儒味——如果真被套进了这酸儒的圈子里下,要出来也就难了。 和张玉清约好每三天过来一次,送走了张李氏母子,陈大夫帮着白蒹葭诊了下脉,倒是有些奇异,对白蒹葭道;“我见过不少孕妇,也没你这样健康的,这孩子也很健康,想来生下来是个健壮的。”白蒹葭只是笑,心里觉得多半是那湖水的作用,又塞了半块豹肉给陈大夫,才送走了陈大夫。 回头才看见凌绝尘蹲在门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想着自从诊断出杏娘有喜之后凌绝尘竟然没缠他,不由有些惊讶,道;“怎么了?”凌绝尘才抬起头来,只见他眼眸冷沉,嘴角冷硬的抿成了一条线,倒是有了几分他正常时候的模样,就听他一字一句的说;“我讨厌。” 135.第135章 讨厌孩子 白蒹葭见他难得认真的神色,不由眼眸微闪,道;“讨厌什么?” 凌绝尘抿了抿唇,目光落在白蒹葭的肚子上,沉默片刻,才沉沉的道;“我讨厌孩子。”他说话的时候,双眸如两潭幽黑空洞的潭水,冰冷而又复杂的落在了白蒹葭凸起的肚子上。 孩子…… “夫人……体质虚弱,卧病在床……。” “吃的很少……大多数都吐了出来,连药都吐了出来……还是坚持喝药……” “夫人……身子并没有调养好……要顺产很难……” “月份大了……如果不留下孩子的话……夫人的身体撑不过……” “夫人……难产……夫人说保孩子……” “孩子生下来的时候身体很虚弱……差点保不住……” 杂乱的字句和话语从脑海里如浮光掠影一般的掠过,最后只剩下他撑着历战之后的重伤之躯千里迢迢的赶回了家中的记忆。 真真假假中已经辨别不出是真是幻。在杏娘在他眼前倒下的时候,本来纯白一片的心里蓦然浮现出了白蒹葭坐在榻上冲他扭过脸来的画面。 不安,惶恐,焦虑…… 不比眼前面若桃花眼如秋水的女子,那个刚刚生产过的,虚弱不堪的少妇虽然对他微笑,但是却比他记忆里的样子瘦了那么多,本来就是清瘦灵秀的女子,但是却比记忆里更瘦了,简直就是皮包骨头,只剩下一双大得出奇的眼睛,连抱着都觉得骨头硌人的慌,让人怀疑一松手就会不会被风吹走了,但是如果想要将她拥入怀抱,却更担心自己的气力会折断这副身躯,同时浮现出来了一个念头。 恍恍惚惚间,白蒹葭握住他的手奇异的安抚了焦虑不安的心,那些幻影几乎也同时被压了下去。 然后他听到陈青林说恭喜有喜了。 与其同时产生的是某种无法否认的焦虑不安,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情却是忽然如海浪一般狂涌而上,有喜……有什么好欢喜的……明明那个孩子只会拖累母体。 他讨厌孩子…… 非常非常讨厌… 让白蒹葭在床上躺了一年又养了大半年的那个孩子…… 甚至在那之后……开始痛恨自己。 凌绝尘手指深深的掐入了掌心,鲜血顺着他的手指滴了下来也浑然不觉。 白蒹葭被凌绝尘冰冷的目光看的心头一颤,凌绝尘不喜欢凌慎之,她是知道的,这对父子大概上辈子犯冲,凌慎之也不喜欢凌绝尘,只是早就应该知道的事情,眼看凌绝尘这样明白的说了出来,白蒹葭还是不由心中一凉。 她做了一个平时绝对不会做的动作,伸手拍了拍凌绝尘的头,然后淡淡的笑了;“你讨厌他也没关系,我喜欢他就好了。” 跟上辈子一样,更何况这辈子,如果不是出了意外,凌绝尘是不存在她未来的生活计划里的——更何况,她上辈子还有一丝奢望他们父子亲密和睦,这辈子早就已经死了心了。 凌绝尘死气沉沉的盯了一眼白蒹葭一眼,嘴巴张了张,想要说什么却到底都没有说起来,就听到一个带笑的女子嗓音响起;“妹妹,我就和当家的先回去了。” 明明因为张大田哪一家的缘故眉宇间满是悲愤抑郁之气,但是此时张诚善小心翼翼的牵着杏娘,杏娘眉目含笑嘴角微勾,满脸都是有子万事足的喜意。 张诚善虽然不能说话,但是眉角眼梢也充满了喜意。 白蒹葭看他们两人都充满了最单纯的喜意,倒是不由心中有些羡慕,不由看了凌绝尘一眼,只见他怔怔的看着张诚善夫妻二人发愣,神情微妙。 想到他刚才说的话,顿时心中一凉,撇了撇嘴,拣了一块肥美的豹肉,又将那豹子的肝脏都拣了出来,对张诚善道;“我也没什么好东西,就这些东西你先拿回去煮了给姐姐补补身子。” 她当时怀孕的时候受了凌慎之不少折腾,虽然这辈子也许因为那神秘泉水的缘故身体十分强健,但是也知道女子在孕期的时候调养十分重要,如果落下什么问题要调养回来就更加麻烦了。 杏娘这晕倒纵然是焦虑过度,也何尝不是营养不足,临时想要去弄一些肉食肝脏之类的也不方便,倒是不如白蒹葭这里有现成的。 白蒹葭想了想,又将那野鸡也打包在了一起,倒是极大的一包,看上去鼓鼓囊囊的。 张诚善急忙摆手,白蒹葭抿嘴一笑,道;“这也算我一点贺礼,都是自家打的,也不值什么钱。” 张诚善比划了半天,白蒹葭温声道;“我和灵儿一时也是吃不完的,你们那家大业大的……”她眼眸微闪,瞥了杏娘一眼,淡淡的打了个眼色,就看杏娘虽然眉目含笑,但是听到家里,顿时眼中冷淡了几分,手指微微不动声色的在身后比划了两下,张诚善和杏娘并肩而立是看不见的,白蒹葭和凌绝尘却看的清清楚楚。 白蒹葭梨窝浅现,杏娘拉了拉张诚善道;“妹妹给了你就拿着。”她是知道白蒹葭性子的,既然拿出了拿回去的机会就很小了,自己等身子好一些,再去山上找一些木耳野菜什么的来给白蒹葭也就是了。 张诚善于是便小心翼翼的将东西提了,那小心谨慎的样子知道的还知道他是拿的肉食肝脏,不知道海以为他提的是火药之类的东西呢,白蒹葭眼眸一转,道:“不过……” 她不过一说,张诚善不由背心一凉,就听白蒹葭道;“我家里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也不算宽裕,我这东西是给姐姐调养身子的,也别当我是补贴的你们家……。”她温声道;“姐姐已经晕过一回了,东西虽然不多,但是也是个心意,大夫该说的也说了,也不是我说你,你这做丈夫的,也要多操心一些,对了。” 白蒹葭款款走进屋里,将杏娘送过来的半吊钱拿了出来递给张诚善,见张诚善目露迷惑之色,便轻声道;“这是你娘亲给姐姐的……”便将事情简明扼要的说了一番。 136.第136章 取名好难啊! 张诚善虽然老实,但是并不是个不明事理的,最后才轻声道;“姐姐可不能为这事情操劳了,也算是我直接说句,灵儿这孩子,我还是准备留在身边几年的,只能拒了崔氏这番‘好心’了。”好心两个字,咬得极清脆,听在张诚善耳朵里,却好像冰针一样。 张诚善听说杏娘有了孩子,本来已经欢喜的快要疯了,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庄稼人素来将血脉看的再重要不过,眼看她眉目温柔,耳边却听白蒹葭一字一句将崔氏做的事情说了出来,顿时如雷遭击,杏娘笑的温柔,只是握住丈夫的手淡淡的道;“没事的。”反而巧笑道;“说起来有这样的好事,一定要去娘亲哪里告诉娘亲一声呢,她可是最惦记你的。” 张诚善看着杏娘笑的温柔体贴,只是眉宇间隐有抑郁之色,不由又想起陈大夫的话,想到自己母亲,饶是他是铁打的汉子,也不由心中一酸,下意识的握了握杏娘的手,却没有看见白蒹葭冲杏娘打了个眼色,两个人都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意。 张诚善握了握杏娘的手,眼含怜惜的看了一眼杏娘,就听白蒹葭道;“说起来天色也不早了,要祭拜你们母亲,也明天再去吧,姐姐还是在家里好好调养才是。”却又叹了口气;“说起来,这婚事我不许,倒是不知道会不会让张健记恨在了姐姐身上。” 张诚善眸光一闪,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杏娘,就看见一抹淡淡的愁绪从杏娘眉间掠过,却仍然温柔如初的道;“有什么法子,总是一家人,我多忍耐一些就是了。” 白蒹葭道;“你可别郁结于心,好在今天还是晕在我这儿,如果在家里,谁管你去?” 她二人一搭一唱,倒是把张诚善说的犹豫了。 照理说,自然应该是一家人住在一起,但是白蒹葭也说的很有道理,他是知道杏娘和张大田崔氏那一拨人不怎么对付,虽然他觉得杏娘有点小任性,但是大事上还是处理的很清醒的,应该她做的也做的很规矩,但是崔氏一家人到底看不惯杏娘,更何况如今还加上了灵儿这件事。 张诚善是个明理的,自然知道灵儿这件事情上是崔氏理亏了,但是也是能站在白蒹葭的立场上想想的,毕竟是一个月份大了的寡妇,身边总是要有人才安全些,更何况拿半吊钱来这种事情——张诚善这样老实的人都觉得太过分了。 不过他倒是没想到崔氏拿钱出来是想让杏娘补贴,毕竟是个直肠子的老实人,没有女子这种天生的弯弯绕绕,只当做崔氏太过小气想借着杏娘的脸面来讨灵儿,也不由有些生气。 这崔氏,你想要给儿子纳外室自己出面就是了,让杏娘出面做什么。 虽然开始的缘分不过只是搭便车罢了,但是这些日子下来,倒是觉得这白蒹葭也是个性情人物,眼看杏娘跟白蒹葭这样处得来,张诚善心中其实也是暗自高兴的。 他本性老实,又是个哑子,不由更沉闷了几分,心理总有千头万绪也是一时表达不出来的,平时他是相信杏娘能照顾好自己的,但是此时杏娘身怀有孕,又眼瞅着已经在白蒹葭这里晕过一回了,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这世上就当真再无他在意之人了。 光是想到杏娘如果晕倒在什么没人的地方无人发现,就够张诚善心中隐隐作痛了,不由暗自下定了决定,无论如何,自己也要再去弄些鱼抓些兽,好好给杏娘补补身子。 送走了张诚善二人,白蒹葭将炖好的肉汤加了些野菌又熬了一会,才发现凌绝尘的掌心早被他自己挖破了,一手掌的血,倒是吓了一跳,又想着他说讨厌自己的孩子,顿时心中冷哼一声,你讨厌我孩子我还讨厌你呢,不过看他仍然下意识的拿指甲去抠自己掌心的伤口,还是不由自主的眼皮跳了跳,上去一巴掌将他手掌打开,颦眉道;“你是想流血流死么。”眼看他满手是血,不由啐了一口,拿清水替他洗干净的手掌,又吐了两口唾液权作消毒,不过却是不舍得拿素问留下的药粉为他裹上了,只拿了湖水混了些盐调成了淡盐水为他洗过伤口。 用盐水来清洗伤口虽然有清洁避免感染的作用,但是同时也会带来疼痛,白蒹葭一边拿盐水为凌绝尘洗干净伤口,一边恨恨的想,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你爱挖自己伤口,疼不死你。 只是凌绝尘也是个能忍耐的,白蒹葭虽然怒气冲冲,但是手上也不由自主的十分温柔,只是偶尔响了起来顿时恨的咬牙,手下也不由粗鲁了起来,盐水洗伤口是极疼的,他脸上硬是不动声色,只是怔怔的看着白蒹葭的肚子。 等白蒹葭洗完了,寻了做衣服时候留下的长带子替他将伤口小心翼翼的裹了起来最后在虎口处打了个蝴蝶结,才抬头冲凌绝尘道;“你再这样折腾自己,我可不管你了。” 凌绝尘的眼睛里有一丝迷茫,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白蒹葭懒得管他,将豹肉汤装了起来,又炒了一个小白菜,又将张翠翠捡回来的野菜山菌炒了满满的一盘,两个人两菜一汤算起来也很丰盛了。 白蒹葭做好了菜,从大灶头上的甑子里装了两碗饭,一大一小两个碗倒是也对比鲜明,往桌子上一放,看见凌绝尘还呆呆的坐在那里,才扬声道;“吃饭了。” 如今她也算是熟练了,那甑子里的饭差不多就换暗火闷着,不怎么废柴火不说,这温度也是保持的恰恰好,随时都可以入口的,闷一次饭可以吃上两三天,虽然头一次煮麻烦了些,但是后头却方便了。 一直盯着自己掌心发呆的凌绝尘才哦了一声,乖乖的走了过来。 不过白蒹葭狐疑的看了一眼凌绝尘,眼睛眨了眨,总觉得凌绝尘有些不对劲,又试探了几次,确定还是那个笨笨傻傻的凌绝尘什么也没想起来也就不在关注了。 137.第137章 父子!求包养啊QAQ 两个人静默的吃完饭,凌绝尘手上受了伤,筷子用的不是很方便,不过他也不是很在意的样子,白蒹葭看着凌绝尘漫不经心的扒着自己的白米饭,连菜肉都没有伸筷子夹上一点,心中不由有一些疑惑,伸手夹了一小块豹子肉扔进凌绝尘碗里。 只见本来魂飞物外的凌绝尘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猛然醒悟过来,一双空洞深幽的黑眸总算聚焦,脸上蓦然展开一个大大的笑意,就高高兴兴的将那块豹子肉塞进了嘴里——其实那肉略老,入口的味道不怎么好,俊脸略一扭曲,还是将肉吞了下去,白蒹葭看得清楚,心中偷偷一笑,有了一种小女孩恶作剧成功的愉悦感,只见凌绝尘顿时跟平时一样兴高采烈的吃起饭来。 等白蒹葭吃完饭,正盛了半碗肉汤在哪里皱着眉头小口小口的喝着,这豹子肉并说不上好吃,甚至炖的时间并不够肉都没有完全炖烂,但是却是一样极好的药材,可以安定五脏,强健筋骨,益气补肾。 所以再不好吃,考虑到了肚子里的孩子,白蒹葭也只能勉强吃下去了。 两个人安静了不久,就看见凌绝尘神神秘秘的凑了过来,以一种十分认真同时也十分肯定的表情说道:“我们不要孩子好不好?” 他虽然笑容满面,眉宇间懵懂天真,但是风华无匹,难描难画,一种孩子一样天真的残忍,落在别人眼里只怕是什么都肯了,只为了换他这一笑,倒是白蒹葭一怔之后,立即回过神来。 不要孩子? 四个字瞬间让白蒹葭回过味来,然后是勃然大怒。 你讨厌孩子我自己养管你什么事情你倒是想不要了,你以为你是谁信不信我不要你了! 一时气急攻心,顺手操起手上正在喝的汤碗就往凌绝尘脸上砸了过去,凌绝尘吓了一跳,他伸手倒是很敏捷的,急忙伸手将汤碗接了下来,一脸委屈的看着白蒹葭。 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并不是值得高兴的事情,那个张诚善和杏娘会那么高兴,明明那个孩子,带来的就是杏娘的昏迷啊。 为什么明明是为了白蒹葭,白蒹葭还要拿碗砸他。 没有那个孩子,白蒹葭一定不会瘦成后面那个只剩一双眼睛的模样。 他心中委屈的不行,觉得自己都是为了白蒹葭着想白蒹葭还这样打她,只是睁着一双眼睛看着白蒹葭,白蒹葭素来对他这种眼神没什么办法,不过想到他处处不想要这个孩子,气不打一处来,恼羞成怒;“我不要你了好不好。”本来是凶狠坚决的话,只是眼圈却红了。 一个女子怀孕生子,无论如何,总是希望丈夫在身边对自己呵护照顾的,前世因为国家缘故,凌绝尘新婚之后就匆匆奔赴边疆,虽然丈夫不在身边,但是有素问灵枢处处为她看顾着,虽然身体虚弱,但是也是充满希望的期待孩子的到来,她从小在父亲的教导下,素来是明白事理的,虽然心里有些委屈也觉得孤单,但是为了国家也觉得没有什么不能忍耐的。嫁给武将,她早就有心理准备的。 等凌绝尘回来的时候,孩子已经出生了。他甚至只见了她一面就又消失了三个月!国家为重嘛,她懂得。相夫教子,不能相夫,那么就把一腔心力都花在了教子上,京城那么多儿郎,她的慎儿也是拔尖的,虽然别扭了些,但是对她也是极为温和的,见过的没几个不夸赞的。 他回来之后,虽然极为嫌弃凌慎之,但是凌慎之毕竟是他的嫡长子,虽然很勉强,但是一个做父亲应该做到的事情他还是做的很不错的——虽然处处都可以看出他勉强自己不太嫌弃凌慎之,她也只是认为凌绝尘不太会做一个父亲也不能怪他。 凌慎之是一个极好的孩子,少年老成,沉稳内敛,连皇帝都夸赞过凌慎之大有其父之风,她就闹不明白了,凌慎之到底做了什么,让他嫌弃到这种地步——或者,他嫌弃的从来不是凌慎之,而是自己。 白蒹葭咬了咬唇,她再怎么都没想到,凌绝尘竟然嫌弃凌慎之到了不想让凌慎之出生这种地步!虽然已经傻了,已经不记得了,但是却还是心心念念的不想要这个孩子。 那是他的亲生骨肉啊,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啊,就算念着她为他照顾了十年家事,没有爱情,也总该有几分感情吧。 明明是最亲密的人,明明血脉相连,为什么偏偏…… 看着凌绝尘无辜的神情,白蒹葭感觉一股浓重的疲惫袭了上来,她还想自欺欺人到什么地步。 说什么为了照顾这个傻孩子。 说什么为了复仇。 她不过……是想让慎儿有一个父亲罢了。 她不过……想让慎儿跟一般的孩子一样,有父亲教育,手把手教他习武读书,教他兵法谋略…… 上辈子她曾经做过,只是虽然她做的比很多为人父者更出色,只是想起来,到底意难平,所以凌绝尘带凌慎之去边关的时候,她虽然舍不得,其实心中也是暗自高兴的。 毕竟男儿志在四方,自己再怎么努力研读兵书,也不比凌绝尘天纵奇才战场上磨练出来的才华,自己虽然能为凌慎之谋划,甚至让他安安稳稳的走上文官之路,但是她却知道,慎儿有一颗征战四方扬名立万的心,她能为他谋划,但是慎儿更喜欢靠着自己的双手打出一番局面。 所以再不舍得,她也咬着牙忍着泪让凌慎之跟凌绝尘去了边疆。 再孤独再寂寞,想着那边关里的父子,也总觉得欢喜,也觉得可以咬牙坚持下去。 却不想,结局却是慎儿横死,桃花出现在自己面前,凌绝尘甚至连自己一面都不肯见,前世已经落到那个地步,好不容易转世重生,从那个局势里好不容易诈死逃了出来,本来和凌慎之可以安稳一生的,偏偏她还是太贪心了…… 为什么自己还抱有那种不符实际的奢念? 白蒹葭,你明明早已经明白一切,怎么还天真如斯? 凌绝尘看着白蒹葭眼中怔怔滚下两滴眼泪来,颤声道;“凌绝尘,我到底欠了你什么?” 声音轻柔,却宛如惊雷一般,在凌绝尘耳边炸开,将他整个人都炸迷糊了,眼里心里只有白蒹葭眼角那两滴晶莹剔透的眼泪。 ︿( ̄︶ ̄)︽( ̄︶ ̄)︿飞。飞。飞。,这是一篇很甜很甜的甜宠种田文嗯…男主是面瘫呆萌…︿( ̄︶ ̄)︽( ̄︶ ̄)︿飞。飞。飞。为什么没人留言也没人加群,大哭。qq群:214769957求包养啊啊啊啊,qq群:214769957qaq求包养啊啊啊啊 138.第138章 盐水 凌绝尘眼看白蒹葭落泪,几乎已经呆滞在了当场,心中只是道;“我竟然让她哭了……我竟然让她这般难过……”又听白蒹葭说话,只觉得喉头紧缩,待要伸出手去为白蒹葭擦泪,白蒹葭已经撩起袖子几乎有些凶狠的将脸上的眼泪擦去了。 这本是她平日绝对不会做出来的动作。 擦干净了脸上的眼泪,白蒹葭的脸色蓦然沉了下来,几乎一字一句的道;“以后我和慎儿,都与你无关!” 看他神色懵懂,也不管他有没有听懂,将人推到一旁,面沉如水走到一旁。 凌绝尘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看见白蒹葭倒了半瓶粗盐在盆里,又加了一些水将盐冲开。 因为加的盐太多,一时也不能完全融化在水里,她也不急,拿了一支筷子在那里慢慢搅拌,最后看着实在化不开了,才又加了少许水,放在了小火炉上慢慢煮着。 做事的时候,白蒹葭的手一直很稳,脸色也极为沉静,但是凌绝尘看着她的神色,却觉得心中寒寒凉凉的,只觉得心中好像被虫子蛀得空荡荡的,想要说什么,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白蒹葭神情冷漠的煮着盐水,凌绝尘拖着沥血枪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白蒹葭眉目不动,素手轻轻一压,将最后一颗盐粒轻轻的化开。 这是极浓的盐水,本就是粗盐煮开的,味道咸的几乎可以称的上是苦涩了,是定然不能入口的,不过白蒹葭也没打算入口,她这样煮出来,本来就是另外有用的。 白蒹葭将锅拿进屋中等盐水凉下来的同时,先进入了那个神秘庄园里,她脸色沉静如昔,只是站在庄园门口,望着庭蕤繁茂的庄园微微出了一会身,才慢慢的走了进去。收获了果实,白蒹葭微一沉吟,她虽然对自己做出来的玫瑰胭脂很有信心,但是对于张翠翠的信心却有限的很,虽然不指望张翠翠能按照自己五十文一块将那胭脂卖出去,若是能卖个三四百文已经很好了。 最后想了想,想着还剩下不少红玫瑰,暂时就不用种红玫瑰了,不过不出意外的话,也快要八级了,八级的植物白蒹葭已经看过了,是辣椒,芹菜和黄瓜…… 虽然白蒹葭不喜欢吃芹菜,但是黄瓜和辣椒却都是很好的,黄瓜味道甘甜清脆,而且还能治烦渴和咽喉肿痛,夏天的时候,将黄瓜拍碎了,用调料和少量泡咸菜的盐水搅拌之后,就是一道极好的爽口菜肴,方便又好吃。 不过要升级估计还要几天。 白蒹葭一边漫不经心的想着一边收获果实,却忽然听到脑海里响起一个冷淡的声音;“恭喜点亮了小雏菊的种子,你获得了小雏菊的种子1枚,请到背包里检收。” 白蒹葭眼眸微亮,虽然不知道小雏菊是什么东西,但是那个菊字她却是懂得,她经过红玫瑰却知道这庄园里出来的东西跟她知道的上虽然也许有些差异,但是却都是很好的,这小雏菊,名字里带着一个菊字,也许是自己所不知道的一种菊花? 白蒹葭沉静如死水的脸上总算浮现一丝生气,走进小房子里,果然在种子袋里出现了一个她没见过的种子,白色的小花瓣,鹅黄色的花蕊,让人想起邻家十五六岁还未出嫁的少女,天真又纯洁。 白蒹葭眼眸一闪,根据她查看这庄园的种子来看,这庄园的大部分都是蔬菜果实,花朵虽然有一些但是种类非常少而且等级都比较高,比如六级的红玫瑰之后,直到十五级才有迎春花。 白蒹葭取出小雏菊的种子在手中抛了抛,难道收获植物的时候有一定几率能够获得花朵的种子? 她一边这样思考着,一边又买了些莲藕种子,等将种子都种好了才退了出来。 出来的时候却有一瞬间的恍惚,才想起她这次进去竟然忘了带湖水出来,不过看剩下的水也是足够三四天使用的,少拿了一回也没什么大用。 一边思考着那天真纯洁的小花朵,白蒹葭假装没有看到房中少了一个人,虽然有些冷漠空洞,但是也并不是不能忍耐,这种东西,早就习惯了——就算不习惯,也仅仅是因为素问不在自己身边。 素问…… 白蒹葭秀眉微微一皱,如果素问在一起就好了,这天涯海角,她和素问哪里去不得,径直走到桌边翻出脂粉开始化妆。 素问,默默的将这个名字在心头又念了一次,白蒹葭有些烦躁起来,眼看剩下的易容药粉也不多了,想起自己容色,不由有些焦躁起来。 遮掩雪白肌肤的药粉她自己也能调配的,虽然不能像素问做出来的那么天衣无缝,但是要遮掩她容貌倒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是想到下落不明的素问,白蒹葭就不由担心的厉害。 少女年幼的时候,总是以自己容貌出色为骄傲的,但是一旦知道这容貌不能拥有能保护她的实力会带来多大麻烦之后,就容貌就成了一种麻烦,简直恨不得将这容貌毁了干净。 画眉的时候,不小心手一抖,就歪了,冷静的吸了两口气,才拿帕子将画歪的地方仔细的擦掉了,又将两道眉画的粗浓了一些,好像两把扫把一样,将那盐水用一个小瓶子装了,握在手里,眼里露出一丝冷淡的笑意。 等画完妆,白蒹葭看着镜子里脸色蜡黄的少妇,换了一身方便行动的短褐,才伸手将瓶子捏在手里,恨声道;“跑跑跑,就知道跑,有本事你跑了就一辈子别回来。” 将东西收拾好走出门去落了锁,又深恨自己这放不下的心思,下锁的手就格外用力,将门锁得牢牢实实的,才转神看着天色尚早,心想盘算了一下时间,确定自己能再天黑透之前回来,立即不再犹豫,想了一下路程,倒是还很清晰,便辨明方向,朝着张诚善母亲的坟冢走去。 她身体轻盈,一路上将自己离开凌家之后的事情细细想过,自觉一路都十分顺风周到,直到跟张诚善上山找杏娘遇到了凌绝尘这个狠心短命的。 139.第139章 浇水 白蒹葭将事情从头到尾想过,只觉得自己拿那三斧头简直是鬼迷心窍了,如果不是教养控着,只怕也是要捶胸顿足了,你说要是不拍傻凌绝尘,不管他说什么,自己死不相认就是了,毕竟物有相同人有相似,自己死不认账凌绝尘再有全是也做不出来强抢民女的事情——更何况自己掩饰过了,也是被凌绝尘一句蒹葭吓的失了分寸,但是就算是白蒹葭再怎么机警聪慧,也料不到凌绝尘这么个人会被她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两斧头砸了个严严实实,甚至最后直接砸傻了。 这家伙……简直是她命里的克星。不是简直……凌绝尘这人,就是她命里的克星。 白蒹葭心中正悔恨无比,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老老实实的不去跟着张诚善夫妻凑热闹,再怎么别人也是两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即便是去了……她也装个普通百姓,不跟凌绝尘动手。 不知不觉走到了张母的小土堆面前,她拜了两拜,道;“我也是为了你的儿子和儿媳,若有什么不恭敬之处,还请见谅。”想了想杏娘如今身怀有孕,便又加上一句;“还有你的孙儿。” 如此这般,方才心中坦然,左右张望一番,并无人迹,才将那装了浓盐水的瓶子握在手里,仔细的给每一颗坟头青草的根部浇上一些浓浓的盐水。 这青草素来生命强悍,但是盐水浇上去,就算你再强悍的青草也不能顽强的活下去。 盐水会增加土壤里的盐分和浓度,导致土块凝结,不但破坏了植物根里的吸水能力,还会吸收掉植物本身体内的水份,让植物因为失水过多而枯死。 就算你再怎么美丽的花朵或者健壮的树木,一旦根部被大肆破坏之后,就算不死,也会元气大伤。 根这种东西,它一向深藏在土壤里,不像茎叶一样亭亭玉立,不像花朵一样娇艳美丽,惹人注目,不像果实一样饱满甜美,更不像种子一样被文人咏唱。 但是无论那种植物,伤了根,就等于伤了命。 白蒹葭将瓶子里的盐都浇过了坟冢上的草,眼看天色渐暗,不敢耽误,又匆匆在坟冢前一拜,道;“我也是你的血脉。”如此这般,方才转身离去。 她毕竟从小受惯了教育,如今虽然是抱着好心,但是亵渎别人坟冢,总觉得有些心虚,做了一番告解,心中才安坦了一些,等她看见那个小小的土坯房时,天色已经暗了,却不由自主的心里一松。 越走越近,却看见门口小动物一样的蜷缩着一个人影,听到脚步声,立即抬起头上,脸上掠过一丝喜色,立即一跃而起,一溜小跑到了白蒹葭身边。 白蒹葭虽然被凌绝尘那句话堵得心凉,但是看他一脸邀功的将两只野鸡三只野兔都推到自己面前,地上还有两条毒蛇,不由心中到底还是软了。 不过想到他不要孩子,顿时心中又是寒凉一片,恶狠狠的剜了凌绝尘一眼,道;“你弄这么多东西出来,白白臭了,熏得人心慌。” 她这倒不是纯粹发脾气,毕竟有孕在身,这空气中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她也有些反胃。 将缸里的水拿了出来,几只野兽都不算大,拿水镇着可以让他坏的不这么快。 好在都不是很凶猛的野兽,凌绝尘乖乖坐在一旁,沉默片刻,颤声道;“我……我明天去打大只的……”又比划了半天一只极大的野兽,脸上尽是一种唯恐白蒹葭嫌弃他的惊惶和不安。 看见凌绝尘那副诚惶诚恐的样子,白蒹葭心中掠过人之初,性本恶的话语,却不由苦笑,孩子的天真残忍,从来是最无邪的,比如轻易的扯掉昆虫的翅膀,对于一些孩子来说不过是游戏的,但是对于昆虫来说却是一件极为残忍的事情。 凌绝尘所透露出来的,大概也是这种无邪的残忍天真吧。 ……不过,仔细说起来,总比上辈子好得多,至少能对自己说出来,也是一种进步吧。 白蒹葭嘲讽一笑,白蒹葭,你也是能够自欺欺人的,你上辈子到底有多可悲。 说到底,联姻联姻,联接的不过是两家势力的婚姻。 皇帝要她安抚凌绝尘,当初她嫁给凌绝尘也不过是因为…… 等素问半年……素问还不来,她也只能将凌绝尘送回去,然后离开秋水村了。这地方呆久了,总觉得危险。 甩掉脑海里的念头,不过凑合过日子罢了,想那么多干什么。她既然打定了过日子的念头,便索性盘算了起来。 凌绝尘这人,虽然能吃,但是并不挑食,随便一些东西能填饱肚子就行,但是虽然被拍傻了,却打得一手好猎。 而她如今有孕在身,正需要各种营养,如今想要买肉什么的,贵倒是不成问题,关键是极不方便,就按照陈大夫说的,人参什么的现在自然是吃不上的,但是肉食肝脏什么的,有凌绝尘在的话,看他这几天带回来的各种野兽,倒是不用担心肉食的短缺了,如果跟凌绝尘这个个人搭伙过日子,仔细算起来,倒是很划算的。 他这两天的收获就足够白蒹葭吃上一个月了,只是夏天这肉到底变味的有些快,随着天气越来越热,这肉坏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最大的问题就是不能长期保存…… 白蒹葭眼眸一闪,这肉虽然在外面不能长期保存,但是如果将这些肉带进她那个神秘的庄园里的呢? 这个念头一起,白蒹葭顿时有些兴奋了起来,那个世界里的时间,和外面相比是很奇怪的,如果说时间是静止的,但是那土地上的蔬果成熟的速度却又比任何地方都快,如果说时间是飞速流动的,但是每次白蒹葭进去,里面都是草木葳蕤,十分繁茂,此时她用了心思,仔细想起来,竟然那土地之外的草木,每次都是一个样子的——甚至那湖水里的几片荷叶莲花,既然没有盛开,也没有败落……仿佛就禁止在了那个时间。 140.第140章 枯草 如果能够保存肉食的新鲜就好了……白蒹葭眼眸一闪,就听凌绝尘细声道;“饿。”今天白蒹葭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凌绝尘在更加讨厌白蒹葭肚子里的孩子的同时,也不敢去撩拨白蒹葭了,他饿的厉害,也只能委委屈屈的小声说话。 白蒹葭看了一眼凌绝尘,暗自嘲讽了一下自己的心软,道;“饿就饿着。” 凌绝尘委屈的不行,想要跟着白蒹葭走进去,结果白蒹葭进了门,转身就把门关上了,对贴在她背后的凌绝尘冷冰冰的道;“你睡外头。” 凌绝尘的脸顿时垮了下来,羡慕的眼光落在床上。 为什么张翠翠跟杏娘都可以睡床上,他连房子都进不去啊,顿时心中酸酸的。 白蒹葭才懒得看他,顺手将三只野兔都扔进了屋里,然后倒锁了门,听着凌绝尘挠了会门就安静了下来,不由心中好奇,凑到门缝哪里看了一会,就看见凌绝尘又抱成了开始等她回来的那个姿态,双手抱膝蹲在门口,看上去就委委屈屈的。 白蒹葭啐了一口,心想这家伙怎么傻了装可怜倒是越来越厉害了,自己可是不能在上这当了,正想着,就听凌绝尘小小声的道;“小仙女,我饿。” …… 细细小小的,白蒹葭气的磨牙,装什么可怜,以为你装可怜我就会…… ……好吧,我就吃这一套。 白蒹葭很不甘心的承认,恶狠狠的开了门,就看见凌绝尘眼睛一亮,双眼好像小星星一样烁烁发亮的盯着她,不由心中更是七分气愤凌绝尘装可怜,三分却气愤自己心软。 将甑子里的红薯掏了两个出来扔给凌绝尘,恶狠狠的道;“撑不死你。”转身锁了门,凌绝尘蹲在门口,虽然是夏日,但是随着日暮西沉,星子悬空,空气流动的时候带来的仍然是热风,吹的人暖暖的。 凌绝尘小心翼翼的拨开红薯的皮儿,然后小口小口的吃完,好像在品尝什么最好的美味一般,等吃完了红薯,他终于有闲心将事情隐隐约约的想了一次,总觉得自己惹怒了白蒹葭是因为不想要孩子那句话…… 好嘛,虽然他真的非常非常讨厌那个给他留下了不记忆的孩子,但是小仙女真的那么重视的话,凌绝尘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勉强自己一下喜欢那个孩子,既然小仙女不喜欢……他想了想,确定自己一点也不喜欢听了那句话之后的白蒹葭的表情,更不喜欢白蒹葭那之后对待他的态度。 想到哪两滴水晶一般的眼泪,凌绝尘只觉得心中一痛,心想自己再怎么也不愿意再见她掉一次眼泪的。 反正…… 凌绝尘扁了扁嘴,又觉得铺天盖地的委屈袭了上来,反正小仙女最不喜欢他了,张翠翠啊,杏娘啊什么都排在他前面,连那个所谓的孩子都排在他前面……反正小仙女也不会心疼自己,自己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反正小仙女喜欢就好了,小仙女喜欢的,他勉强自己也喜欢好了,凡是小仙女说的,都是对对的…… 这样的话,小仙女迟早会跟以前对他的……吧? 不过凌绝尘想了想,顿时又想起了小杨氏和张玉凤,于是又不由自主的高兴了起来,虽然小仙女不怎么喜欢他,但是也不像对小杨氏那样讨厌他啊!所以以后要更认真的抓野兽了,凌绝尘模模糊糊的觉得,白蒹葭虽然不喜欢他,但是却很喜欢他抓回来的东西的! 多抓一点,迟早白蒹葭会喜欢他的……吧? 他在山野里忙了一天,又思虑过度,此时经过一番自省,自觉想到了解决的办法,放松之下就那么迷迷糊糊的就那么睡了过去。 白蒹葭抓了两只死兔子扔进了那个神秘庄园里,她这是今天第二次进庄园,倒是浪费的精神力不多,虽然有些疲惫,但是还是可以忍耐。 她想了想,将两只兔子扔在了湖边的大水桶旁边,因为出门前刚种植过的缘故,植物都没有成熟,大多数都处于小叶子的阶段,白蒹葭也不在意,取了半盆水退出了庄园。 到底是第二次进了庄园,白蒹葭出来的时候,有一些头昏眼花,又休息了片刻才缓过神来,将取出来的湖水倒进了水缸里,打了个呵欠,卸掉了脸上的妆容洗漱了上床睡觉。 一夜无梦。 不知道是孩子渐渐大了嗜睡还是昨天第二次进庄园的缘故,白蒹葭睡得比平时沉了不少,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天边已经大亮了,透过门缝透过来诱人的香味。 白蒹葭眉头微微一条,顺手抓了外衣穿上,开了锁走出门去,只见凌绝尘正在蹲在小火炉面前,专心致志的熬着一小砂锅稀粥,看见她开门出来,特别天真无邪的冲她一笑,简直百花盛放。 白蒹葭撇过眼去不肯看他,凌绝尘脸上的笑容顿时垮了下去,撇了撇嘴,伸出筷子搅了搅砂锅里的稀饭,香气就更浓的散发了出来。 虽然是稀粥,凌绝尘的手艺也说不上特别的好,白蒹葭走过去探头一望,只见是用昨天的豹子汤加冷饭煮的,豹子肉虽然不好吃,但是这豹子汤却是用那神秘庄园里的湖水熬煮出来的,凡是加了那湖水的食物味道都十分出众,倒是也煮的芳香四溢。 就听凌绝尘高高兴兴的道;“好吃。” 白蒹葭默然,看着凌绝尘一溜小跑进了屋,拿了碗筷出来,他也不怕烫,直接就拿起砂锅倒进了两个碗里,又跟撒欢的兔子一样端着两个碗快乐的跑进了屋子里。 好在……虽然脑子傻了,倒是没有跟别的傻子一样只会拖后腿连饭都要人喂的痴痴傻傻?白蒹葭暗道,说起来,我倒是要庆幸没有傻道这种地步了? 两人相安无事的过了几日,凌绝尘虽然卖力争宠,但是毕竟手艺有限,煮个稀饭或者蒸个甑子饭还行,弄点别的就不行了,白蒹葭看他虽然努力,但是大概毕竟在这一项上没什么天赋,也不指望他,自己接过手来——她只是烧火不在行,但是凌绝尘风餐露宿的,却是烧的一把好火,她做得一手好糕点,却是一理通百里融,做起饭来,倒也像模像样了。 同时通过这几天的讨好卖乖,又加上几日的丰收,白蒹葭对凌绝尘也温和了些,日子倒是过得平静。 直到这天杏娘过来告诉了白蒹葭一个消息。 张母坟头的草——枯死了。 141.第141章 五必迁 墓穴有三不迁,同时也有五必迁。 一是墓穴无故自陷者必迁。 二是墓穴上的草木枯死。 三是淫乱风声起。 四是家中子孙不孝,男盗女娼者必迁。 五则是家中有幼子弱女夭折,有绝嗣之灾,有牢狱之人。 其实仔细说起来,张大田的所作所为,也是可以将他父母的坟墓迁一迁了,不过他父母去得早,张大田跑了这么多年再回来,也没人想起这事罢了。 不过张母的坟墓上的草木一枯死,如果是张大田一人倒也罢了,但是张诚善和杏娘既然已经成年了也知道了,便不安心了。 杏娘眉头微颦,道;“当家的本来说正好将我有孕的事情告诉母亲一声,结果没有想到母亲坟头上的草木枯黄了大半。”她也有些奇怪,照理说,这盛夏七月,正好是各种野草长的郁郁葱葱的时间,但是偏偏一路上都草木繁茂,但是唯独张母的坟墓上的草木枯了大半。 白蒹葭自然不会告诉她是自己趁夜倒了浓盐水烧坏了那些草木的根,她早就知道,但是脸上却依旧做出有些焦虑的忧郁模样,看了杏娘一眼,道;“这……这不是……!” 杏娘眼眸微闪,看了白蒹葭一眼,看见她叹了口气,忽然就凑了过来,轻轻的道;“你母亲在地下还放不下你们呢。” 杏娘心中正为张母坟墓上草木枯死的事情感到忧愁,唯恐自己和张诚善这阵子被张大田几人折腾来折腾去,听白蒹葭这么一说,不由吃了已经,低声道;“这段日子我和当家的也是疏忽了,想来母亲也是在地下生了气呢。” 白蒹葭见她紧张,忙又安慰了几句,道;“你那母亲这般温柔和善,看着你们两个人过的好才开心呢,怎么会为这点儿小事事情,你母亲那样的人,往往只要看着自己孩子好了就心满意足的,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生气。” 杏娘转念一想,也觉得白蒹葭说的有些道理,方才破涕为笑道;“我娘是很好的,是我糊涂了。”却又眨了眨眼睛,冲白蒹葭道;“你说母亲是为了我们?” 白蒹葭抿了抿唇,脸上梨涡浅现,露出几分稚气的天真,看了杏娘一眼,道;“当然。” 她想了想,便对杏娘道;“你回去这几日,日子怎么样?” 杏娘脸上一红,低头拧了拧衣带,她素来是个爽朗的性子,这般羞涩倒是难得,不过也只是脸红片刻,便大大方方的道;“我当家的当然是对我极好的,不过……”她微一犹豫,偷偷看了白蒹葭一眼,眼中有些羞愧之色,白蒹葭早就料到了,道;“我给你的肉还是给那些人吃了?” 杏娘叹了口气,道;“不过转了个身的功夫,就被人端了去……也是我对不起你。”当时倒是信誓旦旦,结果却发现自己是做不到的。 白蒹葭倒是不以为意,轻描淡写的摆了摆手,轻声道;“你看,这不是你娘亲送了一个机会给你么。” 杏娘脑筋一转,就听白蒹葭柔声道;“再怎么说,你母亲也是张大田明媒正娶的当家夫人啊,这当家夫人必须要迁坟,她丈夫怎么可能不主持?” 杏娘听白蒹葭说的温柔,但是却带着清凉的冷冽,却不由摇了摇头,道;“他哪样的人,怎么……” 刚想说张大田当年都能抛下活生生的张母跟人私奔了,现在又怎么能出面为张母主持迁坟,不过话刚说了一半,只见白蒹葭两道明澈清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只觉得脑中灵光一闪,她本来是个聪慧的性子,只觉得这灵光一闪后,后面就豁然开朗了。 白蒹葭倒了杯水,只见杏娘眸光闪烁,脸上神情特异,她也不打扰,自己捧了那一杯清水在哪里小口啜饮着,过了片刻,杏娘总算是想明白了,眼中流下两行眼泪来,颤声道;“母亲……母亲……” 白蒹葭见她情难自已,便柔声道;“别哭了,别说你娘不喜欢你听,而且听说太爱哭的话生出来的孩子也会爱哭的。”她说的清淡,但是杏娘听了,却慢慢冷静了下来,擦了擦眼泪,却冲白蒹葭羞涩一笑,道;“妹妹见笑了。” 白蒹葭摆了摆手,道;“姐姐可想透什么了?” 杏娘想了想,细声道;“毕竟母亲是那人当初明媒正娶的正房妻子,这论情论理,都应该让那人出面操办这事儿,但是迁坟这事儿,无论是要请风水先生还是再堪舆好风水的封地,所费不菲,他是定然不肯拿出银子的的,应该会寻许多理由来推脱,最方便的,自然是回通县去。”她心中怨恨张大田,便不肯叫他公公,更别说跟着张母叫他父亲了,只以那人来称呼,只是说到最后,却不由自主秀眉微微颦起。 白蒹葭看她说的虽然有些模样,但是还是只是说在了最浅薄的方面上,不由放下手中的杯子,又给杏娘倒了半杯水推到杏娘面前,柔声道;“还有呢?” 杏娘捏着杯子,她虽然聪慧,但是毕竟爽直惯了,能从迁坟这事儿想到张大田身上也是不容易了,要再进一步就比较困难了,她捏着手里的杯子,在白蒹葭鼓励的目光下 就听白蒹葭轻轻一笑,道;“我看你母亲倒是个聪明的,这草木一枯,迁坟这便是一石三鸟之计。” 如果这事情不能带来足够的利益,白蒹葭也不至于让自己亲自出马用浓盐水烧死了那些草木的根,闹出坟头枯草不得不迁坟的事情来,白蒹葭注视着杏娘,软软道;“我只说一次,你听清楚了……如果狠得下心思做得到,自然以后能过你想要的日子,如果做不到……” 她瞥了凌绝尘一眼,心中也不知道什么滋味,只是轻轻的道;“一旦心软,你也别怪,肉包子被狗惦记。” …… 为什么觉得自己在骂自己? 白蒹葭心中电光火石的掠过一个念头,却在瞬间被她压了下去,呸呸呸,那狠心短命的是狗,她可不是肉包子…… 不想继续在包子和狗的事情上纠缠,白蒹葭慢条斯理的便将事情说了出来,只将杏娘听得杏眼圆瞪,脸色绯红,激动不已。 142.第142章 包子与狗 白蒹葭将心中盘算一条一条的说了出来,其实也不长,但是说完话,觉得有些口渴,才端起水来喝了一口,虽然不是平时喝惯的茶叶,但是这湖水烧出来的白开水也别有一股清甜味道,更难得是有强身健体之效。 喝水的时候就觉得有眼睛火热的盯着自己,不由打了个抖,抬头就看见杏娘一脸崇拜仰慕的看着自己,双眼闪闪发亮,简直跟天上的小星星一半,不由倒是吓了一跳,道;“你这是怎么了?” 杏娘脸色绯红,双目看着白蒹葭,只觉得白蒹葭年纪虽小,平时看着做事也极有条例,但是这话语说出来,才觉得是玲珑心思,冰雪心窍,不由按住胸口,慢慢的呼吸平稳了下来,又喝了两口清水才算是平静了下来,不过脸上热虽然退了,双目却让人闪闪发亮,伸出手去握住白蒹葭双手也抖得厉害,白蒹葭只觉得杏娘双手的温度,甚至热得有些灼人,心中正在寻思自己自己所说的话有哪里不对,就听杏娘激动的道;“……妹妹你好厉害,这些事情我都完全没有想到,我本来觉得我在村里也算聪慧的,哪里想不到及不上妹妹你半分。” 白蒹葭见她一脸仰慕,不由心中一跳,脸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虽然冰雪聪慧运筹帷幄,在还是白家小姐凌家夫人的时候也名满京城,但是来往皆是含蓄内涵,就算那雪郡主,也不过抱着棋盘来跟她手谈三局,黑白子间心意交通,之后嫣然一笑,两三言语间便为知己。 想到雪郡主,白蒹葭脸色微微一凝,前世雪郡主远嫁和亲,听说不上数年就不服水土死了,想起那个冰雪端庄的小郡主,白蒹葭就不由心中一痛。 京城多少如花女子,却在岁月中无情的在他们最美好的时节被摧残被迫凋落。 就听杏娘犹豫片刻,低声道;“只是……这般利用母亲……”白蒹葭道;“她若不是为了你们,何必让自己坟头草木枯死,你难道想辜负她一片心意不成?日后按时上香烧纸也就是了。” 杏娘如梦初醒,道;“你说的是。” 白蒹葭见她想明白了,便不再多说,该说的太也已经说了,再继续说下去也没什么值得的,眼看天色还早,便出门生火将玫瑰油又架在了小火炉上烧着。 看天色尚早,因为入了夏日,阳光却是极好的,因为想起了雪郡主的事情,白蒹葭心情不由坏了几分,她却知道就算是她的身份,也救不了雪郡主。 那雪郡主当时养在太后跟前,也是极为受宠爱的,但是谁知道一声为了国家,便将花朵儿一样娇柔的雪郡主嫁到了冰雪苦寒的地方和亲,说起来,还不是那雪郡主当时父母都已经故去了,只有太后一个人可以依托么,无人为她出头,便是死在外邦都不能落叶归根,也只有白蒹葭暗自给她烧了几回纸。 白蒹葭想到雪郡主,顿时心情烦闷,看了眼阳光却只觉得晒在身上还是冷幽幽的,便将柜子里的书籍都拿出来,这些书本都是当时素问给她买好了塞在曹三明的马车下带过来的,当时曹三明特意买了个书柜,全部塞了进去,倒是将个不小的书柜塞得半满了。 今日阳光好,白蒹葭便将书一本一本的拿了出来摊在门口晒着。 杏娘跟凌绝尘也学着的样子,将书一本一本翻开晾晒,她眼看二人上手灵便,杏娘看她大个肚子,弯身不宜,不由一阵心惊肉跳,担心道;“这晒书我们来吧,你先去一旁坐着。” 白蒹葭晾了几本书,已经觉得弯身有些困难,听杏娘这么说,也不推迟,道;“恩,我知道了。” 便又去煮她的玫瑰油,不由一时想起那庄园里的小雏菊,只觉得极可爱,一时又想起让张翠翠带走的几块胭脂,她虽然对自己的胭脂有信心,却拿不准朱家丫头会不会欺负张翠翠。 既然脑海里有事情想着,手上又有事情做着,时间自然过的飞快,等玫瑰油煮好,日头已经挂在当空了,白蒹葭还好,只是脸色微红,杏娘跟凌绝尘两人却是额头见汗,双颊微红,娇丽明艳。 白蒹葭望了杏娘一眼,也不谈吃饭的事情,只道;“我跟你去见张老爷子吧?” 虽然是疑问句,但是停在杏娘耳朵里,只觉得白蒹葭这句话却只是进行着告知的义务。 不过虽然是告知,却让杏娘心头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笑,不由放松了些,伸出袖子擦了把额头的汗,“不用过饭么?” 白蒹葭摇了摇头,顺手将门锁上,道;“不用。”她想了想;“现在这时间,是张李氏要给她当家的送饭了吧?” 杏娘看了一眼日头,微微一算,点了点头道;“差不多是这时间了。这村子里的人惯常是先给家里人做好饭,然后再给男人送饭。” 中午的时候,男人大多在田里忙着。 白蒹葭顺手将钥匙收进袖子里,淡淡的道;“那这个时间就刚好了。”她又斜瞥了杏娘一眼,道;“这件事情做了,就没有办法回头了喔。” 杏娘看了白蒹葭一眼,咬了咬唇,恶狠狠的点了点头,道;“我没想过回头。” 白蒹葭没有想到她决绝如此,心中倒是有些欣赏她起来。 杏娘虽然热情善良,但是她的好也是分人的,显然并不是一个肉包子。 白蒹葭她一直觉得自己天性清冷,但是也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虽然心软,但是对于看不习惯的事情和看不习惯的人从来就是该出手的时候就出手……但是偏偏她,对于某个人,就成了肉包子。 白蒹葭恨极,飞起一脚,将一旁惦记着肉包子的狗踹了一脚。 眼看着他露出呆呆傻傻的无辜笑意,明明她是动手的人,但是一脚踹在那人的小腿上,却觉得反倒是自己的脚趾上传来一阵剧痛…… 这人是她前生的冤家!跟她今生犯克! 143.第143章 人情往来 张老爷子正拿了一块切得薄薄的腊肉在哪里喂张玉清。 张玉清虽然少年老成,但是毕竟是个孩子,腊肉这种东西对于他的吸引力还是很大的,他板着一张小脸儿,站在张老爷子旁边,但是一双圆滚滚的眼睛却不由自主的跟着那块腊肉飘来飘去。 他们这样的家庭,一个月能吃上一两回腊肉见次肉味儿也是很不错,除了张老爷子筷子上那块儿,桌子上的盘子里也就摆了三块薄如蝉翼的腊肉。 张老爷子笑吟吟的逗孙子;“清哥儿想不想吃腊肉啊?”看着张玉清的圆脸上掠过一丝红晕,笑道:“不说实话老爷子就自己吃了啊!” 张玉清脸上掠过一丝羞涩,低声道;“想。” 张老爷子笑道;“想什么?我可听不到?” 张玉清声音微微大了一些,“想吃腊肉,但是……娘说那是爷爷的。” 张老爷子笑了笑,眼看白蒹葭跟杏娘走了进来,便将筷子上的腊肉扔进了碟子里,抓起碟子塞进张玉清怀里,道;“拿出去跟柔姐儿吃去。” 张玉清圆滚滚的眼睛转了转,“爷爷你不吃么?” 张老爷子伸手摸了摸孙子的头,怜爱的道;“我吃过的东西也够多了,你们两个年纪还小长身体呢,你们吃吧,你先生来了我跟她有事儿多,你先出去玩儿吧。” 张玉清眼睛转了转,伸手捻起一片肉踮起脚塞进张老爷子手里,然后才抱着碟子跑了出去,跟叼着胡萝卜的小白兔似得。 路过白蒹葭的时候,他还脆生生的叫了一声先生,然后将盘子递到了白蒹葭面前。 白蒹葭笑了笑,伸手推开盘子,道;“清哥儿你和柔姐儿吃吧,今天也没带什么好玩的。”伸手拿了两个铜板,道;“你和柔姐儿拿去玩儿去。”一人一个,买糖果是足够好几人吃了。 张玉清看了张老爷子一眼,眼睛里有些紧张,张老爷子笑了笑,伸手夹起一块野菜饼送进嘴里,这野菜饼张李氏切成了方块形摆在桌子上,一筷子就能夹起一块,看上去金黄酥脆,面粉和鸡蛋都放了不少,倒也香气扑鼻。 张老爷子慢慢将嘴里的饼子吞了下去,又喝了一口野菜汤,道;“你一个寡妇也不容易,别这么娇惯孩子。”张玉清听爷爷这么说,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铜板,却果断的跑了出去。 白蒹葭笑了笑,伸手将手中的铜板放在桌子上,顺手将手上的一只野鸡扔在桌子底下,道;“什么娇惯孩子,这清哥儿这样乖巧,我乐意疼他。” 张老爷子看见那桌下的野鸡,不由咦了一声,他是个老庄稼人,眼力极毒,自然一眼看出这鸡虽然被处理过了,皮毛什么都拔干净了,但是明显是野鸡不是家鸡,白蒹葭这么一个寡妇,哪里来的这么大的野鸡? 张老爷子不由想起传言里白蒹葭捡回来的那个叫灵儿的少女,虽然呆呆傻傻的,但是生就一张倾国倾城貌却不是多愁多病身,身材高瘦,虽然比不上自己儿子那样粗壮,但是也比自己媳妇儿高大许多。 张老爷子道;“这野鸡倒是好,你怎么弄到的?花了不少银钱吧,我说你也真是的,每次上门都带这么多东西,让人怎么好意思呢!?” 他虽然这么说,但是白蒹葭却并不在意,如果要她听张老爷子的话不带东西,她才真傻呢。 这些东西在她看来又不值几个钱,说起来也是正常的人情往来,她一个寡妇,要在这里立足,自然寻个依靠,人情人情这种东西,就是要多来往,来来往往多了才有人情么。 毕竟现在张老爷子是张家的族长,秋水村的村长,这秋水村里没人越过他去,只要和张老爷子打好了关系,她日子自然会好过很多。 别的不说,光是看她提着东西进了张老爷子的家然后空着手出来,这村子里那些不成器的东西便不敢打她的主意,否则她一个寡妇,等曹家兄弟不在了,那些二流子还不趁夜来偷摸些她的东西。 说道野鸡就不能不说打回野鸡的凌绝尘,不过白蒹葭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谈凌绝尘,便含糊不清的道;“没花几个钱,是我捡回来的那个丫头猎的,她倒是一把好手。” 眼看张老爷子眼睛一亮,不想在凌绝尘的话题上纠缠不去,立即转移话题道;“我在路上遇到了杏娘,我看她心事重重的样子,想着张老爷子素来是个秉公处理的,便索性带她来寻你了。” 又推了杏娘一把,道;“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说吧,我就说张老爷子是秉公处理,威望又高,自然会为你做主。” 她轻轻的推了杏娘一把,杏娘一路上也打定了主意,白蒹葭这一推,她就顺势朝着张老爷子扑去,抱住张老爷子小腿哀哀哭道;“族长你要为我做主啊。” 张老爷子看了白蒹葭一眼,他知道白蒹葭和杏娘交好,便不由想看看白蒹葭在这中间充当了什么角色,结果白蒹葭神色沉静,面如秋水,眉目间看不出来半点波动,好像杏娘的事情跟她没有半点关系她真的只是顺利送杏娘过来而已。 他本来也是个老狐狸,瞟了白蒹葭一眼看不出来什么,听杏娘还在哪里哀哀哭泣,不由忙伸手将杏娘扶了起来,道;“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哎呀,谁给你委屈受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说出来我自然会秉公处理的。” 白蒹葭嘴角几不可见的微微一撇,果然是老狐狸,这种事情还说我秉公处理,只承认秉公处理不处理为你做主呢,不过还在一开始的算盘,就不是要张老爷子为杏娘做主。 一开始的算计里……不过要的就是秉公处理罢了。 杏娘脸上满是眼泪,看上去动人心魄中却又有一丝引人怜惜的楚楚可怜,她虽然满脸是泪,但是眼泪之后,双眸却是幽黑坚定,她低声道;“我……我母亲的坟头……草木枯死了。” 草木枯死了五个字她说的极轻,听在张老爷子耳边却是字字清晰,不由脸色大变,冲杏娘道;“你说什么?你娘的坟怎么了?” 144.第144章 开始算计 张老爷子虽然听得清楚,但是到底还是重问了一次。 杏娘拭泪垂目道;“我本有了身孕,当家的想告诉母亲这个好消息,便去了母亲坟冢一次,结果不曾想坟头上的草木都已经枯了八九分之多。” 张老爷子略一沉默,深深的叹了口气,道;“冤孽啊。” 杏娘低声道;“家中那样,按理说我这说儿媳的也不该说,不如如今眼看母亲在地下也不安宁,也只能厚着脸皮来麻烦老爷子了。” 白蒹葭道;“好久没有见清哥儿了,我出去……” 张老爷子敲了敲桌子,道;“你不必出去,说。” 白蒹葭老老实实的在一个角落站着,眼观鼻鼻观心,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用一双耳朵听杏娘说话。 他声音有些苍老,简单的一个字也有着让人安心的感觉。 杏娘深深吸了口气,道;“也是我家里的丑事,照理说当年就应当迁了祖父他们的坟墓,只是我母亲捉襟见肘,又要养活我和当家的……。” 她所说的当年,便是当年张大田跟人私奔的时候,按照五必迁的话必然是应该迁移张大田父母的坟墓的,只是张母当时一个寡妇,委实没有法子,便将这事放了下来,杏娘如今将这事说起来,便是先认错的意思。 张老爷子摆了摆手,想起张母,也有些惋惜,道;“不是你们的错,芳儿也是个很好的人。” 他口中的芳儿正是张母,闺名叫做李芳儿。 听张老爷子说到张母,杏娘倒是真的眼圈一红,掉下泪来,瞟了一旁的白蒹葭,才松了口气,轻声道;“我想着这坟是一定要迁的,不过我和当家的都不成,还是要请族长做主才是。” 张老爷子看了杏娘一眼,似笑非笑的道;“为什么请我做主?” 杏娘心中一跳,忽然想起白蒹葭那句你肉包子别怪狗惦记着,又想着白蒹葭已经将其中关窍都告诉了自己,自己再不成器,也是枉费了白蒹葭的心思和母亲的苦心。 当下感觉瞬间心跳神奇的镇定了下来,只觉得心中一片冷静,便道;“母亲既然嫁进了秋水村,便是秋水村的人,迁坟乃是一件大事,自然是要告诉族长你的。” 张老爷子笑着看了杏娘一眼,杏娘双目如水,丝毫不惧的与张老爷子对望。 张老爷子忽然想起李芳儿来,那本来倒是个很好的女子,只是可惜了,太过倔强,当年如果有白蒹葭一半的处事手腕和杏娘一半的勇气,也不至于落到那个下场。 当下便摆了摆手,道;“你有孕在身操劳不好,善哥儿也不方便,前三个月胎位不稳,你和善哥儿多稳重些在这期间内不要见了血,这事儿你就告诉你公公一声吧。” 杏娘一急,刚要说话,就听白蒹葭在一旁笑盈盈的道;“还不谢过老爷子?” 她云里雾里的,听白蒹葭这么一说,下意识的便行了一礼道;“多谢老爷子了。” 还没回过神来,就听着白蒹葭又和张老爷子说了两句,眼看白蒹葭拖着杏娘出门,老爷子伸手踢了踢白蒹葭送来的野鸡,叹道;“倒是个好机灵的。” 恰好张李氏送了饭回来,张老爷子道;“拿下去煮成鸡汤晚上吃吧,正好给清哥儿和柔姐儿补补身子。” 张李氏眉目弯弯,喜滋滋的提了野鸡下去,道;“这谁送来的啊?这么肥,都能吃好几天了!” 张老爷子漫不经心的道;“金哥儿家的。” 张李氏啊了一声,道;“倒是个伶俐的。”对白蒹葭的好感不由多了几分。 张老爷子笑着看了儿媳妇一眼,张李氏忙提了野鸡下去,虽然这野鸡也处理过了,但是真要做成鸡汤也还要费不少功夫,不过好在家里还有些她采回来的野生蘑菇,做一锅鲜美的蘑菇鸡汤还是足够了。 白蒹葭带着杏娘出了张家门,杏娘迷迷糊糊的总算回过神来,眼看走远了,才总算回过神来,对白蒹葭道;“成了?” 白蒹葭嘴角带笑,愉悦的道;“当然成了。” 杏娘还有些模模糊糊的,想了半天张老爷子的话,还是觉得有些不解,她就是知道自己有孕,张诚善又是个哑巴,迁坟又被成为迁移阴宅,也是一件极为重要的大事,所以才听了白蒹葭的去找张老爷子,结果张老爷子也说自己和张诚善都不适合主持这事儿,让她去告诉张大田…… 杏娘皱着眉看了白蒹葭一眼,白蒹葭见杏娘一脸纠结,便知道她不明白了,不由笑道;“张老爷子让你告诉张大田,不就是代表秋水村要让他为这事出银子么。” 正室夫人要迁移阴宅,做丈夫的无论如何都应该出钱出力的。张老爷子说的倒是很微妙,让杏娘和张诚善在前三个月稳重些别见了血的意思就是,这事儿你就交给张大田出钱出力,你们两口子就不要插手了。 照理说……李芳儿迁坟,张诚善作为她的儿子,出钱出力也是应该的,不过得了张老爷子这么一句话,张大田想在秋水村里呆下去,却是必然要出大头的钱和力的。 白蒹葭将事情慢慢的告诉了杏娘,杏娘听得目瞪口呆,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呆呆的看向白蒹葭,白蒹葭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慢慢住了口,笑道;“有什么好看的?” 杏娘眼眸闪亮,道;“难为你怎么听得懂,我可是一点也不明白。” 白蒹葭不以为然的道;“听多了,自然就懂了。” 那些所谓的高位者,即便要插手要不会做的太难看,幕后黑手对于那些人来说都嫌太过掉价,真正的高手都是谈笑间杀人于无形的。 几句看上去漫不经心的调笑说话,不懂的看上去自然是和风细雨,以为多么和睦亲密,细细想来,哪里不是口腹蜜剑,步步血莲。 就算是下人揣摩心思做出符合心思的事情来,有什么不符合法规的查起来,没物证不说,就算是旁边的人听了,也只说下人胡乱揣摩心思,不会连累自己身上。 145.第145章 金纺花 落了行迹的,自然会被人视为笑话,所以那刚进京城的人,混不进圈子也就罢了,往往开始不知不觉得就成了笑谈。 张老爷子虽然有些模样了,但是和白蒹葭旧日见惯的人比起来,还是太弱了。连跟她不屈不饶纠缠了十年的费家明珠都不如,那费明珠说起来也没什么手段,就是一个惯常装腔作势,楚楚可怜的白莲花可人儿,说起来不过是仗着凌母宠爱她,在凌家长大和凌纤纤又有些情谊罢了。 白蒹葭打了个呵欠,想到费明珠就让她心情有些不好,不过她很快就将事情抛之脑后,费明珠这人不出意外的话已经不会出现在她以后的生活中,想这些不相干的人做什么。 将不相干的人都抛之脑后,白蒹葭的脚步不由轻盈了不少,眼看土坯房已经近在眼前,杏娘道;“我先回去了。” 白蒹葭点了点头,又望了杏娘一眼,杏娘笑道;“虽然没你那么聪慧,但是老老实实按照你说好的事情做,我还是能的。”她本来也是个能干的,不过在这人际交往上比较生嫩,一片爽朗热情,如果真说要心机筹划,这仔细说起来她还是上姑娘出嫁头一回呢。 不过好在她虽然在心计上生嫩了一些,但是既然决定了事情便决定坚定的走下去,又有白蒹葭在身边提点着,这道路倒是比普通人好走了不少。 她这送了白蒹葭到家,看了白蒹葭一眼,见她额头上一层薄汗,忽然想起一事,不由道;“以后没水了就跟我说我让当家的来给你挑,不用省着!” 她也有些担心白蒹葭,白蒹葭的水用的实在是太慢,虽然是一个人,但是她用水也实在是太慢了,杏娘其实担心这事儿很久了,不过总是被各种事情一打扰就忘记了,如今眼看白蒹葭额头见汗,总算是想起了这用水的事情。 想到白蒹葭连水都要省着用,结果为了自己,不但送了自己豹肉肝脏,甚至还送了张老爷子一只野鸡,杏娘感激之余,也有些羞愧,只盼自己的身子早点好起来,能回报白蒹葭对她的好处一两分。 白蒹葭不把那些东西看在眼里,自然不知道杏娘的心事,她心中还有些感动于杏娘一路送她回来,听杏娘这么说便点了点头,道;“你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更何况我还有灵儿,他是个力气大的,你不必担心我,说起来这水在哪里挑的,你回头带我们去一次也就是了。” 杏娘想到灵儿,虽然被拍傻了,但是也毕竟是个一看就不同凡响的,从打猎来看,也是个很有力气的,动起手来虽然看起来高高瘦瘦的,但是杏娘却总有一种感觉——她心里张诚善一直是很能干的,但是看见凌绝尘,却又一种十个张诚善绑在一起也不够凌绝尘打的感觉。 她想到凌绝尘就有些不安,不过眼看白蒹葭胸有成竹,便也不多说了,只应了一声,就听白蒹葭道;“快回去把事情告诉你当家的吧,不过算计他爹的事情你就不用说了。” 杏娘喜滋滋的点了点头,道;“我理会的。”算计张大田这种事情,她一个人来做就行了,张诚善不管怎么说毕竟是张大田的儿子,知道了这事情也没什么好处。 反正张大田既然对她做出这种事情,杏娘也跟张大田是不可能回来公媳和睦的道路上来了。 白蒹葭也跟杏娘说明白了,如果张诚善知道了帮杏娘吧,传出去他在村里名声也不好,帮张大田吧,还不如不告诉张诚善呢,两不相帮吧,他卡在中间也难为。 所以杏娘一开始就决定了,这事儿啊,既然有白蒹葭为自己出谋划策就没什么困难的,她倒是想的简单,白蒹葭既然这么聪明,她就按照白蒹葭安排的事情乖乖去做就去了,听了白蒹葭的分析,杏娘别的倒是没多想,只是想着白蒹葭既然这么聪明,她想的法子一定比自己想的有用许多,既然这样,不如老实听白蒹葭的就是了,白蒹葭怎么说自己怎么做,但是一定能达成目的的,那坟头枯草的事情,也多亏白蒹葭聪明伶俐,才能猜到母亲心思,若是当家的和自己倒是白白让母亲的心思白费了。 说起来,杏娘这种性子也是天生的,既然下定了决心,就老老实实的按照最初的主意找,不由杏娘不高兴自己开始的举止,能认识这么一个聪明的好朋友,以后孩子跟着白蒹葭的孩子,也自然会是个有出息的! 白蒹葭自然不知道杏娘已经打定了主意抱自己大腿,更没想到杏娘连孩子都决定了让孩子抱自家孩子大腿的注意,殷殷叮嘱感谢了白蒹葭几句才走了,白蒹葭总算松了口气,有这种左右张望了一下,凌绝尘已经不见踪影,顺路找了一下,沥血枪也不见了,她也不以为意,她在太阳下走了许久,虽然并不像以前那样走几步路就娇喘吁吁,但身上也起了一身薄汗虽然用药粉弄成了蜡黄的肤色,但是也是脸色微红, 白蒹葭急忙进了屋,反锁了门,闪身进了那神秘庄园,虽然外面已经是夏天了,但是庄园里却还是温暖如春,草木繁茂,白蒹葭先收了庄园里的东西,那小雏菊却还是处于大叶子阶段,并没有成熟,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她终于升到八级了,解锁了辣椒黄瓜跟芹菜,并且在收获的时候发现了一颗新的种子,金纺花。 那金纺花甚是特异,白蒹葭看见的图标上,竟然有橙黄蓝绿青靛紫七色花瓣,每一片花瓣的颜色都不相同,却各自为政,本来七色拼杂,大红大绿之类的颜色混杂在一起,往往是极为庸俗难看。 但是这金纺花却只觉天真烂漫,对比明亮,颜色鲜丽,中间花瓣却是金黄色,跟金线一般,好像如果手伸出去,随时可以捻出金丝线一样。 白蒹葭立即将金纺花种了下去,又种了两颗辣椒和两颗黄瓜,剩下的地想了想,种了番茄,心理却有些惋惜,那小麦和水稻怎么种出来的都是麦穗稻穗,如果是成品的大米和面粉就好了。 就白蒹葭的看来,这庄园里种出来的大米面粉,只怕普通的贡品都比不上! 她心中惋惜,不过很快就转过念头来,走到湖水旁边检查了一番她丢进来的那个兔子,却不由眼睛一亮,果然。 如果真说时间流动,大概是所有的时间都在那个土地上流动了,这个庄园大部分的时间都是静止的,那兔子还是跟她拿进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变化,甚至连尸体的必然冷硬都没有。 看来这地方,倒是个天然储存的好地方呢。 白蒹葭眼睛一亮,心情好了不少,才解了腰带,用湖水洗洗沐浴。 她留意看过,这湖水有活水,便站在了湖水的出水处,一眼望去,却觉得曲曲绕绕的,那湖水不知道流到了什么地方,但是湖水两边白蒹葭触目所及都是树木草丛,不见人家,好像这个世界里,唯有白蒹葭这个庄园和房屋是唯一的存在。 白蒹葭眼眸微敛,不在想这个事情,伸足踏入水中,刚下水的时候觉得有些寒冷,但是稍等片刻,却觉得清凉宜人。 这夏天能痛痛快快的洗一个清凉的澡,是一件让人极为放松的事情。 那小河流旁边尚有许多大石,白蒹葭将一身汗水都洗干净了,才坐在石头上,孩子气一时发作,踢了半天水花,双脚浸在水里,更是隐然透出白玉一样的质感。 只觉得全身三千六百五十个毛孔没有不舒坦,心神放松下来,洗干净的头发披散在身后,身上只穿了一件素白单衣,露着一双白玉一样的小脚,懒洋洋的出了庄园。 脸上还带着沐浴过后的慵懒神情刚出了庄园,就听着外头传来了脚步声,白蒹葭透过门缝一看,顿时无言以对。 凌绝尘满面愁容的拖着一只野猪回来了。 你这是要把后山都搬回来么。 但是这不是关键,关键是……能够让傻成这样的凌绝尘愁容满面也不容易,看来关键是凌绝尘肩膀上的面袋了。 呸呸,不是面袋,是少年。 凌绝尘的肩膀上,还扛着一个少年。 虽然那少年满脸是血,披头散发的被凌绝尘当面袋一样的扛在肩膀上不知死活,但是白蒹葭想了想,开始开了门,就看见凌绝尘瞬间脸上笑开了花。 那变脸之快,就算是精修川剧变脸绝技的大师也未必有这么快。 白蒹葭就看见凌绝尘顺手丢下那少年——扛是跟扛面袋,丢也是跟面袋一样,简直让白蒹葭捂脸,这少年被这么一丢,至少也会摔断几根肋骨吧。 她想了想,对凌绝尘道:“你……你先将他拖进来。” 凌绝尘老大不高兴的伸出脚踢了踢那少年,少年喘息着吐出一口血来,白蒹葭想了想,忙回屋子里拿了块青布遮挡了脸,眼看凌绝尘还没进来,不由探出头来,“你在干嘛呢?把人带进来。” 146.第146章 再见朱颜 凌绝尘心情很不好! 为什么随便一个人都能上床就他连屋子都不能进! 这次进屋子凌绝尘现在的智商也知道多半是因为自己捡回来的那个面袋……哦不,少年的缘故。 白蒹葭颦眉。 这床褥染了血是不能用了,这人不死的话,是要他赔的。 所以这人不能死啊。 白蒹葭顺手将素问留下来的药粉都倒在盆子里,也只有两个指甲盖那么多,白蒹葭皱了皱眉,又将湖水冲进瓶子里,将里面的药粉都冲散了之后才倒了出来,用湖水化开,伸手将帕子在药水里浸湿了在拿出来绞干了帕子,刚想替那少年擦擦脸,凌绝尘早已经伸出手去,两三下就将那少年脸上的血擦干了。 那气力,白蒹葭看着都为那少年疼。 不过等那少年被鲜血掩盖的容貌露了出来,白蒹葭不由一惊。 只见那少年虽然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苍白,但是仍玉面朱唇,风流俊秀,不掩本身。 白蒹葭倒不是有吃了一惊,这人分明是那朱家的少爷朱颜,只是如今气息奄奄的,那里有前阵子那风流俊秀的模样,她心中微动,左右张望一番,便对凌绝尘道;“你先看着他,我去请陈大夫来。” 朱颜现在的样子,以白蒹葭这要医术只能说三流,要药草没药草,是绝对不能治愈他身上的伤口的,素问留下的药粉,眼看是不够的。 让凌绝尘请陈大夫也不靠谱,谁知道他能听明白话能顺利找到陈大夫? 白蒹葭几乎是瞬间下定了决定,让凌绝尘守着朱颜,自己去找陈大夫。 一边拿了易容药粉在手掌心开化开一边心中暗自诅咒,凌绝尘真是个天生跟她犯冲的,坑了自己一辈子不说,还到处捡人回来,而且还是不好丢的——你说捡个没名没姓的,趁着没人知道处理了丢出去iu是,偏偏拣回来个朱颜如果被朱小姐知道消息,倒是麻烦了。 她一边嘀咕,一边顺手拿了面纱匆匆就走了出去,她也不知道陈大夫居住的地方,不过好在陈大夫在村里威望极高,只要随便找人问问就知道他住在哪里。 白蒹葭不多时便在村人的指导下找到了陈大夫的家。 那是一间不大的瓦屋,门口是一块小小的药田,里面种着些常见的如车前草、八角、枸杞、地黄等常见药草,陈青木正蹲在药田前面拿着一个小小的水壶在哪里侍弄着药草。 白蒹葭看见他在,顿时松了口气,匆匆走到陈青木身旁道;“陈大夫。” 陈青木摆了摆手,白蒹葭低声道;“家中有人受了重伤,还请陈大夫去看一看。” 陈青木看了白蒹葭一眼,将水壶拿进了屋子里,道;“出了什么事情了?”他看像白蒹葭,额头微微有些汗,但是整体神色却是极为镇定,并没有惊慌失措的神情。 白蒹葭道;“我家灵儿上山打猎的时候,捡回来了一个人,伤得厉害,还请陈大夫去看一看。”她犹豫片刻,道;“我家陈大夫想来也是认得的。” 陈青木将药箱背上,道;“我是认得的,你是金哥儿家的吧?” 白蒹葭恩了一声,道;“我还要去朱家一趟,就只能麻烦大夫你先去了。”看陈青木面露疑惑之色,白蒹葭解释道;“这受伤的是朱家的少爷,我昔日和他有过一面之缘,所以认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伤的这么重,但是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通知一声。” 陈青木听白蒹葭说道朱家,不敢怠慢,急忙道;“你去吧,你家的路我是认得的,那朱家小子伤的如何?” 白蒹葭微微皱眉道;“浑身是血,昏迷不醒。” 白蒹葭既然和陈青木说定了,二人便兵分两路,陈青木忙认准路一路小跑冲着白蒹葭家跑去,白蒹葭擦了把汗,又问了两个人,便朝着朱家走去。 朱家家是极大的一个院子,白墙黛瓦,在这秋水村里也是很显眼的,远远的就能看见,院子在外面只能看见墙里一株柳树,因为夏日,只见翠缕千条,随风轻舞,当真是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朱红色大门上却是颗颗柳玎,看上去冰冰冷冷的,这种大门却不是让人进出的,唯旁边一个角门是个寻常丫头小子们出入的,不过白蒹葭却是无心欣赏,走到旁边角门旁叩了叩门,就听门里传来一声应道;“谁啊?” 白蒹葭咬了咬唇,道:“我有事想见朱小姐。”朱小姐被人下了息肌丸,朱少爷如今身受重伤生死不知,白蒹葭也不由想要为这二人叹息一番了。 不过毕竟是朱家的家事,想到凌绝尘就这么捡个人回来将自己卷进这事情里,白蒹葭简直就恨不得将凌绝尘抓过来两口咬死算了。 除了吃饭和拖后腿啥用都没有的东西。 凌绝尘弱弱抗议;“其实我还会打猎。”不过如今凌绝尘不在身边也不知道白蒹葭的愤怒,而且就算他在身边知道了,也多半会将会打猎这件事情闷在肚子里任由白蒹葭说什么都听她的。 心中恶狠狠的诅咒了一番凌绝尘,就听着那人笑了声道;“你是何人,我家小姐可不是那么好见的。”说着,角门一开,出来一个青衣小厮。 那小厮不过十六七岁,倒是眉目端正,一身青衣小帽,脸上笑嘻嘻的,却看着有几分轻浮。 他看了白蒹葭一眼,见她脸色蜡黄,衣服简朴,心中便认定了是秋水村里的人,听着房间里传来声音;“阿强,该你出牌了快回来。” 被叫做阿强的小厮应了一声,不耐烦的看了白蒹葭一眼,道;“我还有事忙着呢,你有什么事情快说。” 白蒹葭见他一脸不耐烦,不由颦了颦眉,道;“你有这样做门房的么。” 阿强夸张的笑了两声,却又忽然敛起笑摆了摆手,啐了一口在地上道;“我怎么做门房还要你一个村妇来教么,没事你就走吧。” 白蒹葭皱眉道;“我要见你家小姐,我有事。” 147.第147章 朱小姐 阿强笑道;“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一见小姐就哭诉生活艰难,哄得小姐心软了就拿钱来救济你们,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用的人,就厚着脸皮来认那三千里打不着的亲戚。”正说着,就听那门内又传来了催促的声音,不由心中更急,就想打发了白蒹葭继续回去玩牌。 白蒹葭狐疑了看了阿强一眼,心中一动,“我不是来讨钱的,我是有事要见你家小姐。” 阿强看着白蒹葭纠缠不放,心中更是讨厌,摆手道;“你有什么事?说清楚了小爷如果高兴了就替你转告一声,而且你这样的人,大多不过是什么买猪买地没钱吃饭求小姐接济,我家小姐忙得很,哪里有时间见你。” 白蒹葭心想朱颜这事儿可不好直接说出来,便转念道;“我是翠翠……翠鹭家的嫂子,有些事情要寻她说说。” 阿强眼睛一转,翠鹭这人他是知道的,是这秋水村里的人,当下才懒洋洋的道;“给我等着。”他虽然这么说着,却是不动,眼看白蒹葭呆呆的站在那里,他等了一会儿,白蒹葭真是等着了,心中不由一阵烦躁,暗道这小地方的人果然没有眼色的很,自己也是倒霉才被发配道这种地方,不由磨了磨牙,看了白蒹葭几眼,便伸出一只手来,大拇指和食指微微捻了捻,做出一个数钱的动作来。 这是光明正大的要孝敬呢。 俗话说:丞相门房七品官,这话不是白说的,迎来送往的,总要孝顺给这些门房小厮的一些好处,否则要进这门也是困难。 也有一句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搪,也是这个原因。 白蒹葭眼看阿强做出这个动作,便明白了,不过明白归明白,她却有些尴尬。 一是因为她怎么说都算是朱颜的救命恩人,虽然捡人回来的是凌绝尘那个拖后腿的,但是仔细说起来,也是她好心来报个信儿,而不是要求着见朱小姐有什么必须要求情的事情。 二来则是因为…… 她没有钱。 她虽然身上随时都带着些散碎银子,但是这次却是有些意外。 她刚从那神秘庄园里沐浴了出来就遇到凌绝尘捡了朱颜回来,匆匆处理了一下伤口就穿了外衫跑了出来,那小钱袋就没带在身上,眼看阿强做出这个动作,她心理虽然明白的很,但是却只觉得一阵尴尬,如果不是从小所受的教导不能见死不救,白蒹葭几乎想扭头就走。 阿强暗示了半天,眼看白蒹葭仍然是一张蜡黄的脸皮,不由心中恼怒,心想着秋水村果然是半点油水都刮不起来,这村妇也是一个比一个脸皮厚,只会求着办事,却半点不会知道他们辛苦。 白蒹葭尴尬的咳嗽一声,正想说话,就听门房里冲出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嚷嚷道;“阿强你怎么这么慢。”他一身短打,一身横练的腱子肉,声音大的跟喇叭一样,一说话简直十里三村都听到了,站在那里简直就跟凌绝尘拖回来的那只野猪有几分相似。 阿强心想着大热天的还让自己走这几步路竟然一点油水都没有,心中也有些愠怒,便对那汉子道;“阿虎,我也没什么,不过是一些没眼力的人了,走走组,你我兄弟打牌吃茶去。” 白蒹葭眼见耽搁了这么久,那阿强就要跟着阿虎进屋子了,不由心中一急,道;“我要见翠鹭。” 阿强漫不经心的道;“等翠鹭放假回家的时候你自己就能见了……”正说着,只见角门处款款走来一个女子。 那女子大约十四五岁,却是杏脸桃腮,颇为俏丽,一身淡黄衫子,衫子上绣着两朵迎春花而,但是整根简直都迎春花儿一般,眼看着角门处有人,不由颦眉道;“怎么了?” 她声音清脆,又带着苏南这边常见的吴侬软语,听着就软糯温柔,她脸上又是未语先笑,让人觉得十分可爱。 阿强脸上顿时多了几分谄媚,心中禁不住又烦了白蒹葭几分,这村妇真正麻烦,不会孝顺也不懂事,还不巧被金莺姑娘撞上了,立即便解释道:“这是翠鹭家里的嫂子,说要见翠鹭的,我想着翠鹭伺候小姐忙着呢,让她等翠鹭回家就是了。” 金莺听说是翠鹭的嫂子,忽然就起翠鹭拿来的哪极好的胭脂了,不由笑道;“这日头挺大的,我看她大个肚子也不方便,不如让她去翠鹭屋子里等着吧。”她开了口,阿强脑筋开转,正想说两句打消了金莺这个念头,就看见金莺走了上去,微微笑道;“你是翠鹭的嫂子吧,我是跟翠鹭同一屋檐下的丫头,我叫金莺。” 白蒹葭见她温柔俏丽,听她和阿强说话,便道;“是。”阿强恨恨的盯了白蒹葭一眼,气鼓鼓的跟阿强回了房。 金莺道;“你跟我来。”她一边在前面领路,一边和白蒹葭闲谈,走了半路,忽然道;“前阵子翠鹭拿了几块胭脂来,倒是很好,她说是她嫂子做的,是你做的么?” 白蒹葭笑道;“家中的小把戏。” 金莺是个有眼界的,见她虽然脸色蜡黄,但是气韵天成,明眸流慧,心想这样的人难怪能做出这样好的胭脂来,只可惜…… 这样一个玲珑的人儿,容貌生的普通了些。 她心中评估,面上却微笑道;“哪里小把戏了,我瞧着红粉坊的都不及你呢。” 白蒹葭笑道;“金莺姑娘过誉了。”她虽说金莺过誉,但是也只是说说罢了,毕竟是京城里的方子,那红粉坊再怎么有名,也不过是一个小地方的小作坊罢了,比起京城,又哪里比得上半分。 白蒹葭轻轻一笑,眼看左右无人,便上前两步,金莺正开动脑筋在盘算着怎么将白蒹葭这制作胭脂的方子套出来自己做也好省些银钱,就听白蒹葭轻声道;“金莺姑娘,可能带我去见见你家小姐?” 金莺一惊,下意识的道;“小姐正在午睡……”话语未落,脸上已经显出警惕之色,道;“你相见我家小姐做什么?” 白蒹葭这样的人,应该跟朱小姐是毫无交集的,眼看翠鹭的嫂子忽然要见朱小姐,金莺毕竟是朱家的家生子,一听白蒹葭开口便警惕了起来。 白蒹葭知道金莺和阿强不同,便不再犹豫,果断道;“我家灵儿上山打猎,捡了你家少爷回来。” 金莺惊道;“我家少爷?” 白蒹葭道;“我曾经与朱颜少爷有一面之缘,所以认得,眼看他昏迷不醒,已经去请了陈大夫,只是……” 金莺是知道轻重的,眼看白蒹葭说的清楚,当机立断道;“我带你去见小姐。” 当下也顾不得礼仪,认明方向,带着白蒹葭一路小跑,穿花拂柳,不一时就走到了一处院落。 只见里面一明两暗两处屋舍,门口正有几个丫头,有喂鹦哥儿的,有正在刺绣的,也有正在检修花草的……各施其职,倒是有条不乱,虽然人数不少却并没有说笑之声,但是却极为安静,并无喧嚣之声。 白蒹葭和金莺的脚步声倒是让众少女都不由自主的转过头来,张翠翠脸上掠过一丝欢喜之色,却只是冲白蒹葭微微点头,并不说话,倒是雪鹂眼见金莺这样没规矩的冲了进来,不由皱了皱眉,走上来正要斥责两句,就看见金莺听脚步,轻声道;“雪姐姐,我有事要见小姐。” 雪鹂与这个妹妹相处甚久,见她冲自己打了个眼色,虽然并不知道什么事情,也不会去逆了金莺的面子,皱眉道;“小姐吃了药正睡着呢,等……。” 金莺上前两步,凑到雪鹂耳旁轻声道;“是少爷的事情。” 雪鹂心头一震,看了金莺一眼,道;“此话当真?” 金莺道;“我看那人也不敢骗我们。”轻轻的冲白蒹葭扫了个眼色,道;“她说少爷伤的很重,如果小姐知道……” 雪鹂知道自家小姐素来把少爷看的如命根儿一般,便道;“你等着。” 便进了门,眼看宝琴和宝琪两个大丫头,宝琴正在拿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给睡在榻上的小姐摇着,宝琴却坐在一旁做一个肚兜,听见雪鹂进来,宝琴搭了个眼色,示意雪鹂退下。 雪鹂上前两步,道;“有少爷的消息了。” 宝琴眉头一皱,就看见床上本来秀眉微皱的少女猛然惊醒了起来,道;“你们说什么?” 张翠翠虽然有千万句话想要跟白蒹葭说,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出来,老老实实的继续干着手上的事情,将那枯枝败叶都捡到一旁的篓子里,就看见雪鹂走了出来,对白蒹葭道;“小姐请您进去。” 倒是意外,朱小姐这几个带来的丫头,除了自家小姐,没把人放在眼里过,竟然会对白蒹葭说请。 白蒹葭也不在意,便跟着雪鹂走了进去。 只见这房间布置的甚是清雅,分为里外两间,虽然是夏天,但是窗户上也挂着厚厚的窗帘,弥漫着药香,书桌上摆着各种书籍,白蒹葭看了一眼,最上面的一本是周易。 转进去只见榻上坐着一个少女,旁边伺候着两个丰盈润泽的丫头,只见榻上少女一身素白纱衣,不知道是久病还是久未见阳光之故,脸色苍白,浑身肌肤几近半透明,带着一股飘渺之气。 148.第148章 闺事 那被两个丰润少女簇拥在床上的白衣少女虽然脸色苍白,肌肤半透明,但是一双眼睛却是黑漆漆的,简直如白蒹葭见过的上等黑珍珠一般,直勾勾看着人的时候简直寒凉透骨,白蒹葭被她那样看着,也不由自主的觉得心中一凛,抬头细看那白衣少女。 很少有人单凭目光就可以让白蒹葭感觉心中一凛了——并不是害怕,而是对于危险人物下意识的反应。 她也许是因为久病,下巴尖利的好像一把刀子一样,整个人病弱中透出一种刀锋一样的尖刻,素白纱衣本来是飘渺灵秀,但是那双眼睛却是冰凉深幽,反而让那种美丽的病弱飘渺中夹杂着某种锋锐凌厉,一种矛盾至极的气质却奇异的出现在了一个人身上。 白蒹葭看了那白衣少女一眼,顿时眼眸一闪,下意识的退了一步。这人…… 白衣少女看了白蒹葭一眼,急声道;“你说……大哥怎么了?”她一时说的急了,顿时便脸色一白,拼命咳嗽了起来,宝琴忙拍着白衣少女的背心,宝琪却早倒了一杯水在旁边伺候着,等苍白少女咳嗽完了,才喂着白衣少女小口喝水。 白蒹葭动了动鼻子,这屋中虽然插了不少鲜花,却压不下一屋子浓重的药味,眼看那白衣少女气度与众人不同,知道这苍白少女便是朱家小姐,不动声色的低下眉眼,道;“我家灵儿上山打猎的时候带了个伤者回来,我曾经与朱公子有一面之缘,所以认得那伤者就是朱公子,不敢怠慢,请了陈大夫为他诊断便立即来告知朱小姐了。”如果不是认得是朱颜,担心就那么撒手不管被朱家查到头来被迁怒她来不来受那个阿强的气呢。 朱小姐咳嗽半天,总算缓过气来,看了白蒹葭一眼,喘气道;“他……他……”却一口气喘不过来,伸手抓住胸口,一阵喘息带咳嗽的,简直撕心离肺。 宝琴眉头一皱,刚要说话,朱小姐就伸手抓住了她,苍白的手掌上青筋爆出,宝琴吓了一跳,又被朱小姐死死拖住,打了个眼色,宝琪忙从一旁的一个黑檀木盒子里拿出一枚指头大小的黑色药丸,送到朱小姐唇边,服侍朱小姐吃了下去,又喂了两口水,朱小姐脸上的痛苦之色才渐渐淡去,又喘息了两下,才对白蒹葭道,道;“见笑了,快给我换衣服,我要去见大哥。” 宝琪脸色一变,迟疑片刻,低声劝道;“小姐,你这身子不方便,不如让这位夫人将大少爷送回来……” 朱小姐脸色一白,却又迅速涨红,眼中掠过一丝厉色,转手一巴掌甩在了宝琪脸上,发出好大一声脆响,冷声道;“我做事还容得你说话么?我是小姐还是你是小姐?”她说了之后,又抓住胸口咳嗽了半天,让人怀疑下一秒她是不是就会吐出血来。 宝琪伸手捂住脸上掌痕,眼中泪水转了两转,却没有落下来,只是哭道;“奴婢不敢,小姐还请珍惜身子,不要为奴婢气坏了身子。奴婢只是担心小姐……”拉了那朱小姐的袖子,正要哭诉,宝琴在一旁喝道;“你还闹什么,真要气坏小姐么!真是没法没天了!”伸手将宝琪的手打开顺手将宝琪拉到一旁,宝琪只顾着牵着袖子擦泪啼哭。 白蒹葭眼看他们几人拉拉扯扯,便道;“朱公子伤的不轻,不好移动,不过小姐毕竟是未出嫁的小姐,一时出门也不方便,不如找几个放心的奴婢和医者,好好给朱公子看一看,否则朱公子就算醒来眼看朱小姐为了他伤了身子,也必然是担忧的。” 她这么一说,众人才从闹腾里回过神来,朱小姐瞪了宝琪一眼,道;“回来再收拾你。” 她倒是说的玲珑,一路说,一路留意去看朱小姐的神色,见朱小姐黑眸冰冷,脸上神情特异,果断道;“我亲自去。” 说着便挣扎着要起床,宝琴宝琪两个丫头不敢怠慢,宝琴扬声道;“月鹤,快请张夫人去外头歇息着,宝琪,你去准备出门的轿子。”白蒹葭眉眼一抬,竟然在这种地方,还有轿子。 宝琪捂住脸,看了宝琴和朱小姐两眼,转身就冲了出去,宝琪这礼都不行了把朱小姐气的够呛,手指牢牢的抓过被子,颤声道;“真是个没规矩的,若不是我……若不是我……”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猛咳,宝琴忙又喂了他两口水,一边轻轻拍打她的后背,一边低声安慰。 随着一声响应,外间转来一个月白色衫裙的少女,那女子不过十五六岁,一张尖尖的瓜子脸,行走间颇有几分弱柳扶风的纤柔,虽然名为月鹤,却并无明月皎洁,也并不似仙鹤清高。 月鹤请了白蒹葭在外头坐下,不一时送了果盘瓜子上来,白蒹葭眼观鼻鼻观心,倒是月鹤跟她搭了两句话,她也随意敷衍了过去,旁边走出一个鹅蛋脸儿,妩媚娇艳的丫头,对月鹤道;“你跟她说什么话?” 白蒹葭见她脸色娇红,颇为俏丽,不由心中一动,这丫头用的可不正是自己做的胭脂?正转念一想,就看见张翠翠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月鹤窥见,便道;“听说你是翠鹭的嫂子。” 那妩媚丫头眼睛一亮,急忙道;“既然是翠鹭的丫头,那么就让翠鹭来陪她说话吧,月鹤我们走。” 便拖了月鹤,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月鹤无奈叫道;“冰雁,你慢些,我跟不上。” 白蒹葭便猜到这妩媚丫头多半是张翠翠说过的冰雁了,不由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冰雁,月鹤,雪鹂,这三个张翠翠说过的大丫头她都见过了,除了雪鹂外,竟然没一个有一个做丫头的样子的。 不过一般说,物似主人形,丫头这种东西,照理来说,都是小姐自个儿挑选的,也会自己选中意的,那朱小姐惯常取这样冰冷寒凉的名字,冰雪月这种东西,都是极寒凉极冰冷的,再加上今天跟朱小姐相见,便知道这朱小姐天性凉薄,除了自己在意的,其他人都不放在眼里。javascript: 149.第149章 出门 月鹤柔弱,冰雁妩媚,金莺娇俏,虽然都算是花朵儿一样的少女,但是却不是好丫头,就一个雪鹂还有点丫头的性子。 而且更重要的是…… 还有那个自己没有见过的见萍儿的。 这些人啊,如果放在少爷的院子里,还有些模样,小姐身边跟着这月鹤金莺倒也罢了,冰雁这种自己将小姐吩咐下来待客的丫头带走的性子,也亏得是朱小姐病久了所以无力管束? 还是这些丫头……本来就不是朱小姐想要但是不得不要的? 这朱家的事情,看起来还没这么简单呢,被下了息肌丸的朱小姐,重伤在了野外的朱大少爷,或者从更久远说起来……从京城到平直城到秋水村来养病…… 在京城里,虽然并没有听说姓朱的豪门,难道这朱……也跟她一样,只是一个伪造的身份么?不过如果是伪造的身份,要伪造一个家族可没她一个人这么容易了,不过这些事情管她什么事情。 这朱家上下,看起来还是有很多谜团呢。 那朱小姐虽然体弱,但是……这朱家里,最大的谜团就是她啊。 白蒹葭眼眸微闭,便不再想下去了,她并没打算和这朱家有太多的牵扯,朱小姐脸色白了又红的容颜在脑海里掠过,我做事还容得你说话么……一时又是宝琪捂着脸眼圈里泪珠乱转的,不由微微撇下嘴角…… 凌绝尘,你捡的好人。 正想着,就看着张翠翠小碎步的走了进来,凑到自己耳边,轻声道;“嫂子,你做的胭脂卖了好多钱,我月假的时候给你带回去。” 白蒹葭望了张翠翠一眼,只见她穿着朱家丫头都穿的青色衣裙,衣角裙摆处绣着几朵小小的杏花,虽然只是随意挽了一个发髻,并没多余装饰,但是这阵子下来也许在朱家过得还算舒心,丰腴了不少,只见秀眉纤长,美目盈盈,此时嘴角上勾,浅笑嫣然,倒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跟她刚来秋水村时候见到的那个剁猪草的胆小少女判若两人,不由微微一笑,道;“你自个儿留着吧。”却又在她素白的脸上打了个转儿,道;“怎么,给你的胭脂用完了?”她倒是不担心张翠翠用完了——张翠翠这性子,那些胭脂就算被她挖个洞藏起来的几率和他用完的几率大概是十比零。 虽然给了那胭脂,但是白蒹葭却知道张翠翠是不会用的。 至于为什么给张翠翠……白蒹葭表示:就算你知道一件事情不会发生,但是总会尝试去试一下嘛,人性人心毕竟是最复杂的东西,也是最容易生变的,也许有什么几率改变的张翠翠呢? 总是料准人心也太无聊了,增加一些变数也有些趣味,不过白蒹葭一看张翠翠的神色,就知道张翠翠定然是没用的。不过她问张翠翠是不是用完了,还是指望张翠翠能答应自己用完了。 张翠翠嘻嘻一笑,凑过来低声道;“宝琴姐姐和宝琪姐姐一人买了两块儿大的,我就送了他们一些,那些买胭脂的,我都或多或少送了一些。”她眼看白蒹葭清澈明亮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不由心中微微一虚,就听白蒹葭道;“不是给你的么?不过……”却又话语一转,道;“谁教你他们买胭脂你送的?” 张翠翠听她声音冷静无波,却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心都被人揪紧了一样,她也是学伶俐了,虽然懵懵懂懂的,但是有那些人来找她买胭脂的时候,她虽然按照六十文一块卖了,但是也是心中灵光一闪,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但是她就是那么做了——她将白蒹葭给她的胭脂细末按照那些买胭脂的丫头身份分别送了不少,身份高些的宝琴宝琪就多送一些,其他丫头就少送一些,虽然胭脂不多,但是也总是个心意,而且那些丫头虽然六十文买了胭脂觉得贵了,但是看她送了,却还是很高兴地收下了。 听白蒹葭这么一问,不由心中的骄傲忽然就成了不安,心中惶然道;我是不是做错了……一颗心砰砰乱跳,心想白蒹葭将这事情交给自己做自己竟然办错了。 不由又是不安,又是羞愧,微微咬唇,几乎要哭出来了;“我……没有人教我……我……我就是觉得应该这么做。” 她见过小杨氏在游方货郎来村子里的时候买东西的,就算买些劣质的胭脂首饰也总是要从货郎哪里拿两个针头线脑的。 张翠翠眼泪正在眼圈里打转,心想自己还想着要照顾嫂子一辈子,竟然连这些事情都做不好,不由心中一酸,几乎掉下泪来,就听得一声轻笑,一只手轻轻放在自己头上,耳边就听白蒹葭轻声道;“倒是看不出来,你是个挺有天赋的。” 白蒹葭倒是没想到张翠翠能做出这样出人意料的事情来,眼看张翠翠要哭了,不由伸出手安抚性的拍了拍张翠翠,又安抚了她两句,张翠翠脸色涨红,心满意足的简直就跟小狗一边乖乖的站在旁边听白蒹葭低声嘱咐她,两人说了会儿话,就听宝琴低声道;“小姐,你小心些。” 只见宝琴扶着一个头戴纱帽的女子走了出来。 白蒹葭倒是有些吃惊,那朱小姐坐在榻上的时候看不出来,但是此时站立起来,就发现她竟然比宝琴还高上一头,只是她这样高,就越发显得瘦得厉害,一身淡蓝色襦裙简直是裹在身上,让人怀疑一阵猛风是不是会将人吹走,此时她头上戴着纱帽,看不见神色,轻轻咳嗽两声,低声道;“走吧。” 几人出了院子,只见宝琪正戴着两个轿夫并一顶青布小轿在外头等着,眼看宝琴扶着朱小姐出来,宝琪忙迎了上来。 朱小姐眉头一皱,轻巧的闪开了宝琪的手,反手轻轻捏了捏宝琴的手,宝琴立即前行两步道;“怎么只准备了一顶?” 宝琪委委屈屈的道;“毕竟不比家里,这地方只准备了一顶轿子。” 150.第150章 路谈 宝琪眉头一竖,道;“怎么这么不懂规矩,难道让张夫人这少爷的救命恩人走着去不成?”她看了白蒹葭鼓起的腹部一眼,不由自主的微微皱了皱眉。 白蒹葭眼看他们两个大丫头一个威风赫赫步步相逼,一个委委屈屈楚楚可怜,心中明镜儿一般,便在一旁道;“还是快去看朱少爷才是,我走惯了也是不妨事的。” 宝琪擦了擦眼泪,道;“还是快去见少爷为是。” 朱小姐哼了一声,任由宝琴扶着她上了轿子,宝琪急忙撩开轿帘任由朱小姐坐了进去,朱小姐低声说了两句,宝琴点头应是。 宝琪垂头走到白蒹葭旁边,悄声道;“方才谢谢你了。”她顿了顿,白蒹葭扫了她一眼,淡笑道;“有什么好谢的,你家小姐这脾气,也是太古怪了些。”照理说,身边大丫头的面子,总是要给几分的,就算私下里在怎么不把丫头当人,有外人的时候往往也会多顾忌一些。 毕竟传出去对身边丫头苛刻暴躁这种名声,对小姐也是没有什么好处的。 白蒹葭还是第一次见朱小姐这样脾气古怪的,当人面儿就这么落宝琪的巴掌…… 她可是小姐,宝琪可是她的贴身丫头啊。 就算打,也不必她亲自出手的,这样出手,只是白白坏了自己的名声而已。 宝琪想了想,转头进了院子里,将几个丫头教训了一番,让他们在家里的时候好好看家,白蒹葭留神看去,只见几个丫头都是很恭顺的样子,张翠翠似乎感觉自己的视线,偷偷抬起脸来,冲白蒹葭微微一笑,但是又立即满脸通红的低下头去,说起来倒是可爱。 倒是一个裙角上绣着月季诱蝶花样的粉红襦裙少女脸上露出些不屑的神色来,她倒是生的很出众,在一众丫头里都是很惹眼的,低声跟身边的妩媚丫头小声说笑了两句,那冰雁捶打了她一下,她也不以为意,全然没有将宝琪放在眼里的姿态。 除此之外,白蒹葭将在场众人的神色一一记下,心领神会,便对这个小院落里有了个大概的了解,等训完丫头, 宝琪教训完丫头,捂住脸苦笑一声,道;“以前小姐不是这样的……”她顿了顿,拉着白蒹葭跟在轿子后面,道;“只是小姐病久了……”久病之下,脾气古怪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白蒹葭看了眼前面的青布小轿,病久了么…… 她一路走一路懒洋洋的道;“你家看起来也是病很多年了吧?” 宝琪叹了口气,道;“小姐这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从来都比人虚弱许多。”她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些不忍的神色来。 白蒹葭道;“听起来你倒是很清楚你家小姐的。” 宝琪脸上露出一些落寞的神色,低声道;“是,我是家生子,从小就在小姐身边伺候的……。”她说道这个,却忽然闭口不肯说了。 白蒹葭看她神色,低头看着宝琪裙角绣着的几朵杏花,不在纠结这个,轻声道;“你家小姐和少爷感情倒是很好。” 宝琪本来正不想说这事儿,眼看白蒹葭不说这个了,也立即从善如流的改口道;“是的,我家小姐当时刚来平直城,水土不服不说,她身子本来就弱,在床上调养了大半年才缓过神来,是少爷天天来跟小姐说话解闷……后来少爷渐渐忙碌起来,知道小姐爱看书,就算再忙也会吩咐人收集各种奇书杂志给小姐送来……小姐这几年身子好了些,还是多亏少爷各种药膳喂着……” 白蒹葭想到朱颜偷喝安胎药的时候,不由眼眸微闪,倒是对那个浪荡子多了几分了解,原来这朱小姐是在京城里长到快五岁的时候才来平直城的,也亏得朱颜颇多照料,朱颜虽然浪荡人性,但是在这膳食上却颇有见地,将药膳这一道学的倒是青出于蓝,即便在平直城里也是很有名的,甚至每年向风城的泥人大会都会请朱颜去主持烹饪。 白蒹葭心中盘算,不由看了那青布小轿一眼,对宝琪轻声道;“你家少爷可在外面招惹过什么事情?” 宝琪立即道;“我家少爷是极好的,他虽然是少爷,但是从不仗势凌人,而且对我们这些……人也颇为照料。”她脸上浮现一丝红晕,却又想起什么,怒气冲冲的道:“不知道是谁嫉妒我家少爷受欢迎,一定是这样的!” 看来这朱颜虽然轻浮浪荡了些,但是为人风评却是极好的? 白蒹葭想起当初朱颜问路的事情来,虽然生的玉面朱唇,风流倜谠,但是遇到她和杏娘问路的时候也是彬彬有礼,丝毫没有仗势凌人的气势,而且事后还很大方的给了银子……这样的人,风评不好也难啊。 那么……为什么会受那么重的伤呢? 白蒹葭眼眸微眯,知道从宝琪这里也套不出来什么话了,又跟宝琪闲聊了几句,便知道朱小姐虽然看上去瘦弱,但是过了年就十七了,说起来也算是老姑娘了,不由惊讶道;“朱小姐还未出嫁?” 宝琪踢开地上的一块小石头,摸出手帕来擦了擦额头的汗,她也是娇生惯养的,走了这一路也是薄汗满头娇喘吁吁,听白蒹葭这么说,脸上便露出一些不高兴的神色来,白蒹葭察言观色,立即看了出来,道;“我看朱小姐就是病弱了一些,这样的人才家世,也应当是有很多人求娶的啊,怎么还留在家里?” 听白蒹葭这么说,宝琪脸色才轻松了些,不屑的看了白蒹葭一眼,才傲然道;“求娶我家小姐的自然多得是,不过……”她左右张望了一下,才道;“我家夫人说,等小姐养好了身子,接回京城里再议亲,这边疆蛮夷之地的人,我家可看不上。少爷也说,小姐再调养两年就与寻常人无异了。” 白蒹葭听她说道她家夫人,不由眼眸微闪,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到了京城再议亲么……别说从议亲到出嫁要浪费多少时间…… 151.第151章 无聊的张夫人和灵儿姑娘 十七岁的小姑娘,在京城可不好议亲呢,更何况还是从这种边疆蛮夷之地回去的…… 他家夫人看不起这边疆蛮夷之地的男人,怎么不知道,这边疆长大的小姑娘……不,准确说凡是不在京城里长大的小姑娘,即便是高门嫁女,低门娶妇,但是外地长大的女孩儿在京城里,想要找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都不容易啊,更何况——十七岁,已经算老姑娘了。 就算有相配的,也大多是早早就定了人家。 白蒹葭看了宝琪一眼,窥见她神色,倒是将夫人的话信以为真,敛下眉目,就听前头的轿夫朗声道;“到了。” 宝琴牵起轿帘,将朱小姐扶了出来。 朱小姐目光一转,只见眼前的屋舍简陋的厉害,不由颦了颦眉,却不说话,只是迈开步子就冲着那唯一的房子小跑了过去。 白蒹葭低头看见她跑动起来裙角下露出来的一双大脚,眼眸微闪,一抬头便看见朱小姐的围巾在空中一晃,虽然是盛夏,但是也许是因为身体病弱的缘故,朱小姐的颈脖上绕着一条围脖,身边的宝琪早哎呀一声,一路小跑了过去。 白蒹葭看着主仆几人的背影,抿嘴微微一笑,不疾不徐的走在后面。 等门一开,就听到宝琪哎呀一声,朱颜还是躺在床上,只是只穿了一件白色短裤,此外身无寸缕,陈大夫正捏了一把银针在为朱颜施针,凌绝尘百无聊赖的坐在桌子旁边拿手指在桌子上画来画去。 朱小姐眉头一皱,宝琴恨恨的瞪了宝琪一眼,宝琪吐了吐舌头,退了两步。 凌绝尘听到门响,猛然抬头,去见三个女子堵在门口,偏偏没一个是他想要的,撇了撇嘴,正想低回头,却猛然眼睛一亮,在人缝里窥见一抹衣角。 白蒹葭正懒洋洋的跟在后面看着朱小姐几人堵在门口,就看见凌绝尘从房子里如一只矫健的豹子一样冲了出来,只见朱小姐跟着转过头了,纱帽上纱帷被这巨大的动作一带,高高扬起,露出那张下巴尖锐如刀的容颜来,只是此时虽然脸色苍白如纸,但是却尽是惊骇之色,幽黑的眼睛里是掩藏不住的惊讶迟疑之色。 白蒹葭眼角一抽,就看见凌绝尘跟个小狗一样朝着自己扑了过来,对于这种小动物一样蹭过来蹭过去的动作简直是…… 顺手一把将正埋在她颈脖里蹭来蹭去的凌绝尘推开,白蒹葭想到刚刚看到的神色,不由心中一紧,眼眸一转,嫣然浅笑道;“我家灵儿脑子有些问题,多依恋我一些,各位见笑了。” 凌绝尘被推开了两三次,便不再勉强蹭来蹭去了,但是就跟小兔子一样,绕着白蒹葭转圈儿。 本来以他和白蒹葭的体型,他虽然高瘦,但是毕竟是个男子,白蒹葭又形容娇小,这种举止做出来本来应该是极为矛盾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朱小姐看着这两个人之间竟然有一种莫名的和谐。 朱小姐抿了抿唇,身旁的宝琴轻轻叫了一声小姐,道;“小姐不去见见少爷么?” 朱小姐扭头一看,只见陈大夫正将一针稳稳的扎了下去,沉吟道;“不用打扰了。” 宝琪在一旁道;“这种小地方的大夫怎么靠谱,我们还是快去城里去大夫来才是正经。” 陈大夫虽然专心施针,但是听见宝琪这话,也不由挑了挑眉,就听白蒹葭在一旁笑道;“这陈大夫可是深藏不露的,你们大可放心,倒是这地方毕竟少药,只怕阻碍了陈大夫施展手段呢。”她既然用素问留下的药水和湖水替朱颜处理过伤口,又看陈青木施针果断娴熟,认穴奇准,便知道这人也许比不上素问,但是在医道上也造诣不低。 陈青木听她说话,心中舒坦,暗想果然这败落人家的女儿养的倒好,只可惜嫁的不好,他手指一动,一针便扎了下去,就听宝琪在一旁道;“我家小姐带了上好的人参来,家里多的是药!” 朱小姐毕竟病久了,家里常备下的药材也不少。 朱小姐低声道;“宝琪。”她声音低哑,却自带一股威严之气,宝琪被她一喊,顿时浑身一个冷战,噤若寒蝉,不再说话。 朱小姐咳嗽两声,低声对宝琴说了两句话,宝琴点了点头,放开朱小姐的手,走到轿子旁边,从里面拿出两个朱红的锦匣来,拿进了屋子里放下,又走了出来,顺手将房子里的凳子拿了两个出来,打了个眼色,宝琪急忙拿了帕子将两个椅子细细擦过,又拿了两个青缎弹墨椅袱放在凳子上,才小心翼翼的扶了朱小姐坐下。 朱小姐意味深长的看了白蒹葭一眼,指了指另外一个放了椅袱的凳子道;“请坐。” 白蒹葭看了她一眼,如今天气虽然比不得中午炎热,但是也有些暑气了,只见宝琴宝琪两个丫头,一个撑了一把油纸伞遮日,一人去拿了一把扇子慢慢摇着,她眼眸一闪,也不拒绝,大大方方的就在另外一个凳子上坐下了,反而笑道;“小姐体弱,这太阳虽然不比午间,但是地上的余热还在了,小姐的身子也要仔细些,莫要受了暑气。” 朱小姐摇了摇头,道;“让陈大夫专心为大哥施针,我只是些不足寒凉之症,并不要紧。” 白蒹葭想着她苍白的脸和半透明的肌肤,看了她露在外头的一双小手…… 啧啧,十指修长,骨节突出,白蒹葭眼眸一闪,倒是极漂亮的一双手啊,真是不足寒凉之症? 她心中虽然疑惑,却不好奇,也不追根究底,见朱小姐这么说,顿时抿嘴一笑,眼眸流转,却不说话了,朱小姐呆了片刻,见她只顾着将黏过来的凌绝尘踹到一边儿去,凌绝尘却不折不饶的继续缠过来,明明是很无聊的事情,偏偏凌绝尘缠的坚持,白蒹葭也踹的果断,明明很无聊的事情两人做了一炷香的功夫,朱小姐看的非常无聊,但是偏偏做这事儿的两个人似乎还没有一点觉得无聊…… 152.第152章 无事献殷勤 一个不屈不饶的缠,一个坚决果断的踹,朱小姐觉得吧,如果自己不开口,这两个人一个缠一个踹估计纠缠到月上中天。 将日常进行到底的白蒹葭和凌绝尘完全没有想到朱小姐已经在心理为他们下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无聊的两个人,朱小姐都表示无法忍耐忍无可忍了,当下沉吟片刻,轻咳一声道;“多谢张夫人救了家兄一命。” 张夫人…… 白蒹葭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后来看朱小姐含笑看着自己,才醒悟过来,哎呦这张夫人是在叫自己呢!她被人叫凌夫人或者白小姐叫多了,张夫人……好吧既然已经决定了这个身份那就从善如流吧。 想到坟墓里的张召金,白蒹葭微微一笑,道;“说起来也不该谢我,贵兄是灵儿上山打猎的时候捡回来的。”一边留意去看朱小姐的神色,只可惜隔着纱帽,白蒹葭看不见神色,未免觉得惋惜。 朱小姐沉吟片刻,笑道;“我看灵儿她……似乎……太过天真稚气了些……” 她倒是仔细揣摩用词,同时看了凌绝尘一眼,白蒹葭笑道;“灵儿她前阵子伤了脑子。”算是解释了朱小姐关于凌绝尘天真稚气的问话。 朱小姐哦了一声,道;“不知灵儿……是在哪里发现家兄的?” 白蒹葭顺手将衣角从凌绝尘手里收了回来,看他一脸委屈的样子便知道朱小姐的问话没有进他的耳边,眼看朱小姐几人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不由勉强一笑,道:“灵儿脑子有点问题,如果……还请朱小姐不要生气。” 朱小姐深深的看了白蒹葭一眼,道;“不会。” 白蒹葭才转身对凌绝尘问道;“你在哪里捡到的朱少爷?”看见凌绝尘睁着一双眼睛天真无邪的看着自己,白蒹葭只觉得心头一紧,怜惜之后却是火冒三丈。 你这把年纪的人了,做出这种天真稚气的表情也不嫌丢人! 忍不住踹了凌绝尘一脚,道;“老实点。”看他一脸委屈,又忍不住心一软,伸手摸了摸他,摸完了就立即后悔了…… 她从来对于小动物一样软糯无害的东西没有什么抵抗力,眼看凌绝尘跟个小兽一样,眼中射出纯然的依恋之光,不由又爱又恨,心中简直觉得从来没有这样煎熬过,又拧了凌绝尘一把,指了指土坯房道;“里面的人……那里来的……?” 凌绝尘脸上露出一丝迷茫之色,等白蒹葭又温声重复了几次,兼带着顺毛抚摸了半天,凌绝尘总算回过神来,慢吞吞的说道;“山……里……” 虽然说了,但是也等于没说。 白蒹葭皱眉,看了朱小姐一眼,又问了两次,凌绝尘却只是皱着脸说了两次山里,其他的却说不出来了。 朱小姐却忽然开口道;“大哥没事的话,怎么会去山里!” 白蒹葭听她口气,尽是怀疑凌绝尘,一双眼睛更是落在凌绝尘身上,便回应道;“朱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朱小姐看了凌绝尘一眼,冷笑道;“我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想请灵儿姑娘好好回答一下,到底在哪里碰到的我哥哥而已。” 白蒹葭听她口气已经有了几分尖利,不由心中不悦,下意识的拍了拍凌绝尘的手,道;“我已经说过了,灵儿伤了脑子,你要问她也问不出来什么。” 朱小姐看了凌绝尘一眼,道;“说她傻子的可就你一个人,陈大夫正在这里,不如让她给灵儿姑娘诊诊脉看看,说不准可以治好呢。就算陈大夫不行,看在她救了我大哥的份儿上,我也愿意去平直城里回春堂的赵神医来为她看一看。”她嘴里说的赵神医,便是回春堂的堂主赵朴直,医术在整个苏南都是有名的。 白蒹葭不由皱了皱眉,温声道;“我知道朱小姐你是关心你的兄长,不过有什么不如等朱少爷醒来问他就是,何必现在纠结于灵儿身上呢。” 她是绝不会让陈大夫给凌绝尘把脉的…… 毕竟凌绝尘再怎么穿着女装,到底真正是个男人,就算是刚入门的大夫,顺手把脉也能分辨出男女的不同,这陈青木的手指只要往凌绝尘手上一搭,只要传出去她就在这秋水村里呆不下去了,如果运气坏些,甚至被浸猪笼沉塘也是有可能的。 啧,这个凌绝尘,果然是个拖后腿的,无论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安稳,还是为了等到素问,白蒹葭在这段时间里是无论如何都不打算离开秋水村,也自然不会让陈青木为凌绝尘把脉的。 朱小姐脸上掠过一丝笑意,从宝琪手上取过一盏冰镇绿豆汤,撩起纱帽,喝了一口绿豆汤之后方才笑道;“张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妾身正是为了感谢灵儿姑娘的救命之恩呢,灵儿姑娘如果治好了,她这样美貌聪慧的可人儿,也是张夫人的得力臂膀呢!而且她现在这幅样子,还要张夫人分出神来照料她!毕竟张夫人的肚子一天大过一天了,身边总是要有个得力的才行。” 白蒹葭看了朱小姐一眼,她如果真信了朱小姐的话就白活了这么多年,虽然朱小姐说起来很有道理,为了感谢灵儿的救命之恩所以愿意请大夫为灵儿看病,同时也提示自己现在有孕在身,留个傻子在身边是万万不行的,按照她的说法,无论是哪方面,都是为自己考虑的…… 说起来倒是很有条例,但是大概是太有条理了也太殷勤无害了,反而显出一种刻意来。 有一些人,也许秉性柔弱天真,但是一旦遇到某些事情,反而会更快的成长起来,比如晚雪。 有一些人啊,天生就是你对她好,她就对你好,格外的天真热情,比如杏娘。 也有一些人啊,你给她一丝半点温暖柔和,她就生死就是你的,为你操劳一辈子也是甘愿的,比如张翠翠。 还有一些人啊,就算她再怎么做出热情周到的样子来,也掩不住骨子里的凉薄冰寒——比如朱小姐。这种人,不会无缘无故对你好的,她从你这里付出多少,迟早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153.第153章 中毒 想到朱小姐掩藏在柔弱外貌下的锋锐气质,到底年纪太轻了些,掩藏的功夫不够,若是再过上几年,大概真有费明珠那种楚楚可怜,柔柳扶风惹人怜爱的浑然天成了。 其实也是白蒹葭眼睛太利,朱小姐在别人眼里,都是病弱娇柔的可人儿,那一丝锋锐也亏得白蒹葭前世今生的磨练,朱小姐又一时没有在意白蒹葭这个村妇,没有刻意隐藏,顿时被白蒹葭将人看了个清楚明白…… 这是一个雪为肌肤,冰为肠肚的人,纵然是冰肌雪肤,花容玉貌,也藏不住那一颗如冰雪一样清澈透明,同时也是无情冷漠的心。 白蒹葭抿唇一笑,虽然纱帽阻隔了视线,但是仅仅在朱家里的短暂接触,就足够她看清楚朱小姐是个怎么样的人了,怎么说呢——演技倒是不错,只可惜白蒹葭是看惯了的人,心中如明镜儿一般清清楚楚。 有一句话叫做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眼看朱颜还在屋子里躺着呢,这朱小姐倒是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哥哥,反而将一颗心都挂在了自己身上。 照理说,按照她在院子里死活不顾身子都要出来看朱颜的样子,如今倒是将心思都放在了凌绝尘身上。 京城…… 白蒹葭心头蓦然一震,不由自主的看了朱小姐一眼,难道这个人…… 她顺手将宝琪送来的绿豆汤递给了凌绝尘,轻声笑道;“倒是多谢朱小姐为我考虑的周到了。” 朱小姐抿唇一笑,顺手将喝了两口的绿豆汤给了宝琪,道;“说什么感谢呢,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为我救了大哥呢,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一会先让陈大夫看看,不成的话,再拿了我的帖子去请赵神医来。” 白蒹葭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就听啊的一声,凌绝尘便将口中的绿豆汤吐了出来,随手将碗摔到一旁,发出好大砰地一声。 宝琪啊了一声,道;“我家小姐最喜欢的青瓷八仙套!” 朱小姐摆了摆手,道;“没什么的。”她看了凌绝尘一眼,见他尚且余怒未消,伸脚将那已经摔破的青瓷小碗恶狠狠的踢了出去,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注视,却是转了过来,眼中精光四射,恶狠狠的盯了朱小姐一眼。 目光锋锐如刀,朱小姐虽然自负见过大风大浪,等闲事情都惊不动她,但是此时眼看刚才还跟个孩子一样撒娇跟个小动物一样无害的凌绝尘发起火来,在凌绝尘双目瞪视之下,却觉得背心发寒,全身僵硬,竟然好像一直被老鹰摄住的兔子一样动弹不得。隔了纱帽,也是心惊胆战。 只听白蒹葭柔声道;“好端端的,怎么又发这么大的火气,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给你喝绿豆汤了。”她看了一眼洒在地上的绿豆上,绿豆颗颗饱满,还有几朵指甲大小的银耳洁白莹润,甚至还有两颗红润饱满的枸杞,一看就是上好的绿豆和银耳,然后用小火细细煨熟的,不由有些怀念。 凌绝尘跺了跺脚,他全身微微颤抖,只觉得心头一种无法名状的愤怒,那个绿豆汤,那个绿豆汤……但是他虽然非常想说出来,但是虽然觉得心头喉咙里有无数无法压抑的愤怒,但是舌头却好像打了结一样,将那些几乎让他爆体的愤怒压抑住了。 说不出来!明明非常的愤怒! 这种愤怒几乎让凌绝尘发狂,几乎想要毁灭眼前带给他这种愤怒的罪魁祸首。 他的双目微微发红,脸上却因为气恼而越发苍白,简直让人想起山里被夺走了幼儿的狂兽。 白蒹葭眼看凌绝尘浑身气势诡异,也不敢轻忽,眼眸微闪,伸手又说了两句话,手落在凌绝尘身上的时候,却下意识的一僵。 手下隔了一层薄薄的衣衫是凌绝尘的肌肤,绷紧的肌肉,好像随时要蓄势待发的野兽,同时也显示了凌绝尘临近暴怒的临界线。 到底发生了什么……白蒹葭眼睛一闪,不由自主的又看了一眼地上的绿豆汤。 绿豆,银耳,枸杞……青瓷小碗……绿豆汤……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如果找很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的话,为什么凌绝尘却好像一只被抓住了尾巴的猫,刚才还好端端的,忽然就暴怒了起来。 白蒹葭心中思索,一边有一下没一下的安抚着凌绝尘,将他安抚在了暴怒的边缘,只觉得手下肌肤一紧,却转身被抱进一个炙热的怀抱。 …… 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起染坊了吧? 白蒹葭嘴角一扯,膝盖收起本来就要朝着凌绝尘身下顶去,不过耳边忽然听到凌绝尘砰砰乱跳的心跳声,倒是不由自主的微微一愣,将膝盖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躺在凌绝尘怀里的机会不多,不多的机会里也听到这个男人的心跳,永远是习武之人的平缓有力,唯一一次不同,大概是那次她生了凌慎之难产,这个男人回来抱了抱她。 那次心跳,非常的慢……简直慢到白蒹葭只觉得自己听了凌绝尘的心跳了两下,就被放开了。 激烈的好像打鼓一样的心跳。 白蒹葭听着那狂乱的心跳,忽然就心中一软,一双黑亮的眼睛眨了眨,抬起头来,只见凌绝尘正低头看向自己,唇角从白蒹葭的额头划过。 白蒹葭只觉得心中一跳,看进凌绝尘一双幽黑深邃的眼眸里,怎么从来不知道,这个男人的眼睛里,好像蕴含着无限的星空。 她心中一动,就听凌绝尘下巴放在自己额头上蹭了蹭,却忽然房内传来陈大夫的声音;“好了,你们来个人去抓药吧。”同时只听得哐当一声,宝琪惨声叫道;“小姐!”即便是从容端庄的宝琴也变了声音,嘶声裂肺的叫道;“小姐!” 白蒹葭只觉心中一紧,急忙从凌绝尘怀里扭过脸来,只见朱小姐斜斜依在宝琪身上,脸色比先前又苍白了几分,双目紧闭,眼角微红,嘴角却流出了一条红线一样的血迹,已经人事不知了。 混蛋,凌绝尘你这个拖后腿的东西! 白蒹葭只觉得,麻烦越来越大了! 她只是想好好的养大慎儿啊! 154.第154章 中毒(二) 陈大夫刚伸出袖子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刚准备开个调养身子的药方给朱颜,就听得外面传来了尖叫声,不由皱了皱眉,起身推开门喝到;“安静点,伤者需要安静!”不过一出门,便将剩下的半句话吞了下去。 只见门外夕阳西下,给世界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橙光,却带着一层淡淡的血气。 白蒹葭被凌绝尘抱在一起,衣袂腰带纠缠在一起,两个人脸都低低的,白蒹葭低着头,凌绝尘的下巴抵在白蒹葭头顶上,两个人都看不清楚神情。 不过陈青木的注意力却瞬间落在了一旁的朱小姐身上,眼看朱小姐脸色苍白的晕死不过,救死扶伤的医者之心顿起,不由下意识的前行两步,刚要伸手为朱小姐搭脉,枯瘦的手却被宝琪一把捉住,宝琴抱住朱小姐,冷冷的盯着陈青木道;“你要做什么?” 陈青木古道热肠,虽然听宝琴语含质问,也不生气,只皱了皱眉道;“让我给你家小姐看看,救人如救火,耽误不得!” 宝琴断然道;“不用了。”又冲宝琪道;“还不快拿药来。” 宝琪匆匆忙忙的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长颈玉瓶,倒出一枚朱红色的丹药来,只见那丹药不过指头大小,上面有着祥云一样的白色云彩,圆滚滚的甚是可爱,陈青木看见那朱色药丸,鼻子一动,闻到淡淡的药香里却夹杂着腥气,不由眼角一抽,诧异道;“灵蛇十炼丸?” 宝琪一挑眉,道;“你倒有些眼力。”将手中的药丸喂了朱小姐。 白蒹葭小声问道;“那是什么?” 陈青木解释道;“那是用十种毒蛇的蛇胆炼制而成的解毒药丸,颇为珍贵,我也只是在极偶然的情况下见过,却不想在这种地方居然有人有。”说道后来,竟然啧啧一声,他见异心起,看宝琪将那灵蛇十炼丸喂了下去,不由心中担忧,道;“不如还是让我帮你们小姐看一看吧。” 宝琪挑了挑眉,道;“我家小姐的病素来是赵神医看的,她不习惯给别人看病。” 饶是陈青木好修养,也不由啧了一声,那赵神医虽然名声大,但是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他两次想帮忙都被直接回绝了,就算是古道热肠也没有这样热脸贴别人冷屁股的道理,不过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朱小姐,陈青木还是无法拂去心中的怪异之感。 白蒹葭嘴角含笑,目光从那主仆三人身上一闪而过,又极快的收了回来,轻声笑道;“宝琴姑娘,毕竟远水解不了近火,你们虽然有这解毒灵丹,但是还是请陈大夫帮朱小姐看一看也是好的,也好开个清除余毒,调养身子的房子。” 宝琴抿了抿唇,宝琪眼睛一转,就听宝琴轻声说道;“多谢张夫人关心了,只是我家小姐素来不喜欢陌生人接触她。” 这还是是拒绝了。 白蒹葭嫣然一笑,道;“既然如此,还是请陈大夫帮朱少爷开药方吧,再开两张清毒的方子,不过……”她眉目一敛,整个人便显出一种沉静如水的清澈冷静来;“好端端的朱小姐就中了毒,纵然你们有灵蛇十炼丸,只怕余毒留在身子里,朱小姐又久病缠生,一回倒也罢了,如果再来个两三次,朱小姐的身子怎么扛得住。”她眼眸轻闪,从地上的青瓷小碗碎片溜到撒了一地的银耳绿豆上,又若无其事的收了回来,却对陈青木嫣然一笑道;“还要麻烦陈大夫帮忙验毒了。” 要为朱小姐诊治虽然不行,但是要验毒也是容易。 听白蒹葭这么说,宝琴也点了点头,道;“张夫人说得有理。”便冷冷的盯了宝琪一眼,吩咐道;“将东西拿上来。” 宝琪垂目道;“是。” 其实东西也近,宝琪便取了过来,那是跟青瓷小碗一样的一个青瓷小壶,上描青花精致,里面倒出来的绿豆汤还蒸腾出一层淡淡的寒气。 陈青木不由咦了一声,白蒹葭低声道;“这茶壶中间还有一层,放着碾碎的冰粉,便等于将这绿豆汤镇在冰里一样,入口清爽寒凉。” 陈青木暗暗看了白蒹葭一眼,笑道;“张夫人倒是清楚。” 白蒹葭轻描淡写的道;“以前家中也时常这般。那冰层密封之后,化的缓慢,冰气透过里层的陶瓷透进了绿豆汤里,能长期的保持寒凉,冬日的时候封进热水便能保暖。” 宝琴看了白蒹葭一眼,道;“张夫人倒是个有眼力的,能知道这双层壶,不知道张夫人未出嫁前……” 白蒹葭笑道;“我家里早就败落了,问这些也没意思,不如好好查毒吧。”她眼眸微闪,不由看了朱小姐一眼,从朱小姐身上淡淡的香气来看,她吃息肌丸的时间已经不短了,也不知道谁会这么急着给她下毒。 陈青木又将他那个药箱取了出来,拈出一枚银针。 宝琪嘀咕道;“不过银针试毒,也没什么稀奇的。” 陈青木假装没听到她的对话,便将那壶放在手里仔细查看,只见那壶果然如白蒹葭所说分为里外两层,外面一层塞满了碎冰,用一个琉璃圈儿封住了,里面一层却还有一些绿豆汤,因为是特制给朱小姐用的,所以数量并不多,倒了两小碗后剩下的就不到一半了。 陈青木冲白蒹葭道;“快去拿个碗来。” 白蒹葭点了点头,将一旁的凌绝尘推开进了屋子,凌绝尘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她二人进了屋,白蒹葭瞥了朱颜一眼,只见他身上的伤痕已经包裹妥当了,不过身上横七竖八的都是白色绷带,看上去颇有些惊人,此时虽然脸色苍白,睡着的样子却格外静谧。 白蒹葭心中掠过一个念头,这朱颜和朱小姐虽然是兄妹,但是看起来眉眼间没几分相似,除此之外,朱颜明明是男子,反而显得温柔和煦,那朱小姐虽然生就一副弱柳扶风的身子,偏偏却是个骄傲锋锐的性子。 155.第155章 兄妹 白蒹葭拿住碗的手微微一顿—— 然后若无其事的拿着碗带着凌绝尘走了出去。 陈青木先验了朱小姐吃过的绿豆汤,虽然在朱小姐晕过去的时候那小碗已经摔在了地上碎了,但是还有些碎片上有着绿豆汤。 陈青木看了看自己的银针,皱了皱眉,又去验了下凌绝尘吃过两口的绿豆汤,只是凌绝尘火冒三丈下将火气都撒在了这绿豆汤的身上,陈青木只能用银针战战巍巍的在地上好不容易才挑了一颗绿豆汤起来。 眼看白蒹葭拿了碗过来,陈青木点了点头,先将银针上的那一滴绿豆汤高高举起,透过阳光仔细观察颜色,又凑到鼻子旁边闻了闻,最后才拿了一个小碎片将那一滴绿豆汤放了进去。 白蒹葭笑道;“碗来了。”不由又看了一脸昏迷不醒的朱小姐一眼,担忧的道;“朱小姐现在还没醒,不如让陈大夫帮她看看吧。” 宝琴正要说话,就听陈青木轻描淡写的笑道;“老夫这把老骨头可做不了这许多事情。” 白蒹葭见陈青木这样说,便也是低眉一笑,不再说话,走到陈青木身边,轻声道;“不过普通用的,还请陈大夫不要嫌弃。” 陈青木摇了摇头道;“不会。”将白蒹葭的碗接了过来,倒是常见的朴直小碗,倒了一层薄薄的绿豆汤在碗底,只见清澈明亮,宛如碧玉,轻轻一晃,却如同碧玉盈盈流动,白蒹葭心想,这绿豆汤倒是煮的极好的。 一个晃念,不由抿了抿唇,转头一看,只见朱小姐还软软的靠着宝琪,虽然还是昏迷不醒,但是比起开始的脸色惨白,此时却是双颊微红,为她平增了几分妩媚俏丽。 白蒹葭的唇角不由勾起一丝笑意,朱小姐你既然都这么拼命了,我怎么能辜负你的一片好意呢? 她轻轻一笑,轻启朱唇道:“说起来,你们两也是急糊涂了吧,即便是不让陈大夫看,也至少要去请赵神医啊,难不成朱小姐中了毒就胡乱喂一些丹药就行了么?那灵蛇十炼丸虽然厉害,但是毕竟不是能解百毒的神丹妙药,而且事后调养身子,总是要专业的大夫的。”她看着宝琴宝琪,轻描淡写的道;“知道的倒是知道你们是尊崇你们主子的脾气,不知道还以为你们要谋害你们家的小姐呢。” 宝琪听白蒹葭这么说,眉头一竖,怒冲冲的道;“张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倒是宝琴拉了她一把,止住了宝琪剩下的半句话,很是婉然的冲白蒹葭一笑,道;“到时我们乱了阵脚,多亏了张夫人提醒了。”伸手一招,喊道;“朱全,过来。” 那一个轿夫便前行两步,垂目道;“在。” 宝琴道;“你回去找芳么么,将这边的事情跟她说了,让她拿了小姐的名帖,去平直城里请赵神医过来。” 白蒹葭笑道;“总不能说是中毒吧。” 宝琴看了白蒹葭一眼,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道;“说是入了夏日,小姐好像受了暑气,有些身体不适,请赵神医来看一看,再带些解暑养身的药物,张夫人觉得如何。” 白蒹葭低头看了一眼,笑道;“你们朱家的事情,问我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村妇做什么。” 什么都不懂的村妇么,宝琴看了白蒹葭一眼,这村妇虽然面色蜡黄,但是偶尔抬头,一双眼睛却是灵动至极,简直让人惋惜,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竟然生在了这么一个庸俗丑陋的村妇身上么。 朱全应了一声,正要离开,就听陈青木咳嗽了两声,道;“正好顺路的吧,正好跟赵神医说一声,让他为朱少爷带些补身养血的药材,他自然会有方子。” 宝琴手指微微一扣,道;“也怪我太紧张小姐了,小姐这一晕死,我就好像失了主心骨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了,多亏了陈大夫和张夫人提醒,否则让人看了笑话事小,耽误了小姐和少爷的伤才是大错了。” 陈青木呵呵笑了两声,拈须不语,白蒹葭也只是浅浅一笑,顺手将黏过来的凌绝尘又推了出去。 一时气氛竟然有些沉默,宝琪嘀咕道;“这地方也太简陋了一些,连个睡的地方都没有,还是先将小姐带回去吧。” 白蒹葭微微一笑,道;“也好,趁着朱全还没回去,正好用轿子送小姐回去也是很好的,毕竟我这里你们也看见了,简陋的很,如果方便的话,麻烦你们空闲了也将朱少爷接回去,否则我跟灵儿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呢。” 宝琴宝琪对视一眼,各自点了点头,宝琴却拱了拱手道;“少爷麻烦张夫人多加费心照顾了,多谢张夫人的救命之恩,等少爷身子好些能移动了我们就将他带回去。”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荷包放在桌子上,沉甸甸的样子显得所含不菲。 白蒹葭看了那荷包一眼,也没有因为发了一笔横财特别高兴的样子,道;“多谢了。” 虽然说这多谢,但是却并没有感歌颂德的模样,宝琴也只是笑了一声,和宝琪扶起朱小姐,匆匆进了轿子,宝琴看了一眼被陈青木拿在手里研究的茶壶,白蒹葭微微笑道;“既然那人能在这东西里下毒,如果拿回去宣扬开了,也没什么好处,说不准让人不知不觉就算计了去,不如放在这里,让陈大夫好好研究一番,等赵神医来了也方便一些。”她轻轻一笑,道;“除非琴姑娘是觉得,东西放在你们那里比放在我这里安全。” 宝琴点头道;“张夫人你倒是想的周到,便放在这里吧。” 眼看着宝琴几人离开,白蒹葭才走到陈青木身边,轻声问道;“陈大夫,这毒药……” 陈青木眉头微皱,道;“分量极轻的鹤顶红。”他看了凌绝尘一眼,道;“没吃死他也是命大。” 白蒹葭抿了抿唇,道;“不是直接下在绿豆汤里吧。”他们这样的人,从小都会服食微量的毒药,一方面是为了增强本身对毒药的抵抗力,同时也是以毒攻毒增强本身体质。 156.第156章 动手 凌绝尘是年少的时候曾经误食了一只五毒朱蟾,从此等闲毒物伤不了他。 陈青木走进屋子里敲了敲桌子,道:“如果真直接下在绿豆汤里,毒不死你们。” 白蒹葭听他说话,不由勾起唇角嫣然一笑,道;“这不是没毒死么,我可看不出来这毒怎么下的,不是下在绿豆汤里,那是下在哪里的?” 陈青木狐疑的看了白蒹葭一眼,将手中冰壶往一旁一放,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白蒹葭没有想到看起来老成持重的陈青木忽然会冒出这种近乎孩子气的话来,竟然瞬间呆在那里发了一会儿呆,直道听到陈青木一阵哈哈哈大笑才回过神来,只见陈青木笑的胡子一翘一翘的,道;“我不告诉你你不会自己猜么,现在这些年轻人啊,也是不肯自己动脑筋,老是指望别人告诉他。” 白蒹葭被陈青木这么一说,也不由来了兴致,将陈青木放在桌子上的冰壶拿了起来,她顿时感觉跟在自己的背后的凌绝尘全身一紧,不由挑眼看了凌绝尘一眼,却很快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手上的冰壶上。 那封口儿的琉璃圈儿已经被陈青木娶了下来,本来因为密封而保持碎冰状态的碎冰已经融开了,浅浅淡淡的透明清澈,跟壶里的绿豆汤比起来,更是翠白分明。 白蒹葭看了陈青木一眼,眼眸微闪。 这毒不是直接下在绿豆汤里,但是绿豆汤里却有毒。 陈青木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白蒹葭一眼,他挺喜欢这个进退有据的小家伙的,也有心看看这个小家伙的悟性,除了进退有据外,是不是真有几分才华。 白蒹葭嘴角轻勾,面上虽然摆出一副思索的样子,但是她心中却早已经嗤笑一声,这样的手段,其实说起来也简单的很,比起九曲鸳鸯壶和毒药制冰那些功夫,这事情说来也容易的很。 那银耳和绿豆煨煮前是要先用温水泡过,只需要那温水里加上少许毒药——按照陈青木的说法是鹤顶红,不用太多,只要些许,然后将不管银耳还是绿豆用水泡过。 虽然毒药极轻,不过绿豆天生就是解毒的药材,想来这泡过毒水的多半就是银耳了,只可惜朱小姐并不爱吃银耳,这一整壶绿豆汤里也就一整银耳不到,更何况这绿豆汤熬煮的时间太长,毒性就极淡了,如果不是凌绝尘这种吃了五毒朱蟾对毒药格外敏感或者朱小姐那样身体孱弱再轻微的毒素都会让她昏迷的……这绿豆汤里的毒药轻微,身体健壮的人吃一些也是没什么的。 她心中明白的很,却摆出一副苦苦思索的样子,最后却只是遗憾的将冰壶放回了桌子上,惋惜道;“看来我笨得很,想不明白。” 陈青木看了白蒹葭一眼,见她神色平静,虽然说自己笨得很,却没有自伤自怜之态,只是纯粹叙述罢了,当下不由将手里的一碗水喝了下去,心下道这性格倒是不错。 陈青木拍了拍桌子,却道;“你就想了这么一会就说想不明白,真是太惫懒了些!” 白蒹葭漫不经心的笑道;“我又不是学这个的,更何况既然陈大夫已经猜到了这个,我又何必去动这些脑筋,白白的浪费时间罢了,还请陈大夫告诉我就是了——既然陈大夫都知道了,我再去班门弄虎不是让陈大夫取笑么。” 陈青木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白蒹葭一眼,道;“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哼,我就不告诉你……!” ……怎么第一次见面没发现陈青木有这么小孩子脾气的一面,白蒹葭心中暗自反省了一秒钟,就听着一声咳嗽,几人一起转过头去,只见床上的朱颜好像被梦魇缠身一样,伸手扣住自己胸口,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白蒹葭哎呀一声,忙倒了一杯水带着凌绝尘凑到了朱颜身边。 看在你给银子那么大方的份儿上,我还是对你好点吧,这样被我伺候过的人也没几个——看在你重伤在身的份上。 白蒹葭想起朱家宅子里咳的要生要死的朱小姐,又看了一眼咳的要死要活的朱颜。 好吧,他们果然是亲兄妹,这咳的要死不活的果然是同出一门的亲兄弟。 朱颜咳了半天,却忽然直挺挺的做了出来,他脸色还带着一些失血过多的苍白,一双眼睛却茫然没有焦距,陈大夫一怔,下意识的道;“不好。” 朱颜的颈脖好像机器一样一点一点扭到白蒹葭面前,白蒹葭只见他脸上没有半点血色,虽然五官仍是风流俊美,双目却深黑有一种说不出的空洞之色,白蒹葭啊了一声,只觉得心中忽然生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堪堪避过了朱颜朝她胸前抓取的一爪。 …… 陈大夫在一旁叫道;“哎呦,不好,先把他打晕,他现在神智混乱的很……只怕是将你们当做敌人了……哎呦……!”他心中顿时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整个人都急得团团转了,只觉得这房子里老的老小的小,眼看朱颜出手凌厉果断,不由心中暗暗叫苦。 这人只怕昏迷之前经历过了一次苦战,此时身子虽然醒了,但是精神多半还陷落在了那战斗里,茫然间只怕将眼前的几人当做敌人。 他看了一样大着肚子的白蒹葭——虽然这人进退有据,但是看上去就不是个能打的…… 他又看了一眼凌绝尘——虽然身材高瘦,但是想到凌绝尘跟个小狗一样缠着白蒹葭撒娇的情景…… 陈大夫心一横,握紧手里的杯子就冲了上去,正想无论如何先将这朱颜敲晕了过去,结果只见青影闪动,如风撩浮萍,水动莲叶,看上去只觉得风流无限,这一下却是迅捷无比,正好将朱颜手掌制住,出手的正是凌绝尘。 陈大夫心中一惊,不由自主的看向凌绝尘,只见他仍是那张绝世容貌,只是脸上多了少许凛色,心中竟然下意识的漏跳了一拍,道;“这姑娘好生厉害,这张夫人从哪里捡了这么厉害的人来?” 157.第157章 救命之恩 朱颜虽然神志模糊,反应却是极快,立即反手去扣凌绝尘的脉门,凌绝尘神色不动,只手指微曲,变掌为拳,轻轻敲在朱颜掌心,同时手指一翘,直顶朱颜掌心穴道。 两人手掌交错间,已经过了数招,陈大夫在一旁在一旁看的眼花缭乱,心中只觉得自己遇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明明只是一间简陋的小屋,但是这交手间的凌厉,却是大出人的意料——自己这么冲上去,想砸晕朱颜也是太天真了,看朱颜出手,一巴掌就可以把自己排除老远,可是以陈大夫的眼力,也看出朱颜虽然厉害,但是在凌绝尘面前却好像小孩儿关公门前耍大刀一般,被压得死死的! 凌绝尘一拳入了朱颜掌心,又是一指点中穴位,想到朱颜对白蒹葭出手,怎么甘心就这么不教训他这么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当下听见朱颜闷哼一声,手上已经缓了下来,凌绝尘手掌从朱颜掌心翻了出来,手指从朱颜手腕拂过,朱颜只觉得自己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十指连心,他这一痛,顿时清醒了不少,只见眼前已经不是昏迷前的血红一片,只瞧见面前一张丽颜如冰似雪,凛然如仙女一般,秉绝世之姿容,兼具稀世之风流,却让人生不起丝毫亵渎之心,眉梢含怒,眼角带煞,却不损姿容,朱颜顿时心中一热只道;“我莫不是死了,竟有仙女来接我?” 心中却模模糊糊的想到,若是死在这仙女手下他也是愿意的。心中这样想着,望着凌绝尘那张含怒带煞的俊颜,脸上却迷迷糊糊的浮现出了一个笑容来,倒是让白蒹葭和陈青木看到,都暗自称奇—— 听那极脆的一声,这朱颜的一只手只怕已经被凌绝尘折断了,他竟然能无视自己身上的伤痕,露出这种模糊的宛如身处极乐仙境的笑容来,也是不知道什么想法。 朱颜本以为自己已经身处极乐仙境,正要开口问眼前的青衣女郎姓甚名谁,这是何处仙乡,耳边传来颇有些熟悉的女子声音;“灵儿住手。” 他慢慢扭过头去,却只见一个脸色蜡黄的村妇和一个枯木树皮一样的老人一起看着自己。 不由又下意识的扭头看了一眼凌绝尘,只见他玉容月貌,不由心中又少跳了几分,又扭头看了一眼白蒹葭和陈青木,总算想起白蒹葭是自己问过路的妇人…… 顿时不由闹了个大红脸,心中暗道,幸好没做出叫着青衣少女仙子询问的事情来,否则这少女岂不是认为自己轻薄狂浪,对自己印象不好就好了。 不由又看了凌绝尘一眼,脸色微红,凌绝尘被他看的古怪,又被白蒹葭制住住了,便眼巴巴的走到了白蒹葭身边,睁着一双眼睛盯着白蒹葭。 朱颜看着却极为嫉妒,心想你若是肯这样看我一眼,我便是为你上火山下火海也是愿意的,心头一热,只恐凌绝尘觉得自己放浪,不由低下头看着自己手腕,只觉得手腕上海有凌绝尘轻轻一掌的气息,不由心中又是甜蜜,又是自豪,心想;“这小仙女的功夫和她的容貌一样好,果然是才貌双全的。” 心中一时旖旎,竟然连手腕上的疼痛一时都忘记了,还是陈青木过来道;“朱少爷醒了?” 朱颜从那迷醉中醒了过来,不由下意识的伸出袖子擦了一把冷汗,心中暗自自责道;“朱颜,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难道连圣人教导都忘记了么!”才觉得手腕上的疼痛,不由啊了一声,对陈大夫道:“我这是怎么了,我记得我……”他皱起眉,又看了四周一眼,只见虽然是简陋的土坯房,自己更在唯一的床上,但是房间里柜台桌椅,杂物瓜果,却是处处安排的井井有条,房间虽小,却是无一不妥帖,一尘不染,显出主人温柔细心。 不由看了凌绝尘一眼,才发现她身材高瘦,远较一般女儿为高,一身简单的青衫穿在她身上,却比朱颜见过无数锦衣华服的女子都更为绝世逸尘,只觉得这世上再无这般女子。 眼看她瞪了自己一眼,走到那脸色蜡黄的村妇旁边,那村妇倒是自己见过的,凌绝尘仔细一想,便想出这村妇是前阵子自己来秋水村的时候迷路之后遇到的那两个村妇之一。 当时那两个村妇一个娇美,一个就是眼前这个了,但是那娇媚的偏偏处处听眼前这个的,而且这人进退有据,说话虽然温柔,却自有条理,让人不能违背她的意思,所以给朱颜的印象颇深。 朱颜心中暗自嘀咕道,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记忆里这村姑的脸色没这么黄的厉害——眼前这个黄的简直有病了。 他左右张望一下,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白蒹葭免不得又说了一次;“是灵儿上山的时候遇到了你将你带回来的。” “灵儿?” 白蒹葭见他脸色特意,一双眼睛目光柔和的落在凌绝尘身上,不由笑道;“就是他了。”便指了指凌绝尘,凌绝尘哼了一声,却扭过脸不愿理睬朱颜。 朱颜见她避开,只当是害羞,也不以为意,当下轻轻一笑,道;“多谢灵儿姑娘救命之恩了,钟天地之灵毓造化之秀,当真是人如其名。” 白蒹葭一顿,觉得有些奇怪的盯了朱颜一眼,只见他说了那一句之后,却又正容道;“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救命之恩当结草衔环,灵儿姑娘的救命之恩,在下谨记在心丝毫不敢相忘。” 白蒹葭顿了顿,看了看朱颜,咳嗽两声道;“她只是将你捡回来而已,真正救了你的,还是陈大夫!”她想起自己素问的药粉就觉得心痛!明明为朱颜止血的是她大出血的药粉,但是偏偏自己却不能说出来! 朱颜看了一眼老迈的陈青木,淡淡的道;“如果不是灵儿姑娘将我捡回来,我只怕就死在了山上了,陈大夫的救命之恩,在下也是不敢忘的,不过毕竟还是灵儿姑娘救了在下。” 陈青木挥了挥手,嘿嘿笑道;“老夫也没做什么,老夫来之前朱少爷的伤口已经被灵儿姑娘处理过了。” 158.第158章 为什么都要给灵儿治病! 其实陈青木书说的也是真话,他来之后朱颜身上的伤口都是被处理过的,那药水他虽然没有见过,但是在生肌止血方面却有奇效,他施针也只是化开身体里的淤血罢了。 作为一个医者,想到哪药水,陈青木顿时心中一热,可惜那时候已经被凌绝尘全用在了朱颜身上,如今想起来,不由自主的看了白蒹葭一眼,他心里是清楚的,凌绝尘整个人都呆呆傻傻的,想要问什么都问不出来,还不如寻个机会问问白蒹葭。 凌绝尘躲在白蒹葭背后看见陈青木热切的看了白蒹葭一眼,不由自主的凶狠瞪了陈青木一眼,白蒹葭倒是没看到他目光,看到陈青木移开目光,心中只是微微有些奇怪,白蒹葭微微一笑,前行一步,偏头对朱颜笑道;“朱少爷你的伤势感觉如何?” 朱颜皱了皱眉,才觉得全身都传来疼痛,低头一看,只见自己半身包的跟要下葬的尸体一样,但是微微一动全身就传来剧痛,不由闷哼一声,便倒了下去。 白蒹葭见他模样,心中不由一闷,还是一旁的陈大夫捻了捻胡须,道;“朱少爷伤势不轻啊,前胸,后背各有一条大伤,失血过多,肋骨又断了两根,能醒来已经不错了……”他看了朱颜的右手一眼,机智的把他右手手腕脱臼的事情忘记说了;“只是还是要好好养上半个月,至少这半个月里都不要移动,否则刚接好的肋骨断了就不好了。”他盯了一眼白蒹葭,又看了一眼正在用眼刀企图杀死他的凌绝尘,最后目光还是落回白蒹葭身上,微笑道;“朱少爷的肋骨还是张夫人给接好的吧。” 白蒹葭心知能做出这接肋骨的事情来多半是凌绝尘,不由狐疑的转头盯了凌绝尘一眼,就看见他匆匆忙忙的收回目光冲自己无害的一笑,不由心中一紧,手背上青筋突出,笑道;“粗鄙手艺。” 陈青木欣赏的看了白蒹葭一眼,心想着接骨极为不易,更何况是肋骨这种东西,看着白蒹葭云淡风轻的样子,便笑道;“张夫人过谦了,这接骨的手艺我敢说通县里也没这么漂亮的,给朱少爷止血的药粉也是上好的。”他咳嗽两声,道;“不知道能不能拿出来让老头子见识见识。” 白蒹葭将桌子上的空瓶拿了过来,趁着阳光一看,只见里面是空当当的,都被她用水清干净了,不由将那瓶子递给陈青木道;“这药粉是我一个姐妹所调制给我的,也是方才用完了。” 陈青木一看,果然比水洗的还干净,可不是,白蒹葭拿水冲过这药瓶,将所有的药粉都倒进了水里,不正是比水洗的还干净,不过见白蒹葭推脱,陈青木心理也只是有些惋惜,但是惋惜之余,还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很多大夫都会有自己的独门方子,而不管哪门那业,都有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话语,特别是对于一些家传的独门方子,有些人是宁愿死了带进棺材里也不轻易传出去——那商业竞争的时候,私下里各种卧底偷方子什么的事情也是经常发生。 白蒹葭不肯拿出来,陈青木转念一想,他本已经垂垂老矣,隐居在秋水村这种地方,转念一想倒也豁达,便不再追问,就听朱颜有些迟疑的道;“灵儿姑娘她?” 他虽然心动,但是毕竟天生是个聪敏之人,短短时间便看出凌绝尘行为举止并不似常人,自由一股娇痴憨傻之气。 白蒹葭叹了口气,道;“灵儿伤了脑子,如今智力就如同六七岁的幼女一般。” 朱颜眼眸一闪,关切的看这凌绝尘道;“可曾请大夫开过?在下也认识几个医者,可以帮灵儿姑娘看一看……” 饶是以白蒹葭的修养,也不由暗自翻了一个白眼,这朱小姐和朱颜果然是亲兄妹,怎么不约而同的想要给凌绝尘看病,她心中又未免后悔了一番为什么要捡这么一个大后腿回来,不过听着朱颜语带关切,和朱小姐充满试探不同,倒是真心要为凌绝尘看病,不由也温和了几分,正要说话,就听陈青木在一旁道;“如果不嫌弃的话,不如想让老头子给灵儿姑娘看一看?老头子虽然医术也许比不上张夫人,但是也颇有经验。” 白蒹葭默然,好端端的,陈大夫你怎么也来添乱,而且什么叫做医术比不上张夫人啊,她虽然自负见闻广博,博闻广记,但是在医术这块儿她真的没下工夫去研究过,虽然读过几本药书认得些药草,但是实打实的为人诊治看病这种事情,白蒹葭可是真真没做过。 白蒹葭有七分把握,给朱颜接骨的人,多半就是凌绝尘了,他虽然傻了,但是看他刚才与朱颜动手,一身功夫至少还剩下一半,他们这种战场上下来的,则接骨驳骨,止血包扎这方面都是实打实的练出来的——白蒹葭看了一眼凌绝尘,只见他一脸痴傻,心中叹了口气,好吧,怎么看起来都只有自己帮朱颜处理过伤口的可能性。 她看了凌绝尘一眼,陈青木看了白蒹葭一眼,柔声劝道;“张夫人,灵儿姑娘这么痴痴傻傻的也不成样子,你莫非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 白蒹葭细密纤长的睫毛微微一眨,看了朱颜一眼,却忽然笑了起来,她眼看朱颜一脸殷切,自己这次就算是拒绝了,这朱颜和朱小姐不死心的话,如果不让他们绝了念头,只怕后患无穷是纠缠不放的,当下只是轻轻一笑,道;“有什么难言之隐,无非是付不起诊金抓不起药材罢了。” 她倒是说的爽利,朱颜深深的看了凌绝尘一眼,爽朗笑道;“既然灵儿姑娘救了我,这诊金和药材就我包了罢。” 白蒹葭看了朱颜一眼,轻笑道;“那我就代替灵儿先谢过朱少爷了。” 朱颜听她这么一说,心情愉悦的盯了凌绝尘一眼,笑道;“这是我应当的,些许银两又怎么报得了救命之恩。” 陈青木在一旁道;“不如先让我为灵儿姑娘看看。” 159.第159章 脉门这东西…… 白蒹葭目光一凝,笑道;“请。” 世人虽不禁止寡妇二嫁,昔日有周氏死了夫君,将嫁妆留了一半给婆家,年轻貌美,另寻了一副好人家嫁了过去,逢年过节,也为前任公婆备上礼品,两家人也常有往来。 但是却有某些人,信誓旦旦的表示要守一辈子,得到了家产之后,却忍耐不住,暗自与人勾搭成奸,又要做出冰清玉洁的样子来,这种抱着牌坊做出不洁之事的人,结局就往往不大好了,不但为人所指,厉害些的家族,甚至要被沉塘侵猪笼的。 白蒹葭认真的考虑一下如果凌绝尘被人诊断出是男子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这秋水村里,唯一与她不大对付的就是小杨氏那一家了,张老爷子虽然没有完全站到这边这边,但是可喜的是他的屁股还是微微偏向自己的。 更关键的是——她救了朱颜。 白蒹葭眼眸微闪,仔细想了想凌绝尘被人诊断出如果是男人会带来的后果,同时看了朱颜一眼,见他虽然眼眸中闪烁着一丝殷切,但是脸上却还算沉稳平静,在他这个年纪也说得上沉稳了。 所以说凌绝尘这个拖后腿的,自己拖后腿就算了,还去捡个大麻烦回来,当初她就应该把凌绝尘丢在山洞里让他自生自灭!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白蒹葭意味深长的看了凌绝尘一眼。 陈青木得了白蒹葭的允许,不再犹豫,于是两步走了上去,看着凌绝尘睁着一双眼睛看着自己,两道幽深深邃的目光看的自负见过识广的陈青木也是心中微颤,不知道为什么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心里升起,不由下意识的拍了拍自己胸口让自己冷静下来,同时对凌绝尘道;“灵儿姑娘,麻烦把你的手腕拿起来让我诊一下脉。” 凌绝尘的眼睛转了转,手仍然藏在袖子里安安分分的低垂着,对于陈青木的话,却是充耳不闻。 白蒹葭低声道;“她……是听不明白的。” 陈青木看了凌绝尘一眼,只见他脸色沉静,不由拱了拱手道;“打扰了。” 三支枯瘦如树枝的手腕朝着凌绝尘的手腕扣去。 凌绝尘眼眸一冷,后退一步,抬头冷冷的看了陈青木一眼,陈青木只觉得心中一冷,眼前顿时一阵天旋地转,浑身的力气好像瞬间都被抽光了,就听耳边白蒹葭低低的呵斥了一声;“灵儿!” 凌绝尘哼了一声,将被他握住了手腕的陈青木的手松开,白蒹葭心中暗道,果然如此。 这人虽然傻了,但是本身的本事都还留下了几分,他昔日又是个不喜欢人近身的性子,更何况作为一个习武之人,手腕脉门这种地方,又怎么肯让人轻易碰触。 陈青木哎呀一声,只觉得屁股一痛,急忙跳了起来,猛拍了一阵屁股上的灰尘,就听白蒹葭抱歉道;“这灵儿不喜欢人近身,我也是忘了,还请陈大夫不要见怪。” 朱颜看了凌绝尘一眼,只觉得他此时冷峻秀美,别有一股风韵,见她如此依恋白蒹葭,又想起自己迷迷糊糊中和他动手的事情来,心中倒是一紧,暗自道,这灵儿姑娘好俊的功夫,怎么会变成傻子…… 陈青木虽然被凌绝尘拉着在空中大风车一样转了一圈,但是因为白蒹葭即时的制止,最后还是被凌绝尘轻轻的扔在了地上,也不算疼痛,不过他毕竟一把年纪了,感觉也不好,不由咳嗽了两声,道;“灵儿姑娘想来变傻之前受伤不轻,对别人有些敌意也是很正常的。” 朱颜在一旁插嘴道;“我看灵儿姑娘倒是对张夫人颇为依恋。” 阳光落下,夕阳从小窗上撒了下来,为朱颜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他容貌俊秀,脸上还带着失血过多的苍白,缠着绷带的身体精壮而结实,好像是石匠精心雕刻出来的精致石雕,当真是玉面朱颜。 白蒹葭还没手滑,就听陈青木笑了笑,道:“稚鸟破蛋而出的时候,都会将第一个看到的视为自己的母亲,百般依恋顺从,想来这灵儿姑娘醒来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张夫人吧。” 白蒹葭点了点头,看了凌绝尘一眼。 稚鸟情节么。 白蒹葭心中几分嘲讽,几分模模糊糊的想着,也是,如果不是变傻了之后的稚鸟情节,凌绝尘这样的人,怎么会对自己这边依恋顺从。 她心中忽然有些酸涩,又带着几分嘲讽,眼看朱颜和陈青木的话语都在自己身上打转,当下便开口道;“朱少爷,你们是得罪什么人了么?” 朱颜脸色微微一变,但是立即又挂上了平时他那种漫不经心的笑容,道;“张夫人怎么这么说。” 白蒹葭轻轻一笑,道;“朱小姐被人下毒了,你知道么?” 朱颜手下意识的一紧,指甲深深掐进了手掌心,好像木偶一样一寸一寸的扭动颈脖看向白蒹葭,张了两次口才沙哑的道;“你说什么。” 竟然连说话似乎都已经很困难了。 看来,朱颜真的很重视朱小姐,这种瞬间听到朱小姐被人下毒的消息所体现出来的感情不是作假的。 白蒹葭虽然很讨厌朱颜给自己带来的麻烦,不过不得不说的是,在这一瞬间,她还是对朱颜生起了不少好感。 原因很简单。 白蒹葭和白抒怀从小感情深厚,爱屋及乌,对于朱颜和朱小姐这样的兄妹感情,白蒹葭也感同身受,所以纵然并不喜欢朱家兄妹带来的麻烦,虽然有着怕被迁怒的理由,但是实际上最深沉的理由是——白蒹葭诈死逃走,虽然让白喜儿和环儿两个丫头给自己父兄留了些消息,但是无论从哪方面说,白蒹葭都深深觉得愧疚对不起自己的父兄的,所以眼看朱家兄妹感情深厚,所以不由自主的就插手了,她轻轻一笑,看了陈青木一眼,道;“其实这事儿我不懂,不如请陈大夫来为你说说这事儿?” 朱颜看了一眼陈青木,喉结上下滚动两下,吞了两口口水,总算是平静了些,表情冷峻,严肃道;“请陈大夫告诉在下在下妹妹的下场。” 竟然连凌绝尘都不看了。 160.第160章 我屋小怪我咯! 陈青木轻咳两声,便将事情娓娓告来;“朱小姐是吃了两口绿豆汤中毒的,我经过观察,是那银耳是用鹤顶红的水泡开的,不过因为为了预防变色,那泡水的鹤顶红本来就加的极少,煮绿豆汤的时候银耳又加的非常少,绿豆本身又是解毒之物大大缓解了其中毒性,朱小姐吃的又少,只是久病在身身体后来她身边的丫头又喂了她解毒灵药灵蛇十炼丸,想来是没有问题。” 白蒹葭嘴角微微勾起,果然是泡银耳的水有问题,她低下睫毛,不在插口。 就听朱颜直直的看向陈青木,声音里却带着寒意:“什么叫想来。” 陈青木听出他语气中的寒意,不由一肚子气顿时都有了些出处,冷声道;“你家妹妹清高娇贵,不准老头子诊脉,除了想来老头子还有什么办法。” 他声音冰冷铿锵,又带着寒意,这么冷冷的一句话顶回去,倒是让朱颜脸上冒汗,脸色微红,显出一丝不好意思来,张了两次口,才涩声道;“我那妹妹素来微有洁癖,不喜欢与外人接触,便是拿赵神医,也是隔了帘子悬丝诊脉……陈大夫……” 也算是解释了一下朱小姐的怪癖,陈大夫挥了挥手,道:“我可没兴趣听你的消息。”他看天色不早了,便道;“我先回去了,诊金一两银子,多谢惠顾了,我家在村东很好打听的。” 朱颜脸色有些尴尬,见陈大夫要走,勉强笑道;“麻烦……大夫了,日后我便备好礼品,上门致谢。”他不认得陈青木,也只是将大夫二字含混过去。 陈青木摆了摆手,道;“不用不用。”眼看天色渐暗,他来的时候也没带灯笼,不敢耽搁,急忙跟白蒹葭说了几句话,道;“等老头子日后有空,再跟你探讨医术。”不由又瞪了凌绝尘一眼;“这丫头也是不知道人心好坏,老头子还非要治好你了!” 白蒹葭听他说话,倒是个古道热肠的好人,只是这古道热肠用在自己身上,就只能让白蒹葭叹气了,这人啊,有时候巴不得遇到一些古道热肠的人,但是如果真是遇到了,这古道热肠用错了地方,就让人寂寞了。 当下看陈青木好不容易要走了,顿时也松了口气,正要送陈青木出去,就看见陈青木诡异的盯了自己一眼,道;“张夫人你的身子……。” 白蒹葭一脸疑惑的望了回去,她倒是觉得自己身体清健,脚步轻盈,没有什么病症的情况,不过她毕竟不通医术,听陈青木说到自己的身子,不由脑袋上青筋一炸,难道自己身体真出了什么问题让清晨木看出来了?她心中正疑惑紧张,就听陈青木接了下去,“像张夫人你这么健康的孕妇我是很久没见过了,今天你先来我这里请我为朱少爷治病,又去了朱家,这来来往往又没休息过,就算平日身体强健,但是也不可这般操劳过甚,还是要好好休息才是。” 白蒹葭见他一片古道热肠,也不由心热了几分,笑道;“我理会的,陈大夫不必为我担心。” 陈青木看她嫣然一笑,虽然脸色蜡黄,但是却多了几分温柔之色,十分动人,不由摇了摇头,道;“也是我白白操心了,你的医术不在我之下,想来也是清楚自己身子的,只是一时救人心切忘记了,以后好好调养就是了。” 白蒹葭看陈青木说话,心中默然,自己就算是否认,这医术不在陈青木之下的帽子怎么就牢牢的扣在自己身上了,简直…… 知道再辩解下去也多半会朝着不用多说了我懂得这种事情发展下去,白蒹葭这种情况下,只能沉默微笑了。 陈青木话说完了,就听外头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请问这儿是张夫人家么?” 白蒹葭默然。 看来除了医术外,张夫人这个帽子也戴在自己身上了。 她只后悔了一秒钟,就立即道;“是。” 只见房门被推开,两个锦衣少女并肩站在外面,都年约十五六岁,手上各自提了一个盒子,一个生的鹅蛋脸儿,目若朗星,见之可亲,穿着一身碧绿衫子,一个却是瓜子脸儿,两颊晕红,明眸善睐,却是一身水红衫子,不过虽然颜色不同,但是大体样式裁剪却是一个模样。 朱颜咦了一声,道;“碧玉,绯玉,你们怎么来了?” 那碧绿衫子叫做碧玉的少女垂手笑道;“是小姐吩咐我们来照顾少爷你的。” 绯玉明眸在房间里一转,却立即娇嗔道;“这地方也太小了吧,少爷你怎么能安心养病!” 听她语带嫌弃,白蒹葭默然。 这地方虽然小,但是她也收拾的很整洁好吧,她还没嫌弃朱颜一身血弄脏了她的床铺被褥还占了这房子里唯一一张床呢,这朱颜的丫头还嫌弃她地方小? 陈青木瞪了绯玉一眼,道;“怎么说话呢?” 绯玉笑吟吟的看了回去,她年纪本小,一笑脸上就出现一个小酒窝儿,甚是娇俏甜美,道;“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这地方难道不小?” 碧玉微微颦眉,看向绯玉道;“绯玉少说两句。” 绯玉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了,鼻尖微微翘起,只是脸上还带着那种我还没有说错的神情,一双明眸左右张望,灵动活泼,但是眼中的嫌弃之色,却是半点也不掩藏的。 碧玉才转头看向白蒹葭道;“绯玉她年纪爽利,有口无心,还请张夫人不要见怪。” 白蒹葭嘴角微微一弯,年纪爽利,有心无心,这意思是说她如果真要见怪,就是她心眼小咯? 眼看碧玉这幅样子,白蒹葭却不由嘴角微弯,她就想试试,如果自己偏偏要见怪,这几人就怎么办? 朱家兄妹再怎么兄妹情深勾起她的软肋情怀,但是一次二次的她心中也有不少火气。 反正…… 凌绝尘是个能打的自己总不会吃亏! 嘴角一勾,白蒹葭笑的无辜至极;“如果……我偏偏要见怪呢?” 161.第161章 作死这种事。 碧玉和绯玉,是朱颜身边两个颇受宠爱的大丫头,因为朱颜时常来秋水村看望朱小姐,便将这两个丫头索性也放在了这里,仔细说起来,碧玉只比绯玉大一个月,不过碧玉打小处事稳重,温柔和顺,绯玉风流灵巧,口齿伶俐,朱颜又是个宽厚的,一颗心都放在了膳食上,对园子里的丫头小厮都颇为放纵,碧玉倒是还自持,绯玉无人管束着渐渐就养出了机敏尖刻的性子,平时小丫头小厮偷懒什么的,碧玉也就说两句也就罢了,绯玉却是要好好骂上一顿,非要将人家小丫头小厮骂的哭出来。 碧玉说过他两次,绯玉只是不在意的挥挥手,道;“好姐姐,这些人不好好管束着,不是要翻天了么!”碧玉只是一笑,只是看着绯玉暗自担心,不过好在朱颜宽厚,心下也未免庆幸幸好遇到了朱颜这样的主子。 眼看那张夫人明眸含笑,但是见怪的话语吐了出来,碧玉顿时心中一紧,偷眼去看朱颜,只见他眉头微微颦起,嘴角微抿,绯玉顿时柳眉倒竖,道;“你想怎么样?” 白蒹葭拍了拍手,道;“你也看到了,我有孕在身,你们家少爷占了唯一一张床,总不能让我一个孕妇睡地下吧?” 几人都把目光放在白蒹葭的肚子上,就算绯玉觉得天大地大她家少爷最大,但是也不由觉得让白蒹葭这么一个孕妇去睡地上有点不仁道,同时她眼眸一转,将房里的东西尽收眼底,不由呿了一声,道;“说的好像我们稀罕一样,见怪不见怪的,就这么一间小破屋子,比我住的地方还不如呢。” 朱颜看了绯玉一眼,他平时还是很喜欢绯玉的爽朗飒利的,但是此时听她说话,却未免有些不满了,不管怎么说,白蒹葭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更何况……他脸上一红,偷偷看了凌绝尘一眼,将脑海中的念头甩去,沉声道;“绯玉,闭嘴。” 绯玉她口齿伶俐,说话倒是极快,朱颜猛一开口,碧玉脸色一变,不由自主看了朱颜一眼,只见他脸色冷峻,绯玉本来正说得爽快,被朱颜这么一喝顿时吓到了,一下咬到了舌头,急忙伸手捂住小口,一面舌头疼痛,一面不敢置信的看向朱颜,见他神色冷峻,不由心中一颤,顿时两滴眼泪在眼睛里转来转去,委委屈屈的盯着朱颜。 倒是陈青木在一旁不平的道;“朱少爷你就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 朱颜脸上一红,看向白蒹葭道;“绯玉这丫头被我惯坏了,绯玉,还不快给张夫人道歉!” 绯玉脸色涨红,气恼的盯了白蒹葭一眼,朱颜时常不在园子里,碧玉又不怎么管事,她自认也算半个主子,如今被朱颜当着众人的面如此呵斥,只觉得又羞又恼,转眼就看见朱颜颦着眉看着自己,耳边还听碧玉轻声道;“绯玉,少爷的话你没听到么。” 绯玉恼羞成怒,跺脚道;“少爷你也欺负我!她这屋子本来就小,我本来说的都是实话!这年头连实话都说不得了么!?” 她这话一出,别说朱颜,就算是碧玉的脸色也变了,朱颜再怎么宠爱放纵他们,他们不过也是丫头罢了,怎么能无视少爷的话,反而说出这样指责的话来。 碧玉不由急忙拉扯了一下绯玉,低声道;“少说两句。” 白蒹葭浅浅笑道;“想不到这年头还有这样冲主子的救命恩人这样叫嚣的丫头,我也算见识了。” 朱颜的脸色很难看,他深深地看了绯玉一眼,绯玉看见朱颜的眼神,只觉得两道清寒冷漠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莫名全身一寒,但是心中却是一股不服气,只扬高了下巴,不服气的看向朱颜。 碧玉眼看朱颜的神色,顿时便知道朱颜已经生气了,又听白蒹葭浅笑说话,想起来时候朱小姐对自己说的话,不由心中大急,急忙又重重的拉了绯玉一把,压低声音道;“快给这位夫人道歉。”不管白蒹葭多么穷困,她既然对朱颜有救命之恩,这人就不是他们能随便说的。 否则传出去,就是朱颜不懂知恩图报,如果朱颜不压制处理绯玉,就是放纵下人欺辱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人,这种话语传出去,就算是朱颜的身份地位,也是要受人唾弃的! 绯玉却将袖子从碧玉手里扯了出来,大声道;“总不能让人连实话都不能说吧!” 白蒹葭盯了绯玉一眼,这人长的倒是风流灵巧,怎么看起来脑子这东西好像没长呢?一个下人当着面违逆主人的意思跟人杠上,她这么多年以来,倒也是第一次见到,怎么不知道这主人一个念头,这奴婢的命运便是起伏了。 就听朱颜沉声道;“是我平时御下不严,让张夫人见笑了,碧玉,绯玉这丫头,我园子里养不起这样不听话的人,跟母亲说一声,她年纪也大了,找个人家配出去吧。” 他倒是干脆利落,绯玉听他这么一说,双眼里顿时射出不敢置信的光芒,娇躯摇摇欲坠,一双本来晶亮的目光好像失去了光芒一样,空洞的看着朱颜,银牙咬得咯咯作响,全身好像抽搐着,但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还是碧玉听朱颜这么一说,虽然呆愣了片刻,但是立即开口道;“少爷……”她和绯玉还有在家里的紫玉,蓝玉都是朱夫人给朱颜的,虽然说是一等大丫头,实际上二人都心中清楚,他们四个等朱颜娶了亲,多半是要过了明路给朱颜做姨娘的,所以自认要比寻常丫头高上一等,平时的月钱也是朱夫人房里出的,比别的一等丫头都要多半吊钱,却不想朱颜一开口,就眼也不眨的将如花似玉的绯玉发卖了出去。 碧玉于心不忍便要为绯玉求情,但是她说了少爷两个字,就听朱颜冷冷的道;“我本来以为你是个心地纯良,恪尽职守的,将园子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却不知道家里的丫头已经到了连我都敢忤逆的地步。你也去母亲那里领罚吧。” 162.第162章 换个地方 绯玉眼见朱颜面容冷峻,竟然已经下定了主意要将自己发卖出去,连碧玉想要为自己求情都被朱颜反驳了回来,不由脸色一白,只觉得从来没有过的惊恐从心里升起,总算是多了几分慌张。 两滴眼泪在眼眶里一转,眼看没人理睬她,那眼泪顿时掉了下来,美人落泪,她又本生得娇美,这一哭更是如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朱颜眼眸一闪,道;“碧玉,小姐她怎么样了?” 碧玉小声道;“小姐她已经醒了,又在小厨房里熬了汤药吃了,是小姐吩咐我们过来的。” 朱颜一挑眉,脸上掠过一丝阴冷,“那下毒的人找到了么?” 碧玉想了想,应道;“并没有找到,不过将厨房里的人都控制起来了,小姐说先休息一晚上,等明天起来再查这事儿,那汤药都是琴姑娘亲自检查过了亲手熬的。” 朱颜想了想,道;“你们回家让人拍顶轿子过来让我回去。” 碧玉啊了一声,关切的看向朱颜,急忙道;“大夫不是说你伤的不轻,不要轻易移动么,怎么能坐轿子?” 朱颜看了碧玉一眼,旁边陈青木已经开口道;“你千万不要乱逞强,你现在虽然醒了,但是身上伤势不轻,一旦伤口崩裂,想要再止血就难了,而且你那肋骨刚接好,如果乱动肋骨又断了扎进脾脏就不好处理了!” 碧玉听陈青木说的严重,不由啊了一声,一双妙目紧紧的看着朱颜,只听朱颜道;“不妨事的,总不能在这里让张夫人无处休息吧。”他虽然说着无事,但是忽然脸上一红,张口吐出一口血来。 陈青木忙看了一眼白蒹葭,道;“朱少爷现在可是真挪动不得,张夫人……呃……”他也有些犹豫,白蒹葭已经显怀了,但是偏偏只有一张床,朱颜是伤者挪动不得,白蒹葭一个孕妇也不能随便打个地铺睡了,看看二人和那张唯一的床,陈青木也犯难了,他看了一眼一动绷带就渗出血液的朱颜,又看了一眼大着肚子的白蒹葭,脸皱成一团,烦恼的拔了拔自己的胡子,不仅仅是白蒹葭这么一个孕妇的问题——白蒹葭背后还有一个凌绝尘呢。 陈青木看了一眼凌绝尘,只见她表情娇憨,但是想到她将自己甩出去的样子,陈青木心里可是不敢放松半分。 倒是碧玉在一旁妥帖笑道;“奴婢倒是有了法子,不知道该不该讲。”她神情温柔,说话也很谦逊。朱颜看了碧玉一眼,挥了挥手,拉动伤口,不由脸色一白闷哼一声,伸手捂住胸口,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讲。” 碧玉眼观鼻鼻观心,绝不到处乱看一眼,便道;“奴婢跟绯玉在家里还是有两间屋子的,如今我们既然要在这里伺候少爷,那房子就空了下来,不如让张夫人去那里住上几日。”她又笑了笑,和顺的道;“我那屋子倒是收拾的清静,倒是可以住上两天。” 朱颜想了想,他是知道碧玉性子的,当下便看相白蒹葭道;“张夫人意下如何?” 白蒹葭淡淡的看了朱颜一眼,心想有陈青木在,自己如果真是要将朱颜赶出去,岂不是落下心狠的名声,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总不能花了这许多功夫救了朱颜结果救来救去因为要将朱颜送回去而救成仇吧?这也太浪费气力了,白蒹葭打定主意,便点了点头道;“就依碧玉姑娘所言吧。”她又咯咯笑了一声,有意无意的看了似乎傻了一样呆呆站在一旁的绯玉,道;“我长这么大,还没住过这么大的房子呢。” 她这话一出,绯玉顿时脸色一变,刚想发作,忽然窥见一旁的朱颜,不由噤若寒蝉,不敢说话了,碧玉还勉强笑道;“也说不上大,不过清静罢了,不过……”她微微颦了颦眉,心中也有些为难,既然要白蒹葭住进朱家,碧玉看了一眼凌绝尘,惊叹于她的容色,看了两眼朱颜的眼色,便知道这少爷对这跟他有救命之恩的灵儿姑娘有些不同,既然如此,便不能轻视,那自己和绯玉二人最好是要一个人送她过去的,不过绯玉的性子她是知道的,只怕路上又将这张夫人和那位让少爷上了心的姑娘惹火了……,当下便叹了口气,道;“绯玉,你现在这里伺候着少爷,我先送张夫人和这位姑娘回去。” 绯玉看了碧玉一眼,闷闷的应了一声,碧玉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你再不哄好少爷,真想被卖出不成?” 绯玉听碧玉话语严峻,不敢轻视,急忙应了一声,走到朱颜身边,就听朱颜说道;“碧玉,你告诉朱小姐,灵儿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对她……们二人就如对我一般,切不可怠慢了。” 碧玉瞟了一眼凌绝尘,就看见他侧面俊秀绝伦,几乎可以数的清楚的细密睫毛,眼睛却是幽黑明澈的落在白蒹葭身上,单纯专注。 当下便笑着应了一声,上前两步,将手中的篮子放在一旁,对绯玉道;“好好照顾少爷,我晚些就过来。” 绯玉垂下眉眼,低低的应了一声,不复开始的嚣张,碧玉看着她没精打采的样子,心中也未免一软,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手,转身对白蒹葭二人道;“张夫人,灵儿姑娘,这边请。” 白蒹葭淡淡一笑,眼看朱颜跟碧玉绯玉都看着自己,于是伸手握住凌绝尘的一只手掌,反身对陈青木微微一笑道;“陈大夫不一起走么?” 陈青木看天色不早了,急忙顿足道;“我走啊就想走了,都是你们这些小丫头话多的厉害,白白耽误了老头子的时间,老头子的一院子药草还没浇完水呢!”又瞪了一眼朱颜,道;“小子你老实点,好好躺在床上养伤,不要想着逞英雄,否则有你折腾的!” 朱颜看着这么一个老头子对自己如三岁小孩一般训斥,只是尴尬的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多劳大夫关心了,碧玉,还不送他们过去。” 陈青木哼了一声;“我才不是关心你呢。”跟着白蒹葭走了出去。 163.第163章 夜行 此时夕阳已落,陈青木走到白蒹葭背后,若有所思看了一眼凌绝尘。 少年第一次被自己心目中的小仙女主动握住手掌,心中简直是打翻了蜜罐儿一般,痴痴傻傻的跟在白蒹葭背后,简直跟梦游一般。 几人一起并肩走了一会,陈青木道;“我跟你们不是一路的,就这里分手吧。” 白蒹葭含笑对陈青木点了点头道;“今天多麻烦陈大夫了。” 陈青木道;“救死扶伤本来就是我辈医者应该做的,说不上麻烦。”他看了一眼凌绝尘,道;“这灵儿姑娘如此人才,就此痴傻了岂不可惜,只是可惜老头子学艺不精,医术上倒还有几分造诣,武功却是不行的,都近不了这灵儿姑娘的身不能为她诊脉医治。” 白蒹葭婉然一笑,对陈青木道;“多谢陈大夫的一番心意了,只是她这不让人近身,我也没有法子,日后有机会,一定请陈大夫来为她看看。” 陈青木点了点头,大跨步的去了,他虽然年纪已经大了,但是一来精通养生之道,二来也经常做农活锻炼,所以身体强健,倒是不疏于普通汉子,眼看陈青木已经离开了,白蒹葭才转头对一直柔顺站在一旁的碧玉笑道;“浪费了碧玉姑娘时间,还请不要见怪。” 碧玉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一直柔柔顺顺的站在一旁,嘴角也一直带着温柔谦恭的笑意,并没有因为陈青木和白蒹葭说话将她扔在一旁而有任何的不满,听白蒹葭这么说,碧玉露出一个温温柔柔的微笑,道;“不敢,是碧玉准备不周,还要麻烦张夫人跟灵儿姑娘跟我走这一路呢。”她说道后来,脸颊微红,就宛若一朵桃花一般,甚是娇美柔丽。 白蒹葭见过朱家这么多丫头,此时才总算生起了朱家总算有一个比较像丫头的丫头的念头,便抿了抿唇,只见凌绝尘红着脸跟在自己背后,不由心中有些犹豫,她眼看朱颜口口声声都是凌绝尘的救命之恩,所以在几人注视下,故意体现了凌绝尘与自己的亲厚,却忘记了这亲厚在本来就黏她黏的厉害的凌绝尘眼中会变本加厉变成什么样的东西。 她心中虽然后悔,却只是闲庭信步一般走在碧玉背后,只见明月高悬,水银一样的月光如轻纱一般笼罩着整个大地,微风习习,送来草木的清香,耳边有虫鸣振翼之音,便是旧日去那庄子里避暑,也没有这般天然。 白蒹葭享受着这天地间的自然美景,嘴角不由自主的挂起一丝浅淡笑意,碧玉不是偷眼看那白蒹葭和凌绝尘,只觉得这张夫人虽然脸色蜡黄,但是身上那种气质却是十分古怪,明明是个脸色蜡黄,容貌普通的村妇,但是却生了一双极美的眼睛,而且虽然只穿着一身普通的衣衫,但是如果不看脸只看背影的话,虽然如今腰粗,但是也自有一股优雅从容的气质,分明是个空谷幽兰一般的美人儿。 那灵儿姑娘身上虽然有些寒冷阴凉之气,但是容色实在太美,甚至刚进门的时候,碧玉刚看见凌绝尘的时候也有一瞬间的失神。 这种仿佛是被神灵亲手雕刻出,极尽宠爱的美丽,就算让也称的上是个美女的碧玉自惭形愧,而且更让人惊讶的是,这样极致的美丽中,偶尔显露出来的锋芒和冷冽,却好像水晶在阳光下折射出来的风华,将人的目光牢牢的锁在他身上。 想不到这一个小小的村子,竟然有这么两个出众的人物…… 碧玉又不由不由自主的看了二人一眼,大概是因为神灵恩宠太多吧,所以白蒹葭虽然气质优雅,却生的一张蜡黄脸皮,又年少丧夫,凌绝尘虽然秉承绝世姿容,身材却不比寻常女子那么娇小可人,虽然也别有一番风情,但是却如幼儿一般,智商不足。 碧玉想到这个,不由自主又看了一眼凌绝尘和白蒹葭,心中默默的叹了口气,不过她虽然心中叹气,却不会说出来,白蒹葭和凌绝尘都只觉得碧玉若有所思的看了自己一眼,白蒹葭只当她是因为绯玉被朱颜驱逐的事情兔死狐悲想到自己,再加上碧玉毕竟是朱颜的丫头,以后跟自己的交往其实也颇为有限,白蒹葭也不往心里去,只挑了挑眉,继续沉浸在了那种自然和谐的美好景致中。 她心神在那瞬间似乎都已经和这个自然中某种特殊的韵律达成了合拍,甚至连握着她一直嫌弃的凌绝尘的手都忘记了,在她想要放开手让自己更轻松一些的时候,凌绝尘眼疾手快的反手一拉就将她的手握进了自己的手里,白蒹葭转头盯了一眼凌绝尘,却想到,这样美好的景致,自己又何必与凌绝尘争执白白坏了自己的心情呢,他握着就握着,自己又不会少块肉。 碧玉只看见那个一直表情有些冷峻的清俊少女却在瞬间抿唇一笑,只是一个浅浅的笑意,却好像得到了什么最喜欢不过的东西一样,那种姿容让碧玉不由自主的心中漏跳了一拍,只觉得好像十里昙花在自己面前一起开放,触目所及,尽是一片雪白的花海,让人沉迷其中。 就听白蒹葭咦了一声,轻轻喊了一声;“碧玉?” 碧玉才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沉迷在那一笑的时候白蒹葭二人早已经越过她走了过去,此时白蒹葭正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己,凌绝尘却浅笑着凝视着他握住白蒹葭的那只手。 如果不是两个女子,就算是最甜腻的夫妻,也就这样了吧…… 碧玉心中掠过一个念头,脸上却红的好像晚霞一样,不好意思的道;“张夫人对不起,我想事情出了神。” 白蒹葭见她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对她的好感不由多了几分,便也只是轻笑道;“不知道碧玉姑娘想到了什么?” 碧玉笑道;“没什么,天色不早了,我们快走吧。”急忙两步跟上二人,却是不敢再看白蒹葭凌绝尘二人,唯恐自己又失神落后失礼,心中偶尔闪过一个念头,这灵儿姑娘幸亏是个傻子,否则不知道是怎么样的祸水人物。 164.第164章 作死真的拦不住。 阿强今天心情很不好,下午的时候,跟一个村妇在门口争执了半天,不知道是不是太阳晒得太厉害的缘故,让他有点中暑的感觉,早早的用凉水冲了澡就上了床,迷迷糊糊的睡了半夜,就听到有人敲门,不由心中一阵烦闷,在床上滚了两圈,用被子盖住头,只想装作没想到,就听外头又敲了几次门,阿虎听到声响寻过来看阿强还赖在床上,倒是推了他几把,道;“该你值夜,怎么在这里偷懒。” 阿强从被子里冒出一个头来,懒洋洋的道;“这大半夜的,那里还有人来。” 阿虎皱着眉道;“你这样惫赖,也不成样子。” 阿强嗤笑一声,道;“小姐又不管事,这院里只管随便,就过得去,那人没人开门,自然晓得回去。”两人正说话,阿虎却听得敲门声不绝,不由心中担忧道;“钥匙给我,我先去看看。” 阿强懒洋洋的看了阿虎一眼,随便指了个地方,阿虎翻了下并没有找到钥匙,又寻了两次出,才总算寻到钥匙,不由看了阿强一眼,就听阿强牢骚道;“这也是半夜三更的来敲门,让不让人好好睡一觉!”,阿虎看了阿强一眼听得敲门声急,急忙走了出去,先透过门缝看了一眼,只见一个碧衫女子站在外头,仔细一认,倒是吓了一跳,那碧衫女子正是大少爷身边的碧玉,心中不由又是急又是慌,心中暗自道;“阿强你这自寻死路的东西!”又急又慌的拿了钥匙去开锁,手抖了两次才总算把钥匙塞进了钥匙孔,阿虎这样强壮精干的汉子,也是抖着手一时拧不开锁,还听着阿强懒洋洋的声音;“阿虎你好了没啊?没什么事情就让他们回去明天再来啊。” 阿虎听阿倩这么一说,不由心中又慌了几分,也是一慌之下,手下倒是一使劲,就把锁开了,然后急忙把门链子扯了下来,拉开门就看见碧玉站在外面,脸色难看至极,一双眼睛如冰凌一般冷冷的盯着自己,不由双手一抖,手中钥匙串发出一串清脆的声音,尴尬笑道;“碧玉姑娘,你怎么才回来。” 碧玉因为绯玉的缘故本就心情说不上好,又被缩在门外半天,她请了白蒹葭和凌绝尘来这边住着,却被人缩在门外,更是一肚子没好气,见开了门,不由冷笑道;“你们这些东西,让你们看个门儿都做不好,少爷真是白白拿银子养活你们了!” 阿虎见碧玉恼怒,张口就抬出了朱颜,朱颜和小姐可不一样,阿虎是分的很清楚的,他是见惯了碧玉温柔和顺的,此时乍见碧玉发怒,心中更是觉得不妙的很,便急忙道;“今夜不该我值夜的,我只是听着叫门,才拿了钥匙过来。” 碧玉想了想,自己出门的时候的确不是阿虎守着的,不由颦眉道;“那今夜值夜的是谁?” 阿虎心想,死道友不死贫道,总不能让我为你背黑锅,而且……他眼睛一闪,阿强这个位置看重的人可不少,急忙道;“是李管事家的阿强。” 碧玉冷笑道;“好,好一个李阿强,我记下了。”就听身边传来一个柔柔的声音道;“碧玉姑娘,就算是夏日,这半夜也天气寒凉,总不能站在外面说话吧,你还要赶回去照顾朱少爷呢。” 阿虎一看,依稀记得是白天来的那个妇人,但是此时身边却多了一个仙子一般的少女,就看着碧玉指了指那村妇,道;“少爷说了,将张夫人视为他一般,这几日张夫人就住在我们竹外居里,吃穿用度都按着最好的来,你们可听清楚了,别白白长了一双眼睛一对耳朵。如有半分怠慢,看少爷回来不打断你们的腿。” 阿虎本来还看不起白蒹葭这个村人,本来以为是想借着碧玉来讨点什么好处,听碧玉这么一说,顿时将轻视之心全部收起,老老实实的道;“我知道了。” 碧玉训斥完了阿虎等人,才转身对白蒹葭道;“我先带张夫人你去竹外居吧。” 白蒹葭点了点头,笑道;“有劳了。” 碧玉急忙回礼道;“不敢。”眼看碧玉三人扬长而去,阿虎嘴边升起一丝笑意,却又被他很快抹掉,三两步走进屋里,就看见阿强懒洋洋的支开一条缝儿看着他,道;“来的是什么人,看你在门口说了半天话,也不是我说你……” 他正想教训阿虎两句,就听阿虎道;“是碧玉姑娘。” 阿强开始还有些懒洋洋的,只是哦了一声道;“什么碧玉你还叫姑娘的。”就听阿虎低声道;“是少爷身边的碧玉姑娘。” 阿虎这话一说,吓得正想教训阿虎的阿强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只觉得一头冷汗,身上那点懒洋洋的暑气也好像被自己的一头汗水带走了一样,阿强死死地盯着阿虎,颤声道;“你说什么,你说敲门的是少爷身边的……碧玉?” 他是至于碧玉和绯玉的,虽然碧玉经常呆在竹外居里很少出现,但是众人都知道碧玉绯玉的身份甚至隐约是在宝琴跟宝琪之上的——毕竟都是大丫头,但是一个跟的小姐,一个跟的少爷,一个迟早是要嫁出去的,一个却是要继承家产的,那个身份高些都是不用多想的。 碧玉绯玉出门的时候还是他恭恭敬敬的送出去的,本来想着这两个人是去伺候少爷的,怎么会想到没多久碧玉就连夜赶回来了,也是不怕在路上出事! 阿虎看着阿强慌乱的样子,火上加油的说道;“你还记得白天来的那个村妇不?” 阿强道;“哪个村妇?”想了想,便道;“那个脸黄黄的?” 阿虎点了点头道;“那个村妇不知道怎么搭上了少爷,碧玉姑娘说,少爷吩咐要将她视为少爷一般。” 阿强只觉得一只大锤朝着自己袭来,直将人砸的心神俱碎,不由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哭道;“天要亡我!” 165.第165章 竹外桃花三两枝 说是竹外居,其实也简单,一明三暗间小屋,家具虽然不多,但是收拾的却也干净,外头悬着个牌匾,写着竹外居三个字,字迹风流,一看就是朱颜的手笔。 倒是屋如其名,屋子外种着几丛竹子,高大修长,翠绿葱郁,一阵风过,便沙沙作响,十分潇洒。 门口处贴着一副对联,字迹十分狂放不羁,白蒹葭一看,念到;“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竟是一副草书。 眼看碧玉看了自己一眼,白蒹葭莫名其妙的道;“怎么了?” 碧玉抿嘴一笑,道;“这是江少爷写的,据说是叫草书什么的,我们都不认得,想不到张夫人见多识广,竟然就这么读了出来。” 白蒹葭暗自警惕,却只是笑道;“小时候学过一些,而且我听着这竹外居,就想着多半和这两句诗有关了,这么一印证,便是猜也猜到了。” 碧玉笑道;“张夫人果然厉害。”两人一路说着,便进了门,碧玉道;“夫人请稍等片刻。”安顿着将白蒹葭在堂里的椅子坐下,转身出去了。 白蒹葭等了片刻,便看见碧玉领着两个小丫头走了过来,哪两个丫头脸上倦色未去,显然是正在睡觉的时候被碧玉喊了起来,碧玉指了两个丫头对白蒹葭道;“这个叫桂枝,这个叫桂花,桂花桂枝,这位是张夫人,这位是灵儿夫人。” 桂枝桂花都穿着浅黄色的衣裳,宛如迎春花儿一般,碧玉路上已经交代了不少,两个丫头顿时盈盈拜了下去,莺声燕语的开口;“奴婢桂枝(桂花)见过张夫人。” 白蒹葭看了碧玉一眼,点了点头,道;“起来吧。” 这两个丫头起来之后也垂头站在一旁,很是乖巧的样子,就听碧玉道;“我们这院子是少爷临时落脚的地方,少爷呆在这儿的时候不多,所以伺候的人也不多,除了我和碧玉外,就桂枝桂花两个丫头,八角,八月两个小厮,这个时候了,张夫人和灵儿姑娘毕竟身份不方便,我就不让两个小厮来见你们了,回头我吩咐他们一番就是了。” 白蒹葭冲着碧玉浅浅一笑,道;“麻烦碧玉姑娘了。” 她一笑眼波流转,碧玉急忙低头道;“不敢。”又对两个丫头道;“好好伺候着。” 两个丫头中似乎是以桂枝为首,当下桂枝脆生生的应了一声,道;“我跟桂花一定将张夫人和灵儿姑娘养得好好的,碧玉姐姐尽管放心!” 碧玉微微笑了一下,道;“你们先去打水上来,我先带张夫人和灵儿姑奶奶个先去房间里看看,这折腾了一天,两位想必也累了,你们一会直接来我的房间伺候张夫人和灵儿姑娘休息,我去找八角和八月。” 两个丫头急忙应了一声,飞快的跑了出去,跟两只矫健的小燕子一样。 白蒹葭不由勾起唇角,就听碧玉道;“请张夫人随我来。”她便浅浅一笑,跟着碧玉起身出了大堂,走到旁边的一间屋子里。 这屋子足足有白蒹葭那间土坯房的两倍大,收拾的甚是干净,进门处是一张八仙桌,中间放着一个长颈花瓶,插着两支淡紫色的桔梗,旁边的青瓷小盘里放着两个橘子一个梨子,青黄相映,甚是好看。 里面却只有一张床,垂着淡青色的床帘,隐隐绣着几只蝴蝶穿花,上面摆着青花被褥,虽然说不上奢华,但是也清新不落俗套,白蒹葭却不由皱了皱眉道;“怎么只有一张床?” 碧玉轻轻一笑,急忙解释道;“这房间是我和绯玉公用的,我和她平常总有一个人在少爷房里上夜伺候着,更何况这床足够大,也是睡得下的。” 白蒹葭皱了皱眉,有时候做主子的半夜有什么需求都会喊丫头,大多在外间都会有上夜的丫头睡在橱里,碧玉这么说,倒是也正常,只是…… 她盯了一眼那张大床,又盯了一眼一旁一脸天真的凌绝尘,最后将目光收了回来,对碧玉笑道;“麻烦碧玉姑娘了。” 碧玉忙道;“不敢。”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碧玉又告诉了一番白蒹葭这朱家的事情,白蒹葭也随意听着,听着桂枝在外面叫了一声,就看见桂枝跟桂花一个端了水,一个拿了手巾过来,碧玉笑道;“我还要回去伺候少爷,就先告退了。”白蒹葭道;“麻烦了。” 碧玉道;“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告诉桂枝儿,他年纪虽然小,却被少爷指点过,一手厨艺却是极好的。”桂枝脸上一红,道;“碧玉姐别这么夸我,不过是少爷看不过我愚笨点拨了我两下而已,你这么说让我怎么好意思,不过张夫人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告诉我,我们这里有自己的小厨房,什么都是很方便的。”说着脸上还是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骄傲之色。 碧玉呵呵一笑,就听白蒹葭道;“其实我自己已经习惯自己照顾自己了,不必这般恭敬,让我自己来就好了,而且灵儿的性子碧玉姑娘你也是知道的,他不喜欢人近身,我也没有办法。” 碧玉看她神色,温柔中却极为坚定,本想拒绝,但是心念一转,便笑道;“那就依张夫人你所说了。” 又寻了两件衣服出来,一件桃红色的,一件淡青色的,笑道;“都是刚做的,张夫人先凑合着穿,明日让桂花去拿两匹布来给你们再做两身。” 白蒹葭走的急,当时房中气愤又有一丝微妙,竟然忘了带换洗的衣服,桂花眨了眨眼睛,低声应是,碧玉才拱手告别,带了桂枝桂花两个丫头出去。 白蒹葭眼看在这种地方,也不好洗干净自己脸上的妆容,直觉得烦闷的难受,看到一旁呆呆的凌绝尘,不由一阵恼怒,一脚踢上他的小腿骨,道;“你看你捡回来的什么麻烦。” 凌绝尘皮糙肉厚的,被她踢了一脚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冲她傻傻一笑,倒是白蒹葭觉得自己脚趾疼痛的厉害,见他笑的傻傻的,拿了帕子给他擦脸,一边手上用力,一边碎碎念道;“别以为这种地方不好惹让你睡外头你就可以翻天了啊,进了屋你也是睡地上的份儿!哼,我才不会心软让你上床呢!” 想到和凌绝尘共处一间,自己又不能进那神秘庄园,白蒹葭不由手上使劲,我擦擦擦擦,擦不下你一层皮呢! q!q!群!:!214769957!!214769957!!!214769957!!!小伙伴看我啊!!!!qaq 166.第166章 黑衣人 朱小姐正坐在床上,她已经换了一身素白的衫子,虽然是夏日,但是身上仍然搭着一床被子,脸色比白天的时候更难看了一些,眉头微皱,盯了宝琪端上来还冒着热气的汤药一眼,脸上露出难看的神情,最后还是伸过手将汤药一饮而尽,看了宝琴一眼,脸上露出难过扭曲的神色,宝琴急忙端上甜点,朱小姐皱了皱眉,将糕点推开,对宝琴道;“这糕点什么时候做的?”只觉得满口都是苦药的味道,不由打了个眼色,让宝琪端了一杯水过来漱了漱口吐到了宝琪端来的盆子里,总算嘴里的药味淡了些。 宝琴想了想,道;“是白天做好的,……”说到时间,顿时灵光一闪,浑身打了个哆嗦,端着盘子的手一抖,将剩下的半句厨房一直温着的话吞了下去,整个人不由跪了下去,“小姐恕罪。”这糕点既然是白天做的,谁知道它有没有毒! 朱小姐摇了摇头,道;“厨房可查过了?” 宝琴咬了咬唇道;“听说下午的时候,李妈妈打水的时候不小心掉进了井里,因为大中午的,都在躲热,也没人发现……活生生就……” 这李妈妈就是查出来最可疑的人物了,结果追查到厨房里李妈妈的时候,才发现那个李妈妈已经不见踪影,最后全家上上下下的找了半天,才总算在井里将人捞了起来,结果面目浮肿,若不是一身衣服,只怕还一时认不出来。 这李妈妈据说是逃难来的,晕倒在了朱家门口,当时的人倒是跟朱小姐禀告过,说是无亲无故最后留在厨房混口饭吃。 朱小姐听着这来历,握着茶杯的手一颤,嘴角泛起一丝冰冷的笑意,就听外头冰雁走了进来,笑嘻嘻的道;“小姐,碧玉求见。” 朱小姐眼中厉色一敛,道;“请她进来吧。” 只见碧玉步履轻盈的跟在冰雁背后走了进来,朱小姐慢慢的将手中的茶杯交到宝琪手上,宝琪拿了茶杯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碧玉行了一礼,轻声道;“见过小姐。” 朱小姐摆了摆手,“免礼,我不是让你和绯玉去照顾大哥么,怎么回来了?可是药材带的不够?” 碧玉急忙道;“并不是。”便将在土坯房里发生的事情简单扼要的讲了出来,连绯玉惹怒了朱颜被发卖的事情也一五一十的说了,朱小姐脸色沉稳,静静的听着碧玉说话,直到碧玉说完了将白蒹葭二人安顿在他们二人的屋子里,朱小姐沉吟片刻,才点了点头道;“你说……大哥对灵儿……姑娘有些不同?” 碧玉垂目道;“我们这些做奴婢的,怎么敢妄自揣摩主子的意思。” 朱小姐看了碧玉一眼,眼神微妙,似笑非笑的道;“灵儿姑娘……大哥倒是好眼光。”碧玉想起凌绝尘呆呆傻傻的样子,又听着朱小姐这么似笑非笑的一句,不由眼眸微闪,开头看向朱小姐,就见朱小姐神情微妙,脸色奇异,朱小姐沉吟片刻,吩咐道;“就按大哥说的做吧,那个看门的既然不成样子,等送赵神医回去的时候让人带人牙子来将人发卖了,绯玉……。”她犹豫片刻,道;“也让人牙子一起带走吧,让母亲发落。” 碧玉听着宝琴一旁应了一声,朱小姐看了碧玉一眼,轻声道;“事情都交代的差不多了,你也不要耽误时间了,快去大哥身边吧。” 碧玉忙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啊退了出去。 朱小姐眼看碧玉走了出去,却看相宝琴宝琪两个丫头,笑吟吟的道;“你们两个丫头怎么看?” 宝琴垂目道;“奴婢愚笨,不过少爷既然喜欢,出几十两银子买个丫头也,只是这事儿却要少爷跟江家小姐的婚事成了之后再说。” 倒是宝琪不假思索的道;“那灵儿姑娘到底怎么说也是个傻子,也就一张脸罢了,我看少爷不是个贪图美色的人,想来是那碧玉看着绯玉被打发了,心头起了念头呢。” 朱小姐轻轻一笑,挥了挥手,道;“我累了,你们退下吧,今天不必上夜了。” 宝琴宝琪对视一眼,齐齐应了声是,两人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眼看两个丫头都退了出去,朱小姐伸出手指,眼眸闪烁,嘴角勾起一丝冷淡的笑意,“灵儿……姑娘么……?大哥还真是好眼光……” 月光清冷,弦月孤傲的挂在天边,淡淡的月光无法照进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如水月光也有找不到的阴暗角落,而这些角落里,就有一个阴影,矫捷如燕,鬼魅如枭,一身黑色的劲装,脸上蒙着一块黑色面巾,但是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却深黑如墨,精光四射。 那黑衣人趁着阴影正如轻风过身般行走,猛然窥见两个丫头并肩走在路上,那人全身一阵诡异的扭曲,好像一团黑影一样隐匿在了黑暗里,只听宝琪疑惑道;“你说小姐在想什么,我觉得小姐越大就越猜不透她的心思了,每次小姐从京城回来都变得古古怪怪的。“ 宝琴轻声道;“你想这么多干什么?再怎么说毕竟是我们小姐,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东想西想的做什么,好好伺候小姐也就是了。小姐虽然身体弱些,但是小姐这样好的主子可是很少见的!你看少爷平时脾气多好,那绯玉平时在家里也是谁都看不上眼的,还不是说赶出去就赶出去了,多亏小姐放去夫人那里,为她谋划一些出路。” 宝琪摇了摇她的袖子,撒娇道:“你说的也是,我也就是好奇嘛。”说着叹了口气,道;“说起来也是好人不长命,小姐这身子……”不过却猛然一个激灵,大声道;“谁在哪里?” “喵呜。”伴随着一声柔柔的猫叫,一只黑色小猫从阴影中跳了出来,在月光沐浴下那只黑色小猫一身黑毛好像上等的黑色绸布一样,泛着柔和的光芒,一双翡翠色的异色瞳孔,流光溢彩。 167.第167章 摇光 宝琪看了那猫,顿时眼睛一亮笑道;“好可爱。”急忙将手里的灯笼塞进宝琴手里,两步走过去想要抱起猫儿,结果那个黑猫看了她一眼,气度娴雅的扭头,却以一种非常轻盈的姿态三两下上了树,隐遁到了树木阴影里,已经瞬间不见了踪影。 宝琪跺足道;“哎呀怎么跑了。” 宝琴含笑道;“时辰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起床呢。” 宝琪应了声是,悻悻接过宝琴手里的灯笼,两人才并肩走了。 眼看二人走远了,那阴影中的黑衣人才慢慢显出身来,树木中的黑猫,一双翡翠眼瞳,冷冷的看着那个黑衣人借着阴影的掩饰行走在黑夜中,朝着宝琴两个丫头的来路走去。 “喵。”黑色小猫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轻盈的跟了上去,它轻盈灵动,带着厚厚肉掌的爪子落在地上悄无声息,一路跟着那黑衣人到了一处小楼前,就看见黑衣人抬头看了看小楼,一抬头,就好像一只壁虎一样贴在了小楼墙上,他身形敏捷至极,不过几下,已经翻到了窗外,利落的翻了进去。 黑猫喵呜一声,蹲在角落里,看着那小楼的窗户悄无声息的放了下去,陷入了万物沉睡一般的寂静里。 月上东天,月色如洗,将小楼的牌匾照的清楚。 上面只有一个字;静。 黑衣人翻进强里,他目力过人,虽然只有透过纸窗的些微月色,也能看清楚物中的情景,轻盈的绕过了置物架和桌子,走到床边,只见朱小姐脸色苍白,双目紧闭,正在沉睡,眼中精光一闪,却猛然眼中精光一闪,已经对着床榻跪了下去,“摇光见过主人!” 朱小姐双目微睁,睫毛微闪,声音几不可闻;“可有消息?” 自称叫摇光之人跪在地上,道;“那些人已经蠢蠢欲动了,听说连续出了好几件事情,都跟他们背后的人有关。”一边将几件事情说了出来,一边也将背后的争斗说了出来。 摇光道;“此外还有一件事……”他沉吟道;“听说……宁少爷的宠妾怀孕了,宁少爷想要将那宠妾扶为正妻正在策划呢,只是那个宠妾宁少爷护得厉害,只由自己的心腹大丫头伺候着,便是我们也打探不出来那宠妾的消息。” 朱小姐呵呵一笑,慢慢坐了起来,黑发披散,脸色苍白,衬着身上一身素白单衣,乍看上去竟然有几分可怖,她听着摇光说完,道;“他这般任性行事,也不怕惹怒老佛爷?这般宠着人,也不害死了别人,看不出来他倒是个多情种子!你们打探不出来,妲己也不成么?” 摇光听她语带调笑,却下意识的身体一缩,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都不肯多说。道:“宁少爷这段时间改邪归正了,每日除了做事,便是陪着那宠妾,只听说跟眼珠子一样,都不肯让人多看一眼。” 朱小姐噗嗤一声,道;“他能改邪归正多久?两三个月也就顶了天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情么?” 摇光仔细思索片刻,道;“应该没有了。” 朱小姐沉默片刻,道;“凌家的消息你有么?” 摇光诧异的看了一眼朱小姐,见她双眸深冷如冰,嘴角虽然微微带笑,侧面柔美纤瘦,但是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鬼魅之气,不由急忙低头道;“凌家少夫人病死了,除此之外,并无大事。” 朱小姐哦了一声,又看了摇光一眼道,“可找到了小妹的下落?” 摇光浑身一颤,急忙低下头去,道;“属下……属下……” 朱小姐摆了摆手,却轻轻的叹了口气,道;“也怪不得你们,小妹走丢了这么多年,当年都找不到,如今虽然有一丝消息,但是说起来也仍然是大海捞针……只盼上天怜悯罢了。”说到小妹的时候,朱小姐身上围绕着一股淡淡的悲伤气氛,但是也只是片刻,那一丝悲伤气氛飞快的散去,朱小姐身上仍然是那种病弱空灵的气质,她看了一眼摇光,却忽然道;“摇光,我院子里来了两人。” 摇光垂目看着地板上的木纹,就听朱小姐轻轻地说道;“你替我盯着他们,那两个人……是朱颜送来的。有什么不对……不必插手,来告诉我就是了。” 摇光道;“是!不知道这两人姓甚名谁。” “那两个人……一个是个寡妇,夫家姓张,一个叫做……灵儿,或者……凌纤纤!” …… 金光的阳光洒进了屋子里,为本来清冷的屋子增加了几天温馨的气息。 总感觉……有点喘不过气来。 白蒹葭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看见昨夜被她踹在地上打地铺的凌绝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上床来了,而且长手长脚的将她死死的抱在怀里,就算是几岁的小女孩儿抱布偶娃娃也没他这么用力的,让白蒹葭怀疑如果自己不行来,迟早会被闷死在他胸前。 白蒹葭一抬头,头顶撞上凌绝尘的下巴,只觉得痛痛痛痛痛,一股剧烈的疼痛从头顶扩散开来,不由小脸一凝,刚想伸脚把人踹出去却发现自己被人抱得紧紧的,别说踹人了,想挪动下手脚都难。 而且被抱的太近的下场就是想要动一动就只有头顶撞下巴的结果,白蒹葭好不容易喘完气,叫到;“凌绝……灵儿!你给我起来!!!!”她虽然声音尽量放大,但是少年却只是睫毛轻扇,改了个姿势,还是将白蒹葭牢牢的锁在怀里。 眼前的少年睡的正沉,白色的单衣懒散的松开,露出精致的锁骨和紧绷的肌肉。 白蒹葭看着眼前诱人的‘景色’……不要怪我!让你不放开我,如果发生什么事情,都是你自己惹起来了! 白蒹葭轻启朱唇,慢张银牙。 “崩。” 痛痛痛痛痛! 明明是看上去很紧致的肌肉,为什么一口咬下去却好像钢铁一样差点把人的牙齿都给绷断了! 白蒹葭只觉得压根发酸是,双眸含泪的看着被她啃出一个浅白牙痕的锁骨,只觉得心中气愤至极,那浅淡的印子,最多只能留下半个时辰就会消失无踪,但是白蒹葭只觉得自己牙根发酸,如果再用力一点,白蒹葭觉得自己一口小白牙多半会被崩掉。 这种代价真是太不公平了……为什么不能咬下一块肉来呢…… 不过好在是…… 白蒹葭付出的代价还是有作用的,至少凌绝尘迷迷糊糊的声音从白蒹葭头上传来了;“嗯?” 然后还跟大狗一样蹭了蹭白蒹葭,不过白蒹葭整个人都不好了! 桂枝儿带着做好的早点送来的时候,就看见凌绝尘委屈的坐在角落里画圈圈,白蒹葭却坐在一旁,正在翻开一本书籍,眼看桂枝儿进来,白蒹葭不由微微一笑,道;“早。”却不由咦了一声,只见桂枝儿身后立着一个翠衣少女,脸色微红,正是张翠翠。 桂枝儿脸上一红,低声道;“早。”便将食盒打开,将里面的早膳拿了出来。 张翠翠立即笑嘻嘻的将手中的粥罐放到一旁,却是一罐玉米粥。 桂枝儿才将自己食盒放在桌上,将里面的早膳拿了出来,却是一碟黄金糕,一碟姜丝梅儿,一碟水晶包子,一碟炸馒头, 白蒹葭一看,虽然都是些常见之物,但是难得都是咸甜味美,正是极适合孕妇的口味,便赞许的看了桂枝儿一眼,桂枝儿脸上更红,就听白蒹葭问张翠翠道;“你恩么来了?” 张翠翠欢喜一笑,脸上泛起一丝绯红,伸手利落的舀起一勺子玉米粥倒进碗里,刚好八分的模样,顺手将粥碗放到了白蒹葭面前,道;“小姐说嫂子你身子不方便,灵儿又不得用,便让我来照顾你些。” 白蒹葭垂目道;“倒是有心了。” 她想了想,先将张翠翠装好的一碗玉米粥推倒凌绝尘面前,又拣了一个水晶包子扔进他碗里,道;“你说的也是,果然不得用。” 凌绝尘本来一大早的见白蒹葭生气,在一旁委屈的跟鹌鹑一样,结果忽然看见白蒹葭线将第一碗粥给了自己,又给自己夹了菜,顿时如雪融冰消,云开雾散,开心起来,伸手抓起筷子将水晶包子戳了起来塞进了自己嘴里,又咕噜咕噜的喝了两口粥,那青瓷小碗被他两口这么一灌,顿时就见了底。 白蒹葭眼看他爽利的喝完粥吃完了包子,心中才放了心,看来这竹外居还是比较安全的,不过好在身边有个试毒利器在,白蒹葭也不怕重蹈朱小姐的覆辙。 她见凌绝尘没有昨日的反映,于是也安心下来,斯斯文文的先拣了一个炸馒头给凌绝尘,自己才夹了一个水晶包子,凑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又小口的喝了一口玉米粥。 桂枝儿一罐玉米粥虽然做的不少,却到底没有经验,没有想到凌绝尘这么能吃,等张翠翠将最后一滴玉米粥都倒进凌绝尘碗里的时候,凌绝尘也只是吃了七八分饱,白蒹葭慢慢放下筷子,看了一脸没吃饱的凌绝尘一眼,道;“有没有那种大馒头窝窝头,抵饿那种,给他两个。” 凌绝尘狂风落叶一般将桌子的配菜都吃了下去,那饭桶的行为让他本来谪仙一般的气质容貌在张翠翠跟桂枝儿眼中大打折扣,桂枝儿颤抖道;“我……再去做一些……” 白蒹葭道;“不用,给几个馒头……” 正说着,却听着柔柔一声猫叫,窗外跳进一只黑色小猫,毛如黑缎,眼若翡翠。 168.第168章 面子 那黑色小猫翡翠色的瞳孔一转,张翠翠啊了一声,它瞅了张翠翠一眼,轻盈的跳出窗口,两下就隐没在了花丛灌木中不见了踪影。 白蒹葭看了张翠翠一眼,只见她面上有些惊恐,不由轻叹一声,道;“怎么了?” 张翠翠咬了咬唇,看向那只小黑猫消失的方向,脸上掠过一丝犹豫之色,听得白蒹葭发问,才低声道;“我……我听说黑猫会带来不好的事情……据说……据说是大凶之物。” 白蒹葭见她神色,不由也看了一眼那只小黑猫消失的地方,翡翠瞳孔的黑猫。 她偏头看了张翠翠一眼,轻轻笑道;“不是这回事。” 张翠翠啊了一声,眼眸微闪,疑惑的看向白蒹葭,就听白蒹葭慢条斯理的道;“古书上有记载,黑猫通灵,‘玄猫,辟邪之物。易置于南。子孙皆易。忌易动。’黑而有赤色者为玄,这玄猫也指黑色的猫,是辟邪的东西,将他养在南面大门附近,能够让秽亵之物都无法进门,而且玄猫的子孙也会一直护佑主人的子孙。” 张翠翠听白蒹葭这么说,不由安心了不少,不过还是犹豫道;“可是,这黑猫出现的地方总是会发生不好的事情啊,听嫂子你的说法,这个黑猫……还是个好的了?” 白蒹葭轻轻笑道;“是它出现的地方会发生不好的事情还是它带来不好的事情呢?” 张翠翠啊了一声,疑惑的盯着白蒹葭,他实在理解不了白蒹葭这句话的意思,出现的地方会发生不好的事情和会带来不好的事情这种事情有区别么? 白蒹葭抿了抿唇,看了一眼明明小心翼翼却已经竖起耳朵眼睛圆滚滚一脸好奇的桂枝儿,;不由轻轻一笑,解释道;“在古书上说,黑猫本身就有着破阴驱邪的本事,它本是辟邪之物,往往会主动去压制不干净的存在,所以你们看见某些诡异的地方总有黑猫出现,这并不代表黑猫带来不详,它只是去不详的地方压制清理那些不干净罢了。如果……家里有些不干净,养只黑猫就好了。” 张翠翠啊了一声,眼睛惊的圆滚滚的,看着白蒹葭道;“我倒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不过听起来很有道理,果然还是嫂子你懂得事情多。” 白蒹葭抿嘴一笑道;“不过是一些书上看到的罢了,也没什么用。”她笑起来也是浅浅的,虽然脸色蜡黄,但是这一笑却甚是风流妩媚,桂枝儿也是看得呆了,就听张翠翠道;“要不我去将那只黑猫抓回来你养着?” 她这话一出,一旁的凌绝尘顿时好像被抓到了什么重点的猫儿一般,连手里的馒头都不吃了,停下手看相张翠翠,让张翠翠不由自主的呃抖了一抖。 白蒹葭摆了摆手道;“我连自己都顾不过来呢,怎么养的过来猫。”在白蒹葭的记忆里,猫那可是个娇贵的东西,那只黑猫虽然看起来娇小美丽,但是那双翡翠瞳孔里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流光溢彩,一看就是通灵之物,眼看张翠翠脸上闪灼着跃跃欲试,不由叮嘱道;“那种黑猫也是极重自由的,你强行抓它来的话,不仅没有辟邪破秽的作用,说不准还会引来报复,所以千万不要擅自行动。” 听白蒹葭这么说,张翠翠只好哦了一声,眼看凌绝尘终于安安心心的将最后一口馒头塞了下去,白蒹葭才问道;“你们都不吃么?” 张翠翠立即露出快活的笑容,笑嘻嘻的道;“我们一早就在厨房吃过了,桂枝儿亲手做的白面大馒头!吃的可饱了。”她又比划了一番,白蒹葭只含笑听他说话,桂枝儿眼看他们说的高兴,便轻轻一笑道;“翠鹭你先陪着张夫人说话,我先将东西收下去了。”她年岁虽然不大,但是手脚却是极为利落的,不一时便将空碗空碟都收进了食盒里,张翠翠啊了一声,道;“我来。”便要去提那粥罐。 桂枝儿却笑道:“不用,都是些空物,我一个人提得动,你就在这里陪张夫人说会话吧。”便冲白蒹葭点了点头,一手提着粥罐,一手提着食盒,轻盈的走了出去。 张翠翠转过头来又和白蒹葭说话,白蒹葭倒了杯水放在桌上,道;“慢些说。”张翠翠嘻嘻一笑,才喝了半杯水,倒是张翠翠脸上一红,想起一件事情来,急忙将手里喝了一半的水放到桌子上,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沉甸甸的放在桌子上,解开荷包袋子,白蒹葭一看,只见里面却是些散碎的铜钱,倒是好大一包,就听张翠翠笑道;“这都是卖胭脂的钱,一共五百四十文,嫂子你收着,回头带回去买点好吃的好好补补身子。” 白蒹葭本来的定价是五十文一块,十块的一共定价一共就是五百文,这还是最好的预估了,白蒹葭本来以为以张翠翠的性子,能卖个三四百文就不错了,却不想竟然有五百四十文,比自己最开始估算的还多了四十文。 白蒹葭不由笑道,赞许的看了张翠翠一眼,道;“怎么这么多?” 张翠翠被她赞许的一眼看得心中冒出了泡泡,轻快的道;“我刚回来的时候,将最开始的两块以三十文一块卖给了雪鹂和金莺,他们出去都说这胭脂值七八十文,后来别人看着好便来我这里买,我就照着六十文一块卖了,同时也将你给我的那些细碎胭脂也送了些给他们,他们都很高兴,说以后如果有好的让我给留着再来买。” 白蒹葭听她说的轻快,语音清脆,就听张翠翠疑惑道;“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出去,都说胭脂是七八十文的。也有几个小丫头凑钱买了一块。” 白蒹葭轻轻抿了抿唇,道;“人啊,总有攀比之心。” 张翠翠迷惑的看着白蒹葭,就听白蒹葭轻轻一笑,低声道;“你说,一个锦衣华服的和一个穿着破烂的都在一个客栈里,那个客栈老板会比较喜欢谁。” 张翠翠道;“自然是锦衣华服的。” 169.第169章 朱家小姐名乐节。 白蒹葭慢悠悠的道;“那一个金簪玉钗和一个麻衣木簪的呢?” 张翠翠这次没有说话,只是眼眸闪烁,若有所思。 白蒹葭见她似有所悟,也不说话,过了片刻,便见张翠翠猛然笑道;“我明白了,在他们眼里。用贵一些的胭脂比用便宜的面子体面一些……!” 白蒹葭见她醒悟,顿时轻轻点头,道;“人总是下意识里,存在着攀比之心的,更何况这朱家上上下下,都是查不出出身容貌的小丫头,衣裳首饰水粉,那种不比的?所以这胭脂啊,雪鹂和金莺不肯落人后,自然要将这胭脂吹嘘的比他们平时用的好一些,否则让人知道了,就算这胭脂品质比他们平时用的好得多,也会被人嘲笑……所以为了面子,自然会将这胭脂的价格吹上去几分,反正你给的便宜,他们也是占了实惠,也会自然给你些好处。” 又借机教育了张翠翠一番,留神看她,只见她双眸闪烁,脸上异彩连连,情难自已时更是手舞足蹈,一扇与以前剁猪草做农活截然不同的大门已经在她面前缓缓打开,门后的世界与果然截然不同,却是充满了崭新的吸引力。 眼看张翠翠听得若有所悟,白蒹葭讲的差不多了,才拿过茶水,看见一旁眼巴巴的凌绝尘,眼眸一闪,伸手就将茶水塞了过去,看他兴高采烈的一口喝了,才慢慢的缀了一口。 等张翠翠从新世界里回过神拉来,已经是双脸绯红,兴奋难言,白蒹葭看她神情,轻轻一笑,很自然的道;“我们出去走走吧。” 虽然有些地方会说让孕妇多休息,但是实际上孕期的时候多走走锻炼身体在生产的时候是很有作用的,白蒹葭如今身边没了素问那个医术精妙的,虽然有那神奇的庄园和湖水傍身,但是也不敢轻忽,十分注意自己的身子。 想到神奇的庄园,白蒹葭不由抿了抿唇,看了凌绝尘一眼,昨天就是因为这家伙的缘故,自己都没有进那个庄园去了。 想到金纺花那神奇的图标,白蒹葭不由心中一热,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总觉得,那金纺花会带来跟以前简单买卖截然不同的概念。 张翠翠见白蒹葭这么说,急忙起身带路,一边给白蒹葭解释,原来这朱家除了前院中堂外,后院分作三个地方,分别是朱小姐住的静楼,朱少爷住的竹外居,还有下人们在的劳园,静楼和竹外居都有自己的小厨房和暗房,朱颜的四个丫头两个小厮都住在竹外居,朱小姐的丫头们却都住在劳园里,顶多每夜只有一个上夜的丫头会呆在静楼里伺候朱小姐。 白蒹葭听张翠翠一口一个朱小姐,只觉得心中微妙的有什么不对,等张翠翠说完话,才轻声道;“朱小姐……?你家小姐……闺名为何?” 张翠翠偏过头细细想了半天,脸上露出一丝呆滞,缓缓的道;“我……我不知道……一直都是叫……小姐的……” 就听一声笑道;“张夫人既然好奇,为什么不来问问我呢。” 白蒹葭抬头一看,就看见朱小姐坐在一个软轿上,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她虽然神色苍白,但是一笑之下,却颇为风流俊雅,此时笑吟吟的看着人,更是清冷中透着几分刻骨风情,一身白衣懒洋洋的披散在了软轿上,却是眉目含情,似笑如嗔。 白蒹葭笑着拱了拱手,道;“看来朱小姐也无恙了。”左右张望一下,却是左右无人,不由心中暗奇。 朱小姐咳嗽两声,笑道;“哪能无恙呢,我可比不得灵……儿姑娘身体强壮,这下可是伤了根,不好好养上几年可是好不了了,也是想着出来晒晒太阳,毕竟对我来说,这太阳也是晒一天就少一天了。” 白蒹葭听她语带调笑,但是灵儿两个字却是分开念的,咬字间总有一种微妙的感觉,不由眼睛一眯,轻笑道;“朱小姐可不要这么悲观,这种心思对你的身子不好,还是多多想写快乐的事情,说不准什么时候身子他就自己好了,你说是吧?你看灵儿她虽然傻了些,但是想的事情少些,这不是壮的跟头牛一样。” 凌绝尘在一旁也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是眼看她含笑的瞥了自己一眼,只觉得心中愉悦,配合着露出一个笑来,倾国倾城。 朱小姐看了白蒹葭一眼,又看了一眼在一旁不自觉就笑得倾国倾城的凌绝尘,眼中掠过一丝异光,白蒹葭见她神色,暗自警惕,朱小姐已经扭过头来看着白蒹葭,见她脸色蜡黄,表情木然,不由也是一笑,道;“我也承蒙吉言了。张夫人既然好奇,为什么不知道来问我。” 白蒹葭道;“不过是一时聊到好奇罢了。” 就听朱小姐轻轻一笑,道;“你挺好了。我的名字,叫做——” …… 这个名字,白蒹葭眼色猛然一冷,全身一硬,就听朱小姐轻笑道;“张夫人这是什么表情,难不成听过我的名字?” 白蒹葭拼命咬了咬唇,看了朱小姐一眼,只见她下巴锋锐,眼神深幽冷淡,分明凉薄至极,伸手猛掐了自己两次手心,才笑道;“怎么可能,只是觉得朱小姐你这名字风流俊雅,非比寻常,总比我和灵儿这些名字好听多了,翠翠,你说是不是。” 张翠翠在一旁猛点头,“小姐的名字,果然跟我们都不一样呢!” 朱小姐只是懒散一笑,道;“你们这么夸奖我,我倒是不好意思了。对了,不知道张夫人闺名如何称呼。” 白蒹葭轻轻笑道;“我未出嫁时叫叶娴静,家父——河东布政使叶元。” 朱小姐一默,深深的看了白蒹葭一眼,“娴雅沉静,倒是个好名字。” 白蒹葭道;“不敢,罪臣之女,只求安稳便是。” 朱小姐看了白蒹葭一眼,道;“那叶氏娴静……”正要说什么,就看见宝琪一路小跑了过来,伸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大喊道;“赵神医到了。” 朱小姐眼眸一沉,瞟了白蒹葭一眼,道;“张夫人不如与我一起去看看,毕竟……”她看了一眼凌绝尘,笑道:“昨天灵……儿姑娘也喝了两口绿豆汤,虽然身体强健,总是要让人看看才好。” 白蒹葭见她笑语晏晏,但是眼中却宛如黑珍珠一般,一片寒凉没有半点温和,不由背心发凉,只是心中却越发清澈明亮,耳边只听得自己一声轻笑,从容不迫的道;“只是这灵儿姑娘不喜欢人近身,昨天陈大夫想要被他诊脉都被他扔了出去呢,好在陈大夫脾气好不跟他计较,不过这赵神医只怕脾气没这么好吧,就不要去叨扰人了,请赵神医开几幅药就好了。” 朱小姐看了白蒹葭一眼,见她脸皮蜡黄,脸色木然,然后一笑间双目却流光溢彩,极为动人,不由又转头看了一眼凌绝尘,见她正目不转睛的看着白蒹葭,不由笑道;“既然如此,就依你吧。”她从软轿旁边拿出一串金铃,轻轻一摇一旁便走出两个青衣小厮。 当下拍了拍手,那两个青衣小厮顿时前行两步抬起软轿,白蒹葭才发现其中一个身材高大挺拔,一张脸虽然普通,但是落在眼里却始终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奇怪。 朱小姐笑道;“张夫人,我就先走一步了,你转够了就回去吧,我让赵神医开两张治傻病的方子给你。” 白蒹葭笑着行了一礼,道;“那我就多谢朱小姐了,如果灵儿真的好了,我定然让她早晚三炷香给你立长生牌位祈祷你……长命……百岁……” 朱小姐笑道;“承蒙吉言,多谢,多谢。” 又将手中的金铃一摇,那两个人顿时抬起软轿走了,听脚步声音,白蒹葭立即发现,那个她觉得奇怪的人的脚步比另外一个轻盈很多。 白蒹葭咬牙。 难怪吃息肌丸吃的毫不在意。 难怪十七岁还没出嫁还不急…… 难怪会有这么多人想弄死她…… 想到那个名字,白蒹葭就觉得一阵翻江倒海,看着凌绝尘的眼光不由又冷了几分,大热天的阳光下,凌绝尘竟然被白蒹葭盯得浑身发冷,很是无辜的咿呀了一声。 那是十二年后的白蒹葭也如雷贯耳的名字。 日丽天仪,风和乐节。 朱小姐吐出来的两个字是。乐节。 好名字倒是个好名字……如果不是白蒹葭从十二年后回来,白蒹葭也不知道这个名字所蕴含的意义,看着凌绝尘一脸无辜,白蒹葭觉得自己的胃疼的更加厉害了。 朱乐节轻轻笑道;“摇光,张夫人怀疑你了。”她声音极低,也就小厮摇光能凭着过人的耳目听得清楚一些。 那个小厮哼了一声,懒懒道;“主子你不是已经将名字告诉她了么,不过……我看她神色,难道认识主子?” 朱乐节轻笑道;“我只是没想到,她似乎听过的我名字。”她眯起眼睛,嘴角上翘,露出一种近乎狐狸又近乎猫的笑容来,看见一只黑猫从草木丛中轻盈的跳过,却忽然轻轻一笑,吟道;“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摇光,你看那凌纤纤如何?” 170.第170章 心烦 白蒹葭只觉得天气苦热,也没有了散步的心思,带了张翠翠和凌绝尘回了竹外居,桂花儿急忙送了清水和井水镇着的蔬果上来,白蒹葭却一点胃口都没有,只摆了摆手,让张翠翠和凌绝尘分着吃了。看了眼一旁的桂花儿,道;“你也吃些吧。”张翠翠捡了一个梨子塞进了桂花儿手里,桂花儿怯怯一笑,抱着梨子小口啃着。 她心里烦的厉害,每每想到朱乐节那个似猫又似狐狸的笑容,顿时心中一片寒凉,便问桂花儿道;“可有笔墨书砚?” 桂花儿急忙道;“有的,只是都在书房里。” 白蒹葭道;“可能借我一用?” 桂花儿点了点头,道;“碧玉姐姐吩咐过,自然可以。” 白蒹葭便点了点头,跟着桂花儿走了出去,只听得一声脆响,凌绝尘已经将手上吃了一半水梨扔到一边,兔子一样的窜了过来。 白蒹葭想到凌绝尘救了朱颜带出朱乐节这么个祸害就心烦,往他小腿上踢了一脚,才跟着桂花儿走了出去。 凌绝尘悄悄的跟在了后面。 朱颜的书房其实也不大,就一张大书桌,上面一个笔筒里插着支毛笔,旁边放着纸镇和毛笔,连个书柜都没有,只案头放着两本食谱。 桂花儿本来没觉得他家少爷这样有什么不对,但是看白蒹葭神气,顿时觉得心中一跳,下意识的解释道;“我家少爷没怎么住在这里,所以这也简陋了些,不过小姐倒是带了很多书来,张夫人如果有什么需求的请告诉我我去小姐那里借就行了。” 白蒹葭笑道;“不用了。” 当下让桂花儿拿了水拾起墨碾出墨汁,当她开始研墨的时候,桂花儿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只觉得这个人整个人的精神气质都不一样了,就好像一块石头,却有着玉质的温润内敛。 缩在门口的凌绝尘虽然傻了,但是感觉却是极为敏锐的,回来的一路上白蒹葭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也能感觉到白蒹葭的一丝压抑的火气,但是当她开始研墨的时候,那一丝压抑的火气似乎也烟消云散了一样,但是另外一种清灵飘逸的感觉却忽然浮现了出来。 白蒹葭放下手中石墨,捻起笔来,铺开宣纸用一方田黄镇纸压住,手腕一压,柔软的毛笔笔尖轻盈的压在了纸面上。 手腕一动,笔走龙蛇。 桂花儿却生起了一种非常微妙的感觉,只觉得这人明明在自己眼前,但是却好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一样,让人怎么都看不明白。 她正目眩神迷,白蒹葭却抿着唇瓣,索性连什么都不想了,一心只平心静气的在自己手上的笔上。 是朱乐节又如何,白蒹葭没记错的话,最多等过了年朱乐节就会离开苏南回到京城,就像他曾经说的,朱乐节再怎么厉害,仔细说起来,和他又有什么关系,而且凌绝尘好歹对朱颜有救命之恩…… 白蒹葭微微抿唇,手上行云流水的一捺撇开,然后重重的写下下一笔。 京城和苏南,毕竟是距离甚远,她心中思索,自己若是没有在朱乐节面前露出什么破绽,朱乐节对自己的兴趣多半是落在了凌绝尘这么个人身上……凌绝尘虽然改了女装,但是毕竟容颜绝世,也是引人注目,最好的法子就是想办法将人从她面前抹掉,朱乐节那样的人,不知道忙成什么样子,只要从他面前消失一阵子……, 不过,凌绝尘的容色虽然太过惹眼,但是毕竟身材高大,唯一比较麻烦的就是朱乐节如果认出凌绝尘就麻烦了…… 白蒹葭抿了抿唇,仔细将朱乐节一路上的表情神色话语都细细想过,除了今天的时候有些微妙,其他日子也是……凌绝尘虽然如今在边关有些名声,但是毕竟势单力薄,也未必是朱乐节所重视的对象,更何况他如今更是傻了,以朱乐节的性子,应该不会太将凌绝尘放在心上……更何况……说不准朱乐节巴不得凌绝尘不回去呢,这般傻了失落在外倒是值得他暗自高兴的。 白蒹葭眯了眯眼,总算觉得心中宽松了一些,写完最后一笔,低头看见纸上开头是山居秋暝四字,下书。“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忽然看见一旁的凌绝尘,只觉得心中的火气又生了起来,不由将笔一掷,抬头愤愤的看了一眼凌绝尘,心中大恨,真真是前世的冤孽,她果然应该听素问的,没事来苏南这地方做什么,自己这般清冷寒凉的性子,但是偏偏每次遇到领成绩,这火气就忍不住的往上冒,简直是干柴烈火,没法救了。 她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纸张,低头将纸取了起来,收在袖子里,深深吐了口气,就看着桂枝儿从外头走了进来,眼看几人都在屋里,顿时笑道;“翠鹭说你们在书房,我还恐你们去了别的地方,还好在这儿可找到了。” 白蒹葭看了桂枝儿一眼,道;“麻烦了,找我们有什么事情么?” 桂枝儿倒是吓了一跳,急忙摇手道;“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是这样的,到了午膳的时间了,我做好了饭菜送了过去,眼看你们不在,便问了翠鹭来寻你们呢。” 白蒹葭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是吃饭的时间了,便跟桂枝儿一起回了房间,张翠翠已经将饭菜都摆好了,只见三菜一汤,一道鱼香肉丝,一道糖醋莴笋,一碟紫米藕夹外加一碗素豆腐煲,倒是相映成趣,甚是好看,白蒹葭笑着看了桂枝儿一眼,道;“倒是手巧。” 桂枝儿正要说话,就听得脚步轻盈,雪鹂从门外走了进来,手中提着一个食盒,看见众人都在,一桌子的饭菜一看就是刚拿出来还热着呢,不由笑道;“倒是赶巧了,小姐唯恐怠慢了贵客,让我送两道菜来呢。” 白蒹葭笑道;“这怎么好意思。” 171.第171章 请勿乱投喂 雪鹂抿嘴一笑,先取出一碟梅子甑鹅放在桌子,只见上面都是金红色的鹅肉片子,点缀着几颗梅子,十分好看,已经将一桌子的菜压下去了几分,他享受着众人注目,才慢慢拿出一碗三丝燕菜,只见三丝色调悦目,汤清味香,十分诱人。 雪鹂眼看几人都看着自己,不由十分享受的说道;“张夫人可不要看这小小的一碗,这可是先将上好的燕窝放在鸡清汤里炖的软糯,然后将鸡腿,火腿,冬菇三物切丝后加鸡清汤煮了之后捞起来,最后将鸡清汤烧开,慢慢将燕菜烫熟,最后将鸡腿丝,火腿丝,冬菇丝分置碗底,上面放上燕菜丝儿,这光是鸡清汤也要用好几只鸡呢,这小小的一碗,可抵得上好几两银子呢,别的不说,这整个苏南也没几个会做这菜的,也是张夫人口福了。” 白蒹葭听她说话,只是浅浅一笑,道;“那就替我多谢朱小姐挂念了。” 雪鹂看了白蒹葭,浅浅一笑,看着白蒹葭道;“听翠鹭说,她有个好嫂子做的一手好胭脂,不知道是不是你?” 白蒹葭最近被张夫人和嫂子叫的多了,也习惯了,也不说话,只微微笑道;“不过一些粗浅的家传把戏。” 雪鹂看了白蒹葭一眼,只见她低着头,也看不清楚神色,也不在意,心中只是想这人不过运气好救了朱颜一次罢了,不过倒是留神多看了一眼凌绝尘,心中倒是想这人生得不坏,又对少爷有救命之恩,只怕日后日子就过的好了,她顾及着凌绝尘,又想着碧玉回来时候所说的朱颜对凌绝尘似有些不同,听白蒹葭这么说,便也只是微微一笑道;“张夫人了自谦了,我可是用过,这脂粉颜色自然,稠密滑腻,粉质细腻,而且比起别的胭脂,触感也好,最妙的是不像别的胭脂那样,用久了就皮肤紧绷干涩,我看着比红粉坊里的还好呢。” 白蒹葭轻轻一笑道;“雪鹂姑娘过谦了。”她声音还是极沉稳冷静,完全没有一点因为雪鹂的夸奖而产生轻飘飘的骄傲;“这胭脂雪鹂姑娘你们如果能用的开心,我就心满意足了。” 如果你们用的开心,以前也掏的开心,我就是再心满意足不过了。 雪鹂眼眸一转,笑道;“我们用得很开心啊。”想到他们用了比冰雁等人足足便宜了一半的价格买到了那上好的胭脂,顿时觉得心情好了不少,当下笑吟吟的道;“只是……这颜色太浅淡了一些,不知道张夫人你能不能做一些颜色稍微浓艳一点的?” 白蒹葭看了一眼雪鹂,只见她双颊微红,天然中自带一段风流,原来她脸上已经搽了一些白蒹葭所调制的胭脂,只是本来就色泽浅淡,因为剩下的不多她用的也少,看上去除了普通的脂粉外,只觉得脸上红晕份外自然可爱,倒是看不出来胭脂痕迹。 只是这份自然可爱在别人眼里倒是落了下乘,大概说法就是——不同阶级的人有着不同的审美观,以白蒹葭的视角来看,自然觉得这自然是最美的,讲究淡妆天然。 但是在雪鹂这些人眼里,虽然觉得自己这般也是好看,但是毕竟比不上面色桃红,红腻多香。唯恐别人看不出来自己上了胭脂。 白蒹葭第一次尝试跳出来的胭脂委实颜色浅淡了一些,白蒹葭笑道;“倒是可以,只是要多费许多功夫,而且这价钱……而且我东西都落在家里,也是没有法子做的——说起来,虽然朱少爷好心借了我们一个落足之地,也不能整日这般无所事事才是。” 雪鹂眼睛一亮,笑道;“价钱倒是好商量,主要就是这色泽就要劳烦张夫人费心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雪鹂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自然白蒹葭也承诺她等她买的时候让张翠翠给她一点特殊的‘特制胭脂’。因为还有桂枝儿桂花儿在的缘故,雪鹂也没有说出三十文的价钱,只是很含蓄的问了一下,不过白蒹葭倒是很伶俐的接了过来,最后双方都是心满意足。 眼看雪鹂走了,桂枝儿忙在一旁道;“快吃吧,不然一会冷了就不好吃了。” 白蒹葭看了一眼三丝燕菜和梅子甑鹅,梅子甑鹅还好,三丝燕菜送过来也是冷了,跟凌绝尘靠着桌子坐了,想要招呼张翠翠坐下,张翠翠却急忙摇了摇头,白蒹葭想了想,也不勉强她,夹了一筷子三丝燕菜给凌绝尘,桂枝儿一旁心道;“张夫人果然是个菩萨心肠,这般个傻子也照顾的妥妥当当——不过,这般仙女一般的人儿,就算傻些,换了我也宁愿好好伺候她的。 白蒹葭那里想到桂枝儿的想法,她将三丝燕菜夹给凌绝尘的理由很简单——凌绝尘年幼的时候误食过五毒朱蟾,百毒不侵,而且看绿豆汤那事儿,对于毒药有着非常敏锐的反应,她只是把凌绝尘当成免费的试毒人罢了。 白蒹葭眼看着凌绝尘高高兴兴的将三丝燕菜吞了下去,然后还摆出一副幼鸟等投喂嗷嗷待哺的卖萌姿态—— 投喂?美得你。 白蒹葭又夹了一筷子梅子甑鹅放进凌绝尘碗里,看着凌绝尘又高高兴兴的吃了下去。 一样样的菜夹了喂完了凌绝尘,白蒹葭不知道自己在桂枝儿桂花儿和张翠翠眼里已经成了再温柔和顺不过的善良女子,她看了眼被喂得心满意足眉开眼笑的凌绝尘,满意了。 慢慢的夹起一片紫米藕夹送进了自己嘴里。 紫米颜色紫黑,味道香甜,藕片却是清脆可口,一口下去,香糯可口,酥脆宜人,既有紫米的软糯香甜,又有藕片的清甜脆爽,甚至还带着一丝鸡蛋的味道。 凌绝尘眼看白蒹葭夹起一片紫米藕夹,本来还双目闪闪发光的看着那片紫米藕夹等着白蒹葭投喂自己,结果没有想到白蒹葭筷子一转就送进了自己嘴里,简直让凌绝尘本来已经在冒泡泡的小心肝不但泡泡碎了一地不说,本来已经充满了粉红氛围的荡漾心海也一瞬间冻结了。 172.第172章 自古红颜多祸水 白蒹葭看着凌绝尘一脸饱受打击的表情,顿时觉得天也蓝了花也香了心情也愉悦了,虽然她觉得这紫米藕夹的藕怎么说都和那个庄园里的莲藕是云泥之别,吃在嘴里也有些涩涩的,更没有那莲藕的自然清新,不过看着凌绝尘的表情,白蒹葭觉得自己的心满足了。 哼哼,白白投喂了你这么久,看你这受打击的样子也总算是回本了一点点。 白蒹葭心满意足的又夹了一筷子的三丝燕菜,在凌绝尘的注目中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她其实不怎么重口腹之欲,而且吃惯了用庄园里的菜肴和湖水煮出来的东西,总觉得这些饭菜也只是普通,但是感觉到凌绝尘每次随着自己筷子移动眼光移动然后一脸悲伤苦痛又不能说不会说的表情实在是太棒了。 保持着这样的心态,白蒹葭心满意足的享受着凌绝尘的目光进食。 从天上被摔到地下,来形容凌绝尘现在的感觉是再准确不过了。 前一秒小仙女还温温柔柔的给自己夹菜,下一秒就自己吃了……看着白蒹葭将一块鱼香肉丝夹进自己碗里,然后端起碗小口的送进自己嘴里,那种姿态真是从容又优雅,再好看不过了。 凌绝尘目不转睛的盯着白蒹葭,看她脸上还带着笑,不由心中一动,是了,自己都这么饿了连这种难吃的东西都能吃下去,小仙女还能吃的这么高兴,一定也是饿的狠了! 他仔细的想了想白蒹葭的早餐,顿时想起来早餐的大部分都下了自己肚子,顿时忘记了自己是白蒹葭放了筷子才放开肚子吃的,不由一阵羞愧,一定是自己吃太多了才让白蒹葭这么饿吧,自己太不懂事了,小仙女都这么饿了还知道给自己夹菜自己都不知道为小仙女夹菜,难怪小仙女不喜欢自己! 凌绝尘很快下定了决心,将筷子伸了出去。 一片梅子甑鹅横在面前,白蒹葭顺着夹着梅子甑鹅的筷子一路望去,木然扭头看向一旁的凌绝尘,就看见他露出一种特别天真无邪的笑容,“吃!” 白蒹葭一张嘴就可以碰到那一片梅子甑鹅,正想用筷子将那片碍眼的甑鹅拔开,就得一阵哭声,桂枝儿倒是吓了一跳,急忙道;“桂花儿,你哭什么啊?” 桂花儿脸上的眼泪跟雨水一样的往下滚,眼看几人都看向自己,只有凌绝尘仍然坚持不移的伸着筷子夹着梅子甑鹅在那里投喂白蒹葭,听桂枝儿这么一问,擦了一把眼泪,结果还是止不住,更多的眼泪滚了下来,哭道;“我……我这是感动的呀,呜呜……张夫人对灵儿姑娘这么好……灵儿姑娘虽然傻了……但是……但是也知道知恩图报啊。” …… 这有什么好感动的。 白蒹葭完全无法理解桂花儿的脑回路,当然更理解不了桂花儿为这种事情哭成这个样子了。 她只是看了一眼看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桂花儿,只觉得惊讶极了。 不过看着桂花儿哭的那么惨,作为一个二十多岁的成熟女子,白蒹葭觉得自己还是应该照顾一下桂花儿这种小妹妹的感情,于是慢慢开口,任由凌绝尘将梅子甑鹅喂了进去。 桂花儿哭的更大声了。 桂枝儿也吓得不行,眼看着桂花儿甚至要撸鼻涕了,看着白蒹葭神情迷惑的看着自己,正想找个理由将桂花儿拖下去,就听白蒹葭淡淡的道;“我吃饭不喜欢人伺候,你们都下去吃饭吧,等晚些来收碗也就是了。” 张翠翠啊了一声,桂枝儿一手拖着桂花儿,一手拖着张翠翠,急忙道;“多谢张夫人关心。”;拉着两个人出去了。张翠翠想要留下,就看见白蒹葭看了自己一眼,就垂下头跟着桂枝儿走了。 没有了三个人睁着眼睛看你吃饭,白蒹葭总算觉得好受了不少。 这梅子甑鹅鹅肉鲜滑,滋味酸甜,也是一道很适合孕妇胃口的菜肴,朱乐节送了这两道菜来,也是颇见用心了,只是想到朱乐节的名字白蒹葭就有些心情复杂,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吃惯了庄园里煮出来的饭菜缘故,总觉得滋味普通。 不由又瞪了凌绝尘一眼,都是这个混蛋让自己不能进庄园里沐浴种植。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白蒹葭无比后悔自己张了那一下口,凌绝尘眼看白蒹葭吞下自己喂的梅子甑鹅,更是高兴的整个脸都笑开了,那种炫目至极的天真笑容,让白蒹葭想起自己曾经参加过的一次牡丹花节。 那是一片花海,有飞来红,醉颜红,粉奴香,月宫花,天外红,一拂黄,御衣红,先春红,颤风娇,姚黄,魏紫,赵粉,二乔,白玉,墨魁……无数你叫的出来或者叫不出来的牡丹花在那个季节宛如最绝世的美人一般恣意盛放,牡丹盛放,微风过处,此起彼伏,无数怒放的牡丹翻红卷绿,蔚为壮观。 大红大绿,本是大俗之物,但是那牡丹即便是红色也硬生生开出一片绝世倾城,富贵荣华,千色斗艳,红白争竞。 她虽然知道凌绝尘生得好,但是也知道他生性冷漠,别说这样笑了,就是要他拉扯嘴角也不容易,就算十几年来她见过的凌绝尘笑容,还没这几天见得多,而且凌绝尘最多也就拉拉嘴角,从来没有过这样心满意足的笑容,乍见他这般毫不掩饰的笑容,也目眩神迷,这么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凌绝尘如此肆意灿笑的这般丽色。 白蒹葭被凌绝尘笑容所迷,不由自主就张口又将凌绝尘送来的一筷子糖醋莴笋吃了下去,吃完了之后心中却后悔的不行。 等吃完午饭,白蒹葭心中默默念过一句话;“一笑相倾国便亡,何劳荆棘始堪伤。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美色误人,古人诚不欺我。”待想到小怜玉体横陈不由看了凌绝尘一眼,心中嗤笑一声,这人就算有那冯小怜的脸,这真是玉体横陈也称不上玉体吧,哪里比得上冯小怜柔若无骨,媚骨天成。 173.第173章 赵天星 想到凌绝尘身上的伤痕,白蒹葭不由眼眸一冷,想到他平时冷淡自持,再看他容貌,不由心中生起一个念头,以凌绝尘的高傲冷漠,如果自己变成傻子的时候做出这些事情来,会不会整个人都羞怒自杀呢?想起这个念头,她就止不住了,不由频频瞅着凌绝尘,想着他如果真想起来了怎么面对自己失忆变傻这段日子里的痴痴傻傻,倒是将凌绝尘看得双颊绯红,双目迷离含情的看着她。 白蒹葭看着凌绝尘那双水漾一样的眸子不由打了个哆嗦,太可怕还是不想了吧,虽然没有玉体横陈,但是靠着脸白蒹葭觉得凌绝尘已经可以排上祸水的道路上,等什么时候有机会就赶紧将凌绝尘这个祸水丢出去,以后老死不相往来才是正道,想到凌绝尘拣了朱颜回来,白蒹葭立即坚定了把凌绝尘丢出去的决心,等——等——我就把你丢出去。 心下正打着这样的念头,就听着外头传来脚步声,雪鹂的声音也笑吟吟的传了进来,“张夫人和灵儿姑娘在么?” 才将那种粉红氛围打破,白蒹葭忙摇了摇头,不再看凌绝尘的脸,应道;“在呢。” 只见雪鹂先转了进来,另外两个男人的脚步声却停在了外面,白蒹葭不由看了雪鹂一眼,就听雪鹂解释道;“是这样的,小姐惦记着灵儿姑娘的病,所以特意让赵大夫来看一看。” 白蒹葭看了一眼门,心中有些疑惑,明明是赵神医怎么成了赵大夫,她虽然心中疑惑,却不会多问,只是道;“我倒是谢谢朱小姐的关心了,只是灵儿不喜欢人近身,如果真的撕扯起来……” 她做出犹豫的姿态,却留神雪鹂神情,就听雪鹂轻轻一笑道;“无妨的。”白蒹葭心中一动,就听雪鹂浅笑道;“这位赵大夫从小就跟着祖父学习医术,虽然年纪轻轻,但是医术却十分高明,更有一手悬丝诊脉之术。” 白蒹葭眼眸一闪,道;“悬丝诊脉?” 因为尊卑有序,男女有别,有太后、娘娘、公主、甚至某些大家贵女不适之时,并不能直接的望闻问切,便用丝线的一端固定在病人的手腕脉之上,而医者则捏着线的另外一段,中间隔着一道竹帘或者纱帐,仅仅依靠那一根丝线传递的轻微脉动来诊断人体脉搏的跳动,达到诊脉治病的地步。 这悬丝诊脉乃是上古神医孙思邈所传下来的。白蒹葭也见过几个悬丝诊脉的医者,都是颇有名声的,但是却没想到这么个小地方也会有会悬丝诊脉的人,当下轻轻一笑,道;“既然有这等好手,今日一定要开开眼界,不知道这位神医怎么称呼?” 雪鹂道;“是平直城里回春堂的少当家,名字叫做赵天星,我们都管他叫做赵大夫,他祖父就是赵神医赵旋复。” 白蒹葭道;“赵天星,是天星草么?” 天星草,可疏散风热,明目退翳。用于肝经风热、目赤肿痛、目生翳障、风热头痛、夜盲症,跟旋复花一样,都是一种药材。 赵天星在外头道;“是,这位夫人好见识。” 白蒹葭笑道;“不过是以前体弱喝了不少汤药熟悉草药名字些,不比你们拿药草做名字风雅。我听你说话年纪尚轻,就会悬丝诊脉了?” 赵天星想到过来时候朱乐节吩咐自己的话,便回道;“张夫人过谦了,我这悬丝诊脉也不过刚入门罢了,不过虽然不能切,但是想来望,闻,问都是成的,如今无奈,只是勉强一试罢了。” 白蒹葭笑道;“除了切,其他都是好说的,只是他如今是个傻的,问也只怕不成了,不过你祖父怎么没来?” 赵天星回到;“我祖父这几日偶感暑气,卧病在床,为人后备者不敢劳动,于是虽然学艺不精,也只能厚着脸皮来了,好在朱小姐宽容,不与我等计较。”倒是雪鹂在一旁轻声道;“听说是因为夏日那赵老爷子免费义诊,结果反而把自己累坏了,在家里养着,小姐还给了两支上好的人参呢。” 他们这房间简单,就是一扇大门,夏天的时候为了遮挡阳光,还有一卷布帘,此时放了下来,将房间隔成两端。说话只要声音大一些,便能清楚,雪鹂将赵天星二人留在外面,也是极为妥帖的了。 雪鹂说话声音放的低,赵天星并未答话。 白蒹葭轻轻一笑,瞥了一眼一旁的凌绝尘,见他那神情实在祸水,想了想从旁边找了条手帕,比划了半天觉得还是小了些,倒是雪鹂明白,从旁边找出一块纱巾递给白蒹葭,白蒹葭急忙将凌绝尘脸掩了,道:“说起来外头也暑气大,赵大夫请进吧。” 赵天星才领着身边的一个药童走了进来。 白蒹葭心中将赵天星这个名字过过,和朱乐节联系起来,只见他年轻尚轻,却也俊秀挺拔,也许是因为在药草中长大的原因,整个人有着医者那种独有的慈悲和温和,他身边那药童不过十四五岁,虽然背着硕大的一个药箱,但是双目灵动,神色活泼,眼睛圆滚滚的转着倒是很讨人喜欢。 赵天星带着药童眼看坐在桌旁的白蒹葭和凌绝尘,才走过来行了一礼,道;“张夫人,灵儿姑娘好。” 白蒹葭笑道;“麻烦赵大夫了。” 赵天星道;“不敢。” 雪鹂在一旁道;“还是线请赵大夫为张夫人诊脉吧。” 赵天星看了一眼凌绝尘,心中却一抽。 本来医者讲的是望闻问切四个字,他本来想着靠着望闻问,再加上悬丝诊脉,也可以好好的诊断出凌绝尘,结果不想凌绝尘脸上带着一块纱巾,将神色全部掩盖住了,就算他的脾气,也不由觉得暗自抽筋。 不过事到如今,赵天星也不打算多想,留神去看白蒹葭神色,不由心中一动,道;“夫人虽然脸色蜡黄,但是似乎是天然肤色,我看你说话中气十足,双目炯炯有神,整个人精气神也是十足,我也没有见过你这样健康的孕妇,只是……要看出孩子好与不好,还是要诊脉看看……” 白蒹葭笑道;“请。”说到慎儿,白蒹葭也有些关心,虽然偶尔能感觉到凌慎之的反映,但是也太微弱了,虽然有那神秘的湖水养着,眼看赵天星要为自己诊脉,她也不交情,大方的伸出一只手腕,那药童急忙从药箱里翻出一个靠垫放在白蒹葭旁边,白蒹葭才将手放了上去。 却顿时心中一跳。 -w-赵天星什么的有没有眼熟呢! -w-为什么昨天和前天都只有一章呢~因为渣作者过生日耽误了【又老了一岁嘤嘤嘤嘤,努力补上ing,小伙伴求怜惜求包养!qaq】 174.第174章 赵家出事啦 白蒹葭手一动,手臂滑下,顺势滑下的衣袖遮掩住纤巧白腻的手腕,眼眸轻闪,正要说话,就看见一旁的凌绝尘跟小豹子一样闪了过来,一把拖住赵天星的领子就将人扔了出去。 赵天星虽然是个医者,但是从小也练过不少强身健体的功夫,虽然被丢了出去,但是一个翻身却巧巧的化开了力道,虽然并没有开始陈青木那么狼狈,但是一旁的小药童脸色却变了,叫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家公子好心为你看病!” 正要喝骂,只见凌绝尘横了自己一眼,只觉得冷中带魅,清中带厉,不由一抖便闭了嘴,就听白蒹葭在一旁轻声道,“不好意思,灵儿她这性子……” 赵天星摇了摇头,淡然道;“无事。”他又看了凌绝尘一眼,才淡淡的道;“失忆的傻子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有些伤害力更是可怕,她似乎只是在接近你和她自己的时候才会反映,其实也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法。” 白蒹葭观他神色从容,神情淡然,当下便笑道;“多谢了。” 赵天星道;“那对你也悬丝诊脉吧?不过你可以前曾喝过什么药?可有什么忌讳的?” 白蒹葭想了想,道;“以前刚到平直城的时候,曾经喝过两次安胎药,忌口倒是……没有。”想到安胎药就不由想到朱颜,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容。 赵天星不知道她笑容为何而来,只是道;“那方子可能借我一观?” 当时白蒹葭和晚雪分手的时候,晚雪自然将这安胎药的方子给了白蒹葭,见赵天星这么一问,便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荷包,凌绝尘窥见,里面放着一块药玉,还有一个小药瓶子,零零碎碎一些东西。 白蒹葭将其中一个纸卷拣了出来寄给赵天星,赵天星一看那纸卷就觉得熟悉,等一展开那药方子落进眼里不由就笑了,这药方子不是自家开的? 眼看赵天星笑了,白蒹葭道;“赵大夫莫非认得这开方子的?” 赵天星点了点头道;“这正是我开的方子。” 白蒹葭一笑,松了口气,道;“倒是赶巧了。赵大夫这方子也开的好,我如今身体强健,神清气爽,多半是这方子调养的好。” 赵天星的眉宇间有些喜色,但是还是谦逊的道;“没事的。”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赵天星对白蒹葭道;“我看你如今身子强健,这安胎药也可以不吃了,稍微诊一诊脉看看就是了,不出意外的正常吃饭休息就是了。” 白蒹葭点了点头,从雪鹂手里牵了丝线绑在自己手腕上,总算这次凌绝尘没有冲过来掀了人,赵天星把了一会脉,脸上神情沉静,眉目温柔如春日的槐花,他容色并不算十分出色,但是那种温和的气质却很让人安心的信任他。 白蒹葭看着他侧颜,却恍恍惚惚的想到十余年后被称为幽兰自芳的神医,幽兰自芳,虽然小小年纪,但是却已经依稀能看出多年后的沉稳风雅了。 她心念只是一动,瞬间就回过神来,就看着凌绝尘一脸不高兴的看着赵天星,心中掠过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凌绝尘不会发现了自己刚才的失神想去打一顿赵天星吧? 下意识的警告性的踢了凌绝尘一眼,就看见凌绝尘才将眼光从赵天星身上收了回来,低声道;“听话点。” 凌绝尘默然。 他们这互动落在赵天星眼里,各有不同,就听赵天星朗声道;“夫人虽然先天体弱,但是在这些年来,也是好好调养过了,也没气虚的你那么厉害了,而且这几个月来,虽然一路操劳,但是身子却调养的极好,孩子也很健康,活力十足呢。”而且那种脉动里,赵天星觉得还有一种……算了太微弱了是错觉吧? 听赵天星说到自己的孩子活力十足,白蒹葭不由心情大好,冲赵天星笑道;“承蒙吉言了,我也就只往他能健健康康的长大了。” 赵天星看了白蒹葭一眼,他虽然谦虚自己悬丝诊脉不过是刚入门,不过那也只是谦虚罢了,其实在这行上已经颇有成就了,不过好在白蒹葭脉相稳定,沉稳有力,就算是隔了一条细细的丝线,赵天星也可以感受到那个沉稳有力的脉搏。 此来不过是顺路给白蒹葭看看,重点还是落在凌绝尘身上,白蒹葭身上既然没什么事情,又有着自己开过的方子,便也放心,冲白蒹葭笑道;“还请张夫人将这丝线绑在灵儿姑娘腕上。” 白蒹葭抿嘴笑,看着自己手里细细的丝线,伸出一只手去握住凌绝尘的手掌,另外一只手一动,便要将丝线为凌绝尘绑上,却忽然听得喵呜一声,只见那只翡翠异色瞳孔的黑色小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窗口上,睁着一双眼睛好奇的看着众人。 白蒹葭见它天真可爱,不由招了招手,道;“小猫,你过来。” 结果那只小猫颇为不屑的看了白蒹葭一眼,长长的尾巴在空中肆意的一扬,转身就跳下窗台走了。 …… 白蒹葭觉得自己大受打击。 倒是雪鹂在一旁道;“哎呀哎呀,还是先诊脉……” 几人尴尬一笑,白蒹葭一边慢慢的将丝线给凌绝尘系在手腕上,一边想着等凌绝尘身份拆穿了自己厚着脸皮去见朱乐节之后的打算,他如今既然打定了主意,也不怎么害怕,大不了豁出去了就是了。 既然打定了主意,白蒹葭手指一弯,便在凌绝尘的手腕上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就听见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雪鹂一看赵天星皱眉,不由急忙道;“怎么这么没规矩,我出去看看。” 诊脉这事儿,很讲究凝神静心的,这样急促的脚步声,想要做悬丝诊脉却是不行的。 雪鹂刚掀开帘子,外头跑来的人一头撞在她身上,倒是将她撞了个踉跄,一下站立不稳,好在手里还抓着帘子,打了个踉跄,最后扶住门站稳了,不由骂道;“你是那个管的,这样没规矩。” 175.第175章 红线 小药童一看来人,倒是惊讶叫道;“大兴哥,你怎么来了?” 赵天星一看,那人身材高大,肤色微黑,不是自己家里的长工张大兴么,他知道张大兴平日沉稳老实,从来没见过这样失态,一看他满头满脸都是汗,一身衣衫已经被汗水浸透了,贴在身上,张大兴看见赵天星,顿时松了口气,大声道;“少当家的,老爷子要不行了,让你快回去要见你最后一面。” 赵天星脸色煞白,摇了几摇,颤声道;“你说什么,祖父他……祖父他不是就中了些暑气么!” 赵大兴才有空闲捞起衣袂擦了把汗,他一路奔跑过来,绕是他身体壮实,此时也气喘如牛,见赵天星这么问,道;“我也不懂,是老爷说的,让你赶紧回去。” 赵天星脸色一白,他算起来是他祖父带大的,他祖父虽然对自己儿子颇为严厉,但是对于这个聪慧努力的小孙孙却极为疼爱,很小的时候就手把手的教他认药,后来更是一手教他医术,在赵天星的心里,赵老爷子赵旋复简直是再亲近的不过的,听张大兴这么一说,不由只觉得心中寒凉一片,手脚冰凉,竟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小药童在一旁道;“少爷,我们快回去吧!” 白蒹葭见赵天星脸色煞白,整个人都失去了活力一样空空洞洞的,不由也开口劝道;“你还是先回去看看你爷爷吧。” 赵天星嘴唇开启,喉咙却干干的说不出来话,好不容易才轻声道;“我……我……” 白蒹葭看他神色,便有几分猜到他想做什么,便推了他一把,柔声道;“我和灵儿都没什么事情,俗话说;事有轻重缓急,你祖父虽然病得厉害,但是你毕竟是医者,你赶回去也正好为他诊断一番,说不准还能抢救回来呢。” 赵天星感激的看了白蒹葭一眼,总算缓过神来,道;“承蒙吉言了。”却扭头对雪鹂道;“我先回去了,你替我告诉朱小姐一声。”一路说,一路就跑了出去。 小药童手脚俐落的将桌子上的东西一收,以一种白蒹葭的那个人都想不到的敏捷姿态将那一桌子的东西都收了药箱子里,转身一溜烟的跟在赵天星和赵大兴背后跑了出去。 等赵天星大跨步出了门,白蒹葭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奔跑的脚步声,心中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雪鹂叹了口气,道;“可惜了,赵大夫可是顶顶有名的,说不准真能治好灵儿姑娘的傻病呢。” 白蒹葭笑了笑,没有吭声,就听雪鹂说完话,又道;“我先回去告诉小姐一声吧。翠鹭,你可要好好伺候张夫人,那可是我们少爷的救命之恩,你可不要因为是你嫂子就怠慢了。” 张翠翠在一片小声道;“是。” 雪鹂才冲白蒹葭点了点头,姿态矜持的走了出去,白蒹葭才弯了弯嘴,一动手臂,却觉得有些不方便,不由咦了一声,低头一看,只见那悬丝诊脉用的红丝线刚才那小药童走的急估计又便宜所以忘记收了,此时一端绑在凌绝尘的手腕上,正是自己绑的还没有拆下来,另外一端却被凌绝尘握着,趁白蒹葭和赵天星说话的时候在白蒹葭的手腕上绕了好几圈,只见二人手腕上红线相连、 桂花儿在一旁惊讶了一声,道;“怎么绕成这个样子。”白蒹葭看了一眼笑的眉眼弯弯的凌绝尘,低下头将自己腕子上的丝线解下来,结果不知道凌绝尘是怎么绕的,白蒹葭寻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线头。 倒是桂花儿却翻了一把剪刀出来,轻轻巧巧的将那丝线剪断了。 不过桂花儿开始拿着剪刀的时候还是还是被凌绝尘扔了出去,于是哭丧着脸将剪刀扔给白蒹葭,凌绝尘虽然摆出祈求的可怜模样,也阻挡不了白蒹葭手起刀落的沉稳,只听得一声脆响,凌绝尘扁了扁唇,脸色难过,看着凌绝尘的脸色,桂花儿顿时负疚心起,蹲在凌绝尘旁边,小小声的道歉;“你不要哭嘛……我下次不剪了……我怎么知道你会哭嘛……听话……” 凌绝尘哼了一声,看着白蒹葭将手上的红线解了下来,心中更是不开心,拨弄着自己手腕上白蒹葭刚才恶作剧时结成的一个小小蝴蝶结,白蒹葭看着碍眼,伸出手去想去替他解了,结果他倒是将那手腕藏在背后,很是灵敏的跑到了窗户那里。 白蒹葭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冲他招了招手,他又高高兴兴的跑了过来,只是还是将那只手藏在背后。 朱乐节听了雪鹂回报,指尖上把玩着一块上好的碧玉,笑道;“也是巧了。” 雪鹂垂着头,她总觉得小姐有些微妙的不同,但是具体哪里不同,却让她不能想出来,朱乐节沉吟片刻,道;“就这样去吧,我也没时间去管他们。” 看了一眼还呆在一旁的雪鹂,摆了摆手道;“你们都出去吧,别吵着我。” 雪鹂忙退了出去。 朱乐节将手中那块价值不菲的碧玉抛了起来,却任由它落在软被上,轻笑道;“赵旋复——赵天星——凌纤纤——叶娴静……这个苏南,看起来有趣的很呢。” “崔氏,你别这么不要脸!!!” 张大田眉头一皱,看着一旁的杏娘,又看了一眼一旁一脸气恼的崔氏,转头对杏娘冷冷的道;“给钱给一个死人迁坟,亏你们也想得出来,健儿康儿华儿那个不用钱呢,你这个做大哥大嫂的不补贴自己弟弟妹妹,反而老念着一个死人,也是养不熟的!还有,哪有你这么说婆婆的,还不快给你婆婆道歉。” 杏娘气到了极处,眼看那不要脸的张大田还摆出一副长辈的面孔来训斥自己,如果不是白蒹葭嘱托给她谋划了出路,早就一口吐在张大田脸上破口开骂饿了。忽然看见自己腰上绣着杏花的荷包,红白二色映入眼帘,少女平静如秋水的眼眸掠过眼前,却让她奇异的平静了下来,一把推开张诚善想要捉住他的手,笑道;“婆婆?养不熟?” 176.第176章 少说口头禅 她轻轻一笑,却是娇艳美丽,让张大田不由心中一荡,他这个儿媳妇儿,是真长得好,崔氏虽然风韵犹存,但是比起正当妙龄的杏娘,却是显得老了一些,只可惜这个儿媳妇儿虽然长得好,也太泼辣了些。 想到那天在厨房里被杏娘踹的一脚,张大田至今还觉得胯下隐隐作痛,对杏娘也不喜了几分。 就听杏娘道;“养不养的熟,也要养过吧,说起来只有我养她的,什么时候她养过我了?可不是我不懂事,这五必迁的事儿,村里人那个不知道,就算念在婆婆辛辛苦苦为你拉扯大了善哥儿的份上,也不能让母亲泉下不宁吧,而且……”她看了一旁脸色不善的崔氏等人,冷冷道;“你们这是要别人指着善哥儿的脊梁骨骂他不孝呢!” 张诚善看杏娘双颊涨红,顿时知道她是气得狠了,想到她昨天晚上在床头跟自己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就不由心中软了,张大田虽然几次示意他将杏娘拉下去,看着杏娘刀锋一样凛然的目光,他那里还下得去手。 就算他本性纯善,受到无不是的父母这句话,但是人到底都是有感情的,就算平时再怎么依照孝道孝顺张大田,但是若是是真要和他母亲比起来,张大田是无论如何无法相比的。 听到杏娘这么说,张诚善脸上掠过一丝难色,握住了杏娘的手,只觉得入手冰凉,忽然又想起了陈青木所说的过的话,见她虽然挺直脊梁力持镇定,不由心中一酸一甜。 他以前和杏娘母亲相依为命,这世界上对他来说没有人可以比的上母亲和杏娘了,如今母亲去了,杏娘为了母亲还在那里据理力争,自己难道还能不支持杏娘么——这样他就算百年之后,又那里有脸却见母亲,当下脚下微微一跨,站在了杏娘的背后,杏娘心中一喜,就感觉张诚善轻轻的握了握自己的手。 她心中酸涩满溢,却瞬间只觉得一股暖意,心想,我既有张夫人为我出谋划策,如今善哥儿也站在了我这边,你们这死不要脸的人,难道我怕你不成,顿时觉得心气高了几分,不由挺胸抬头,直视张大田和崔氏。 崔氏懒懒的打了个呵欠,听杏娘尖酸刻薄,她也没什么好说的道;“一大早的闹什么呢,我还没睡好呢,有什么事情,你们自己商量去,别来打扰我,毕竟是村里的丫头,没皮没脸没规矩的。”又扫了杏娘一眼,道;“早饭给我送到房里来吧,别做鸡蛋饼了,我吃腻了,有点新花样行不行?”说着,便将一旁一脸无聊的张素华带着走了出去。 张健倒是多看了杏娘一眼,心里还惦记着灵儿呢,还是崔氏见他没跟上,打发了张素华来喊,他才依依不舍的望着杏娘去了。 眼看崔氏差使的一手好杏娘,张诚善心中一跳,就听杏娘冷声道;“连个茶都没敬的东西,也好意思把自己当正经婆婆呢,不知道有没有入了我张家的族谱,跟个男人没名没分的过了这么多年还能这么耻高气扬也是有皮有脸有规矩的很。” 这句话已经是颇为尖酸了,张诚善心知不妥,不过想了想,还是安慰性的捏了捏杏娘,表示在他心里,崔氏也不是正经的娘亲,他娘亲只有张母李芳儿一人。 张大田在一旁听她说的尖酸,不由摆了摆手道;“你们这说的什么话,她跟了我这么多年就是你们婆婆,你们也别想那么多,老老实实做活孝顺就是了,一会做点好吃的给她送进房里去,至于你们母亲……”他看了张诚善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敢看杏娘,只觉得每次一看杏娘就浑身发冷,所以只能俯视着相对来说比较好拿捏的张诚善,然后随意道;“毕竟现在家里没钱,迁坟这种事情可不是小事……” 杏娘截口道;“我自家有攒下些银两,只要你再补贴些,然后我再拼着不要面子去借一些,想来是足够的。” 张大田一听杏娘打算让他掏银子,整个人本来就不高兴,不由哼了一声,道;“我那里来的银子,你弟弟妹妹都要花钱呢,好哇,你们还攒着私房钱呢!快交出来孝敬老子!” 杏娘眼看他张牙舞爪的样子,后退一步,靠在张诚善身上,伸手捏住腰上的杏花荷包,顿时觉得毫无所惧,立即大声道;“孝敬你?凭什么呀?”张大田没有想到竟然没有吓到杏娘,反而让杏娘气势勃勃的反问了回来,不由下意识的噎了一下,然后又立即瞪大了一双不大的老鼠眼,恶狠狠地道;“我是他老子,儿子孝敬老子,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李芳儿那个贱/人没教你们么!?” 说起来张诚善也亏得长得像他母亲,若是长得像张大田也没这样的俊秀挺拔,平日脾气甚好,但是脾气再好的人,也有自己逆鳞的,听张大田骂张母李芳儿是贱人,张诚善的眼睛立即就红了, 别说张诚善,就是杏娘也没想到,张大田骂人贱人这种事情竟然张口就来,而且骂的还是辛辛苦苦为他拉扯大了儿子,帮儿子取了媳妇儿之后才积劳成疾去的李芳儿,看着张大田,杏娘忽然理解了,遇到这种人,坟头草不枯才怪呢! 她正气的双眼发红,几乎掉下泪来,张大田说贱人之类的话不过是口头禅,仔细说起来也就跟某些人的‘奶个臀儿’‘c、t、m’‘狗、日、的’之类差不多,他看不起李芳儿那个稳重无趣的性子,否则当初也不会舍下李芳儿跟人私奔而去,他时常和人说话,一旦那个女子逆了他的意思,便是xx那个贱/人,oo那个婊/子之类,说起来倒是未必是可以骂别人是贱/人/婊/子,只是表示一种轻蔑罢了。 但是他这种轻蔑听在杏娘和张诚善耳朵里,可就没那么简单了,没有一个人,喜欢听到自己的母亲被骂做贱、人,而且还是这么一个抛妻弃子跟人私奔的男人骂的。 177.第177章 跑路啦 张大田被杏娘和张诚善两双眼睛看的心虚,平时杏娘不喜欢自己张大田也是清楚的,但是再怎么不喜欢自己,也越不过她是自己儿子的媳妇儿,是自己的儿媳妇,就算再怎么不甘愿,也只能老老实实伺候着自己——你看在厨房被他那样之后,踹了他一脚跑出去还不是乖乖回来了么? 毕竟是女人,还能翻过天去?张大田不屑的看着杏娘这样想。 但是看着忠厚老实的儿子也双目发红的看着自己,张大田不由有些心虚了,哆嗦着教训道;“你这是什么眼神啊,有你这样看爹的么?还看,还看?你娘怎么教你的?” 张诚善握了握杏娘的手,轻轻吐了口气,在杏娘面前比划了两下,杏娘;“嗯?” 张诚善继续比划,他们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心灵相通,能理解张诚善这动作的也就杏娘了,杏娘脸色微红,低声道;“你确定?” 张诚善看了张大田一眼,手上微微一顿,又继续比划了起来,他本来发红的眼睛也在比划中渐渐冰冷了下来,透出一种冬夜月光洒在被冻结的湖面上的幽蓝微寒。 杏娘嗯嗯应了两声,转头对张大田道;“我相公说,母亲迁坟的钱,我们出四成,父亲你也出四成,弟弟妹妹到底没出嫁,各出一成也就是了。” 张大田听杏娘这么说,顿时暴怒,咆哮道;“什么叫你们出四成?什么叫我出四成弟弟妹妹没出嫁各出一成?有你这样将主意打到弟弟妹妹身上的哥哥么?” 张诚善神情异常冷静,对张大田的咆哮充耳不闻,只是继续冷静的冲着杏娘比划,杏娘看着张诚善的比划,脸上却显出一点开心的笑意,忍不住小声道;“你真决定这样么……这样不会有问题么……我自然全部听你的……” 她转头对张大田道;“一成很多么,你也是说的太搞笑了,既然是张家的人,给母亲迁坟出一份力不是理所应当的么?既然不愿意出钱,出门不送!” 张大田看着杏娘,见她一脸傲然,再看向他认为一向跟个包子一样软糯可欺的张诚善,只见他脸色也冷冷的,不由跺脚道;“那里来这么刁蛮的贱、人,张……诚善!都不会管管你老婆么!难道让女人爬到头上来!你们这是要闹分家么?怎么,为了一点银子就闹分家也不怕传出去被别人笑话!”他这话不说还好,杏娘被说是贱、人倒是无所谓,只是眼看张诚善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杏娘倒是心中不由暗自窃喜,骂,你继续骂,你这样骂我我又不会少块肉,最好骂的让当家的对你绝望了才好。 杏娘在一旁颤声道;“哪有你这样骂儿媳妇儿的。”她这自然是看准了张大田的性子,对症下药挑拨离间来着,非要张大田这次将张诚善骂的死心。 看张大田这么对李芳儿,张诚善的心已经死了大半了,现在就是将剩下的一点都彻底撕扯掉,让张诚善认识到,张大田和崔氏他们哪一家,不是和他们一路的! 父亲再怎么重要,这些日子在杏娘有心无意的碎碎念洗脑下来,张诚善也认识到了张大田这样一个只想着剥削自己从来没有对李芳儿哪怕产生一丝愧疚的父亲是不值得尊敬的。 连为母亲迁坟都不肯,还有什么还说的呢。 昨天晚上在床上的时候,杏娘将白蒹葭对他说的话捡了一些跟张诚善说了,不过是如果张大田不肯出钱来为李芳儿迁坟怎么办——杏娘已经很坦白的跟张诚善说明白了,她宁愿用光了所有的积蓄,再去借一些外债,以后吃糠咽菜慢慢还,母亲坟头的草既然枯了,她就一定要迁坟。 比较之下,张大田这一毛不拔的态度就实在让张诚善心寒了,那是他亲娘,是张大田明媒正娶的老婆啊!结果连张素华那个别人的女儿也不如! 张大田看着杏娘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又想起她在厨房里踹自己一脚动手毫不留情的事情来,顿时觉得胯下一痛,火气更是往脑子里烧了起来,骂道;“我不仅要骂,我还要打呢!”当下便去寻棍子,只是这家里他不熟,好不容易才找了一条扁担拿着过来,张诚善脸色一沉,拉着杏娘就跑了出去。 张大田眼看张诚善拉了杏娘就跑,不由得意洋洋,只觉得张诚善这小子,不打真是要翻天,不由举起扁担大叫道;“你这狗、娘、养的,看老子不打死你。” 追着张诚善二人跑了几步,只见二人的身影却越来越远,但是自己却跑不动了,将手里扁担往地上一拄,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气喘如牛,火气上头,只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张诚善这个逆子,这次一定要教训老实了,否则闹腾起来还真以为自己能翻天呢。 张大田眼看旁边路过几人都看着自己,不由更是不肯丢了面子,大声叫骂道;“你有本事就别回来,跟你那个婊/子媳妇儿在外面过一辈子,回来看我不打死你们这两个。” 杏娘只觉得张大田开口说出狗/娘/养/的几个字的时候,张诚善握住自己的手一紧,几乎捏的自己手生疼,看着张诚善的神色,只觉得心里的快意都没有了,反而是难过苦涩堵在了喉咙,低声道;“我……我在呢……” 张诚善冲着杏娘一笑,一片绝望的眼眸中露出一丝笑意,却猛然停下脚步,蹲下身来,杏娘笑骂道;“你……”却眼圈一红,伏到张诚善背上,任由他背着自己,朝着村外跑去。 两人一路到了李芳儿的坟前,只见草木枯萎,明明是盛夏却只有一根青草在风中摇曳,杏娘被张诚善放了下来,伸手为他擦了擦汗,两个人一个说,一个比,又说了一会儿话,才总算是确定下来未来,杏娘道;“母亲,我们总是记得你的,总不能让你委屈了。” 两人并肩在李芳儿坟前跪拜了三个响头,张诚善伸手将杏娘拉了起来,杏娘道;“我要去见见妹妹。” 178.第178章 画地为牢 八角和八月两个小厮将木桶放在屋里,又各自出门去抬了热水进来,先将热水倒进木桶里,桂枝儿和桂花儿又抬了冷水过来,调好温度,才来告诉白蒹葭。 白蒹葭摸进桶里一探,微微有些烫手,但是这温度也是足够了,当下桂枝儿等人留下了一桶热水一桶冷水,道;“张夫人如果有什么不便,叫我们便是。” 桂枝儿有些担心的看了眼白蒹葭的肚子,小声道;“要不我们还是伺候张夫人吧。” 这个肚子实在让人不放心啊,如果滑倒什么不是糟了。 白蒹葭挥了挥手,淡淡的道;“没事,我沐浴不喜欢别人看着。”更何况她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桂枝儿和桂花儿见她意志坚定,便也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白蒹葭看向一旁的张翠翠和凌绝尘,皱了皱眉,她把凌绝尘放在身边,固然是因为凌绝尘黏她的厉害,也有唯恐凌绝尘四处乱走碰到什么人发生什么意外——别的不说,你看他到处乱跑捡了个朱颜那样的大麻烦回来就足够白蒹葭头疼了。 只是如今不仅仅是沐浴的事情,她总惦念着要进那庄园里去看一看,这么些天了,不看上一看总是不放心,白蒹葭沉吟片刻,便打定主意,对张翠翠道;“你带着灵儿在门外等着吧,如果有什么事情,我喊一喊也是很方便的。” 张翠翠毕竟是个老实人,她还是放心的,她知道张翠翠的个性,所以也放心让凌绝尘和张翠翠在一起,想来也不会捅出什么篓子。 白蒹葭看张翠翠点了点头,疑惑道;“只是灵儿未必肯听我的。” 白蒹葭看了一旁的凌绝尘一眼,对张翠翠道;“无妨。”便伸出手去,凌绝尘本来正在把玩被她系在手腕上的红线蝴蝶结,乍看白蒹葭朝着自己伸出手来,不由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将手往背后一藏才抬头看着白蒹葭。 白蒹葭看他动作,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是低声道;“乖灵儿,你在外面等等我好不好。” 凌绝尘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被白蒹葭拉着手牵到了门外,张翠翠急忙跟了上去,就看着白蒹葭在地上画了个圈儿,对凌绝尘道;“我们来做一个游戏。”她顿了顿,看了眼一脸兴奋的凌绝尘,低低的道;“你看这个圈儿,你先进去。” 先牵着凌绝尘走到圈里,那个圈不算大也不算小,大概可以站住两个凌绝尘的样子,就听白蒹葭柔声道;“你今天就在这个圈儿里不要出来,等我叫你出来你再出来的话,我就不解掉你手腕上的红线好不好?” 凌绝尘脸上开始懵懵懂懂的,听白蒹葭说到红线,顿时脸色一亮,双目烁烁的看着白蒹葭,很是自觉的围绕着圈子转了一圈,然后对白蒹葭举起了自己手腕上的红线,拨动了一下蝴蝶结。 张翠翠在一旁惊讶道;“居然能听懂?” 白蒹葭神色浅淡的看了凌绝尘手腕上的红线一眼,道;“大概吧,你替我看着她。” 张翠翠点了点头,道;“嫂子你放心沐浴吧,不过千万小心一些别伤了身子。” 白蒹葭点了点头,走进屋中,回身掩上房门的时候,她看见凌绝尘的脸上露出一种不安的神情,好像随时会扑上来的豹子一样,但是他下意识的走了一步,就在另外一步迈出去的时候,脸上露出苦恼又为难的神情,最后只是低低的咆哮了一声,将已经凌空的脚收了回来,拨弄了一下手腕上的红线,最后又蹲了回去,一脸苦闷的蹲在一旁拨弄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线。 张翠翠没有想到凌绝尘居然真的可以忍受蹲在那个小小的圈子里,一回头就看见白蒹葭对她淡淡的笑了一下,然后掩上了房门。 白蒹葭走到浴桶旁边,经过这一番折腾,本来已经微烫的水温反而降低了一个合适的温度,让她满意的勾了勾唇角,素问曾经跟她说过,其实在夏天的时候,很多人喜欢用凉水来冲澡图一时的凉快,但是身体不好的人夏天洗冷水的话,容易寒风入体,用温水反而能起到舒缓毛孔的作用。 白蒹葭才宽衣解带,慢慢顺着浴桶旁边的阶梯进入了水里。 跟蜡黄的脸色和手掌不同的的玉白肌肤,虽然因为曾经病弱的缘故而在房间里养病久不见阳光养就一身雪白肌肤,曾经因为久病而苍白,正是因为那瞬间的一线肌肤让白蒹葭在赵天星面前把把脉敷衍了过去,因为这些日子以来经常服用那神秘庄园里湖水的缘故,身体那种久病的苍白几乎已经在白蒹葭身上找不到痕迹了,整个身体透出来的是一种白玉一样的润洁。 将身体泡进水里,白蒹葭满足的叹了口气。 在夏天这种日子,能够舒舒服服的洗一个热水澡,真是一件再美妙不过的事情了。 她深吸了口气,又看了一眼安静的房间,猛然连人带头扎进了水里,黑色的长发漂浮在水面上宛如水藻一般,但是下一秒,整个人就从屋子里消失了。 本来在门外的凌绝尘好像被惊醒了一样,神色一变,正要冲进去门去,一旁的张翠翠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就要拖住他,叫道;“你想干什么?” 凌绝尘眼眸一闪,那是——错觉吧? 他抬头望了一眼禁闭的房门,眼中异光闪烁,脸上神情特异,忍耐的看了张翠翠抓住他衣袖的手一眼,他虽然在发现是谁抓住他的时候忍耐住了将张翠翠的本能,但是并不代表他可以一直忍耐张翠翠抓着他的袖子。 张翠翠看着他目光闪烁,莫名心中一凉,急忙放开手中的袖子,正想解释几句,就听凌绝尘干巴巴的说;“不扔你,你不说。” 她眼光一闪,就看见凌绝尘已经缩进了那个圈子里,才满满的反应过来,这是她刚才没把自己扔出去自己也不要把他出圈的事情说出去? 她本要拒绝,结果凌绝尘凶狠的目光一扫,顿时扫了个寒颤,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179.第179章 金丝 白蒹葭趁着一头扎进水的功夫,手指摸过手臂上的苹果印记,急忙进了那庄园,其实那庄园里,别的东西倒也罢了,只是那金纺花和湖水,她实在有些好奇,这几天事情又多被凌绝尘黏的紧,好不容易才寻到机会到了庄园里,只见那一朵金纺花已经成熟了,就算是以白蒹葭的见多识广,也不由心中惊叹一声。 众多周知,想要在一株树木上培育出各色花朵已是不同,那最为奇妙的十八学士便是一株茶树上十八朵茶花,那是天下的极品,那十八茶花朵朵颜色各异,更为奇妙的是,红的就是全红,白的就是纯白,浑然没有一点混杂的。 这十八学士号称天下十大奇花之一,便可见要在一株上培育出花色不同的花朵是多么不容易的,更别说在一朵花上培育出各种颜色了。 但是眼看的这株金纺花,却显然颠覆了白蒹葭的认知。 只见翠绿如玉的叶子中生出几缕翠杆一样的花茎,花茎顶端却是三片同样翠玉一样的叶子托着一朵鲜花,白蒹葭细细一看,正好四支花茎,四朵鲜花。 那四朵鲜花每一朵都不过巴掌大小,但是果然跟白蒹葭在那方子里看到的图标一样,红黄蓝绿青靛紫七色,中间却是金黄色的花蕊,红的花瓣是全红,黄的也是全黄,全然没有一丝混杂。 白蒹葭深知,这样一朵花朵已是不易,更何况这一共开了四朵,却是朵朵七色花瓣,金色花蕊,虽然虽说比不上牡丹富丽堂皇,幽兰清雅秀丽,荷花清新脱俗,但是也自有一股别致。 白蒹葭伸出手去,她虽然知道这庄园来的特异,但是却没想到有这样的东西——而且还是这个时候就有了。 她眸中异光闪烁,先将庄园上的东西收了,不过这次却没有发现特殊的种子,她心中暗道;“看到只是翻地的时候有机会得到?不是每次都有的?不过也对了,如果这东西每次都有,也未免太逆天了一些。” 想了想,拣了些莲藕种了,又进了仓库将那金纺花拿了一朵在手里把玩,只见那花朵不过她的巴掌大小,纯净又自然,白蒹葭眯了眯眼,伸手在那金蕊中捻起一条细线,神光一凝。 这是…… 顺手将细细的金线缠在手指上,白蒹葭小心翼翼的将那仿佛无穷无尽的金线从金纺花的花蕊里抽了出来,不过虽然说是仿佛无穷无尽,但是毕竟只是一片小小的花朵,白蒹葭只在自己小指上缠上数十匝,那金纺花花蕊的金线就尽了,安静的七片异色花瓣的静静的躺在了白蒹葭的手心,还没等白蒹葭研究,只见那七色花瓣已经化为了七滴颜色各异的珠子,乖巧的躺在白蒹葭的掌心。 极小的珠子,比白蒹葭的小指头的一般还小。 白蒹葭握了握那七色珠子,却有一种哪怕握掌都会让这些小珠子从指缝里漏出去的感觉。 她想了想,拿出一颗大白菜,剥下一片完整的叶子将那七色珠子都放在里面,然后将这个大白菜叶子撕扯成一个简单的碗碟样子放在一旁,又将自己小指上的金线取了下来。比白蒹葭见过的金线更加纤细颜色也更加自然,在空中拉紧的时候却能感到很好的弹性,——是非常好品质的金线。 只是未免太少了一些,白蒹葭看了一眼自己手中小小的一圈金线,却是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这么少的一点线,就算一片花瓣半片羽毛都绣不出来吧。 抱着这样的念头,白蒹葭将那一点金线也放进了大白菜碟子里,想着以后进来的日子不多,从仓库里捡了两个番茄到了湖边洗干净了两口吃掉,也许是吃惯了这庄园里的东西,清新自然,外面的东西吃祈祷味道就非常普通了,白蒹葭吃了两个番茄,又喝了几口湖水,瞬间觉得心神一清,胸腹间一股清气充盈,暖洋洋的好像蕴含着无限的力量, 才从庄园里退了出来,“呼”从水里冒出来来,深深的吐了一口气,黑色的长发披散,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白蒹葭摸了摸的自己的肚子,轻笑道;“好慎儿,你给了你娘一个好东西呢。”她看见自己手臂上的印记,不由言笑晏晏,手按在肚子上跟凌慎之好好的说了一会话,却忽然隐隐感到肚子里传来一阵熟悉的胎动。 虽然很微弱,但是却在努力强调自己的存在。 白蒹葭只觉得心头一热,整颗心都软了,这是凌慎之在跟他打招呼呢,虽然还有大半年还能出事,但是既然有了反映,总觉得这日子也好过了。 不过——她想到朱乐节,有些麻烦,还是能解决早点解决的好。 正按着肚子想着旧事,感觉水温渐凉,便将脸和手都洗了,踩着梯子出了浴桶,换上单衣后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脸色——好在是素问特意调制的,防水性能还不错,白蒹葭满意的点了点头,放下镜子,才将衣服穿上,伸手拿了巾子擦着一头水淋淋的秀发。 她心中想着凌慎之,不由嘴角微弯,眉目间一片柔和风情,想着毕竟天热,先让张翠翠二人进来才是,开了门就看见凌绝尘正蹲在地上,拿手指戳着一只黑猫。 那黑猫有些委屈,喵喵低叫,又跑不出去,只是尽量扭着身子任由凌绝尘在他身上戳来戳去,不过凌绝尘用的力气也不大,它只觉得痒的厉害,听得门响,二人一猫一起抬起头来,被三双眼睛盯着的白蒹葭表示压力有点大,凌绝尘先松开了抓住小猫的手,猛然冲到了白蒹葭身边,在她颈脖间一阵乱嗅,白蒹葭正要推开他,忽然看见他伸手摸上自己肚子,不由心情复杂……前世,可没这一回。 白蒹葭只感觉肚子里的孩子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心情,猛然一脚踹到了凌绝尘的手上,凌绝尘受惊,急忙收回手来,惊恐的看了白蒹葭一眼。 180.第180章 父子天性 凌绝尘看着白蒹葭的那种表情,就跟他刚才戳黑猫时候那黑猫的表情是一样的。 白蒹葭看他神色,不由心中大慰,明知故问的笑问道;“怎么了?” 眼看她嘴角含笑,眼睛里透出一种恶作剧成功的欢喜,凌绝尘呐呐道;“在……在动……” 白蒹葭伸手将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笑道;“是啊,在动啊。”在动这个字上,特意咬了咬音,心中却不知道怎么,有些感叹,前世凌绝尘没有感觉到胎动,明明凌慎之和凌绝尘相处的那么差,但是在他还是个胚胎的时候,却已经对父亲有着自然的反映了。 父子天性这种事情,果然是天性的么? 白蒹葭虽然想起凌绝尘一脸委屈说着他讨厌孩子的话语,但是此时看着他眼睛闪亮亮的,却觉得心中一软——虽然不能达成父慈子孝的愿望,但是在孩子还没有出生的时候,让他们多亲近一下还是可以的吧。 凌绝尘的眼中瞬间弥漫成了一汪染这三月桃花的春水;“什么在动……” 白蒹葭笑吟吟的道;“是孩子啊。”凌绝尘脸上露出一点迷惑之色,是孩子么?他明明应该最讨厌孩子的,但是看着白蒹葭笑的眉眼弯弯的样子,又忍不住多摸了摸白蒹葭的肚子,可惜这次凌慎之却不肯给他面子,也许是动累了睡着了反正凌绝尘摸了半天也一点反映都没有,一张绝色脸庞顿时垮了下去。 白蒹葭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却心怀大悦,就听他小声道;“为什么不动了?”声音真是说不出来的失落沮丧。 这样单纯的心思,现在对于什么的反映都是非常单纯而且直接的。 白蒹葭浅浅一笑,看了凌绝尘一眼,笑道;“大概……是他不喜欢你吧?” 凌绝尘听白蒹葭这么说,只觉得心中空荡荡的,沉默片刻,不说话了,白蒹葭看了一旁的张翠翠,她如今因为到了凌慎之活力十足的胎动,心情大好,连凌绝尘都肯让她摸肚子了,眼看张翠翠偷看自己,一脸又是羡慕又是好奇,不由道;“翠翠你要不要来摸一摸?” 张翠翠吓了一跳,急忙将手往背后一缩,道;“我……我不成……” 白蒹葭笑道;“没有什么不行,来给他找个招呼。”她有些狡黠的一笑,眉眼弯弯的诱哄单纯的张翠翠;“这孩子在肚子里的时候,谁跟他多摸摸多说说话,他出生之后就会天生多亲近说一些呢。” 张翠翠惊奇的看着白蒹葭的肚子,道;“真的?” 白蒹葭抿嘴一笑,道;“当然,我骗你不成?快来跟他打个招呼吧?” 张翠翠脸色涨红的凑了上去,却又忽然想起一事,急忙将双手都在衣服上使劲擦了两次,才颤抖着双手伸了出去。 白蒹葭知道她素来胆小谨慎的,暗示看着她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也不由好笑,急忙伸了手出去,前行两步,将肚子贴到了张翠翠的手掌心,不过片刻功夫,就看见张翠翠好像触了火一样猛然将手收了回去,脸色涨红,兴奋的道;“他他他他……他真的在跟我打招呼呢。”一脸兴奋难以的模样。 白蒹葭也感觉到了肚子里的胎动,不由抿嘴一笑,道;“翠翠这么讨人喜欢,孩儿自然也会喜欢你会跟你打招呼的。”张翠翠连耳朵尖儿都红红的,听白蒹葭这么说,也只是不好意思的笑,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只是在白蒹葭肚子上摸一下,又很快就收回手,白蒹葭看着她鼓足勇气的尝试,也不取笑他,只是眉目含笑,温柔又宽容的看着她好像蜗壳里面的蜗牛一样,一点点的伸出头来用触角探究这个世界。 他们二人其乐融融,一旁的凌绝尘却觉得碍眼的很,哼,有什么好得意的,一个小孩子而已!他一只手就可以把十个她都扔出去,如果不是知道扔她出去白蒹葭肯定会生气的话,他早就把张翠翠扔到后山去了。 他羡慕嫉妒恨的盯了白蒹葭凸起的肚子一眼,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对张翠翠这么个丫头羡慕几乎很的——有什么好羡慕嫉妒恨的,一个又笨又蠢的丫头,哼…… 白蒹葭看着默默蹲在旁边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得将手又摸上她肚子的人——凌绝尘好像爱上了她……的肚子,这真是一件值得伤脑筋的事情。 顺手将凌绝尘的手拨开,就看见有桂花儿过来说;“张夫人,有自称杏娘的女子来求见你。” 白蒹葭一听是杏娘,便道;“请来我这里吧,辛苦了。” 桂花儿只是摇了摇头,轻盈的走了出去,因为门房阿强被朱小姐很快的换了下去,换上来的阿虎是清楚其中原因的,虽然看不起一个村妇,不过毕竟有阿强前车之鉴,他听说和张夫人有关,虽然看着来的是一对普通,但是也不敢大意,立即就报告了过来。 不一会桂花儿就带了杏娘过来,此时白蒹葭已经梳好发髻,眼看杏娘过来,不由笑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看你神色,想来是心头大结解了?” 杏娘素来不是个扭捏的,见白蒹葭取笑她,也不回避,只是大大方方的笑着说道;“也算是看清了某些人的面目,我和当家的准备分家了。” 白蒹葭见她神情大方,眉目间一片沉稳,便知道她心中自有打算,不由笑道;“有什么好打算,说来听听。” 杏娘道;“事情按照你说的,倒是很顺利。”便将今日和张大田发生争执的事情一一道来,她神情坦然,也不以忤逆公公为耻,张翠翠开始听得时候,还有些不赞同的样子,不过到了后面,也渐渐站到了杏娘一边,等杏娘说道张大田的口头禅惹怒了张诚善的事情,白蒹葭不由道;“果然是亲父子。” 杏娘知道她说的是张健那次自称大哥结果被她趁机教训了一顿的事情,不由顿了顿,道;“平时说话那里管这些。” 白蒹葭倒了杯茶水给杏娘,笑道;“祸从口出这句话不是说假的,唇枪舌剑都可伤人伤心,口舌之争引起多少事情,你说起来不过是轻而易举,说不准便是别人心头痛戳疼了别人的心头肉呢。这伤一割下,可就好不了了。” 181.第181章 洗白白 《增广贤文上》说的好,好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也许不是刻意的,但是听在别人耳朵里,总会产生不同的反映,多少人交恶的开始不过是一句浑话。 祸从口出,老人留下来的智慧总是不假的。 杏娘沉默片刻,道;“你说的有道理,正是这样的。”对于张大田来说,骂一个早已经被自己抛弃的死人做贱、人也不过是口头禅,骂杏娘做婊、子也只是随口,但是听在被人耳朵里,特别是重视李芳儿和杏娘的张诚善,感情一比较就有了轻重,就算会有一瞬间的疼痛,和那两个人比起来,张大田就只能被割舍开了。 白蒹葭看了张翠翠一眼,见她若有所思,便笑了笑,又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喝着,道;“你现在准备做什么?”杏娘微一沉吟,道;“我准备去和当家的求张老爷子做主。” 看白蒹葭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脸上一红,却听白蒹葭笑道;“怎么不说了?” 杏娘听她宽容,便将自己的想法跟白蒹葭说了,她本来最开始是没有打算去麻烦张老爷子,不过白蒹葭带着她去见过一次张老爷子之后,杏娘也总算是改变了主意。 张诚善虽然带着她跑了,但是毕竟张大田是他父亲,想要张诚善把张大田赶出去也不容易——现在李芳儿也早就没了,张大田的父母也没了许多年了,这村里最能在张大田面前说的上话的当然也就只有秋水村的村长,张家的族长张老爷子了。 “而且我觉得……张老爷子也未必想让他们呆在秋水村里……!”看了一眼白蒹葭,杏娘大胆猜测道。 白蒹葭看着她眼眸闪闪发亮,不由喝了口茶,笑吟吟的继续听杏娘说下去,杏娘见她目露鼓励之色,只觉得自己的只觉对了几分,好像胸口的石头落了地,便对白蒹葭道;“张大田这种人,年轻的时候跟人跑了,整个张家的名声都被他带坏了,我想张老爷子宁愿他死在外面,也是不想他在出现在秋水村里的。” 毕竟这个年代,一个家族的名声还是极为重要的,比如如果那家出了一个跟人私奔的女孩子,那整个家族都会被这私奔的人连累的整家女孩子都不好议亲的事情——甚至有时候会连累到整个村子。 比如隔壁的冯家村,那可是这附近村落都知道的穷山恶水出刁民,而且最出名的不是恶名,而是整个各种桃花运事,其中关系各种混乱,附近的闺女小子一听媒婆上门说的是冯家村的人,都是摇头抬腿走人的,甚至有些因为说了冯家村的亲,闹翻脸的事情也不是没有。 张老爷子顾忌着秋水村的面子,又考虑张家的家风,张诚善和杏娘不求到他面前倒也罢了,若是求到他面前,他也免不得看在这一对可怜小儿女的份儿上,出面大义灭亲了。 白蒹葭道;“你说的对,而且我听说他回来之后可是连张老爷子都没去拜见过?” 杏娘看了白蒹葭一眼,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正要说什么,就听白蒹葭道;“我可什么也没说,那可是你家里事。” 杏娘抿嘴一笑,道;“我知道的,正是和你商量一下。”便和白蒹葭告别,说是去见张老爷子。 白蒹葭也不留她,只是嘱咐道:“不必害怕,说道那里也是你们有道理的。” 杏娘浅浅一笑,道;“我有和我当家的两双手,又有什么好害怕的。”才抬头挺胸的出去了。 白蒹葭送了她到门口,还想再送,杏娘却摇了摇头道;“你肚子也大了,快点回去休息吧。” 白蒹葭才告别了杏娘带着凌绝尘回了房里。 只见木桶里的残汤已经被清理干净了,桂枝儿上来问道;“正好灵儿姑娘也要沐浴,可现在上水?” 白蒹葭看了一旁的凌绝尘一眼,才慢慢想起,这家伙这几天也又是打猎又是抗朱颜回来一身血的,她也忘记了这人需要洗澡这回事儿——竟然没有臭气熏天? 白蒹葭凑上去动了动鼻子,虽然没有味道,但是想到凌绝尘这么多天没有沐浴就觉得一阵反胃,忙让桂枝儿叫八角和八月把热水送了上来,调试温度,又找了个理由把张翠翠和桂枝儿等人哄了出去——自然是让张翠翠把她换下来的衣服拿出去洗干净了,桂枝儿想说话,就被白蒹葭一句灵儿不喜欢别人看着打发了出去——桂枝儿想想凌绝尘把赵天星扔出去的身手,想了想果断还是带着丫头们退了出去。 眼看房中除了自己再无第二个人,白蒹葭抿了抿唇,才将一旁发呆的凌绝尘全身扒了个干净,她少见少年裸体,虽然是夫妻多年,但是眼看这少年这般赤裸裸的坦荡面对说起来还是头一回,虽然自觉沉稳,但是到底忍不住霞飞双颊,脸色通红,垂下眼睛避开了关键处,强自镇定的将凌绝尘丢进了浴桶里。 好在凌绝尘虽然痴傻,但是还算得上是听话,并不让白蒹葭如何操心把他这百十斤肉扔进桶里,白蒹葭回身捡起一块丝瓜瓢和皂角,一扭头就看见凌绝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浴桶里站了起来,双眸亮晶晶的看着自己,她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样的模样,莫不是自己脸上沾了什么东西不成? 摸了一圈也没什么异样,回头仍然看见凌绝尘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自己,白蒹葭不甘示弱,立即瞪了回去,凌绝尘虽然穿上衣服整个人的都显得高挑瘦削,但是此时站在水里,身上沾水,却是每一寸匀称的肌肉都充满了一种诱人美好的性感。 正是穿衣纤瘦,脱衣有肉的类型。 配上那张脸,真是凌波仙人一般。 白蒹葭深吸了口气,将脸红心跳什么的都压了下去,走过去恶狠狠的线将皂角替凌绝尘抹在后背,然后拿丝瓜瓢一点一点的擦过,她手上用力,丝瓜瓢擦过的地方,也时时显出点点红痕,凌绝尘只是扁了扁嘴,眉头一皱,就感觉白蒹葭温暖滑腻的小手在自己肩膀上轻轻一拍,叫道;“坐下。” 182.第182章 ……-.- 他就老老实实的坐下了,任由白蒹葭从头到尾将自己洗了个干干净净。 白蒹葭想到这人早上跟章鱼一样的缠着自己就按下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把这家伙从头到尾的洗干净,不管怎么说,这几天她觉得自己教训都不可能让凌绝尘不缠着自己呢,想到早上的状态,白蒹葭小脸一皱,手上的力气不由更重了几分。 好不容易将凌绝尘背后洗的干干净净了,白蒹葭才想转到凌绝尘面前,恰好凌绝尘双眸一转,扭头的时候嘴角正好擦过白蒹葭的脸颊。 轻巧而温柔的模样,如春风吹过柳条的情意。 白蒹葭反手就将丝瓜瓢扔到了他脸上,凌绝尘脸色一垮,就听白蒹葭道;“剩下的地方——自己洗去。”剩下的地方非礼勿视,白蒹葭正要转身离开,袖子却被人拉住。 凌绝尘却反手抓住她的小手往水里探去,白蒹葭微微颦眉,往后缩了一缩,喝道;“放开。” 凌绝尘脸上一红,却低声咕哝道;“我难受,摸摸。” 白蒹葭瞪了他一眼,她又羞又气,又挣脱不开,想要退开已经被凌绝尘站起来拉进来木桶里,那木桶倒是足够大,挤着两个人也不显得挤,气的她挠了凌绝尘两次看他也是浑然不觉的模样,只低声道;“别闹了。” 直闹腾的满地是水,白蒹葭的衣服也湿透了,好不容易从凌绝尘怀里挣脱出来,又气又急,踹了他几脚,看着他一脸天真的餍足,白蒹葭恶狠狠的在他身上抓了好几道红痕才算稍微发泄了一点怒气,正想爬出木桶,就感觉手又被凌绝尘拉住了,白蒹葭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又踹了他两脚,给他挠了一身的红痕才算是发泄了一点怒气,从木桶里爬出来的时候又刻意踩了两脚凌绝尘腿骨。 等白蒹葭自己换了衣服,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拿了凌绝尘的衣服回来,就看见凌绝尘还捏着丝瓜瓢在那里发呆,发丝披散在水面上,秀丽绝伦的脸上还带着几丝水汽,看上去正是无辜无措的可怜可爱,只是想到凌绝尘刚才做的事儿,白蒹葭不由下意识的甩了甩手,实在对凌绝尘怜爱不起来。 白蒹葭皱了皱眉,走到木桶旁边只是顺手一摸,水早就已经凉透了,白蒹葭不由掐了凌绝尘一把,道;“这水都冷了,也不知道出来,是觉得自己身子好不怕风寒不成。” 凌绝尘眨了眨眼睛,轻巧的从木桶里蹦达了出来,白蒹葭看着他轻盈的样子,心中倒是羡慕之余又有几分不满,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踹了他一脚,才将衣服放在一旁用手帕为他擦干水迹,她这些事情倒是做惯的,此时做来也驾轻就熟,只是看着年轻匀称的身体上无数的伤痕,白蒹葭也不由心中一叹,这般年岁,这样的伤痕——手指轻轻划过,眼眸微沉。 世人只知鬼帅之名震惊天下,所到之处无人不惊,但是谁也不知道那鬼帅曾经也是个稚嫩的少年,只是在无数的生死中磨砺挣扎出来的。 白蒹葭为凌绝尘换了衣服,又让他在桌边坐下替他擦干了头,凌绝尘倒是很乖巧的坐在那里,任由白蒹葭将他打理干净后拿出一枚碧玉簪子为他挽起头发。 雪鹂进来的时候,正好午后的阳光从门外洒了进来,夏日的阳光带着碎金一样的温暖落满了整间屋子,低头垂目的女子黑色的长发随意的披散在青色袄裙上,雪鹂甚至可以看清她低垂的睫毛,细长的手指交叉在凌绝尘的发间,她浑身的气质宁静而又软和,连带着那清冷绝世,还带着新鲜水气的凌波仙子也温柔了下来。 那些碎金的光彩,最终成了柔软的温暖。 两个人落进眼里的时候,就自成了一幅图画,让人觉得觉得整个世界都温软轻暖了起来。 雪鹂一阵恍惚,不由自主的放轻了脚步,唯恐惊扰了这幅画面,就看见白蒹葭抬起头来,冲自己温婉一笑低声道;“雪鹂姑娘?” 雪鹂道;“是。” 白蒹葭轻巧的将凌绝尘的头发挽了起来,雪鹂甚至可以看见凌绝尘脸上细细的绒毛,就看见白蒹葭轻轻拍了拍凌绝尘,转身对雪鹂道;“怎生了。” 雪鹂道;“小姐让我送些糕点来。”白蒹葭看了一眼她手上的食盒,嗯了一声,道;“正好我要出门,你既然来了,就替我为朱小姐说一声。” 雪鹂不由脸色微变,道;“莫非是我们有那里伺候不周?” 白蒹葭看她神情,不由轻轻一笑,道;“并不是。”她顿了顿,道;“这阵子虽然有朱少爷照顾着让我们不愁吃穿,但是总要为未来打算一些,我想回去看看做做胭脂,这不是你们要色泽浓些的胭脂么,想要做出来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雪鹂听白蒹葭说到胭脂,便想了想,取出一块令牌交给白蒹葭,道;“你进出用这个,就很方便了,门房那些没眼力的也不敢怠慢你。” 白蒹葭一看,那令牌倒是简单,桃木制的,正面中间刻着一个朱字,背后却刻着一个四字,也没什么多余的花纹,看上去倒是简单利落,不由盈盈一笑,道;“多谢了。” 雪鹂不由自主看了一眼凌绝尘,道;“不用,是我应当做的。” 就看见凌绝尘正坐在桌子旁边,桌子上正盘着那一只有着翡翠眼瞳的黑猫,刚才被凌绝尘戳了半天,白蒹葭开门的时候他就瞬间跑了,但是刚才白蒹葭开门把雪鹂迎接进来的时候,这只小黑猫又不知道从那里钻了出来,面前摆着一片梅子甑鹅,蜷缩成一团,被凌绝尘在那里摸一摸捏一捏的,她倒是一脸享受,时不时的伸出爪子舔一舔。 白蒹葭看了那只黑猫,瞳孔微微一缩,却仍然若无其事的跟雪鹂说话,在雪鹂的要求下,除了凌绝尘外,白蒹葭回去还要带着张翠翠,不过按照雪鹂的说法,这几天张翠翠虽然拨来照顾白蒹葭,但是月钱还是从朱小姐房里走的。 183.第183章 柳公子 雪鹂说,如果张翠翠愿意,朱小姐甘愿不收她的赎身钱,等朱颜养好了伤,就让张翠翠跟白蒹葭回去,白蒹葭看了一眼张翠翠,见她冲自己轻轻摇了摇头,心中却也是无奈一叹——朱乐节那种人,虽然嘴上说的好听,但是那真是个有狠心有手段的人——单看她对自己和前世就知道那个人多么惯常隐忍的心计了,如果不是那样的隐忍和心机,又怎么能做到那种地步,这种说说,多半是试探而已。 白蒹葭抿了抿唇,心情又一瞬间不好了起来,凌绝尘察觉到她的心情,立即屁颠屁颠的丢下了正被他挠痒痒挠的正爽的黑猫,凑过来在白蒹葭颈脖那里蹭来蹭去。 白蒹葭被他一蹭就想起他刚才干的事情,顺手就把他推开了,看着凌绝尘失落的表情顿时心怀大畅——什么叫做看着你不高兴我就高兴了就是白蒹葭现在的写照了,看着凌绝尘不高兴白蒹葭就高兴了。 只是一旁张翠翠和雪鹂的表情都很微妙了——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也太过奇怪了吧。 白蒹葭心情好转不少,便对雪鹂道;“倒是朱小姐一番好意,只是……”她看了一眼张翠翠,叹了口气道;“我这妹妹也是个命苦的人,日后有机会,我再去朱小姐那里求求情吧。” 朱乐节这个人,是一个让白蒹葭想起来就觉得不开心的人。 雪鹂看了看她,睫毛闪了闪,轻轻一笑,并未答话,只是道;“我看时辰不早了,张夫人你们还是快去快回吧。”虽然夏天天暗的晚,但是毕竟来往也要一段时间,又转头对张翠翠嘱咐道;“翠鹭照顾好张夫人,这可是我们家少爷的救命恩人。” 张翠翠急忙点头,白蒹葭带着两人回了土坯房,只见朱颜正在穷极无聊的躺在床上,碧玉正捧了一本书,在一旁一字一句的念给他听,偏偏他还大发牢骚,白蒹葭听了两句,是一位叫柳公子写的《陌上花开》 那柳公子写的一手好妩媚缠绵的小说,其中往往是生死相随的男女历经苦难,风月一段终成神仙眷属,他情节曲折,文字华美,让人不由自主沉浸其中。 柳公子虽然自号公子,但是他的本子却用词风流,蹙金结绣,流云行水,花团锦簇。若说是男,文字却风流妩媚,若说是女,情节又曲折放荡,让人不知是男是女,但是让人知道的是,这柳公子却好大的名声,刚出来的时候有清流斥他桃花艳色难登大堂之座。 但是柳公子却毫不理睬,但是批驳他的声音随着他的名声却渐渐被雅致了下去,每次一次新本子都有无数人吹捧,在戏班里也是最火热的,只是柳公子声名大振之时,白蒹葭早已经过了风花雪月的年岁,一心都在凌慎之身上。 而且白抒怀不喜欢柳公子,嫌其轻薄,受其影响,白蒹葭也只略略翻过从小丫头手里收缴来的《红杏闹》,也惊叹于这柳公子的文采,只是虽然惊叹也只是翻了翻就放下了——看这些淫词艳曲,传出去她还要不要做人了。 听碧玉念着这一本,虽然已经有了柳公子所独有的风流艳骨,但是用词遣句上还是太浅薄了一些,眼看白蒹葭带着凌绝尘和张翠翠来了,碧玉脸上一红,将书收了收在袖子里,站起来伺候着白蒹葭和凌绝尘坐下。 朱颜伤得不轻,但是眼看粗衣陋服不掩国色的凌绝尘,顿时眼睛一亮,觉得浑身也有劲了,伤口也不同疼了,笑嘻嘻的道;“怎么有空过来?” 白蒹葭眼看朱颜殷勤小意的样子,想到朱颜和朱乐节的关节,顿时心中警铃大作,小心的道;“过来做些东西。”她看着朱颜的模样,道;“不用麻烦碧玉姑娘了,我自己来就行。” 碧玉本来想要帮忙,但是看白蒹葭拿了小锅子,凌绝尘拿了小火炉,张翠翠抱了几支柴火走了出去,就听朱颜眨了眨眼睛,道;“看来这位夫人有什么绝活呢。”他眼睛灵活的转了转,嘀咕道;“真想去看看。” 碧玉看了朱颜一眼,眼观鼻鼻观心,心中却下意识的嘀咕道,朱颜瞪了碧玉一眼,道;“你这个丫头,心里又在说我坏话了是吧。” 碧玉木木的道;“奴婢不敢。” 朱颜哼了一声,道;“你有什么不敢的,好无聊啊” 碧玉道;“无聊不如我把陌上花开继续拿出来读给你听?” 朱颜以前是很爱看这些书的,从看到柳公子的第一本书起他就开始收集柳公子相关的书籍了,此时听碧玉这么一说,却只是瞪了碧玉一眼,道;“好……不……她还在外面呢!听到这个不会以为本公子是什么轻薄浪荡的纨绔子弟!” 虽然公子你不是纨绔子弟,但是轻薄浪荡这四个字还是跟你很有关系吧。碧玉虽然心里吐槽,但是好歹还清楚主仆之别,并没有说出来打击他家少爷正在冒着粉红泡泡的玻璃心。 白蒹葭看着张翠翠手脚利落的生起了火,想上去帮忙却被张翠翠很快拦了下来,道;“嫂子你在一旁休息着,我来就好。”白蒹葭想这玫瑰花油不过是煮上两个时辰,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便点了点头,在一旁歇着让张翠翠去熬住那玫瑰花油了。 她却又去视察了一下自己种在门口的零陵香,虽然是夏天,但是还是精气神十分饱满的样子,枝干挺拔,翠绿饱满,更让她十分惊喜的是,她甚至在最粗壮的那一株上面,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花苞。 零陵香开花都是在七月中旬,算来也差不多是这段日子了,白蒹葭心情大好,又去查看了一下鸡鸭,都是很有精神的继续鸡飞鸭跳,屋檐下的豹子肉风干的进度似乎不错,不过留彻底风干似乎还要一段时间。 白蒹葭像个小国王一样满足的巡视了一番自己的领地,虽然小了些,但是毕竟是她一手料理出来的,想到那个布满蜘蛛网的土坯房成了这个样子,白蒹葭心里没有满足感是不可能的——虽然鸡舍什么的都是曹三明建的 184.第184章 第八十五张 我那哥哥,家中行七 张翠翠煮好了玫瑰花油,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额头上微见薄汗,抬头对白蒹葭道;“好了。” 白蒹葭才指使张翠翠着将那玫瑰花油又放进了屋子里,张翠翠又在她的指示下去鸡舍里把鸡蛋鸭蛋都摸了出来,竟然有三个鸡蛋一个鸭蛋,张翠翠高高兴兴的揣在袖子里准备带回去给白蒹葭冲蛋花汤补补身子。 几人做完了事情,便去跟朱颜告别,朱颜还躺在床上起不了身,依依惜别的跟人告白,只是张翠翠听他说着;“有空多来玩玩,随时欢迎别客气。”之类的话,总觉得有些微妙的不适应。 怎么说,这也是他的房子吧。 路上遇到了几个村人,看见张翠翠和凌绝尘都面色奇妙,有眼力的悄悄指了张翠翠说了名字,旁人却惊讶道;“张翠翠?平时没看出来啊。” 张翠翠被白蒹葭拉扯了一把,却只是冲哪两个说话的微微一笑,倒是那两个人脸上红了一片。 等着回了朱家,就听雪鹂来说,朱小姐已经等他们好久了。 白蒹葭沉了沉脸,看了眼不知道捞着从那里窜出来的小黑猫凌绝尘一眼,略一沉吟,便将张翠翠留在房里,只带着凌绝尘跟着雪鹂去了。 朱小姐的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笑着问了白蒹葭一天的作为,白蒹葭略一寻思,今天并未做什么事情,她心里又忌讳朱小姐的厉害,便有问必答,直到朱小姐有意无意的说道;“听说灵儿姑娘委实淘气,沐浴弄了一屋子的水,张夫人照顾她想来也是废了不少心里吧。” 白蒹葭听朱小姐说到今天沐浴的事情,顿时想起为什么会弄了一地的水,不由心中大恨,若不是凌绝尘这个作死的,怎么会弄那么多水在地上。 不过听朱小姐声音里虽有调笑之意,却似乎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脸上微微一红,看了朱小姐一眼,点了点头,道;“还好。” 朱小姐抿嘴一笑,若有所思的目光从凌绝尘身上转到白蒹葭身上,却忽然轻轻拍了拍手。 只见宝琴捧着一个托盘进来,红绸上放着一对玉镯,五个银元宝。 那元宝一个就足有十两重,五十两银子,可是一笔可以说得上是丰厚的财富了,不过和旁边的玉镯一比,这五十两银子可就不够看了,那对玉镯乃是一整块祖母绿上雕琢出来的,这样水头的老坑玻璃种已经是罕见了,更何况是能雕琢出一对镯子的,只见那玉镯晶莹透亮,颜色极为匀称,不浓不淡恰到好处,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但是落在懂玉的人眼里,才知道这玉镯的难得。 就算是以白蒹葭的见识,也不由夸赞一句这手镯难得,她诈死逃走之时,素问曾经为她收拾了一件碧玉镯和一件镶玉翡翠花钗,都是她的心爱之物,但是这对玉镯的质地,却是不在她那两件东西之下。 白蒹葭看见那对玉镯,不由心中一紧,就听朱小姐笑道;“这五十两银子是谢谢张夫人对我大哥的救命之恩。”白蒹葭眼眸微闪,看了朱小姐一眼,也不拒绝,道;“多谢朱小姐了。” 不过她扫了一眼托盘里的那对玉镯,却觉得有些微妙的不安,就听朱小姐继续道;“这对玉镯,却是要赠给灵儿姑娘的。” 白蒹葭一顿,不由自主的看了那一对玉镯,对于自己没有惹上朱小姐表示一万分的高兴,不过听朱小姐要将这价值不菲的玉镯送给凌绝尘,白蒹葭脸上的青筋不由抽了抽,不会是她想的这样吧! 就听朱小姐轻声道;“说起来,我也是第一次见灵姑娘就欢喜的很。”白蒹葭勉强的笑了笑,心想,作死这种事情谁也救不了你,谁让你没事非要去救朱颜那个麻烦回来,现在有你麻烦的! 她虽然心里这样想着,但是却不由提心吊胆的听朱小姐说话,一边开动脑筋,想着 就听朱小姐轻轻一笑,道;“我家中在京城里还有个双胞胎哥哥,如今尚未娶亲,我看灵姑娘倒是温柔美貌,又对我大哥有救命之恩,我想为我哥哥订下灵姑娘?” 她咬字很是轻快,也不叫灵儿姑娘了,灵姑娘叫起来,反而好像是凌……姑娘。 白蒹葭听朱小姐说到她的双胞胎哥哥,顿时一顿。 就听朱小姐轻笑道;“不知道……张夫人意下如何?” 白蒹葭一窒,不由自主的盯了凌绝尘一眼,又转头看了朱小姐一眼,见她嘴角微勾,但是眼中却是没有半点笑意,她看了凌绝尘一眼,额头上沁出一滴冷汗,她觉得有某些地方不对…… 眼眸轻闪,白蒹葭抿了抿唇,看相朱小姐,轻声道;“多谢朱小姐厚爱了,只是灵儿她……”她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然后绕了两圈。 朱小姐却只是不以为然的一笑,看了一旁看着白蒹葭不知道想起什么脸色微红的凌绝尘,只觉得心中微微一荡,道;“家中……倒是养着几个神医,想来要为灵姑娘诊治,也是容易的。” 她笑了笑,看着白蒹葭道;“灵姑娘这般钟灵毓秀的人物,难道张夫人真舍得她傻一辈子不成。” 白蒹葭顿了顿,眼眸微垂,只觉得朱小姐一口一个灵姑娘反而好像是凌姑娘一般,下意识的看了凌绝尘一眼,只见他正痴痴的看着自己,两道清澈目光落在凌绝尘身上,却让他立即冲白蒹葭粲然一笑。 当真是堂中美人雪争妍,粲然一笑玉齿颊。 朱小姐看他笑颜,不由跟着看了白蒹葭一眼,也不是一个怎么养样的人物,也就一双眼睛生的漂亮些,也不知道做了什么让凌纤纤这样依恋他。 她心中微动,眯起眼睛,就听白蒹葭笑道;“朱小姐不嫌灵儿痴傻,我自然是同意的。”她顿了顿,看相朱小姐轻声道;“不过不知道你那哥哥,如何称呼。” 朱小姐瞥了凌绝尘一眼,低声道;“我那哥哥,家中行七。” 连名字,却是不说的。 185.第185章 错认 白蒹葭心中冷哼一声,怎么会说名字,她顺手将面上的发丝撩到背后,她有所隐藏,朱小姐又何尝不是,她自以为隐藏的多,但是却不知道,她的名字,早就将她出卖了。 乐节,这是一个白蒹葭无论如何都不敢轻视的名字,正因为来自十几年后的记忆,白蒹葭才知道这个看似普通的名字后面所蕴含的狠辣果断。 所以以白蒹葭的性子,也对朱乐节诸多忌讳。 她略一沉吟,便对朱小姐道;“你身为妹子,怎能代替自己哥哥定下亲事,你喜欢的你哥哥未必……” 朱小姐似笑非笑的看了白蒹葭一眼,等她说完,才道;“我喜欢的我哥哥自然会喜欢,这点张夫人就不用担心了,更何况……”她轻轻一笑,“我不过是告诉你一声罢了,让你不要随意将灵姑娘许给人了。”她可是知道的,今天上门的那个杏娘家里的弟弟,是想娶灵姑娘的。 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样的货色,竟然也是如此的胆大包天。只是唯恐张夫人眼皮子浅被蛊惑了去,朱小姐才让雪鹂将白蒹葭请过来,表面上说为哥哥定下婚事,实际上却是警告白蒹葭,这灵姑娘她定下了,不要随便许给别人。 那五十两银子,其实只是小头封口费罢了,那对玉镯才是价值千金的宝物。 一个家道中落的妇道人家,虽然对凌纤纤有救命之恩让凌纤纤这样依恋她,但是也只是个巧合罢了,别说她家道中落,就算是没有家道中落,凌纤纤的婚事,她也是插不上手的,不过朱小姐不喜欢某些不在自己预料之中的事情,所以先将话说白了也好。 白蒹葭眼眸一闪,直觉有什么不对,成亲都说是三媒六聘,若是真正正经要娶亲,都要请媒人上门的,更何况朱小姐的身份——她顿了顿,想起朱小姐一口一个灵姑娘,心中似有所悟,但是那个念头却太过荒谬,不由啼笑皆非的看了朱小姐一眼,就看见她打了个呵欠,道;“我累了,送张夫人和灵姑娘回去吧。” 白蒹葭眼眸轻闪,道;“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等白蒹葭带着凌绝尘回了竹外居,住在桌子旁边不由静心思索,她只手托腮,脸色微凝,正悠悠的叹了口气回过神来,就看见凌绝尘一张绝世容颜正在自己面前。、 不由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叹了口气,不由自主伸出手去,双手捏出凌绝尘的脸颊往外拉扯,直将一张花朵儿一样的容颜拉的跟大饼一样,才放开叹息道;“你这么麻烦啊。” 凌绝尘呜呜两声,却只是乖巧的好像面团一样任由她捏圆搓扁的,只是双眼水汪汪的,倒是一旁的张翠翠看着凌绝尘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中不忍。 白蒹葭心想,她早应该知道的,在后山遇到凌绝尘的时候,她预料中的平静生活就跟着凌绝尘一起飞走了。这人以前就是个麻烦篓子! 白蒹葭顿了顿,索性不去想那么多,如果她没有了错的话——她一顿,不出半个月,朱小姐就会离开秋水村了,等朱小姐在年后回了京城会发生极大的变化,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会有至少两三年都不会拉扯到自己身上。 白蒹葭眼眸微颦,仔细将上一辈子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想了一遍,最后愉快的下了结论,虽然朱小姐很麻烦,但是——,等她回了京城,她那些哥哥姐姐可是没一个好相与的呢。 她忽然松了口气,浅笑着盘算了起来,朱小姐要将她那群哥哥姐姐干掉,至少也是五年后的事情了,然后彻底稳固地步,至少要七八年——那之后才是麻烦的事情。 不过需要小心的是,却不知道朱小姐,白蒹葭眯起眼睛,她没有记错的话,朱小姐手里至少有北斗七星这一队只对自己忠心的暗卫,直到十年后这北斗七星方才转明,不过现在却不知道朱小姐已经有几星了。 白蒹葭又捏了一把凌绝尘,笑道;“凌姑娘,你自己惹出来的麻烦我可不帮你收拾,回头就把你扔出去。” 凌绝尘那里听得懂她的话,听她说话只是傻傻一笑,一旁的张翠翠也只是茫然的看了白蒹葭一眼,就看见雪鹂托着盘子送过来了。 白蒹葭看了那银元宝和玉镯,除此之外,还另外有一支金钗,雪鹂见她神情奇妙似笑非笑,本来有些惴惴不安,便道;“小姐说你忘了拿东西,便让我送过来了,这金钗是多谢张夫人对灵姑娘的救命之恩的。” 白蒹葭神情微妙的看了一眼那对玉镯,雪鹂本来以为她会拒绝的,结果不想她却只是微微一笑,道;“多谢雪鹂姑娘了。”便拿起一个银元宝塞给雪鹂。 雪鹂平时虽然拿的赏钱不少,但是自家小姐赏下来的银元宝却怎么敢碰,急忙退了两步,笑道;“小姐那里恐怕还有事情叫奴婢,奴婢就不打扰了。” 急忙退了两步转身去了,白蒹葭看着她的背景,微微一笑。 行七。 朱乐节。 白蒹葭拍了拍手,在这种地方却能将那些人都聚集在一起,朱乐节果然是不可小看之人呢,不过以后就算是朱乐节,只要等她生下孩子,趁机逃走,以后天高水远,这个世道找个有意隐藏的人还是很困难的,宛如大海捞针,实在不行,自己也能躲在那庄园里,有吃有喝也没什么麻烦的。 只是心中虽然盘算,面上却微微颦眉道,“你呀。”拿起一只玉镯,为他套在手上,只是凌绝尘虽然容貌绝美,身材高瘦,但是毕竟是个男子,别的倒还罢了,一双手却是自幼练武,磨砺的骨节分明,修长有力,那只手镯套到第二个指节就无论如何都套不进去了。 白蒹葭眼看事不可违,也懒得再勉强下去,正好桂枝儿上来道晚饭好了便将银元宝自己拣了三锭,想要给张翠翠两锭,张翠翠却死活不要,说了一句去帮桂枝儿,便如兔儿一样跑了。 白蒹葭似笑非笑的看着张翠翠的背景,倒是很爽利的将那五十两银子收了——银子这东西可是这世界上最有用的东西,别人给了他就留着总是没有坏处的。 不过那对玉镯——白蒹葭瞥了那对玉镯一眼,就看见那上面若有若无的有着凤凰纹,手艺太过精巧,若不是那在手里借着光线变化,也看不出来这隐秘的凤凰纹理。 白蒹葭叹了口气,这朱乐节,虽然隐忍谋划,日后也成了大事,但是对于这女子送礼的大事,到底是不太精通,别的不说,虽然巴巴的送了这么一套价值不菲的手镯来,甚至内蕴白蒹葭也能猜到八九分,但是你再有内涵这玉镯子的品质再好,凌绝尘却是一双大手戴不上这女子首饰,你又有什么办法? 白蒹葭将那镯子用红绸裹好,想了想也没什么地方好收藏,最后将东西塞在了梳妆匣里,这些大丫头在外行走的时候往往也代表了家里人的面子,所以都自有梳妆台,白蒹葭开的那一个,只见里面却是一些青丝巾和几件素雅首饰,几朵珠花,都不华丽,倒是显得整个梳妆匣都有些空落落的,白蒹葭想了想,便将红绸裹好的手镯放进了里面。 刚收好不久,桂枝儿就将饭菜送了上来,白蒹葭虽然趁着沐浴的时候摸进庄园里吃了几个番茄,但是一来番茄不抵饿,二来给凌绝尘沐浴时候凌绝尘一番痴缠白蒹葭也费了不少力气,此时也有些饿了,宝琴来了一回,雪鹂跟在他背后提着一个硕大的食盒,这次送的菜可比中午丰盛了不少,除了鸡丝粉卷,鸡油莴苣笋,芪蒸鹌鹑外,甚至还有一盘时鲜果子切成的拼盘。 难得的是那一碗芪蒸鹌鹑,那芪蒸鹌鹑是将鹌鹑掏干净之后,用热水微微氽上片刻,然后将黄芪擦拭干净后切成薄如蝉翼的薄片,将这黄芪薄片装入鹌鹑的腹中之后放入蒸碗,再加上昨夜熬成的高汤,用湿润的棉纸盖在碗口封住,然后上了蒸笼蒸两柱香的功夫,等出笼之后,揭去棉纸,再将碗中蒸好的高汤滤出来,此时才加上盐巴、胡椒粉等调料品调好味道之后,才将腹中有着黄芪的鹌鹑扣入碗中,浇上调好的高汤才成。 这一碗芪蒸鹌鹑看上去简单,但是要在小小的鹌鹑里塞上黄芪薄片而要保证不破坏鹌鹑的整体外形,也是不易,而白蒹葭看那高汤汤色清亮,清澈见底,分明是用了不少材料才仔细熬出来,别看小小一碗高汤,可是价值不菲,这秋水村里所有村民的饭钱加起来,也未必有这一晚芪蒸鹌鹑值钱。 白蒹葭也有些饿了,照常的用凌绝尘试了试毒,不过她是试毒,别人可不这么想,眼看她对凌绝尘照顾的如此细致周到,雪鹂暗自点头,告辞了。 白蒹葭试完毒,只是那些吃在嘴里,眉头微微一皱,还是觉得有些普通,不过毕竟营养丰富,那高汤材料虽然比不上庄园里的产出,但是也极为鲜美,倒是吃了一只鹌鹑,喝了半碗汤。 宝琴带着雪鹂到了朱小姐面前,将自己所见都跟朱小姐说了,朱小姐点了点头道;“叶二是个聪明剔透的,灵姑娘交给她照顾我也放心了。日后自有她的好处。” 186.第186章 朱小姐的谋划 白蒹葭虽然心烦凌绝尘惹来这么两个麻烦,但是也只是坚定了等生了孩子就带着孩子连夜逃跑的决心——至于素问,只有到时候找个机会回凤霞城去看看是不是能找到相关的线索了,毕竟如果她等上半年素问都还没有来的话,继续等下去素问来的机会也很渺茫了,实在不行,也还有晚雪在那平直城里可以留意万一寻访过来的素问。 白蒹葭既然打定了生完孩子就逃跑的主意,便安安生生的过起了日子,虽然逃跑之后找人如大海捞针很困难,但是在逃跑路上被人堵住也就不那么愉快了。 白蒹葭倒是知道朱乐节这人的性子,说好听些叫敏锐隐忍,说明白些就是天性多疑,如果真让他留上了心,自己逃跑的计划多半会夭折在了襁褓里,而且带着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想要逃跑也没从凌家诈死那么容易了。 白蒹葭当即决定,为了降低朱乐节的怀疑,她还是老老实实的养凌绝尘和过日子吧,看朱乐节的说法——只要养好了凌绝尘,他也应该不会为难自己。 白蒹葭微微一顿,至于那位会在京城里干出什么,可就不干她的事情了。 白蒹葭既然打定了主意,她便按照,谋划行动起来,摇光每天晚上对朱小姐报告道;“张夫人的日子过的极为规律,卯末辰初起床,略一梳洗后便进早餐,早上给灵姑娘夹了两个包子一个烧卖,然后上去的时候回了自己的土坯房一趟,和少爷聊一会天,然后用油煮花,我趁他走后将那花瓣拿出来看过,似乎是月季异种,然后中午的时候回来吃饭,下午的时候天气热了,便午睡一个时辰,然后在花园里走走,等回到家中之后,便和灵姑娘一起沐浴。” 朱小姐眼睛一眯,看向摇光,就见摇光急忙摆了摆手,一脸谨慎的道;“他们洗澡的时候我没有偷看!我只是蹲在房间外面!男女授受不亲这点事情我还是很清楚的,更何况灵姑娘身份不同,事关灵姑娘的贞洁,我还是很有分寸的。” 朱小姐听他这么伶俐,才算是满意的点点头,只是若有所思的看了摇光一眼,摇光被她看得满背冷汗,心中暗恨,替主子看未来的夫人这种事情真是太要命了,你说跟远了吧,如果出了什么事情他可承担不起,如果跟紧了,夫人名声出了什么问题也问题也自然落在他的身上。 暗卫这种事情果然是古今往来最不靠谱的,自古给夫人什么的做暗卫也果然是暗卫里头一等难做的事情。 摇光几乎要为自己掬一把同情泪了,为什么他堂堂一个北斗七星的摇光,主管情报的情报头子沦落成天天跟着一个傻子一个寡妇的屁股后头转啊。 不理摇光的满把辛酸泪,朱小姐挥了挥手,道;“继续说下去。” “等沐浴之后,张夫人会和灵姑娘一起和翠鹭,雪鹂,桂枝儿几个丫头一起聊聊天,说些道理。”摇光点了点头道;“叶元教养女儿倒是极有一套,只可惜命不好。” 朱小姐咳嗽两声,顿时让摇光一个哆嗦,才慢慢饮了一口茶,幽幽道;“说那些做什么。”她看了摇光一眼,道;“你是不是觉得,那灵姑娘虽然容色无双,我定是被她美色所迷?” 摇光急忙道;“属下不敢。” 朱小姐敲了敲桌子,道;“我曾经在因缘际会下,见过凌绝尘一面。”她声音冰冷,说起来也淡淡的,“那,灵姑娘我看他眉目与凌绝尘有九分相似,听说凌绝尘有个妹妹从小养在家中少见外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失了记忆变成傻子流落到了这种地方,但是想来也是老天助我。” 摇光垂首不语,就听朱小姐慢慢道;“凌家子嗣单薄,这年轻一代,凌绝尘年少扬名,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手上凌云二十四卫并不在你们七人之下,而凌云军这一支军队……嘿嘿……那些人只觉得凌元帅死后这凌家就败落了,但是这军队却是最有情谊的地方,凌绝尘要用自己的双手打出名声倒也罢了,如果要整合他祖辈留下来的情谊人脉,也是能翻云覆雨的人物。” 摇光听朱小姐嘿嘿笑了两声,只觉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但是眼看朱小姐难得起了兴致,就算他鸡皮疙瘩起的再多也只能老老实实听下去了。 “除此之外,那凌绝尘之妻白氏女……”朱小姐微微挑眉,道;“听说当年三哥想娶那白氏女拉拢白家,结果不曾想反而被凌绝尘抢了先。如果不是忌讳着凌家在军队中的势力,我那三哥又怎肯善罢甘休。” 朱小姐嫣然一笑,道;“娶了一个凌纤纤,除了凌家在军队中的势力外,还能拉拢那白家……那白氏女虽然嫁了,但是据说当年未嫁之时,名满京城,与其兄更是兄妹情深,十一岁那种更是亲手写了一篇赋送给其兄,那白家虽然不肯站队,自秉清流,但是那白氏女的小姨子是我们的人,那白家这么多年下来的子弟门生,就算不愿意站,在别人眼里,也是我们的人了!” 就算不能将那些人拉拢到自己这边来,忌讳着凌纤纤,她那些哥哥姐姐也不敢将那些人拉拢到自己的阵营里去! 虽然自己不会多一个朋友,但是想来不会多很多敌人,这笔交易,怎么算都是很划算的,更何况…… “更何况,凌绝尘和白抒怀,一文一武,都是难得的人物,我早就想将他们二人拉到我们这边来,只是唯恐跟三哥一般,拉拢不成,反而结下仇怨,不敢妄动罢了,如今天赐良机……”朱小姐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嫣然笑道;“你说我若是放过,岂不是违背了天意?” 摇光想起和自己交手过的凌云二十四卫里的立夏,那少年虽然笑嘻嘻的,但是出手可是毫不留情,更是阴险毒辣诡计百出,听朱小姐这么一说,不由心悦诚服道;“主子说的是。” 187.第187章 夫人的暗卫好难当 摇光被自己主子一番分析,便每天老老实实的跟随着凌绝尘和白蒹葭,好在白蒹葭做事也颇为规律,也没什么特别大的事情,简直看起来就跟寻常村妇没什么两样。 不过让摇光觉得有些奇怪的时候,他总觉得那个痴痴傻傻的灵姑娘没事会朝着自己藏身的地方看一眼,让他不由自主的换个地方藏起来——虽然总是有意无意的看一眼,但是摇光就有一种奇怪的直觉,他被发现了。 虽然凌绝尘只是有时候盯着他藏身的时地方一眼并没有什么反映,但是这种却让暗卫职业素养极高(被人发现不舒服斯基)的摇光不得不换个地方藏身——毕竟一个地方能藏身还能盯好人的地方就那么多,摇光被盯了几次后就发现自己已经没有能完美藏身的地方了。 做夫人的暗卫心好累。 于是摇光又去找了朱小姐。 于是这天白蒹葭刚和凌绝尘吃完桂枝儿精心烹饪的早餐,就看见宝琴带着一个高高大大的丫头过来了。 最近是流行男扮女装呢是流行男扮女装还是流行男扮女装呢? 白蒹葭满头问号的看着那个低着头的青衣姑娘,不得不感叹这人的易容术比她好多了,不过易容术再好,这骨架子似乎也也是没法改的。 只见宝琴道;“我家小姐惦念着你们经常在外行走,几个女子怕吃了什么亏,这丫头叫做小光,略懂些拳脚,带着保护你们也安心一些。” 只见那叫做小光的丫头抬头道;“灵姑娘,张夫人好。” …… 白蒹葭默然,好吧对于你有那样一个主子想来觉得男扮女装也没什么出奇的吧。不过小光——白蒹葭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摇光。 摇光,北斗第七星,又名破军,属水,化耗,司夫妻、子女、奴仆 在心里默默的给化名摇光点了一炷香,同情了遇到那么个主子的摇光三十秒。 过摇光这第七星都已经出现了,那么——朱小姐应该已经准备齐了北斗七星,只是不知道,那朱颜是不是这北斗七星里的某一颗呢? 果然成功的人都是准备充足,那朱小姐小小年纪,也暗自攒齐了自己的一份家底,白蒹葭心中暗道,面上却神色不露。 白蒹葭眼见朱小姐将摇光这么正大光明的送了过来,便也不推辞,笑道;“也亏得小姐为我考虑的周到,妾身感激不尽。只是……”她咬了咬唇,怯怯的道;“这般恩德,妾身怎么还得完呢。” 那叫做小光的正是摇光改扮的,他躲来躲去躲得烦了,又被凌绝尘看得没处藏身,总觉得那里都被发现了极不安全,强迫症下索性早上了朱小姐,最后朱小姐果断给他拿了个主意,让他男扮女装到白蒹葭身边去。 摇光最初也不愿意,可是每次躲藏都被凌绝尘盯上两眼,不管藏在那里也总觉得自己好像赤身裸体一样的在别人面前…… 当夫人暗卫心好累的摇光还是哭着去找朱小姐了,他易容术本就极佳,妆扮下来也是个乍看不怎么起眼的丫头,宝琴见白蒹葭感激的样子,不由心中暗笑,又和白蒹葭客气了两句,又招来桂枝儿当着白蒹葭的面叮嘱了一番日后要尽心尽力,她看着桂枝儿点头如啄米的保护尽心尽力照顾白蒹葭等人,才心满意足的去了。 白蒹葭塞了两个铜板给她,宝琴犹豫片刻,还是收了。 只是一旁的摇光整个人都不好了。 眼看宝琴走了,白蒹葭走到眼观鼻鼻观心的摇光面前,只见她粗眉大眼,那张脸虽然有两份清秀,但是陷入人群里却也是找不到的,但是一双眼睛却灵活之极。 不由轻声笑道;“小光姑娘,以后还要多麻烦了。” 摇光被她轻轻软软的一句姑娘叫的浑身一抖,好不容易镇定下来,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敢。” 好吧,不是做夫人的暗卫,是做女人的明卫心也好累。 白蒹葭假装没有看到摇光纠结个的跟包子一样的小脸,十分温柔的拉了摇光的手,摇光顿时一抖,不敢在一旁的杀人眼光。 凌绝尘蹲在一旁,看着白蒹葭十分温柔的带着摇光到了桌旁坐下,心中仔细掂量着自己如果把那个家伙扔出去会不会让白蒹葭把自己扔出去。 自从前几天在浴桶闹了一通之后白蒹葭已经不肯给他擦背了,甚至半夜自己偷偷摸摸上床的时候早上起来时候还会被挠一身…… 虽然跟小猫挠痒痒一样没什么感觉啦,但是看着白蒹葭对自己没什么好气总觉得觉得好悲伤。 凌绝尘用自己目前的智商想了下,自己如果把那个家伙扔出去的话,自己多半也会被丢出去的——而且上次他出去打猎的时候拣了那个人回来白蒹葭似乎很不高兴,打猎这种争宠的手段看现在的样子也是不能用了。 他仔细用自己目前脑袋的算了算,自己目前已经排在了张翠翠,杏娘等人的后面,甚至对朱颜碧玉,张诚善等人,在没有发现新的争宠手段前,他决定自己还是老实一点吧。 不过虽然不能把人丢出去,凌绝尘还是用很不友善的目光盯着摇光,你最好老实一点,如果让我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就算暂时没有争宠的手段我也——嗯,等白蒹葭不注意教训一下这个家伙还是可以的吧? 心里的算盘打的劈啪响的凌绝尘让摇光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主子这个地方好可怕我想回去继续做情报工作。 就听白蒹葭在摇光身边轻声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十八了。” “不知道你是那里人士?” “我……奴婢是京城人士。” 白蒹葭眼睛一亮,喜滋滋的道;“我也是京城人士呢,说不准我们还认识呢。” 摇光只觉得凌绝尘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越发冰冷,不由浑身一抖,道;“奴婢不过是朱家的家生子,叶小姐身份高贵,和我们这些丫头不同,想来是没有见过的。” 188.第188章 夫人的明卫也很难做 白蒹葭嫣然一笑,看了她一眼,兀自微笑道;“那里不相同了,说起来我是最敬佩那些会武艺的人了,我看你年纪不大,就这么得朱小姐的信任,想来一定是位武功高手了。” 武功高手…… 摇光脸上青筋一跳,道;“不敢……不过略懂些拳脚功夫。” 他一心想敷衍过去,只恨这张夫人怎么这么热情,偏偏喋喋不休的说了半天,既表示了自己对于会武功的人的仰慕,又感叹了半天对朱小姐的感谢,好在最后虽然说话,摇光好歹拉开了自己和白蒹葭的距离,他的识趣显然让凌绝尘满意了不少,但是白蒹葭的热情也让凌绝尘的脸色一路朝着委屈和愤怒交杂而去。 从来没对我这么热情过! 从来没对我这么好过! 这个小光这么难看!怎么小仙女对她这么好! 白蒹葭一番套话,虽然摇光机灵聪敏,但是白蒹葭以有心算无心,摇光就算再机敏,也不会想到白蒹葭是从十几年后的重生来的,几句有意无意的套话,便让白蒹葭确定了他的身份。 不过与此同时白蒹葭也下定了决定,不论如何,等生下了凌慎之,她就找机会跑路好了,至于凌绝尘这个人——她瞟了凌绝尘一眼,凌绝尘当时正满脸杀气的盯着小光,用杀气来震慑来小光识趣老实点,这一眼之时,却瞬间切换成了可怜模式,宛如一朵雨后梨花一样可怜兮兮的看着白蒹葭。 一副求怜爱的状态。 这种变脸速度,让情报头子摇光也自愧不如。 光是这变脸的速度,摇光就觉得这凌家人是不可小看了。 心中不由警惕了几分,好在白蒹葭既然得到了自己想想要的,便也不再咄咄逼人了。 开玩笑,反正命中注定朱小姐不会在秋水村这种地方久留,与其引起朱小姐的注意,还不如老老实实的过日子等事情发生的时候朱小姐自己离开呢。 不过白蒹葭却暗下决定,无论如何,以后的日子却是更是要小心了,特别小心的是进出庄园。 白蒹葭清楚那一个庄园拥有着什么样子的价值,如果真让朱小姐知道了,后果她基本就可以想像了。 就算是大海捞针,朱小姐也会将她捞出来。 而多年后的朱小姐,显然是做得到大海捞针这一件事情的。 白蒹葭对摇光道;“既然有你,以后我就放心了,日后还是要麻烦你了。” 摇光忙道;“不敢,不敢。” 算是结束了这一场谈话,不过摇光总觉得有一种微妙的不安。 毕竟几个女人,能翻出什么浪来。 毕竟一个孕妇,一个傻子,一个胆小鬼…… 嗯,没什么好怕的。 这样想着的摇光瞬间轻松了不少,但是显然一旁盯着他的傻子完全不会让他轻松下去。 月上中天,凌绝尘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眨了眨,低头一看,只见白蒹葭双目紧闭,嘴角带笑,似乎正做着一场美梦,双颊微红,却带着三分薄怒,说不出来的不由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亲,白蒹葭睫毛微扇,凌绝尘不敢妄动,手脚僵硬的看着她又沉睡过去,才将人轻轻放在床上,床边的衫子也不抓,就直接踏月而去。 他身姿轻盈,身上只穿着一件素白单衣,更是风姿翩然,如玉如仙,刚出了窗,只见面前一条黑影,翡翠异色瞳孔的黑猫回头看了他一眼,喵了一声,却瞬间炸毛,逃入灌木丛中。 凌绝尘循着本能蹲在路旁,不多时就看见摇光正从朱小姐的静楼回来,当下眼眸一深,拳头一握,便一拳砸了出去。 摇光正找朱小姐将新收到的消息说了一番想,想到新消息,摇光也不由有些心神失守,瞬间听得声音,喝了一声;“谁?” 只见灌木丛中,一只黑色小猫纵出,摇光认得正是前几天晚上自己被宝琴宝琪疑似发现的时候出现的那只小猫,不由心思亦柔,笑道;“原来是你啊。” 不由招了招手,想哄那小猫过来说来。 不想那只小猫睁着黑色的眼睛看了看她,却站在原地一动不懂。 它一双眼睛是极为漂亮的翡翠色,翡翠者,翡黄翠绿,却生的一双极漂亮的瞳孔,那天月移动间,一身黑缎一样的皮毛便掩藏在了灌木的阴影之间,只有一双翡翠瞳孔,烁烁生辉,十分妖异。 摇光见着可爱,便想凑上去摸上一摸,正走了两步到小猫身边,正要伸手,只听小猫喵了一声,耳边风声乍起,不由心中暗叫一声不妙。 勉强转身,哪知道那人从树上跳下来,一手勒住他的脖子让他不能发声喊叫,另外一拳已经直接朝着他的肚子上砸去。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摇光心想打肚子还好——,想要扭头却死活看不见那出手的人,不由心中暗惊,身体一扭,他本是做情报工作的,擅长的是轻功以及易容两样,若说是单打独斗——打打普通人还姓,但是如果真的遇到个中高手,哦,只有他被打的份儿。 主子,当夫人的明卫也好难过。 摇光心头模模糊糊的掠过一个念头,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么被人堵着打了一顿,同时只感觉背后那人一膝盖顶在自己腿后,不由双腿一软。 他本就是机敏之人,极擅趋吉避害,如果有什么不对劲,也是轻功一施死道友不死贫道跑远了,如果有什么正面交手的事情也自然有北斗七星的另外几星顶上…… 可以说,摇光长这么大,被人这样劈头盖脑的打了一顿还是第一回。 而且摇光可以感觉到,那人虽然身形高瘦,但是力气极大,即便是其他几星,也未必是他对手。 到了后来,却是迷迷糊糊,倒是感谢这人留情了——虽然被打的很痛,但是好歹都只是皮肉伤,只是虽然打在肉上,但是也被揍得神志模糊,晕厥过去。 凌绝尘将摇光揍了一顿,总算是心满意足,才拍拍手将一旁蹲着的小黑猫抱在怀里,高高兴兴的回房回去。 刚推开门就听白蒹葭轻声道;“你去哪儿了?” 凌绝尘下意识的抖了一下,倒是他怀中的黑猫很是机智的及时喵呜了一声,轻巧的从凌绝尘怀中蹦达了下来,一溜小跑从窗户跳了出去。 白蒹葭皱了皱眉,道;“你去捉猫了?” 凌绝尘走到白蒹葭旁边,蹭了蹭,然后开口;“喵呜~” …… 白蒹葭拍了拍凌绝尘,然后抬头看了看窗外的月色,默默道;“睡吧。” 189.第189章 开祠堂的钟声 摇光被人趁黑揍了一顿这件事情还是引起了朱小姐注意的,虽然没有打脸第二天就一样能活蹦乱跳的,但是毕竟能在朱家这个小园里将摇光揍一顿的人想来身手不凡,如果真是不怀好意,出了什么事情就麻烦了。 朱小姐暗自下令,令人暗自将园子里的人查了一通,她本来不在乎家中那些姨娘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人,如今倒是恼怒起来,将下面伺候的几个婆子几个丫头都打发了出去。 冰雁和两个麽麽,被她打发人送回了家去,冰雁哭闹了两声,还没呺起来就被朱小姐让人堵住嘴拖了出去,又让宝琴摇光暗自留意不提。 不提她家中那几位安插人手的姨娘看着她打发回去的丫头怎么在父亲面前解释,朱小姐将园子查了一番,却是没有痕迹,心中担忧,不过那之后却没有在发生这种事情了,便将心放了下去。 白蒹葭虽然知道朱小姐这里闹了一场,但是心中隐隐有几分猜到只怕与凌绝尘那天晚上偷偷跑出去有什么关系,当时凌绝尘虽然喵呜一声,但是自从那夜后朱小姐那边就闹腾起来,若说凌绝尘没有做什么事情别说别人,白蒹葭是肯定不信的。 不过她虽然心里知道这事儿和凌绝尘脱不了关系,也只能烂在心里——你跟朱小姐说是凌绝尘半夜跑出去把摇光打了一顿这种事情,和白蒹葭定下的低调做人,熬到事情发生朱小姐不得不离开然后等她分身乏术的时候生下凌慎之然后包袱一卷消失在茫茫人海中的人生计划不符合。 所以白蒹葭这几天都很老实的呆在屋子里,每天上午去自己的土坯房指导张翠翠煮煮玫瑰油,这胭脂的色泽要足够浓厚的话,关键就在于这煮花油的第一道工序,熬住花油的时间越长,将花瓣里色素都尽量的熬煮进清油里,等那花油熬住得浓红近黑也算是好了。 白蒹葭既然有心要教导张翠翠,便将这做胭脂的手法慢慢教给张翠翠了,好在张翠翠虽然胆小,但是做活儿上实在是一把好手,更何况小小年纪就在家中烧火做饭,这火候的把握更是白蒹葭不能比的,白蒹葭说了两次,便看见张翠翠很熟练的动手了。 教会徒弟听说会饿死师傅。 不过张翠翠这种人的话,教会了她她会为你做牛做马一辈子吧。 很早就愉悦的认清了张翠翠这种人的白蒹葭非常愉悦的下了结论,准备等花油再熬住上几天,就开始教导张翠翠调制胭脂了。 不过天气渐热,白蒹葭在考虑要不要将花油拿回朱小姐的院子里熬住,不过最后还是放弃了。 她虽然不怎么在意这个法子,但是毕竟也是准备留给张翠翠的谋生之道,朱小姐的院子里毕竟人多口杂的,那些丫头也大多是聪明伶俐的,说不准就从张翠翠手里将这做胭脂的法门哄了去。 所以索性就天天带着三人走到土坯房了,一路上也算是散步锻炼身体。 其中倒是有一件事情出乎了白蒹葭的意料,那朱颜极为喜欢听柳公子的话本,他卧床养伤,便让碧玉将那柳公子的著作在他床头诵读。 结果不想凌绝尘听了之后,竟然迷恋上了,白蒹葭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其中的风月情事,但是每逢到了那土坯房,如果碧玉在诵读柳公子的话本传奇,凌绝尘却定然眉目含笑,甚至若是没有听到结尾,离开的时候还会露出一些依依不舍的神态来。 朱颜也是个聪明的,一看凌绝尘一听到这话本就双目灼灼生辉,特意让碧玉在他们几人来的时候大声诵读,直让白蒹葭又好气又好笑。 下午的时候只是去花园转上两圈散散步,偶尔也会遇到朱小姐说上几句话,她身边跟了张翠翠,凌绝尘,摇光三人,和旧日还在家里时候身边仅有素问一人感觉排场还要大些——这日子啊,真是半点都不由人。 但是白蒹葭只是感叹了这么一秒,也就感叹了一秒。 这摇光,张翠翠,凌绝尘三个人绑起来也及不上素问一半的冰雪聪慧,于是白蒹葭又不是担心起素问来,只手托腮坐在桌边,脸上露出些惆怅的神态了。 想到素问,就不由自主的担心,那易容药粉也是要用完了,当时素问留下的易容药粉本来就不多,好在她刚来的时候出门不多用的也少,但是自从来了这朱家院子后,这易容药粉就明显现在不够用起来。 白蒹葭悠悠的叹了口气,暗自想道,还是要找个机会到城里的药店里再去配一些能掩饰面目的药粉才是。 她正坐在桌边操心,桌子上桂枝儿精心做的豌豆黄和银耳汤也白白的放在哪里没人动弹,这天忽然听到三声悠悠钟声。 钟声古拙悠扬,虽然没有惊天动地,但是也自有一股拙朴的沉稳。 白蒹葭浑然不觉,在场众人唯有张翠翠咦了一声,脸色凝重了一些。 白蒹葭从来没有见过张翠翠露出这般凝重的神色,不由问道;“怎么了?这钟声有什么古怪么?” 张翠翠道;“这是……我们村祠堂的钟声……”她咬了咬唇,走到门旁,目光却落到了朱家院子外的虚空,道;“是……” “开祠堂了。” 这句话一说,张翠翠也似乎被抽干净了力气,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白蒹葭默然。 开祠堂么。 就听张翠翠又接道;“三声钟响,是号召所有的张家人,必须在一个时辰内赶到祠堂。” 白蒹葭眨了眨眼睛,顺手塞了一块豌豆黄给凌绝尘道;“我们也要去么?” 张翠翠听她说我们,一转头就知道她是指自己,白蒹葭,凌绝尘,摇光四人,便略一思索,认真道;“嫂子和我自然要去的,灵儿姑娘和小光姑娘可以不去。” 毕竟白蒹葭是假借张召金的未亡人在秋水村里落下脚跟的,说起来也算是半个张家村人的,她家既然没有了成年的男丁,白蒹葭也自当出面了。 190.第190章 丢丢丢 开祠堂对于一个家族来说,是一件不可轻忽的大事。 张家的祠堂坐落在东边,坐北朝南,甚是威风,若不是过年的时候祭拜祖宗,平时是很少开门的。 除非——有家中子弟立下极大的功劳,衣锦还乡。 还有一种可能,则是家中子弟犯下极大的过错,开祠堂公审。 白蒹葭四人在门口遇到了两个行色匆匆的丫头,都是一色的青色罗裙,只是一个头上多戴了一朵珠花,张翠翠喊了一声,他们两人也只是抬了抬头,冲她点了点头就停下脚步,眼看四人走了过来,那个戴着珠花的娇美少女道;“翠鹭这些人是?” 她说话的语音和张翠翠等人略有不同,带着一种通县里特有的软糯。 白蒹葭见那两个都生的甚是娇美,只是脸上都有些好奇之色,张翠翠道;“这位是巧巧,这位是柔月。” 原来那带珠花的少女正是张巧巧,那个素雅的却是张柔月。 张翠翠将两面介绍完了,张巧巧眼眸一闪,目光落在了摇光身上,轻轻笑道;“看来小姐很是在乎金哥儿家的呢。拨了翠鹭还不够,还特意找了个小光。” 她的语气里,怎么听都有些酸酸的味道,小光听着心里不怎么舒服——他可是堂堂七星之一的摇光,怎么一个小村姑也敢叫他小光! 摇光却忘记了,小光这个名字还是他随便取的。 摇光偷看了白蒹葭一眼,只见白蒹葭只是随意一笑,两道清澈明亮的目光却只是注视着张翠翠。 不过只是瞬间,他就感觉到了凌绝尘的目光冰冷的落在自己身上。 虽然是暑日,但是摇光却感觉到了冬天冰针扎在自己身上的冰冷感觉。 当夫人的明卫心好累我感觉不会再爱了。 于是摇光老老实实的将目光收了回来,不敢再左右乱飘,就听白蒹葭轻轻一笑,轻描淡写的道;“朱小姐估念着灵儿的救命之恩罢了。” 张柔月抿嘴一笑,道;“听说灵儿姑娘救了朱大少爷,这可是麻雀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说着张巧巧和张柔月都不约而同的看了凌绝尘一眼,眼中露出一丝妒忌之色。 …… 张柔月倒是罢了,张巧巧是从小自认在村里第一出色的人物,那张玉凤虽然高调但是在她眼里也就跟小孩子的胡闹没什么两样,不就是仗着有个会读书的哥哥么,真要说起来,女红女德,那样比得上从小被母亲悉心教导的自己? 所以张巧巧的骨子里,是颇有几分清高之气的。 不过听出张巧巧的敌意,白蒹葭也不由在心中暗自奇怪,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张巧巧和张柔月的话语里—— 张巧巧那一句倒也罢了,张柔月这一句可是不加掩饰的敌意了。 摇光一恼,未来夫人的事情也是你们能说长道短的?凌纤纤就算不是天家之女凤凰儿,也是金娇玉贵的女孩儿,怎么能被你们这么寒酸带刺的说着? 凌纤纤救了朱颜又怎么了?那叫千里姻缘一线牵,万年修来共枕眠!他家主子蒙天惠顾的铁证! 心中将这两个丫头的相貌名字记下决定却寻这两人晦气。 白蒹葭盯了一眼一脸傻愣愣的凌绝尘,心中不由叹了口气,傻子,我虽然不能看着你被人欺负,但是今天我出手为你讨回面子,你日后也是要还我的。 当下便嫣然一笑,嘴角梨窝浅现,道;“不过是我那屋子狭小,朱少爷又伤得重不方便挪动,男女授受不亲,朱少爷才将我们几人安顿在他家院子里,省的我和灵儿流落在外,当真是君子之风。” “柔月妹子你这个做丫头的,小小年纪就惦记着麻雀飞上枝头做凤凰这种事情,如果让别人听了去,还以为柔月妹子你心气~高~呢~” 说到心气高,白蒹葭特意放缓了声音,一字一顿,咬字非常清晰,眉目含笑,眼角却轻轻挑起,似笑非笑的看着脸色奇异的张巧巧和张柔月二人。 凌绝尘著迷的看着白蒹葭似笑非笑的眼角,白蒹葭素来清冷,但是这种近乎恶作剧的申请里带着一丝邪气,真是说不出来的动人。这种表情,也是极为罕见的。 张柔月听白蒹葭这么一说,顿时脸色大变,跺脚道;“你胡说,我没有!” 白蒹葭抿嘴一笑,道;“我可没说你有什么,只是做丫头呢,都知道是小姐的丫头了,就别老惦记着少爷了,知道的还知道你是朱小姐的丫头,不知道还以为你是朱少爷的丫头呢。” 她说话的神情很是沉静,但是偏偏在理,张柔月听白蒹葭说话,只觉得中间有什么不对,摇光却是心中一震,不由自主的盯了白蒹葭一眼,然后又在凌绝尘的瞪视下将目光收了回来。 这话…… 白蒹葭是看着着他在特意说给他听的? 摇光心意未决,就听白蒹葭轻笑一声,摆了摆手道;“哎呀,毕竟都是做短工的,也没有签死契,我们到底是一家人,等战乱平定一些朱小姐他们自然回家去了,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什么麻雀飞上枝头的,也是想得太多了。” 她虽然说话不疾不徐,但是声音悦耳如风动碎玉,张巧巧二人平时也算是伶俐善辩的,但是此时却一句话都不说不出来,只能呆在一旁听白蒹葭一个人‘教导’,摇光不由心中一动,眼睛和声音都是极好的,偏偏一张蜡黄面孔…… 正想仔细看上白蒹葭两眼,就感觉凌绝尘杀人一样的目光瞪了过来,浑身一抖,就听凌绝尘叫道;“看看看!你还看。” 只觉得一阵风卷了过来,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人抓住后颈扔了出去。 …… 摇光想起朱小姐严查属下的事情,在腾云驾雾中模模糊糊的想到,主子你不用在折腾了,我大概知道打我的人是谁了。 …… 眼看凌绝尘将摇光跟个小苹果一样丢了出去,张巧巧和张柔月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虽然说上者谋,不战而却人之兵,下者伐兵,可见必要的时候,武力震慑还是很有作用的。 白蒹葭看着二女噤若寒蝉的模样心中愉悦的想到。 不过乱丢人这种事情还是要改改的。 白蒹葭决定等回来之后好好的教导一下凌绝尘。 191.第191章 祠堂前 因为在路上遇到张巧巧二人耽误了一点时间,白蒹葭一行六行人来到祠堂的时候,秋水村里的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 只见祠堂外种着两株柳树,看上去都有几十年的历史的,树枝粗壮,但是枝头的柳枝却在微风中随意飘荡,飘出许多柔美的弧度来,宛如无数美丽的女子在空中翩然舞蹈一般。 柳树下却三个一群,五个一堆的正格子聚在一起说话。 张巧巧眼看一个妆容端正与寻常村妇不同的妇人,便喊了一声娘,就笑吟吟的挤进了那堆妇人里面。 立即有一个妇人拉住了她的手,感叹道;“我就说这巧巧跟我们这村里的闺女大不一样,这几天不见,更是出色了。” 张巧巧的母亲只是含蓄一笑,脸上却掩不住得意之情,道;“看你说的。” 张巧巧脸上微红,娇嗔道;“红婶子这么取笑我,我可不依。” 一副天真娇憨的模样,旁边立即夸奖她的声音此起彼伏了起来,只让那个张巧巧母子虽然口中谦虚不已,但是眉目间都是得色。 张柔月也自寻了自家的母亲离开了,白蒹葭转了一圈,这村里的人她认得的不多,张老爷子家的一个没见,杏娘和张诚善也没找到,至于张召金的父亲和小杨氏还有张召才张玉凤那几个人——白蒹葭倒是找到了,张父蹲在一旁,脸色愁苦的抽着旱烟,跟其他的男性村人没什么两样。 小杨氏跟张玉凤倒是混在张巧巧的那个小圈子里,却没看见张召才。 不过虽然找到了,白蒹葭也没准备上去找他们说话什么的——想到那群麻烦,白蒹葭觉得离自己越远越好,不来招惹她就不错了,她可不想去惹麻烦上身。 摇光是个很顽强的人,他虽然被凌绝尘扔了出去,但是他很快就跑了回来,所以白蒹葭、凌绝尘、张翠翠、摇光四人组还是很显眼的,更何况他们的打扮气质都与寻常村人都有些不同,虽然小圈子里各自都在说话,但是当他们路过的还是,还是有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不过多半是落在凌绝尘和张翠翠二人上。 一来是凌绝尘那张脸,实在是太过引人注目,白蒹葭自从这几天凌绝尘不安分以来,心中都不怎么高兴,她的不高兴就体现在了凌绝尘的打扮上,本来凌绝尘努力刷野兽争宠好不容易讨好白蒹葭为他换了身素净裙子,但是他拣了朱颜,惹到了朱乐节,还半夜偷偷跑出去打人——所以白蒹葭今天为他穿的是桃红底子桃花刺绣纱衣配石榴红大朵簇锦团花芍药锦纹长裙。也幸亏这样大红配色凌绝尘那张脸还压得住,如果换了另外一个人来,也就生生成了庸姿俗粉。 白蒹葭知道凌绝尘穿女装这事儿难得,好在朱小姐又送来了不少衣服首饰,看来都是特意赶出来的,便特意为他梳了一个飞仙髻,头上也没有多余装饰,其实是唯恐他那脾气弄丢了赔不起,只拣了两朵珠花为他别在发上。 当真是浓桃艳李,艳压群芳。 别说在秋水村这种小地方,即便是京城,这般艳压群芳的绝色也是很少见的。 啧啧,真该让那些萧新月什么的看看,色诱这个男人什么的果然不可能嘛。 二来是张翠翠变化太大——旧日在家里的时候,都是灰头土脸的跟小老鼠一般,和她花朵一样的妹妹比起来可是半点也不像,但是此时只见她一身青裙,虽然肤色略黑,但是秀眉纤长,杏脸桃腮,分明是个娇俏苗条的美人儿,有老人暗自说,倒是有她母亲嫁过来时候的七八分风韵,只是更清秀一些。 第三个引人注目的是摇光——摇光虽然扮作女子,但是他毕竟是男子骨架,又不像凌绝尘那样有一张可以吸引一切注意力让人忘记身材问题的倾国容颜,众人只见她身材高大,长得普通,基本看完之后都纷纷摇光,都是摇着头叹息几句这人多半是嫁不出去了。 白蒹葭既然和张翠翠在一起i,便大多认得她是张召金的媳妇儿,见她一个大肚子,脸色又蜡黄,想到她平时日子,也感叹这个姑娘日子过得不容易,不过就算过得不容易,毕竟张父一家四口人在秋水村里也是生活久了,多少有些情份,也不好多说,便索性不多看了——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他们倒是不知道因为这样的念头反而让自己逃过了一劫,如果真盯着白蒹葭看个不停,被丢出去的摇光就是他们的未来。 恐怕张家开祠堂的事情就要延后了。 白蒹葭看了一眼有些不安的张翠翠,低笑道;“你不过去?” 他们四人如今在一处柳树下拣了一个比较安静的地方静静的站着,白蒹葭看了一旁的张翠翠一眼,见她神色有些奇妙,张翠翠看了白蒹葭一眼,又抿了抿唇,整了整自己的发鬓,轻声道;“不用了。”她神色有些白蒹葭也能看出来的紧张,白蒹葭正要说话,就听张翠翠道;“你和灵姑娘,我不放心。” …… 白蒹葭和摇光看着张翠翠一脸认真,心中同时默然。 张翠翠,一个凌绝顶,就算十个你绑在一起也不是他一个人一只手的对手啊,你怎么能这么认真的担心她想保护她呢? 不过看着张翠翠的表情,白蒹葭便明白张翠翠是认真的。 有这么一种人,她未必拥有着强大的力量,但是她下意识的站在你的面前努力的保护你。 就算再怎么胆小,也会鼓足勇气。 白蒹葭和凌绝尘,一个孕妇一个少女,张翠翠一直觉得自己身上的压力非常重。 她并不知道这两个人背后的实力和身份,但是她却有一种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这两个人的使命感。 嫂子千里迢迢的送了她唯一的哥哥尸体回来,为她谋划出路。 虽然嫂子总是用嫌弃的目光看着灵姑娘,但是张翠翠却知道,白蒹葭对凌绝尘是不同,和对她,甚至对任何人都不同的。 为了那一点不同,张翠翠觉得,自己不能冒任意一点危险。 “你们在这儿是打算连爹娘都不认了?” 192.第192章 敌进我装 张翠翠脸上青筋微微抽搐了下,白蒹葭在一旁拉了拉她袖子,她便低低的道;“娘,妹妹。” 小杨氏带着张玉凤站在白蒹葭等人面前,双手抱胸,下巴上扬,趾高气扬的看着白蒹葭等人。 白蒹葭看了她们的神情就觉得讨厌,只是小杨氏和张玉凤过来了她几乎就可以感觉到四周若有若无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们这边来了。 当下只是温良一笑,道;“婆婆这是说的什么话。“反正凌母也不是什么好人,叫婆婆白蒹葭表示没什么压力。 不过要她叫爹娘就没这么容易了。 小杨氏眼看白蒹葭跟张翠翠都十分安分的样子,不由心中满意了。 任由你们两个人背了人要翻上天去,现在这开祠堂这么多人在,也只能乖乖的听她教训。 正寻思着要找什么理由教训白蒹葭和张翠翠一番,就听到白蒹葭哎呦叫了一声,软软的倒在了张翠翠身上。 倒是把张翠翠吓了一跳,迭声道;“嫂子嫂子,你怎么了?” 白蒹葭倒在张翠翠身上,语带虚弱,“是我身子不争气,走了这么一段路过来,就觉得疲累的不行。” 张玉凤眉头一挑,道;“你这事什么身子,也太柔弱了一些吧!”挑剔的目光落在白蒹葭身上,实在看不出来她跟刚来的时候偶什么相同,不由倒是有些担忧,心想难道有了孩子,这人就难看的这么快? 一旁传来一个声音道;“你有孕在身,自然容易疲累一些。” 却是张老爷子家的张李氏带着张玉清和张玉柔一对儿女走了过来,刚才正是她开口说话,张李氏望了众人一眼,皱眉道;“你看你们都挤成什么样子了,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她年纪虽然轻,但是跟随张秋山处理事情都很有分寸,在众妇人中威望都很高,张李氏让住在附近的一个妇人去搬了把凳子过来让白蒹葭坐下,白蒹葭谦虚道;“这么多长辈在我,我怎么能坐?” 一旁张玉凤点头大声道;“就是,我们都站着呢!” 张李氏瞪了张玉凤一眼,张玉凤是娇惯坏了,眼看张李氏瞪他,不但没觉得自己做错,反而扬起下巴给张李氏瞪了回去。 张李氏气恼之余,就听白蒹葭在身旁道;“婆婆年纪大了,老站着我怕她身子顶不住,不如……” 话音未落,就听那个拿板凳来的妇人张焦氏大声道;“你到底坐不坐啊,你不坐我可坐了啊。” 白蒹葭眉头微皱,张李氏一把把她按在椅子上,道;“你们这群人,平时一个比一个能干,难道跟别人一个寡妇计较?怀胎生子的苦楚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还嚷嚷什么?” 眼看张李氏将白蒹葭孤苦一人的事情搬了出来,几人又看了一眼白蒹葭鼓起的肚子,便安静了下来,无论如何,虽然因为张高木的原因不好和白蒹葭交好,但是看着白蒹葭这么一个孤苦伶仃的孕妇,众人心中还是有几分怜悯的。 见张李氏出头,便都闭嘴不言。 只听得旁边一人笑道;“坐得坐得,张夫人当然坐的。” 却出乎众人的意料,说话的竟然是张健。 只见张健穿着一个淡紫色的半旧道袍,眉目飞扬,神采奕奕,倒是显出几分玉树临风来,跟身边一众村民都大不相同。 张玉凤被他桃花眼一眼,顿时霞飞双颊的低下头去,心中如揣了一只小兔一般蹦蹦乱跳。 张健眼看自己魅力依旧,不由心中才又多了几分信心,自从那次在路上见过了凌绝尘,张健便一直念念不忘,竟然执念之下隐隐有了几分入了魔的模样,没事的时候就经常去土坯房那附近逛逛。 初见佳人不见踪影,只有一个玉面郎君住在里面,当时几乎将张健气得半死,直到后来才打听到原来是凌绝尘救了那朱家少爷,便将屋舍让给了朱颜居住,自己跟着白蒹葭一起搬到了朱家院子里去住了。 他在感动凌绝尘菩萨心肠之余,也有些担忧。 那个朱颜无论容貌气度,甚至背后家世都在他之上只唯恐凌绝尘天真稚气被他欺骗了去,忧心忡忡之余常常在白蒹葭屋舍附近闲晃,只盼碰到凌绝尘能够一述衷肠,不过凌绝尘虽然每天都会回到土坯房来,但是身边白蒹葭总是跟她形影不离的,后面除了张翠翠之外,又多了个瑶光。 张健被白蒹葭教训过,不敢就这么凑上去,又唯恐跟朱颜正面一比自己处处不如,暗处偷看下来,却越发觉得凌绝尘仙子一般,难描难画,更是魂牵梦萦,今天听说开祠堂,便清早起来打扮整齐到了祠堂苦等,如今总算得了一个机会,在凌绝尘面前为白蒹葭说话,总觉得是大大的对白蒹葭表示了一把善意,不由自主的朝着白蒹葭露出一个自以为风度翩翩的温和笑容。 白蒹葭正歪着头和张翠翠小声说话,张健的示好她也没看到,小杨氏正被张李氏拂了面子一肚子火,张李氏毕竟是张秋山的婆娘她是不敢随意挑衅的,就听白蒹葭在一旁捧着肚子捧着头一挥喊头痛一会喊肚子痛,一会跟张李氏说她一个人生活艰难,身体虚弱,最后又道;“无论如何,这到底是我相公唯一的血脉,我就算拼尽全力,也会为他将这个孩子好好的养大的!” 张玉凤在一旁看着白蒹葭在那里装柔弱扮可怜,忽然想起这个女人刚到自己家里的时候,那种气势凛然的超脱,当下不由跺了跺脚,道;“你骗谁呢!”开始走过来的时候她都看见白蒹葭精神好得很! 白蒹葭低头不语,捂住胸口好像被吓住了一样,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她虽然没多说什么,但是一个寡妇生活艰难众人还是能想见的,也多亏凌绝尘巧合下救了朱颜一命,让朱颜肯照顾这两个女子,否则这两个女子,别说现在这个风光样,都不知道日子怎么过呢。 而且只是救了朱颜的凌绝尘妆扮华丽,白蒹葭仍然衣色素淡,看来是个老实人。 193.第193章 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张李氏看着白蒹葭的样子,见她脸色蜡黄,不知道这是易容药粉的功效,反而以为是操劳过度,想起她当日上门的风姿,又见她如此憔悴,不由心中倒是信了几分,心想若是家中没了男人,即便是花朵儿一样的人也是只能折腾的憔悴不堪,不由心中又怜惜了白蒹葭几分,扭头对张玉凤道;“有你这样的小姑子这样对嫂子的么?怎么不跟翠姐儿学学!?” 张翠翠正在一旁拿了一张手帕为白蒹葭扇风,十分温柔体贴。 张玉凤素来看不起张翠翠,只觉得是个家里养的一个不用钱的丫头,今日见张翠翠竟然是极为秀丽的一个姑娘,特别是秀眉纤长,双目如水,朱家的丫头袄裙穿在她身上,反而更显得苗条婀娜。 一个本来处处不如他的人忽然变得处处都比他强,这样的事情显然是让人无法忍受的。 而且张玉凤本来就不能忍受张翠翠比她强的,如今听张李氏亲口说让她像张翠翠学着点,让张玉凤瞬间脸就气的涨红了一片,即便是小杨氏的神色也难看了不少,挑眉道;“秋山家的,你说什么呢?我家凤姐儿那里不好了,那里要跟那个死丫头学?” 张李氏看了一眼一脸不服气的小杨氏母女,又看了一眼一旁温柔为白蒹葭擦汗的张翠翠,这高下之别,也只有那被屎壳螂糊了心的人看不出来罢了。 就听白蒹葭在一旁道;“是是是,凤姐儿是这村里最出色的人物,翠姐儿自然不如她。” 张李氏听着不对,偷偷看了白蒹葭只见,只见她似笑非笑,却冲自己轻轻眨了眨眼睛,眼睛灵活至极,尽是淘气算计之色,眨了眨眼睛后,白蒹葭却又恢复那副虚弱不堪的样子,靠在张翠翠怀中。 张李氏倒是咀嚼出来了白蒹葭那话里的几分意思,就听张玉凤在一旁得意洋洋的道;“总算你还有几分见识!” 却瞧见一旁的张巧巧母女脸色已经冷淡了不少。 张李氏若有所悟,冲白蒹葭眨了眨眼睛,道;“你身子不好,家里又没指望的上的,好好养病才是。” 小杨氏本来是被来找麻烦的,看着白蒹葭一副虚弱不堪的样子,又看着张翠翠那里忙着照顾白蒹葭,听张李氏这么一说,不由心中一动,对呀,这个白蒹葭可是一点依靠都没有,如果真的被她缠上自己,岂不是大麻烦? 她虽然不在意白蒹葭的生死,但是被人缠上了也是一回麻烦事。 越看越觉得白蒹葭脸色蜡黄,是旧病缠身命不久也的相貌,只唯恐白蒹葭真是缠上了自己,当下扯了还想说话的张玉凤,道;“看在你生病的份儿上,今天我也不跟我计较了,以后有空再教教你做媳妇儿的道理吧。” 白蒹葭心想,做媳妇儿道理我都做了别人十几年媳妇儿了,你这个还是留着教导你的亲生儿媳妇吧,不过脸上却不露神色,捂住胸口喘息两声道;“我……我不打紧,婆婆如果你有什么要说的……” 话音未落,只见小杨氏带着张玉凤好像在躲避什么极为厉害的病菌一样,急匆匆的走了出去,张巧巧母女看着他们母女出来,虽然牵扯出一丝笑,但是白蒹葭看得清楚,那笑容却僵硬的很。 张玉凤你想和张巧巧比? 你也配? 有些人未必要自己对手,他们也许有自己蛇鼠一窝的朋友,但是——蛇鼠一窝这个词里,毒蛇,也是会吃老鼠的。 只要挑起他们之间的不满,积少成多,聚沙成塔,不满慢慢累积多了,总有反目成仇的那一天。 今天这么多人,白蒹葭也不打算做的太明显,只需要稍微埋下一点不满的种子,等过上几天,那种子既然种下了,就总有一天会发芽破土而出。 白蒹葭靠在张翠翠怀里,少女身上的香气清新而自然有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味道,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缺了点什么呢? 白蒹葭挑起眉头,还没来得及仔细研究到底是缺了什么,就感觉一股熟悉的气息来到了自己身边,将自己从张翠翠的怀里捞了过来抱住了。 非常熟悉的气息和动作。 她应该感谢凌绝尘还是吸取了教训没有把张翠翠扔出去么? 不过也许是果然熟悉了一个人的气息想要改变就很难,白蒹葭被凌绝尘抱在怀里,却觉得极为安心,只是有些对不起张翠翠了。 不由抬头看了张翠翠一眼,只见她如同鹌鹑一样抖抖索索的站在一旁,那副样子真是让人怜爱的紧,只是怜爱之余,又生出了几分好笑。正想开口跟张翠翠却几句,就听着张健结结巴巴的说;“灵儿……灵儿姑娘……我……小生……” 磕磕绊绊了半天,结果一句话都说不出清楚。 凌绝尘听着只觉得烦的要死,他看了一眼这个浅紫道袍的男人,只觉得有些眼熟,但是却一时想不起来,忽然看他神色,就听白蒹葭在怀里低低浅浅的笑着说道;“如描似削身材,羞云怯雨情意。” 她声音极低,头又埋在凌绝尘怀里,似笑非笑的念出来,只有凌绝尘听得清楚。 这句话本来是张健初见凌绝尘的时候下意识吟出来的诗词,当时把凌绝尘吓得够呛,直接就把张健给丢了出去,但是此时听白蒹葭用带笑的语气低低的念了出来,凌绝尘却只觉得一种难以言语的暧昧情谊伴随着白蒹葭的低吟在怀里荡开,直直沁入了心里去。 顿时心里也暖洋洋的,暖气从心头冲了上来,直接将凌绝尘的双颊染上一层晕红,当然真是举止多娇媚。 只是白蒹葭却猛然回过神来,这种……这种近乎与调笑的暧昧字句,自己怎么就念出来了?一定是被什么鬼东西迷了心窍吧?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心中虽然这样想,但是却到底只觉得脸色发烧,只觉得自己经过浴桶被那个傻瓜闹腾之后整个人都不对劲了,虽然心里念叨着那傻子的百般坏处,但是此时却更不敢抬头,将脸埋进了凌绝尘怀里。 194.第194章 祠堂开 凌绝尘这一脸红,别人不知道他怀里的白蒹葭念了这夫妻之间的调笑之语,见她脸色微红,只以为她是被张健所迷惑,眼看一个举止多娇美,一个虽然在一众村民中显得不一样,但是被那艳若桃李的凌绝尘一压,就硬生生的桃李下的泥土了,一点颜色都没有了,倒也没什么美感。 只是有些人的眼睛都黏在了凌绝尘脸上,死活都移不开,那有婆娘的婆娘看了一会先回过神来,一看一旁自己的丈夫还看得如痴如醉呢,不由恼羞成怒就伸出手去朝着丈夫的腰间使劲一拧,有些一次就好了,有些就完全沉迷了,要掐上两回才能回神,掐完了就骂;“看什么呢看,都一把年纪了,还被这么个小棍爱过你迷了魂去?” “去去去,说的什么话?” 也有老实的脸色涨红的哄着自己婆娘,当真是乱成一团。 最可怕的那没有婆娘的一帮半大小子,惨绿少年,平时见着张玉凤张巧巧便觉得跟鲜花儿一般,但是如今乍见凌绝尘,才真正知道了什么叫做真正地国色天香,那张玉凤张巧巧,不就跟鲜花一般的小草一般么! 那伙小子更是看得如痴如醉,只差没有口水横流了。 张友身边的张桩小声对张友道;“友子,才子怎么没跟我们说,他那寡嫂身边有这么一个仙女一样的人?” 他口中的才子正是张召才,一来他们村里人平辈叫人一般都是叫x子,比如张友就油娃子,张桩就是桩子,还有个张柱就是柱子,叫张召才才子也有他本来读书就多的意思。 张友目不转睛的盯着凌绝尘,只觉得他比自己上次在通县翻墙看见的那个花魁还漂亮的多,张桩叫了他两次,他才回过神来,听张桩这么一说,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 明明有这么漂亮的人才子竟然一声不吭也太不讲义气了,自己上次在通县偷看了一次花魁可是回来什么细节都跟他们说了,明明家里有这么一个比花魁都要漂亮上无数倍的人,但是张召才居然一声不吭,枉费平时自己还把他当兄弟了。 张友脸色微沉,摆手止住了张桩,一旁的张柱忙道;“桩子你说什么呢,才子最近忙着读书,便是我们叫他出来玩耍,也就叫上五六回才出来一回,估计也是忙的忘了。” 张桩嘀咕道;“这么个仙女我可不会忘!” 他们三人关系极好,跟张召才又有一些不一样,他们的母亲是亲姐妹,说起来也是表兄弟的关系,从小就在一起调皮捣蛋的长大,张召才虽然年纪小,但是读的书多,他们还是挺佩服张召才这样有眼界的人的。 眼看张桩和张柱要争执起来,张友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凌绝尘,一边深吸了口气,慢慢的说;“别吵了。我自有分寸!” 张桩和张柱都是很听张友话的,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安静了下来。 却听着铜锣响起。 本来因为刚才的祸水响起的声音忽然安静了下来。 白蒹葭从凌绝尘怀里抬起头来,祠堂开了。 祠堂的门沉重而陈旧,充满了时间的沧桑和岁月的流逝,白蒹葭看着那两扇厚重的祠堂门缓缓打开,就好像一个陈旧的历史画卷缓缓在自己面前打开一样。 每一个祠堂里都供奉着家谱,多少英俊人才,风流人物,多少纨绔子弟,败家子孙,最终都化为家谱上一个安静而沉默的名字,最终都化为祠堂里一尊沉默而风干的排位。 白蒹葭想起自己曾经见过的家谱,只觉得开门的沉重声音不仅仅是响在了自己的耳边,而是响在了自己心里。 她从凌绝尘怀里挣扎出来,然后站了起来,下意识的整了整自己的头发和衣服,然后又为凌绝尘拉扯平整了因为抱她而有些褶皱的衣裙。 历史这种东西,无论如何都不该被以往。 家谱和祠堂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不应该不被尊敬。 四周忽然安静了下来,白蒹葭抬头的时候,看见四周的人,都换上了一种端庄而宁静的神色。 那是一种对于自己祖先的,十分的虔诚。 在场的人大多数都是相似的表情,端庄而虔诚,只有张健、张玉凤、张巧巧、张友少数几个人,脸上露出一些天真的不以为然来。 白蒹葭虽然不把自己当作张家村的一员,但是此时也忍不住老实了起来,她轻轻地握了握凌绝尘的手,跟在张翠翠的身后,走到祠堂旁边,作为一个未出嫁的张氏女和一个嫁进来的外姓人,白蒹葭和张翠翠都不能进祠堂,只能站在门外,甚至所有的女人都站在外米娜。 张家的女孩子以后总会嫁出去变成别人的人,媳妇儿又是外姓人,所以女人一般情况下都是不能进祠堂的。 白蒹葭在门旁看见,那祠堂里甚是宽大,供桌上密密麻麻的摆满了张家前辈前任的排位,就好像无数的人在那里看着你一样,却莫名的有一种阴森的感觉,白蒹葭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凌绝尘下意识的握了握她的手,白蒹葭也许是被那阴森吓住了,竟然没有挣开就看了下去。 右为尊,右边第一位坐的正是张老爷子,左边第一位白蒹葭不认识,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子,手上握着一支旱烟,眼观鼻鼻观心,好像一腔心思都在那支旱烟上一样,什么都不曾入眼,什么都没有听见。 右边第二位却是张大栓,白蒹葭在张召才的白宴上见过……剩下的人就基本不认识了。 白蒹葭心中寻思,平时除了过年时候的祭祖,祠堂很少开的,这是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莫不是……不对,就算是……怎么会闹到开祠堂这么大的地步? 她心念未绝,便偏头跟一旁的张李氏打听,张李氏正忙着哄着一对儿女,听白蒹葭这么一打听,不由叹了一口气,看了白蒹葭一眼,道;“我以为你是知道的?” 白蒹葭心念一动,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杏娘身上,道;“你是说……这次开祠堂是为了杏娘?” 张李氏忙拉了一把白蒹葭,见她神色白蒹葭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不由吓了一跳,正要说话。 就看见远远的两个人并肩行了过来。 路过的地方不时有浅浅的吸气声,显然是极为惊讶。 只见那两人一身粗麻孝衣,是斩衰。 “五服”中最重的丧服。 195.第195章 状 白蒹葭穿过斩衰,在她第一次找上门的时候,她为张召金穿的。 其实心中微微的也有些同情。 所谓斩衰,是诸侯为天子,臣子为君王,儿子以及未嫁女为父,长房长孙为祖父,妻妾为夫,穿的小腹都是斩衰。 孝期为三年。 以及…… 子与未嫁女为母亲,子妇为姑。 张诚善为子,杏娘为其妇,能让他们穿斩衰的,这个世界上说起来也不过只有两个人罢了。 而且还有一个人,是活着的,张大田脸色很难看的走在张诚善夫妻面前,却猛然顿住脚步,冷哼一声,道;“我就看你们要闹腾出个什么事情来。” 才一甩袖子,先进了祠堂。 白蒹葭抬头就看见张诚善夫妻脸色沉静肃穆,一步一步并肩走来,却是沉稳。 最开始不是说好了不将张诚善扯进来的么,但是看张诚善现在的样子,却明显跟最开始的打算不一样。 白蒹葭眉头微颦,杏娘脸色有些苍白,但是神色却很端庄肃穆,目不斜视,就那么一步一步就了过来。 她似乎看见了白蒹葭,只是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然后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跟着张诚善走了两步。 她虽然已经嫁进了张家,但是毕竟只是个女子,按照道理说,是不能进祠堂的。 所以走到了祠堂门口,张诚善夫妻便停下了脚步,垂手等待祠堂里的话语。 沉默片刻,祠堂里张大栓对张老爷子道;“善哥儿是个不能说话的,这个……只怕不好处置,事情若是要说的清楚,只怕还是要杏丫头进来了。” 那个拿旱烟的眼睛一眯,虽然很少说话了,但是仔细说起来,张福荣的辈分比张老爷子还要高一些,只是早早的不管事了在家里含饴弄孙,如果不是什么大事,一般是很少出来的。 张福荣敲了敲旱烟,张老爷子一瞥眼,张高德立即开口道;“这祖宗的规矩可是不能随便坏的。” 张高和咳嗽两声,道;“只是如果杏丫头不进来,善哥儿的比划你们能明白么?” 一时祠堂里又陷入了沉默。 别的不说,张诚善是个哑巴这到底是个最大的问题。 在场的人虽然多,但是也就能猜出张诚善一些意思,如果真的要在某些细微处看出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张福荣微微皱了皱眉,挪了挪身子,张老爷子放下茶盏,轻轻的一声,却磕破了桌子的宁静。 “族长啊,我觉得你这祠堂,还是开的太大意了些。”张福荣皱着眉,慢慢说道。 他须发皆白,声望还是很高的,如今这样说话,也没几个人觉得他态度有什么不对,反而有几个隐隐觉得,为了这个一个哑巴开祠堂还闹到这样不进不退的地步,实在是有些麻烦。 张老爷子笑了笑,淡淡道;“也不算小事。” 就听见杏娘在外头脆生生的道;“我们站在外头说话就好,事无不可对人言,我们做事对得起天地良心,也正好让各位村人评评理!” 她声音清脆,却掷地有声,让人一听就忍不住生起了几分好感。 张福荣勾了一眼一旁站的歪歪斜斜的张大田,却点了点头,旱烟轻轻的在桌子上一敲,“开始吧。” 他既然说了开始,张老爷子便不再浪费时间,道;“准备仪式。” 开了祠堂,张老爷子领头,先净手焚香,将张秋山送来的三炷香插入排位前面的香炉里,祭奠祖先。 等一番祭奠祖先的仪式过后,本来有些喧闹的人们又瞬间安静了下去,在祠堂里的男人们,无论老少都老老实实的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头,在门外的张诚善和杏娘也跪了下去,张大田看着四周跪倒一片,他虽然在外头厮混久了,但是被这种虔诚的气氛所感染,最后还是跪了下去。 只是他动作委实太慢了一些,发出好大咚的一声,只是众人都背对着他,各自脸上的不屑神色他看不到罢了,眼看在张老爷子的带领下完成了祭奠祖先的仪式,张大田急忙跟着爬了起来。 张老爷子先让张秋山将张福荣扶起来到椅子上坐下,才在众人的注目中落座,然后众人才纷纷落座。 这时候族会才是真正开始了。 张老爷子环顾了四周一眼,只见秋水村里老老小小都在这里了,祠堂里的几个人都是很有主意的,除了自家的孙儿外,张福荣后跟着的也是他大孙子张秋贵,将各自神色收进眼里,门外张诚善夫妻并肩而立,一身麻衣孝服落在眼里,却是背着光看不清楚神色,旁边一些村人与他们保持着距离,好奇的看着他们,才又咳嗽了两声。 众人都知道这是清嗓子准备说话了,顿时安静了下来,就听张老爷子说道;“各位族人,我们今天开祠堂是有一件要事要解决。” 他拍了拍手,道;“杏丫头,你说吧。” 杏娘咬了咬唇,她心中不是不怕的,她虽然平时爽利泼辣,但是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嫁给张诚善的时候年纪又小,李芳儿只是摆了一桌酒请了两个朋友,那里见过这样多的市面。 随着张老爷子的一句话,杏娘只觉得左右无数熟悉或者不熟悉的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那些眼光就好像刀子一样,而那阴森森的宽大的祠堂,则让杏娘想到了一直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好像随时都可以将自己吞下去一样。 但是…… 面前纵然是龙潭虎穴,自己也准备走下去了不是么? 身边不是已经有人,决定跟自己一起走下去了么? 杏娘的身体里忽然出现了无穷无尽的勇气,她挺直脊梁,以为自己是用力的喊了出来,但是每一句话却稳定而平稳,没有丝毫颤抖。 “我夫君告张大田:抛妻弃子,以外室为妻。未尽夫父之责!而且……”她顿了顿,一字一句的道;“罔顾人伦!” 她罔顾人伦四字一出,众人哗然。 就算是白蒹葭处变不惊惯了,也不由花容变色的瞅着杏娘。 杏娘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196.第196章 三桩罪 祠堂对于一个家族来说,毫无疑问是最重要的地方,看能进入祠堂里的人就知道了,只能是这个家族中的男丁,甚至有些大家族,是只能嫡系一脉或者最优秀的子弟才能进入祠堂拜祭祖宗的。 除了过年祭拜祖宗一般也只有两件事情会打开祠堂。 一时给家族带来了无尽的荣耀。 一是给家族带来了无尽的耻辱。 尤其是另外一种,是开了祠堂之后,要焚香告诉祖宗,然后将这个带来无尽耻辱的人从家谱上剔除——剔除家谱就等于逐出家族。 在大昭这种家族实力盘根错节,秋水村这种怎么说都扯得上一点关系血缘的地方,如果真的被逐出家族,想要立足就困难了。 所以,这次祠堂虽然开得比较仓促,但是秋水村里大部分张家族人都来了,或者不能说是大部分,除了在外少数几个人,基本都在这里了。 听杏娘我夫君告张大田几个字吐出来,便知道这是一桩不小的事情,那些跟张家没什么关系的年轻小伙倒是兴奋了不少,只觉得这次是有好戏看了,但是几个老者脸上却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随着抛妻弃子,以外室为妻几个字从杏娘嘴里吐出来,别说别人,就是张福荣也不由坐直了身子,这可是关系到名声的大事,随着杏娘一句罔顾人伦,饶是处变不惊的张福荣也不由捏了一把手中的旱烟。 张大田立即知道了其中的厉害,立即大声冲杏娘道;“胡说八道!看我不打死你个贱丫头……!” 张老爷子立即咳嗽一声,张秋山在一旁道;“有没有胡说八道不是你说了算的!还没轮到你说话呢!”张大田眼看几人都看着他,在祠堂里大声喧哗是忌讳,对祖宗不尊敬,显然已经惹恼了在场的人,当下一抖,不敢再大声嚷嚷,却冲张老爷子道;“这个贱/人胡说八道,组长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张老爷子敲了敲桌子,道;“别吵吵,我自然会秉公处理的。” 他看了一眼在外的张诚善和杏娘,因为背光的缘故,他看不到张诚善的表情,清了清嗓子道;“张诚善,刚才杏娘说的,可都是你的意思?”都不像刚才一样叫善哥儿和杏丫头了,叫上全名可见认真了。 张诚善握了握手,黑漆漆的眼睛盯了一眼张大田,然后在众人的目光中,极为缓慢的点了点头。 他动作虽然缓慢,幅度也不大,但是在常德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立即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白蒹葭听到身边有一个村妇道;“这善哥儿是失心疯了么,大田好不容易才回来,不好好孝顺着,怎么还闹腾这些事儿。” 白蒹葭也心里奇怪,杏娘当初信誓旦旦的说不想把张诚善拉扯进来,毕竟父子反目到底不是一件好事,就只想算计着将张大田等人弄走,但是却不知道这短短的日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不但张诚善插了进来,还闹到了开祠堂的地步。 而且看杏娘说出张诚善告张大田的诸多罪状,显然是准备撕破脸了,不管今天落到什么结果,他们小两口和张大田等人都是无法和平相处了。 白蒹葭是知道张大田曾经是对杏娘图谋不轨的,也说的上市罔顾人伦四个字,但是即便杏娘将这件事拼着说了出来,但是没有证据,世人对女子又素来严苛得多,就算说了出来,受害人杏娘所受到的非议肯定比张大田多得多。 张老爷子的记忆里,张诚善是个老实能干的,见他缓缓点头,也不由有些吃惊,当下便道;“这事情太大,你说话不便……” 就看着张诚善指了指杏娘,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他神色有些阴郁,但是看着杏娘的时候,眼中还是有着一丝温情。 张福荣在一旁慢悠悠的道;“张诚善虽然不能说话,但是她妻子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心灵相通,让她说也未尝不可,如果有什么不确定的,让张诚善点头摇头就是了。” 张老爷子道;“你说的是。” 张大田只觉得有一丝不好的预感从眼前掠过,不由的瞪了杏娘一眼,就听杏娘做了一揖,道;“多谢各位长辈了。” “抛妻弃子,十六年前,张大田将妻子弃之不顾,与妇人私奔,此事众人皆知。” 杏娘侃侃道来,众人都点了点头,当年张大田舍弃李芳儿跟别人私奔的事情,闹得还是很大的,那妇人的丈夫还上门来寻过两次晦气,不过见李芳儿孤儿寡母的,最后也算是软了心肠放过了这母子儿子,那时候闹的很是厉害,村里人都有记忆。 甚至那两年村里人受了张大田名声的影响,婚事都耽搁了,想到那两年被人嚼舌根的日子,在场经历过那段时间的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了。 虽然前些日子没有想起来,但是今天被杏娘这么一说想起当初的日子,看着张大田的目光就不由多了几分嫌弃。 张大田正要开口,就看见张老爷子瞪了自己一眼,就听杏娘继续说道;“二是告他以外室为妻,这人归来之后,竟然带了一个外室归来,让我当家的叫他母亲,要我当正经婆婆伺候,我自个儿有自己的正经婆婆,当初我婆婆虽然病重,但是也是正正经经请了媒婆过了帖子的,那里是这么一个随便的女人就可以做我婆婆的?便是退一万步说,也不过叫一声姨娘,而且我却想问一问族长,那崔氏可曾有过纳妾文书,可曾敬过我婆婆一杯茶?一个外室,也能要我长房长子的媳妇儿把她当婆婆伺候?” 她这事明知故问了,但是那敬茶一出,顿时众人都脸色顿变。 毕竟他们这样的村人,能娶一个媳妇都不容易,更别说能娶两个了,人们看着张大田的眼光就有点微妙了,你说这人吧,长得还算不错,但是一生竟然哄到了三个女人,你说这人怎么。 就听白蒹葭在一旁道;“说起来……聘则为妻奔为妾,若是那人没有正经的三媒六聘,也就是个姨娘通房了,论道理,也就是个丫头命,怎么能跟正经进门的媳妇比。” 197.第197章 三点头 白蒹葭声音柔和,但是说出来却自带一股威严,让人不知不觉得就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在场众人其实并不了解这妻啊妾啊,不过听白蒹葭这么一说,倒是对张大田又不屑了几分——其中到底夹杂着因为崔氏的美貌带来的几分嫉妒就不好说了。 还有人悄声道;“我当初就知道他是个不要脸的,结果都快四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知道轻重。” 杏娘说顺了口,竟然觉得在众人的注目中,却一点都不害怕了,恍惚中却隐约看到了李芳儿的模样,心里恶狠狠地道,婆婆你看着,娘你看着,杏儿为你争一口气,杏儿总要将这恶人的皮剥了下来,将他丑陋而自私的内心显露在众人的眼前! 就算是自己在这村里呆不下去,只要有张诚善在,天下那里不能去,实在不行进了后山,有两双手岂能饿死不成? 她眼眸闪闪发亮,整个人都显示出一种平时少见的流光溢彩,极为引人注目,就听她抿了抿唇道;“第三件乃是……张大田罔顾人伦,与其外室继女张素华……有不伦之事!” 她这话一出,别说外头的人,就算是张福荣和张老爷子,也不由被惊到了,对视一眼,都可以见到彼此眼中的惊骇之色。 这次张大田回来带了四个人,分别是崔氏,崔氏与前夫所生之女张素华,以及还在襁褓中的儿子张康,此话一出,本来还有些窃窃私语的地方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良久良久,都只能听到夏风吹过柳树的声音。 张大田脸色苍白,呆在当场,他本来以为杏娘顶多破釜沉舟说出他在厨房里企图调戏的事情,他也想好了法子否认,但是却万万没有想到杏娘竟然将张素华扯了进来,这一件事情大出他的意料。 在场的人都被杏娘这一句话给震住了,除了凌绝尘和摇光。 凌绝尘痴痴傻傻的,杏娘说的再可怕也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跟白蒹葭没有关系的事情他从来是不会关心的,所以他显然仍然很安心的照顾着惊吓过度的白蒹葭,不过看着白蒹葭这么关心杏娘,他还是觉得很不高兴。 看来要早点想出一点争宠的手段争取干掉那个女人呢!凌绝尘认真的想着,一边护着白蒹葭不被附近的人挤到。 摇光作为情报头子,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也不知道见过多少,早就练就了一颗不动声色的金刚心,更何况他因为杏娘的缘故早就调查过这张诚善一家,一眼就可以看出这家中间的诡秘气氛,张大田虽然瞒的很好,但是在摇光眼里……嘿嘿,还嫩的很呢。 “你胡说!”张健脸色苍白的盯着杏娘,他企图冲过来,但是却被张诚善一脚踹到一旁。 张素华温柔美貌,对他这个异母弟弟也颇为亲厚,两人虽然只是同父异母,但是年纪相差不大,感情也颇为深厚,虽然随着张素华长成之后因为男女之防两姐弟不可避免的疏远了起来,但是实际上他们本身的感情还是极深厚的,更何况张大田虽然有些浪荡,但是对于他这个儿子,还是颇为看重的。 听杏娘说找张素华和张大田有私情,别人倒也罢了,听在张建耳朵里,却是他最不能容忍的,几乎下意识的就觉得是杏娘诬陷张大田和张素华了。 顿时想要过来撕破杏娘的嘴,结果不曾想他久耽于酒色,身体虚弱,那里是从小干农活的张诚善对手,被张诚善一拉一扯,顿时便站立不稳,朝着一旁跌去,众人在这种敏感的时候那里敢跟张健他们这群人扯上关系,又不是不要自家脸面了,见张健歪歪斜斜的倒了过来,不但不伸手扶他一把,反而纷纷走避,让张健踏踏实实的摔了一跤,满脸通红,只觉得自己从此没这么丢脸过,一想到凌绝尘还在旁边看着,不由脸色涨红,一股怒气从心头冲向天灵盖。 张诚善他一定是故意的!明明灵儿姑娘还在这里,偏偏做出这种事情来让他丢了这么大的一个丑!还不知道灵儿姑娘怎么看他! 凌绝尘表示:我一直在看我娘子,你想那么多也没用我什么时候都没看你更别说想你了! 可是张健那里想到这些,只想到张诚善这一拉一扯让他丢了好大一个脸,却没有想想是他自己先要冲杏娘动手的,张诚善也不过是想要护住自己媳妇儿罢了。 果然是一对贱人夫妻!张健心中顿时将两人恨上了,眼看张健摔了一脚,张诚善想了想,还是没有说话。 张老爷子深吸了一口气,道;“张诚善,杏娘说的,可是真的?若是真的,你就点三次头,如果有一次不是真的,你就摇一次头,明白了么?” 心中张老爷子还是有些惋惜的,可惜张诚善这孩子不会说话,否则论脑子和相貌,在村里都是第一流的。 张大田在一旁似乎回过神来,大叫道;“张诚善,我可是你爹,健儿可是你弟弟!你……” 张诚善缓缓的,但是非常有力的点了点头。 “你别胡说八道,我们才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啊!你不要被那不知道那里来的野丫头迷惑了!” 张诚善眉目不动,第二次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杏娘所说的告张大田以外室为妻的第二条。 张大田眼看张诚善的眉目,随着他的点头而半明半暗,他的表情很是奇妙,似乎是佛陀的慈悲,又好像是屠夫的无情,那种一点心思都猜不出来的表情让张大田更慌了。 “善儿,你想清楚!你毁了我你的名声也没有法子了!你这样害你的父亲兄弟有什么好处?一定是那个野丫头胡说八道,你可要想清楚啊!!!” 如果张大田的名声真毁了,张诚善毕竟是他儿子,一定会受他牵连的,毕竟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在这些淳朴而天真的村民眼里是一条真理。 而且将张大田拖下水,不管结果怎么样,张诚善到底脱不了一个不孝的罪名。 张诚善在张大田的叫声中,很慢很慢的点了点头。 198.第198章 指桑骂槐 张大田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对张诚善和杏娘是有些过了,但是过了又如何? 一个孝字就可以压得张诚善和杏娘无法翻身的,最多就甩两个脸子给他看,闹出来他还大可以回通县去,这靠着两亩薄田过日子的张诚善夫妇还能有什么脸在村子里呆下去? 所以他觉得自己就算是再过分,张诚善夫妇也只能忍了。 但是没想到,竟然闹到了开祠堂的地步。 张诚善这是抱了不死不休的念头啊。 而且…… 张大田眼中射出疯狂的光芒,死死的看着张诚善和杏娘,他怎么会知道的?恼羞成怒下,他疯狂咆哮道;“孽子,你点的什么头?哑巴就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出来折腾什么白白丢了张家的脸面!” 张大田猛然从祠堂里冲了出去。 张诚善眼眸微闪,他神色凛然,张大田看在眼里,竟然心中升起一丝恐惧之意,拳头扬在空中,却不敢砸下去了! 一转眼就看见一旁的杏娘,顿时怒从心起,骂道;“你这恶毒的女人,一定是你挑拨我儿子的!” 便要冲上去厮打杏娘,在场众人都没料到张大田会冲杏娘动手,一时怔在当场,想要出手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杏娘吃了一惊,眼眸微闪,她知道今天和张大田是撕破脸的局面,但是却没想到,张大田竟然会不管不顾的直接扯下面子来动手,不由倒是吃了一惊,只听得一声脆响,脸上已经踏踏实实的被张大田扇了一巴掌。 殷红的五指痕顿时从杏娘的脸上浮现了上来,张大田正想再补上一巴掌,手却被人拉住,不由怒骂道;“我教训自家儿媳妇……” 做公公的教训自家儿媳妇,就算打骂狠毒些,别人也是插不上手的。 张大田眼看着杏娘楚楚可怜的样子,哪有开始的模样,心中正是觉得出了一口恶气,一扭头就看见拉住他的正是张诚善,只是面沉如水,眼眸也冷冰冰的,好像野兽的瞳孔一样毫无感情的盯着张大田。 张大田不由有些心虚,回过神来正想说两句话,就听张老爷子慢悠悠的道;“你们在这祠堂打闹,成什么样子!”他将茶盏重重的往桌子上一嗑,冷冷的看向张大田,“好威风,是在外头久了,都不把宗族放在眼里么?” 张老爷子这话一处,张大田顿时有些怕了。 刚才他是丑事被人戳破,恼羞成怒下一时被怒火主宰了心思,但是此时他被张老爷子的一句话说的冷了下来,顿时不由恐惧起来。 看了四周一眼,只见众人都以轻蔑又复杂的目光看着自己,顿时那些目光好象一盆冷水一样临头浇了下来。 还没等他冷静下来,就听张老爷子道;“张诚善,你可明白,你这点头代表着什么?” 张诚善点了点头,他虽然不能说话,但是他脸上那种表情,却让人不由自主的明白,他是在清楚自己做什么的。 因为清楚,所以就带了一份果敢的惨烈。 白蒹葭掩在人群中,怔怔的看着并肩立在祠堂门前的张诚善夫妻,本来按照她的策划,张大田不肯拿钱出来为李芳儿迁坟,杏娘只要求上张老爷子,请张老爷子出面,牵扯上崔氏的身份,也是白蒹葭告诉杏娘的。 张大田当初既然娶了李芳儿,李芳儿过世的时间还不长,既然没有给李芳儿奉过茶,也没有纳妾文书,实在不行,拿告上官府相胁,顾及着张素华和张健的身份,张大田最好的路就只有离开秋水村了…… 拿钱出来迁坟?别开玩笑了,张大田那边还有一个儿子一个闺女都差不多是适婚年龄正花钱呢,而且拿钱出来给前妻迁坟,看崔氏那个只肯拿半吊钱出来给杏娘让杏娘来白蒹葭这儿求纳凌绝尘,就知道是个吝啬性子了,要崔氏拿几两银子出来为张大田的前妻迁坟,不是痴人说梦么? 当时杏娘也是极为顾忌着这个孝字的,所以杏娘才不肯将张诚善拉扯进来,如今不但张诚善拉扯了进来,反而比白蒹葭预料中的闹的更大。 直接开了祠堂,而且罔顾人伦这种事情也说了出来…… 白蒹葭盯了一眼杏娘,然后不动声色的将目光收了回来。 就听张老爷子道;“张大田,诚善媳妇说的三罪,你可认?” 张大田打了个激灵,立即叫道;“认什么?我什么都没做,认什么?” 他声音虽然放的大,但是听在别人耳朵里,却怎么都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当下张李氏便小声对身边交好的张焦氏道;“声音大又不代表有道理。” 张焦氏点了点头,她是村里难得的油滑之人,早看不惯张大田夫妻了,当下便道;“我瞧着这个倒像是什么……做贼……什么来着……” 白蒹葭在一旁道;“做贼心虚?” 张焦氏忙一拍大腿,道;“对对对,就是做贼心虚!” 几人一阵议论,不过旁边的人却各自不同见解。 小杨氏在一旁却道;“看这委屈的样子,说不准真是冤枉的。”她看了一眼白蒹葭,有意要跟跟抬杠,若有所指的道;“有些人啊,辛辛苦苦的拉扯大了孩子,那孩子翅膀硬了,有出息了,就嫌弃父母弟妹拖累他了,只恨不得没父母弟妹才好,那里知道我们庄稼人啊!只有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在一起才有好日子过啊!” 她这话虽然是指桑骂槐,但是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娶了媳妇忘了父母的也有不少,她这话一出,顿时旁边的一个李老婆子点了点头,他媳妇儿是个泼辣的,哄的丈夫分家出去,日子倒是过的红红火火的,小杨氏这几句话顿时让李老婆子想起旧事;“高木家的说的也有道理,我们庄稼人就是要一家人同心协力互相帮把手才有好日子过。” 又说了几家因为分家明明是亲兄弟却闹得水火不容最后日子都过的越发艰难的事情。 说道家中事情,这些媳妇婆子也是憋得久了,顿时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也有说媳妇不孝顺的,也有说婆婆刁钻的,各有各的不是,各有各的难处。 199.第199章 张老爷子的谋划 白蒹葭只当作没听到众人议论,看了一眼小杨氏,只见她下巴扬起,冲自己露出一个挑衅的微笑。 其实照理说,张老爷子先问张大田认不认罪这句话上,其实是已经略微偏向张诚善夫妻了,毕竟一般来说,这种告状的事情,都会要求告状的人先举出罪状的,张老爷子这样开口就问张大田,虽然看上去很正常的因为张大田的暴怒而发问,但是在场的除了张福荣年老成精外,也就白蒹葭和摇光隐约看出了张老爷子的偏袒。 一般来说,应该是先证明被告的人有罪,然后才是被告的人申辩,而后进入互相辩论申述举证的环节,最后才是由宗族族长商定结果,最后宣布处置决定,白蒹葭心想,看来张老爷子也是被张大田气的狠了,虽然张老爷子脾气很好,但是遇到这个不肯安份的人,也是巴不得将人逐出张家了。 在场诸人,也唯有白蒹葭隐约猜到了一点张老爷子的想法,毕竟秋水村里能从宗族大局看的,人也少。 张老爷子这人啊,心大,只是张秋山不是读书的料子,但是张玉清是。 白蒹葭瞥了一眼一旁的张玉清,虽然小小年纪,但是神情端凝,一双眼睛虽然有些好奇灵活的左右转动,但是并不淘气,乖乖的站在张李氏身边,一看就教养很好。 张老爷子又得了白蒹葭这么一个愿意调教张玉清的人,见她有手段,心也就大了,怎么肯留张大田这么十几年前跟人私奔,十几年后闹出这么大的一桩事情的人在村落里——等个十几年后,不是给张玉清添堵么?虽然说照顾族人是应当的,但是如果张玉清在将来的科举中中了,有人拿他族人如此不检点的事情来参他一本,说他族风败坏如此,岂不是白白的耽误了张玉清的前途? 上次白蒹葭和杏娘一起去见张老爷子的时候,白蒹葭曾经若有若无的跟张老爷子说过,如果留着这种人,别的不说,白白败坏了名声,而且当官这事儿,最重声誉,特别是靠科举上去的寒门子弟,不知道有多少人看着,一个不慎就是身败名裂或者一个小地方的九品县令做到死。 只将那官场上的手段略略跟张老爷子说上几分,什么借刀杀人,暗度陈仓,就足以让张老爷子为自己的小孙子多操几分心了。 白蒹葭眼睛一转,几乎不用看下去了,张老爷子正唯恐不能将这样闹出丑事的家伙逐出宗族去,如今张诚善自己不要脸面将这些事情闹了出来,正好给了张老爷子一个机会,结果不用看下去也知道了。 白蒹葭懒得跟小杨氏搭话,眼看小杨氏来撩他,旁边一堆人都对一旁的张翠翠指指点点的,虽然都知道小杨氏对张翠翠不好,瞥了一眼张翠翠,白蒹葭心中满意不少。 虽然身子有点颤抖,但是脸色还算平静,没有露出特别怯弱心虚的神态啊。 小杨氏既然指桑骂槐,白蒹葭嘴角泛起一丝笑容,轻轻笑道;“婆婆说的也是,父母养育子女,子女也应该供养父母。” 小杨氏心中一喜,虽然上次她打张翠翠那半吊钱的主意事情被白蒹葭驳了回去,但是如今这么多人难得的机会,她又自觉占据了一个孝一个理字,正是要借着旁边的众人的口将不孝不仁的名声扣到张翠翠的身上,也顺便逼着张翠翠将自己的月钱交出来。 而且听张巧巧刚才说的,这张翠翠在朱家的时候,可是靠着卖不知道那里来的胭脂赚了不少钱呢! 这些钱拿回来,正好给张召才买两本书,买两只鸡鸭补补身子。 前几年有张召金拼命干活之后又行商补贴家用,张召金舍得吃苦,每次来往倒卖商品虽然辛苦些,但是获利颇丰,所以虽然家中张召才和张玉凤两个娇养着不干活儿,但是日子基本靠着张高木和张翠翠两个人,日子也算过得不错。 不过小杨氏惯会装穷,私下虽然和儿女吃了不少好的,但是当着别人的面还是撞车一副穷困的样子。 但是如今张翠翠跑去朱家做了丫头,张召金又没了,虽然短时间内看不怎么出来,但是小杨氏心里也是有些焦急的,没有张召金补贴家用,眼看家里只出不进,而且没有张翠翠在家里干活,家里总觉得不如以前干净,她是很久没做活儿了,这短短时间下来,每天光是剁猪草喂猪煮饭,就让小杨氏觉得自己老了十岁,更别说劈材做菜各种事情了,张玉凤那个碍手碍脚的又是一点忙都帮不上,一天到晚只知道跑出去乱晃,让小杨氏操透了心。 所以张翠翠必须回来! 不仅是月钱,人也得回来!家里那么多事情还等着她做呢! 这一家子大大小小的事情,是人做的么?张翠翠必须回来做活! 如今眼看着这么一个好机会,小杨氏不借题发挥她就不是小杨氏了,她不仅要张翠翠回来,还要张翠翠背着不孝不仁的名声回来,只能做一辈子丫头! 小杨氏心中嘿嘿冷笑,当初姐姐你处处压了我一头,如今我儿女双全,你儿子死了,女儿也是泥人儿,哪里比得上我儿子读书,女儿美貌将来嫁个好人家?自己将来做了诰命,姐姐你只怕早就成为了枯骨罢? 看了一眼清新娇柔的张翠翠,却觉得自己几乎看到了当年的杨氏,不由心中恨得咬牙切齿,只恨不得立即抽出藤条来将张翠翠打上一顿,让她做回过去的小老鼠。 明明就是泥人儿,难道以为攀上了朱家,仗着那么一个寡妇,就蹬鼻子上脸了,也是时候教导教导她做人的道理了。 小杨氏正听着旁边议论纷纷,准备再假哭上几句自己拉扯不易,非要将张翠翠的名声毁干净了才算满意。 也是她没见识。 白蒹葭一眼看透了小杨氏的想法,微微冷笑。 这样对待姐姐留下的嫡女,那个张召才还在想官场上爬到那里去? 200.第200章 画美不看 人家张老爷子为了张玉清,连张大田这么一个人都急着清理出去,这张召才既然连自己的亲生姐姐都这般折辱。 别的不说,他一个续弦继室所生之子,这般折辱正室杨氏留下来的嫡子嫡女,甚至逼得张召金入了商籍这件事落在有心人手里,足以毁了他的科举之路。 有几分读书的天赋就能做大官衣锦还乡? 白蒹葭心中暗笑,这是太天真呢太天真呢还是太天真呢? 将来即便是好运中了举,言官一查,白蒹葭都觉得那画面太美丽,她不忍心看。 不过看了一眼一旁的张翠翠,众口铄金,她虽然不在意,但是却不能不考虑张翠翠,不过张翠翠没有哭着扑上去求原谅白蒹葭已经很满意,而且小杨氏伸出一根手指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的,让白蒹葭还是有点略微的不高兴。 她一不高兴呢,就不喜欢看别人得意。 看着小杨氏一副得意的样子,就不由白蒹葭不出头了,当下便轻声道;“不知道才哥儿和凤姐儿的份例是多少呢,翠姐儿虽然是个未嫁女,但是也是愿意按照才哥儿的份例出的。” 白蒹葭未嫁女三个字一出,众人的神色就变了,看向小杨氏,窃窃私语了起来。 “说起来翠姐儿几岁了?”。 “不小了吧,我记得她娘去那年她才长牙呢……” “也就比金哥儿小上两岁……” “今年也十七了吧?” “啧……别说十七了,十六不嫁要议亲就难了……” “毕竟是后娘,哎,谁让她亲娘去得早呢,唯一一个哥哥又常年在外奔波。哪里顾得上。” “金哥儿也应该赚了不少钱吧……他还是很有本事的,只可惜……哎……年纪轻轻的就……也亏得他运气好遇到了他媳妇儿。” “虽说入了商籍,但是好像说当时并没分家,钱都是入公中的,说起来……” “虽然说是后娘,不是他娘的亲妹妹么,总不能……” “嘘,就算是亲姐妹也……何况小杨氏这个人……” 小杨氏的脸色也难看了不少,就听白蒹葭若无其事的看了她一眼,慢悠悠的道:“分家的时候呢,我当家的也给我留了半亩薄田,我没法子耕种,就将这田用我母亲留下来的嫁妆银子凑成一亩捐给了族里做祭田,族里怜惜我,一年也给我一担米,不过婆婆你既然开口了,就算天天带着金哥儿的孩子吃糠咽菜的,也会将金哥儿的份例按时交上。” 她说话不疾不徐,也没有哀怜柔弱,但是听在旁人的耳朵里,顿时就好像惊雷一样。 是呀,虽然白蒹葭是媳妇儿理应供奉婆婆,但是毕竟当初他们就分家了,现在那家里的东西还是用她自己的嫁妆银子置办的,那土坯房秋水村的人都是知道的,简直简陋的不行,那里是给人住的,何况是半亩薄田。 一年才一担米,就算白蒹葭一个女子胃口小,一担米也不容易了,更何况她将来是要养孩子的,那才是费钱的大头。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在场的人若不是为人父母,便是为人兄姐,这庄稼人做哥哥姐姐的小小年纪就背着自己弟弟妹妹做事也是很政场的,基本都是照顾过孩子的。 一个寡妇生活本就不容易,更何况是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 众人指责的目光顿时落在了小杨氏身上。 这样逼迫一个有孕在身的寡妇和一个被留到十七岁还没有出嫁的少女,如果小杨氏真是抱着什么好念头,这些人就白活了这么多年。 再一转念想想小杨氏刚才说过的话,顿时就隐隐明白这小杨氏是要利用自己了。 张李氏这段日子以来和白蒹葭关系不错,自己的儿子又指望在白蒹葭身上,当下立即开口道;“对啊,才哥儿年纪也不小了,也应当养家了吧?不知道一个月交公中多少铜钱啊,我也托个大,在这里做个见证,才哥儿交了多少,用了多少,翠姐儿也就照样给吧。” 小杨氏听张李氏这么一说,顿时心一横,就听张玉凤在一旁不服气的说;“他是什么人啊,凭什么跟我们一样啊?”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顿时众人都将目光转到她身上来了,见她一身半新的粉红衣裙,脸上还有着胭脂的痕迹,手上套着两个镯子,头上还插着一支银簪。 再看张翠翠,却是朱家的丫头青衣,浑身上下却是一点首饰都没有,更别说胭脂了,平时倒是不觉得,这时节众人一留心,才发现张翠翠虽然清雅秀丽,尤胜了张玉凤许多,但是却比起张玉凤,却是素净的太过了一些。 当下便有那老婆子暗自心中摇头叹息,虽然知道做继娘的难免偏心,私下里苛待继女的事情虽然不少,但是大多也就是嫁妆陪嫁上苛刻一些,但是到了这个份儿上,连十七岁都还不给议亲嫁出去,那可是真真过分了。 其实张玉凤平时虽然爱打扮,但是这次来却是因为开了祠堂人多,又想着张翠翠一定会来,张玉凤起心一定要压制这个张翠翠一头,才特意精心打扮了,连胭脂水粉都特意用了许多,那支银簪更是当时张翠翠被选上朱家丫头的时候,她又哭又闹母亲才拿出来打给她的,她刚来的时候,的确得了几句夸赞,也有人问她母亲议亲意思的,她自然知道自己母亲打的主意是等张召才中了举再在那些官员里选亲事,不过虽然看不上这些村野小子,小杨氏还是很享受自己女儿被奉承求娶的感觉的,一会问问这个,一会说书说那个,哄着那些小子的家人。 不过眼看刚才还一脸喜爱看着自己的人眼中已经变得奇妙了不少,张玉凤虽然笨拙天真,但是此时此时也是隐隐觉得不妙了。 “真是……过分了些……” “毕竟是他家的事情……再过分也有什么办法……” “也是,不过把家里的事情拿出来在这时候说,也不是……难怪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逼迫寡妇,欺辱孤女,哎,张高木也是枉做了父亲,不知道杨氏在地底下见到自己儿子会是什么想法。” “谁让杨氏那时候一时糊涂做错事呢,还不肯承认与人有私。” “所以说啊,女人切不可以走错路……不但,反而连累了儿女。” “当时杨氏虽然做的不对,孩子毕竟是无辜的啊……” “对啊,不管怎么说,这样逼迫到孩子身上也太无情了些,他家又不少这些……” 白蒹葭留神一看,说出杨氏不检点的和说出孩子无辜的人两个婆娘嘴脸都记在心里,只是淡淡一笑,就听小杨氏大声道;“我家才哥儿,一个月交公中是一吊钱。” 201.第201章 狮子大开口 一吊钱。 小杨氏也真敢说。 白蒹葭嘴角扯起一丝微笑,眼带嘲弄的看了一眼小杨氏,还没等小杨氏看清楚,就看见那脸色蜡黄的女子眼中的嘲弄已经掩去,不过还没等她说什么,旁边却有人开口道;“一吊钱?” 张李氏捋了捋自己的头发,看向小杨氏,别说张李氏,就是附近的人看着小杨氏的目光也不怎么好看。 一吊钱那可不少,足足一两银子。 别的不说,朱家的丫头,张翠翠张巧巧几个人,一个月半吊钱已经可以让村里人羡慕得眼睛都红了,为了那么一个位置挤得头破血流的,半吊钱已经可以让一个家庭过上不错的日子了。 小杨氏一张口便是一吊钱,众人一听,便知道这小杨氏也是真敢说,你说一个月花在张召才身上或许有一吊钱,但是张召才年纪轻轻的,又在读书,那里能拿出一吊钱来? 白蒹葭抿了抿唇,有些出乎意料的看着发言的人,竟然是张李氏,他本来以为张李氏这人虽然对自己有几分好感,但是这种情况下她应当保持中立才是,但是却没有想到第一个为自己发言的竟然是张李氏。 张李氏这么一说之后,立即嫣然一笑,道;“一吊钱可不少啊,不如让我们家秋山跟你家的才哥儿学学,不求一吊钱,只要有个几百文就心满意足了。”她看着小杨氏脸色不对,又淡笑着补上一句;“毕竟乡里乡亲的,你也不用担心秋山是才哥儿的长辈,只要能赚钱,你让才哥儿尽情教导秋山就是了。”又张望了一眼四周道;“你们还有谁要来学的?” 立即旁边有人响应道;“我也想学。”“小杨氏你可不要藏私啊!以后我们的好日子可就指望你了!” “说起来这样多的钱,我想翠姐儿和凤姐儿的嫁妆可就……” “也不知道攒了多少钱……家底倒是……” 白蒹葭感激的看了张李氏一眼,冲她微微一笑,张李氏眼眸微眨,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对她来说不过是不痛不痒的两句话,但是带起来的风暴却是不小的。 这秋水村的村民,大多都是典型的庄稼人,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靠天吃饭,忠厚老实,虽然偶尔有些小聪明,但是大部分都是忠厚老实的,只想着好好赚点铜钱,混个糊口,拉扯大孩子,然后再为孩子娶妻生子。 他们就是这样单纯又懵懂的活下去,也许日子在别的人眼里辛苦许多,但是也许这种单纯就已经是一种幸福了。 但是他们的单纯里,又有着某种天然的狡诈。 那是一种为了获得更好的生活的狡诈。 小杨氏一个月一吊钱的话一出,她本来只是随口说一个数字——张翠翠一个月不是月前就有半吊钱么,又不知道从那里弄了一些胭脂也卖了几百文,一个月算起来正好一吊钱,小杨氏觉得,这一吊钱活该是她的,张翠翠怎么敢私自给白蒹葭,自然要她一文不剩的交出来。 所以她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说了一吊钱。 你不是要照着张召才的份例出么,那你就乖乖的把所有钱都交出来。 至于白蒹葭和张翠翠交出所有钱之后日子怎么过,那就不是小杨氏关心的了——你如果老老实实回来认错干活还能给你一口饭吃,如果不肯死在外面也不要怪我了。 只怪你自己不知好歹吧。 张翠翠如今心中已经是一片绝望,其实她母亲去的时候,她年纪还小,并记不清楚那些事情,但是他哥哥是个老实的,没事就在耳边念叨当初母亲过世之时所说的话,教导张翠翠要照顾弟妹,孝顺父母,所以就算发生在多的事情,她也就咬一咬忍了。 但是自从白蒹葭回来之后,在白蒹葭有意无意的洗脑下,她却几乎将一片心思都放到了白蒹葭身上,心里对于小杨氏等人,到底有了那么一丝恨意。 虽然白蒹葭能够做胭脂养活自己,但是张翠翠却知道小杨氏这打的什么主意——一定是刚才张巧巧将自己卖胭脂的事情拿出来跟小杨氏说了,否则小杨氏如果只是惦念她半吊钱的月钱,怎么会狮子大张口说出一吊钱来? 一定是知道了她卖胭脂的事情,而且企图将所有的钱都图谋去。 张翠翠一片心灰意冷,看了一眼蹲在一旁吸旱烟的张高木,也许因为人太多,反而看不到父亲,她垂下眼,听着身边陆陆续续的对话。 白蒹葭看了一眼张翠翠,正好说话,就听张翠翠道;“一吊钱啊,才哥儿每天都在家里读书,几时有空却挣钱,不如请娘来说一说,也好让村里人都知道知道这轻松发财的法子!” 白蒹葭眼角一弯,听了张翠翠说话,当下便将嘴边的话吞了下去,轻声笑道;“是啊是啊。” 小杨氏顿时一顿,只觉得四周的人都好像豺狼一样凶狠的瞪着自己,好像一句话不对,就会扑上来将自己吞下去一样。 她吞了吞口水,心中有些害怕。 张召才虽然钱用的不少,但是如果真要赚钱……说句老实话,张召才这人连田都没下过,还能做什么事情呢,真要小杨氏说出一个一个月能轻松赚上一吊钱的方子,真是为难了小杨氏。 而且退一万步说,如果真有能入这么多钱的方子,小杨氏怎么会浪费了张召才读书的时间,一定会是自己上的。 她是恨不得张召才将所有时间都用在读书上,好好的为自己谋一个诰命夫人回来。 只是她话说的容易,四周的人都听得清楚,如今想要改口也是来不及了,不由自主的吞了两口口水,十分紧张,积极开动脑筋想要将面前的危机敷衍过去。 但是任由她平时也有一点小聪明,但是此时就算她把自己脑筋都想打结了,也想不出来什么法子应付当前局面。 不由面色一沉,阴郁的盯了白蒹葭和张翠翠一眼,心中却是将二人嫉恨上了。 202.第202章 使劲吹 白蒹葭眼看小杨氏脸色阴郁,她神色淡淡的,正要开口说上两句,就看见张召才被张玉凤拉着过来了。 原来张玉凤刚才跑出去是去搬救兵啊。 白蒹葭微微一笑,张召才被张玉凤拉了过来,他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却自有一股书卷气,即便被张玉凤拉着一路跑了过来,也只是脸色微红,喘息两声,张玉凤看了四周一眼,将事情附在他耳边讲了。 张召才点了点头,前行两步,先叫了一声母亲,又走到张翠翠和白蒹葭身边行了一礼道;“嫂子,好久不见,不知道过的可好,让召才好生担忧。” 白蒹葭若有若无的看了张召才一眼,心中轻轻一笑,这人倒是装的彬彬有礼,一副书卷上的书生口气,只是摆了摆手道;“我还好呢,只是有些好奇,你这怎么一个月交给公中一吊钱。” 张召才眼睑一垂,掩住眼中的算计,笑道;“诸位伯伯婶婶,说起来也不是召才藏私,只是这事情啊,也算是召才的一点好运气。” 白蒹葭嘴角一弯,拉了一把浑身颤抖的张翠翠,看着她安静下来,就看张召才朝着四周环顾行了一礼,那做派,那口气,简直跟画本子上的人没什么两样。 不过白蒹葭看着觉得好笑,旁边的众人却是手忙脚乱起来,几个略年轻些的甚至脸上微红。 就听张召才道;“我在城里读书的时候,老师怜惜我,让我为他抄录一些书卷,便可以得些银钱,算起来也不少,我吃住都在书院里,所以那银钱都交给母亲了,说起来也没个整数,听母亲说……。”他看了一眼小杨氏,偏头笑道;“一个月也就一吊多吧。” 白蒹葭心中嗤笑一声,就感觉一旁的张翠翠浑身颤抖的更厉害了,不由轻轻拍了她一下,低声道;“别急。” 张翠翠本来已经因为张召才的厚颜无耻气得狠了,那里有这样不要脸的,平时只看着他冲小杨氏要钱,说什么诗会词会的,,别说往家里拿钱了,张翠翠就知道张召金交进公中的钱,多半都花在了张召才身上。 但是看张召才这般文质彬彬,衣冠楚楚的在众人的询问下笑着解释这‘抄录文书’的工作,不由更是气的一口银牙咬的咯咯作响。 她知道小杨氏跟张玉凤他们不要脸,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张召才更是不要脸成这个样子! 如果真有一吊钱,他哥哥怎么会为了多赚一点钱整年都披星戴月的在外头奔波,甚至死在外头! 想到张召金,张翠翠双眸泛起仇恨的红光,恨恨的蹬着张召才,如果不是因为白蒹葭握着她的冰凉小手传来一丝冰冷维持着她最后的理智,她几乎就想扑上去将不要脸的张召才的面具撕破。 白蒹葭看着侃侃而谈的张召才,毕竟抄录文书事情,这些村人大多不识字,听说和读书有关,便也绝了要学的念头,不过也有几个人饶有兴趣的问着一些读书的事情,张召才也很有耐性的侃侃而谈,说起来倒是似模似样的。 不过白蒹葭听了两句,嘴角微勾。 这些话,哄哄这些村人就够了,在她这个白家小姐面前卖弄,她就不想说张召才这话里有多少问题了。 眼看众人随着张召才的说话眼中渐渐浮现了对张召才的憧憬崇拜之色,白蒹葭觉得吧,让人得意一下就好了,如果让人得意过头了,可就不怎么好饿了。 于是她轻轻一笑,道;“不知道才哥儿你抄录的是那些文书呢?是《四书》,是《五经》,我想你老师既然是先生,这抄录的左右不过是些书籍罢了。” 张召才一顿,眼眸一转看着白蒹葭,随意说道;“看先生的吩咐了。”却是对白蒹葭的问题避而不答了。 白蒹葭抿嘴一笑,眼眸一转,心想这人倒是有几分谨慎,比他母亲和妹妹看起来机灵多了,当下轻声道;“这抄录书籍,是很辛苦的事情,往往抄录上一本也要费上不少时间,岂不是耽误了才哥儿你读书的时间?” 张召才笑了,矜持的点了点头,道;“还好,抄书也当时温习。也不算浪费时间。” 听白蒹葭和张召才一问一答的,张翠翠心中有一丝焦躁,怎么听白蒹葭的口气,倒像是肯定了张召才抄书的事情一样,不过她是极信任白蒹葭的,心中虽然焦躁但是也忍了下去,听着白蒹葭和张召才又东拉西扯的一会,张召才道;“说起来这抄书也是辛苦,为了不耽误白天的功课,往往挑灯抄到三更也是有的。” 旁边立即有人惊呼道;“这样辛苦!?”立即又赞叹道;“也多亏是才哥儿这样的才华才能得到这样的活儿,也多亏是才哥儿的性子,年纪轻轻的就知道赚钱补贴家用,不过也要顾惜自己的身子啊!” 张召才为难笑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可惜我不中用,一个月只能抄录那么几本,如果能多抄录几本,银钱还要多呢,只可惜我只有一个人,分身乏术,实在是抄不过来,如果各位家里字写得好的,也大可以告诉我,我自然会为各位跟先生说一声。。” 那妇人又急忙羡慕交加的将张召才赞美了一说,拍马屁的话说的太明白,有几个心思清明的交换了一个眼色,眉间微微颦起,但是其他几个却被她的话带动着,对张召才一番鼓舞赞美。 白蒹葭看了一眼,那说话正是开始说杨氏不是的,看她眉目中带着几分狡诈,张翠翠在一旁低声道;“那是张柔月他娘张钱氏,他家闺女多。” 白蒹葭点点头,算是明白了中间的关键,嘴角含笑的听着张钱氏将张召才大肆吹捧了一番。 张钱氏的心里算盘也是打的劈啪响,她家女儿多,如果跟张召才处好关系,日后就算是给张召才做妾,也比嫁给别的庄稼人划算,隔壁村的小阮不是嫁给了通县里的一个酒楼老板做妾,虽然是妾,但是生了儿子后,可是被那老板捧在掌心里,进进出出的不但有小丫头伺候着,而且新衣服新首饰的也没短缺过,回来补贴家用更是几两银子几两银子的。 203.第203章 飞得越高…… 张钱氏可看得清楚,小阮补贴家里的那是亮堂堂的雪花银! 那还是只一个小小酒楼老板做妾,如果自家那个女儿嫁给了张召才,即便是做妾,只要生了儿子,也比给那些寻常庄稼人做老婆好,补贴家里的也比别的多——更何况做妾往往都要给几十两银子的!那个小阮当时也给了二十四两银子,张钱氏听人说起,也是眼热的不行。 所以在张钱氏的刻意走动下,她家和小杨氏的关系相当不错, 张钱氏不是没打过朱颜的主意,不过她女儿多,张巧月给了朱颜,下头还有几个小四小五呢。 所以如今眼看得了机会,张钱氏立即抓住机会,不得不说,她还是有几分机敏的,几句话几件事,都还做得很合小杨氏等人的心意。 眼看小杨氏嘴角含笑的冲自己点点头,张钱氏心里都美开了花。 似乎已经看见自己家的小四小五穿金戴银的,跟县令的官太太一样微风,然后从袖子里掏出沉甸甸的荷包放在桌子上的画面。 白蒹葭虽然不知道张钱氏的打算,但是看一眼张钱氏和小杨氏的眉眼官司,那里不明白他们之间的事情,又被张翠翠说了一句,顿时便将二人的打算摸了八九分,她也不疾不徐,听着张钱氏将张召才捧进了云里去,神色淡淡的,张召才跟小杨氏只以为她是被打压住了,那里知道白蒹葭心里的想法。 飞吧飞吧。 被捧得高高地飞起。 只有飞得越高,摔下来的时候……才越痛不是么? 正好听张召才在那里感叹;“书中自有黄金屋,也是说的不错,我旧日那里知道这读书也能挣钱,只是这却有个要求,要字写得好,抄的慢些也没有关系,总能补贴些家用……” 他这话就等于白说,这秋水村这么多人,那里有几个读书的,除了张召才,第二个读书的只怕是一旁的张玉清,而且张玉清年纪尚幼,学写字也没有章法,他虽然说的轻松,但是也不过吃准了这村里人没有写的一手好字的,不能抄录不能拆穿他,便将大话尽情说着。 白蒹葭嘴角含笑,听着差不多了,终于轻轻开口,“说起来,我在家里未败落的时候,我父亲他也是个爱风雅的,便请先生来为我教导了几年。” 她一开口,张召才就觉得心中有一丝不妙的感觉,听她这么一说,顿时心中一阵突突乱跳,那种不妙的感觉却更浓重了。 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就听白蒹葭不疾不徐的道;“说起来也是我愚笨的很,虽然学了几年,却没什么才华,好在认得几个字,本来我以为,这认字也没什么作用,但是想不到竟然是一门生钱的本事。” 她眉眼温柔,浅笑嫣然,一片杨柳风桃花雨的温柔,但是只有旁边的凌绝尘心中隐隐约约的明白,她笑的越甜,就越是在算计人呢。 不过…… 凌绝尘抬头看了一眼张召才,这种人讨厌的话,打一顿就好了么,为什么还要浪费精神跟他说话呢。 凌绝尘陷入了苦思中。 “说起来我愚笨的很,读书没什么才华,不过好在一手字先生还夸奖我做得不错。”她梨窝浅现,婉然道;“别的不敢说,这抄录文书的事情,以前也曾经帮父亲做过,还算做得不错。” 其实也是过谦了,何止是不错,白修曾经对白蒹葭感叹过;“怜我蒹葭,身为女子,枉君子之风,屈凌云之才。”说道感叹处,甚至跺脚高歌,如痴如醉,简直让白蒹葭兄妹无言以对。 好在还有一个白抒怀安慰了白家长辈受伤的心灵。 白蒹葭说做得不错也是谦虚了,白家亲手养出来的嫡亲女儿,京城第一才子白抒怀的嫡亲妹妹,博闻广记,京城那种人才济济地方出来的人,岂是秋水村这么一个小地方的人能够比较的? 不过白蒹葭说的谦虚,张召才心中是看不起女孩子的,看了白蒹葭一眼,心中嗤笑一声,面上却道;“说起来嫂子,我自当帮你,只是……”他脸上露出一丝犹豫之色,好像白蒹葭是在逼迫他一样,犹豫了片刻,才缓缓说道;“只是我那先生要求身高,纸墨所费也不菲,嫂子你如今有孕在身,自当好好调养身子才是。” 白蒹葭嫣然一笑,正要说话,就听一旁的摇光慢吞吞的道;“这种兼职我也想要,我也认字。” 白蒹葭不由看了一眼摇光,心中有些奇异,他倒是没想到摇光会说出这种话来。 白蒹葭笑着摆手道;“看你说的,我自当量力而为,反正你也做不完,我多少做些也好,更何况我不比你白日还要读书,空闲的时间也多些,勤能补拙是良训,想来一个月也有一吊钱的。” 有意无意的,将一吊钱几个字咬的准准的。 一旁的张李氏也是一笑,道;“我有个弟弟正好最近无事,也正好做这事谋些零花钱也好。”她看了脸色不对的张召才一眼,道;“你放心,我那弟弟虽然调皮了些,但是素来听我的话,又是在平直城里做过的,字写的还不算不错,正好前些日子说要来我这里散心,也正好帮上你一些忙。” 张召才这下总算是打了一辈子的燕子反而让燕子啄了眼睛,不由心中暗恨小杨氏这个没眼光的无事生非,好端端的当着这么多人却撩拨白蒹葭和张翠翠做什么,而且一吊钱这个事情,也说的实在是太多了。 本来以为这村里人没人识字,但是却不想白蒹葭是个认识字的,不由心中暗恨,是他自己疏忽了,白蒹葭刚来时候的气质风度,所说的家事依仗,那里是个不认字的样子?虽然有些家族信奉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是也有将女儿当儿子养的。 这种家族其实张召才是看不上的,女孩子就自应当学学刺绣什么的相夫教子,学男人读什么书? 知晓了道理就会想和男人比高低,不肯安安心心的在后院处理家事照顾孩子,女子读了书,又有什么用? 也是他这样的观念,将当初白蒹葭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 然后在张钱氏的马屁下也是得意忘形了——如果他不是非要装大度,只说一个月就他抄录的数量,也不会拉扯出后面的事情来。 张召才恨恨的看了一眼白蒹葭,见她嘴角含笑,心中却是恨得不行,心想:女子果然不能读书,除了添乱,还能什么用!? 204.第204章 三个响头 眼看外头僵硬起来,还是张钱氏眼睛一转,在一旁道;“哎呀,好像出结果了。 ”引得众人纷纷朝着祠堂看了过去,总算想起来今天不是小杨氏跟白蒹葭这家人的事情,而是张诚善哪一家的事情。 其实大事已定,张大田虽然平时也算得上伶牙俐齿,但是毕竟不如张老爷子老辣,张老爷子既然下定了决心,就不会留给他翻身的机会,几句话就问的张大田走头无路,杏娘又拿出了所谓的证据,张大田当时就脸色大变,张老爷子,张福荣等纷纷瞬间愤怒起来。 罔顾人伦这种事情,放在那里都是会让人不齿的事情。 其实张大田和张素华未必有什么私情,毕竟闺女到底是要嫁人的,崔氏看的也紧,不过张大田是个轻薄性子,眼看这几年张素华越长越好,私下里调笑几句还是有的,只是这调笑的时候不觉得,杏娘既然将罔顾人伦这件事套上了,这调笑之事就不小了。 张大田紧张之下,被张老爷子几句问话打的节节败退,最后慌乱之下便承认了诸多事情。 他这一承认,祠堂里的众人看着他的表情都尽是嫌弃鄙视之色,等他回过神来,想着张老爷子不过是诈他,自己和张素华不过私下调笑,又没做出什么事情来,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只是他这么想的时候已经迟了,大势已定,张老爷子和张福荣说了两句话,当即宣布。 将张大田逐出家族,他家的财产尽归张诚善所有,张大田终其一生,不得再踏入秋水村半步,从此张大田与秋水村张家生死无关,富贵贫贱无恙。 既然已经尘埃落定,杏娘吐了口气,拉了一把张诚善,就看着张大田红着眼睛冲了过来,扬手要打。 张诚善却不闪不避,活生生挨了一巴掌,他脸色冷淡,杏娘却急的跳脚,心疼得不行,指着张大田道;“你干什么?” 张大田一扬下巴,正要说话,就看见张诚善双膝一软,已经跪了下去,杏娘扯了两次也没扯起来,就看见张诚善端端正正的磕了三个响头。 母亲虽然没说,但是怨到底是有的。 张诚善其实一直记得母亲抱着自己垂泪的样子,怀疑自己,否认自己,如果不是因为张诚善年幼还需要李芳儿拉扯长大,也许在张大田舍下李芳儿跟人私奔的时候,李芳儿就一条绳子寻了了断。 自己是不是太不好,才会让丈夫舍了自己跟别人私奔走了,是不是自己前世造了什么孽,才会让张诚善自从出生就是个哑巴。 李芳儿虽然坚强,但是背了人的时候,在张诚善还年幼的时候,总会抱着张诚善默默哭泣,哭诉自己的疑惑和悲伤,她以为张诚善听不懂,在张诚善稍微大了一些后,越发沉默,连哭泣都很少了,只是拼命干活。 却不知道张诚善再听不懂她的痛苦,但是也总是记住了母亲的眼泪的。 等他长大成人了,再揣摩母亲的眼泪,记忆中那些零零碎碎的话语,也足以让他知道当初母亲是抱着怎么样痛苦和悲伤的心情去世的。 虽然说是劳碌过度,积劳成疾,但是何尝也不是郁结于心呢?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不容易,但是李芳儿也是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农活上。 其实……母亲,不是你不够好,只是这个男人,不知道你的好罢了。 生前将你舍弃,死后也不肯为你想上一分半厘。 虽然日后不能同穴,但是日后有他和杏娘在地下陪着,母亲也想来不会孤单,也不会怨恨他自作主张的。 毕竟……母亲是那么一个温柔隐忍的人。 不管什么理由,毕竟是我害你被逐出家族,虽说不悔,但是毕竟血脉亲缘。 自此恩怨义绝,三个响头之后,你我再无半点关系。 眼看着张诚善磕了三个头,杏娘急忙将张诚善扶了起来,就看见他握了握自己的手,转身又对张老爷子等人磕了三个头,杏娘也急忙跟着跪了下去。 张大田正想说上两句,就听着张老爷子叹了口气,张福荣却摆了摆手,道;“你们去吧。” 张诚善才起身,却再也没有看张大田一眼就带着杏娘走了,张大田站在那里,明明四周人声鼎沸,有不少人窃窃私语,他却觉得浑身寒凉,呆呆的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张老爷子看了站在那里的张大田一眼,道;“最迟明天你就离开秋水村吧。” 张大田打了个哆嗦,才回过神来,跳了起来,对张老爷子大叫道;“不!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 他脸色煞白,看上去颇有几分可怖,神情却狂乱,让在场诸人都皱了皱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既然事情已定,张老爷子拿出家谱,将上面张大田的名字划去,从此秋水村张家就当再也没有张大田这么一个人了。 只是如果张大田被逐出家谱的事情让人知晓,却是要被众人所指了。 如果不是做了什么让人无法容忍的事情,都不会闹到被逐出家族的地步,同时在这个往往以自己家族为荣的世界里,一旦某人被逐出家族,是要受千夫所指的,更严重的是,逐出家族,不入家谱,百年之后便不入祠堂,便是孤魂野鬼,无处可依。 张老爷子将家谱交给祠堂里的众人浏览了一遍,才交给张秋山放回地方收了起来。 张福荣吸了口烟,看了眼张老爷子,笑了,然后道;“仁顺好手段。” 张老爷子本名张仁顺,不过村里人都叫他张老爷子,能叫他名字的也不过寥寥几人,但是显然张福荣是其中之一。 听张福荣这么语带笑意的说话,张老爷子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不过他自负自己也是依照规矩办事,虽然有些私心,但是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更何况这一件事情下来,张福荣也没有什么在过程中挑衅自己,更没有做出什么阻拦的动作,甚至说起来还有几分推波助澜来着。 205.第205章 为人夫者,自当保护妻儿 所以听张福荣这么一说,张老爷子只是一笑,道;“承蒙夸奖。”想了想,又道;“秋山最近刚做了些不错的烟叶子,我看着还不错,回头让他给你送些去?” 张福荣嘿嘿一笑,若有若无的看了外头的张玉清一眼,道;“也好,希望如你所愿吧。”他叹了口气,道;“这家族啊,就是要求稳,踏踏实实的生活才能将这血脉传承下去,才能让这家族越发繁茂昌盛。” 张老爷子笑了,道;“您说的是。”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眼看张大田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张福荣摆了摆手,让一个人出去宣布了处理结果,众人其实看着张大田冲出来已经隐隐猜到了结果,不过等人一宣布,还是喧闹了起来。 “这个张大田啊,我当初就看他不是个老实人!也不知道芳儿怎么瞎了眼睛就嫁了这么个东西!”说话的是旧日和李芳儿关系还算得上不错的一个媳妇,如今也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当初张诚善夫妻也没少受她照顾,只是她家孩子多,照顾也有限,不过此时听说张大田被逐出家谱,立即第一个就跳了出来。 “就是就是,女人啊,最重要的就是嫁个好男人,你看那李芳儿当时也是他们村里出挑的,结果嫁了张大田这么个不靠谱,年纪轻轻的就……哎……说起来啊,男人最重要的是老实,能干活啊,张大田这样油嘴滑舌嘴上抹了蜜糖的可是不成……!”一旁的妇人开始趁机教导自己的孩子。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自己的见解,反而一时将这边的小杨氏跟张召才都忘记了。 张召才逃过一劫,总算松了口气,眼看小杨氏又蠢蠢欲动的想说话,急忙拉了小杨氏一把,带着小杨氏和张玉凤走了。 白蒹葭眼看他们三人行色匆匆的走掉,也不说话,只是抿嘴一笑,一旁的凌绝尘看着她的笑颜,正有些发呆,就听白蒹葭轻声道;“记住了么?” 他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想起张召才刚才看着白蒹葭的神情,脸上掠过一丝杀气。 白蒹葭拍了拍手,满意的看着凌绝尘的表情,听着身边七嘴八舌的妇人们说话,道;“事情既然解决了,我也累了,我们先回去吧。” 张翠翠在一旁默不吭声,白蒹葭微微一笑,跟张李氏辞别了,她认识的人不多,除了张李氏便也没什么认识的,也不多留,就带了凌绝尘等人寻着张诚善他们离开的道路走了出去。 只要看着他们二人离开的方向,白蒹葭便能猜出这二人的去向,走了一阵,果不其然就在李芳儿的墓前发现了张诚善和杏娘。 李芳儿的坟墓素来冷清,远远的便可以看见二人正并肩跪在坟前,呆呆愣愣的样子,虽然正处夏日的,但是草木枯黄,人影寂寥,落在人眼里却未免多了几分凄凉。 白蒹葭摆了摆手,让张翠翠和摇光留在原处,轻盈的走了上去,安静的站在杏娘二人的背后,就听杏娘低声道;“母亲,这事儿如果有什么不对的,你尽管怪在我身上,当家的他是无辜的。” 张诚善扭头看了她一脸,伸手摸了摸她头发,却摇了摇头,白蒹葭走了上去,伸手按在杏娘肩膀上,轻轻的叹了口气,道;“你如今不是一个人的身子,要多注意身子才是……” 杏娘脸色有些苍白,眼角微红,显然刚刚哭过,看见白蒹葭,勉强露出一个笑来,她看着李芳儿的坟墓,眼神有些幽怨,也有些飘忽,白蒹葭看着她恍恍惚惚的样子,不由问道;“怎么……” 她虽然话没问出来,但是杏娘本就是个极为机灵敏锐的,听了白蒹葭的口气,顿时猜出几分来,当下便勉强一笑,她泪痕未干,一笑之下,更是楚楚可怜,但是白蒹葭却发现她这一笑却神清气爽,她自打张大田他们来了之后,眉宇中总是有几分阴郁,但是此时那几分阴郁却已经散去了,虽然神色还有些憔悴,但是整体精神明显已经比过去好了很多。 杏娘笑着看了白蒹葭一眼,又望了一眼她背后的凌绝尘,见他艳若桃李,心中转过几个念头,却对白蒹葭道;“这次我很感激你,只是……”她犹豫片刻,脸上掠过一丝冷色,却道;“以后我们就不要来往了吧。” 白蒹葭听着她的话语,,反而微微一笑,道;“我是那种怕连累的人不成?” 杏娘看她猜出自己心思,便也看了一旁的张诚善,看了一眼白蒹葭的神色,顿了一顿,心中想起诸事,却忽然一笑,道;“也是,是我想多了。” 才将张诚善拉了起来,白蒹葭就听杏娘道;“我本想着如今我们做出这种事情,总不能连累你,但是却是我想的差了,我又怎么能代替你的想法?” 白蒹葭听她口气与以往不同,不由有些奇异的咦了一声,笑了,看着杏娘道;“怎么想明白了?对了,你怎么……” 杏娘点了点头,却直接接了下去,道;“我本来不想将当家的拉扯进来的,可是我只是想着为他考虑,却半点没有想过他的心思。” 她顿了顿,脸上微红,顿时多了些风流妩媚之色,柔情款款的看了张诚善一眼,才轻声道;“他说他既然是我的相公,为人夫者,自当保护妻儿,而且对待母亲的心思,他……他跟我是一样的,总不能让我冲在前面的道理,那罔顾人伦的事情……还是他告诉我的……” 白蒹葭听杏娘这么一说,不由一顿,然后看了张诚善一眼,见他虽然英秀挺拔,但是神情却是木木的,看起来就特别老实的样子。 好像被人打上三棍子也不会放出一个屁来。 听杏娘说道都是张诚善的主意,白蒹葭倒是有些意外了,她本来自诩自己看人还是很准的,张诚善本就是个老实性子,要他做出这种近乎忤逆的事情来是很难的,但是偏偏他就做出来了。 206.第206章 夫妻之间,当相敬如宾 而且看祠堂的表现,他是很护着杏娘的,甚至他忤逆的事情,比杏娘忤逆的事情更让人不可原谅。 他本来可以假装不知道的,事情固然不会闹到祠堂,不会闹到张大田被逐出家谱的地步,但是按照白蒹葭的谋划,张大田也至少有段时间不能回来,至于回来了,再想办法将人赶出去就是了,但是却没想到张诚善这么一个看上去老实温厚的人,竟然决绝如斯。 白蒹葭眼眸微闪,若有所思的看着一旁沉默的男人。 毕竟媳妇再怎么不孝顺,也只是外头嫁进来的外姓人,可如果儿子不孝顺,那可真是千夫所指了。 张诚善将事情闹到祠堂去,固然是将张大田等人逐出了秋水村断绝了关系,但是他的名声,可不会因此而得到半点好处。 别人只会说他不顾血缘亲情,只会说只有不是的儿女那里有不是的父母。 即便张大田被逐出家谱,也并不代表张诚善和杏娘的日子会好多过少。 甚至和杏娘等人来往的人,也甚至会被村里人冷落疏远。 所以杏娘看见白蒹葭来见她,心里其实是很高兴的,不过高兴过后,却又考虑到白蒹葭还要靠着族里补贴的米粮过日子,便立即让白蒹葭跟她保持距离。 白蒹葭想的明白,不由自主怜悯的看了杏娘一眼,这女子果然是如自己初见时候猜想的一般热情体贴,到了这种时候,都先为她考虑,自己在她身上话费的心思总算没有白费。 欣慰之余,也有一丝复杂。 只觉得张大田来了之后,也许是这几天有孕在身孩子又闹腾的厉害,杏娘一张苹果脸已经明显的瘦了下去,那眉眼脸庞落进白蒹葭眼里,让她眼眸微沉,心中暗自道,这眉眼,我似乎在那里见过? 她发了一会呆,杏娘却不知道,只是望了张诚善一眼,低声道;“我们毕竟是夫妻啊,到底是要过一辈子的。你不必担心我,我和当家的都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她却忽然笑了一下,如鲜花初绽,娇美动人,“其实有些人,总是想着对别人好,却不知道说出来,白白的浪费了一片心思。” 白蒹葭望了他一眼,心中却忽然电光火石的掠过她那一句似乎随意的话。 实有些人,总是想着对别人好,却不知道说出来,白白的浪费了一片心思。 她心中微动,瞟了一眼张诚善,只见杏娘满脸都是幸福之色,那个男人沉默而温柔的站在她身后,虽然并不言语,但是却好像一株护着身下小花的巨树一样,沉默而温柔的撑开巨大的树干,为树下的娇花挡去大部分的风雨。 两人明明并未说话,但是那种温柔和谐的气氛,无论落在谁的眼里,都会让人有些羡慕的。 白蒹葭顿了顿。 她天性清冷,即便是嫁了凌绝尘,也只是秉承着做好一个凌夫人的本份,替他打理后院,生下嫡子之后,更是将一腔心思都花在了凌慎之的身上。 在白蒹葭受过的教导里,所有的正室妻子,自应当孝顺和恭,以她白氏女的身份,只要她的家族有一天在,只要嫡长子是从她的肚子里出去的,她的位置便是无人可以撼动。 只要凌慎之成才,她便是算尽了一个为人妻子的本份。 联姻……本就是结两姓之好,白蒹葭一直觉得自己做的很好,就这样安安分分的一辈子就那么过去了,等凌慎之长大了,再为他娶一个温柔体贴的女子。 也不算丢了自己白家女儿的名声,凌夫人……她也一直做得很好,除了仅仅只生了一个儿子外,白蒹葭十几年的凌夫人做的简直无可挑剔。 她和凌慎之一起在京城的时候,亲手教养凌慎之,不是花费了多少心思。 对外她玲珑八面,长袖善舞,迎来送往总是礼仪周到,无可挑剔。 凌绝尘父子虽然常年在外,但是每次信使都会带去她亲手做的鞋袜衣衫,亲手做的点心甜食…… 只是……没想到凌慎之死了。 白蒹葭心中掠过一丝戾气,不由自主的看向凌绝尘,只见他神色幽静,默默的看着杏娘夫妻,双眸如深潭一般,沉静深幽,简直没有底一般,纵然红衣华裙,却更添了几分妖魅之气,让人不由自主就沉溺了进去。 白蒹葭心头一震,恨恨的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才算是回过神来。 才看向杏娘夫妻。 这种气氛,其实仔细说起来,白蒹葭是极为陌生的。 这种互相信赖,互相爱恋的气氛,白蒹葭在柳公子的话本中读过一些,最后却是随意的放下。 夫妻之间,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便足够了,又何必缠绵悱恻,生死相许。 那些话本,只是看个热闹,消磨些时间,若是真将里面的感情当了真……这人就成了一场笑话了。 但是却没想到,偏偏在杏娘的身上,白蒹葭看到了这样和谐的气氛。 白蒹葭抿了抿唇,想要开口,但是却意外的觉得有些干涩,她处变不惊惯了,但是此时却是开了两次口才说出话来,同时心中隐隐有一丝念头掠过。 前尘旧事如浮光掠影一般从心头掠过,曾经的只言片语仔细回想起来,却有着一些让人值得琢磨回忆的记忆。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多少旧爱前愁在花雨中模糊成一片看不清想不明的景色,落在心头只让人心头酸涩酥软,百感交集。 “其实有些人,总是想着对别人好,却不知道说出来,白白的浪费了一片心思。” “你说的也许有道理。” 白蒹葭看了一眼凌绝尘,低声道。 ? 杏娘好奇的看了一眼白蒹葭,白蒹葭神色微妙的微微一笑,“没什么。说起来前三个月的时候是最不能劳累的,你今天闹腾了一天,家里只怕不好回去了,可找好地方落脚了……” 杏娘看了白蒹葭一眼,却摇了摇头,道;“回去?家里正闹的紧,我和当家的准备去山洞里过上一夜。”见白蒹葭目露担忧之色,便道;“没事的,里面日常东西都有,过上一夜也没什么问题。” 小伙伴们注意身体啊,渣作者就是太浪然后发烧了qaq先睡了晚安么么哒! 207.第207章 恍惚 白蒹葭听杏娘这么说,不赞同的摇了摇头,不过她却不是劝解杏娘,只转头对张诚善道;“山洞苦寒,如果真在怀孕初期就伤了身子,那可是要落下一辈子的病根儿。”眼看张诚善脸上露出不豫之色,便再接再厉道;“朱小姐宽大为怀,又身份高贵,不会在意这些闲言碎语的,你们也不比为她担忧。” 朱乐节身份高贵,是做大事的人,在这种事情上不会耗费太多心思的。 听说关系到了杏娘的身体,张诚善脸上掠过一丝犹豫,又听白蒹葭这么说,便冲杏娘比划了两下,杏娘摇了摇头,最后却叹了口气,望向白蒹葭道;“多谢你了。” 白蒹葭摆了摆手,道;“没什么。” 眼看商议已定,等杏娘和张诚善并肩在李芳儿坟前站稳,白蒹葭左右张望,便看着坟头旁边,已经钻出了一根粉嫩的绿芽。 不由心中微动,虽然被她浇了浓盐水导致根部凝结死了不少草木,但是新的草木却在坚强的继续生长出来。 她心中恍惚,不由自主的又看了一眼凌绝尘,只见他立即冲自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不由心中一动,下意识的回了一个笑容。 却又想起旧事,敛起笑容,等杏娘二人起身。 回去的路上,杏娘还有些惴惴不安,白蒹葭看得清楚,便寻思着寻些话来减轻一下杏娘的不安,当下眼睛一眨,便将事情说到了给李芳儿迁坟的事情上,说道这件事情,杏娘显然早有谋算,望了张诚善一眼,便将事情有条有理的说了出来。 “迁坟这件事情,是不能耽搁的,我们虽然有些银钱,但是如今也耗费了不少,所剩也不算十分丰厚,不过好在张老爷子看在我们一片孝心的份上,愿意从宗族里借我们五两银子,不算利息,只要三年内还清就是了,加上我们剩下的,迁坟虽然不算十分丰厚但是想来也是够的。” 白蒹葭点了点头道;“张老爷子倒是个好人。” 杏娘嗯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丝感激之色,道;“我虽然有孕在身,但是想来如今闹腾得不算厉害,做事也不会耽误什么,想来也就生产的时候会耽误两三个月。但是也能在家里做些事情,在家里多纺些布也是没有问题的,就算这一年辛苦些,但是总是能熬过去的。” 虽然纺织布匹比不上农活正经事,但是收入也还算不错,可以小小的补贴一下家里。 她侃侃而谈,白蒹葭却微微颦起眉心,她从小身子就不好,后来多亏了素问才慢慢的将身子调养起来,生凌慎之的时候更是吃尽了苦头,在床上前前后后躺了足足一年,眼看杏娘身子强健,想到自己前世生凌绝尘的苦楚,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不过转念一想,如今她有了那神秘庄园里的湖水相助,身体清健,行动轻盈,前世她这个月份的时候只能在素问的扶持下在花园里走几步,哪里有这样行动自在的,顿时这样一想,也就明白了人与人是不同的,自己生产艰难并不代表杏娘生产艰难,而且看杏娘这幅样子,也比喝了湖水的自己看上去强健了不少……果然是人比人气死人。 白蒹葭见她早有谋划,最后却是微微一笑,道;“你有打算就好。” 杏娘没了张大田这么一个心头大患,心情大好,冲白蒹葭嫣然一笑,道;“嗯。”她顿了顿,又甜甜一笑,道;“有当家的在,我们四只手总不至于饿死……”说到张诚善,顿时满脸甜蜜,不过眼看白蒹葭神情空茫,顿时心中一紧,暗道自己真是个懵懂的,怎么忘记了张召金没了这回事,不由将剩下半句话吞了下去,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现场竟然陷入了一场诡异的沉默中。 她那里知道白蒹葭只是若有所感,将前世的事情从自己脑海里一一想过,心中浮起一个从来没有过的念头,那个念头太过荒谬,但是偏偏又…… 白蒹葭难得有了一丝恍惚。 如果是自己想象的那样的话,如果不是自己想的那样的话…… 她神情恍惚,直到杏娘叫了她两声才回过神来,然后看相一旁艳若桃李的凌绝尘,比起记忆里的男人,少了些冷漠刚硬,心中却瞬间转过一个念头。 即便是那样又如何,那到底是……前世的事情了。 她本就是个天性清冷的人,不过一瞬间的恍惚,听杏娘一喊,顿时冷静了下来。 无论如何,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无论那时候的凌绝尘是什么想法,无论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那毕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已经回不去的事情,又何必浪费时间…… 只是…… 到底意难平。 白蒹葭眼神复杂的看了凌绝尘一眼,她惯常是清冷自持的,运筹帷幄惯了,几乎没有事情能让她变色,除了凌慎之之死。 那是唯一一件能够让她无法接受的事情。 白蒹葭深吸了口气,听着耳边杏娘叫了两声,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笑道;“没事。”她知道自己如今心绪不稳,便想了一想,对杏娘道;“说起来你相公他的嗓子,可曾看过医生了?” 杏娘脸上掠过一丝难过,摇了摇头,道;“听说是娘胎里带来的,就没张过嘴,母亲那时候想要拉扯我们两个已经不易,那里还有闲钱来看病,也就是陈大夫帮忙看过两回,说是除非京城里的张神医的九针才行。” 他说的陈大夫就是陈青木。 只是他们这些人,连个像样的医生都请不起,陈青木帮张诚善诊断还是纯属好心,更别说千里之外京城里张神医了。 当年太医院提正张向阳的九针针灸之术妙绝天下,据说可起死回生。 白蒹葭哦了一声,看了张诚善一眼,见他神情沉静,虽然身患哑疾,但是并不自卑自怜,做事既有主见,又十分果断,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若真是就这么哑巴一辈子,还真真是浪费了。 208.第208章 如果用外头的种子 听杏娘这么说,当下白蒹葭便道;“也未必一定要张神医,我看那平直城里的赵神医也是很好的。张神医的针灸之术虽然天下知名,但是早已经隐退了,更何况离此甚远,还不如就近寻访医生,如果运气好,说不准就那么好了。” 杏娘道;“你说的也是。” 摇光站在背后,眼光微闪,这个女人,怎么知道张向阳隐退了? 转念一想,顿时想起这妇人自称是叶家女了,那叶家败落之前也是朝中新贵,知道这些也不稀奇,当下一晒,将事情抛之脑后。 等回了朱家,白蒹葭便让摇光将杏娘在这里住上两天的事情去告诉一下朱小姐,摇光正想着要去见一见朱乐节,当下点了点头,一溜烟的就跑了。 不一时便带了话回来,让杏娘安心住下就是,好在竹外居里空间还算不少,桂枝儿拣了一间干净的让杏娘夫妻住下,杏娘眼看这房间干净整洁,跟他们家中截然不同,她虽然平时也将家里打理得干干净净,但是农家多以实用为重,那里向朱家这样,一间小房子里也装饰得漂亮雅致。 让她到有些紧张,不过等张诚善握住她的手,便觉得整个人安心了下来,白蒹葭将杏娘安顿好了,如今他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子,虽然有那神秘庄园里的湖水养身,但是今天这样一番折腾下来,但是眉间还是多了一丝疲惫,加上前世那些事情,那里是能说放下才放下的,在杏娘的房里吃完饭,才带着凌绝尘回了房间,杏娘眼看凌绝尘跟个牛皮糖一样牢牢的黏在白蒹葭背后,不由有一丝紧张,道;“他……跟你一起睡?” 白蒹葭看杏娘神色微妙,才想起杏娘是知道凌绝尘是个男儿身的,当下便点了点头,就看见杏娘脸上掠过一丝苍白,不由安慰道;“他呆呆傻傻的,跟个孩子似得,粘我的厉害,放出去我也不放心,也就一起睡了。” 杏娘眼眸一闪,眼看跟着幼兽一样黏着白蒹葭的凌绝尘,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凌绝尘这个样子,如果真的放出去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传言,还不如就跟在白蒹葭身边看着呢,好歹他跟在白蒹葭身边的时候,整个人还是十分乖巧的。 又听白蒹葭说凌绝尘呆呆傻傻的,看了凌绝尘一眼,到底放了心,只是道;“嗯,是我想多了。” 白蒹葭轻轻一笑,带着凌绝尘回了屋子,借着沐浴又进了一次那庄园,将东西收拢了起来,只是这几次似乎都没有以前的好运气,金纺花那种东西都没有见过。 白蒹葭在湖边蹲了一会,这几天吃的都是桂枝儿准备的饭菜,虽然桂枝儿的手艺相当不错,但是吃惯了这个庄园里出产的东西之后,总觉得外头的蔬菜水果里都少了这庄园里的天然清美味道,吃起来总有些不满意。 显然不仅仅是白蒹葭,想到凌绝尘皱着眉头吃饭的样子,白蒹葭不由抿嘴一笑。 凌绝尘这人,吃饭是从来最不挑剔的,简直就是管饱就行,味道是什么东西,他不知道。 虽然有少量几种爱吃的东西,但是也掩饰得很好,只是吃到的时候,脸上的神情会有很微妙的变化,但是只是一瞬间的变化,很是可爱,不过如果不在意的话,往往就很容易被忽视了过去。 他神情冷硬惯了,白蒹葭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猜到他也会挑食拣自己爱吃的东西吃,不过平时藏得很好,但是这几天桂枝儿的饭菜吃下来,白蒹葭还是猜到凌绝尘已经大概快到忍耐的极限了。 晚上甚至只是吃了一碗饭两个包子,让准备饭菜的桂枝儿吓得不行——毕竟凌绝尘身份毕竟跟白蒹葭不同,白蒹葭再怎么说也只是朱颜的救命恩人,平时也不挑剔,素来都吃得少,礼仪什么的也是到位。 但是凌绝尘可是将来要嫁进朱家的人,朱小姐吩咐过,可不能有点滴怠慢了,眼看凌绝尘从风卷残云一样什么都吃到现在只吃一点点,让桂枝儿对自己的厨艺产生了极大的怀疑,每天从早到晚都埋头在厨房里,努力研究各种手段。 其实桂枝儿哪里知道,并不是她手艺的问题,只是凌绝尘吃惯了白蒹葭用庄园里种出来的果实准备的饭菜,吃桂枝儿准备的饭菜越吃越不对,最后索性就不吃了。 白蒹葭蹲在湖水旁边,拿着两个黄瓜,在湖水里洗干净了,小口小口的啃着清甜干脆的黄瓜,只觉得明明是蔬菜,但是甜美之处,比水果也不逞多让。 这种美味让白蒹葭不由自主的更加想象起等农场等级更高了之后能栽种出来的更多东西了,只可惜里面的种子都是锁上的有等级限制…… 嗯? 白蒹葭心中蓦然掠过一个念头,虽然这个庄园里的种子都要到了一定等级才能解锁,但是如果自己从外面带种子进来呢? 她通过带湖水的事情已经了解到,她是能将这里面的东西带出去的,也能将外面的东西带进来的,但是如果他将外面的种子带进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呢? 能不能在这个田地里种下呢?会不会跟这个世界里的种子一样,以远胜于外头的时间成熟呢? 白蒹葭一旦产生了这个念头,几乎就压抑不住了,但是很快的还是平静了下来。 无论外头的种子能不能在这个世界里成长,但是毕竟这个世界里的隐秘才是第一位的,就算她要找到种子带进庄园里也不是现在这段时间。 毕竟朱乐节那人…… 想到朱乐节,白蒹葭就不由抿了抿唇,下定决心一定要跟朱乐节保持距离,同时心中也有一丝微妙的惊恐,如果不是自己知道朱乐节的身份,只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吧。 接近朱乐节虽然可能会带来荣华富贵,但是现在白蒹葭最巴不得的就是远离京城里那个圈子,如果真的跟朱乐节牵扯上了,自己诈死的事情被发现出来…… 209.第209章 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 白蒹葭眼眸微沉,下意识的捏了捏手里的黄瓜,只把一根黄瓜崩的折成两段,听着那清脆的声音回过神来。 如今不管怎么样,朱颜救也救了,朱乐节虽然看上了凌绝尘,但是凌绝尘如今这个傻样,也就那样了,而且自己没猜错的话,朱乐节应该猜错了凌绝尘的身份,看她对自己的说法,应该是在京城里去凌家给凌纤纤下了聘礼。 想到朱乐节如果发现这个美人儿不是凌纤纤而是凌绝尘应该是什么样的表情,白蒹葭难得恶作剧的微微一笑,梨窝浅现。 不过就算是他……想下聘,也没那么容易,凌绝尘失踪带来的风暴一定不会小,虽然现在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意外并没有宣扬出来,但是白蒹葭觉得,其中定然有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其中最可能的事情,就应该是凌云二十四卫了。 易容这事……白蒹葭想了想,凌云二十四卫里分为春夏秋冬四部,每部下有六个人,都以节气为名。 她虽然并未见过,但是还是隐隐知道的。 春之部精通阵法和医术。 夏之部精通易容和轻功。 秋之部精通暗器和毒药。 而冬之部则精通暗杀。 就算凌绝尘失踪了,只要夏之部还有人在,想来要将凌绝尘失踪的事情瞒下来也不算困难。 白蒹葭眼眸微闪,倒是将事情猜出了几分。 临阵之时,大将失踪,放在那里都是让军心大乱的事情,但是看如今大昭还是十分安稳的样子,想来凌绝尘失踪的消息还是没有传出去。 这样的话,只要自己想办法将年末时候的兵法调动想办法交出去,只要年底大胜,事情还是会按照自己所记忆的发展吧? 关键是自己一定要和朱乐节保持距离。 白蒹葭想了想自己和朱乐节的交锋,又将记忆里这年发生的事情都在脑海里想了想,筹算了一番自己的胜算,将事情都在脑海里梳理了两次,她悠悠闲闲的在庄园里转了两圈,只觉得本来有一丝烦闷的心情在草木花香中慢慢停顿了下来,低着头摸了摸自己肚子,感觉到里面的孩子传来有力的胎动,不由眉目含笑,尽是幸福之色,心中却下了一个决定。 前世你既然没有父亲,今世不管怎么样……我会尽力一试。 就算那个念头太过荒谬,但是至少这个时候…… 白蒹葭想起那个绝色倾城的少年麻衣如雪,在撕裂天地黑云的闪电中,被照亮的苍白容色,面对着他露出一个恍惚的笑容来。 那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恍惚与脆弱。 “蒹葭,你是来接我了么?” 白蒹葭握了握掌心,从庄园里退出去的同时,也从浴桶里钻了出去。 黑发披散,水花四溅。 “嗯,我来接你了。”面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白蒹葭的嘴角却勾起了一个愉悦的笑容,轻声说道。 我来接你了,从黄泉之路上回来了。 本来想自此之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从此再无半分关系。 但是上天偏偏不放过你我,让你我又在这种基本不可能再撞上的机会再撞上了。 那么,就赌一把吧。 从此以后,就算是黄泉,我也拖着你下去。 如果不能共赴黄泉,那么,我就绝了所有不应该的念头。 如果…… 就算那个念头太过荒谬,我也想试一试。 白蒹葭披上单衣,系紧腰带,打开房门的时候,就看见凌绝尘正跟个幼兽一样蹲在门口,跟着那只黑猫玩耍。 看到那只黑猫,白蒹葭的眼神有些微妙。 看不出来凌绝尘竟然竟然是个这么招小动物喜欢的人。 小黑猫抬头看了白蒹葭一眼,喵呜一声,转身就跑了。 凌绝尘慢吞吞的抬起头来,看了白蒹葭一眼,然后也是喵呜一声,跟个小猫扑人一样,高高兴兴的扑了过来。 白蒹葭嘴角含笑,推了他一把,道;“快去洗洗。” 她用的水其实不多,其实也是在水里泡泡,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庄园里,白蒹葭发现用那湖水沐浴过后,不但神清气爽,而且简直好像旧日泡了温泉一样,浑身毛孔都舒展开了,明明没有用过皂角之类的东西,但是清洗过后,却整个都干干净净的,比用了皂角还让人舒服。 不过白蒹葭还是很注意的,她沐浴的时候都是在湖水流出去的下河口处,那里还有一块大石头,很是方便,同时保证了喝的湖水是没有混入自己洗澡水的。 想到那条小河,白蒹葭不由眉头微皱,她曾经顺着那个地方走过去过,但是走到了一定地步,触目所及,就都是白雾了,如果继续往前走的话,眼前一花,就已经回到了庄园的小房子前面。 那个庄园虽然有田地有屋舍,也有水,但是却自成一方天地。 白蒹葭只是犹豫了片刻,顿时便想开了,无论如何,那庄园里的东西成熟之快,恍若仙境,如果真的跟这世界一样无边无际,就真真是逆天的了。 无论什么样的东西,他总是有自己的限制的,这也是老天的平衡,比如,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这类话语。 有那惊艳绝才之人,也往往操劳过度,年纪轻轻就吐血而亡,如果一样东西太逆天,老天自然会限制他。 白蒹葭想了想,觉得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无穷无尽,那么就太过可怕了,这么一想,顿时将探索的念头暂时放开了,只准备等什么时候白雾散去,再去看看。 她如今在庄园里下定了决定,对待凌绝尘也与他日不同,虽然说不上柔情似水,但是却也是真正温柔了几分,没有以前无可奈何的冷淡了。 凌绝尘这几天黏她黏的厉害,那里没有发现她感情上的微妙变化,虽然没有发现白蒹葭这个微妙的变化到底是为什么,不过白蒹葭肯对他好一些,已经让他高兴的什么都不去想了——更何况现在他那个智商,想要想什么也想不清楚。 高高兴兴的就冲进了屋里,将衣衫一脱,非常干脆的就跳进了浴桶里。 白蒹葭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微微含笑。 凌绝尘,你不会做父亲。 那我教你。 希望,你这次不要让我失望。 你讨厌他,我偏偏要你喜欢他。 你讨厌他,我偏偏要你亲手教导他。 毕竟,这是你做父亲应该担负起来的责任。 前世我让你逃了这份责任,今生可……没那么容易让你逃走了。 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 210.第210章 每个孕妇都有那么几个月 天气绵热,清早起来还有些凉爽,但是过了小半个时辰,太阳将出之际,草木上的露水都已经蒸腾干净了,这天气就酷热了起来。 白蒹葭也不敢随意出门,想到杏娘,一大早便带着凌绝尘去了杏娘住的地方,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开呕吐的声音。 白蒹葭看了一眼凌绝尘,见他神色倒是很沉静,一推开门,就看见杏娘正抱着一个盆子,吐得死去活来。 …… 看着杏娘吐得死去活来的样子,白蒹葭也有些心有余悸,呆在门口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直到杏娘吐完了将盆子推倒一旁,张诚善白着一张脸将盆子端开端了一杯清水给杏娘,才看见了门口的白蒹葭和凌绝尘。 杏娘脸色苍白的对白蒹葭微微一笑,招手道;“外头地热,快进来。” 白蒹葭见她脸色苍白,心中隐然,走到床边坐下,道;“怎么闹的这么利害?” 杏娘摇了摇头,她也是头一回,到底年纪尚轻,就算平时再怎么利落如今脸上也有些无措之色,眼看着张诚善端了盆子冲白蒹葭点了点头走出门去,她脸上才露出一点恐慌之色,冲白蒹葭道;“我……我闹的这么厉害……孩子……孩子他是不是有……什么……” 虽然想要问孩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但是想到如果真的问出来,倒是有些诅咒的味道了,嘴唇动了半天,到底没有说出来。 白蒹葭看着她娇怯怯的样子,心中倒是生出些怜惜来,不由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温声道;“没事的,这证明孩子活力十足,一大早的就冲你打招呼呢。” 杏娘见她神色淡定,语气从容,不由自主就信了一些,摸了摸自己的肚皮,虽然胎儿还没有胎动,但是真的摸上去,还是有一种血肉相连的感觉。 白蒹葭看了杏娘的样子,心中微微想了想,道;“你虽然素来能干,但是这怀胎之事,却不可等闲视之,我看你闹得厉害,想来是昨天劳累了,好好休息几天才是,吃的东西我会让桂枝儿多给你准备些清爽可口的。”看了杏娘一眼,忽然就明白了当年素问看着自己的心情,当下轻柔一笑,温声道;“多吃些新鲜的瓜果也是好的,如果实在吃不下,也不必勉强自己去吃那些油腻的食,回头我交给桂枝儿几个菜谱让她照着做了送上来,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而且千万不能因为孩子闹腾的厉害就唯恐出了什么事情卧床养胎,无论如何,每天都尽量抽空自己散步走上一个时辰,这样不但对身子有好处,而且生产的时候难产的几率也会减少不少。” 白蒹葭当初怀孕的时候,素问灵枢可是变着方儿给她弄好吃的,什么东西好就用什么,不过如今白蒹葭要说食谱,却要考虑着杏娘家里的家境了,别的不说,那清炖鸽子汤,银鱼炒蛋,萝卜炖羊肉的材料杏娘家也不好拿出来。 白蒹葭细细思索了半天,总算找出了两样。 “我看着你家里……虽然不方便,但是如果有鸡蛋,鸡蛋羹和煎鸡蛋都不错,后山里据说可以寻到山药抓到野鸡,山药炖野鸡也是一道很适合孕妇的菜,猪肝只需要一小片就可以煮出一锅猪肝粥,补血益气是极好的……最方便的应该是醋熘白菜,这东西啊,材料方便,也好做,只需要将莲花白或者大白菜切好之后,用少许粗盐拌匀然后腌制片刻,再用酱油,盐,醋,水淀粉四种东西调成酱汁……说起来也就水淀粉难得些,但是也不算贵,然后用菜油烧到七成熟之后,下白菜丁子炒熟,如果有高汤是最好的,没有的话用清水也成,少许清水将那白菜丁子淹没炖熟,再将调好的酱汁倒进去,将汁水收浓之后起锅便是……这东西最是方便,而且味道酸甜,白菜又脆甜,最适合孕妇的胃口了。” “大白菜我家里多的是,回头给你送几根大白菜过去,别的不敢说,这东西还是能让你吃到饱的。”白蒹葭别的不敢说,这大白菜她庄园里可是种的要多少有多少,别说杏娘一个人,就算是十个杏娘,她庄园里的大白菜也大是够吃的。 将前世素问教导给她的注意事项拣了一些重要跟杏娘说了,她那时候体弱的要命,素问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将她当作水晶一样捧在掌心,那十个月里她若是一天里有十个时辰睡不好,素问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提心吊胆的,不知道多少注意事项是耳提面命的对白蒹葭说了多少次,虽然看着素问与平日淡定从容截然不同的忐忑不安,但是白蒹葭还是知道轻重,她记性又好,素问的嘱托,倒是有九成都记了下来,眼看张诚善倒了秽物回来,便又将自己记得的几样菜谱都说了,看着张诚善眉眼认真的模样,心中到时有些惋惜张诚善这人怎么是个哑巴……不过转念一想,如果不是哑巴从小经受过那么多苦难在张大田那个父亲的影响下,又怎么会养成今天的这样的性子? 当下想了想,也不知道到底是祸是福,最后只叹息一句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罢了,眼看杏娘又抱着盆子吐得昏天黑地,倒是想起一事,对张诚善道;“我知道一个偏方,用少许生姜,少许晾干的橘皮,加红糖,将生姜、橘皮、红糖在一锅里煮成糖水,虽然味道古怪些,但是可以缓解呕吐——虽然并不是瞬间生效,但是也总比没有好些。” 生姜橘皮红糖,都是比较容易找到的东西,张诚善脸色发白的盯着杏娘,杏娘吐得昏天黑地脸色难看,但是张诚善的脸色也不比杏娘好看到那里去,听白蒹葭这么说,就好像一个抓到了救命稻草的人一般,一双黑滚滚的眼睛充满期待的看着白蒹葭,倒是让白蒹葭觉得压力巨大。 这种看菩萨的眼神带来的压力好大啊! 211.第211章 这才是做爹的样子 不过虽然张诚善的注视给白蒹葭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但是白蒹葭眼看杏娘吐得实在是厉害,心中担忧无比,又想了生扁豆粉和柿蒂灶心土两个方子跟张诚善说了。 那生扁豆粉顾名思义,是将新鲜的生扁豆先将其中的杂志都拣捡干净,然后在用沸水煮过一次,然后直到外面的扁豆皮高高鼓起,松软之后才将生扁豆捞起来,浸入冷水之中,外面的扁豆皮还能拌了调料使用,然后将其中的扁豆拣了出来,在阳光下晒干之后,碾成面粉一样的细碎粉末,每次用米汤服用,却是一项甚有作用的小偏方,不但能治疗脾胃虚弱,呕吐泻泄泻,甚至对于霍乱水肿,砒霜恶疮都有作用,而且最妙的是,这个生扁豆粉还有一个好处是能消暑养胃,在八九月这个月份用是最适合不过了,而且米汤性温,扁豆甘平,就算入药都是很温平的,从调养方面入手,不会对身体造成负担。 柿蒂灶心土也是顾名思义,柿蒂是秋冬季节带有宿存花萼的成熟柿子的果蒂,i等于柿子的附属品,价值非常便宜,而灶心土虽然有个听上去就非常高大上的名字叫做伏龙肝,但是也掩饰不了它本身的出身…… 灶心土是灶内底部中心的焦黄土块,因为这个时期的人都是以柴木为材料的,那家的灶头里不能扒拉出几块灶心土来,只需要将焦黑的部分和杂质去掉便可以了,虽然方便易得,但是能温经止血,温中止呕,温脾涩肠止泻。 跟扁豆和米汤一样,都是药性极温的东西,这两样东西只需要用水煎煮之后,然后过滤掉杂质——不管怎么说灶心土这种东西再能入药,真的吃的时候迟到一口土给人的感觉都不会好的。 过滤之后,加少许白糖调味之后服食,对于治疗孕期呕吐也有一定作用,更难得的是东西好得又便宜,白蒹葭也是充分考虑了杏娘等人的家境后才将这两样东西说了出来,也是很适合他们二人平时用的。 白蒹葭虽然能补贴杏娘等人,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早已经了解了杏娘的性子,是不肯白白受人恩惠的,这两种方子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既符合杏娘的身子,也是容易得的。 当下杏娘便点了点头,感激的望了白蒹葭一眼,道;“我记住了,也多亏了你见多识广,否则我们这些人,也就熬一熬了。” 虽然这个世界没有新鲜的柿子来做柿蒂,但是白扁豆粉之类的东西还是能自己做的,而且听起来,就算去药堂里买也不会花费多少钱,杏娘虽然自负身体强健,但是一大早的吐得昏天黑地,也是有些怕了,又想起以前见过的种种小产难产之事,不由心中更是担忧了几分。 她倒是不怕吐,不过她吐得昏天黑地的,旁边的张诚善脸色比她更难看的多,看着张诚善的脸色,就不由她不心疼,而且杏娘隐隐有一种预感,这个呕吐只是个开始,接下来的日子只怕自己会吐得更厉害,想到张诚善的脸色,就不由杏娘不担心了。 不过白蒹葭给的方子也是方便又便宜,也大吃的起,虽然会浪费一些铜钱,但是真的能止住呕吐,多纺织一些布匹,也大都能赚回来了。 真这样吐下去,别说做事情了,只怕张诚善也下不了田只能在床边伺候着了,杏娘也庆幸昨天幸亏听了白蒹葭的话来朱家住了一晚上,否则真在山洞里寒凉的过一晚,一早起来还不知道闹腾成什么样子还不怕张诚善吓疯了? 白蒹葭眼看他们夫妻二人都一脸仰慕的看着自己,不由不自在的咳嗽了两声,道;“我也是别人告诉我的。”想到素问,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忧郁,落在杏娘眼里,却心中暗自奇怪,不过见白蒹葭神色不快,便不敢再问,又跟白蒹葭说了两句话,白蒹葭见她神色有些疲倦,知道开始的三个月是孕妇最虚弱的时候,正是要好好休息,便不在继续停留下去,让杏娘安心休息,平时吃饭也不用太勉强,饿了就吃些,吃少些也没有关系,多吃几回就是了。 眼看杏娘脸色微红,便知道杏娘是不想麻烦别人的性子,于是心中一动,打下回去吩咐桂枝儿多做几样方便入口的饭菜送过来就是了。 眼看着张诚善将人送到门口,眼巴巴的样子,不由抿嘴一笑,转眸冲凌绝尘道;“看看,人家这才是做爹的样子。” 凌绝尘眨巴了一下眼睛,看了一眼一旁的张诚善,脸上仍然是一片无邪天真,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白蒹葭也不管他,反正她既然下定了决心,总是可以慢慢来的,当下便将孕妇前三个月需要的注意事项跟张诚善讲了讲,最后看了凌绝尘一眼,也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 不过没听进去也无所谓,她现在早已经过了头三个月,身子又有那神秘庄园里的湖水调养,比寻常的孕妇健康得多。 她虽然不能直接帮忙杏娘,但是知道那庄园里的东西还是很有神效的,那大白菜他种了不少,好在便宜,杏娘也不会拒绝,对于开胃和养身来说都是很不错的。 不过那大白菜倒是有大部分都还放在土坯房里,她如今又不能莫名其妙的掏出一堆大白菜来,看来有机会还是要回土坯房一趟。 她心中打定主意,本来还有些迷茫最初的念头,不过看了一眼身边一脸无邪的凌绝尘,心中的念头却越发清晰了。 她如今身子强健,步履也格外轻盈,虽然天气微热,但是也很快就回了碧玉的屋子里,只是额头上也多了一层薄汗,毕竟已经进了八月,天气渐热,就算是杏娘的屋子里的近,但是这样走回来,身上还是多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让白蒹葭无比怀念那神秘庄园里的清凉湖水。 说起来孕妇时期并不适合直接用冷水沐浴,但是那湖水却十分奇怪,明明是清冷的,但是浇在身上却没有寒冷的感觉,只觉得温度十分适宜。 212.第212章 朱乐节:张夫人一起走? 不过最开始的时候白蒹葭虽然有些奇怪,不过转念一想那个湖水既然能让身体健康,那土地上的植物生长成熟的速度都远胜于外头,那湖水有些奇妙好处也是正常的。 只要这么一想顿时便觉得身心都宽松了不少,那庄园里的秘密本来就多,比如那白雾,那湖水,那个土地……林林种种都是没有办法随意解释的。 房间里摇光和张翠翠早已经准备好了浴桶,自从摇光这个力大无穷的人来了之后,抗水之类的伙计基本都落在了她身上,谁让他即生的人高马大,又在很偶然的情况下一只手就将张翠翠和桂枝儿两个人才能抬起来的一桶水轻轻松松就提走了呢。 于是这种事情就自然当仁不让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房间里除了白蒹葭留着的张翠翠和摇光外,还多了个正抱着暖炉的朱小姐。 朱小姐这人,深居浅出,而且她身子本就虚弱,前阵子又在土坯房的时候吃绿豆汤中了毒,虽然绿豆本身就是解毒之物并不十分厉害,但是毕竟也伤了身子,除了上次白蒹葭在花园巧遇了一次朱小姐后,朱小姐基本天天都呆在自己的屋子里很少出来。 甚至上次的巧遇,白蒹葭都觉得是朱小姐特意让自己巧遇的。 朱乐节这种人会做出巧遇这种事情来,就算是别人信,白蒹葭也是不信的,这人行事周密,从来不做没用的事情,白蒹葭觉得那次巧遇多半着落在了凌绝尘身上,也只能叹息一句红颜祸水了。 只见虽然是盛夏八月,但是朱小姐却仍然穿着冬日的皮毛小袄,雪白皮毛衬托下越发显得脸色雪白,下巴尖尖的,一双眼睛深幽不见底,直勾勾看着人的时候莫名让人感觉到心中一片寒凉,手中却抱着一个冬日常用的鎏金小暖炉,给人的感觉就是明明是盛夏八月,但是她却仍然在过冬一样。 ……白蒹葭看着朱乐节虚弱不堪的样子,心中叹了口气,看来上次的砒霜果然还是伤了身子,这人天性身体就不比别人强健,但是又思虑过度,俗话说慧极必伤,更何况朱乐节这种步步谋略的。 朱乐节看了一眼白蒹葭和凌绝尘,脸上露出一点笑意来,道;“去外头玩的还开心吧?” 凌绝尘瞅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白蒹葭笑了笑,道;“那里去玩,不过去看了一眼杏娘,她初次有孕,又家宅不宁,我好歹也算有些经验,总能为她着想一些。” 朱乐节眼看凌绝尘没有吭声,也不生气,只是浅浅一笑,她脸色本就苍白如纸,这一笑更是如一朵白梅一样,虚弱中却说不出的傲慢,低声道;“张夫人倒是个好人。”却又笑了笑,道;“也是,张夫人能千里迢迢的扶柩归乡,这般恩义,也是举世难得的。” 白蒹葭垂目一笑,心中却有些忧郁,为什么自己都跑到秋水村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来了还不能让她安安稳稳的过几天安稳日子,自己果然应该听素问的话不应该来苏南的。 否则也不至于捡到凌绝尘,更不至于跟朱乐节这种人有什么关系,更不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早知道就随便找个小地方住下好饿了,不过万事都不能买一句早知道,白蒹葭叹了口气,既然已经捡到了也撞上了是回不到当初决定的时候了,再想什么早知道又有什么意思,更何况即便当初不来秋水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与其后悔过去没有选择正确,还不如将后悔的心力都放在未来上让自己过的更好一些。 听朱乐节这么说,白蒹葭只是轻轻一笑,道;“这事应当做的,朱小姐过奖了。” 朱乐节摆了摆手,道;“有没有过奖,我自己是心里清楚的。” 毕竟白蒹葭身上当时还有张召金落下的银两,即便是卷了银两去找个地方过安稳日子,别人也是不知道的。 毕竟这种时候,死在外面了许久,家里人苦等数年十数年不归才发现人早就死在外面的事情也是很多的,白蒹葭肯千里扶柩归乡,本就是极有恩义的事情。 只可惜张召金家里不比寻常,那张高木跟小杨氏两个人也只是让人叹息一声罢了…… 如果换了其他正常一点的公公婆婆,那里不将白蒹葭捧到天上去,即便是不为白蒹葭这般恩义去搏一搏名声,为白蒹葭肚子里的孩子争个名声,也会好好的照顾白蒹葭,这般名声传出去,对秋水村也有好处,也能在宗族里谋取些好处。 朱乐节也不由不为白蒹葭惋惜了,怎么这样的女子就遇到了这么一对奇怪的公婆呢。 大概只能说一句这女子命途多舛了,毕竟当初也时代当嫁的年纪了,如果不是父亲忽然闹出那样事情来,如今也是在京城里好好的做着那家当家夫人吧,也不至于流落到这种小村子里,与那些村妇村夫为伍。 想到这个,朱乐节也只能说一句命途多舛,半点不由人了。 朱乐节不说话,白蒹葭也自然不会多说,在朱乐节这种人面前,多说多错,还不如少说一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虽然妄想让朱乐节遗忘自己很困难,那么就不如把自己往庸俗平凡的女子方面靠吧。 朱乐节虽然对凌绝尘很有兴趣,但是白蒹葭觉得她对于自己这么一个败落之女还是没有什么兴趣的。 眼看朱乐节说完那么一句话之后就陷入了沉默之中,白蒹葭也只是垂目不语,安静的准备等朱乐节开口说话,之后再见招拆招。 好在朱乐节沉默的时间也补偿,在凌绝尘还没有无聊的发怒之前,朱乐节搓了搓自己怀里的暖炉,抬头起来道;“旧日虽然有赵神医为我调养身子,但是前几日传来消息,说赵神医病重身亡,母亲说……如今边疆战乱,只怕会有什么大事发生,我身子不好,要迎我回京城里调养。” 白蒹葭听他不说话了,便知道要自己接口了,沉吟片刻,便道;“令堂也是一片爱……女之心。” “爱……女之心么……”白蒹葭发誓她听到了朱乐节咬牙切齿的声音。 然后就听见朱乐节冷静了下来;“我对张夫人一见投缘,所以特意来问一问张夫人有没有兴趣,与我一起回去呢?” 213.第213章 波斯猫儿凌绝尘 白蒹葭看着朱乐节。 朱红色的衣裙,颈脖处围着一条白狐毛的雪白围巾,越发显得脸白似雪,下巴锋锐。 那一身红裙不但没有为她增加一些暖色,反而显出某种凌厉的清冷气息来。 朱乐节抬着下巴看着你的时候,那锋锐的下巴简直好像一把刀一样。 整个人虽然看上是旧病在身带来的柔弱,但是那种锋锐如刀的气质一旦不加掩饰的显露出来,便是见过战场的人,也未免有些惊心。 白蒹葭眼睛一眯,嘴角勾起一丝无害的微笑,还没开口,一旁的凌绝尘已经伸手将她拉到伸手,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朱乐节。 朱乐节看向白蒹葭,又将目光落到谨慎的盯着他的凌绝尘,房间里一时陷入了沉默里。 凌绝尘虽然傻了,但是正因为如今的天真无垢,加上平时磨练下来的敏锐,第六感反而比平时更加敏锐了,朱乐节只是心念一动,他就已经将白蒹葭护在了身后,毫不犹豫的瞪着朱乐节。 …… 白蒹葭正想说句什么,就听噗哧一声,却是朱乐节笑了出来。 白蒹葭有些疑惑,这朱乐节少年老成,又经历多许多风浪,他命途多舛,使得拥有着他这个年纪远不应该有的阴沉狠辣,白蒹葭乍听到朱乐节这么笑了一声,倒是大出意外。 就听朱乐节抚掌笑道;“你看看那,这样子,简直就跟我母……母亲养的那只叫做小白的波斯猫儿一般。” 白蒹葭一默。 拿波斯猫儿来比凌绝尘,朱乐节你确定你眼睛没问题? 这人就算是动物,也是黑豹…… 白蒹葭心中念头未绝,扭头看向凌绝尘的时候,就不由自主的将剩下的半句话吞了下去。 好吧,凌绝尘没有被她三斧头拍成傻子之前,的确是一直矫健敏捷的黑豹,但是此时他双眸黑亮,双颊更是因为生气而鼓了起来,看上去实在是秀丽可爱的很,又是一身素雅女装,倒是让白蒹葭想起他逗弄过的那只翡翠眼眸的黑猫。 总觉得凌绝尘现在的感觉跟那只翡翠异瞳的黑猫儿有种微妙的相似。 竟然一时说不出来反驳朱乐节的话语。 想到那只黑猫,白蒹葭的心里不由掠过了一丝阴影,黑猫者,驱邪破阴,往往会出现在发生不好事情的地方。 她在竹外居已经见过那只黑猫三回了,难道是预示着竹外居将会发生什么事情么……? 白蒹葭眼眸微沉,不过也只是一瞬间,听朱乐节这么说,不由只是轻轻一笑,朱乐节笑够了,才开口对白蒹葭道;“张夫人可决定了?多的不敢说,但是在京城里要保你二人锦衣玉食的我还是能做到的。” 还是问白蒹葭要不要跟她回京城的问题。 如果白蒹葭真的是败落家族之女,嫁给这么一个农人是怎么都不可能甘心的,倒是未必一定是嫌平爱富,只是这些人的心里,都有某种独有的骄傲,与其在秋水村这里受那小杨氏等人的气,还不如进京城里图个安静。 而且作为一个官家之女,和寻常农女最大的区别是他们的眼界问题。 就算白蒹葭自己有些本事,但是毕竟是个女子,就算再怎么有教养孩子的本事也养不出孩子的宽阔眼界,有很多事情,只有自己出去看了才知道了曾经的骄傲轻狂大多是坐井观天。 京城里的先生,读书的氛围,也不是秋水村这种地方能比的。 白蒹葭也清楚,如果跟了朱乐节去京城,日子跟在这里自然是大不相同的,不过她千辛万苦才从京城里逃出来,自然不会想回去,不过既然开口的朱乐节,就不由白蒹葭不仔细斟酌下拒绝的话语,祗恐怕一句不慎惹恼了朱乐节,自己想要的安稳日子可就再也不能安稳了。 白蒹葭略一沉吟,将气鼓鼓的凌绝尘拉到一旁,对朱乐节嫣然笑道;“朱小姐如此重情重义,妾身愧不敢当,照例来说,不该拒绝,不过……” 她不过一出口,就看见朱乐节脸上冷了几分,眉毛一扬,看着白蒹葭,白蒹葭心中虽然有一丝紧张,但是并不觉得害怕,只是看着朱乐节这样情态,脸上也应景的做出几分萎缩来,低声道;“不过妾身身子不方便,只怕路上出什么事情……而且我相公方才入土,照理来说,也是要守上三年的。而且……” 又是一个转折,朱乐节哼笑一声,摩挲了一下手中的鎏金手炉,感觉到里面的温暖,哼笑道;“有什么话就只说,不过而且的,听着也麻烦。” 白蒹葭抿了抿唇,从朱乐节淡淡一笑,她脸色蜡黄,但是这一笑却是眼波流动,秋水****,倒是让朱乐节心中一动,好漂亮的一双眼睛,正要看她眉目五官,就看见她已经低下头去,不由嘴边勾起一丝似笑非笑的玩味笑容道;“有什么话就直接说,这样转来转去,无聊得很。” 白蒹葭嗯了一声,还是盯着自己绣鞋上的一点绣花,低声道;“灵姑娘的身份,我想朱小姐你也早就心里有数吧,她如果出现在京城里……”她顿了一顿,飞快的抬头就看见朱乐节的手指若有所思的摩挲着手炉,眼眸微闪,又飞快的低下头去,好像从来没有抬头一样,低声说道;“灵儿如果出现在京城里,让有心人知道了,也对你没什么好处吧。” 朱乐节一顿,缓缓将手炉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若有所思的看着白蒹葭,却忽然笑了一笑,白蒹葭听着那手炉叮的一声,心中一紧。 旁边的凌绝尘皱了皱眉,脸上露出一丝嫌恶,一旁的宝琴身子一抖,垂下眼去。 朱乐节虽然平时冷冷淡淡的对丫头都不怎么上心,但是只有贴身服侍了她多年的人才知道病弱的外表下掩藏的是一颗多么喜怒无常的心。 眼看朱乐节扬起下巴那一笑,宝琴便知道朱乐节是生气了。 心中也有些明白,朱乐节是个多么骄傲的人。 她既然开口对白蒹葭说了,怎么容得拒绝。 214.第214章 叶娴静……你真是聪明的很 朱乐节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的村妇。 虽然送了不少东西给凌绝尘,但是那些东西这人几乎都用在了凌绝尘的身上,自己身上还是一身半旧不新的青衫,低着头的样子倒是畏畏缩缩的,记忆里是一张让人提不起兴趣的蜡黄的脸,不比凌绝尘那第一眼就能吸引人目光的惊世美貌,这个妇人就好像她以前在花园里常见的那种青涩小草一样。 并没有特别引人注目的东西,和身边的姚黄魏紫,赵粉豆绿比起来,更是不引人注目到了极致。 如果凌绝尘是一株牡丹,那么白蒹葭则只是一株杂草而已。 朱乐节虽然觉得这个人有点意思,但是并没有将太多的心思放在她的身上,朱乐节太忙了,她要学的太多,要做的事情也太多,没有时间浪费在一株小草上。 但是此时朱乐节盯着白蒹葭,心中却极难得的生起一点趣味来。 别的不说,能够在他的注视下挺直脊梁的人,不多。 就算是摇光,被他直勾勾的看上一会儿都会承受不住,但是显然眼前这两个女子都没有到承受不住的地步。 每个人都有秘密,她是知道的,虽然并不喜欢别人在自己面前有秘密这种东西,但是朱乐节也深深的知道凭现在的她,还没有让别人在她面前吐出一切秘密的筹码和实力。 更何况,她不能对人说的秘密也是不少,所以也能体谅有秘密的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凌纤纤会流落到这种地方来,但是…… 在秋水村的凌纤纤币在京城里的凌纤纤对她更有利益。 朱乐节若有所思的看着白蒹葭,可是为什么她总是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她觉得自己最大的那个秘密已经被白蒹葭看穿了。 虽然因为自己的谋划,透露了一点事情给这个村妇,但是…… 朱乐节想起她说出自己名字时候白蒹葭的神情,虽然白蒹葭隐藏得很好,但是那瞬间的紧张是骗不了人的。 正因为那瞬间的紧张,所以才让朱乐节改变了主意,在认出了那个叫灵儿的姑娘跟她见过的凌绝尘有九分相似的情况下猜出这丫头是凌绝尘的嫡亲妹妹凌纤纤,甚至当着她的面提出对凌纤纤的亲事,是一种警告,也是一种试探。 朱乐节抱起小手炉,摩挲这上面精致的狴犴花纹,看来这次临时起意来秋水村倒是来对了。 她不过是厌倦了那大院里的姨娘无止境的手段,那些小手段太阴私,虽然她不在意,但是太多了也让人很烦躁,想来图个清静,但是却不想这个小地方给了她太多的惊喜。 朱乐节仔细考虑着白蒹葭的话,不得不说,白蒹葭的话没有错。 想要抓她小辫子的人太多,如果真的带了白蒹葭和凌绝尘回去,只怕自己和凌家的婚事…… 她一顿,不由自主的望了一旁的凌绝尘一眼,心中却在飞快的衡量着如果自己将凌纤纤带回去的后果。 她看了白蒹葭一眼,空气中的僵硬沉默让宝琴只能感觉到汗水已经浸湿了后背,但是在场的气氛却让她连伸手擦一擦汗水和动一动都不敢,只觉得浑身都已经僵硬了。 白蒹葭沉默片刻,嫣然一笑道;“七公子才华横溢,天纵奇才,自会有皇天保佑,万事顺心。” 宝琴没想到白蒹葭竟然将事情忽然转到了朱乐节的那个家中行七的哥哥身上,不由吃了一惊。 就听朱乐节笑道;“叶娴静……你真是聪明的很。” 叶家幼女娴静,嫁给了来凤霞城做生意的苏南人张召金。 白蒹葭迟疑了一秒,才想到朱乐节所喊得这个名字是自己的。 没奈何,一个用惯了几十年的名字和一个第一次有人这么认认真真连名带姓汗的名字,总是有些反应不过来的。 白蒹葭轻轻一笑,垂目不语。 朱乐节拍了拍手,道;“我也只是试你一试,看你如此知道本份,我就放心了。” 白蒹葭笑了,温声道;“妾身素来是个很本份的人。不该妾身的,妾身都不会去看一眼。” 朱乐节若有所思的看了白蒹葭一眼,素来是个很本份的人,不该她的都不会多看一眼,那么本来就是应该她的呢? “叶娴静,你对于你父亲的事情,那是你应该的还是不应该的呢?” …… 听着朱乐节这么一问,白蒹葭心中一紧,却仍然淡淡的道;“妾身愚笨,听不懂。” “听不懂?”朱乐节直视着白蒹葭,眼看着凌绝尘又窜了出来将她护到身后,眼中掠过一丝又好气又好笑的神情,“你父亲因为贪污赈灾银两而被告发,所有男丁被流放边关,女眷则充作奴婢,那被流放边关的,还有你同父同母的嫡亲弟弟叶澄江,你难道……一点想法都没有?” 白蒹葭一顿,身子瞬间僵硬了起来。 叶澄江这个名字带来的腥风血雨,让她即便是想起来,也会觉得恐惧。 但是叶澄江又何尝做错了。 她只是瞬间一僵,让朱乐节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冷冽,但是却极快的放松了下来,低声道;“妾身……听不懂朱小姐你在说什么。” 朱乐节坐在椅子上,也半点白蒹葭的神色也看不清楚,却听听出了她声音里的一丝颤抖,冷笑一声,“听不懂?” “……” “叶二小姐旧日在京城里也是冰雪聪慧的人物,怎么嫁了人这些话就听不懂了?是听不懂,还是不敢听懂?” “妾身……不过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天性愚笨,说什么冰雪聪慧,都是当时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妄传罢了。” 朱小姐直视着白蒹葭,她虽然抱着暖炉,但是如今正是盛夏世界,妄传,天性愚笨,叶娴静也真敢说。 “你这么说,也不怕你父亲在地下气的跳出来不认你这个女儿么?” 白蒹葭沉默片刻,方才对朱乐节讲道;“此案牵连甚大,七公子纵然……” 朱乐节却只是摆了摆手,止住了她的说话,傲然道;“既然如此,我就明白与你说了,你若为我照看好凌姑娘,等我……哥哥事成之后,为你叶家洗白冤情,那你现在还听不听的懂?” 215.第215章 朱乐节眼里的叶娴静 白蒹葭当机立断的就跪了下去,不过一旁的凌绝尘一皱眉,拉了她一把,白蒹葭虽然跪不下去,看着凌绝尘瞪了朱乐节一眼,朱乐节摆了摆手,道;“别这样,你这样灵儿不恨死我了。” 凌绝尘唯恐白蒹葭再跪下来,却死死的抱着白蒹葭,白蒹葭被他抱的太近感觉有些难受,但是当着朱乐节的面也不敢挣扎太多,怕露出什么破绽让朱乐节生了什么不满,只得勉强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倚在凌绝尘怀里虚弱的道;“妾身听懂了,妾身多谢朱小姐。” 朱乐节看了白蒹葭一眼,又看了一旁的凌绝尘一眼,如果不是摇光来报凌纤纤十分依赖白蒹葭,简直日夜形影不离的跟个影子一般,就算白蒹葭洗个澡他也蹲在门口守着,他也不会许下这样的诺言。 那种依恋其实对于朱乐节来说倒是极为有利的。 听摇光说,凌绝尘简直对白蒹葭是千依百顺,如果别人对白蒹葭有什么不好,他定然会出来袒护,但是除了白蒹葭以外,他对于整个世界都简直是冷冷清清的没什么反应,根据摇光这么多天的观察下来,唯一能引动凌绝尘反映的就只有白蒹葭的事情。 其他的好像做什么都跟他没关系一样。 虽然这种反映让朱小姐有些挫败,但是仔细分析下来,反而对她是很有好处的。 朱乐节是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境况的,她并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在凌绝尘的身上,但是因为他猜测里这个叫灵儿的姑娘是凌绝尘的妹妹凌纤纤,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流落到了苏南,这种天赐良机拉拢凌白两家的事情她是决计不会放过的。 如果灵儿心智正常,朱乐节自然会在有限的时间内尽量和灵儿培养感情,但是看灵儿黏糊白蒹葭的黏糊样子,再加上一脸天真无邪,就知道培养感情这条路走不通了,但是走不通感情路并不代表朱乐节肯轻易的放弃。 没有感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是可以的,唯一需要的关系的就是不能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确定的基础下让灵儿被白蒹葭懵懵懂懂的许给了别人,如果真的随便许给了一个村夫或者张健之类的人物,朱乐节只能哭晕过去了。 不过好在白蒹葭是个聪慧的,朱乐节送了镯子和元宝,警告了一番,她就明白过来。 本份的?若是个本份的就是最好不过了。 在朱乐节的想法中,最大的可能性是,凌纤纤来苏南找凌绝尘,但是不知道路上发生了什么变故,也许和战乱有关,让凌纤纤变成了傻子,傻子什么的都是很有雏鸟情节的,会把第一眼看见的人视为自己的母亲,也亏得这个叫做叶娴静的女子比较温柔,还抱有一些大家小姐时候的温柔慈悲,所以才救了这么个傻子。 朱乐节觉得,自己能在秋水村这种地方遇到灵儿,一定是上天对她的眷顾。 虽然这个眷顾产生了一点小小的疏漏,让朱乐节惋惜为什么在山上捡到灵儿的人是毕竟不是自己,不过这点疏忽还是可以弥补的。 只要控制好白蒹葭,就等于控制好了灵儿。 朱乐节很清楚各种人的弱点,并能对症下药,这是他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目的的重要原因。 叶娴静这种大家小姐,最巴望的,不就是洗白冤屈,恢复自己大家小姐的身份么。 朱乐节看着白蒹葭,嘴角露出一丝笑来,“替我照看好灵儿,等我七哥哥事成之后,会许你一个好身份,到时候你坐拥财富锦衣玉食,或是另寻才人君子改嫁,也没人敢说你半句。” 女人么。 在意的无非是自己的名声和丈夫,叶娴静这样的大家小姐,虽然说是为了报恩嫁给了张召金,但是心里怎么可能真正的平静下来。 才子佳人,琴瑟御好,长袖善舞,主持中馈。 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才是最这些小姐从小受到的教育夫妻之间应有的名声。 辛苦赚钱,为了几个铜钱奔波辛苦,年纪轻轻就守寡到老,拉扯着孩子,还要忍受着公公婆婆的欺凌。 朱乐节很清楚,叶娴静这样的大小姐怎么忍受得来。 就算她真的为了报恩,但是这段日子,已经足以她认清报恩和过日子之间的区别了。 朱乐节不出所料的看着白蒹葭用感激的声音道;“这……这是真的么……我……我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妾身……妾身一定会为你照顾好灵儿姑娘的……” 看着白蒹葭的神态,朱乐节真是满意,她已经接到消息了,不日就要回京,虽然一直觉得将人带回京城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比较好一些,但是仔细一想,自己在京城里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事情,真被人抓了把柄也是极坏的事情。 凌纤纤这可是上天给她的一把藏在最后的暗招呢,怎么能轻易的就暴露出来了,这人不到最后不到万不得已,朱乐节是不准备将人暴露出来。 朱乐节看着白蒹葭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手,宝琴从一旁从袖子里拿出一叠银票,白蒹葭瞟了一眼,只见最上面的那张银票也写着一百两,不由心中抽了一下。 就听朱乐节道;“我也不委屈你,这是两千两银票,长则五年,短则三年,我必然会回来带走灵儿,这几年内这些银两你尽管动用,我只有一个要求。” 白蒹葭急忙接口道;“我理会的,我会照顾好灵儿姑娘的,请朱小姐放心。” 朱乐节点了点头,十分满意白蒹葭的识趣,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累,虽然这人念头有点多,但是人不为己天地诛灭,只要好处给够了,这种人也是非常老实的。 朱乐节又看了凌绝尘一眼,却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白蒹葭,心中不知道什么滋味,倒是白蒹葭伶俐,伸手就将凌绝尘头上的珠花摘了一朵下来送到朱乐节手里道;“说起来我们也没什么好东西,就这珠花还请朱小姐为七公子带去,祝七公子马到功成。” 朱乐节若有所思的看了白蒹葭一眼,笑了,又看了一眼一旁脸鼓鼓生气的凌家,微微一笑,如一朵白昙花在月下盛放。 “我会的。” 216.第216章 取名好烦以后不取了=。= 世间夫妻,往往是年少成婚,年老相伴,说起来是那夫妻大多就是那么平平安安的一辈子,或许在这数十年中有争执吵闹,但是相伴着几十年走下来,那些恩怨在最后闭上眼睛的时候追忆起来也不过是云淡风轻。 只是想要走那么几十年下来也不容易。 疾病,贫穷,外事,恩怨,生活,诱惑…… 总是能将人逼散的。 所以两个人能够走到最后,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有时候纵然是举案齐眉,但是到底此意难平。 这种天气,白蒹葭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被人死死的抱在怀里了。 太热。 开始的时候,凌绝尘还老老实实缩在一旁,缩头缩脑的跟个小鹌鹑一样,白蒹葭盯他一点,他就特别老实的缩手缩脚缩成一团。 碧玉家的那张床也不小,他缩手缩脚的也就占据了四分之一,看上去倒是极老实的,仔细说起来还是有几分可怜。 只是这可怜只限于他愿意装的时候。 只要等人睡着了,方才还老老实实的鹌鹑顿时变身成了八脚大章鱼,将人困在怀里,若是冬天倒是可以当作是个人形暖炉,但是这大夏天的,白蒹葭就只恨不得将那章鱼的手脚都活生生的砍下来撒上孜然做一道凌慎之跟她说过的叫做烤鱿鱼的美食。 白蒹葭形容娇小,凌绝尘却是高瘦,刚好可以将整个人恰恰好的抱在怀里。 就跟章鱼将猎物缠在怀里不肯放松一样。 这种感觉让白蒹葭很不习惯,虽然凌绝尘这人抱人倒是很有技巧的将人困在怀里,白蒹葭背靠着凌绝尘的胸膛,除了热了些,肚子并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问题就出在这热了些上,这大夏天的,竹外居虽然建的别致,但是也有些暑气,白蒹葭本来以为每天这样被人抱着太热会睡不好,但是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许是因为感受到了凌绝尘的气息,本来就十分乖巧的凌慎之就更加乖巧了,简直让白蒹葭有些担忧起来。 反正这几天以来,白蒹葭觉得自己都睡的很好。 月色将满,本来跟个孩子一样缠着自己最喜欢娃娃一样的清俊少女睁开眼睛来,小心翼翼的将被沉睡着的白蒹葭放回床上,伸手小心翼翼的将被人压在身下有些微酸软的手臂抽了出来。 低头就见女子长睫微扇,嘴角微勾,脸色晕红,好像在做着什么美梦一般,看在人眼里,简直让人不忍心去打扰她的美梦。 凌绝尘的眼睛闪了闪,伸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白蒹葭的脸颊,直到触手微温,感受到了少女脸颊的温度,脸上才浮现出一丝满足的笑意,看着她的神色,只盼她夜夜都能如此好梦,无忧无虑。 以尽量不惊扰少女的动作小心翼翼的爬下了床,凌绝尘顺手将床头的青衣穿上,紧好腰带,就听着床上的白蒹葭嘤咛一声,似乎要醒了。 顿时吓了一跳,急忙走到床边,伸手轻轻的拍了拍白蒹葭,眼看着本来有一丝惊醒的少女又乖乖的睡了过去,忽然就想起每天早上少女皱着眉头对他发怒;“你要不要抱这么紧啊,热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么。” 顿时不由扁了扁嘴,有一点委屈的低头碰了碰白蒹葭的脸颊,虽然脸色蜡黄,但是入手却是宛如白玉一样的清凉微寒。 白蒹葭香香的又软软的,抱起来很舒服嘛,而且他每次都趁白蒹葭睡熟了之后才抱的,而且每次白蒹葭都睡的那么好,完全没有一点睡不好的样子嘛。 凌绝尘眼里陷入了一点迷惑之色,伸手戳了戳白蒹葭的脸颊,看着她脸上露出一点花瓣一样的印子,顿时又心疼起来。 凑上去小心翼翼的伸出舌头舔了舔那点印子,就听白蒹葭咕哝一声;“走开。” 迷迷糊糊的伸出手来,将人推开,凌绝尘看着她半睡未睡,半醒未醒的样子,不由觉得实在是可怜可爱极了,但是被她一推,顿时乖巧的缩在床头,再也不敢多余动作了,只是睁着一双黑滚的样子,两道清澈明亮的目光落在白蒹葭的脸上,觉得这人真是没有一处不合自己的心意,简直只恨不得将人捧在心头,时时的摸了一摸。 凌绝尘遗憾的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白蒹葭,心下还是有些惋惜:白蒹葭到底生的太大了一些,如果跟那些珠花一样小小巧巧的,能随时装在荷包里到处带走走来走去有多少好。 他神游物外片刻,等回过身来,白蒹葭已经熟睡了过去,依依不舍的道;“我很快就回来哦。” 想到白天在祠堂时候那浑身都散发着不和气息的一家人,凌绝尘皱了皱眉,想起白蒹葭那个似笑非笑的眼神,不由握了握拳头在空中挥了挥;“等我去给你出气。” 眼看着时辰不早了,凌绝尘抱着快去快回的心思,脚尖一点,宛如一只矫健的黑豹一样就从窗子翻了出去。 还非常难得有点智商的将打开的窗户仔细的放下来关好了。 而且非常细心的放了下来,力求一点声音都不要发出来惊扰了他以为正在水面中的白蒹葭。 等关好窗户,凌绝尘抬头看了看漫天星斗,辨明方向,朝着张召才家一路疾行而去。 你说这人不走门爱翻窗到底是跟谁的?你这样关了窗你准备怎么回来还是不准备回来了? 白蒹葭狐疑的想到。 最后只能猜测这翻窗比起开门来说比较方便吧。 至于这放窗…… 不过看着被凌绝尘细心放下的窗户,白蒹葭沉默了……虽然床离窗户很远就算窗户开着也不会吹到在床上睡觉的人,但是放下窗户的时候真的没考虑过自己怎么回来么? 要知道这个地方的窗户是和合窗,分为上下两层,与寻常的槛窗不同,是用竹竿将上层的窗户支起,下层的窗户则是摘下的,是故又名支摘窗。 凌绝尘翻窗出去,又将竹竿取下去小心翼翼的关了窗户,想要再打开进来就不容易了。 其实基本在凌绝尘放开她的瞬间她就醒了,甚至凌绝尘站在床头看了她半天他她是有感觉的,只是虽然不知道凌绝尘到底想做什么也能依稀猜到几分凌绝尘的想法,白蒹葭觉得自己醒来也没什么好说的,索性装睡了,等凌绝尘一翻窗一走,白蒹葭就做了起来。 伸手擦了一把汗,就发现本来应该跟章鱼一样缠着她的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 不见了正好,省的抱着热得要死这大热天的一点都睡不好。 白蒹葭抱着这样的念头抓着薄被倒了下去,虽然在夏天有很多人喜欢不盖被子,但是白蒹葭病久了,惯常养生,深知这大热天的如果真是贪图凉爽,如果是那身体素来强健的还好,如果身体弱小一些的问题就大了,也不知道要养多久才能调养回来,所以体质虚寒一些的,即便是夏日酷暑,也最好用薄被盖住肚子。 白蒹葭躺在床上,觉得从来未有过的凉爽,闭上眼睛,躺了一会,却觉得睡不着,翻了个身,又闭上眼睛眯了一会,结果还是睡不着。 最后实在是没有办法,伸手摸了摸肚子,开始背三字经。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叫,性乃迁……人遗子,金满赢。我教子,唯一经。勤有功,戏无益。戒之哉,宜勉力。” 直将一篇三字经来来回回的背了两轮,还是睡不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关了窗户的缘故,总觉得房屋里有着一股闷热之气,让人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安稳。 心中暗暗的骂了一句,真是前世的冤孽,上辈子也不知道欠了凌绝尘多少钱都积累到了现在两辈子都一时还不干净。 既然死活都睡不着,白蒹葭索性不再勉强自己躺着,慢慢做了起来,就感觉肚子里的孩子顿时活泼了一下。 白蒹葭秀眉一扬,脸上顿时露出一点笑意,伸手摸了摸自己肚子,如今算起来也是六个月了,胎动什么的也比较频繁,好像不比上辈子的孱弱,虽然乖巧,但是是不是也会活力十足的跟白蒹葭打个招呼。 眼看缠着自己的凌绝尘不见了踪影,白蒹葭又觉得闷热的难受,索性捋开手臂,进了那神秘庄园。 虽然外头是夏日,但是那神秘庄园仍然气温宜人,十分温和,如果有可能的话,白蒹葭甚至想在里面过一辈子的。 但是也只是想想罢了,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的,毕竟这里面的时间跟外头的时间是截然不同的,而且无日无夜,无暑热冬寒,也没有春暖花开,秋色满山。 它只有那么二十四块地,一片湖,一个屋舍。 安静而沉默的风过草丛,花木葳蕤,带来湖中莲子的清香和水汽的清新。 白蒹葭在湖边坐了一会,静静的看着那已经开辟好的八块田地。 只觉得这个地方,连空气都带着让人安心的气息。 白蒹葭垂了垂眼睛,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忽然想起前几天凌绝尘莫自己肚子的时候那种小心谨慎而又惊喜交加的表情了。 她倒是不知道,凌绝尘也会有这样的表情。 那人冷硬至极,一生本就少悲少喜,寡言沉默,她生凌慎之的时候,他不在身边,她养凌慎之的时候,他还是不在身边。 凌家鬼帅,亲手打出来的战功,放在那里都是让人指责不出的。 四方战乱,总是出现在最危险的地方。 白蒹葭在河边坐下,将一双白玉小足泡入河水中,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在外头那样的天气下,能有一个让人安心而又清凉的地方,简直是上天的恩赐。 她的脸上和手上都涂了素问留下的易容药粉,脸色手上看上去肤色蜡黄,但是脚上却没有的,所以一双小足莹白如玉,放在水里清水流过的时候简直就跟水洗白玉一般。 白蒹葭感觉到从脚上传来的清凉触感,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肚子,低声道。 “慎儿,我也不知道我做的对不对。” “他说他讨厌孩子,不过,我父亲当年说,毕竟血脉天伦,无可轻逆。” 她闭上眼睛,却想起自己出嫁前几日,祖父在书房里召见了自己。 “这亲事……蒹葭。凌家小子虽然尚还年轻,但是也是个有出息的。” “你年纪尚幼,我只唯恐你,还想将你留上几年,既然执意要嫁他,” 她记得当时自己只是淡淡一笑,对祖父从容笑道;“为人夫妻,只需要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我想我能做的很好……更何况……” 她看着祖父,笑容里出现了一丝苦涩,“我不想嫁给……他既然愿意娶我,总是再好不过的。祖父,我明白你的意思,白家不能轻易站队,更不能因为我的婚事而站到一个不好的方面去。” 他们白家,是真正的忠臣,只有真正忠于皇帝的人,未必能够权势无双,但是只要不卷入夺嫡之战,他们白家多年声望,要保住清流党首的名声也不容易。 知道白家独女素来受宠,用白家独女来逼迫白家站队的人太多,才十四岁的孩子,尚未及笄,但是将主意打在她身上的人已经不少了。 甚至有人差点就成功了。 她记得祖父看着自己脸上露出一丝有些微妙的笑容,那笑容里纵然是有七分赞赏,但是也有两分苦涩,还有一分自己看不清楚的东西;“蒹葭,你认为夫妻之间,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也就够了么?” 她从小被祖父教导,虽为女子,但是行事果断之处,并不在其兄白抒怀之下,听祖父这么说,也只是点了点头,道;“所谓婚姻,不过是连两姓之好,祖父请放心,我必然不会丢了白家女儿的脸面。” 他祖父沉默了许久,然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最后伸出手来摸了摸白蒹葭的头发,低声道;“怜我蒹葭,身为女子。”却又摆了摆手,想说什么,却又吞了下去,道;“好孩子,你小小年纪,就这样懂事,我实在是欣慰的很……只是……” 白蒹葭伸手轻轻一踢,想起旧事,低头就看见湖水若有若无的映出自己的容颜,因为涂了药粉,并不算熟悉,忽然看上去,竟然还有些陌生。 白蒹葭茫然的盯了一会自己,然后在河水中踢出一个小小的水花,脸上却露出一丝茫然的笑意。 当年执意要嫁给凌绝尘,除了为了逃避那人的苦苦相逼和为了白家不卷入夺嫡之争外,真正隐藏过的是…… 她欢喜过他的。 彼时少年年纪轻轻,却是一张绝世容颜,逸尘气质,小小年纪就在外打下彪悍战功,比起同龄的少年,别说是纨绔子弟了,便是那京城里出众的少年,谈起来也是羡慕嫉妒恨的多。 她哥哥虽然也是数一数二的才子,但是言谈中对于这个凌家少年,还是极为推崇的。 常常叹息身为男子应该建功立业才是,只恨自己生在文官世家,不能学人投笔从戎。 她免不得宽慰哥哥文武各有所长,只是在哥哥的闲谈之中,却对那个小小年纪在战场上就横冲直闯战无不胜的少年生了好奇心,她知道自己哥哥素来心高气傲,又有着文人的一股孤傲,能够引起他这般推崇的,还是一个小小少年,就不由不好奇去打听一下了。 这人一旦生了好奇心,就是阻拦不住了。 白蒹葭天性清冷,除了家人之外,凌绝尘是唯一能够勾起她好奇心的人,如果白抒怀知道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勾起了白蒹葭的好奇心甚至将自己的宝贝妹妹就那么送了出去,也不知道会不会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对凌绝尘收集的越多,白蒹葭的好奇心也就越重,好奇心越重,也就越好奇这个人,然后不知不觉得的就将太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凌绝尘了身上,最后不知不觉间那个人在不知不觉得中已经沁入了白蒹葭的生命里太多了,等看着他做过的事情成了习惯,等得到他的消息会嘴角微勾,等发现的时候,却再也拔扯不出了。 那年她十三岁,为了给白抒怀求一本孤本去了书斋,结果去遇到了不怀好意的三皇子。 原来那三皇子早就和书斋老板勾结上了,放出那本孤本在老板手上也是为了勾引她送上门来。 她年纪尚幼,虽然聪敏机智,但是毕竟身体虚弱,那三皇子却是铁了心想生米做成熟饭将她纳为侧妃,从而将白家的势力归为己用,她怎么肯因为自己的缘故让白家卷入夺嫡之争中。 甚至那个时候,她是抱着死的念头。 结果不曾想那样的巧合,竟然第一次见到了那个自己默默关注了许久的少年。 若不是真正的欢喜过,那么那时候又怎么会那样的悲伤和绝望。 白蒹葭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微微的笑了;“慎儿,你说你爹,有没有喜欢过你娘。” 不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而是缠绵悱恻,恩爱缱倦。 肚子里的凌慎之不知道有没有听懂白蒹葭的意思,只是转了个身,轻轻的踢了她一脚,睡了。 白蒹葭抿了抿唇,轻轻的笑了。 217.第217章 当局者迷 凌绝尘欢喜还是不欢喜白蒹葭,这个问题前世的时候白蒹葭并没有考虑过。 她是凌绝尘的正妻,又有凌慎之这个嫡长子傍身,即便再过二十年她人老珠黄了,也不会有女子越过她去。 白蒹葭的想法其实很简单,简单到有些天真。 她既然嫁了他,欢喜或者不欢喜,又有什么重要的。 他们那样的人,一旦成了亲,便是联两姓之好,是一生一世的事情。 真正地一生一世。 白蒹葭从来没想过凌绝尘是不是欢喜过她,她只是想,比起三皇子,对于凌绝尘她是自己愿意的。 既然自己选择了,无论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都应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只是到底意难平。 白蒹葭轻盈的从河边站了起来,只是今生和前世不同。 前世他一世冷硬,又常年驻守在外,欢喜还是不欢喜,白蒹葭不在意,她活着的时候,没人能越过她去,她死了……她死了谁又管她死后是不是洪水滔天。 今生。 白蒹葭嘴角扬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她自负冰雪聪慧,但是大概是人在局中,终究为局所迷。 当真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啊。 既然前世的恩怨没有办法讨回来,那么总是能从这个十七岁的凌绝尘身上讨些利息吧。 白蒹葭笑了笑,又检查了一次庄园,这几天下来,庄园已经离升九级只差收获一次了,白蒹葭查看了一下,九级解锁的种子虽然只有两样,但是却是核桃和南瓜。 核桃又名胡桃,既可以研碎和红糖拌合蒸包子,还可以煮核桃粥或做成核桃饼,也可以生食,不但吃了可以补脑护肤,补虚强体,而且可以入药。 南瓜则是一种比较常见的食物了,味道甜美绵软,一个成熟的老南瓜可以放上一个月都不会坏的,它的南瓜子不但可以晾干,是一种既能够当饭充饥,也能够当菜下饭的食物,很受农人的欢迎——毕竟南瓜极容易栽种,无论是墙角田埂,只要给一个地方它就能郁郁葱葱的长起来,一个南瓜苗就能结出不少南瓜,往往冬天的时候就指望墙角的南瓜红薯大白菜过日子了。 而且最让白蒹葭满意的是,这南瓜有着防治妊娠水肿的作用,要知道,到了孕期末期,各种水肿起来简直要人命,而孕妇只需要用南瓜与粳米煮成南瓜粥,不但能够防治自己的水肿,而且还能增强胎儿的活力。 不过比起南瓜和核桃,白蒹葭还是特别眼馋十级的草莓和苹果,还有十一级的西瓜,不过最让白蒹葭好奇的应该是那种叫魔法神花的东西。 草莓这种东西白家曾经得了皇帝赏赐了一篮子,白蒹葭分了一盘,倒是很爱草莓滋味,而且夏天的时候,吃上一片冰镇西瓜实在是再好不过的日子了。 没有看到的时候倒是还罢了,眼看那个被锁在大黑锁后面的大西瓜,白蒹葭无比怀念起以前吃西瓜的日子来。 虽然因为体质原因素问严禁她吃西瓜的数量,也并不是冰镇的很厉害。 白蒹葭觉得她一个人可以吃掉三个。 等升到十一级,白蒹葭决定将所有的田里都种满西瓜。 我现在身体健康,素问再也不担心我多吃西瓜就躺在床上下不来了。 白蒹葭转了一阵,退出庄园,也许是在庄园里泡了太久的缘故,一点睡意都没有了,走到床边,拿了 竹竿撑开窗户,窗外月光如水银泻地,虽然并非十五,但是也是月色皎洁,凉风习习。 月色皎洁,映照着凌绝尘鬼魅一般的身影。 揍人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第一次是打摇光的时候凌绝尘还有些生涩,但是这第二次就像天生骨子里的敏锐一样,让凌绝尘很轻易的就摸到了张召才家。 庄户人家,大多休息的早,青砖大瓦房房门紧锁。 凌绝尘耐心的蹲在角落里,等人出来。 张高木小时候养成了起夜的毛病,不过夏天还好,冬天出来人冷不出,进出被窝的时候总是免不得被小杨氏踹上两脚咕哝上两句。 小杨氏睡得正好的时候就听到旁边一阵悉悉索索就知道张高木多半是起床起夜了,便将身子一侧,脑袋埋进糠枕里,咕哝了两句。 张高木透着月光一看,只见小杨氏只穿了一件绣着桃花的肚兜,露着雪白的膀子和肩头,一晃一晃的软腻的简直像汤圆一样让人恨不得一口吞下去。 他吞了吞口水,基本就想再扑上去,但是胯下一阵尿急,不由踩了床边的草鞋,随手抓了件衣服,抱着快去快回的念头出了门。 小杨氏其实还是有点小脾气的,最开始是张召才不像别的人那样图方便在房中放个尿壶,嫌尿臊味重,后来小杨氏爱面子,就不准人往房里放夜壶了,不过屋后有个张高木挖了个茅厕,倒是还方便。 张高木念着小杨氏白花花的身子,一路低头疾走,黑漆漆的就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抬头一看,不是自己视若宝贝的小儿子是谁? 张召才脸上还带着几丝倦意,不如白天衣冠楚楚的样子,黑发散乱,披着一件外袍,看上去倒是有几分稚气,被张高木撞的一个跄踉。 张召才晚上被小杨氏和张玉凤气的慌,连喝了好几口水,半夜里也是被一泡尿给憋醒了,匆匆往外走结果被张高木撞了一下,喊了声爹。 就看着张高木脸上露出跟他一样的神采,顿时明白过来,两人对视苦笑一下,一前一后就朝着捂屋后的茅厕去了。 月色皎洁,房子里虽然黑漆漆的,但是外头却是感觉干净的很,张召才眼看凉风习习,明月无边,本来白日里十分普通的景色竟然有一种异常的朦胧美丽,好像整个世界都被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银沙一样,甚至在这样的景色下,张召才觉得心中一阵骚动,连本来几乎忍不住的尿意都淡了,顿时就想吟诗。 “江南孟夏天,慈竹……。” 刚念了七个字,剩下的话却全部吞了下去。 一记手刀精准的劈在他的后颈上,张召才一声轻哼,只看见月下一条修长身影。 青衫飘忽,黑发飞扬,如仙如魅,难描难画。 发烧太久只有一更,心塞塞以后会补更qaq 218.第218章 天要亮了 如果有人起夜恰逢此景,必然会大吃一惊。 夜空明月,山间孤影,那人宛如鬼魅一般,脚步轻盈,简直让人怀疑是不是传说中的山鬼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 小杨氏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了半天,她也不敢睡过去,等张高木回来了还不是要被闹起来,结果撑着倦意等了半天那起夜的家伙还没回来,不由微微咦了一声,迷迷糊糊的想到,这人难不成是除了什么事情。 “张高木,你是掉进茅坑里了不成?”小杨氏又等了半天,心中到底有些不安,就算是蹲坑也没这么久的,抓了一件衣服,揉着眼睛走了门去,扶住房门嚷了一声。 但是嚷了一声之后,小杨氏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太静了。 明月当空,凉风习习,将整个世界都映照的一片亮堂堂的,但是这份亮堂堂里莫名生出了几分凄冷,深夜的盛夏安静的只有凉风吹过草丛的沙沙声。 小杨氏打了个哆嗦,左右张望了一下,只觉得夜风吹在自己身上,明明是夏天却也让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小杨氏鼓起勇气,叫道;“张高木?张高木?张高木?” 连叫了三声,声音一声比一声高,照例来说,她在大门这儿,只要张高木在茅厕里,怎么都该听得到的,但是小杨氏却只能听到风过草丛的沙沙声。 到了最后,小杨氏浑身都抖了起来,声音都尖利到了扭曲。 这样的夜空里,只有自己的声音和沙沙声,好像整个世界都被扭曲了一样。 小杨氏找了半天,总算找到一根扁担,才小心翼翼的往后门绕去,只见茅厕的那道房门还虚虚的掩着,那里有一点人的踪迹,小杨氏站在门口,小声的叫道;“高木?高木?你在不在,在的话……”话音未落,一阵风过,便将门吹开,只见里面空荡荡的,那里有半点人影。 小杨氏惊恐交加,只听得后面传来轻盈的脚步声,只觉得浑身发软,轻风吹过,简直让人整个人都凉透了,想要逃跑但是双腿发软,死活没有一点力气。 后面传来细细的抱怨;“大半夜的娘你叫魂呢,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小杨氏撑住扁担,总算没有软下去,扭头就看见张玉凤睡眼朦胧的看着自己。不由才松了口气,顿时回过神来,骂道;“你这个小蹄子,三更半夜的怎么这么吓唬人呢。” 她这么说张玉凤顿时不服气了,立即说道;“怎么说我吓唬人呢,明明是你半夜三更那里叫爹的名字,才将我吵醒了,这大半夜的,让不让人……” 她正要说话,就眼看小杨氏脸色一白,好像想起什么事情一样,不由抖了一下,问道;“爹呢……?” 小杨氏没好气的看了后知后觉的女儿一眼,她是知道张高木性子的,那就是个三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屁的闷葫芦,这起夜的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是十几年了,这十几年来那次起夜不是很短时间内就回来的,那里有这样忽然就消失了踪影的。 小杨氏看了眼寂静的四周,不由打了个颤,觉得明明是夏天但是那夜风却直接吹进了人的心里一样,简直让人心里发凉的厉害。 张玉凤穿着单薄,虽然是夏天也被夜风吹的有点冷,眼看小杨氏脸色不对,也不由自主打了个抖,好在她素来少一根筋,也不觉得十分可怕,只是看着小杨氏脸色苍白,不由有些担忧的喊了一声娘,就看见小杨氏回过神来,没好气的剜了她一眼,恨恨的道;“你这事叫魂呢。” 张玉凤从小被娇生惯养的长大,听小杨氏这么说,顿时不高兴起来,哼了一声,道;“我还不是担心你呢。” 小杨氏摆了摆手,略一寻思,道;“去把你哥哥叫起来。” 张玉凤撇了撇嘴;“行。” 她看了一眼小杨氏,转身就进屋里去了,小杨氏看着自己身上的单衣,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心想只怕是自己吓自己,这个样子见儿子却是不够的,急忙走回房去,刚从衣柜里拿出一套衣衫,就听得张玉凤咚咚咚一路跑过来的声音,不由眉头微颦,张玉凤她是抱有很大期望的,眼看她这么没有气质的一路狂奔而来,让她很担忧将来怎么才能为张玉凤找一个好婆家。 正想换上衣服训斥两句,门就已经被张玉凤啪的一下推开了,发出好大的吱呀一声,伴随着张玉凤喘着粗气的声音;“娘,哥哥不在房里,哥哥也不见了!” 小杨氏手里的衣服无力的落在地上,张玉凤看着小杨氏脸色煞白,不由一阵担忧,只觉得牙齿打颤,空荡荡的房屋里穿越的风简直好像鬼哭一样;“娘……怎么……怎么办……”这个时候,窗外传来了公鸡打鸣的声音。 天要亮了。 白蒹葭在公鸡打鸣的时候就看见凌绝尘从墙外翻了进来。 她神情淡定的看着凌绝尘脸上露出欢喜的神色——半夜跑出去早上才回来的男人这种时候被抓个现成正常来说不是都应该恐慌惊讶然后想个想办法将事情圆过去么? 果然傻子的思维是正常人无法理解的。 眼看凌绝尘一脸欢快的跟个见到了主人的小狗一样扑了过来,娴熟的从窗子里跳了进来就扑进了白蒹葭的怀里,白蒹葭甚至可以感觉到凌绝尘身上那件衣衫已经被朝露沁透了,带着清晨草木的清新香气。 不由嫌弃的推了凌绝尘一把,看着凌绝尘的脸上露出一种难过又委屈的神态,白蒹葭整个人心里都生出了一种微妙的满足感——见惯了你高高在上冷艳高贵的表情,欺负这种人总是会让人格外满足的。 白蒹葭虽然心中满足,但是看着凌绝尘委屈的样子,还是伸手拍了拍他的头,低声道;“放开。” 凌绝尘委屈的瞅了白蒹葭一眼,看着她的表情,最后还是乖乖的把手放开了,不过放开之前,还是先把脑袋埋进白蒹葭的颈脖里狠狠的蹭了两下。 柔软的头发擦在皮肤上,带来滑腻的触感。 白蒹葭啪一下的就把凌绝尘推开了,皱眉摸了摸颈脖,这人傻了就傻了,怎么还会变成狗爱舔人的? 219.第219章 吊起来 不过瞟了一眼凌绝尘,见他身上露珠湿衣,推开了凌绝尘后走到衣柜旁边,朱小姐送了不少衣服首饰过来,虽然品质比不上最开始送来的那一对玉镯,但是在这种地方也算是不错了。 白蒹葭找出一套衣裙,回头就看见凌绝尘还呆呆站在那里,不由挑了挑眉,道;“还愣着干什么呢,还不快换衣服。” 看着凌绝尘傻傻愣愣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自己真是上辈子欠了这人的。 抱着一副走上两步,将衣服放在桌上,看着凌绝尘的样子,摇了摇头,凑上去解了凌绝尘的腰带,这一身湿衣服穿久了容易生病。 她双手轻巧的解开腰带,又将还带着水汽的衫子褪了下来,好在凌绝尘还是很乖巧的,让他转身就转身,让举手就举手,等换了衣服,白蒹葭才觉得房间里有着一种诡异的安静,不由抬头望了凌绝尘一眼,只见他目如秋水,脸颊晕红。 那种旖旎艳丽顿时让白蒹葭警铃大作,心中虽然紧张的骂了一句,但是却力持镇定的将手收了回来,果不其然的就看见凌绝尘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白蒹葭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道;“困了。” 其实她现在经过那神奇湖水调养身子,早就十分健康了,睡眠什么的也比平常人少很多,平时只需要睡上两三个时辰就精神饱满,不过眼看凌绝尘现在的表情,白蒹葭觉得还是离他远点比较安全。 眼看白蒹葭回了床上躺下,凌绝尘想了想,将窗子放下,才跟着走到床边,刚想躺下就看见白蒹葭剜了自己一眼,不敢上前,只是站在床头,开始烦恼自己到处做错了什么。 大概是半夜出门让白蒹葭担忧了么? 白蒹葭只是唯恐凌绝尘又闹出上次的事情来,这种情况下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和他保持距离,但是为了安全又不能将人赶出去,只能感觉凌绝尘站在旁边,似乎还能脑补出他垂头丧气的样子。 想到凌绝尘好像一头垂头丧气的小狗白蒹葭顿时心情大好,对于这种不听话的孩子,就应该先给个大棒然后再给点糖果。 先冷落一会儿,等一会了差不多了再教训一顿,这样才容易记住将事情的好坏分辨记下来。 也不知道是心情太好还是月份大了的孕妇都嗜睡的原因,白蒹葭本来只是假装困了想离凌绝尘远点,但是不知不觉竟然意识渐渐模糊,等凌绝尘做出自己半夜出门让白蒹葭担心的一夜没睡的结论来的时候,抬头就看见白蒹葭已经睡着了。 床上的女子穿着素白单衣,虽然脸色蜡黄,但是呼吸匀称,整体都散发着一种温和静谧的气氛。 宛如春天时候拂过柳枝的一缕轻风。 也似夏日时候握在手里的一支莲花。 落在眼里,便是云也淡风也轻,房外花开花落,但是只要看着眼前的景色就觉得很是安心。 凌绝尘不安的动了动,然后瞅了白蒹葭一眼,没动。 又往床边小小的走了两步,谨慎的盯了一眼白蒹葭,还是睡的很好。 凌绝尘看着睡的很好的白蒹葭,顿时觉得自己似乎被那种静谧的睡意传染了,他打了个呵欠,又急忙捂住嘴,瞪大了眼睛。 好在白蒹葭还是睡的很熟,顿时让让他放松了下来。 不过虽然放松了下来,凌绝尘还是小心翼翼的挪动了两步。 是真的挪动,小心翼翼的每挪动一下,就瞅白蒹葭一眼。 明明是很近的距离,凌绝尘也花费了不少时间才到了床边,然后更加小心的爬上了床。 这次是一个动作瞅一眼了,不过好在白蒹葭睡的很香,发现白蒹葭的熟睡后,凌绝尘小心翼翼的在床的另外一边何衣躺下,身上还能依稀闻到白蒹葭身上的香气。 那是清新的,江南水乡里弥漫的清柔水汽。 迷迷糊糊中,却似乎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 半睡半醒的少年将一旁的女子搂进了怀里,秀丽绝伦的脸上唇角微微上扬,才隐隐觉得心中空荡荡的地方终于被怀中这娇小柔弱的身躯填完了,不由心中大喜,脸上不由带了几分喜色,即便是睡梦之中,也不由带了几分笑意。 这房中静谧安好,却那里知道外头已经闹翻天来。 庄户人家,惯常早起,外头公鸡一叫,房里的女人们就先进来了,先进了厨房做了早饭,才将男人喊醒,匆匆吃完饭,便要上田。 张秋山听了张老爷子的吩咐,一大早的就将那烟叶拣了极好的一捆,便给张福荣送去,张福荣家住的离他们家有些远,不过倒是离田地近,一大早的张秋山就揣了两张张李氏给烙的饼子,一手提着烟叶,一手却扛着锄头,急匆匆的趁着天色还没亮还不算热就往张福荣家赶去。 却是要路过祠堂的,隐隐约约间,那时候天气将亮未亮,还有这些许雾气,一时半会都看不清楚,张秋山却隐隐听到那祠堂附近传来悉悉索索的人声,不由吃了一惊,只以为是什么偷儿,倒是吓了一跳,这祠堂这种地方,素来是一个家族最重要的地方,别的不说,如果真的有人摸进了祠堂里,这张家的脸面也丢光了。 好在他素来是个胆大的,从小又受教导将祠堂看得极重,便将烟叶找个地方藏了,提起锄头先去寻了附近的几户人家找了两个年轻力壮的,才朝着那人声的地方小跑了过去。 只见那祠堂门口的几株老柳树上挂着两个人,老柳树多年下来,柳枝也是极为坚韧的,又将几根柳条拧成一股,将人四肢大张的吊在树上,想要挣扎也不得力,只是更不成样子罢了。 不过那两个人张秋山倒是认得的,不由惊在当场,一时也不知道到底说什么好,倒是身边的人惊呼道;“高木,才哥儿?你们这是怎么了?”两个人都只穿着贴身的亵衣亵裤,挣扎的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张召才更是露出胸前粉红两点。 220.第220章 鬼干的? 张召才眼看众人都看着他,只觉得羞愤欲死,他本就是个极爱面子的,总是要打扮的漂亮整齐,他醒的比张高木还要早一些,挣扎了半天也是更是衣衫凌乱,眼看众人看着他只恨不得将众人的眼睛都挖下来,只是被吊了半夜,手脚发麻无力,有心无力,心中却只恨不得将众人的眼睛都挖出来。 他虽然恨得咬牙切齿,却不敢说话,还是张秋山回过神来急忙招呼人把张召才父子放下来,只是要动手了才觉得不容易。 张秋山却心中奇怪,这二人也不知道惹到了什么人,这个吊在祠堂门口也太刁钻了些。 人被柳枝吊在空中,悠悠扬扬的晃来晃去,早已经身体酸软,又沾了半身晨露,虽然大夏天的,但是风一过,也有些寒意,而且这寒意在这夏天里,张召才想起自己晕过去之前见过的那个宛如林中山鬼的身影,只觉得那凉气好像是从脚底冒出来一样,只觉得那风中也带了几分鬼气。 不由脸色煞白,眼看一旁一个汉子冲张秋山道;“这可没办法,完全没办法使力,这老柳树也韧的很,寻常也弄不断。” 张秋山担忧的看了一眼张召才,见他脸都快埋到胸膛里去了,还是能够看见涨红的脸色,不由摇了摇头,冲那人道;“安福,你快去拿来,安顺,你却拿两床棉被来……注意保密,别让旁人知道了。” 那张安福和张安顺是亲兄弟,虽然后来取了亲就分了家,但是房子还是靠着的,听说要棉被,张安顺脸上就有点不乐意了,不过张安福拉了他一把,张安顺虽然是哥哥,但是知道这个弟弟从小聪敏机智,也很听他的话,便跟着张安福走了,走了几步,便低声道;“我们跟他们又没什么交情,为什么要我们拿东西?” 张安福扯了哥哥一把,低声道;“这村里多少人想要巴结才哥儿都巴结不上呢,我们救了他不是把我们记着,随便提携我们一下就够我们好了。”看着张安顺还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又低声道;“说起来,嫂子家的妹妹不是今年十四岁么……”又说了几句,才哄的张安顺高高兴兴去拿了被子。 只是这大夏天的,这庄户人家一床厚棉被还是很少见的,张安顺家的那床是他媳妇儿嫁进来的时候带的嫁妆,一床足有六斤重的棉被,连被套都是他媳妇儿张孙氏花了两年细细致致绣的百子图,刚晒了个暖暖和和的收起来,张安顺一找,就被她媳妇儿瞧见了,这下可不得了,张孙氏是个泼辣的,旧日在家里就叫做孙小虎,孙小虎眼看张安顺在那里翻找东西,眼看他翻得乱七八糟的就不太开口,顺口问了一句,一听张安顺在找那床被子,孙小虎顿时就警惕起来。 张安顺本来还顾及着张安福的劝告不想将事情说出去,但是他本来就是个老实人,又哪里比得上孙小虎伶俐泼辣,一眼看出张安顺就在敷衍搪塞自己,越发生气,直嚷嚷了出来。 张安顺眼看孙小虎气的满脸通红,不由抱紧了手中的棉被,他倒是抱的紧紧地,却不知道这动作落进孙小虎怀里,简直就是做贼心虚的最佳代表,几乎瞬间就想起了前几天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张大田抛妻弃子的事情,其实也不能怪孙小虎想得多,只能说村人的日子过得太过安稳,出了这么一件事,就足以让村人们记得牢牢地,甚至就那么记上数十年,然后在日后还能坐在村头的老榕树下,跟孙儿孙女幽幽说起。 孙小虎这么一想,顿时横了心,想到李芳儿的下场,脸色不由狰狞了几分,前行两步,一手抓住被子,冲张安顺恶狠狠的道;“你拿了被子要去那里?” 张安顺被她压制惯了,眼看她这么狰狞的样子,顿时吓得不行,早将张秋山交代的别让别人发现了的交代抛到了九霄云外,双腿战战,嘴唇哆嗦,抖抖索索的将事情说了。 倒是说得孙小虎回嗔作喜,忙将被子放了,还拍了两下,冲张安顺道;“你不早说,别耽误了功夫,快送去。” 张安顺被她瞬间变化的神情惊呆了,直到孙小虎推了他一把,才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只觉得双脚一软,伸手一抹额头才觉得已经除了浑身大汗——这大热天的,抱这么厚的一床被子,能不浑身大汗么? 就看见弟弟扛着梯子,又拿了一把锯子一把大剪刀出来,心里有点羡慕。 张安福被父母送去了做木工活,农闲的时候也帮人做点木工补贴家用,日子过的很是不错,他媳妇儿冯玉红也是个温柔小意张安福说一冯玉红不敢说二的。 不过羡慕归羡慕,张安顺还是打起精神,跟了上去。 将被子铺到地上的时候张安顺心疼的紧,心中只盼孙小虎不要太生气,正默默祈祷,就听张安福摇了摇头,道;“难。” 张安福比划了半天,也没有能让他安安稳稳站住安心将柳条割断的地方,不由皱起眉头,看看张召才又看看张高木。 眼看二人都被吊了不少时间,脸上都有些充血了,不敢再耽误下去,当下跟张秋山说了两句,张秋山道;“祠堂前的这柳树都有很多年了……尽量还是不要损伤才好。” 张安福摇头道;“你也看见了,这要救人也没别的办法。” 柳树天生翠缕丝垂,这祠堂前的老柳虽然老了枝干,但是那人用几条柳枝拧成一股,然后分别绑了二人四肢吊在树上,真是牢实的很,但是张安福他们就犯难了,这人也不知道怎么吊上去,但是他们想要将人解下来,也不容易。 张召才听着他们说话,只羞的满脸通红,双眼紧闭,就听张安顺哆嗦了半天,道;“都解不下来那怎么吊上去的……不会……不会是鬼干的吧……” 说道鬼,显出顿时陷入了一场诡秘的沉默。 张召才想起昨夜,顿时打了个寒颤,大声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你们胡说什么,还不快割了柳条放我们下来,日后等我高中,必有重谢!” 221.第221章 回家 说起来最方便的法子就是斫倒柳树,不过那柳树已经在祠堂里有近百年历史了,风姿婆娑,平时也颇有几分灵异,张秋山怎么敢拿了主意妄动,张召才又气的厉害,最后不知道废了多少功夫,才算是斫断几条柳枝,将人放了下来。 张秋山内疚的不行,找张安顺借了锄头在柳树下挖了个坑将断枝都埋了下去,张召才脸色通红,他父亲却吓得脸色苍白,一对父子,神色却大不相同,张召才理了理衣服,只恨不得眼前众人都死了看不见他丢脸的样子才好,眼神阴郁的看了众人一眼,倒是张高木在一旁干干的说:“多谢了,如果不是你们我们还不知道要被吊多久呢。” 张安福眼睛一转,问道;“是谁将你们吊上去的,可看清楚了?” 张高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活动了活动手脚,才觉得因为被吊太久而麻木的身躯有了点力气,听张安负责这么说,摇了摇头道;“没看到,我们半夜起夜,结果不想刚出门就……” 话音未落,就听张召才在一旁插口道;“时间不早了,母亲和妹妹不知道担心成什么样子,我们还是先回去跟妹妹他们说上一句吧。” 听张召才这说,张高木才想起自己出门的时候小杨氏h还醒着呢,顿时连连点头道;“还是才哥儿你说的清楚。” 张召才不吭声,将衣服紧了紧,虽然单衣没有平时平整,但是也顾着那一点脸面,抬脚就走,张高木看他走的急,急忙对众人拱了拱手,道;“有空来我家一趟,我请你们喝酒。” 眼看张召才已经走的人影都快见不到了,不敢怠慢,匆匆跟了上去。 张安顺将一口口水吐到地上,道;“说的好空话。”他虽然老实,也看出来了张高木是有口无心,什么请喝酒,那张召才脸上可没一点感激的神情。 他看着地上的被子,更是心疼的厉害,急忙走上去将被子上的尘埃拍了拍,然后才将棉被卷了起来,看到上面的污垢,不由一跺脚,想到孙小虎的性子,只怕回去都要要被念叨骂上几句,眼看张秋山挖完土埋好柳枝又踩了几脚,张秋山收拾完柳枝,回头就看见张安顺一脸愁眉苦脸的,他本是个聪明人,一寻思就知道了张安顺的缘由,当下将锄头往肩膀上一抗,笑道;“我看安顺你也不好拿东西,我正好要去拿藏起来的烟叶,也好给你送出头回去。”张安顺听张秋山这么说,脸上才好看一些,冲张秋山笑了笑,又冲张安福打了个招呼,脚步轻盈的跟着张秋山回去了。 倒是张安福若有所思的看了张家父子消失的地方一眼,嗤笑一声,听张安顺打招呼,也就顺口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嘿嘿一笑,将自己的东西一收,也回转家里去。 在这里浪费了不少时间,庄家人一天都忙着呢,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可不能白白浪费了。 张高木见张召才走的急,只当他是害怕小杨氏张玉凤担心,心中不由对这个儿子更骄傲了几分,只是跟了一路,就看着张召才一路只捡没人的地方走,心想说上两句,张召才又走得快,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叫了一声,张召才不知道听没听懂啊,但是也没停下脚步,倒是引得一个早起做农的人神色不对的看了过来,急忙闭嘴默默的跟了上去。 好在不远,张召才又小心的很,若是路边有人,便隐在树后,必然等人过去了他再转出来,张高木看在眼里,心中疑惑倒是尽城了怜惜。 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从小聪明,家里辛苦供他读书他也争气,平时在县里的时候,吃穿用度比不得那县里的富家子弟,但是也将自己收拾的干净整齐,若是出面就算衣服再破旧也将自己收拾的熨贴英俊,他长的又有几分像小杨氏,小小年纪已经有些玉树凌风的样子来,此时这样衣衫不整的样子,也难怪孩子不想见人。 他心中怜惜独子,便将身上的单衣解了下来,前行两步将衣服披到张召才身上,张召才吃了一惊,只觉那衫子一股子汗臭味道,不由皱着眉看了一眼长高才,就看着张高木搓着手解释道;“我这衣服总能遮掩些,但是我是无所谓,你穿着就好。” 自从张翠翠走了后,家里的衣服也不像以前一样天天被张翠翠背到河边去浆洗了,张高木倒是觉得这样比较好,衣服洗多了就容易坏,他一直觉得张翠翠天天洗衣服败家的很,小杨氏后来往往三四天才洗上一回倒是很满意,只是味道自然跟以前相比带上了几分汗臭味。 虽然熏得张召才皱起眉头,但是就像张高木说的,总比没有强些,不由望了张高木一眼,心中道,怎么不早点拿出来,害他这一路都走的遮遮掩掩的,不过他虽然心中不高兴,但是却不说出来,只点了点头,将衣服收拾一番,一路上也没碰到什么人,竟然很快就到了家里屋子面前。 只见房间里却空无一人,不由吃了一惊,张召才急忙进屋子里翻了一整套衣服出来,总算将自己打扮的英俊,看着镜子里自己英俊的外表,张召才才点了点头,走了出来,就看见张高木正蹲在堂屋里抽旱烟,不由挑了挑眉,张高木看着儿子出来了,冲张召才大声道;“你娘和你妹妹都不见了。”语气里很有几分担忧。 张召才看着空落落的房子,又看他一脸惊恐,不由皱了皱眉,他素来觉得自己娘亲是个不靠谱的,眼看父亲这惊恐虽然不屑,但是当下还是安慰道;“娘她大半夜的不见了我们,想来是出去找了吧,等一会儿找不到,自然就回来了。” 张召才年纪虽然不大,但是毕竟是个读书人,张高木素来很听自己儿子的话,觉得极有道理,听他这么说,不由道;“我出去找找?” 张召才动了动手脚,他被吊了太久,平时又不像张高木这么经常劳作,被放下来的时候都差点瘫软在了地上,回来也何尝不是撑着一股气。 222.第222章 第一百二十二张 两碗米酒蛋花 听张高木这么说,顿时若有所思的望了一眼张高木,最后却摇了摇头,道;“你出去找,若是娘和妹妹回来了,岂不是白费功夫。”他只觉得张高木若是出去找,还不将他们父子半夜失踪的消息传出去了,若是有心打听下,只怕那张安福和张安顺……特别那个张秋山据说是那个贱、人关系不错……张召才眼中掠过一丝阴狠,却道;“你去那里找?也许你刚出门,娘他们就回来了呢。” 张召才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张高木点了点头,就听张召才的肚子发出了咕噜一声,显然是饿的厉害了,不由哈哈笑了一声,伸手将旱烟抖了抖,在地上敲出两段烟灰,笑吟吟的道;“我去给你冲米酒蛋花去、” 张召才点了点头,看着张高木进了厨房,自己寻个椅子坐了,才觉得浑身僵硬的四肢软和了些,将今天早上遇到的几人容貌身份都从脑海里掠过,又忽然想起自己晕迷前看见的那个影子,当真是如仙如魅,难描难画。 想起张安顺的话,张召才的脸上掠过一丝迷茫,那样的身姿,难道真的是山鬼出世,妖魅捣乱了不成。 他心中想着,不一会张高木端着米酒蛋花上来的,好在米酒鸡蛋都是现成的,张高木虽然不擅长厨艺,但是还是做的很快,看上去跟平时也没什么两样。 张召才接过粗碗,只见碗中的蛋花却比平时多了不少,他平时蛋花米酒虽然吃得多,但是庄户人家毕竟不能太奢侈,往往也就吃上一个,但是这一碗却比平时多了一倍,不由咦了一声,抬头看了张高木一眼。 张高木搓着手掌解释道;“给你冲了两个,压压惊,快吃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张召才嗯了一声,才将米酒蛋花端到嘴边,十分斯文的喝了一口,只觉得米酒的清甜和鸡蛋的香味混合在口中扩散开来,暖暖的让他本来以被吊了一夜而有些发冷的身躯都暖和了起来。 暖洋洋的感觉让张召才好受了不少,不过想到今天早上的时候,还是眉头紧锁,一边十分注意举止的喝着蛋汤,就听张高木蹲在一旁道;“话说昨天晚上……你看到了什么么?你觉得是谁干的……” 张召才想了想,将最后一口蛋花米酒吞了下去,因为这一晚蛋花米酒是拿来压惊的缘故,米酒和蛋花都特别足,特别是张高木甚至很是奢侈的下了两个鸡蛋,就算是张召才,也觉得这碗米酒蛋花香味浓郁,简直让人心旷神怡。 只可惜分量太少了些,依依不舍的放下碗,想起昨夜的事情,见张高木这么问,才回到;“爹你看到什么了么?” 张高木摇了摇头,道;“我什么都没看到,我想你向来很聪明,也许会看到什么。” 张召才歪头想了想,低声道;“山鬼么……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慕窈窕……” 他最近刚学了九歌里的山鬼,这几句在他帮先生抄写的时候也抄写过给先生的女儿,印象十分深刻,他想到那如仙如魅,难描难画的身姿,只觉得心中忽然跳了一下。 那传说中那山间精灵,往往是极为淘气的,也经常会捉弄人,倒是未必有什么恶意…… 他心念未绝,张高木已经在一旁被他念得那几句山鬼呆住了,虽然听不懂,但是看张召才的神气,张高木就觉得自己这么多年供张召才读书没错。 看看那气度,那风雅,就算是县太爷,也就这样了吧。 张高木还没想完,就听张召才自言自语道;“她是人么……不是吧……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可是……”他忽然又想起那来过自己家里的白蒹葭了。 初见之时,那女子宛如那湖中倒映的明月,弱态生娇,明波流慧,空灵飘渺犹如天人一般,当真是国色天香,张召才心中也未免记恨张召金那么一个懦弱愚蠢的家伙竟然娶到了这么一个重情重义的绝色女子,午夜梦回之时,未免也将自己早死的哥哥恨上了几分,又转念想过果然是张召金福薄,受不了这样的福气,晚上梦见那女子极白的肤色上染上红晕更是如雨后桃花,含露海棠,只是偏头侧身,冲自己微微一笑,更是如冰如雪,已是念念不忘。 但是昨日祠堂见过,脸色蜡黄,腰身渐粗,早不复前阵子的绝代风华,只是浅笑嫣然间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仍然将自己压得死死的,让人想起不由就生出几分愤恨。 心下只想,任你怎么样的人物,嫁给张召金那个没前途的,活该被糟践了,这没两个月,已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若是嫁给他……只可惜家里败落了,做不了他的正妻,若是乖巧些,弟娶寡嫂也是有的,总比她孤身一人带着孩子好些。 不过想到昨夜恍恍惚惚见到一个影子,张召才只觉得心神一荡,他这出神自己不觉得,倒是把张高木吓了一跳。 张高木如今就剩这么个儿子,从小就对张召才寄予重望,眼看他痴痴傻傻的样子,只唯恐儿子出了什么毛病,不由急忙大声喊了两居,总算将张召才喊了回来回过神来,偏头看了张高木一眼,正要说话,就听得外面传来脚步声,张高木不由欢喜道;“你说得对,多半是你娘回来了……”急忙走了出去。 白蒹葭正用四个鸡蛋和上好的米酒冲了一碗浓浓的米酒蛋花给张翠翠,一碗米酒蛋花汤,当真是又浓又香,张翠翠只喝了一口,只觉得从来没有过的香味从自己口腔扩开,给她带来心旷神怡的感觉,而且比起米酒蛋花暖了身体,更有一股暖意朝着心里去了,那股暖意从心头升起,一路袭上了眼眶。 白蒹葭看着张翠翠脸色通红,不由托腮笑道;“怎么,你当日说想喝米酒蛋花,我如今身子总算是好些了,味道如何?” 朱小姐送来的米酒可是上好糯米做成的,比起农家里的米酒光是味道香气就不知道好上多少倍,除了美味外,那暖气直熏得张翠翠心也暖暖的,眼也暖暖的,听白蒹葭这么说,急忙将手里的碗放下朝白蒹葭推了推,道;“嫂子你有孕在身,你吃。” 白蒹葭笑了笑,就听外头有人道;“碧玉姐姐,你怎么来了?” =a=小伙伴们注意身体啊,渣作者就自己坑病了好多天……今天总算力气两更了快来表扬我qaq 223.第223章 碧玉来了 张翠翠闻着那空气中的香味,努力将头扭到一边,就要去拿抹布来收拾房间,白蒹葭看着她竭力摆出不在乎的样子,但是毕竟到底还是个孩子,又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虽然在朱家这段日子还过得不错,但是毕竟是伺候人的差事,她又老实,人又胆小的厉害,即便是一桌子上有几块肉都被那厉害的先吃了。 白蒹葭眼看张翠翠虽然竭力摆出不在乎米酒蛋花然后忙碌的样子来,但是偶尔还是可以看见她偷偷飘过来的目光,不过一被白蒹葭抓住,张翠翠急忙扭开头,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耳朵都红了呢。 不过这样的少女,还真是可爱啊。 白蒹葭心中漫不经心的想着,然后顺手拿调羹调了调米酒蛋花,浓郁的香气顿时散发了出来,整整充盈了半间屋子。 一旁的凌绝尘眼看张翠翠推让了,立即高高兴兴的凑了过来讨食,白蒹葭瞟了他一眼,顺手将他撩到一旁,笑道;“可没你的。” 凌绝尘顿时委屈的不行,眨着眼睛楚楚可怜的看着白蒹葭,倒是让白蒹葭心中默然——这人傻了怎么这么爱装可怜。 宛如两片蝴蝶一样的睫毛扇啊扇的,古有为褒姒一笑而烽火戏诸侯,又有话说红颜祸水,白蒹葭看着眼前装可怜的凌绝尘,心中默默地道,果然古人诚不欺我。 不过白蒹葭在必要的时候,还是很拎得清的,转头冲张翠翠道;“翠姐儿,过来。” 张翠翠挣扎了半天,就听着白蒹葭又喊了一句翠姐儿,最后还是扭扭捏捏地走过来,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白蒹葭看了一眼张翠翠,轻笑道;“你不用担心我,朱小姐交代过了,我们的东西都有桂枝儿他们负责,还有朱小姐特意送菜过来,还能短了我不成,这米酒蛋花也是我的一片心意,你要辜负我不成?” 说道后来,白蒹葭的睫毛扇啊扇的,双目盈盈,学了凌绝尘的三四分神态,楚楚可怜的看着张翠翠。 说起来如今她脸色蜡黄,又素来清冷,这头一回学人装可怜,虽然只有三四分,但是她一双眼睛本就在掩饰过的容貌上极美,让人一看就生出好感,只恨不得将那眼眸中的水光都抹去。 张翠翠顿时慌了手脚,忙将手里的盆子一丢,想去接那碗,却在空中又把手收了回来,眼看白蒹葭眼眸流转,立即巴巴的解释道;“我……我手脏兮兮的,等我先去洗个手。” 被白蒹葭的目光注视着的张翠翠紧张的厉害,急忙逃也似地一路小跑出了门,白蒹葭看着她踉跄的背影,嘴角不由微微勾起一抹笑意,梨窝浅现,笑意未浓,眼中却蓦然掠过一丝冷意,一脚踢在偷偷摸摸蹭过来的汉子身上,斥道;“走开,这不是给你吃的,再偷吃以后别想上床睡了。” 偷食失败的凌绝尘扁了扁嘴,幽怨的看了白蒹葭一眼,见她脸上绷得紧紧的,不由被她这难看的神色吓了一跳,低声道;“你……你……” 他从小练武,虽然外表看上去修长秀拔,但是一身都是锻炼匀称的肌肉,可以说是丝绸裹着的钢铁。 白蒹葭本就记恨他一大早就抱着自己蹭来蹭去蹭了半天,更恨自己竟然吃他装可怜这一招心软了,那一脚也是颇用了几分力气,只是那一脚踢到凌绝尘的腿上凌绝尘还没什么感觉,白蒹葭却好像一脚踢到了钢铁上一样…… 痛…… 白蒹葭咬紧牙关,硬生生将疼痛忍了下去,所以刚才张翠翠看她双目盈盈,实在不是她天生演技太好,而是实实在在地眼泛泪花。 白蒹葭默默忍了半天,总算是将脚趾间的疼痛忍了下去,就看着张翠翠带着一个翠衫少女走了进来,那翠衫少女白蒹葭也是认得的,起身笑道;“碧玉姑娘。” 那翠衫少女正是本来呆在土坯房里伺候朱颜的丫头碧玉,白蒹葭想了想,觉得朱颜身上的伤也不方便随时挪动,心想那土坯房里东西虽然不少,但是毕竟不得这竹外居,碧玉多半是回来拿什么东西顺路过来看一看人。 碧玉看了白蒹葭一眼,笑道;“张夫人的神色倒是好了很多。” 白蒹葭抿嘴一笑,跟碧玉说了两句话,碧玉本就是个温和稳重的人,又问候了白蒹葭几句,最后却轻声道;“说起来有一件事情,还要跟张夫人告罪呢。” 白蒹葭眼眸微闪,看向碧玉,轻声笑道;“有什么好告罪的,你这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这些日子以来,也多亏了朱小姐照顾,又送衣服又送首饰的,连吃饭的时候也总让雪鹂送几次菜来,这般温和贴心,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碧玉看了白蒹葭一眼,轻轻一笑,道;“小姐素来是个妥协的。”她犹豫片刻,便道;“我家少爷将你床下的大白菜拿了一颗出来煮了一锅白水白菜汤,当真是清甜甘美,入口清新至极,少爷说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白菜,所以让我厚着脸皮来问问,这白菜张夫人是在那里买的……” 说到最后,已经是脸色渐渐红了,声音越来越低,低头看着自己脚尖,她本生得温婉,如此羞涩之态更是娇美堪怜,又是朱颜身边的丫头,为了一棵大白菜专门跑一次,也是碧玉这辈子头一回了。 不过虽然是头一回,碧玉也只能跑了,绯玉被朱颜赶回了平直城,朱颜那个性子,从小就是个爱吃如命的,为了朱小姐更是练就了一身炉火纯青的药膳功夫,如今吃了这么美味的白菜,念念不忘了好些天,最后还是逼着碧玉来问了——如果不是他受伤太重起不了床,早就自己亲自跑来了。 碧玉看着自家的公子在那土坯房里折腾天折腾地的,也感叹白蒹葭真是能藏东西,那床下什么白菜萝卜足足塞了一个床底,甚至还有些土豆之类的东西,虽然都是农家常见的东西,她的厨艺在朱颜那里学了几分,虽然算不上顶尖,但是也是颇为不错的,对于食材辨认也很有一些造诣。 所以碧玉可以确定,这些白菜萝卜虽然都是寻常的农家蔬菜,但是却是上品。 224.第224章 天生尤物 白蒹葭眼看碧玉羞的满脸通红,想起朱颜那个连安胎药都要吃上一口的性子,心想朱颜跟了朱乐节这么一个步步艰难的人,这样不挑嘴没有被人毒死也是不容易了。 不过那白菜萝卜虽然寻常,但是都是她从庄园里拿出来的,听碧玉这么一说,眼睛一转,道;“那些萝卜白菜都是曹义士回家之前为我打理的。”眼看碧玉面露疑惑之色,便将她家中败落,因为父亲对曹三明有恩所以曹三明兄弟千里迢迢送了自己回来的事情,同时也将因为战乱,曹三明为她囤积了大量的粮食,那萝卜白菜都是方便保存的,曹三明也为他买了许多,但是那里买的,她却委实不知道了。 至于曹三明,早已经回了家,离此处甚远,人海茫茫的,就一个名字,也没那么好找。 听白蒹葭这么说,碧玉微微颦起眉头,看了白蒹葭一眼,见她温顺和善的站在那里,也信了这人的话语,只是想起朱颜那好吃如命的性子和抱着那碗白水萝卜不肯撒手的有哪个字,如果真是打听不出来这萝卜的来路,只怕…… 不过碧玉看了白蒹葭一眼,心中却摇了摇头,又问了白蒹葭几句,白蒹葭一一答了,看着碧玉皱起眉头。 碧玉心想,这萝卜白菜的产地,总是离不开通县里去,日后在找人手去通县里慢慢打听便是了,大不了多废些人手功夫。 她见白蒹葭身上问不出来什么,便也不在纠缠这个问题下去,正要说话,就听外头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皱眉,呵斥道;“怎么跑成这样,还有没有规矩!” 桂花儿一阵风一样的跑了进来,没有想到碧玉回来了,倒是吓了一个倒昂,险些跌倒,还是一旁的张翠翠拉了她一把,总算是站住了。 碧玉眼看桂花儿小脸通红,站住了就抚住了胸口拼命喘气,顺手倒了一杯茶水塞给了桂花儿,道;“慢慢喝,缓缓气再说,你再这样莽莽撞撞的,谁肯用你。”说着又念叨了桂花儿几句。 g桂花儿咕噜咕噜喝完茶水,才觉得总算是回过气来,拍了拍胸口,冲白蒹葭嚷道;“外面有个人在喊着要你和翠鹭出去见她,说是你娘!” 白蒹葭一挑眉,看了一旁的翠鹭,顿时明白过来,来人多半是小杨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小杨氏找上门来…… 白蒹葭几乎瞬间就将小杨氏找上门来的事情猜测了出来,多半跟昨天凌绝尘半夜失踪脱不了关系。 凌绝尘这人,虽然冷漠高傲,寻常人也不搭理,但是如果真是惹了他,却定然是要找机会报复回来的。 曾经有一个依附于三皇子的大臣嘲讽他貌若好女,问战场上是不是靠着****对方将领才让对方失神战败,白氏女也多半是他用自己的脸骗来的吧。 凌绝尘高傲至极,素来以自己容貌为耻辱,战场上每每总是带着狰狞恐怖的面具,加上那一杆沥血枪,当真如厉鬼在世,那人与旁人说笑也不避讳凌绝尘,那时候凌绝尘娶了白蒹葭,和三皇子一脉算是如冰如霜,凌绝尘也不搭理他,直接就走了,那人更是嘲讽凌绝尘胆小如鼠,倒是旁边的人看着不对拉了他一把,他也浑然不觉。 结果没过几个月,就听说那个大臣在外面外室的时候,他那出身高贵的正妻不知道从那里得了消息,和自己哥哥一起,将人赤身裸体的抓奸在床。 那正妻也是个骄傲性子,估计那大臣在床上也说了不少正妻的坏话,说想办法弄死正妻让外室上位,还嘲讽嫁了他三年的正妻是只不下蛋的母鸡。 一个男人哄一个女人的时候,是什么话都说的出口的,更何况那外室娇媚入骨,又将人哄的十分开心,他色迷心窍下,又说妻子出身高贵便十分高傲,平时对他如何跋扈指示,半点都比不上外室的温顺可人,便会将平时的事情说出来,但是偏偏说巧也巧,说不巧也不巧,让听了完整的正妻气怒至极——更让正妻绝望的是,她其实刚嫁的时候是有孕的,只是那时候孕期帮这大臣操劳,又为他牵扯各种人脉,结果劳心过度,活生生流了,这几年又思虑过度,一步步将那大臣扶上高位,才没顾得上要孩子,那外室却已经有了三个月身孕,大臣更是亲口承诺要弄死正妻扶外室上位。 将那哥哥气的够呛,正妻倒是呆滞住了,哥哥冲出去将那大臣打了一顿,丢下鼻青脸肿的大臣,带着妹子直接就回了娘家。 当下便有言官弹劾这大臣的折子就递了上去,正妻说这大臣不忠不义,干干脆脆的和离眼不见为净的远嫁边疆,那大臣没了妻子娘家扶持,又因为言官的折子加妻子的证据,被贬到外地做了个小官,那娇媚入骨的外室却卷了他所有积蓄,一溜烟的跑了。 仕途算是完了。 这事情看起来倒是跟凌绝尘毫无关系,不过偏偏白蒹葭就知道那么一点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至少那个妖媚入骨的外室白蒹葭很偶然的情况下曾经见过,那是一个长袖善舞,柔若无骨的女子——后来去了西周,是个奇女子,不知道为大昭送回了多少西周的资料,更是挑拨的西周众皇子反目成仇,事后却拂衣而去,深藏功名。 白蒹葭曾经见过她一面,那女子凤目流转,如泣如诉,红唇轻启,就好像引诱人亲吻上去一样。 真是一个天生的尤物。 她细白的手指上捻着一颗樱桃,樱桃红艳,手如白玉,在灯光的映照下当真是宛如能工巧匠穷尽心力雕琢出来的极品。 那人凤眼一挑,便有无数风情;“你不觉得,将男人玩弄在鼓掌间,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么?” 其实本是个苦命女子。 本是个童养媳,倒也恩爱,后来为了丈夫赶考而自卖大家为奴婢,结果不想丈夫中了后嫌她沦落贱籍给了一纸休书,连身都没给赎,伤心之下便投了河,恰好被路过的凌云卫救了回来。 结果见那凌云卫的女子不比寻常,竟然就生了别的念头。 225.第225章 只要你懂得什么叫绝望 那女子也是天生有那么几分天分,或者说起来,能自卖为奴,本就是极有毅力极为隐忍之人,既然下了决断,倒是比别人更为决绝。 先是舍弃了自己的名字,自取了名字叫做媚娘,苦下功夫,短短三年,已经从青涩的农女变成了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的天生尤物。 或者……女子一旦决绝起来,反而比人更胜。 或者,任何人都可以变得不像自己,一旦你懂得了什么叫做绝望。 白蒹葭见媚娘时妩媚娇柔,一袭红衫更是魅惑妖娆,宛如一朵开到了极致的罂粟。 有毒,但是却吸引着人不由自主的靠近。 那靠着妻子发家的大臣,正是当年高中之后攀上高贵正妻而嫌弃童养媳进了贱籍而休妻的男人。 可惜的是,那大臣从始至终,都没有发现眼轻嗔薄怒的天生尤物是他昔日不屑一顾的童养媳。或者他从来没有在乎过那个低眉顺眼在自己身边做牛做马,将他视为自己的天,视为自己的一切的女子。 否则怎么看不出这女子在怎么娇柔妩媚,那张宜嗔宜喜的脸上,一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感情只有如冰封一样的湖面。 经此之后,媚娘大彻大悟,修成正果,将有限的生命投入了无限玩弄男人的事业中去。 最后媚娘在西周卧底功成身退之后,被赏赐了黄金千两,良田百亩,鸾凤和鸣钗一对。 白蒹葭再次所以见到媚娘,已经是很多年后了,也是因为媚娘将那鸾凤和鸣钗送给了自己,笑道;“这辈子我已经决定孤身一人了,鸾凤和鸣钗留着也没作用,反而徒然伤心罢了,不过想着倒是很适合你。”她婉然一笑,却是跟白蒹葭记忆里的妖娆魅惑不同,多了几分温情,白蒹葭想大概是她身边带着两个清秀羞涩的小丫头让她整个人的气质都温和了下来,听说一个叫顺儿,一个叫安儿,和顺平安。都是收养的孤女——最初的时候那大臣被贬之际,媚娘一碗红花汤夹杂着两滴眼泪,一句‘痛快’之后一饮而尽,彻底断送了自己做母亲的机会,然后离开了大昭,去做了卧底。 再然后白蒹葭就再见没有见过这个女子,只是断断续续的消息传来,那媚娘日子倒是越过越好了,收养了许多孤女,或大或小的,或家里没人的,或被卖的……来路五花八门,她见了无数人,一双眼睛看人极毒,拣那心地好的留下,养在一个庄子里,教导那些人刺绣做活养活自己,将那些孤女都好好的抚育教导,自食其力,甚有贤名,倒是洗尽红尘了。白蒹葭心中复杂之余也有几分宽慰,私下拿了不少银子去接济,也想着算是积德,不过不曾想没两年她就…… 白蒹葭摇了摇头,将事情抛之脑后,虽然凌绝尘现在傻了,不会做出那种看上去跟他毫无关系但是最为决绝狠毒的报复,但是白蒹葭只要一想昨天他半夜偷摸出去,和加上上次他半夜出去第二天摇光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事情,她就知道今天小杨氏找上门的原因绝对是凌绝尘脱不了关系。 不过想归想,白蒹葭可是打定了主意,既然昨天晚上没有被抓现行,今天她自然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的。心下打定主意,不过望了张翠翠一眼,见她微微颤抖,不由心中叹了口气,毕竟小杨氏在张翠翠心中积威甚重,她亲娘死的时候年纪又小,这么多年下来,小杨氏虽然没将她看作自己的女儿,但是张翠翠却是将小杨氏视为母亲,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有孕在身,孤苦无依,小杨氏又让张翠翠冷了心,才总算是将张翠翠彻底推到了白蒹葭这边来。 但是如今听说小杨氏找上门来,张翠翠也难免有几分期盼。 白蒹葭心中一转,就算是小小的萌芽期盼,也要踩死在土里,扶住肚子呻吟一声,引得张翠翠急忙一溜小跑过来扶住她,白蒹葭冲张翠翠一笑,道;“多亏有妹妹你了,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张翠翠涨的满脸通红,她虽然将所有的月钱都交给了白蒹葭,但是白蒹葭自从来了朱家,朱小姐将她拨过来之后,却是白蒹葭处处照顾着她。 张翠翠的眼睛飘啊飘,飘到桌子上的米酒蛋花身上,虽然满满的一碗,但是大概那种暖心暖肺的感觉太过温暖人,让她不由自主不知不觉的就全部喝完了。 眼看白蒹葭这般模样,张翠翠不由心中唾骂自己一句,心想就算有什么罪名,都报应在自己身上就好,暗下决心,立即低低的道;“嫂子,你别怕,我总是在的!” 小杨氏再怎么说,还有爹,也还有自己娘家,还有张玉凤和张召才,白蒹葭身边虽然有个灵儿,但那是却是个痴痴傻傻的,朱小姐虽然感念她救了朱颜,但那是救人的毕竟是灵儿,真要说起来,也没有个可以依靠的。 也就自己可以为她补贴些月钱了。 以前村子里有寡妇,日子多艰难,张翠翠是知道的,她怎么能忍心让白蒹葭落到那个地步。 白蒹葭一看她神色,便知道自己多半有了效果,便看了白蒹葭一眼,轻声道;“婆婆她来,必然是有要事的,不知道可跟你说了?” 桂花儿总算是缓过气来,总觉得这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微妙,不过她年纪小不是个多想的,便道;“有说,她说你爹被人害了,让你们回去哩。” 饶是张翠翠再怎么暗自下定决定要站在白蒹葭这一边,但是听着张高木出了事情,倒是不由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掐了白蒹葭一把,呆在当初。 白蒹葭眉头微皱,忍耐了下来,一旁的凌绝尘却看得清楚她一瞬间的神色,心中不由更不满了几分——自己靠上去蹭蹭就被各种踢开,这个女人又没自己好看还把白蒹葭弄疼了白蒹葭也不踢开他。 凌绝尘沉着脸走上几步,一把把张翠翠扯开——这还是看着白蒹葭偏心她的面子,如果不是怕白蒹葭发怒,凌绝尘早把张翠翠从窗口扔了出去。 张翠翠吓得不行,凌绝尘这么粗鲁的拉开她也没什么反应,心中只是模模糊糊的道——爹被人害了? 白蒹葭听桂花儿这么一说,顿时知道事情小不了了,如果真是张高木出了什么事情,自己和张翠翠不出面,这村子里自己就别想呆下去了! 不由瞪了凌绝尘一眼,凌绝尘反而觉得这一眼格外专注,格外天真的冲白蒹葭一笑。 倒是一旁的碧玉笑道;“外头日头这么大,张夫人的身子怎么受得住,快把人叫进来说话吧。” 226.第226章 自来熟 小杨氏正在门口仰头瞅着那高大的朱家大门,虽然以前空着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但是添了门房,莫名的就多了几分让人震慑的威严,门口的阿虎虎视眈眈的盯着她,那表情连一向泼辣的小杨氏都有些胆寒,只担心他会不会提起砂锅大的拳头打下来,想要冲进去结果被拎着领子拉住了,她倒是个伶俐的,只知道如果继续硬闯这人只怕真会打自己,又不想惹怒了朱家,只好大叫大嚷了半天,最后老老实实的站在门口。 随着日头升起,天气又渐渐热了,小杨氏心中焦灼之余,额头也覆上了一层汗珠,刚来时候的勇气在阿虎粗大的块头前早就化为了乌有。 心中不由将这笔帐都记在了白蒹葭和张翠翠身上,你们好运气救了朱家的公子,不知道提携张召才和张玉凤,反而这样刁难自己,真是应该好好教训一顿。 小杨氏心里一边咒骂着白蒹葭二人,一边心中也着实担心失踪的张高木和张召才父子,天气又热,让她更加了几分焦虑,心思不定的走来走去,心中却只是发狠。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见门内走来一个小丫头,十三四岁的年纪,但是肌肤细腻,柔顺乖巧,黑色的双丫髻上别着两支小巧的银流苏,看上去好像一朵小李花一样惹人怜爱,看上去也是个心软的。阿虎看着她走过来,急忙走过去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又说了两句话,隐隐听见是和自己有些关系,就看见阿虎指了指自己,然后那花骨朵一样的女孩儿就走了过来。 小杨氏心中一转,急忙凑了上去,来人正是桂花儿,眼看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妇人站在门口,问过阿虎正是小杨氏,虽然眉目秀美,但是桂花儿也是大家丫头,年纪虽小,却格外敏锐,一眼看出她眉眼间有几丝让人讨厌的算计,虽然竭力掩饰,也藏不住骨子里的刁钻,眼看小杨氏热情的迎了上来,耳边听小杨氏道;“这位姑娘,我家那不肖的媳妇儿和女儿……” 当下不等说完,打断小杨氏的话道;“碧玉姐姐请你进去。这位夫人请随我来。” 她虽然说着请的话语,但是却不等小杨氏回答,转身就走——她虽然是朱家的奴婢,但是别说小杨氏这样一个村妇,便是其他一些通县的人也不入她的眼,这村里能得她一个好脸子的也不过张老爷子家的,更何况她早就看出白蒹葭听说小杨氏出现之后的神色不对,平日白蒹葭也是个安静的,对她们几个小丫头也很好,小姐赐过来的菜虽然灵儿姑娘爱吃也会给他们一些,加上她身上那气度,不由自主的就让人心悦诚服。 俗话说,人心都是偏的,也不能怪桂花儿的心偏到了白蒹葭身上,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小杨氏横挑鼻子竖挑眼起来——这一挑顿时就挑出毛病了,眉毛太凶,眼睛里全是算计,一看就让人不喜欢。 小杨氏这么多年来,还是被人第一次叫做夫人,还是这么一个秀丽端庄的小丫头,心中只觉得无数的泡泡冒了出来,正美的没边,晕晕陶陶的说道;“小姑娘你真是好看,许了人家没?我倒是认识几个老实又……”,桂花儿听得清楚,不由,结果一回神已经只能看见桂花儿的背影了,急忙跟了上去,还想说上两句,结果桂花儿转身就走,一路上她开动脑筋,想要和桂花儿搭话,桂花儿脚步轻盈,听她开口,顿时打了个寒颤,瞥了小杨氏一眼,眼看她就要就要将事情拉到做媒上,不由心中一阵不高兴,心想就算是没许人,和这妇人交往的人她也是看不上的,更何况他们这种人的婚事都是主子指的,而且朱颜是个很温厚的人,日后给朱颜做姨娘,许给家里的管事或者放出去做当家娘子都是很好的,怎么肯就这么嫁了一个农妇说的老实人,更何况别说这种轻狂的话,一个小女孩儿,当面就说婚事,也是半点没顾及到小姑娘的名节的,桂花儿心中不悦,本来以为只是搭话,听她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认识几个老实能干的,其中意思不言而喻,当下心中气恨,,脸上不由冷了几分,当机立断便道;“好端端的,说这个干什么?” 第一次见面就问别人的婚事,桂花儿只觉得自己第一眼就不喜欢这个妇人真是十分机智的事情,这种第一面张口就问人家小姑娘许没许亲事也是太过轻薄狂浪了,传出去还让不让她做人了。 结果她年纪尚小,这样的神色落在小杨氏眼里,反而解读出了另外的意思:到底是小姑娘,说道婚事就害羞了。 能害羞什么呢,女人啊,一辈子最好的指望就是嫁个老实能干的人,现在这女孩儿年纪小不知事,将来还要感谢自己呢。 桂花儿明明生气,但是碍于这人毕竟是白蒹葭的婆婆,张翠翠的母亲,又是碧玉说了要请回家的,也不敢说的太过直白,这种羞怒落到小杨氏眼里,不由又热情了几分,当下便道;“别的不说,我那儿子年纪虽然小了些,但是他的同学……” 桂花儿脸色生硬,就算她在怎么告诉自己要冷静来者是客,眼看小杨氏已经絮絮叨叨自来熟的为自己挑选未来夫婿,别说那些人她看不看得上,就连名字和自己一个未出嫁的丫头名字联系起来,对自己也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一个春心萌动名声不好想着嫁人的丫头,朱家不会留在未来继承人身边的,桂花儿年纪虽然幼小,也知道厉害,制止了一次无效,当下脸色愠怒,神情冷了下去,淡淡的道;“如果有这么好的,你就给你女儿留着吧,不必担忧我了。” 她说的是张玉凤,小杨氏却以为她说的是张翠翠,不由道;“那个死丫头,不好好教训她一顿就不错了,还想嫁什么好人家呢!” 这几天下来,桂花儿也知道张翠翠是个老实的,听小杨氏这般尖酸刻薄,不由更是冷了几分。 227.第227章 再见小杨氏 小杨氏还想仗着长者的身份好心教导桂花儿两句,不过说道张翠翠,顿时心情也不好了一些,一路行来,只见触目所及,虽然这个院子她以前带张玉凤和张翠翠来被选丫头的时候来过,但是也只是在前头走走罢了,没进过后院。 一进后院,却觉得这跟自己以前截然不同了,触目所及,虽然也是寻常的房子,但是也不知道怎么装饰的,就给人的感觉跟她见惯的房子大不不同。 大气威严了不少,透着一股华贵。 偶然还能看见几个如花似玉的丫头拿着东西路过和桂花儿打个招呼,那神态气质都让她暗暗羡慕,她素来是以张玉凤为骄傲的,但是觉得此时跟这些人比起来,张玉凤也是太稚嫩了一些,如果张玉凤进来做两年,出去也是大不同了,想到这里,不由将抢去机会的张翠翠又恨上了几分,心想回头一定要好好教训张翠翠一番。 她心中有怨气,又看着桂花儿神气不好,这些年来张召才的才名也将她养骄傲了,见桂花儿这样,心中骂了几句没规矩没眼界,也不说话了。 一旁的桂花儿看着清楚,不过见她安静了下来,也不想理她——反正有碧玉在,她还能翻过天去? 想到碧玉,桂花儿就安心了不少,一路走到了竹外居,眼看小杨氏左张右望的样子,心中留意,却忽然看着门外站着一个俏生生的少女,不由迎上去道;“雪鹂姐姐,怎么劳的你在这儿等着。” 来的正是朱小姐身边的雪鹂,雪鹂抬头看了一旁的小杨氏一眼,眉宇中的神情小杨氏看不透,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道;“小姐让我来送东西,恰好碧玉想着你怎么还不回来,我便出来帮她等一等。” 桂花儿羞涩一笑,道;“倒是让各位姐姐担忧了。” 雪鹂一晒,道;“进来吧。”桂花儿忙前行两步,挑起帘子,雪鹂先转进屋子里,小杨氏看着忙依样钻了进去,桂花儿最后才进门然后转身放下帘子。 回头一看屋中已成掎角之势,白蒹葭跟凌绝尘坐在一旁,旁边还不知道那里来了只黑猫盘在凌绝尘的膝盖上,碧玉张翠翠瑶光桂枝儿四人站了一旁,雪鹂走到碧玉旁边站住,桂花儿也急忙走到了桂枝儿旁边。 他们这边八个人一只猫倒是将半间屋子挤得满满的,倒是显得一旁的小杨氏形单影孤了起来。 桂花儿心中不由暗自道,碧玉姐姐果然是个聪明的,你看这气势就将对方压了下去了。 小杨氏向来依仗人多,这次女儿却被她派了出去,本来以为白蒹葭一个寡妇,张翠翠一个胆小的女儿,随便吓唬上两句就可以顺利把人带回去了,不过却没想到这种情势。 不过也只是胆怯了一瞬间——朱家这种大门户,最是要脸面,指缝里随便漏一点也够他们吃得了,白蒹葭救了朱颜,也自然是她救了朱颜,朱家的谢礼肯定是少不了的,小杨氏光是想到就觉得心头一热,无论如何都不肯轻易的放过白蒹葭了。 眼看众女都在那里神色各异的看着自己,白蒹葭神情淡淡的,她素来是不敢轻易招惹的,但是张翠翠的脾气她还是知道的,知道这孩子心软,又重视父母的要命——否则这种年纪不出嫁的女孩子那里有不埋怨父母的,偏偏她一个人能干三个人的活儿还老师的不行,可惜跟白蒹葭学坏了。 想到这些天张翠翠不在身边那不如以往如意的日子,还有张翠翠那半吊月钱,小杨氏顿时又心热了起来,一点也不害怕了,恰好张翠翠眼睛里带着几分泪意担忧的看着自己,那眼神,顿时让小杨氏想起自己那早死的姐姐来了,眼中掠过一丝厌憎,强行压了下来。 小杨氏眼睛一转,眼角顿时多了泪花,看向张翠翠,高声哭喊道;“翠姐儿,你弟弟和你爹都不见啦!”开始还有几分演戏,后来却是真正伤感嚎啕大哭起来,如果真是男人就这么失踪了,她一个人拖着张玉凤,真是不知道怎么生存下去。 张翠翠见惯了她强势刁蛮的样子,记忆里她总是嚣张跋扈的,那里见过她这样双目含泪,难得柔和的跟自己说话,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一时又担心父亲和弟弟,竟然怔在当场,不知道做什么反应了。 小杨氏可不知道她这番表现把张翠翠吓住了,张翠翠又被碧玉和摇光有意无意的卡在中间,哭了一会儿,张翠翠还没有过来扶起自己说话,不由心中暗自骂了一声死丫头,现在由你张狂,等回了家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哭了一会,张翠翠虽然心中发软,但是让小杨氏没有想到的是,张翠翠这人胆小惯了,眼看小杨氏与旧日不同的表现,这般模样直让她认为张高木父子真出了很严重的事情,受宠若惊之后,听她说话,已经吓得脸色苍白,手脚发软,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了,只留下一副躯壳还呆呆的站在那里。 小杨氏哭哭啼啼的走过来就要拉张翠翠,刚走了两步,就听白蒹葭软声道;“好端端的怎么会不见呢?可找过了?可曾告诉族长了?” 小杨氏一愣。 虽然不知道张高木二人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但是她发现二人失踪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先找上白蒹葭,这正是将白蒹葭二人逼回来的最好机会,对于张召才,她一向觉得这个儿子足智多谋,就算有什么意外,也不用担心,再说——找人这种事情,白蒹葭二人是自然应当出钱出力的。 她盘算这二人已久,如今有了机会自然直接找上门来,那里会去找族长之类的。 白蒹葭这一问,倒是让她惊住了。 还没回过神来,就听白蒹葭继续说道;“说起来婆婆你也糊涂了,好端端的,公公和才哥儿怎么会失踪,想来是有些事情耽误了一时没来得及跟你说,没有调查清楚就胡乱嚷嚷,我们麻烦些倒是没什么,若是惊扰了贵人,不是就是婆婆你的罪过了。” 小杨氏被她温柔的态度说的无言以对,眼看她从从容容的坐在那里,那个小浪蹄子还在那里低头逗猫儿玩,身后一排丫头站开,倒是姿态十足,这话明明是教训人的,但是她说着,就让人觉得十分有道理,她只是为了小杨氏担忧而已。 228.第228章 后悔的小杨氏 小杨氏被问的哑口无言,明明是轻轻巧巧的几句话,倒是都落在她的心头上了,偏偏张翠翠还在一旁急忙问道;“娘你可让人找过了?隔壁的鹏叔鹏婶都是很热心的人愿意帮忙的,父亲和弟弟爱去的地方去过了么?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让他们有什么急事……” 白蒹葭在一旁不慌不忙的喝了一口茶,低声道;“这样热的天气,说不准趁着早上的时候天气还凉快就去田里了呢。” 张翠翠倒是很明白这种事情,对于她来说,披星戴月的去土坯房睡上一两个时辰,然后再披星戴月的回青砖屋子里做早饭,偶尔在厨房窝一宿,农忙起来,大半夜的趁着天气凉爽去田里多做些活儿也是有的。 听白蒹葭这么一说,不由心中生了几分愧疚之心,白蒹葭话一说,她便深以为然,只当是自己如今不在家里了,估计是家中一时父亲忙不过来了,带着张召才去田里了。 她倒是想的简单,心中竟然有些感动,对小杨氏温声道;“娘你是想多了吧,想来是家里的农活忙不过来,父亲半夜就带着弟弟去了田里……” 小杨氏眼看她的神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的才儿可是要考状元的,从小到大别说农活了,便是一些家务事都没让他沾手过,那双手上唯一的老茧还是握笔握出来的,就算张翠翠不在家里做事少了个人,再不济也只能让张玉凤顶上,让张召才摸一摸扁担小杨氏都快心疼的晕过去了,更别说扛着出头下田做农活了! 眼看张翠翠齐整的样子,也没以前那种畏缩胆小了,越看越像那个处处压了自己一头的姐姐了,心下不由暗恨,当年杨氏压了自己十几年最后还让自己嫁了张高木这么一个农夫毁了自己一生,却没想到张召金既然已经在自己手上早逝,张翠翠这么一个丫头自己还能让她翻过天去? 不过看着张翠翠秀雅端丽,心中怒火高升,眼睛里升起一丝怨毒,怒喝道;“够了!” 声音之大,将屋外的一只麻雀惊的啾啾两声,振翅飞去。 眼看众女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小杨氏虽然跋扈刁蛮,但是在这目光下也不由有些胆寒,就听碧玉一旁笑道;“我听着翠鹭倒是说的很有道理,张大婶你又怎么着急打断她呢……” 她虽然言语带笑,但是这张大婶一句话一出,倒是将小杨氏气的脸色通红,作为一个女人,最害怕的莫过于人老珠黄了,小杨氏虽然生育了一对女儿,但是年纪也不过三十,平时又有张召金和张翠翠使着,虽然是农家娘子但是也是风姿绰约的妇人,别人大多叫她小杨氏,虽然这个小是针对杨氏而言,但是从某些方面来说,也是一种对她年轻的夸赞,碧玉这大婶一叫,小杨氏看着一屋子花团锦簇,如花似玉的女孩儿们,瞬间如五雷轰顶一般——我竟已经是大婶了!她竟然敢叫我大婶! 虽然心中气得几乎发疯,但是偏偏看着一屋子十五六岁的女孩儿们,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这群少女面前,真的已经只能算得上是大婶了。 小杨氏心中羡慕之余,自然产生了几分妒忌之心--年华逝去之后,对于美好的韶华少女,有些人会珍爱,有些会欣赏,而有些人则会嫉妒,有些人则会想着毁灭。 如果不是看着碧玉穿着跟桂枝儿桂花儿甚至雪鹂张翠翠都不同,甚至手上还有个碧玉镯子,头上别着一只碧玉兰花钗,早就冲上去打人了。 碧玉这身打扮,便是丫头,也是数一数二的了,和通县里某些小姐比起来,也是不逊色的。 还听白蒹葭在一旁不慌不忙的接道;“婆婆我知道你是急晕了头脑子不清楚了,不如好好的将前因后果都说出来我们帮你想想,说不准真跟翠姐儿说的一样已经下田去了呢,你这样什么都听不进去,知道还说你关心则乱,不知道还觉得你大惊小怪呢。”。 白蒹葭虽然听来是说什么关心则乱,小杨氏却觉得她是在说自己大惊小怪,不由脸色一沉,神色阴郁,眼神冷厉的看了白蒹葭一眼,心里倒是觉得越发难受了,自从这丫头来了之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张老爷子交上好了,上次祠堂的时候,那个颇有几分清高孤傲的张李氏居然会为她说话,而且她更有几句话没有出口——张召金去凤霞城的时候,买卖的货物听说价值不菲,足有数十两白银,本来准备来回一次多攒些银钱给张翠翠说个亲事的,当时张召金甚至已经说好了,给自己五十两做孝顺,剩下的给张翠翠备些嫁妆嫁出去,本来可能在那五十两的面子上,加上张翠翠也的确年纪大了,小杨氏甚至已经给她看好了一门隔壁焦家村的一门亲事,那边下的聘金是八两。张召金的婚事再等两年,等张召才和张玉凤的大事都定下了再说,话倒是说的好听,结果不曾想那个不争气的东西竟然就那么死在了外头,死就死了吧,偏偏不知道那里招惹了这么一个自称姓叶的女子回来, 白蒹葭倒是推脱的干干净净,不但说一路过来将银钱都花费完了,更说出当初张召金入商籍不想拖累张召才所以分家的事情来,干脆利落的就分了半亩薄田和土坯房就分家分的一干二净了。 这样的手段倒是让小杨氏恨得不行,你看看那土坯房清理的样子和张召金的丧事,如果真说白蒹葭手上没有银钱小杨氏是万万不肯信的,只可惜当时曹氏兄弟生得人高马大的将人唬住了,白蒹葭又去寻了张老爷子的庇佑,等她眼看白蒹葭日子过的安稳琢磨出不对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白蒹葭这样的容貌身段,即便是怀着孩子,生了孩子去给人做小妾也能换几十两银子的,可是那丫头自己滑溜的分了家捐了田处处贴着张老爷子,又哄的张翠翠叛逆起来不听话,可有熟悉的妇人告诉自己,他们看见白蒹葭提着肉进张老爷子家的事情。 229.第229章 打人啦! 当初张召金留下的银钱,多半都落在这丫头手上了!若说什么用完了,小杨氏是肯定不信的!这都应该是张召才的,凭什么留给她一个寡妇! 至于如果白蒹葭真的是寡妇被抢走这些压箱底的银子会过什么样的日子落到什么样的下场,就不是下意识考虑的问题了。 她只是恨,只是悔! 如果早知道这个丫头这般厉害,当初她来的时候就应该教训一顿让她知道什么是做人儿媳妇该做的,而不是这样一步一步爬上来甚至敢开口教训自己! 再怎么说,分家了又怎么养,报上了张老爷子又怎么没样! 小杨氏心想,她毕竟是婆婆,白蒹葭再怎么油滑,也毕竟是儿媳妇,天生白蒹葭就要把她矮一头,她爱怎么修理她就怎么修理她,爱怎么用她就怎么用她。 儿媳妇教训婆婆的事情,是从来没有的! 但是婆婆教训儿媳妇,是天经地义的!当媳妇的就应该听婆婆的! 隔壁的媳妇儿不但每日家务中的脏活累活都是她在干也不敢吭一声,晚上纺布白天下田,赚的铜钱都乖乖交入了公中供养三个弟弟也没过说过一句话。 这个丫头嫁了进来之后,什么家务事都没沾过手,更别说孝顺银钱了! 这种丫头不好好教训,就真以为事事如意要翻天了,不让她知道自己的厉害,她就不叫小杨氏了! 虽然不敢对碧玉下手,但是在小杨氏的心里,却觉得白蒹葭是自己的儿媳妇,张翠翠是自己的闺女,想怎么教训就怎么教训,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便是打死了也是他们自己不孝顺惹出来的事情!反正白蒹葭死了男人,张翠翠就一个爹也不会为她出头,这两个人真被打死了也白死了! 小杨氏心中豁然敞亮,脸上神情一变,白蒹葭心中留意,低头抿了一口茶。 想起张巧巧私下告诉张翠翠贩卖胭脂的事情,小杨氏气的咬牙切齿,双目发红的盯着白蒹葭,恶狠狠的喝道;“跪下!” 跪下两个字从她牙缝里迸出,带着几分石破天惊,雷霆霹雳的响亮,竟然将在场的人震得齐齐怔了一怔。 这好端端的说话,这人在发什么疯呢。 小杨氏眼看众女都呆呆的坐着看着自己,只当是自己震住了这群女孩儿,心中倒是模模糊糊的想到;“是了,我倒是忘了,这群小浪蹄子,平时仗着有几分家世,就总爱仗势欺人,也是自己被这群丫头唬住了!在怎么说,毕竟是我张家的家事,我做婆婆的教训媳妇教训女儿,走到那里都是我的道理!”她自觉自己站住了一个‘理’字,心中暗想,不管谁来插手总是没有道理的,便是闹到张老爷子家也总不能偏向白蒹葭,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心旷神怡,竟然一时将张家父子失踪的事情都抛之脑后了。 但是这时候,偏偏就看见白蒹葭不慌不忙,气质优雅的将茶盏送到嘴边,十分从容的喝了一口茶,还在小杨氏的注视中慢慢将茶盏放回了桌子上。 众女是被震住了,但是别说按照她说的话跪下了,别人倒也罢了,有几分震惊的盯着小杨氏,但是偏偏小杨氏最在意的白蒹葭,却是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 白蒹葭正想着,这茶叶也不知道是什么泡的,她那祖父,一生所好不多,茶便是其中之一,她从小便认得各种好茶,但是偏偏这种清凉中微带苦涩的茶叶她却是从来没有吃过——这茶味道不比平常,入口虽然清甜,但是却微带涩味,并颜色浓稠如膏,也不似寻常茶水清澈透亮,碧波荡漾,而是呈现出一种微微的红色。 但是入喉之后,却生津解渴,透骨清凉,只觉得一身暑气都消减了几分,如果能加上些许冰块,这降温解暑的功效,只怕会更有几分作用。 正在琢磨这茶叶到底是什么名品,将脑海里的书籍一一翻过,她从小就是这样的性子,一旦投入了什么进去,就会神游物外,虽然整个人仍然好好的坐在那里,举止优雅,谈笑从容,但是实际上,心思多半已经不知道到那里去了。 只是她在这边思索,那边小杨氏却觉得白蒹葭这神情,是浑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了,更是气的双目通红,又觉得自己占住了一个理字,虽然眼前的人多,但是朱家的人又怎么样? 自己豁出脸面闹几场,朱家的人如果要面子,自然会想办法息事宁人,到时候还不是自己想什么样就怎么样……她眼睛通红的看了一眼碧玉头上的碧玉兰花钗,又看了一眼雪鹂头上的银步摇,更是眼热的不行,她虽然将张玉凤视为掌上明珠,但是说起来打扮首饰,别说碧玉雪鹂了,便是桂枝儿桂花儿也不及的,她哄张玉凤送去那支银簪子,连桂花儿头上的哪朵小珠花都比不过。 小杨氏既然下定了主意,也是财迷心窍,就要豁出脸面去闹一闹了。 白蒹葭正苦思不到那茶叶的名字,正想去偏头问一问桂枝儿,刚回神就看见小杨氏恶狠狠的冲了上来,肥厚的手掌一张,就恶狠狠的朝着白蒹葭的脸上抽去,嘴里还叫骂道;“叫你跪下你耳朵聋了啊!我真是造了什么孽,怎么有了这么一个不孝顺的儿媳妇啊!” 她这动手动的太快,本来看着她如狼似虎的扑过来,碧玉心中已经掠过一丝不详,结果她动作太快,朱颜又是个温厚不怎么管束他们的,朱家这种人家别说这直接动手了,就是说上几句不干不净的话都会被狠狠的教训一通,更别说小杨氏这样了。 真是被吓住了。 眼看巴掌堪堪的就在白蒹葭脸上五指开花了,白蒹葭甚至可以感觉到小杨氏的巴掌带起的风声。 几个丫头虽然说是丫头,但是仔细说起来,别说做重活儿了,便是平时的日子,也比县上的寻常姑娘过的好,那里见过这样直接动手打人的,不由惊在当场,还是桂花儿一声尖叫:“打人啦!” 230.第230章 巴掌不能乱甩 张翠翠脑子一懵,等回过神来想要挡到白蒹葭前面的时候为她挨这一巴掌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小杨氏正得意洋洋的想立下下马威,看白蒹葭还敢不敢这么油滑,这种刁蛮的儿媳妇,打一顿就老实了,倒是自己最开始被她哄骗了,如今张召金的丧事也办完了,也没什么要让自己花钱的了,把这丫头打一顿,然后将张召金留下的钱都拿回来,再把这两个丫头…… 念头未落,只觉得手腕一疼,还没等她叫出来,眼前一阵天花乱坠,预想中的响亮巴掌声不但没有响起,反而浑身失了重量,一阵天旋地转后等她回过神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刚才甩出巴掌的右手手腕却传来了撕心裂肺的疼痛。 众女眼看瞬间就被人当作大型垃圾扔了出去的小杨氏,又看了一眼本来一直安安静静窝在凌绝尘膝盖闪的黑猫懒洋洋的睁开一双翡翠异色的瞳孔,随着凌绝尘的动作异常轻盈的跳了出去,然后轻巧的落在了小杨氏脸上。 小杨氏正觉得手腕疼得厉害,似乎是被人活生生捏碎了,想到刚才那瞬间握住自己手掌冷冰冰的手指,还没回过神来,只觉得从自己想扇白蒹葭巴掌到自己被扔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难不成有鬼? 黑猫想了想,优雅抬腿。 猫尿的气味素来是不好闻的,特别臊臭,而且往往弥留数天不散! 别说小杨氏,就是白蒹葭也被这神发展给震慑住了。 没想到小杨氏会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冲自己动手甩巴掌。 没想到小杨氏会被凌绝尘干脆利落的丢出去然后捏碎了手腕——好吧在那种境况下,白蒹葭仔细的想了想,也就凌绝尘的身手可以保住她不挨这一耳光,看来自己没事的时候还是不要随便出神,毕竟现在的日子跟以前可不一样,如果不是凌绝尘的话,自己这一巴掌不是白挨了?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白蒹葭还是承认,光是听风声就知道刚才小杨是动手的时候用了多大的力道,如果不是凌绝尘动手,自己硬生生吃下这一巴掌,脸上的痕迹也不知道多久才能消退掉。 其实最没想到的是…… 白蒹葭目瞪口呆的盯着那只正在小杨氏脸上撒尿的黑猫,她见过这只黑猫好几次了,虽然不是什么特别珍贵的品种,但是总觉得它身上有着一股十分神秘的力量,也许是曾经看过的各种书里对描写过的黑猫的神秘,也有可能是这黑猫那双充满诡谲神秘的异色瞳孔的原因。 本来一大早的看见这只黑猫来找凌绝尘还乖乖的跟他一起玩耍就够白蒹葭吃惊的了,更没想到这只黑猫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还没等小杨氏再次发疯,撒完尿之后神清气爽的黑猫已经喵呜一声,大概被众女的目光注视的也有些害羞,异常轻盈的从小杨氏身上跑了下来,还没等人回过神来,已经一阵风似地跑得不见踪影,只留下屋子里已经石化成了雕像的众人。 …… 这是黑猫么! 这是猫妖吧! 做了坏事还跑得这样矫健,一看就是专业犯事逃跑选手,跑起路来比谁都不逊色! 白蒹葭心中念头未绝,就听旁边凌绝尘柔柔的一句;“喵呜。” 这声音和人相别太大,让白蒹葭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僵硬片刻,转头就看见凌绝尘一脸‘快来表扬我’的表情看着自己,如果有尾巴的话,应该已经高高竖起来摇个痛快了。 这种表情让习惯了凌绝尘泠漠高傲的白蒹葭表示不太适宜,不过看着因为自己没有反映而神情微微有了一丝沮丧的凌绝尘,白蒹葭急忙将手里喝了两口的茶水塞了过去,僵硬着说道;“乖。” 天知道白蒹葭多么困难才能面对着凌绝尘这样的神情说出这样的话来。 好在凌绝尘得了一杯茶水,就兴高采烈的坐回了自己位置上——他还记得早上的时候白蒹葭教育他的话:“好好坐在位置上,不准说话,不准捣蛋,乖乖的。” 好不容易哄完了凌绝尘,就听见小杨氏大声哭嚷了起来。 白蒹葭皱着眉扫了一眼她的手腕,不出意外的话,小杨氏的手腕应该是断了,凌绝尘本来就是习武之人,力气远胜过常人,而且如今他痴痴傻傻的,出力也不会跟以前一样会有控制性,而全力出手的情况下,小杨氏的手腕应该是跟豆腐一样直接被她捏碎了。 小杨氏坐在地上,身上还带着那只黑猫的尿臊味,蹬腿哭道;“我好苦命啊!!!我教训不听话的儿媳妇!!!还有人来拦我啊!!!金哥儿你地下有灵看看你儿媳妇啊!这是要活生生气死我啊!!!这还有没有道理了啊!!!” 她这么一说,众女的脸上都有一些尴尬,虽然看不惯小杨氏,但是都不得不承认,小杨氏的话是没说错的,俗话说,多年媳妇熬成婆,就可见媳妇儿是多么不容易做了,别说早起晚睡包了家中的家务活计,便是婆婆看不惯她,给婆婆洗脚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小杨氏动手虽然粗野,但是真说出去,也是她张家的事情,总是说不出个理字。 雪鹂更是眉头微颦,若是动手的是别人倒也罢了,但是偏偏动手的凌绝尘——是朱小姐亲自看重的七公子的未来妻子,朱小姐更是吩咐过,要把灵儿姑娘当作她自己来看待,若是一个寻常的村妇,别说灵儿姑娘打了她一顿,就是杀了,也就杀了,他们自然有办法掩饰过去,但是眼前这个泼妇偏偏又是灵儿姑娘救命恩人的婆婆,有了这么一层关系,就不好处置了。 张翠翠尴尬之余,看着平时趾高气扬的小杨氏这样狼狈哭喊的样子,心中虽然有着一丝快意,但是这一丝快意却更快的被愧疚抹了过去,心中暗自愧疚道;“我怎么能这样子呢……”不由脸色变了,咬了咬唇,走前两步,弯腰想要将小杨氏扶起来,结果只听得清脆响亮的一记耳光。 231.第231章 “啪”好大一声的耳光声回响在屋子里,可以相见打耳光的人到底有么用力。 小杨氏虽然断了一只手,但是另外一只手却还是好的,眼看张翠翠来扶自己,倒是将自己的丢脸,恼怒,愤恨种种情绪堆积下的怨恨都一巴掌甩在了张翠翠身上。 张翠翠本来秀美的脸上印上五指红印,红色掌印,白色肌肤,越发显眼。 张翠翠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冲的眼眶一热,眼眶里眼睛转了两转,泪花闪闪,低头看着坐在地上一脸怨恨盯着自己的小杨氏,实在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不过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就听白蒹葭低声道;“哎呀,这声音响的,不知道多疼呢,桂枝儿桂花儿,你们先带翠鹭下去给她处置处置脸上的指痕吧,这样年纪的丫头,脸上哪能带着指痕见人呢。” 桂枝儿桂花儿看了碧玉一眼,见碧玉冲自己微微点了点头,便应了一声,两人走了上去,一左一右的扶住张翠翠,转身走了。 张翠翠心中也空空茫茫的,她不明白,为什么小杨氏和白蒹葭,不能友好的相处。 至少隔壁的鹏婶儿和她媳妇儿还是相处的很好的。 …… 临出门前,张翠翠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白蒹葭眉目温柔,阳光从窗户里撒了进来,为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虽然脸色蜡黄,但是眼眸如水,嘴唇微微翘起,似笑非笑的神态。 她又扭头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小杨氏,脸上还带着些愤恨,圆润白嫩的脸庞上是掩饰不住的怨毒,眼中流转的尽是算计跟愤恨。 过去的种种如浮光掠影一般的从自己的脑海里掠过。 明明比自己还要小上那么多的女孩儿,但是她这个年纪,就千里扶柩归来,明明孤身一人,却日子过得比自己好了不知道多少。 自己秉承着母亲的遗产为小杨氏和弟弟妹妹们做牛做马啊,如今只不过是为了照顾哥哥唯一留下的妻子和遗腹子,违逆了一些——但是,照顾白蒹葭和哥哥的孩子,不是父母都应该做的么。 张翠翠咬了咬唇,看着凌绝尘小狗一样的凑了过去,在白蒹葭的身边蹭来蹭去,虽然被白蒹葭推开i,但那是不一挥他就又凑了过去。 她平时是看不起这个傻子的,总觉得这个傻子拖累了白蒹葭,但是在刚才那个时候,却是这个傻子毫不犹豫的出手,将想要甩白蒹葭一巴掌的小杨氏丢了出去! 这样的反映和出手,只要哪怕犹豫了一秒都会来不及的,但是她却做到了——是因为在那个傻子的心里,没有人比白蒹葭更重要吧。 这样纯然的保护,这样毫无犹豫的选择,这样绝不留情的出手,才是白蒹葭所需要的吧。 白蒹葭那样的身子,自己吃这么一巴掌都觉得火辣辣的疼痛,换了她恐怕不知道多久才能消减下来。 她总是觉得自己可以保护白蒹葭,但是从头到尾想过来,都是白蒹葭在保护自己。 张翠翠眼中掠过一丝凄然——也难怪了,也难怪白蒹葭亲近凌绝尘,远胜于自己了,月钱这种东西,白蒹葭随便做两块胭脂,换回来的银钱就抵得上自己月钱了。 自己是哪里,也比不上那个傻子啊,自己今天的表现,那里能比得上那个傻子的。 …… 自己这是连傻子都不如啊。 张翠翠拖着如灌了铅的腿和桂花儿桂枝儿一起离开了房间,她心中伤痛,本来就是个胆小的性子,一旦自哀自伤起来,更是觉得自己半点好处都没有,思前想后,只恨不得将刚才走到小杨氏面前的自己拖回来狠狠的打一顿,打的清楚明白些。 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走了多久,还是一旁桂枝儿道;“翠鹭,你嫂子对你真好,日后别指望你娘了,好好跟你嫂子过日子吧,我看你嫂子是个好人,跟着她不会亏待你的。” 张翠翠心中正是哀伤,听桂枝儿这么说,顿时回过神来,就看见桂花儿从一旁的盒子里拿了一盒油膏过来,听桂枝儿这么说,顿时点了点头,羡慕道;“我有这么一个嫂子就好了,可惜命不好!怎么年纪轻轻的男人就死了……”一路说,一路揭开盖子,将里面的油膏用指甲挑了一点出来,轻轻抹在张翠翠脸上,然后细细抹开。听桂花儿年少无忌的张嘴乱说,桂枝儿赶紧踩了她一脚,让桂花儿疼得差点咬到舌头,不过总算是将剩下的半句怎么做了寡妇吞了下去。 张翠翠懵懵懂懂的听她们一边说话,一边将油膏抹在她脸上,虽然不知道那油膏是什么制成,但是抹在脸上却是清清凉凉的,连最初的火辣感都消退了不少。 就听桂花儿在那里咋舌道;“我本来以为秋妈妈对秋月已经够凶了,看看这巴掌印儿,就算是老爷打二少爷没这么狠的吧!” 桂枝儿只想抚额了,对这个口无禁忌的桂花儿简直不想说了,于是她又恶狠狠的踩了桂花儿一脚。 就听张翠翠轻声说;“她是我后娘。” 桂花儿脱口而出道;“那么就很正常了。” 桂枝儿捂脸,虽然屋子里没第三个人了,但是桂花儿你当着张翠翠的面这么说真的好么? 还没桂枝儿再踩一脚桂花儿,桂花儿已经很伶俐的绕到一边去张翠翠一边抹开油膏,那个位置桂枝儿也踢不到她,一边嘀嘀咕咕的在张翠翠耳边小声说;“我跟你说,虽然后娘也有好的,但是有些坏心思的坏起来糟蹋别人女儿也是把自己的女儿当人,我看你后娘就不是个好人,别人的女儿当草不说,直把人当作仇人一般,非要折腾得人不成样子了才舒坦……听说那谁谁家的嫡小姐,本来也是个大家闺秀,金尊玉贵的小姐,结果他爹扶了妾侍做正妻后,把说好的亲事许给了她妹妹不说,还为了一千两银子的聘礼把她嫁给了个纨绔子弟,然后年纪轻轻的就被那个纨绔子弟折磨死了,留下个闺女,听说那纨绔子弟又娶了个老婆,可怜她那小闺女才几岁,眼看着又要重复他娘的老路了……当年那妾侍叫那小姐也是一口一个女儿亲热的很呢!” 张翠翠身子微微一颤。 232.第232章 洗脑 桂枝儿咳嗽了两声,桂花儿正说得高兴,好不容易说完了,听着桂枝儿咳嗽了半天,才从那边探出一张脸来,“桂枝儿姐姐你咳的这么利害,我去给你煎碗汤药?板蓝根最止咳了我还有两根我给你找出来……” 桂枝儿对于桂花儿的迟钝简直无话可说,听着桂花儿还要跟她寻个板蓝根煎药止咳,不由翻了个白眼,“不用了,板蓝根你自己留着吧。”眼看着桂花儿哦了一声缩回去又要跟张翠翠嘀咕,急忙打断道;“你那里听来这么多家长里短的?” 她八卦说的兴高采烈的,张翠翠空荡荡的眼眸,耳边听着桂花儿嘀嘀咕咕的说话,低低道;“可是她是我娘的亲妹妹啊!” 他这么一说,桂枝儿和桂花儿都沉默了。 张翠翠也沉默了,当初杨氏也是为了他们兄妹,才特意回杨家求了自己妹妹来做张高木的续弦,想着看在同一血脉的面子上,小杨氏总是会好好照顾自己一双儿女的。 听着张翠翠恍恍惚惚的将自己从张召金那里听来的旧事说出来,桂枝儿和桂花儿脸色都凝重了不少。 他们虽然和秋水村没什么往来,但那是毕竟是大家族里见过市面的,眼看张翠翠这神色,便知道今天她今天受了不少打击,听她说话,也不由不感叹一句这孩子命苦了——。 张翠翠说完之后,低头陷入了沉默。 眼泪从她眼睛里滑了下来,然后落在地上,好像被摔碎的水晶,绽开一朵小小的花。 “我想,你娘应该很爱你的。”桂花儿看着地上绽开的泪花,不由有些手忙脚乱,一边胡乱的安慰着张翠翠,一边拿求救的眼神看着桂枝儿。 桂枝儿深觉压力重大,不由狠狠地剜了桂花儿一眼,让你多话,让你八卦,八卦出问题来了吧。 不过最后桂枝儿还是咳嗽了两声,郑重的开口;“如果按照你所说的,你娘是很爱你的。正是因为很爱你们,所以才会惹来后来的祸事。” 张翠翠疑惑的看了桂枝儿一眼。 桂枝儿淡淡的道;“你跟你娘的想法应该是一样的,觉得小杨氏既然是你娘的妹妹,便是你们小姨,总是会尽心尽力的照顾你们的,但是你们却忘了……” “如果你爹另外娶了一房妻妾,你们背后有杨家,就算那后娘再怎么胆大,看在杨家的面子上,也不会太苛责你们,大不了是等你们到了年纪,就让你们成亲分家。”联姻联姻,联两姓之好。 “但是偏偏杨氏让你爹娶了小杨氏,小杨氏那个个性,一看就不是肯安安分分嫁给一个农夫做续弦的,她也许宁愿嫁给一个有钱人做小妾也不愿意嫁给你爹……”虽然说小杨氏的身份,未必会嫁的很好,但是也总比张高木这么一个拖着两个儿女的鳏夫续弦强些。 张翠翠呐呐道;“我爹很好的。” 虽然对他们冷淡些,但是也是忠厚老实,下得了田干得了活的一把好手。 “再好也毕竟是个农夫,何况小杨氏未必觉得他好。”桂花儿一旁插口道,桂枝儿瞪了她一眼,她吐了吐舌头又缩了回去。 张翠翠默然。 她知道小杨氏心气高,对于张玉凤和张召才的教养就知道了,看不上自己的父亲,也是有可能的。 “她恨着你娘呢,觉得你娘毁了她一生,怎么可能对你娘留下的你们好,巴不得你们死了她还干净呢。”桂花儿用崇拜的目光看着桂枝儿,怎么不知不觉桂枝儿变得这么厉害了,自己跟桂枝儿也算是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了,但是还是头一回听桂枝儿这么条理分明的说出话来,就觉得真是非常有道理。 张翠翠嘴唇微颤,在桂枝儿的话语中,又想起许多事情,不得不承认,在小杨氏看着自己和哥哥的目光中,各种苛刻,挑剔,审视,责备,呵斥——的话语从她薄薄的红唇中吐出来,无论做了多少事,总是被挑剔着做的不够好,总是不绝于耳,但是从来没有温和和柔婉。 也许……就跟桂枝儿所说的一样,她的后娘,她的小姨并不像她母亲所希望一样的爱着他们,并不是爱之深责之切,并不是她和张召金不够乖巧懂事,她不像张玉凤会撒娇又漂亮,哥哥也不像张召才一样小小年纪就被先生说是读书考状元的苗子。她是笨,但是从小哥哥也是被人夸作聪明伶俐的孩子啊! 她本来一直以为是自己和哥哥不够好所以小杨氏才不喜欢自己,但是当桂枝儿血淋淋的将现实揭露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也许是因为早已经疼得麻木了,张翠翠竟然并没有什么撕心裂肺的感觉,只是神情木然,心中死寂一片。 竟然如此! 理应如此! 本该如此! 桂枝儿被桂花儿的目光看得浑身发冷,又不由自主的咳嗽了两声,让桂花儿担心的看着她。她又看了一眼张翠翠的神色,才低声道;“杨家又有什么办法,都是自家的女儿,而且听说小杨氏是个庶女,那时候又不安分,名声坏了,给她提亲的,不是做妾就是给五十多的老头子做续弦,你爹在里面也算得不错了,你娘虽然有些私心,也何尝不是为你们考虑,这么多年来你们兄妹对小杨氏也算是仁至义尽的,你娘又死的早,杨家也不能总偏袒那一个,更不能为了你们跟小杨氏撕破脸吧,杨家除了是你们母亲的后台外,也是小杨氏的支柱,平时来往又少,小杨氏多说几句你们的坏话,说你们不听话不乖巧自己也是为了你们好,你们又不知道去跟人说只能自己受着……哎,可怜你娘一片爱子之心,反而害了你们啊!” 张翠翠忽然想起,自己那个杨家的伯伯是曾经很温和的问过自己和哥哥亲事的,那时候哥哥笑了笑,说;“娘会安排的。”她则特别腼腆特别羞涩的躲在哥哥背后,小声说;“一切听娘和哥哥的。” 一晃眼,就是好几年过去了,听说大伯家中繁忙,逢年过节的也很少来她家了,小杨氏总是说她年纪大了回去不方便,回娘家的时候也是只带上张召才和张玉凤的。 233.第233章 洗脑完成 张翠翠想起杨家大伯听了自己话后的神色,却忽然搅心得痛了起来,那次大伯还送了一支据说娘未出嫁时候很喜欢的镯子,只是后来,那镯子就被小杨氏借口帮她保管要去了。 张翠翠捂住胸口,只觉得脸上的疼痛又火辣辣的烧了起来,好像浑身都没有了力气,只死死的捂住胸口,好像这样会让自己的心痛好一些,低声道;“我出去走走。”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 桂花儿崇拜的看着桂枝儿,在桂枝儿耳边悄声道;“桂枝儿姐姐你怎么这么厉害了!平时一点也看不出来啊!” 桂枝儿哼了一声,瞟了一眼桂花儿,见她一张小脸红红的好像红苹果一样,也学着桂枝儿的样子,凑到桂花儿耳边慢悠悠的道;“都是张夫人告诉我的!她说今天会有机会让我带走翠鹭,然后让那个我把这些事情说给她听,翠鹭自己想明白了就好了,看样子也不枉费张夫人的一片苦心了,话说张夫人神……神什么来着……” 桂花儿眼睛一亮;“神机妙算!” 两个丫头咬了一会儿耳朵说了一阵子私房话,不由又说上了一些旧日的八卦,桂枝儿完成了白蒹葭交代的事情,想起白蒹葭私下塞给她的那块银角子,心中也很是轻松,也好奇起来,问了一会儿桂花儿方才说过那个被折磨死的小姐旧事,两人说到兴头处,也是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眼看着张翠翠就那么被桂枝儿二人送了出去,小杨氏伸手将脸上的猫尿一抹,她脸上本来还特意抹了些脂粉,被这尿水一淋,又一擦,顿时花花绿绿的一脸,看上去倒是跟戏台上的小丑一般,不过她却浑然不觉,只让心中的愤怒压过了理智。 她起的整个人都在哆嗦,双脚叉开,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白蒹葭,就好像一只茶壶,她虽然还想上去甩白蒹葭一巴掌,不过看着一旁安安静静的凌绝尘,顿时那一点胆子就灭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灵儿是个傻子小杨氏也是知道的,但是她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明明不说话也不看她,一脸笑意的看着白蒹葭,那乖巧的模样就算是最年幼的小奶猫也不及的,但是小杨氏就莫名的觉得心中胆寒,不敢多看那个安安静静的红裙女子一眼。 想要扑上去的念头也随着手腕的疼痛而烟消云散了,正想开口讨几句便宜,就看见凌绝尘若有意若无意的一眼瞟了过来,她脸上还带着那种傻子的天真笑意,但是一双眼睛却让人想到深幽无底的古潭,两道清澈明亮的目光在小杨氏身上一转,然后就收了回去,但是却让小杨氏浑身发冷,明明是酷暑八月,在屋子里也有着一丝闷热,但是在凌绝尘这一眼之下,小杨氏却如直堕冰窟。 她虽然害怕,但是过了一会,却回过神来,心中恨恨的道;“难道我还怕了你这个傻子不成么!”心一横,狠狠地剜了白蒹葭和凌绝尘一眼,白蒹葭虽然不将她放在眼里,但是这一眼太过怨毒,也不由暗自留心,想看她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情,她虽然不嫌热闹不够大,但是想到刚才小杨氏的耳光还是有些胆怯,毕竟她现在也是快六个月的孕妇了,如果肚子里的孩子真出了什么事情,她可跟小杨氏拼不起。 心念未绝,就听小杨氏哇嗷一声,猛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啕号大哭起来。 白蒹葭想:虽然一切都大概在我的掌握之中,但是某些神发展真是完全无法预测的事情。 小杨氏撸了一把眼泪,顺手擦在衣服上,嚎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得形象全无,哭的众女都不由眉头微颦的看着她,碧玉更是眉头紧锁,毕竟这是她的屋子,眼看小杨氏闹腾成这样,她也有些烦腻了,虽然是暂时落脚的地方,但是这样以后住起来也总会有些疙瘩的——当然,她应该庆幸白蒹葭嫌她哭的太难看看了一眼就把目光收了回去,否则一旁目不转睛盯着白蒹葭的凌绝尘会因为她吸引了白蒹葭过多的注意力干出什么事情来就不知道了。 小杨氏一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天抢地,一边凄凄惨惨的哭喊道;“天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啊,当家的你怎么就丢下我去了,看看你媳妇儿,金哥儿当初是孝顺听话的孩子,怎么就留下了这么个忤逆的媳妇儿气我啊,这么多日子以来没孝顺过我一天也就算了,连他爹也没孝顺过啊,这是遭了什么孽啊,好端端在外头的人就没了,这么个好孩子啊,为什么偏偏就娶了这么一个让人家宅不宁的扫把星啊!……”哭到后来,只觉得手腕越来越痛,毕竟骨头被凌绝尘生生的捏碎了,她又忙着要在朱家这边闹腾讨些好处,哭天抢地的时候因为手腕剧痛,倒是真有几分真情实感。 声音之大,别说穿破了屋子,甚至传出了竹外居去,如果让别人听到,还以为这竹外居里,真发生了什么惨无人道的事情呢。 而且这哭喊,简直是闻者流泪,见者伤心,如果真让不知情的人可能到了,简直是将一个被恶毒媳妇虐待的好婆婆演绎的入木三分。 白蒹葭秀眉微颦,而且听小杨氏的哭诉,这是想将张召金的早逝都套在她上面,也不想想张召金是积劳成疾,然后又仗着年轻力壮的撑着,结果来了凤霞城,水土不服,又强行操劳生意,一旦病倒就真是病来如山倒了,缠绵病榻了几个月,将银钱都花的差不多就病死了。 如果不是这人苦苦相逼,张召金又何必积劳成疾客死异乡,如果不是自己要诈死逃走,这么一个客死异乡的外来客会有什么下场毕竟都懒得多说了。 自己虽然借用了张召金的身份来给孩子一个出身,但是该做的事情她也是一样没少做,平时懒得跟小杨氏计较,她倒是****惦记着要跟自己计较了。 234.第234章 撒泼的小杨氏 碧玉房中众人眼看着张翠翠就那么被桂枝儿二人送了出去,小杨氏伸手将脸上的猫尿一抹,她脸上本来还特意抹了些脂粉,被这尿水一淋,又一擦,顿时花花绿绿的一脸,看上去倒是跟戏台上的小丑一般,不过她却浑然不觉,只让心中的愤怒压过了理智。 她起的整个人都在哆嗦,双脚叉开,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白蒹葭,就好像一只茶壶,她虽然还想上去甩白蒹葭一巴掌,不过看着一旁安安静静的凌绝尘,顿时那一点胆子就灭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灵儿是个傻子小杨氏也是知道的,但是她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明明不说话也不看她,一脸笑意的看着白蒹葭,那乖巧的模样就算是最年幼的小奶猫也不及的,但是小杨氏就莫名的觉得心中胆寒,不敢多看那个安安静静的红裙女子一眼。 想要扑上去的念头也随着手腕的疼痛而烟消云散了,正想开口讨几句便宜,就看见凌绝尘若有意若无意的一眼瞟了过来,她脸上还带着那种傻子的天真笑意,但是一双眼睛却让人想到深幽无底的古潭,两道清澈明亮的目光在小杨氏身上一转,然后就收了回去,但是却让小杨氏浑身发冷,明明是酷暑八月,在屋子里也有着一丝闷热,但是在凌绝尘这一眼之下,小杨氏却如直堕冰窟。 她虽然害怕,但是过了一会,却回过神来,心中恨恨的道;“难道我还怕了你这个傻子不成么!”心一横,狠狠地剜了白蒹葭和凌绝尘一眼,白蒹葭虽然不将她放在眼里,但是这一眼太过怨毒,也不由暗自留心,想看她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情,她虽然不嫌热闹不够大,但是想到刚才小杨氏的耳光还是有些胆怯,毕竟她现在也是快六个月的孕妇了,如果肚子里的孩子真出了什么事情,她可跟小杨氏拼不起。 心念未绝,就听小杨氏哇嗷一声,猛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啕号大哭起来。 白蒹葭想:虽然一切都大概在我的掌握之中,但是某些神发展真是完全无法预测的事情。 小杨氏撸了一把眼泪,顺手擦在衣服上,嚎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得形象全无,哭的众女都不由眉头微颦的看着她,碧玉更是眉头紧锁,毕竟这是她的屋子,眼看小杨氏闹腾成这样,她也有些烦腻了,虽然是暂时落脚的地方,但是这样以后住起来也总会有些疙瘩的——当然,她应该庆幸白蒹葭嫌她哭的太难看看了一眼就把目光收了回去,否则一旁目不转睛盯着白蒹葭的凌绝尘会因为她吸引了白蒹葭过多的注意力干出什么事情来就不知道了。 小杨氏一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天抢地,一边凄凄惨惨的哭喊道;“天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啊,当家的你怎么就丢下我去了,看看你媳妇儿,金哥儿当初是多么孝顺听话的孩子,怎么就留下了这么个忤逆的媳妇儿气我啊,这么多日子以来没孝顺过我一天也就算了,连他爹也没孝顺过啊,这是遭了什么孽啊,好端端在外头的人就没了,这么个好孩子啊,为什么偏偏就娶了这么一个让人家宅不宁的扫把星啊!……”哭到后来,只觉得手腕越来越痛,毕竟骨头被凌绝尘生生的捏碎了,她又忙着要在朱家这边闹腾讨些好处,哭天抢地的时候因为手腕剧痛,倒是真有几分真情实感。 声音之大,别说穿破了屋子,甚至传出了竹外居去,如果让别人听到,还以为这竹外居里,真发生了什么惨无人道的事情呢。 而且这哭喊,简直是闻者流泪,见者伤心,如果真让不知情的人可能到了,简直是将一个被恶毒媳妇虐待的好婆婆演绎的入木三分。 白蒹葭秀眉微颦,而且听小杨氏的哭诉,这是想将张召金的早逝都套在她上面,也不想想张召金是积劳成疾,然后又仗着年轻力壮的撑着,结果来了凤霞城,水土不服,又强行操劳生意,一旦病倒就真是病来如山倒了,身边又没人照顾着,缠绵病榻了几个月就病死了。 如果不是这人苦苦相逼,张召金又何必积劳成疾客死异乡,如果不是自己要诈死逃走,这么一个客死异乡的外来客会有什么下场她都懒得多说了。 自己虽然借用了张召金的身份来保全孩子,但是该做的事情她也是一样没少做,平时懒得跟小杨氏计较,她倒是****惦记着要跟自己计较了。 若不是一来自己还想留在秋水村等素问来,二来则是因为当初生凌慎之的时候难产给自己的阴影太大,虽然如今因为那神秘泉水的缘故而身体强健,但是白蒹葭心里总是有一丝挥之不去的阴影。 依白蒹葭的性子,早就离开秋水村寻个安稳的地方住下了跟这人老死不相往来,何必在这里受小杨氏的气。 心中想到素问,本来就不算好的心情顿时就又坏了几分,眼看着坐在地上哭喊的小杨氏,白蒹葭清清淡淡的脸上,嘴角却忽然微微的牵扯出一个温柔的弧度。 那是一抹浅浅的笑靥。 虽然说不上绝世之姿,但是梨涡浅现,清秀雅丽,唇角微弯,似笑似嗔。 她看着在地上哭喊的小杨氏,正要开口,就忽然听着外头传来嚷声:“妹妹,谁欺负你了!?有三哥你在,你放心!!!” 本来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小杨氏顿时脸上一喜,还带着眼泪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白蒹葭瞥了她一眼,便看着她又一脸沮丧悲苦,不由心中暗自感叹,虽然是个乡村妇人,但是也是个变脸的高手啊,不去学唱戏还真是可惜了。 不过下一个声音顿时就让白蒹葭和小杨氏都变了脸色。 不同的是,白蒹葭脸上的笑容更浓了几分,虽然脸色一如既往的蜡黄,但是双眸闪烁,深幽如许,凌绝尘一看便知道,这是她心头愉悦,幸灾乐祸的表现。 而小杨氏脸上先掠过一丝狂喜,然后狂喜过后,脸色就顿时沮丧了下来。 235.第235章 作死的杨家兄弟 碧玉这房间是常见的,除了房门之外,便是垂下了竹帘子,夏日的时候放下起些遮挡阳光暑气的作用,此时只听一声脆响,那竹帘子已经被人拉了下来,碧玉脸上一抖,心中一痛。 只见四个汉子从门外冲了进来,白蒹葭瞥了一眼,除了张高木他还认得外,其他几个虽然都生的五大三粗,满脸横肉,虽然穿着的衣料都算得上不错,但是总是给人一种粗野蛮横的感觉,张高木眼看这房间的样子,不由就停住脚步,眼看张高木来了,小杨氏的哭丧也哭不下去了,倒是张高木刚才听见她的哭丧,表情很有一丝微妙,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另外三个倒是直接冲了进来。 小杨氏冲其中最高大蛮横的一个哭着叫了一声三哥,更是不胜委屈的哭了起来。 来人正是她一大早让张玉凤跑回去请的他娘家兄弟,杨家现在的当家虽然是杨氏的嫡兄,但是这三个人都是跟她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哥哥,从小就好勇斗狠,年纪轻轻就跟几个街头恶霸一起喝酒结义,号称什么‘打虎七兄弟’,是有名的混混地痞。 这杨家三兄弟本来一大早还在睡觉,结果张玉凤哭哭啼啼的就跑了回来哭诉,一听说小杨氏被人欺负了,顿时三兄弟觉也不睡了,直接拖起家伙就跟着张玉凤气势汹汹的回来了。 张召才倒是想拦上一拦,只是他这个叔叔都是油盐不进的,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就甩了一句让张召才在家里好好等着好消息,然后一阵风一样就走了。 这三兄弟分别叫做杨大雄,杨大壮和杨大富。 说起来倒也好记,杨家兄弟起名,是按着威武雄壮,富贵安康来的。 杨家老大和杨家老二,是早死的杨氏的亲生哥哥,一个叫做杨大威,一个叫做杨大武, 另外还有杨氏的亲弟弟杨大贵小小年纪就病死了,杨大安和杨大康年纪尚幼,都养在老太太名下。 杨大威和杨大武忙着自家的家业,也懒得管这不成器的弟弟,等杨家三兄弟成年了,便早早的找了理由将三个人分家打发了出去,只想不和这几人扯上太多关系即可,不过总是拼不过一个杨字,平时日子说起来事情就多了。 杨家三兄弟仗着杨家的名声,平时也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用下巴跟鼻孔看人的,当初觉得杨大威和杨大武把小杨氏嫁给张高木做续弦的时候已经很不满意了,杨大威也是顾忌着自己妹妹留下的一对儿女年幼失怙无人照顾,和杨大武商量之后,先为杨家三兄弟还完了赌债。 又塞了二百两白银给小杨氏他娘,一人封了五十两给三兄弟,最后还准备了一份极丰厚的嫁妆,才总算让她娘松口,将小杨氏高高兴兴的嫁了过去。 便是杨家家业丰厚,这次之后也亏空了一小半,杨大威兄弟不知道拼了多少命干活儿,总算事情补了回来。 其实种种隐秘,当初小杨氏如果嫁的不是张高木,依小杨氏那三个兄弟和她自己闹腾出来的那些事儿,嫁妆由杨家三兄弟筹备,也不比寻常农女厚上多少——而且当初逼得急了,甚至有人提出五十两银子买了小杨氏做妾的,甚至有说出七十两将小杨氏远远带走也是有的。 只可怜杨大威兄弟也是一片爱妹之心,以为自己这般对待小杨氏,不求她将孩子视若己出,但求有几分怜爱也是好的,毕竟也是血脉,结果不想反而结下仇怨,小杨氏反而将张召金兄妹当作奴婢一般尽情折磨,将对杨氏的怨恨都尽情的发泄在了这一对孩子的身上。 所以说人心叵测,真是半点不由人。 那杨氏也算是聪明伶俐,结果偏偏被情字迷了心窍,毁了自己一生不说,连带拖累了哥哥跟儿女。 杨大雄兄弟看了一眼这屋舍,不由眼睛一亮。 他们虽然是混混,但是杨家当初家境也不错,而且这些日子以来在杨大威兄弟的拼命下,杨家的日子也是蒸蒸日上了,他们也见过不少好东西了。 碧玉屋子里放的东西虽然不多,但是却有几样是从平直城里带来的心爱之物——碧玉这样的丫头,带来的心爱之物自然有其珍贵的地方,其中有一尊小小的檀木观音,雕工精致不说,更难的是,她手掌中托得那个小小的玉净瓶还真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而成,是朱颜特意为碧玉寻来的。 虽然檀木观音小,那羊脂玉净瓶更是只有女子大拇指大小,但是越小越是精致,反而更显得檀木沉郁,玉瓶润洁了。 碧玉眼看几人的目光都黏在那观音身上,不由脸色微沉,她被人扯了帘子,本就极不高兴,虽然平时的修养还是让她保持着风度没有当初发火,但是声音里带了一丝不快;“这几位是?” 杨大雄见她温柔美貌,但是却不由想起最讨厌的大嫂,虽然比那女人美貌得多,但那是杨大雄却始终觉得,这神气怎么看就怎么让人讨厌,又看一旁的摇光也是娇小清秀,雪鹂杏脸桃腮,如春兰秋菊,各有姿容。 又扫了一眼众女,只见白蒹葭脸色蜡黄——太丑,不看,一旁一脸天真纯净的女孩儿…… 杨大雄顿时觉得一阵色授魂销,他本来已经觉得,这个屋子里有大半屋子的美人已经不错了,但是眼看那红裙女子,才知道了什么叫做诗句里说的;“暗想玉容何所似,一枝春雪冻梅花。” 他本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混混,小小年纪就带着弟弟们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别说诗句,就是成语也是过耳就忘,但那是看着那红裙少女,却不知道怎么从脑袋里将早已经忘得差不多的诗句翻了一句出来。 他也是个聪明人,虽然见了凌绝尘容貌有一瞬间的心荡神怡,也知道不是能碰得的,但是耳边小杨氏早已经扑了过来,抱着他大腿哭道;“哥哥你可要给我做主啊。” 236.第236章 凌绝尘的任性 小杨氏一扑了过来,又带动手上的伤处,杨大雄想了想,那丫头这般国色天香,想要弄到手想来不容易,但是摸摸小手也是好的,那檀木观音虽然不是什么东西,但是那玉净瓶倒是不错,另外有几件小玩意儿,价值不菲,一并打包带走好了。 也是他色胆包天,被美色迷了心窍,一边将屋子里的东西用目光飞快的扫过一次,一边心中的算盘也是打的噼啪啪啪的一阵乱响。一边朝着还沉迷美色和财富的杨大壮和杨大富吆喝道;“哎呀,看妹妹伤的,还不快把她扶到床上去躺着!” 眼看两个弟弟还傻傻呆呆的样子,杨大雄急忙踢了他们一人一下,心下暗骂一声不争气,然后看着两个色鬼才回过神来,杨大富走到小杨氏身边,伸手将小杨氏拉了起来,一双眼睛还黏在凌绝尘身上。 结果不巧拉的是小杨氏被凌绝尘一下捏碎了手腕的右手,小杨氏只觉得骨骼碎裂的疼痛又一次从手腕传了过来,直上脑海,然后穿过了脊椎骨,最后麻醉的消失在了尾椎——这疼痛让小杨氏脸色煞白,全身僵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小杨氏只恨的当场再昏过去算了,至少昏过去不必承受那该死的疼痛,想要再哭喊两句,但是已经疼得厉害,几乎背过气去,别说张嘴哭喊了,连喘气都成了一种酷刑,杨大富丝毫没有发现妹妹已经快疼得晕迷过去了,直接拉了小杨氏就走,还在想这妹妹怎么忽然重的跟死猪一样,也是嫁了人了就不成样子了,虽然是做做样子,但是也不能全把重量压在自己身上啊,这么重自己拉着也很费力啊。 就听杨大雄咳嗽两声,看了白蒹葭一眼,道;“说起来你这么久不孝顺婆婆公公,也是不成样子,我看着这观音不错,正好你姥姥要过寿了做寿礼,大壮,你再去梳妆盒里找两件首饰给你妹妹压压惊。” 他说的姥姥则是他们三兄弟和小杨氏的娘亲。 至于到底找几件,到底是给小杨氏还是给他们老婆还在压压惊就不清楚了。 杨大壮最近正跟一个寡妇打的火热,听杨大雄这么一说,顿时响亮的应了一声,就朝着梳妆台走了过去,心里盘算着藏上一件好的送给那寡妇。 虽然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是急促的脚步和他激动的心情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 这是看着一屋子的女眷,觉得自己三兄弟怎么看都是一巴掌一个的,想要动手明抢的。 白蒹葭一生之中,也不知道见过多少人,但是从小饱读诗书,少见外男,躲在祖父书房屏风后和白抒怀一起见过的虽有奸诈油滑,也有贤德明智,既有谨言慎行,也有唯唯诺诺……人生百态,也不知道见过多少,但是这样满脸横肉,上来就直接上手抢东西的白蒹葭还是头一回见到,绕是以白蒹葭从来泰山崩倒于前而不动声色的修养看着杨大雄搓着双手一脸荡笑的靠近凌绝尘呃时候,整个人都被惊呆了竟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止是他,甚至屋子里的大部分女眷都惊呆了。 在杨大雄的眼里,自然是四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和一个丑人多作怪的白蒹葭。 但是实际上,这五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里面,有两个不是。 而且其中一个人现在很生气,非常生气。 屋子里是有床的。 这床呢,以前睡过碧玉和绯玉。 …… 后来自从凌绝尘和白蒹葭来了之后,在这床上留下了非常美好的记忆。 虽然这美好的记忆只是针对凌绝尘而言而对白蒹葭一点都不好。 这是凌绝尘第一次被白蒹葭放进门不必一个人可怜兮兮的蜷缩在门外跟那只小黑猫一样!!! 这是凌绝尘第一次可以跟张翠翠一样跟白蒹葭一起睡在一张床上!!! 这是凌绝尘第一次半夜偷偷摸摸的把睡熟的白蒹葭抱进怀里,虽然醒来的时候经常会被踹下床,但是比起每天晚上都可以抱得又软又香的白蒹葭来说,被踹下床只是白蒹葭害羞的反应而已——而且后来还会给自己留窗户呢! …… 可以说,这张床充满了凌绝尘无数美好的记忆,同时日益膨胀的也有凌绝尘强烈的独占欲…… 熊孩子都是惯出来的这句话是真的。 和白蒹葭睡久了,凌绝尘心中抱着一个念头,这床除了自己和白蒹葭,怎么还能出现第三个人呢!? 这种美好的记忆,就应该只有自己和白蒹葭就好了! 凌绝尘是个独占欲很强的人——虽然他一般不乐意表现出来一般也掩饰得很好,但是这种独占欲,却是凌家遗传的。 所以凌绝尘不喜欢凌慎之,凌慎之讨厌凌绝尘,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凌绝尘被白蒹葭三斧头直接拍成了一个傻子,虽然他正常的时候惯常掩饰,但因但作为孩子的表现的素来是最天真也是最直接的。 他们不会考虑这么去做会带来什么后果,也不会考虑这么去做会不会被人谈论,更不会用自己的理智将这些念头压抑下来。 对于孩子来说,喜欢的人就喜欢,讨厌的人就讨厌,喜欢的事就去做,讨厌的事……就让他不要发生好了。 更何况还是那一个浑身带着奇怪的味道和脏兮兮的鼻涕眼泪,还刚才想打白蒹葭的人呢! 怎么可以让她躺到自己和白蒹葭的床上。 ……这几天下来,凌绝尘已经将那张他和白蒹葭睡觉的床视为自己的所有物了! 这是碧玉的房间的事情早已经被他忘到九天云外去了,自己的!自己和白蒹葭的!没有什么张翠翠也没有什么杏娘更没有那个该死的朱颜! 如果早知道朱颜会躺上土坯房里的那张床凌绝尘会在发现朱颜的地方挖个坑把人埋下去再踩上两脚让人再找不到而不是将人捡回来。 凌绝尘暗自扳了扳自己的手指头,他不满意那些跟他抢白蒹葭的人很久了,什么张翠翠啊,什么杏娘,什么朱颜啊,什么朱小姐啊…… 虽然他在白蒹葭面前还是很乖巧的,但是压抑久了,也总是一肚子火的。 237.第237章 动口不如动……… 如果不是隐隐知道如果揍了那几个人会让白蒹葭生气不理他,他肯定二话不说把人先狠狠的揍上一顿然后把人通通挖个坑埋起来踩上无数脚让人再也找不到再说。 小孩子的感觉总是很敏锐的。 他看了眼眼前五大三粗的汉子们,很讨厌他们的眼光,虽然都长得比他高大很多,但是凌绝尘却有一种微妙的直觉—— 这三个人打不过他的! 哼,当着白蒹葭的面,教训这种人白蒹葭绝对不会生气——刚才把那个老妖怪扔出去的时候,她不是给了自己水还对自己笑了么!这种人,打一顿会让白蒹葭开心的。 既然能让白蒹葭开心,那就算是打不过也要打的,更何况凌绝尘对自己很有信心,眼前虽然有三个人,但是自己只有一个人,但是自己还是可以打赢的。 于是杨大壮正准备去翻梳妆盒的时候,回过神的白蒹葭正朱唇轻启,轻声说出一句;“且慢”的时候,碧玉脸色阴郁拼命忍着让自己不要把桌子上的茶杯往杨大雄身上扔去,雪鹂表情难看,摇光握了握拳头。 “喵呜。”伴随着一声猫叫,凌绝尘猛然扑了出去,恶狠狠的就朝着正扶着小杨氏的杨大富窜了过去。 简直轻灵矫捷的让摇光脸色都变了,这样的矫健敏捷,甚至不在自己之下。 摇光其实是很生气的,他被朱小姐逼着男扮女装来伺候凌绝尘已经很不开心了,但是他更不开心的是竟然有人无视了朱家的尊严直接冲进来了,这地方的门房侍卫都是作死的么! 但是虽然心里转着念头,摇光却紧跟着凌绝尘仍然毫不犹豫的就冲了出去——敢在朱家闹事,不给你点教训你不知道厉害!而且既然少夫人都出手了,保护少夫人是他们这些人应该做的。 虽然少夫人看起来很厉害丝毫不需要保护的样子。 但是作为一个男人怎么可以让一个女人在前面而自己躲在后面呢! 虽然摇光脸色微变冲的也很快,但是眼看凌绝尘已经冲了上去,不但一手精准的敲在了杨大富的手腕上,杨大富吃痛,将手一松,凌绝尘轻轻松松就把小杨氏扯了过来,然后又很快的把小杨氏跟大型垃圾一样朝着杨大雄扔了过去,然后一脚就把冲上来的杨大富踹开了。那反映,摇光发誓凌绝尘好像真的是在丢什么大型垃圾一样,一点也不见留情的,似乎多一秒都会让他的手染上病菌。 但是比起他迅猛的速度,准头和狠头却是一点都不差的。他想了想,立即果断改变方向,朝着杨大壮冲了过去。 不过摇光心中也掠过一丝担忧。 虽然少夫人看起来这么柔柔弱弱的样子,但是看她动手,实在是很打的,主子虽然运筹帷幄,但是身子……真娶了这么一个泼妇,什么时候闹腾起来…… 想到英睿明智的主子被凌绝尘打的满脸是血的样子,摇光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战,将这胡思乱想抛到了背后,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不会的不会的,自己想太多了,没事别想太多,师父说了,想太多容易短命……呃,我不是诅咒主子你啊! 摇光越想越觉得头大,索性不想的,一把扯过杨大壮,杨大壮看着她一个单薄的女孩子,哈哈大笑一声,道;“好妹妹,你这花拳绣腿的打在哥哥身上也是给哥哥挠痒痒,来来来,哥哥让你打上三拳,打完了哥哥好好教教你……”他见摇光也是清秀明媚,心中不由起了调戏之心,心想这样的女孩子,自己随便一个拳头只怕就折了,这种少女,还是应该在床上……嘿嘿,他****的笑容顿时被摇光一拳砸了下去。 呃,怎么会这么有力的! 两行鼻血顺着杨大壮的鼻子缓缓流了下来。 摇光脸色通红,他被调戏了!他堂堂北斗七星之中的摇光居然被调戏了!居然被这么不知道那里来的地痞无赖给调戏了!!! 传出去他…… 摇光双目通红,轻盈的跳了起来,然后拽着杨大壮的头发就将他拉着倒了下去,然后劈头盖脸的就朝着杨大壮的身上砸去。 “好妹妹?爷也是你能叫好妹妹的?” “花拳绣腿?爷花拳绣腿教教你做人!!?” “教教我?要不要小爷教教你做人的道理?” …… 摇光气急了,一路骂,一路毫不留情的拼命单方面殴打着杨大壮。 凌绝尘看着他打的飞起,觉得十分有趣,便将手中本来准备宠着杨大壮扔过去的杨大富也学着摇光一样按在地上,学着摇光殴打杨大壮的样子,朝着杨大富身上一阵乱锤,虽然想学着摇光叫骂两句,不过张口结舌,一时想不出来什么话,最后气红了一张脸,埋头将摇光叫骂的力气都用在了单方面殴打杨大富身上! 小杨氏正被杨大富拉扯的满脸冷汗,好不容易松了口气还没回过神来,又是一阵熟悉的头昏眼花,不过这次并没有传来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的疼痛,身下软软的。 …… 被小杨氏当作坐垫的杨大雄整个人都扭曲了,被小杨氏砸了个硬硬实实的他觉得自己的一把老骨头都被小杨氏全部撞断了,更严重的是,因为被小杨氏直接摔过来扑倒在地,杨大雄是踏踏实实的一下摔了个狗啃泥,这房中又不比外头泥地,顿时两颗门牙嗑掉了一颗,偏偏小杨氏坐在他身上,还是一副茫然的样子。 杨大雄呸呸两声,带着血吐出一颗牙齿,身上的小杨氏还是呆呆傻傻的样子,不由怒从心头起,也不顾说话漏风了,大声道;“滚开。” 小杨氏才发现自己把哥哥当作了座垫,急忙连滚带爬的想要从哥哥身上离开,不过她这次被丢过来的时候…… 因为右手被杨大富握住的缘故,这次凌绝尘是直接扯了她的左手,理所当然的,既然已经顺手扯了一下,凌绝尘也顺手用了下气力。 左手的腕骨也碎了。 238.第238章 为什么会有男人? 凌绝尘一用力,小杨氏顿时又发出一声惨叫,一屁股坐回了杨大雄的身上,立即将刚爬起来的杨大雄又坐了回去,杨大雄刚爬起来就又被小杨氏近百斤的重量压下来,只觉得胸腹处如遭重创,肋骨也不知道断了没有,反正顿时浑身无力,又趴了回去,只觉得喉头一甜,吐出一口血来,想是伤了肺腑。 等小黑猫叼着自己从厨房偷来的小鱼干跑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屋中已经乱成一团了,不由惊呆在了当场,连嘴里的小鱼干掉下来了都没有发现。 杨大雄和小杨氏趴在一处有气无力的呻吟着,杨大雄不时张口吐出一小口鲜血,小杨氏不敢移动,凌绝尘和摇光各按住了一个人在那埋头猛打,张高木倒在门口,脸色发白,吓得一动都不能动了,小黑猫动了动鼻子,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嫌弃的远离了张高木。 简直跟厨房里早上厨娘捉鸡的时候撵的满院子的鸡飞狗跳一样。 看着屋子里乱的不成样子,小黑猫急忙叼起自己的小鱼干,又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白蒹葭和凌绝尘,然后尾巴一甩,身子一转,就跟它来的时候一样,几个轻盈的跳跃就不进了踪影。 你们这些愚蠢的凡人,实在了太乱了,猫爷在这种环境下根本没有办法安静的进餐,就算有那样的美人儿陪着! 小黑猫叼着鱼干跳到了湖边亭的亭顶上,才将小鱼干放下,优雅悠长的喵呜了一声,然后才埋头形容优雅的吃起小鱼干来。 刚吃了两口,小黑猫就炸毛了。 愚蠢的凡人!就不能让猫爷好好吃点东西么! 小黑猫叼起小鱼干,熟稔的藏到了亭顶的另外一面,看着两个轿夫抬着一顶小轿,身边跟着两个丫头两个小厮,朝着它来的方向走去了。 那个地方已经够乱了,再加上这么多人,这些人怎么老爱往人多的地方凑呢,不知道人越多越是爱出乱子么。不过后面那个叫宝琪的丫头提的那个小盒子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是后面那两个小厮提的都是雕花食盒,就不知道有多少好饭菜了,真是让只有小鱼干的猫羡慕啊。 小黑猫幽怨的叹了口气,继续专心的将自己的小鱼干放了回去,先小心翼翼的舔了两口,品尝了一下鱼肉的美味,然后才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朱小姐已经决定走了,时间是定在下午的,马车就在外面等着,等她用了午膳,就要离开秋水村了。 所以她特意让家里的厨娘将家中的好东西都拿了出来,做了极丰盛的一餐,特意来跟白蒹葭吃个告别宴,本来应该请白蒹葭过去的,但是想了想白蒹葭跟凌绝尘,一个孕妇,一个弱女子大热天的走过来也不方便,朱小姐又有心要收复他们,自然会在这些小地方用些手段。 虽然说是和白蒹葭吃一顿感谢的,实际上宝琴宝琪伺候她久了,都知道实际上是跟凌绝尘吃这一顿。 这些日子以来,朱小姐每顿总是会送些菜肴过来,这送菜的人大多是雪鹂,倒是多多少少也有了些许感情,所以朱小姐就派了雪鹂先过来打理准备。 本以为依雪鹂的性子,早就应该准备好了,但是朱小姐没想到的是,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了里面传来了尖利的哭声,还有摇光的叫骂声,甚至还有拳肉交击的声音。 不由心中一奇,挑起轿帘子一看,就瞧见远远的碧玉房里的门帘也被人扯破了,只剩下一点帘子头还在那里有气无力的微微摆动着,一块帘子歪歪斜斜的扔在一旁,顿时眉头一挑,脸上涌现出来了几分怒色。 宝琴叫了一声小姐,朱小姐帘子一掀,顿时走了下来,她今日打扮与往日不同,穿了一件正红色的锦绣衣袍,衣服上用金线绣着花纹,头发也不像平时一样披散下来而是高高挽起,露出高而白的额头,颈脖上虽然仍围着白狐毛的围巾,她今年不过十七岁,脸上还带着一种年少的青涩和傲慢,下巴因为久病而尖尖的,看上去有一种病态的美貌,但是越发显出那种宛如寒冰利刃一样的美貌。 此时她脸色凛然,那种寒冰清冷的气质,就越发显眼了。 宝琪缩了缩,还是宝琴前行一步,低声道;“小姐。” 朱小姐抿了抿唇,摆了摆手,大跨步的朝前走去,站在门口。 小黑猫刚才见过的景象在朱小姐面前又不相同了。 白蒹葭这低了头拿帕子沾了茶水给凌绝尘擦着指节,头发披散了下来,凌绝尘的头也垂了下来,看不清神色,阳光从窗户后面撒了进来,给二人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暖意,让人不由自主的就觉得十分温馨和睦,不忍打扰。 摇光还在一旁一下一下的锤打着死猪一样的男人,嘴里咕咕哝哝的嘀咕着,杨大壮被他打了不知道多少下,本来以为是花拳绣腿,结果被摇光这么一个只有自己一半大小的人压制着,杨大壮竟然一点挣扎的办法都没有,刚开始的时候还企图挣扎,被摇光直接一肘子顶在了肚子上,就只能躺在地上呻吟了,现在就只能偶尔抽搐一下,表示自己还活着。 凌绝尘倒是简单干脆的两下就把杨大富拍的晕了过去然后喜滋滋的回去蹭白蒹葭了,摇光却是极为精通一些隐秘之事的,那里打人最痛,但是不会让人晕过去,用什么样的力度可以让人承受的痛楚最长久……所以杨大壮就倒霉了。 朱小姐眼睛瞳孔蓦然一缩,死死的看着地上半死不活的几人,喉结上下滑动两下,才声音一如平时的开口;“这些男人是那里来的?” 本来握紧拳头本来再砸一下的摇光拳头僵在了半空中,全身僵硬,虽然朱小姐的声音一如平常,但是摇光却听得出来,朱小姐生气了。 而且还是很严重的火气。 说道男人的时候,摇光甚至可以听到朱小姐磨牙的声音。 239.第239章 告告告 摇光慢慢的将拳头收了回来,然后飞快的跳了起来,顺路又踹了一脚一旁的杨大富,杨大富已经被他打的早就昏迷了过去,被踹了一脚也只是哼了一声,摇光急忙赔笑道;“小姐……你怎么来了……”一眼看见朱小姐背后的两个小厮提着的食盒,顿时将剩下的半句话吞了回去。 …… 果然想太多会导致智商下降。 朱乐节咳嗽两声,还没来得及说话,杨大雄一抬眼就看见如寒梅傲雪的朱乐节,不过此时他却没有心思欣赏朱乐节的美貌,眼看这人一看刚才还嚣张跋扈的摇光就好像见了猫的老鼠一样,不由心中升起一线希望,正要说话,就听一旁小杨氏哭喊道;“你们这群仗势欺人的,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我要去告官!!” “对,告官!”杨大雄听着小杨氏的话,顿时回过神来,恶狠狠的盯着朱乐节,这种大富人家,最为爱惜名声,最害怕的事情就莫过于告官了,他既然吃了些苦头,但是总能从他们手上将自己吃过的苦头诈出更多的苦头来,杨大雄忽然有了气力,挣扎起来张牙舞爪的冲朱乐节道;“我要告你们,我要让你们一辈子都在牢里度过!” 想要不坐牢,只能付出让他们满意的代价! 杨大雄表情阴郁的看了一眼朱乐节,他看出眼前这个女孩子只怕是个做主的,只是看起来只是个身体孱弱的大小姐,这种大小姐虽然有钱,但是胆子最小不过,而且最是爱惜名声,随便吓唬两句,还不是予求予取? 看她自从来了之后,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一张俏脸更是惨白如纸,他自然不知道朱小姐是被这一屋子的人给气的,还以为朱小姐娇生惯养的,见了眼前这惨状吓得呆了。 只可惜虽然长得貌美,但是一看就是旧病缠身,而且身上的戾气太重,让人虽然会生起敬仰诚服之心,却不会像别的女孩子哪样有着我见犹怜的吸引力,到底比不上……他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一旁因为白蒹葭而露出天真笑靥的凌绝尘一眼,虽然浑身剧痛,明知道在场的人多伤痕都多半出自他的手上,但是看着凌绝尘的无邪笑靥,却是一点火气都没有了。 杨大雄眼看两个弟弟都被打的跟猪头一样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急忙将小杨氏推倒一旁,挣扎着要站起来,甚至伸出袖子擦了擦脸,扬起下巴,一脸高傲的扬起脸,只用鼻孔来看朱小姐。 朱小姐身份不凡,金尊玉贵的,虽然惯常隐忍,但是能让她低眉顺眼,隐忍低调的人物也是颇为有限的,此时眼看一个混混地痞用这种姿态看着自己,饶是她的隐忍,也不由眉尖轻轻一挑,脸上露出一点掩饰不住的愤怒戾气来。 “天理王法?”在这时候,摇光已经走了过去,将事情都捡重要的小声跟朱小姐说了,朱小姐气极反笑,瞟了一眼半死不活的几个人。 凌纤纤是她看中的人,好不容易上天给了自己这么一个机会,这些人竟然想破坏她的筹划。 而且这种态度——若是还在……家中,这种人早就让人拖出去活生生打死了,还敢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真当她朱乐节是养在家里听说告官就吓得乖乖听话的大小姐吧。 她脸色一沉,杨大雄还当她是被自己吓住了,脸上顿时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却又扯到伤处,不由呲牙咧嘴,本就难看的脸扭成一团,只是在场的人都无心去看她。 朱乐节瞟了一旁静默的凌绝尘和白蒹葭一眼,见两个人都没吭声,又带笑瞟了杨大雄一眼,她脸上带着那种清冷的笑意,反而让杨大雄心中一寒。 杨大雄正想在说两句狠话吓吓这个看起来就很柔弱的大小姐,但是被朱小姐冷若秋水的目光一瞟,却觉得浑身打了个冷颤,只觉得朱小姐这目光就宛如两把利刃一样,恶狠狠的将自己剥开。 就听着她轻声道;“呵呵,真是好大的胆子。” 说到胆子,竟然好像从牙缝里蹦出来的冰珠儿一样,每一个字都似乎带着杀气。 白蒹葭恶毒的在凌绝尘擦破皮的指节上戳了两下,看着凌绝尘一脸又是快意又是疼痛的纠结表情,心情大好,不过听到朱小姐的声音,顿时手微微一顿,知道她是动了杀机。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她虽然觉得杨家兄弟行事有差,但是罪不至死,更何况若是真因为自己在这里丢了性命,她想在这秋水村里自己想要立足下去也难了。 毕竟村民淳朴,如果真因为这件事,就算是朱小姐下的手,自己也是洗不干净的,更何况以朱小姐现在的身份,能不杀人自然是最好的。 虽然前世没有和朱乐节正面接触过,但是朱乐节的性子,白蒹葭还是知道的。 这人前半生虽然艰难,但是为人坚定睿智,心怀大志,在某些方面却是怒如雷霆,行事如火,只是平时低调隐忍,给人一个安稳的错觉罢了。 以朱乐节的性子,如果杨家找上门来她倒是不介意将人全杀了,但是白蒹葭却知道真的依了朱小姐的性子,别说杨家人罪不至死在自己这儿过去,若是婆婆和婆婆的婆家一家几口都因为自己的缘故折在这里,自己想要在秋水村过下去就难了,不由心中暗自一叹,这年头,这人来找自己麻烦,自己反而要救他们性命,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也不由怜悯的看了小杨氏一眼,你好端端的自己过日子就好了,何必来招惹她,这次纵然自己救了他们,但是总是是要给他们一个教训的,只希望日后能吸取教训,改过自新,各过各的日子就是了。 摇光在一旁噤若寒蝉,不敢吭声,就算是他的性子,眼看朱小姐这般模样,也只能夹紧了尾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一片宛如冬日雪洞的寒冷中,白蒹葭的声音简直好像一道春风;“告官?你们能告什么?就算要告,轮得到你们么?” 如果说凌绝尘让杨大雄如身在冰天雪地,白蒹葭这一笑却让觉得自己从尾椎处开始有一缕凉风冷飕飕的冒了起来,朱小姐一个呵呵便将他的五脏六腑都吹的透凉,白蒹葭的微笑则是冬末时候的风,不像朱小姐一样刮得人疼,但是也是轻飘飘的让人觉得冷。 240.第240章 告不死你! 杨大雄听着白蒹葭不但不害怕,反而慢悠悠的说话,心中一寒,只觉得自己招惹上了一个惹不得的人,想起刚才动手的凌绝尘和摇光,不由打了个冷颤——看了刚才战斗力超凡但是此时在白蒹葭身边乖的跟一只小猫一样的白蒹葭,能把那黑豹一样的人驯成这样的小猫,这个女人……。 不由心中倒是怨起张玉凤来,张玉凤来的时候,路上只说是家中败落的寡妇,可没说这人还有这样的后台,此时饶他平时粗豪,目光里不由多了几分谨慎和恐惧。 可是白朱二人都未曾多看他一眼,朱小姐摆了摆手,听白蒹葭笑语晏晏的说到官字,她便回过神来,心中一震,现在自己怎么能为了这些小事跟人计较惹上官司? 她抬头看了白蒹葭一眼,只见她神色从容冷静,虽然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点醒了自己,她本也是聪明绝顶的人,当下想起白蒹葭还要靠自己洗脱叶家的冤屈,总归是自己一条船上的人,当下轻轻一笑,轻轻拍了拍手,道;“张夫人说的不错。” 白蒹葭见她回过神来,眉宇间的一丝戾气仍在,但是语气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平稳,不由松了口气,轻声道;“为朱小姐带来这样的麻烦,我才不好意思呢。” 朱小姐还要白蒹葭为她照顾凌绝尘,听白蒹葭这么说,也只是微微一笑,赞许的看了白蒹葭一眼道;“你既然在我家借住,让这些野蛮人闯进来也是门房无用,说起来倒是我们照顾不周,只是这小地方,没人可用也是麻烦,好在摇光虽然愚笨一些,但那是手上功夫还算不错。”她看着这一地凌乱,只当是摇光奋勇护主,虽然有些惊讶摇光武力值什么时候这么强了,不过也只是小小的惊讶一下并未表露出来。 又转身嘱咐宝琪道;“我有一套的头面,你去替我取来。” 宝琪将手中盒子交给宝琴,看了白蒹葭一眼便转身去了。 朱小姐又转头对着摇光,摇光见她看向自己,顿时心中暗暗叫苦,暗道一声来了,只盼朱小姐能手下留情,让自己好歹保下,心头胡思乱想还没想完,就听朱小姐对自己道;“你去取我哥哥的名帖来,将这几人送到官府去,制他们一个……擅闯民宅之罪!” 声音竟然有几分温和,更是大出摇光之外的没有斥责他,倒是让摇光有些意外,呆呆的愣在那里。 白蒹葭听着,拿了朱小姐哥哥的名帖,这是……不管那个官员接到那个名帖,都会好好收拾这人送去的人吧!!! 告官……小杨氏这家人也是不知道朱小姐的背景!跟朱小姐说告官简直是嫌朱小姐搞不死她一家!? 朱小姐看着他愣头愣脑的样子,不由眉头一挑,一丝怒气从眼中闪过,冷冷道;“还要我再说一次么?” 宝琴看着不成样子,忙拧了一把摇光。 摇光才总算回过神来,哎呦叫了一声,只见朱小姐两道清澈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虽然大热天的,但是给人的感觉简直是将身子浸在了冰泉里,不过摇光才算安心了不少,这样子才像是自家主子么,不过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摇光急忙点了点头,连声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猴子一样,转身就跑。 他轻功高妙,撒开腿来更是如幻影一般,朱小姐一挑眉怒道;“把这些东西带走。” 摇光一个趄趔,差点平地摔了个跟斗,好在他多年修炼,最后硬生生在临落地前翻了个跟斗,虽然一阵腰疼,最后还是坚持了下来,于是若无其事的跑了回来,眼看在地上滚地葫芦一样的几个人,飞快的先拎起杨大雄跟杨大富跑了。 等过了一会,又一溜烟的跑回来将剩下的三个人也带走了,身法很是矫健,来去匆匆的样子,简直跟一阵风没两样。 白蒹葭看着朱小姐脸色沉郁,走了两步,凌绝尘却蓦然抬眼,警惕的盯了她一眼。 朱小姐很是柔和的笑了一笑,两道清柔目光在凌绝尘脸上一转,只觉得心中的怒气也减了几分,两人一个以为是眉目传情,一个是眉目如剑,两人交锋了一会儿,朱小姐柔声道;“可吓到你了?” 她这口气,别说白蒹葭,就是从小跟在她身边的宝琴,也是浑身抖了一抖。 白蒹葭这种波澜不惊的性子,听了朱小姐这么一句话,也是面目一片空茫,好在在这种九天霹雳下白蒹葭虽然已经被劈的神魂出窍但是还能保持一点举止的平稳,慢慢的伸手摸了一个小茶杯。 那茶杯传过来的茶水清凉顿时让白蒹葭回过神来,深吸了口气,心中道;“……没什么大不了了的,……不要想那么多……” 不过想到朱小姐这般柔情似水,白蒹葭还是有大夏天的被雷劈的感觉,不过喝了半杯茶水,总算是心魂都定了下来,眼看凌绝尘正往自己这边凑,朱小姐算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了,看着朱小姐很快就要风和日丽转狂风暴雨了,当下及时开口道;“说起来,这大热天的,朱小姐你怎么过来了?如果有什么事情让丫头过来带句话就是了,何必你跑这么一趟。” 她这么一说,朱小姐被凌绝尘晾在一边的尴尬总算是稍微缓解了一些,朱小姐看了一眼凌绝尘,想她如今是个痴儿,自己又何必与她计较,只是…… 只可惜那个天真绝色的佳人全心全意依赖的人不是自己,不过…… 她眼眸微微一沉,却立即恢复过来,当下看白蒹葭递了梯子,便顺势下台了,道;“我上次跟你说过我今儿要走,想着再来见一次灵儿,这大热天的,也舍不得你们受累,早知道还不如让你们让我哪儿,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有谁敢在我的面前放肆,还在你们都没事儿,我也就放心了。” 说到后面,声音渐沉,带上了几分冰冷威严之气。 白蒹葭不由不暗自赞这朱小姐话说的漂亮,既表示了对自己和凌绝尘的怜惜体贴,又不动声色的表示了一下自己的权势和对凌绝尘的重视。 只可惜凌绝尘不但是个男子,还是个傻的,朱小姐还认错了人,这辈子跟她是没有指望了。 不过白蒹葭也不是个不通庶务的,听朱小姐这么一说,她便从善如流的笑道;“劳烦朱小姐担忧了。” 241.第241章 替我照顾她。 白蒹葭和朱小姐两人又说了一会话,本都是七窍玲珑的人,白蒹葭倒是有意无意的将京里的事情跟朱小姐说了两句,倒是让朱小姐对她高看了两眼,如果不是桂枝儿回来说只怕菜冷了两个人还要说上一阵倒是忘了吃饭这正经事。 碧玉屋子里被杨家老闹了一场乱得不行,想要进膳也是没有办法了,最后白蒹葭提议说,这天气不如去亭子里吃,那湖虽然小些,也有几分风致,虽然天气热些,但是靠着湖边总是比别的地方更凉爽些。 朱小姐想了想,觉得她说的有理,凌绝尘是素来没有意见的,捏着白蒹葭的袖子乖乖巧巧的,因为只有一顶轿子,朱小姐也不自己做轿,她身子虽然弱些,但是这里离花园湖亭也不算远,便只带了宝琴和两个拿食盒的小厮,留了碧玉等人在屋中收拾屋子,跟着白蒹葭他们去了。 这房间再怎么说也是昔日农民建的大瓦房,虽然朱小姐让人改建过,但是也改建得普通,这湖水和花园还是朱小姐来了之后建的,所谓的湖,还是从外头引得活水,小小的一汪,增添些凉意,说不上什么碧波千倾,只是也自有几分小巧精致,取个意思2罢了。 湖中有一个小桌子,倒是精致,小厮先将食盒打开,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出乎白蒹葭意料的是,眼前的东西虽然不是什么大鱼大肉,但是也做的很是精致,各样菜肴糕点满满的摆了一桌子。 虽然数量都不算多,但是美味佳肴,菜点丰盛。 朱小姐看了白蒹葭一眼,看着小厮都将菜摆好了退了下去,才道;“请。” 白蒹葭眼看朱小姐在,怎么敢先入座,她又不是不要命了,当下微微一笑,拉了一把凌绝尘,道;“客随主便,哪有客人先入座的。” 朱小姐说了句也是,便也不再矫情,干干脆脆坐了下来,白蒹葭拣了个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也坐了下来。 她本来以为朱小姐这般行事,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嘱咐于她,便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等朱小姐说话。 结果宝琴布下碗筷,直到朱小姐道;“你不吃灵儿也不肯吃了。” 眼看凌绝尘一旁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白蒹葭不由微微一笑,夹了一片胭脂鹅脯放在凌绝尘碗里,看着他兴高采烈的吃了下去。 朱小姐自然不知道白蒹葭是把凌绝尘当试毒人在用,见她一路为凌绝尘夹菜,自己都不曾动上半点,饶是她一颗心都在凌绝尘身上,见她如此模样,忽然想起那天自己给了一碗绿豆汤白蒹葭也是先给了凌绝尘的,心中不由更是将凌绝尘交给白蒹葭放心了几分。 白蒹葭有孕在身,那里敢乱吃东西,何况是朱小姐送来的东西,倒不是说她不相信朱小姐,只是朱小姐上次中毒的事情还不久,朱小姐未必是有意要害她,只是怕不小心被朱小姐带累。 白蒹葭只拣了东西喂给凌绝尘,凌绝尘倒是吃的开心,不过见白蒹葭不动筷子,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握起筷子,小心翼翼的拣了一块莲花花糕放进了白蒹葭面前的碗里。一路上手抖得厉害,不过好在没有掉下来也没有夹碎,看着花糕落进白蒹葭碗里,凌绝尘顿时松了口气,冲白蒹葭绽开一个绝丽笑颜。 白蒹葭微微一笑,先拣了一块看着凌绝尘吃了没有问题,才夹起自己碗里那块花糕,轻轻咬了一口,一股清甜的荷花香气从嘴里泛开,不由微微一愣。 她以前在家中,极爱各色糕点,花糕水糕更是其中挚爱,这莲花糕更是她罕见的喜爱之物,看起来普通,其实做起来很有奥妙之处,首先要将莲子取心粉碎,然后用水泡过之后滤净,然后将这水混在面粉里调匀,加上少许精油搅拌,最后揉搓至软滑柔韧,十分劲道的面团,将这面团又分为指头大小的小面团儿,然后用新鲜的荷包抱起来。 莲花此物,清雅绝伦,早上盛开,而晚上合拢。 做这莲花糕就要在莲花晚上闭合之时,将用荷叶包好的面团儿放进花蕊里面——那莲花自有莲蓬,能放进去的也是极小的一团,往往一朵莲花能放进去的面团儿不过能做一两块花糕罢了。 也有那爱清丽的,晚上将小荷包小香囊或者一些小首饰放进去,第二日也是自带莲花清香,侵染自然,香气若有若无,十分受京城女子的吹捧。 这面团儿放上一夜,等莲花闭拢之后养上一夜,等第二夜莲花盛开之后,再将在莲花花心了浸了一夜香气的面团儿取出来,然后用荷叶铺底,竹编蒸笼蒸制而成。 有一种叫做绝代佳人的龙须面,便是用这面团做成,不过比起花糕,这绝代佳人更是难得,龙须面本就细若发丝,香气扑鼻,这绝代佳人更是有“绝代佳人皎如雪,一脉幽香把君难”之称,除了大师阿飞之外,就没人见过了。 有很多所谓的莲花糕都是打个莲花模子,或者加了各种如石榴子、荷花花瓣、枣子、枸杞等物的,却不知道这味道压过了那一丝淡淡的莲香,都不是真正的纯正莲花糕了。 这样做出来的糕点会在清甜中带着一丝花蕊的微苦,是消暑的良品,白蒹葭眼看这糕点通体碧绿,却微微泛着一点淡红,入口清甜之后,一丝淡苦若有似无回味无穷,正是在荷花花心里呆上了一夜,染上了荷花香气,也染上了莲粉微苦的做法。 也不知道这朱小姐从那里找来了荷花做出这糕点。 莲者,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 白蒹葭看着眼前的花糕,静静的将剩下的半块都吃了下去。 食不言,寝不语。 一时院子里也静无声息,除了偶尔传来鸟雀扑飞的声音,在无声响。 宝琪很快就取了东西过来,恰好三人也吃完了,宝琴正指挥着小厮们将东西都收起来,宝琪急忙小心翼翼的走到一边,朱小姐早就看见她来了,伸手招了招她,让她过去。 宝琪将一个酸梨木的首饰盒子放在桌子上,朱小姐也不看也不打开,直接往白蒹葭那边一推,低声道;“我就要走了,这一去……”她若有所思的看了凌绝尘一眼,只见凌绝尘正忙着戳一只不知道从那里窜出来的小黑猫,顿时眉眼俱柔,“你替我好好照顾她。” 242.第242章 天下谁人不识君 白蒹葭看了朱小姐一眼,心中琢磨着她若是知道凌绝尘是男孩子会是什么表情--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下,她是肯定不敢说的,只是心中尴尬,默默的将话吞了下去,不过却留下心来,只见朱小姐比起自己初见之时,脸色更苍白了几分,但是那种凌厉锋锐的气质,却更加明显了。 心中不由有一丝复杂。 就听朱小姐道;“这院子我会留下几个洒扫婆子,你们愿意住多久就住着,那翠鹭我也准备留下来了,一个月月钱涨到一吊钱,算是替我先照看着屋子……。” 最后却拍了拍受,宝琴从一边上来,将一个小药罐并一张纸放在桌上后就垂手退了下去,白蒹葭神色微奇的看了朱小姐一眼,就听朱小姐道;“你们两个女孩子住在一处太不安全,灵儿容色你也为她掩饰一些。” 白蒹葭低头将那纸张拿了起来,却是一张调配易容药粉的方子,所用的东西虽然不多,但是都很方便取得的,却让她不由心中一动。 本来她也有些犯愁等素问留下来的易容药粉用完了怎么办,虽然可以用普通脂粉来画些易容妆掩饰,但是毕竟脂粉大多不防水,出了什么问题就大不方便了。 那小药罐里装的想是已经调好的易容药粉了,虽然说是小药罐,但是易容粉这东西……这一罐子用上三五年估计是不成问题的,算是解决了白蒹葭目前最大的难题。 白蒹葭虽然下意识的松了口气,但是仍然面色不动,看了她一眼,朱小姐表情仍然是那种极锋锐的凌厉,但是处处都为她考虑到了,实在是妥帖至极,虽然明知道她是看在凌绝尘的面子上,心中也不得不说一句,这人纵然铁血傲然,但是在收服人心方面,的确考虑得周到,也难怪那么多人对她死心塌地了。 当下便道;“我会照顾好她的,但请放心。” 朱小姐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凌绝尘,白蒹葭见她神情空茫,眼中却难得有一丝柔和之意却一掠而过,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听惯了这人沉稳坚韧,铁血冷傲种种,见她这样温柔缱倦,却偏偏看错了人…… 若真是才子佳人,倒是一桩妙事,只是& 白蒹葭心中有一丝微妙,几乎忍不住就想跟朱小姐这样说出事实,最后却止住了自己,对于这样的人,这样的温柔只是很小的一部分,而且如果这种时候说出这样的事情显然并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虽然心中清楚,白蒹葭还是掩饰性的拿起茶盏,道;“一朝成名天下知,天下谁人不识君。” 凤凰振翅,谁人不知。 果然很快朱小姐就收回来了目光,玩味的打量了白蒹葭一眼,低声念道;“一朝成名天下知,天下谁人不识君……君……呵呵,我忍了这么久,藏了这么久……你知道我要去哪儿要做什么事情么?” 白蒹葭见她神色,虽然笑盈盈的,但是眉目间总有一股冷厉寒气,在扭曲的阴谋里挣扎久了,就算再怎么隐忍早慧,也难免会对性子有些影响,朱小姐的铁血手腕实行下来,有的人说乱世当用重典,也有人说她暴戾太过,伤于人和。 这种人图谋天下,收纳人心,步步蚕食--所以反而对那天真纯善,纯洁如纸的人有着天生的好感。 所以说往往很多聪明绝顶之人反而喜欢一些傻子,因为聪明绝顶,反而更容易看透人心的黑暗之处,越是聪明剔透,擅察忍心,到了最后往往觉得这世上无一可信之人,纵有知己朋友,也是可遇不可求的,士为知己者死,可见知己难求,可是即便在知己面前,也未必可以随时的放松下来。 这种人反而在什么也不知道的傻子面前,容易放下压力轻松起来,更何况这傻子还有着绝世的美貌。 所以白蒹葭能够面对凌绝尘面无表情的把斧头砸下去,但是面对着一脸天真依恋的凌绝尘却束手无策。 一物克一物,卤水点豆腐,实在是天生注定,没有办法的事情。 朱小姐这种人,见惯了无数表面上衣冠锦绣,背后阴私污秽的事情,这种里外如一的纯白对她来说自然具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更何况在朱小姐的眼里,灵儿这个人,兼具着凌白两家的势力,本身又具有着绝世的美貌,性子又是那样纯洁天真,任意一样都是一个女子的依仗,但是偏偏这人三样都有了,还浑然不觉,自然让察觉了的朱小姐将她视为珍宝一般不肯放手了。 ……只是如果朱小姐知道这个灵儿是鬼帅凌绝尘,就算是有着同样的美貌和人脉诱惑,她也许会花费更多的心思来收复人心,却不会有其他的感情。 白蒹葭也颇能理解朱小姐的想法,当下也只是轻轻一笑,道;“即便是老天给了我一次性命,我自己自然要好好的活着。无论做什么,自然要全力以赴的。” 何况此人也是天时地利人和,在最不可能的情况下竟然成功上位,成就一代传奇。 他们二人说话都有些虚渺飘逸,但是偏偏都 朱小姐起身拍了拍衣裙,白蒹葭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语,但是听着白蒹葭的回答,她竟然也没有说话,她脸色依旧苍白,她的目光穿过高高的围墙,似乎落在了那无尽的江山上,但是眉目中却露出一种飒爽恣意来,“承蒙吉言,我要走了。”这恣意里,有一丝压抑,更多的,却是一种面对一个跟以前那种截然不同的世界的兴奋感。 也是…… 隐姓埋名这么多年,一旦能回到自己的世界上,就算是朱小姐这样的性子,眼眸中也不由多了一丝兴奋。 白蒹葭看着她身上那种尊贵骄傲的气势,虽然病弱,虽然单薄,虽然远离了那个世界那么多年,但是仍然掩饰不了那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骄傲尊贵。 隐姓埋名二十载,君临天下天下知。 天下谁人不知…… 多事之秋的开端,其实是夏日。 大昭元则十六年夏天,太子薨了,太子本是先后所出,贤德明智,但是偏偏天生体质偏弱,虽然无后,但是却有六个弟弟。 皇帝垂怜,全国举丧,但是唯他至亲兄弟,在他弥留的最后几个月已经是手段尽出,奔走筹划了。 大昭自此,风云大乱。 后来他弟弟死了四个,最后只有一个登上了那个位置。 登上那个位置的,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人。 243.第243章 有的人走了…… 说走就走。 朱小姐虽然走的很快,但是却不像其他人搬家那样慌乱,丫头们虽然平时都是热热闹闹的,但是此时却格外安静,各自拿着东西安安静静的如同流水一般静静地流淌在这院落中,也是,那样的人,就算事出突然,即便是变了天,也不会太过慌乱。倒是白蒹葭心里有一丝惋惜,眼看这胭脂的生意,只怕是做不成了。 不过转念一想那胭脂既然能够在这群丫头中卖出去,想来在其他地方也是能卖的顺利的,这第一次尝试就如此顺利,已经是老天格外眷顾了。 只是整个热热闹闹的园子,短短半个时辰间就走了干净,顿时就没剩下了两个人,空荡荡的,莫名的在夏天留下了一丝凉意,倒是竹外居的人基本都留下了,说是等朱颜大好了一起再一起跟朱颜回去。 朱小姐只留下了一个照看屋子的管家婆子李麽麽,两个负责打扫的下人,门房又换了一个叫李老实的,老实忠厚又高大健壮的,白蒹葭见他手指上有老茧,是有几分功夫的,选来的三个丫头只留下了张翠翠一个,剩下的两个都各自发了一套衣裳二两银子打发了回去。 她来的时候悄无声息,走的时候虽然是浩浩荡荡的好几辆马车,虽然引得秋水村的众人围观了一番,但是人走了人也就散了,最后秋水村还是很快恢复了旧日的宁静,不过了几日,便将朱小姐等人都抛在了脑后——毕竟连朱小姐的容颜都没见过,只是听说是来养病的,事情大多是听说的,消退下去的也快,不过后来赏赐衣服银子的事情下来,又听说留下了张翠翠,倒是都理解的,毕竟灵儿救了朱颜,无论如何看在白蒹葭的面子上,也到底要多看顾一些,张巧巧和张柔月心中到底怎么想,就没人知道了,不过张巧巧他娘倒是私下跟人说过,张翠翠年纪也不小了,如果再耗上几年,就不好结亲了,这也不知道是报恩还是结仇了,也有人说,那朱家少爷想要娶灵儿,这张翠翠是要一起嫁过去做姨娘的,倒是让听的人羡慕得不行,直说哪来的运气。 不过不管外头什么传的什么风言风语,都没传进白蒹葭等人的耳朵里。 白蒹葭得了那一罐易容药粉,倒是开心了不少,她知道朱小姐此去虽然坎坷,但是必能得偿所愿,不过所耗费的时间只怕是不短了,那几个人那里是个好相处的,就算是朱小姐如何聪明,也只怕要头大如斗,难以抽身了。 而且就算能抽身,也未必会回来让人将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了,这倒是让白蒹葭微微松了口气。 她寻了个机会,将那药方复录了一份,她本已经将那方子记在心里,也亏得朱小姐细心,除了房子还有调配步骤,十分详细,算是解决了白蒹葭的心腹大患,不过白蒹葭也趁着没人主意,便将那小药罐里的药粉藏了一大半到那神秘空间去。 又安然过了两天,碧玉总算传来消息,说朱颜的身子已经好了不少,虽然说不上是行动如常,但是也不跟前几天一样要一直躺在床上了,既然能移动了,便不好意思再在那个小土坯子房里住着,有意要搬回竹外居来。 白蒹葭想了想,便跟着碧玉去见了朱颜。 只见朱颜的气色已经比前几天好了不少,衣着整体的坐在床上正在翻看一本书,看见白蒹葭进来,顿时将书合起来交给碧玉,眉开眼笑的道;“正想着你呢你就来呢。” 白蒹葭窥见,那正是柳公子的一本新书,书上写着偌大的三个字《崔莺莺传奇》,见朱颜这般模样,也不多言语,只是含蓄一笑,并不搭话。 他一脸热情洋溢的样子倒是让白蒹葭有些吃不消,凌绝尘顿时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才让朱颜察觉到自己说的话太有歧义,不由尴尬的咳嗽了两声,道;“说起来还没正经谢过张夫人和灵儿姑娘的救命之恩呢。” 白蒹葭看了他一眼,道;“你妹妹已经替你谢过了。” 朱颜又咳嗽了两声,道;“她是她的,我是我的。”便指示着碧玉拿出一张纸来交给白蒹葭。 白蒹葭一看,不得不感叹朱颜果然大手笔,那张轻飘飘的纸可是两百两银票。 有些庄户人家一辈子都攒不了这么多。 她自从到了秋水村,也算对庄户人家有了一些了解,明白了即便是一个铜板都得来不易,比如她辛辛苦苦做了胭脂,不过赚的几百文铜钱,还是在因缘际会恰好有朱家小姐众多丫头的情况下,光是绣荷包卖一项,就已经让杏娘等人羡慕的不行了,这眼看朱颜干干脆脆的拿了两百两出来,她倒是没被钱财迷眼,不过处于这些日子对银钱产生不同认知,也是是有点小小惊叹了。 朱颜见她虽然有些惊讶,但是并没有露出财迷心窍的德行,心中倒是对她有了不少好感,心想这果然是个不轻易被金银财帛所动的女子——他本来就爱看各种画本传奇,最敬佩那各色传奇女子,这些日子养伤的时候,也托过碧玉去打听白蒹葭的德行。 得知她有孕在身,还千里扶柩归来,虽然张家父母不成样子,她也托人让丈夫入土为安,将半亩薄田加自己的私房嫁妆都给了族里做祭田,又菩萨心肠,自己寡妇遗子,还在后山拣了因为痴痴傻傻的灵儿回来收养…… 林林总总,将白蒹葭组塑造成了一个有情有义,忍辱负重的完美女子。 不由朱颜不肃然起敬,心想若是日后有机会见到柳公子,还是要将这张夫人的事情跟他说一说,写一本《张夫人传》才是。 白蒹葭那里知道这中间的弯弯绕绕,看了那银票一眼,顿时便对朱颜道;“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朱颜赞许的看了她一眼,心想果然是个视金银如粪土的奇女子,当下便道;“也不过一顿饭钱,说不上什么贵重!” …… 白蒹葭默默的看了一眼朱颜,朱颜因为朱小姐的缘故,一手药膳是真真的炉火纯青,药膳这种东西,稍微像样一点的,所耗费的上品药材就价值不菲,更何况朱小姐从小体弱,那各种各样的药材更是不要钱一样的当作柴火烧着。 244.第244章 有人蹲牢了…… 方县令正在跟自家的小妾厮混,两个人拿着一杯酒在那里你来我往的划拳,大夏天的,他只穿了一条裤子,他那小妾香儿也只穿了一件红色绣花的肚兜,露出白腻的身子,当真是娇媚横生。 两人正玩得得趣,就听着外头的小丫头大声道;“夫人你怎么来了?” 方县令急忙哎呦一声,打了个滚儿,挺着一身肥肉翻找衣服,回头看香儿还拿着酒杯在那里慢慢缀饮着,不由大骂道;“你这家伙,就知道耽误老爷,还不快来帮老爷找衣服。” 香儿被她骂的不明不白,顿时有些委屈,急忙走下来,他们开始厮混之时,衣服早不知道丢到了那里去,找了半天总算从角落里将皱巴巴的绸衫翻了出来,刚给方县令披上,就听小丫头小红在外头道;“夫人可要用茶?” 方县令急忙将衣服一披,示意香儿去躲着,才擦了把汗,抖着一身肥肉走了出去,谄笑道;“夫人你怎么来了?” 方夫人不过三十来岁,却是做女冠打扮,是个颇为端庄的美貌妇人,随手将手中茶盏一放,轻蔑的瞟了一眼方县令,“你以为我想来么?” 方县令嘿嘿干笑两声,就看见方夫人将一张名帖放在桌上,道;“若不是小二机警,将这帖子送到我哪儿,你迟早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这话方县令就不爱听了,不过他一向颇为敬畏自己这个妻子,也知道自己能做到这个地步也是多亏了妻子的谋划,不过听她这么好所,也只好干笑两声道;“夫人你这话说的……这帖子……” 他看了一眼,觉得还是有印象的,不过那时候他儿子刚送了香儿来,他那里顾得上看,顺手就丢到一边了,后来更是抛到脑后去了,听方夫人这么说,他一边拿起名帖,一边嘀咕道;“小二也真是,什么名帖……七……!!!”他几乎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看着那大红印记,吓得浑身发抖。 眼看丈夫这样不成样子,方夫人摇了摇头,自己这个丈夫虽然胆小又好色,但是为人还是不坏,也免不得自己多为他筹划一些,当下就看见方县令跟看见救星一样扑了过来,哭道;“夫人你可要救救我啊!” 眼看他这不成器的样子,方夫人默然,低声道;“这成什么样子,让人看到你还做不做人了。” 方县令道;“不起来,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做什么都比做死人好。” 眼看方县令这副样子,方夫人一阵头疼,道;“你有时间在这里撒泼,不如将人交代的事情做好。” 想了想,又嘱咐了方县令几句,道;“如今虽然事情未平,但是不管怎么养,他要弄死你也不是太困难的事情,你照着他的吩咐去做就是了,务必让他满意。” 方县令急忙点头如小鸡啄米,刚走了两步,又回来拽着方夫人道;“你陪我去。” 方夫人这些年来,长居道观,如果不是这次事大,也不愿意回来,方县令一接近,便闻到了他身上浓厚的劣质胭脂水粉的味道,不由秀眉一皱,将方县令一推,道;“去就去,别靠这么近,熏得慌。” 方县令也不敢多说话,急忙带着方夫人走了。 小红还想为香儿留下方县令,结果一看他神色,顿时也不敢说话了,她不认得几个字,只能依稀辨出最后的落款是个七字,其他的字却是一个都不认识了。 不过听说方县令就这么走了,香儿倒是发了好大的脾气,当场就摔了杯子,又赏了小红两巴掌,呕了半天气,才算是缓了过来,拉过薄被盖着睡了。 方县令自然不知道自家爱妾在自己就这么走了之后闹得天翻地覆的,他此时正在难得勤快的上朝,然后看着堂下的数人。 那三个男人,方县令倒是认得的,是附近有名的杨家三兄弟,很有名声的地痞流氓,寻常人不敢招惹,另外一个妇人虽然年纪不轻,但是也有几分姿色,只是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也另有一种我见犹怜的奇特美丽…… 方夫人轻声咳嗽了两声,方县令急忙将目光从那风姿犹存的夫人身上转到一旁的男人身上——那男人吓得浑身发抖,看穿着打扮,一看就知道是那个乡下地方的农夫。 另外一个讼师方县令是认识的,一身青缎道袍,头上整整齐齐的绑书生巾,手上摇着一把洒金折扇,是通县里三大讼师之一的杜巧嘴。 能言善辩,便是没有罪也能给你扯上些麻烦来。 有句话叫若是遇到杜巧嘴,没事也要脱层皮。 方夫人一咳嗽,方县令下意识的就拍了一下惊堂木,开始审案了。 “下跪何人,所为何事!” 杜巧嘴前行两步,拱了拱手,抬头挺胸,理直气状的道;“我家委托人状告杨家兄弟借她家中唯有弱女,擅闯民宅,图谋不轨,有状纸在此,请县太爷明查。” 便送上状纸,方县令眯起一条细缝一样的眼睛,随便扫了一眼状纸,便若有其事的点了点头,道;“所告属实,被告,你们可有什么要辩解的?” 就算是杨大雄,也有些吓懵了,他们平时虽然任性妄为,仗势欺人,但是身在官衙,身边的衙役拿着杀威棒,虎视眈眈的,他平时也跟方县令有几分来往,方县令也没为难过自己,本来听说告官,也只以为是走过过场回头再去寻那朱小姐的麻烦,结果听方县令的说法,竟然是要寻自己晦气? 他还没回过神来,就听方县令咳嗽两声,拍了拍惊堂木,道;“看来所告属实,犯人无处申辩,先打三十杀威棒,入狱三年,日后一定要改过自新啊!” 话刚说话,杨大富还目瞪口呆呢,方县令就在座位上将签子丢了下来,一旁的衙役急忙拣了签子,将人按到,杀威棒就狠狠的打了上去。 杨大富等人本在朱家的时候就被一顿好揍,不过因为屁股好歹属于隐私区域比较安全,被打的还少,但是此时几下下来,也是血肉模糊了。 方县令飞快的处理完了,也不再听在场的人哭爹叫娘鬼哭狼嚎的,带着方夫人就走了。杜巧嘴快手快脚的收了状纸就跟了上去,准备请方县令喝酒。 245.第245章 不要银子要…… 杨家众人被打的迷迷糊糊的,然后分别投进牢里,最好的是张高木,他在朱家的时候门口就被吓晕了倒是没受什么伤,其次是杨大雄还好,因为在朱家的时候被小杨氏压过两次后倒是没有特别大的伤害,杨大壮和杨大富可就惨了,本就被打的半死不活了,还好回来的时候总算缓和了一些,但是此时三十杀威棒下来,却是新伤带动旧伤,一路被衙役拖着拽着,当真是疼得呲牙咧嘴,杨大富撑不过,哎呦一声就晕了过去,倒是让杨大壮有些羡慕。 四人被投进同一间牢房,墙角堆着一些稻草,高处有一个小天窗,投射些昏暗的光线进来。 因为这个判案的速度是太快,快到杨大雄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稻草里的老鼠尖叫一声,跑走之后,方才回过神来。 杨大壮疼得不行,就占据了唯一一张床趴在上面,只觉得屁股上传来一阵一阵的疼痛,从小到大他虽然好勇斗狠但是也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只疼得整个人都拧紧了,在牢房里又没有伤药,只能跟杨大雄说话转移注意力;“你说方胖子是吃了什么药,怎么今天做事都这么干脆的,以前我们也不是没告过,也没见过他这样为难我们啊!” 以前他们强抢民女的时候,那个女孩子的老爹闹腾得厉害,还来方县令这里告状,结果被方县令不轻不重的罚了十两银子就算敷衍过去了,这个擅闯民宅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什么事情,跟方县令平时的行事也大不相同——大下午的,方县令不是在玩耍就是在午睡,什么时候生过堂啊。 就听一旁有人笑道;“还能为什么,还不是得了别人指示收了好处呗。” 说话的是隔壁牢房一个垢面蓬头的男子,只露出一双贼眉鼠眼,贼溜溜的一阵乱转,一看就不怀好意。 不过虽是不怀好意,但是这话停在杨大雄耳朵里,却是好像明灯一样,点亮了某些重点。 “那个丫头说,拿了她哥哥的帖子……”杨大雄磨了磨牙,冲张高木嚷嚷道;“那丫头是什么来路?” 张高木是个老实人,上堂的时候整个人就已经吓得迷迷糊糊了,这辈子第一次进牢狱,更是吓得魂魄不全,听杨大雄冲他嚷嚷,不由浑身一抖,半天没回过神来,杨大雄上去狠狠的推了他一把,才啊了一声,迷茫的看着杨大雄。 杨大雄看着他这懦弱样子就生气,恶狠狠的又问了一句。 张高木想了想,“我只知道她是朱家的小姐,家中很有钱,来秋水村养病的。” 便将白蒹葭意外救了朱颜然后在朱家暂时歇身的事情说了。 杨大雄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恶狠狠的道;“本来以为秋水村那个小地方没什么势力,不想阴沟里翻船,竟然有这么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姐!那贱丫头那里来的这么好运气,竟然找到了这么好的依仗!” 他们从小到大横行霸道惯了,结果不想遇到朱小姐这么一个比他们更有权势而且丝毫不介意拿全来压他们的人,头一回阴沟里翻船,本来以为在秋水村那种小地方还不是自己说了算,结果白白吃了亏不说,还被陷害进了牢狱里。 杨家三兄弟都觉得心口有股子邪火在熊熊燃烧,但是在这种地方,发泄不出来又平息不下去,不由呸呸两声,吐了几口浓痰口水在地方,那边贼眉鼠眼的人凑过来道;“我叫老鼠,兄弟怎么进来的?” 几人说了,老鼠嘿嘿一笑,一招呼,身后涌过几人,倒是跟杨家兄弟亲热起来,道;“我在外头的时候,倒是久仰打虎七兄弟的大名了,想来是几位大哥英雄盖世,是被小人算计了。” 杨大雄看了那几人一眼,只觉得老鼠的话当真说道自己心坎里去了,不由点了点头道;“是。”想到朱小姐不但不受自己威胁,反而将自己送到牢狱来了,便将事情捡几句说了,不过自然不肯说自己是被凌绝尘和摇光两个小姑娘打成如今这样子,只说是那朱小姐家用了无数身强力壮的家丁,才将自己几人制住,自己等人力战不懈,才只是寡不敌众,力乏之下才被钻了空子 哄的老鼠等人倒是一脸仰慕的看着他们,说道白蒹葭的时候,便一起骂那贱人不知好歹,说到朱小姐的时候,便骂她仗势欺人,也夸小杨氏关心丈夫,杨家兄弟英雄盖世爱护妹妹…… 倒是让杨家兄弟等人十分舒心,好像真的是苦战之下力乏遭擒的英雄黄昏,不一会就跟老鼠等人熟悉了起来,洋洋洒洒的将自己以前做过的各种事情当作传奇故事说了出来,倒是一时忘记了自己还出在牢狱之中,十分爽快,连身边杨大富醒来之后,也立即加入了这场描述里。 …… 不说牢狱里那堆人如何各怀鬼胎的一见如故。 白蒹葭那边朱颜巴巴的要送银子被白蒹葭推了,不过白蒹葭也只是轻轻一笑,道;“朱公子,我有手有脚的,可以养活自己,灵儿救你可不是为了在你身上图谋什么。” 可是她越是不要,朱颜想要报恩的心思就越重,他这人爽利,当时问个路都给杏娘银子,是天生不肯欠人半分的性子。 所以为什么说人就是贱呢,有些人想要的死活得不到,有些人不想要的,偏偏有人死缠烂打的缠着要给。 白蒹葭看了一眼朱颜,见他脸色,便知道他不是肯轻易放弃的人,不过她在朱颜身上也是另有打算,自然不肯轻易的让朱颜用二百两银子就把这事情给打发了,再说了,就算凌绝尘救了一次朱颜,朱小姐给的谢礼也已经算不少了,白蒹葭觉得不过是举手之劳,收下朱小姐的银子和易容药粉已经足够支付这救命之恩,素问的药粉和占据屋子的房租了,她能靠着双手养活自己,不需要靠着别人的怜悯过活——朱颜虽然未必是故意的,但是他这样的举止,也何尝不是同情她孤寡一人,趁机补贴一些? 当下看朱颜抓头挠腮的想些借口,当下便轻轻一笑,道;“说起来,我还有事情要麻烦您呢。” 246.第246章 给我来一百个,任性! 她这话一说,顿时让朱颜脸上一亮,就听白蒹葭低声道;“我旧日在家里的时候,也学了些胭脂的做法,绣工也算不错,我想着能靠着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只是……”她看了一眼朱颜,见他若有所思,就点了点头道;“只是我一个妇道人家,这些胭脂香囊的买卖也不方便,不知道朱公子能不能麻烦为我寻个铺子,每过个十天半月,将我做好的东西拿去铺子里寄卖,总是个细水长流的法子。” 虽然前些日子有杏娘为她在通县里贩卖荷包,不过如今别说杏娘有孕在身,这种上街卖菜的时候顺路卖卖荷包和胭脂,那种她头一回随便做做的小荷包能卖完就不错了,如果真按照白蒹葭的算法做胭脂和香囊的话,杏娘那种卖菜一样的卖法是不行的——能买得起那胭脂香囊的,自然不会随便在路边买买。 杏娘虽然聪明伶俐,更何况她如今有孕在身,只怕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进城了,至于张诚善——白蒹葭就没指望过他卖东西。 白蒹葭虽然能做出来东西,但是却总要将这东西能变钱才行。 如果让自己那些东西当作路边东西贱价卖了,白蒹葭也是不肯的。 听白蒹葭这么说,朱颜脸上也掠过一丝凝重,他看了一眼白蒹葭,见她神色从容,便知道她是打定了主意,他微一沉吟,便道;“我倒是有几个朋友是做这铺子的,只是实话我也要告诉你,他们要求甚高,我虽然能为你牵线,但是肯不肯收,也是要看他们的。” 他这话说的颇为委婉,其实也甚是简单——我虽然能给你介绍,但是他们能不能看上你的东西肯不肯卖,我就不知道了。 毕竟朱颜认识的人一般还是满将就的,铺子里卖的东西也挺上档次,就算是朱颜牵线,肯不肯接纳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朱颜眼睛一转,心中蓦然开明,哎呀我说这些干什么,我那朋友即便是不收,我收了给她钱就是了么,正向开口说话将话圆回来,就看见白蒹葭偏头想了想道;“你说的也是。” 朱颜正想将自己说过的话吞回来,就看见白蒹葭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香囊放在桌子上,轻声道;“这是我前几天做的一个驱除蚊虫的香囊,你看看可还合适。” 在朱家的时候,下午大多无聊,白蒹葭没事的时候,也做些针线活儿,寻常一些香料,稍微麻烦一下桂枝儿就有了——她特别做了两个香囊送给桂枝儿和桂花儿,将两个小丫头哄的死心塌地的,若不是有这一桩事,也不放心将张翠翠的交代给这两个丫头。 朱颜打个眼色,碧玉便立即走上去将香囊拿了过来递到了朱颜手里。 只见那香囊做成了一只小鲤鱼的形状,是用许多碎布缝制而成,但是偏偏看不见一个针眼,颜色搭配更是十分和谐,鼓鼓囊囊的十分讨喜,眼睛是两颗小小的黑色扣子,凑到鼻子旁边,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说是香囊,便是小时候那些精致的玩具也差不多就这个样子了。 朱颜将小鲤鱼香包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不得不夸赞这针线了,就算他不清楚这针线的玩意,但是毕竟大户出身也是知道好歹的,将鲤鱼香包凑到鼻子旁边闻了半天,嘀咕道;“丁香……薄荷……七里香……唔……还有是……” 白蒹葭轻轻一笑,道;“这可是我以后要吃饭的东西,朱公子还请鼻下留情才是。” 她鼻下留情说的颇有几分俏皮,朱颜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摸了摸自己鼻子,对白蒹葭笑道;“不好意思,习惯了。” 就像他看到没有吃过的东西就想下意识的尝一尝一样,闻到这种调配和谐的香气,也不由他不辨别下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丁香薄荷七里香都是挺常见的东西,但是往往香料这东西,年份不同,质量不同,甚至调配的分量不同,调制出来的香味也是千差万别的,白蒹葭这驱除蚊虫的香料虽然在朱颜眼里也是颇为寻常的东西,但是也不不说这香味和谐自然,若有似无,就算调制的香料品质微差一些,但是搭配的分量却是极好的。 朱颜看着手中的小鲤鱼,只觉得越看越是可爱,爱不释手的摸了半天,才对白蒹葭抬头道;“你这香囊倒是做得好,针线我不懂,碧玉你来说说,这香料配置,我看整个平直城里都你都能排上前十了,就是香料的品质低劣了些,如果换些好的,想来效果会更好。” 顺手就将小鲤鱼递给碧玉看了看,碧玉细细查看了一番,心悦诚服的叹道;“张夫人妙手天工,碧玉不及多也。” 朱颜敲了碧玉一下,嘿嘿笑道;“想不到碧玉也有不及多的一天。” 碧玉哼了一声,道;“本就不及,何来想不到一词。” 朱颜偏头想了想,将小鲤鱼拿来在手头抛了抛,道;“你从缝制这么一个香囊到调配好香料到最后做成成品要多少时间,售价多少?” 白蒹葭这几个香囊都是下午或者晚上的时候做的,虽然说是精细,但是做起来还算快,只是调制香料的时候因为香料的质量微微浪费了点时间,听朱颜这么一说,便知道他是多半承认了自己的手艺,当下便道;“我做这么一个荷包大略十天左右,售价……”她微一犹豫,看了一眼朱颜,试探性的道;“一两银子一个?” 朱颜瞅了白蒹葭一眼,那目光复杂的简直白蒹葭以为自己犯了什么打错一样,不由看了朱颜一眼,就听朱颜叹了口气,道;“一两银子,一两银子……” 他叹息的语气太过哀怨,倒是让白蒹葭心中紧张了一下。 她知道这个价格是高了些,不过报的是漫天喊价,坐地还钱的心思——生意都是这样的,卖家总是喊得高一些,如果遇到买家爽利不在乎钱的,说不准就大赚一笔,遇到一些擅长杀价的,也不过是慢慢讨论一个两方都适合的价格。 做生意本来就是两方商讨的事情,不过看见朱颜这个神情,然后让白蒹葭有些嘀咕了。 顾家绣画价值连城,她好歹也是顾家家主顾娘子的弟子,香囊卖个一两银子也没什么问题吧。 还没等白蒹葭想完要不要先降个价试探一下,就听朱颜大声道;“一两银子一个给我来十个……哦不,来一百个!本公子全要了!!!” 白蒹葭刚送了口气,就听碧玉一旁小声道;“任性!” 247.第247章 两个法子 朱颜把玩着手中的那个小鲤鱼香囊,对白蒹葭道;“你这香囊布料和香料都不算上好,不过绣工还算入目,颜色搭配的也好,如果给你一些好料子和好香料,你可有把握?” 白蒹葭点了点头,看了朱颜一眼,道;“我旧日在家里的时候也会做这些东西,如今不过是手头匮乏,所以才寻了这些东西,如果是材料好些,自然能做出更好的东西来。” 其实朱颜也就这么一问,既然针线功底放在这里,那么有了好材料做出来的东西自然会更好了。 朱颜将那香囊凑到鼻子旁边又闻了闻,觉得想起和谐自然,如果不是白蒹葭说是驱除蚊虫的香囊,也一点没有那些驱虫香囊的怪味。 他这人喜好美食,擅做药膳,虽然这些年人瘦了下来,但是年幼的时候朱颜小胖子一身肥肉吸引蚊虫这种事情实在是让朱颜苦不堪言,如今捏了那香囊,实在爱不释手,听白蒹葭这么说,便放心的点了点头,道;“我给你送一些好点的香料来。” 看了白蒹葭一眼,眼看她要开口说上什么,略一思索,便明白了,顿时笑道;“你也不必急着拒绝,灵儿姑娘虽然对我有救命之恩,但是生意和私情我素来是分得开的,定不会混为一谈。” 白蒹葭笑了笑,道;“朱公子严重了。” 朱颜摆了摆手,道;“我这里有两个法子,看你用那一个。” 白蒹葭笑道;“愿闻其详。” 朱颜竖起一根手指,道;“第一个法子,我有个朋友,家里是开绣坊的。” 白蒹葭眼睛一转,道;“可是上回跟你一起的那位公子?” 朱颜点了点头,道;“他叫江云初。” 苏南江家,也是在生意场上很有名声的。 这江云初白蒹葭也听闻过,后来接掌了江家之后,主营各种胭脂水粉,小巧装饰,宫里的胭脂贡品他家都占了不少份例,在女人赚钱这块上还真是做到了极致,只可惜女子衣衫那一块到底没拼过顾家,不过在胭脂水粉也是独占鳌头尽风流了,不过那大概都是十年以后的事情了。 不过看如今朱颜和江云初的交情,白蒹葭心中了然,江家上位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白蒹葭心中一喜,就听朱颜道;“这第一个法子就是,我替我朋友拿了主意,布料香料针线之类,所有的原材料都可以由云初出,你需要每个月交出一定数量的成品,按照成品的数量品质,由云初开工钱给你。” 这第一个法子,说白了就跟普通绣娘一样,按件计数。 毕竟有些做东西的时候,也会不小心调配毁了,而且香囊这东西,还是颇有一些奇妙的,有时候调制出来的会受人追捧,有时候却会被人嫌弃,到底香料调出来会是什么样的味道,真是不到了最后一刻没有人知道的。 但是这大概就是香料吸引人的地方了。 同样的材料,哪怕是一钱不同的份额,调制出来的香味也大不相同。 算是少了风险,不过也少了赚大钱的可能性。 不过求的是‘稳妥’二字罢了。 白蒹葭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当下便对朱颜微笑道;“那第二个呢。” 朱颜笑了笑,心想果然如此,便竖起第二根手指,道;“说起来我也觉得第一个不适合你,第二个法子就是,所有的布料香料,都由你出,你自己做好了,我厚颜托个面子,让这东西放在云初铺子里卖,你针线不错,心思又巧,如果用上好材料,在云初铺子里也是足够的,卖出去之后,云初抽几分利,剩下的能卖多少都算你的。” 他这第二种方法不比第一种旱涝保收,说起来是风险也蛮大的。 毕竟不知道自己做的东西到底受不受欢迎,而且比起第一种来,虽然有朱颜出面,但是第一种毕竟是江家自己的东西,卖得越好江家利益越大,也会在上面多用一些心思,第二种不过是托卖罢了,也不会耗费太多的手腕——就好像两株幼苗,自家的幼苗自然是细心关切希望成才,外头的野苗就是任其生长自生自灭了。 也不能怪江家冷情,毕竟生意这种事情,白蒹葭一个寡妇做的东西,能上他们的铺子已经是看了朱颜的面子了。 这第二种法子东西如果能卖出去自然是最好的,但是如果卖不出去,那做香囊的布料香料还有在上面耗费的时间可就白白打了水漂了。 朱颜看了一眼这简单的土坯房,又看了一眼白蒹葭。 朱颜神情淡然,表情也十分镇定,心中打定了主意,实在没有办法,如果白蒹葭选了第二种,就算定价稍微高一些,他也帮白蒹葭买了就是了,反正左右不过是一顿饭钱。 对于白蒹葭这种他脑补的重情重义奇女子,他还是很敬佩的,出一点小钱不动声色的帮助一下,朱颜还是很乐意的。 白蒹葭仔细想了一下,朱颜这两个法子,第一个算是旱涝保收,只要做了东西就有钱收,自己的手艺自己有信心,就算是每次做的东西不多,但是单价应该不错。 第二个却是盈亏自负了,不过好处是如果真的能卖出一个不错的价钱,每一个赚的银钱自然比她直接第一个赚的钱多上不少。 她看了一眼朱颜,见他神情淡定,碧玉倒是在一旁看她神色不定,略一犹豫,还是开口道;“张夫人不必犹豫,江公子跟我家公子从小青梅竹马的一起长大,宛如亲兄弟一般,必然不会让张夫人吃半点亏的。” 虽然在商言商,但是商人亦有商德。 白蒹葭轻轻一笑,眼睛一转道;“我还有第三个法子,朱公子可愿意听一听?” 朱颜只觉得她站在那里,弱态生娇,明波流慧,两道清澈明亮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一转,竟然有些不敢直视的感觉,不过他是个爽朗性子,虽然心中暗道这女子好漂亮的一双眼睛,但是随即就坦然了,哈哈一笑正要说话,就听外头传来一个声音,“愿闻其详。” 248.第248章 露香顾家 江云初仍然是一身青衫,眉目疏朗,文质彬彬,手上提着捆好的大闸蟹,那大闸蟹还在张牙舞爪的,跟他气质未免有些不配,倒是朱颜一见,顿时眼睛一亮,指示碧玉急忙将那螃蟹接了过来,明明眉开眼笑的,还在那里说道;“你来看我就不错了,何必还带东西来。” 江云初嘿嘿一笑,摇了摇扇子道;“谁说给你带的?” 碧玉抿嘴一笑,走到一旁寻了个盆子在水缸里装了半盆水,将螃蟹解开放了回去。 朱颜急道;“不是给我带的,进了我这屋里,就是我的!” 白蒹葭在一旁道;“这可是我的屋子。” 朱颜看着那盆子里爬来爬去的肥大螃蟹,心中本来馋嘴至极,偏偏就听江云初笑道;“这可是我给张夫人谢谢她救命之恩的。” 朱颜听江云初这么说,虽然心中舍不得那肥大的螃蟹,但是听说是给白蒹葭的,便也忍耐着扭过头来,道;“好好好,既然是给张夫人的,我便不跟你争了……”虽然说是如此,还是偷偷瞟了一眼装着螃蟹的盆子,倒是让其余三人都觉得好笑。 先是江云初憋不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白蒹葭抿嘴一笑道;“枉费你还是做药膳的,这螃蟹活血化瘀,本性寒凉,可使胎位不稳,古书上说食螃蟹令子横生,江公子又不是不明事的人,怎么会给我?” 食螃蟹令子横生这话一出,朱颜顿时就明白过来了,心里知道自己一时又嘴馋忘记了,不由瞪了江云初一眼,江云初也不理睬他,合起扇子敲了敲手道;“张夫人倒是博学,比某些人精明多了,不过你虽然不能吃,但是也能换几个银钱。” 白蒹葭笑道;“不敢。” 她毕竟体弱,当时忌口甚多,那些孕妇不能吃的东西也不知道素问会念叨上几次,毕竟八九月的时候,吃螃蟹赏菊花也算是一件风雅的事情,素问特别警告过她螃蟹性寒,万不可入口。 朱颜见他们相谈甚欢,便招了招手,让江云初在床边坐下,便那小鲤鱼香囊交给了江云初。 江云初笑道;“怎么受了伤都闲不住,又去那里……咦……” 他深知这个兄弟虽然除了药膳天纵奇才,其他方面其实是要少一根筋的,朱颜人长得风流潇洒,又天生十分温厚,又是朱家的公子,急公好义,对他芳心暗许的女子其实不少,只是他浑然不觉罢了。 这香囊本来江云初只当是又是这秋水村里那家的女孩子看上了他送来的定情信物,但是入手便知道不凡了。 毕竟术业有专攻,朱颜精通药膳,虽然眼界开阔,认出这香囊好,但是却不明白好在那里,江云初却是明白的。 虽然用的材料都极为普通,但是这鲤鱼香囊浑身上下,却是近乎寻不到一条丝线,那丝线都是隐在了鳞片根下,而且颜色搭配极为巧妙,虽然都是些碎布,但是搭配下来,颜色变幻,微微在光线下一翻,就好像一条鲤鱼的鳞片在闪烁一样,竟然在这种情况下做出了鲤鱼的敏感变幻,又略一摸索,江云初便不得不赞叹这人的灵巧心思和精密绣工了。 也不知道怎么处置的,这一条小鲤鱼虽然没有什么特别高端少见的针法,但是就在和心思和隐线,更重要是对刺绣女工这块儿的理解,江云初就敢说做这针线活儿的,没有十几年的造诣是决然不成的。 他顿时生了爱才之心,对朱颜道;“这香囊,你打那里来的?” 朱颜眼睛一转,瞟了白蒹葭一眼,见她笑而不语,眼中便掠过一丝淘气之色,道;“你猜猜?” 江云初知道他是想要报自己刚才耍弄他的一箭之仇,听他这么一说,便微一沉吟,道;“莫不是你那妹妹给你的?” 听江云初说到朱小姐,朱颜气鼓鼓的鼓起腮帮子,她那个妹妹,从小到大那里碰过针线这种东西,就听江云初摇了摇头道;“不对,如果是朱小姐,这用料就不该这般普通,应该用杭南的瓯绸更能做出鲤鱼鳞片的质感……但是这秋水村除了朱小姐……” 他思索片刻,抬头看了白蒹葭一眼,见她虽然笑容浅淡,年纪却不过十四五岁,若说有这心思还有可能,但是这绣工却未免太年幼了一些。 但是除了眼前这个少女,这秋水村里他也没认识多少的…… 就听朱颜冷哼一声,道;“我那妹妹若肯拿下针线我就谢天谢地了。”他有些焦虑的挑了挑眉,却忽然道;“妹妹她在家里只爱读书,针线什么的都是从来不碰的,听说这次回京城要为她议亲了,若是什么都不会被人嫌弃怎么办。” 白蒹葭见他一脸认真的为朱乐节嫁不出去的样子,心中说不是什么感觉,就听江云初歪头对自己说道;“这香囊是张夫人你做的么?” 白蒹葭笑了笑,道;“微末功夫,养家糊口而已。” 江云初倒是坦然道;“微末处见巧妙,你若想养家糊口,倒也容易。”忽然想起自己进门前听到的话,不由笑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朱颜便简明扼要的跟他说了,江云初捻了捻自己那个小香囊,道;“第一个法子的话,我愿意一个出……三两银子,还是这种小的,如果另有大件精致的,价格还可以再商量。” 他看了白蒹葭一眼,道;“第二种我们也可以接受,我只抽三成利,而且布料香料我们都可以按照低价提供给你。” 他这个可以说是相当丰厚了,虽然有大半是看在朱颜的面子上,但是也是的确是白蒹葭这心思跟绣活儿让他心动。 苏杭这些地方,虽然白蒹葭知道向风之盟后的飞速发展,但是现在毕竟还不如京城那些地方一样热闹繁华,各种消费更是比不上京城里的——不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虽然这地方的胭脂水粉,衣裳首饰没有京城里的好,但是诸如胭脂坊,首饰铺,衣裳铺的生意,还是不错的。 白蒹葭轻轻一笑,道;“江公子不如听听我的第三种法子。” 她看了江云初一眼,低声道;“不知江公子可曾听说过,露香园顾家?” 249.第249章 第三个法子 绣画,以画意牵针法,以画风落针。 露香园顾绣天下知名,这顾氏绣画更是其中极品,线若丝细,技法独到。 以针线绣出画意,技法精湛,又要在绘画之外,半绣半画,绣中有画,画中有绘,一副绣画中,简直让人辨别不出那里是绘画,那里是刺绣,当真是巧夺天工,精妙至极,在山水田园,仕女花鸟方面,尤其生动灵巧。 绣画的绣娘除了绣工精妙之外,也要精通绘画,才能画绣合一,精彩美妙,往往只有画绣双绝的聪慧女子,才能学习这顾氏绣画。 无数人心知其妙,但是却是无法言其妙,直到数年后,顾娘子做出翠云裘早逝之前,留下版本《顾绣心谱》,才让人“心知其妙而能言其所妙者” 江云初看了白蒹葭一眼,轻轻点头道;“我爷爷有一副露香园绣,视若珍宝,我曾经见过一次,当真是巧夺天工,也难怪一画千金。”他忽然笑了;“莫不是你要告诉我,你是顾家的弟子,精通那绣画不成。” 他本是开个玩笑,顾家弟子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不过却不知道让白蒹葭心中吃了一惊,本来以为他是看了出来,不过瞬间看了江云初的神色,顿时便明白过来,当下也落落大方的一笑,道;“我既然是顾娘子的弟子,怎么会帮外人抢她的生意,让顾娘子知道了,还不活活打死我。” 她本说的是实话,但是在场众人都当她是说笑话,她也不以为意,只当是个笑话一样轻轻巧巧的就揭了过去,然后转头对江云初道;“顾氏绣画,一画千金,你觉得这价钱如何?” 江云初略一沉吟,道;“值得。” “为何值得。” 江云初奇怪的看了白蒹葭一眼,道;“顾氏绣画名满天下,自然价值连城……” 白蒹葭轻轻拍了拍手,道;“自然,顾氏绣画名满天下,那你江家的香囊又如何?” 江云初看了白蒹葭一眼,若有所思。 他和朱颜本都是聪慧之人,白蒹葭只是一言,便是明白过来。 “张夫人你的意思是……”江云初看着白蒹葭点了点头,道;“我虽然在刺绣方面有些天赋,但是若是要跟顾家传承比,也是不够的,不过若是做些小玩意儿,还是可以的,比如这香囊……” 而且她是顾娘子的弟子,就算再怎么有天分,也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却去拆顾娘子的台。 就算拆不成,那也太忘恩负义了一些。 当下白蒹葭将那鲤鱼放在手里,道;“比如光这鲤鱼,便有火鲤,锦鲤,红鲤,芙蓉鲤,荷包鲤等数种,可以放入不同的香料,比如驱除蚊虫,早春散,解春困的,三香散……林林种种,便可以做出招牌来。” 她手很是巧妙的微微将那小鲤鱼一翻,只见那鳞片下竟然绣着一个小字。 江云初看了半日,总算认出是一个水字。 他看像白蒹葭,道;“你的第三个法子,就是跟顾氏绣画一样,你要做出一个……” 白蒹葭抿嘴一笑,梨窝浅现,两道清澈明亮的目光微微一转,看向江云初,道;“不是我,是我们,我们做出一个水字号,专营各种香囊胭脂,如何?本钱我出,东西我也出,你负责销售宣传,抽三成。” 江云初拍了拍手,道;“你这个想法自然是好的,但是这水字号的香囊胭脂,你有什么依仗,而且你一个人能做起来?”他看了一眼白蒹葭鼓起的肚子,不是他说,如果白蒹葭不是有孕在身,他还是相信白蒹葭能挑灯夜战的,但是看她一副娇弱的样子,十天能做出一个像样的香囊就不错了,更别说要一个人撑起一个水字号了。这个想法却是好的,若是真做出一个名声,也能带动别的东西销售。 白蒹葭淡淡的轻轻一笑,道;“有些东西,总是贵精不贵多的,好东西总是有市无价的不是么?” 顾氏绣画,一画千金,但是若是权势财富不够,便是千金也求不到一副顾氏绣画,便是如此了。 江云初皱眉看着白蒹葭,白蒹葭所言不错,虽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是苏南这种地方,衣衫首饰的潮流,总是要迟京城里几年,不过他毕竟是个男人,对于这些女人家的玩意儿,虽然下过苦工,但是天生毕竟比不上女人,特别是站在那潮流最顶尖,甚至不是跟随潮流,而是引导潮流的女人。他觉得那小鲤鱼虽然可爱精致,但是真正要卖出什么价位,可就不容易了。 就听白蒹葭道;“我虽然身体弱一些,但是这香囊外,我还能做些胭脂,还有其他一些适合女孩子的小玩意儿,我亲手做的胭脂和香囊的外盒上,都要打上我独有的印记,这个印记只有我自己能用——也就是水字号。” 江云初略一沉默,她这是对自己的东西待价而沽,而且很明显的表示了,江云初轻轻一笑,道;“张夫人倒是很有自信呢。” 白蒹葭也只是优雅一笑,回道;“东西好,自然是有信心的,江公子若是有兴趣,不如……”她眼睛一转,笑道:“其实这胭脂油这几天也煮的差不多了,不如正好让江公子看看另外一样货物胭脂就是了。” 第二次做胭脂,白蒹葭就快多了,那玫瑰油这几天她每天都坚持来煮上一个时辰,那颜色已经跟她第一次做的那种浅红色截然不同了,而是一种浓郁醇厚,红到发黑的浓郁花油了。 这种花油也是有讲究的,它添加的分量不同,最后形成的红色也不同。 江云初也是看过人做过胭脂的,但是此时看着白蒹葭,却道;“张夫人,这地方太过狭窄,并不方便,不如外头广阔,我先和阿颜说说话。” 白蒹葭知道这江云初倒是正人君子,说是和阿颜说说话,实际上是不想偷看她做胭脂的步骤,她其实本来不怎么在意,这做法在京都里还是颇为盛行的,依仗的是外处没有的玫瑰花和调配的比例,这比例也是光看看看不明白的,但是看江云初这么说了,也不拂了江云初的意思,当下便轻轻一笑,先将东西拿出屋外,又从柜子里拿了一应物件,冲几人点了点头,带着凌绝尘走了出去。 250.第250章 夏妆宜薄 她第一回做胭脂还有些生涩,不过这第二回就很顺利,她本是聪明敏捷的女子,对于色泽更是有着天生的敏感,调配出来的颜色更是天然一段风骚。 一般来说,寻常胭脂的做法是将红蓝花、蜀葵花、重绛、石榴、苏放牧等花捣碎拧出花汁来,然后将花渣滤干净,阴干而成,不过这样做出来的胭脂大多不干净,而且颜色也薄。 后来在花汁里加入各种米粉玫瑰粉,以甲香和沉麝诸药花物制成的甲煎,却是几年后的时事情了,白蒹葭此时先将这手段拿了出来,虽然没有用上甲煎,但是也远远超出苏南这种地方的胭脂水平了。 这玫瑰鲜艳异常,又秾艳馥香,花瓣丰润至极,本就是做胭脂的上品,更难得是这红玫瑰这世上除了白蒹葭那庄园之外,更无一处可出——那蔷薇虽然可爱,但是却不比玫瑰丰润,在做胭脂上,天生不及。石榴等物,更是汁少色淡,无法相比。 到了最后一步,就是要将容易凝结的粉团打散,在打散的过程中,将浮起来的花渣都捞掉。 不过这个工作虽然无聊,白蒹葭却是很快交给了跃跃欲试的凌绝尘,去看了看自己的鸡鸭。 好在碧玉将鸡舍里的东西都照顾得很好——朱家按时送了不少东西来,朱颜和碧玉两个人都吃不完,大半倒是便宜了这鸡窝里的禽兽。 一个个吃的脑满肠肥的,都圆了一圈,正摇摇摆摆的在鸡舍里散步。 白蒹葭看着有趣,不由扑哧笑了一声。 等凌绝尘凑过来看的时候,她眼睛还是弯弯的,凌绝尘凑过来亲了亲她眼睛,被她一脚踢开,道;“让你做事不会,就会乱来。” 凌绝尘牵扯着她走到盆边,只见盆中早已经搅拌匀称,浓稠透亮,十分动人。 不由想起这人练武出身,手脚果断比自己快了许多,最后想了想,去房中拿了一个小碟子出来,装了小小的一碟,托着走进屋去。 她第一回进去拿碟子的时候,几人已知道她多半是好了,不一时果然看见她托着一个碟子走了进来。 只见那碟子里是一块淡红色胭脂,色如石榴,艳丽可爱。 只是这艳丽落在碧玉手里,却让碧玉微微挑了挑眉。 虽然色如石榴,艳丽可爱,但是碧玉却是知道的,寻常的胭脂,做出来总是没有花朵那般鲜艳可爱,颜色总是会浅薄不少,像白蒹葭拿出来这样艳丽可爱的,饶是碧玉,也没见过几次。 不过她家主子不用胭脂,碧玉在铺子里见过的胭脂,光看色泽,这胭脂也算是上品了。 想起白蒹葭每日都会过来煮上一段的那锅花朵,本来碧玉是不以为然的,但是如今想来,只怕和那一锅花脱不了关系——不过拿油来煮花,这个女子胆子也真够大的,要知道寻常的庄户人家,一年到头能见点油星就不错了,别的不说,拿这么一锅油来煮花,还不被人骂败家娘们,便是被打上一顿也是大有可能的。 不过江云初眼看那胭脂,不由眼睛一亮,招了招手,先将那胭脂接了过来,捻了一点在手中,觉得跟一般胭脂也大不相同,除了色泽浓艳,粉质细腻,稠密润滑,微一挑眼,顺手就将手上的胭脂抹到了朱颜脸上。 朱颜被他抹了满脸,不由哇哇叫道;“你做什么?” 他本生的面如白玉,容色潇洒,此时脸上一抹红痕,如桃花白玉,俊美中更添三分风流。 眼看朱颜要拉袖子去抹掉脸上胭脂,却被江云初止住,不由怒道;“你做什么!” 江云初见她生气,不由笑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碧玉你来试试妆容。” 将那小碟子递给碧玉,道;“你去用用。” 白蒹葭在一旁笑道;“只需要挑少许在掌心,用水化开,轻轻拍在脸上就足够了,如今夏日苦热,夏妆宜薄,只需少许就即可。” 听她说完,江云初倒是不由看了她一眼,只见她满脸蜡黄,一双眼睛却是灼灼生辉,异常漂亮。 碧玉听她所言,又见那胭脂浓艳,香气动人,眼看气怒擦脸的朱颜,便将头上的簪子拔了下来,挑上少许用水化开抹在手心里,在脸上轻轻拍开,她身为朱颜身边的大丫头,平日里用的胭脂也算得上不错,但是此时对镜一招,却果然鲜艳非常,明媚俏丽,而且与寻常胭脂总有些干巴巴,紧绷绷的感觉不同,只觉得甜香满颊,服服帖帖的。 当下便不由抿嘴一笑,碧玉本生的端庄沉稳,这一笑竟然显出些平时没有的妩媚娇柔来,江云初看在眼里,心思微微一动,心中暗赞一句,就听碧玉道;“这粉质细腻,甜香满颊,比我平时用的感觉还要好呢,张夫人女工好,这胭脂做的更好。” 碧玉自然知道自己主子打的什么主意,免不得帮忙一些,更何况这胭脂本就做的极好,她也是实话实说,发自真心。 这拿半锅油来煮花瓣虽然是败家至极,但是看见做出来的胭脂,碧玉便清楚的知道,这人不但不是个败家的,而且只怕是个生财童子呢。 当下便将剩下的一碟胭脂放回了桌上,她只用了少许,几乎看不出来痕迹,因为用水化开的缘故,比起朱颜脸上那一抹,更是天然一抹桃红,脸色娇红,绯丽非常。 白蒹葭看碧玉这般模样,不由笑道;“我也不爱用这些脂儿粉儿的,碧玉姑娘若是喜欢,不如自己留着用了就是了。” 碧玉笑道;“那怎么好意思。” 倒是一旁的朱颜总算将脸上的脂粉抹了个干净,听碧玉这么说,不由道;“张夫人送你,你就收着。”然后恨恨的剜了江云初一眼,笑道;“反正记在江公子账上。” 得,这一听还记恨刚才江云初刚才拿胭脂往他脸上抹呢。 江云初不以为然,一盒胭脂而已,当下笑道;“记记记,都记我账上好了,这胭脂不知道张夫人可有什么打算?” 251.第251章 醉红颜 江云初不以为然,一盒胭脂而已,当下笑道;“记记记,都记好了,这胭脂不知道张夫人可有打算?” 白蒹葭轻轻一笑,道;“这胭脂我取了个名字,叫做醉红颜,一个月准备做个三十盒,限量购买。”她看江云初面露犹豫之色,不由轻笑道;“你是不是觉得三十盒太少了一些?” 江云初摆了摆手道;“也不多,只是……这醉红颜张夫人能否确保的确是独一份儿?” 要限量出售的东西,自然是要保证独一无二的。 越是难得的东西,才会让人生起抢劫的心思——拥有独一无二的东西,本来就是一种值得骄傲的事情。 那顾氏绣画固然一画千金,也有很大原因是它本身精妙绝伦外,一年产量有限,大部分还入了宫里的,流落在外的更是数量罕见。 白蒹葭轻轻一笑,道;“这花朵乃是我独门培育的,别的地方是没有的,想要做出这样颜色的胭脂来,没这花朵是不成的,有没有多的,你说呢?” 江云初偏头想了想,那锅里的花瓣,的确是她没有见过的,倒是让朱颜想起一件事情来,嚷嚷道;“你那萝卜白菜,都是那里来的?” 白蒹葭道;“不是跟碧玉姑娘说过了,是曹义士买的,我也不知道。” 朱颜嘀咕两句,脸上掠过一丝挫败,想到那水煮白菜和水煮萝卜,心中不由惋惜。 听白蒹葭这样一说,江云初脸上掠过一丝兴奋。 这年头,如果真有什么独门的方子,还不愁不能在江家子中脱颖而出。 他如今尚在历练之中,这年纪正要做出一出一番事业,虽然别人都认为胭脂水粉这是女人的东西,但是江云初天生的敏锐触感,却觉得这中间大有可为。 白蒹葭这手艺,可以说是天上给江云初掉下来的送到门前的。 那三成利看起来抽的不多,但是若是算上这水字号带来的名声,这笔生意江云初基本就可以说是大赚了,江云初几乎可以遇见这胭脂和香囊真的按照白蒹葭的话推出去的话,会掀起什么样的狂潮。 倒是不枉费江云初来这一趟。 白蒹葭见江云初神色,便轻轻一笑,道;“但是如何经营,就要看江公子你的手段” 江云初朝他微微一笑,道;“我想张夫人是早有策划的,不如说出来,让我等参详参详。” 白蒹葭笑着瞥了他一眼,沉吟道;“我目前的想法是,这胭脂的盒子上,都要做上标签,三十盒子胭脂,五盒最上品的,十盒中等的,十五盒一般的……”看了江云初一眼,笑道;“自然不能这样说,五盒传奇的,十极品的,十五盒精良的。这盒子统一定做,根据品质的不同,盒子的精细程度也不相同。” “这香囊则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可以做上一套……比如我这鲤鱼,取鲤鱼跳龙门之意,大可以在秋闱之时推出两套,那家中有兄弟应考的,总是难免会求个心安,春花秋月,夏荷冬雪,元宵乞巧……。” “跟胭脂一样,这香囊也用特制的盒子装了,限量出售……除了那年节日之后,便再不做了,每一年节日推出的香囊,便是绝版的东西。” 她本是聪明绝顶之人,前世又是玲珑剔透,善于把握人心,此时只要稍微用心,侃侃而谈,倒是将江云初点拨开来,双目通亮,若有所思。 江云初犹豫道;“你这个不再做的法子,若是有人学了去,不是……” 若是有人学了去,这个嚎头也是没有了。 白蒹葭微微一怔,奇道;“会有人学了去么?也不怕人笑话?” 他们那些人,虽然爱风雅,但是若真是撞了衫子首饰,私下那掌衣服首饰的丫头总是难免会受些教训,那里会理解到江云初所说的这种学了去。 不过她也是聪明人,微微一想,顿时明白过来,她这边嚎头打出去了,若是有那没有道德的小商家,自然会来学着。 她轻轻一笑,不以为然的道;“学就学,能学到样式,难道还能学到我这绣工不成?而且……”她抿嘴一笑,嫣然道;“如果真的有人学,还正是给了我一个机会呢。” 江云初看着白蒹葭胸有成竹的样子,就听白蒹葭道;“他们若能学去也是他们的本事,若是学不去,不是更证明我们的东西难求么。” 江云初点了点头,几人又商议了一番,最后碧玉下厨,将那萝卜煮了一锅萝卜汤,炒了半只白菜,又将螃蟹都蒸了,还是白蒹葭为了她找了两块姜出来捣成姜汁,加在醋里,做成了酱汁儿。 倒是满满的摆了一桌。 一桌子人倒是热热闹闹的坐了一桌,只是这热热闹闹里,也是泾渭分明。 凌绝尘挨着白蒹葭坐下,一脸警惕的看着众人。 他容色太美,本就让人不敢亲近,然后又是一脸小心谨慎的样子。 朱颜又受了伤,虽然好了些,但是也不好随意挪动,最后将桌子挪到床边,江云初挨着朱颜坐了,碧玉在一旁伺候着。 凌绝尘和白蒹葭却坐在另外一边,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是一桌子上坐这么多人,白蒹葭还是觉得有些新奇。 碧玉拿着江云初带来的蟹八件,异常灵巧的将螃蟹肢解之后在一个小碟子上放开,沾了酱汁儿喂给朱颜。 螃蟹性寒,不但不能多吃,而且吃的时候 朱颜咬了一口,心满意足的叹道;“也不知道你这东西那里买的,这姜汁我也觉得比别的味道纯正些,也难怪那姓曹的要给你买这么多了,可惜不知道到底是在那里买的。” 那庄园里的菜味道与外面不同,便是白菜煮出来也格外鲜美。 桂枝儿虽然手艺不错,但是吃惯了庄园里的菜,吃外面的菜的时候,总觉得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涩味,如今又吃到了那庄园里的水加菜烹饪出来的东西,特别是精米加着庄园里的水蒸出来的米饭,更是香甜可口,带着湖水的清气,碧玉又是跟在朱颜身边的丫头,一手厨艺着实不错,虽然是些家常小菜,也做的爽口有加,咸淡适宜,倒是让白蒹葭胃口大开,多吃了半碗饭。 凌绝尘坐在一旁,暗自记在心灵。 江云初一边吃饭,一边却在心中盘算刚才听到的一切,他本也是个聪明之人,自从从刚才白蒹葭的法子里学到了新的推广方法——除了白蒹葭的东西,其他东西也能照样做出法子来,女人的生意么,不就是一个稀罕,一个漂亮么。 那稀罕又漂亮的东西,自然是要好好琢磨的,不过总能琢磨出来的。 吃得最开心的,自然就只有朱颜了。 252.第252章 凌绝尘:蒹……葭…… 日子似乎又恢复了过去的平静。 朱颜终于能动了,家里赶了一辆马车来,将他抬上马车塞了进去带了回去,不过却特别叮嘱白蒹葭,如果真找到这卖菜的,一定要联系他,白蒹葭自然是满口答应。 白蒹葭自然搬回了土坯房住,倒是让桂枝儿和桂花儿两个小丫头恋恋不舍的,白蒹葭留意了下,张翠翠虽然沉默了不少,但是整个人都显得沉静了起来——并不是旧日那种胆小如鼠的安静,而是一种经过沉淀之后的沉郁宁静,她每日除了熬煮胭脂的时间,就做一些针线活儿。 因为离秋闱的时间不远了,白蒹葭正准备做一套鲤鱼跳龙门彩头的针线,务必求一炮打响。 江云初回去不久之后就送了不少东西来,白蒹葭一一翻捡过,都是按照白蒹葭列下的东西,一样不落,而且品质都颇为上乘,中间白蒹葭自然用了一些小心思,将朱小姐给他的方子上需要的易容药粉材料都列了上去,又列了一些做香囊里不需要但是她另有用处的药材。 这是一种防止别人凭借着要的材料调制出东西的小心,白蒹葭这边每日熬煮玫瑰油,做做针线,偶尔和肚子里的孩子说说话,日子倒是过的安稳。 凌绝尘倒是将争宠的心思放到了头一件上,每日都去后山溜达,带些猎物回来。 后来白蒹葭还是见不得血腥味,又没了杏娘给她收拾,训斥了凌绝尘两句,看着他耸头耸脑的样子,也有些不忍,最后每天抽了时间出来,让他和肚子里的孩子说说话——虽然凌绝尘一脸排斥,但是在白蒹葭‘你不要说以后就别想我理睬你’的可怕威胁下,凌绝尘最后还是屈服了。 每天默默的摸摸肚子说说话,看着凌绝尘绞尽脑汁一副悲惨小白兔被压迫的样子,白蒹葭心中同情他之余,也未免有些恼怒,这天指着凌绝尘鼻子骂道;“有这么可怕么,这是你儿子,再怎么说,也是你折腾出来的,若是我一个人能有么!看你这样子,好像我揣的不是你儿子而是你仇人一样,有本事你当初就别让我怀啊!现在摆出这张怨妇脸做什么,我都没怨妇呢,那里轮得到你!” 应该怨妇的也是她也是不应该是凌绝尘吧! 不过看着凌绝尘一脸懵懵懂懂的表情,白蒹葭又心情复杂起来,好端端的,自己跟这人生什么气,明明知道不该跟现在的傻子生气,但是看着凌绝尘那样子,白蒹葭的脾气就不由自主的起来了——孕妇容易生气这种事情,大概也是可以被理解的吧? 这种又是好笑,又是愤怒的感情交杂下,就算是白蒹葭那清冷性子,对于凌绝尘的风格也不由复杂多变起来。 倒是让凌绝尘乖巧了不少,每天到了白蒹葭规定的时辰,就乖乖的摸过来一脸认真的摸摸肚子。 只是每次嘀咕的话语都让白蒹葭又好气又好笑,最后索性不去听他说话。 凌绝尘摸多了倒也摸出心得来了,甚至有些喜欢上了这项活动,后来都不用白蒹葭喊了,还会说说话说说被踹了翻身之类的话语。 这几个月来,白蒹葭的脾气,是越来越暴躁了,而且也忙碌的很,不是在煮胭脂就是在做针线,但是却会特别乖巧的让他摸摸肚子——这可是他难得接近白蒹葭的机会,所以持续一段时间后,凌绝尘总算能看在这个肚子可以让他摸摸靠近白蒹葭的份上,对这个他下意识厌恶的东西感觉好了一些。 白蒹葭听凌绝尘小声道;“你乖乖的,我不嫌弃你。” 不过总算比前几天好了点,白蒹葭也懒得管他说些什么了。 却又听到凌绝尘小声道;“你别吃太多了,你看你都长太大了……”顿时眉一挑,伸脚就把凌绝尘踢到一边去了,道;“你说什么呢?哪有做爹的嫌儿子吃得多长太大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肚子,唔……似乎是比自己记忆里大了不少,都看不到自己脚了。 不过……前世她身子不好,慎儿生下来也虚弱,肚子素问也说过的确比寻常的孕妇小一点,这一世除了路上闹孕吐的那段时间,其他时间慎儿都乖乖的,又有那庄园里的湖水调养,她身子委实是健康了许多,这都快七个月了,还能吃能睡能做工的……白蒹葭不确定的想到,自己这次身子这么好,孩子健康点,肚子这么大也是……正常的吧……。 凌绝尘看了她肚子一眼,还是觉得大的有些触目惊心,心中莫名的有些恐惧,抿了抿嘴,低声道;“可是……”这个肚子也太大了点吧,简直给揣了个大西瓜在肚子里没两样,话还没说完,就看见白蒹葭眉头一皱,又顿时忘记了刚才自己被白蒹葭一脚踹开的事情,急忙一溜烟的凑了上去,将白蒹葭的小腿抱在怀里,轻手轻脚的为她捏腿,一边捏一边念叨;“我就说容易抽筋么,你还老爱踹我,我又不疼,小仙女你踹抽筋了怎么办……” 听得凌绝尘的念念叨叨,白蒹葭只想再给他补上两脚,不想腿上又传来一抽一抽的疼,让她小脸皱成一团,也让凌绝尘的心都揪紧了,自己也是没事跟那个混球说i什么,都是那混球太不听话了,否则也不会让白蒹葭生气踹自己抽筋。 凌绝尘很爽利的将刚在他这里有了一点点存在团的肉团又打进了冷宫。 孕妇虽然容易抽筋,但是抽习惯了,凌绝尘也是练成了习惯,搓了一会,总算是缓了过来,白蒹葭低声道;“好了。” 但是那只在她小腿上揉来搓去的手却仍然没有半点停息的意思。 白蒹葭身子微颤,抬头一看,只见凌绝尘脸色微红,气息微乱。 顿时让她想起那浴桶里发生的事情来,顿时也是脸上一红,低声道;“灵儿。” 凌绝尘意乱情迷的抬起眼来,双目如杨柳风杏花雨一样的看着白蒹葭,只见白蒹葭梨涡浅笑,笑得他脸更红了几分,恍恍惚惚的道;“蒹……葭……” 253.第253章 蒹葭 他这两字一出,白蒹葭顿时身子一颤,本来想要再次将凌绝尘踹出去的腿也僵在了空中。 虽然两个字极为含糊,但是白蒹葭却听得清清楚楚,因为听得太清楚,反而让人想要相信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呆呆的看着凌绝尘,虽然穿着少女的衣裙,但是这几个月下来,本来十七岁的少年眉目间那种男女莫辩的美貌已经淡了不少,随着时间的增长,这个男人的美丽将越发淡去,留下的只有那种战场上磨砺下来的锐利冷硬,将这份美貌磨砺成冰山上的莲花,在冰雪中冰冻了千年,最终显露在月光下的。 这种天真,白蒹葭是不熟悉的,这样用依赖而甜蜜的口吻,叫着自己的名字,白蒹葭也是不熟悉的。 这人自从傻了后,都是管她叫小仙女的,那两个字没听错的话,分明是她的名字,白蒹葭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想起来了? 她本来因为听到那两个字而似乎停止跳动的心脏又乱了两个节拍,才回到了稳定的心跳,只是总觉得心跳的声音,清晰得好像在自己耳边。 是因为那两个字而产生的恐惧。 还是那依赖而甜蜜的口吻…… 她这幅睁大眼睛的呆愣模样落进凌绝尘眼里,只觉得再可爱不过,凑过去轻轻吻了吻她眼睫毛,见她没有反抗,心中欢愉,不由轻声道;“蒹葭。” 这次清晰了不少,白蒹葭倒是听得清清楚楚。 她惊骇太过,竟然一时被吓住了,就看着凌绝尘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笑吟吟的道;“小仙女~蒹葭,蒹葭,小仙女。”他本生得绝世,又这样笑容可掬的,当真是倾国倾城,绝世无双。 就算是白蒹葭在这样的环境中,也不由迷迷糊糊的说上一句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却又立即激灵过来,暗骂自己竟然被美色所迷。 虽然不知道蒹葭两个字到底是从那里冒出来过来的,但是在凌绝尘此时的心里,却除了这两个字在没有其他的了,而且只要一念到这个名字,凌绝尘就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像是被人倒进了一瓶蜂蜜一样甜甜的。 眼看凌绝尘将蒹葭和小仙女两个词语反反复复的念来念去,白蒹葭的身子却是彻底僵冷了一片。 好不容易才慢慢回过神来,吐了口气,慢慢的道;“你……想起来了……?” 她心中本来有几分恐惧,但是回应她的却是凌绝尘疑惑的目光,“想起来了?想起什么来了?” 白蒹葭看着凌绝尘的神气,自嘲一笑,是了,她是被吓住了,以凌绝尘的性子,真的想起来了,怎么会还有着这样依恋的目光和柔和的口气,那种人,一辈子都学不会什么叫做依恋和柔和。 看着凌绝尘这幅样子,不过想起来也是迟早的事情。 她心中转过许多念头,又似什么都没想,就好像一片秋水,外头看上去透碧清澈,但是只有真正被卷进去的人,才知道那里面到底有着怎么样的漩涡。 她沉默不语,倒是把凌绝尘吓了一跳,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见她都没有打开自己,虽然感觉得到手上滑腻温暖的触感让他心神一荡,但是心中却更担忧了——别说摸摸脸亲亲眼睫毛了,就算是平时多靠近一下,凌绝尘都要做好被白蒹葭踹开的准备,那里有这么乖乖巧巧让他亲亲摸摸还没踹飞他的时候。 又确认了一下,白蒹葭看着一脸担忧的凌绝尘,轻笑道;“没什么,是我多心了。”她看了一眼凌绝尘,又道;“我口渴的很,你去替我取点水来。” 凌绝尘点了点头,又将怀里的小脚依依不舍的放开,那样子简直让白蒹葭恨不得又狠狠的踹上他两脚——这幅色迷迷的样子就算一万个跟她说凌绝尘想起来恢复记忆了他都不会信的。 不过——第一次吃豆腐没有被踹的凌绝尘兴高采烈的去倒了水送了回来,等白蒹葭喝完水,就看见凌绝尘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自己,那种眼神真是……白蒹葭无奈的道;“你想做什么就直接说吧。” 凌绝尘嘻嘻一笑,道;“蒹葭……” 白蒹葭一皱眉,道;“别叫我蒹葭。” 这个名字是属于白家大小姐的,她选择为了孩子放弃了那一切,就没准备再回去。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自从有了朱小姐的易容药粉后,她更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的使用着易容药粉,日子久了,张家那个脸色蜡黄的寡妇也算是深入人心了,不过有人说起她刚来之时,那宛如空谷幽兰一般的美貌气质,也被人斥为无稽之谈了——若说气质,这寡妇或者是有的,但是若说美貌,一双眼睛倒是漂亮,其他可就差了。 凌绝尘自然不知道白蒹葭的打算,不过见她冷冽,有些委屈的扁了扁嘴,心中默默的叫道,蒹葭,蒹葭。 不知道为什么,仅仅是重复两个字,心中便充满了欢喜而平静,胸口空洞已久的地方,就好像在晚上抱她入怀的时候被温暖一样,被仔细的填满了。 更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一向温柔很好说话,虽然总是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踹开她却好像小猫一样,却最后总是会无奈依从他的白蒹葭,对于蒹葭这两个字的反映这么大。 想到白蒹葭瞬间惨白的脸和发冷的身躯,凌绝尘咬了咬牙,算了,虽然自己很喜欢这个名字,但是小仙女明显不喜欢。 “我不叫了。”出乎白蒹葭意料的是,她本来以为以凌绝尘的执拗性子,这名字只怕要磨上几天,但是却不想凌绝尘很快就放弃了;“小仙女不喜欢,我就不叫了。” ……白蒹葭看了一眼凌绝尘,沉默片刻,最后却低声道;“没人的时候,可以叫。” 不再看凌绝尘瞬间亮起的眼睛,白蒹葭低头小口缀饮着茶水,听着耳边的人叠声道;“蒹葭,蒹葭,蒹葭……” 她很低很低的应了一声。 她是白家女儿,凌家夫人。 蒹葭。 254.第254章 不想让你如意~ 夏日酷热,白蒹葭便将那神秘庄园里的湖水用盆子盛了两盆出来放在屋中,倒是让屋中虽然还有些热,但是也不是不能忍耐了。 不过每日熬煮玫瑰油的事情,火炉旁边倒是有些酷热。 好在凌绝尘看她额头见汗,便将这活计抢了过去,他这人虽然素来冷硬,但是从小做事就极为专心,如今虽然傻了,但是白蒹葭留意看他煮油,发现他倒是认认真真的,又是看火,又是搅拌,倒是做的似模似样的,于是放下心来,专心做女工。 这玫瑰油她准备多煮上几日,颜色也浓稠醇厚一些,每天煮上一个时辰,她是准备煮上大半个月的,这活儿交给了凌绝尘后,每天女工她也做的有限,毕竟刺绣伤眼睛,又耗心力。 不过倒是抽出时间来,给凌绝尘做了两身男子的长衫,不过做好之后,却是在凌绝尘的眼巴巴中,将衫子锁进了箱子里。 白蒹葭将手上的鞋子缝了两针,隔着窗户看出去,只见凌绝尘正满头大汗的蹲在炉子旁边,手上拿着一把小蒲扇,小心翼翼的把握火候,时不时揭开盖子看一看。 倒是做得有模有样的。 白蒹葭抿嘴一笑,低头咬断线头,就看见一个青年人走了过来,不由闪了闪眼眸。 那人走过了拱了拱手,道;“是张夫人么?”他一袭青衫,年略二十,穿着打扮与庄户人家不同。 白蒹葭点了点头,那人恭恭敬敬的,道;“仆是云初少爷派来给张夫人送模子的,”说了两句,这人名字叫做江和,是江家的家生子,也是很得江云初信赖的一个人。 前几日白蒹葭画了那装胭脂的盒子设计图给江云初,这是送最初版的模子来让白蒹葭挑一挑。 白蒹葭看了看,倒是有几分满意了,指了一套留下,又选了一套做备用,就听那人道;“公子说了,张夫人如果没有问题的话,便定在重阳了,如果不行,便另择日子。” 九九登高的重阳,是一个不错的日子。 白蒹葭掐指一算,离如今还有半个月,胭脂也是足够时间了。 她随手摆弄着送来的小盒子,点了点头道;“我没有问题,让他九月初五来拿东西吧。” 那人应了,看了白蒹葭一眼,心中也有些奇怪。 这个一个农村妇人,看上去也没什么出奇,不知道为什么公子要这般重视他。 不过他素来敬佩江云初,知道他年纪轻轻其实却颇有手腕,如此做事也必然有其原因,当下听白蒹葭这么回答,便应了一声,道;“张夫人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小的就先回去了。” 白蒹葭想了想,道;“你认得朱颜朱公子么?” “朱公子与我家公子交情甚好,自然是认得的。”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白蒹葭愉悦的点了点头,伸手从床下搬出一个白菜两个萝卜,拿一条绳子捆了,江和吃了一经,就看见白蒹葭将手里的东西交给自己,道;“给朱公子带去,说是我请他的。” 虽然知道这庄户人家寻常走亲访友的时候总会带上一些自己种的蔬菜瓜果,但是江和这上门收到萝卜白菜,心思还是比较微妙的。 他虽然是个奴仆,但是也是江云初身边得力的助手…… 不过还没等江和犹豫完,却觉得心中一寒,那目光寒澈透骨,简直让江和这种见了不少世面的人都觉得被压制住了。 白蒹葭偏头想了想,看着凌绝尘飞快的将自己手里的白菜萝卜拿了过去塞进了江和手里,然后一副你快走不送的样子,看着那表情,白蒹葭就莫名的不想让他如意,当下微微抿嘴一笑,对江和道;“说起来时辰也差不多了,不如吃个午饭再走吧。” 因为夏日的缘故,她口味也淡,大多是熬上一大锅稀饭,然后加上少许,倒也容易。 她又去杏娘那边要了一点盐水,切了几个萝卜几只白菜几根黄瓜腌上——吃的时候只需要拣一些出来切成碎丝,加上少许香油姜葱就可以了。 萝卜虽然腌的慢一些,但是白菜和黄瓜都是腌上两天都能吃的。 而且白蒹葭这泡菜用的都是庄园里的材料,自然比那些寻常的东西更美味上不少。 最重要的是,白蒹葭是个孕妇。 孕妇总是喜欢吃些酸酸的东西,甚至有酸儿辣女之类的话语,虽然有说法说喜欢吃酸的生儿子,喜欢吃辣的生女儿,但是也只是一种说法而已——不过孕妇喜欢吃酸的特别是梅子这类东西,几乎都是约定俗成的事情。 白蒹葭自从吃了两次泡白菜和泡黄瓜之后是彻底爱上了,这些东西也好做的很,腌好之后,捞出来切成细丝,特别是泡黄瓜,白蒹葭倒是想起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吃过的一种叫泡黄瓜。 那家小菜倒是做的特别精致,有一道小黄瓜是将泡黄瓜切成指头大小的黄瓜丁,然后将小米辣切成粉碎之后和泡黄瓜调和,那小米辣跟一般红色的辣椒不同,是一种拥有宛如白玉一样色泽的白色辣椒,切成岁末和黄瓜调和之后,做出来的东西当真是晶莹饱满,如玉如雪。 更难的是酸辣可口,十分开胃下饭。 白蒹葭那时候卧床养胎,什么都吃不下去,这家的泡黄瓜小菜却是她难得可以拌着喝下半碗粥的不吐的,所以灵枢特意去学了做法,每日总做上一小碟放在白蒹葭床头。 想到灵枢,白蒹葭微微一顿。 她倒是很少想起灵枢,在记忆里,那是个安静沉稳到极致的女子,她虽然安静至极,但是每一处不妥帖,每一处不温和的。 她虽然并不喜欢凌家,但是对于凌家给的这个大丫头灵枢,却也是说不出一个不好来。 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瞥了凌绝尘一眼,斥道;“你不去看着火来这儿做什么,再折腾不给你饭吃。”看着凌绝尘怏怏不乐的跑到一旁蹲在炉子旁边拿着扇子一阵猛扇,结果火势一起,伴随着浓浓黑烟,倒是将凌绝尘熏了个整着,急忙把脸扭到一边一阵咳嗽。 白蒹葭抿嘴一笑,倒是让黑头土脸的凌绝尘看的眼睛一亮,又顶着一张黑脸去看火煮玫瑰油了。 江和想了想,他这回程也的确要费上不少时间,又见白蒹葭说话,便道;“麻烦张夫人了。” 255.第255章 白蒹葭:心累。 白蒹葭摇了摇手,粥是昨天就开始熬得红枣粥,在小火炉上用一些火灰温着,要吃的是随时可以的,菜也方便,不一会白蒹葭就端出一盘拍黄瓜,一盘凉拌萝卜丝儿和,一盘泡白菜丝儿,甚至还有一盘红烧野鸡肉。 虽然简陋的装在几个盘子里,但是江和却觉得,那菜色落在眼里,却觉得洁润饱满,鲜活非常。 江和虽然也算是见过了不少世面,但是看着这几碟小菜,也觉得莫名有些口舌生津,下意识的吞了屯口水。 凌绝尘很不开心,但是在白蒹葭的威压下,还是乖乖凑了过来,只是坚定的在白蒹葭身边一屁股坐下,一副你敢过来我就弄死你的表情死死的盯着江和。 江和自然感觉到凌绝尘的不友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里招惹了这个美丽少女的厌恶——他承认是在第一眼看见的时候有一瞬间的发呆啦,但是看见这样绝艳无双的女子作为一个男人多看两眼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好吧,他错了他不应该多看两眼。 江和收回目光,默默吃饭。 庄家人家多是忙时吃干,闲时吃稀,意思是在农活繁忙的时候就吃干饭,才有力气干活,在没有需要大量体力来干农活的时候,就吃稀粥来节约粮食——而且也往往会加上许多玉米面之类的粗粮,混个饿不死罢了。 这个江和是知道的,所以看见白蒹葭端了一锅白晃晃的稀粥进来,其实也没什么感觉,也不觉得白蒹葭是怠慢自己,反而看是白米粥,只觉得白蒹葭已经尽全力了。 却不想那碗里竟然有几颗大红枣,不但自己,江和看了对面两人一眼,就正好看见凌绝尘正将自己碗里的红枣挑到白蒹葭碗里。 白蒹葭伸出筷子,敏捷的夹起碗里的红枣,在凌绝尘的注视中又给他丢了回去。 就听见凌绝尘软绵绵的道;“蒹……小仙女……。” 委委屈屈的。 这阵子以来,凌绝尘是将这委委屈屈用得出神入化了,白蒹葭看着他空荡荡的粥碗里只飘着自己刚丢进去的那一颗红枣,又看了一眼自己碗里载浮载沉的大半碗红枣,心肠不由软了几分,在凌绝尘委屈的注视下,又拣了两颗红枣丢进了凌绝尘的碗里。 江和在旁边看着凌绝尘那表情,都觉得心几乎都要碎了,这般美貌的少女露出这种楚楚可怜的神态,简直是让人无法拒绝他的要求——是真的无法拒绝么? 显然在场的某个人是能够拒绝的。 白蒹葭一人三颗分完红枣之后然很是优雅的抬头冲江和轻轻一笑,道;“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然后她就笑不出来了。 江和被她一笑,本来刚才因为她让凌绝尘委屈露出的那点不满顿时都烟消云散了,心中暗自想道,听朱公子说这张夫人重情重义,果然不假,日子这般艰难,她又有孕在身,还这般照顾这灵儿姑娘,便是寻常男子,都没这般的,心中不由对她多了几分敬佩,急忙道;“张夫人高义,不敢不敢。“ 白蒹葭那里知道他脑补了这么多,回头就看着企图让她碗里丢红枣的凌绝尘,不由瞪了他一眼,觉得心累——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开始把好东西往她碗里丢,虽然他们也没什么好东西,无非是红枣粥里的红枣,豌豆粥里的豌豆,核桃粥里的核桃,还有各种兽肉粥里的兽肉…… 凌绝尘这人练武的好处就出来了,他眼力好,出手也准,哪怕一根细细的肉丝,他都能精准无比的挑出来放进白蒹葭的碗里,直到自己只剩下一碗白粥。白蒹葭怀疑,如果那天自己给他一碗白粥,他会不会把所有的米粒挑进自己碗里然后自己喝米汤。 白蒹葭不敢尝试,因为他觉得这事很有可能的事情。 甚至…… 白蒹葭木然看着那一碗她特意准备出来待客的红烧野鸡肉除了调料葱姜蒜外,已经在瞬间被凌绝尘挑光了全部堆在了她碗里。 一块……野鸡肉……都……没有了…… 白蒹葭的……粥碗里……全是……油…… 这……就是习武之人的优势…… 白蒹葭已经没有勇气去看一旁江和的表情了,看着那碗粥,她也一点食欲都没有了。 她只是为了让凌绝尘不那么开心所以留了江和吃一顿午饭,怎么就忘记了凌绝尘这孩子吃饭的脾气呢,以前都还是很正常的,但是自从朱小姐那边住了一段时间,她一直把凌绝尘当做试毒来用先投喂了之后,凌绝尘整个人,就产生了某种很诡异的变化。 虽然他喜欢让自己投喂一下,然后将投喂后觉得好吃的全部堆进白蒹葭的碗里。 是真的用堆的,白蒹葭虽然往往吃的不多,但是每次吃上两筷子放下之后,凌绝尘也会很自动把剩下的东西全部吃光——毕竟男人的食量总是比女人大得多。 白蒹葭说了两次,凌绝尘还是固执的我行我素,白蒹葭索性也不说了。 反正就两个人,怎么吃不是吃,反正最后的结果是能吃完不浪费就好了。 平时两个人吃饭过日子还没觉得有什么,但是如果桌子上有第三个人的话…… 这种事情表现在外人面前让白蒹葭觉得心累。 凌绝尘力图在表现上压倒江和,看着白蒹葭看都不看江和一眼,心中大喜。 明明请人吃饭还把唯一一盘荤菜全部一扫而光这种事情让客人一点都没的吃这种事情让从来秉承君子之道的白蒹葭感到了极度的羞耻。 白蒹葭已经没有勇气抬头了。 却忽然听到江和道;“张夫人和灵儿姑娘还真是感情好啊。” 她头也不抬,死死盯着自己碗里那大半碗野鸡肉,因为太多的缘故连稀粥上面都飘忽着一层淡淡的鸡油。 她应该庆幸的是因为人不多所以她只做了四分之一野鸡么?否则她无法想象自己面对一碗野鸡肉的感觉。 听江和这么说,白蒹葭呵呵一笑,道;“还好。” 至少在凌绝尘做出这种事情她还能忍住没有一巴掌拍死他,白蒹葭也觉得自己和凌绝尘感情挺好的。 256.第256章 我想好好吃一顿饭容易么。 白蒹葭虽然觉得无比尴尬,但是还是努力解释当道;“灵儿他伤了脑子不懂事,你不要和他计较,我再去做一份儿。” 江和急忙拦住道;“不敢让张夫人劳累,这些已经够了,灵儿姑娘的事情我是知道的,怎么会……。”看了凌绝尘一眼绝丽无双的侧颜,道;“说起来倒是我叨扰了,实在是不必麻烦,这些就足够了。” 江和急忙端起碗,夹了一筷子萝卜丝送进嘴里,只觉得拿萝卜丝在碗里的时候,已经宛如白玉,十分逗人,如今一筷子送进嘴里,只觉得一股咸香在嘴里炸开,轻轻一咬,却是脆嫩至极。 众所皆知,白萝卜生吃有一股泥土的腥味,凉拌萝卜丝虽然是一道家常凉菜,但是在酒楼客栈里也是很受欢迎的一道菜肴,眼前这萝卜丝虽然切得说不上细如发丝,甚至显然刀工不怎么好,歪七竖八,厚薄不一,跟那稍微像样一点的厨子都比不了,但是入口咸香中带着一丝回味无穷的微辣,那一丝泥土的腥味更是一点也没有,入口的只有萝卜的清脆甜美,一咬更是嫩生生,脆生生的,让人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 江和将萝卜丝吞了下去,压抑不住,急忙又伸出筷子,捞了一筷子泡白菜送进嘴里。 泡白菜颜色微微泛黄,看起来就是把泡好的白菜捞出来切碎加上了少许香油,其他东西都没有,但是那白菜的味道却是不可思议,生嫩的白菜和恰到好处的香油,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一口接一口的…… 凌绝尘眼中掠过一丝凶光,筷子飞舞,就听到白蒹葭一声娇喝;“灵儿。” 本来正在空中飞舞的手一颤,本来已经成了幻影的手和筷子总算停了下来,此时桌子上的菜肴已经只剩一半了,剩下的一半……白蒹葭瞟了一眼凌绝尘,不知道他是怎么在短短的时间里将那么多东西塞进了自己肚子里的。 凌绝尘看着江和喝了一口稀粥,心中正痒痒的厉害,就听白蒹葭道;“能不能好好吃饭了,不能吃你就给我蹲门口吃去。” 心中只要随便一衡量,就知道在桌子上忍耐这个讨人厌的人和去蹲门口…… 刚来的时候被白蒹葭关在门外跟个小野猫一样的感觉绝对不是凌绝尘什么美好的记忆,所以凌绝尘狠狠地瞪了江和一眼,总算是安安稳稳的吃饭了,在白蒹葭的注视下,也只能慢慢的一筷子一筷子的夹萝卜白菜。 白蒹葭松了口气,不过她那碗红枣粥是油腻的不行,自己是怎么也吃不下去了,只要出门去又装了一碗,然后将那碗装满的野鸡肉的粥碗往凌绝尘哪儿一推,道;“你自己夹得,你吃完。” 凌绝尘见她美目含威,秀眉带煞,不由浑身一抖,小声的应了一声,看着那碗野鸡肉,却忽然又高兴了起来,这是小仙女给他的的啊。 白蒹葭看着他这笑颜逐开的样子,心中的怒火不知道怎么就忽然散了,不由暗自啐了自己一口,才回到位置上端起粥碗,心想,我想好好吃一顿饭容易么。。 最后这顿饭到时吃的宾主尽欢。 虽然有凌绝尘抢肉在前,但是在江和喝粥的时候,就扯平了,白蒹葭倒是没看出来,江和这人竟然跟凌绝尘一样,喝粥跟喝水一样,两个人不知道是不是较劲上了——不得不说,她猜对了。 江和抱着怎么能吃输这么一个女孩子的念头在拼命,不过到了最后……凌绝尘这种人,消耗也总比一般人多一些。 更何况,这饭菜的确美味。 明明是普通的红枣粥,但是却让江和尝到了前所未有的新鲜味道。 好像刚从树上摘下来的红枣,还带着露水的香气和清新的阳光,和精米一起煮出了让人回味无穷的甜味,不咸不淡,清甜适中,让整碗粥都充满了让人温暖的魔力,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一口一口的吞下去。 最后白蒹葭还是又做了一盘红烧野鸡肉,又切了一盘泡白菜。 白蒹葭准备留着当晚饭的粥也被忍不住的江和和你吃我也吃输人不输阵我吃得到底比你多的凌绝尘吃光了。 忽然发现了凌绝尘的食量,白蒹葭觉得有点头疼,不过想到自己庄园里的草莓就快成熟了心情还是稍微好了一点。 吃饱喝足之后,江和的小肚子也微微鼓了起来,坐在椅子上消食的时候,江和总算想起自己刚才抢食的面容,也不由羞愧非常的低下头去。 倒是觉得自己战斗胜利的凌绝尘高高兴兴的抱着连一瓣蒜都没有留下的干净碗筷去门口洗碗了,只是出门之前,还是下意识的警告一样瞪了江和一眼。 江和躺在椅子上,吃得太撑,一时也走不动,脸上的红色终于慢慢降了下来,才跟白蒹葭说话道;“说起来我这十几年都算白活了,还是第一次吃上这么好吃的饭菜!” 白蒹葭轻轻一笑,道;“哪里有这么好。” 不过虽然是谦虚,但是她也知道江和说的是实话,那庄园里的东西,煮出来的确美味至极,让人无法抗拒的自然和清新,口感更是十分鲜美出色。 便是在京城里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白蒹葭都觉得这庄园里的蔬菜瓜果美味非常,更何况江和了,他虽然是江云初的得力仆人,但是毕竟比不上白蒹葭,虽然平时吃的也不错,但是跟白蒹葭一比就更是小巫见大巫了,自然会对这食物心悦诚服。 他看着捆在一旁的萝卜白菜,总算明白为什么白蒹葭让自己给朱颜带这萝卜白菜去了——如果这些萝卜白菜都是这个味道,以朱颜的嗜好,比送他金银珠宝都更要号上千百倍。 白蒹葭又多送了江和一个白萝卜一只大白菜,还特意给朱颜打包了一小袋新收的红枣,用她新做的一个小布袋装的,随便两针绣了个花样,也不是什么稀罕物,江和也不嫌丢人了,提着萝卜白菜揣着红枣高高兴兴就走了,就跟一回娘家然后带了一堆东西回家的媳妇儿一样他也不以为意。 不过刚送走江和,凌绝尘就蹭过来了。 257.第257章 春台班 江云初低头走在道路上,一头撞上一人,立即后退一步,下意识的道;“不好意思……” 正要道歉,就听见上头传来尖酸刻薄的声音,“哎呀我们四少爷忙着呢,走路看不见路也是正常的!撞了你还不是白撞的。” 江云初一听这声音顿时心中就暗叫了一声晦气,谁不撞上怎么偏偏撞上这么个人呢,后退一步,将眼前的一大一小两个胖子收进眼里,那两个胖子一个十三四岁,一个二十来岁,但是都是长的小眼睛厚嘴巴,一看就是亲兄弟,刚才说话的就是小胖子,当下道;“二哥,五弟,我不是故意的,我还有事先走了……” 那二人分明是江家老二江云文和老五江云武,听江云初这么一说,二人脸上都露出不怀好意的神色,江云文冲江云初道;“老四,都是亲兄弟,要见你一面真比登天还难呢!” 江云初就看见他满口大黄牙,心中一阵嫌恶,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避开了那熏人的口气,“二哥你刚做了父亲,自然是忙得。” 听江云初这么一说,江云文顿时切了一声,“不过是个丫头,也是红杏肚子不争气!别说这个,白惹我生气!”想到那个皱巴巴的婴儿江云文就烦。 江云初并不想与这么沉迷女色的哥哥折腾,心中只是不以为然的想到,女儿怎么了,比起你们两兄弟这样的,我倒是宁愿养一个女儿呢! 江云文搓了搓手,看向江云初道;“我最近看中个戏子,那腰身,那唱腔……啧啧,你真该去看看…………。” 江云武在一旁搭腔道;“是啊是啊,我也见过,那人真是跟仙女儿似的。” 江云初的心顿时跌落到了谷底,再没有心思去跟这两兄弟搭话,当下道;“那你就自己去看啊。”想到江和就快回来了,更没心思跟这两兄弟搭话了。 江云文看着江云初急匆匆的样子,心里顿时不高兴了,眼神变冷了几分,道;“我今天去账房支钱的时候,账房说听你的命令,不给了?” 江云初偏头想了想,他的确是下过这个命令,不过……江云初开口道;“我的确说过,每个月……”每个月只允许几兄弟在账房支取一百两,再多如果没有正经理由,就不给支了。 他这么一说,顿时江云文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肥厚的巴掌一握,低声咆哮道;“你才当家几天,就限制这限制哪儿了,过几天你还不翻过天去!?” 江云初后退几步,避开了江云文派过来的肥厚巴掌,淡淡的道;“一百两对于普通人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了……”有些人一辈子都攒不够这么多钱呢,而且这才月中…… 话还没说完,江云文就蛮横道;“我不管,我要钱,给我……三……哦不,给我五百两……” 江云武也在旁边嚷嚷道;“我要三百两。” 江云初一阵头疼,顿时明白过来,感情这两兄弟是特意来这里堵他的吧,难怪呢,江云武不说,江云文这人从来是晚饭时候起床,然后在外厮混半夜,早上的时候醉醺醺的带着一身脂粉香气回来。 跟一般人相比,是真正的晨昏颠倒,江云初就说这大下午的,还不到江云文起床的时候呢。 看见江云文这蛮不讲理的样子,江云初皱了皱眉,冷冷道;“你要银子做什么。” 是连二哥都不叫了,不过江云文却完全没有发现江云初的冷淡,听江云初这么说,顿时脸上露出一个色眯眯的笑容,口水几乎都要流出来了,“我不是跟你说了,春台班新来了个戏子叫做醉仙么,那腰那身段,我非要弄到手不可……当然,可以借给你玩一下……” 对于江云文来说,那戏子虽然好,但是也只是银子可以买来的玩物。 春台班江云初是知道的,是一个很有名声的京剧班子,老板醉春台长袖善舞,十分玲珑周到,听说背后有大靠山……顿时不由道;“好端端的,你怎么招惹到了春台班去了。” 想到醉春台传说中的后台,江云初不由有些头大。 江云文不以为然的摆摆手道;“戏班子能有什么后台,你也是胆子小,做生意胆子也小,只要拿钱去砸,有什么做不成的……” 江云初冷笑一声,道;“有本事你自己挣银子去啊!一个月一百两,爱要不要。” 当下拂袖而去。 气的江云文一个倒仰,抓住江云武道;“若是爹把家业传给我,我早就将家业翻了不知道几番了,哪里受这家伙的闲气!用点银子还这般小气,传出去也不怕丢了我江家的名声。” 江云武点头如捣蒜,道;“爹也是老糊涂了,我也没看出江云初有那点好,不就仗着有个死去的亲娘么!” 两人抱怨了半天,江云文气的要命,一个没注意,手上用力掐疼了江云武,江云武是个蛮横的,一把推了个江云文倒仰,江云文将他顺手一拉,两个人顿时化作两个滚地葫芦滚作一团。 半天爬不起来,还是一个路过的小厮眼看他们二人跟被翻壳的乌龟一样,忍不住笑了起来,江云文又羞又怒,骂道;“你还不把爷拉起来,非要爷抽你一顿才知道厉害是不是啊!” 那小厮听他这么说,急忙止住笑意,走了过来将人拉了起来,心中嘀咕,这就是过年的肥猪也没这样的啊,一粉心,顿时也被江云文拉的摔倒在地,好在他动作伶俐很快就爬了起来。 好不容易将两兄弟拉了起来,江云文呸了一声,吐了一口浓痰在旁边,看了一旁一身草末的江云武,道;“今天这事儿,我一定要告爹去,该死的江云初!” 江云武点头如捣蒜;“告爹去。” 本来两人是去账房支钱,结果被账房告诉——四少爷下了命令,每个月有限额,多的不能支,顿时让江云文气坏了。 他是散漫性子,又好酒色,一帮狐朋狗友里他是掏钱掏的最爽快别人都巴巴夸他二爷真豪气的哪一个,听说一个月只有一百两,哪里够用!心中只是愤愤的——告诉爹去,老四这般做法,一百两还让不让他过日子了! 他屋子里的三个小妾,十七个通房,还有醉红楼、群芳楼、飘香园、丽春院的一众相好还等他银子使呢…… 当然,最重要的,当然是那还没上手的春台班醉仙。 想到醉仙,江云文不由自主的吞了吞口水…… 258.第258章 第一把 江婉儿的算计 江云文带着江云武去见了母亲,他母亲是个懦弱的性子,只在是那里低声道:“少用些就是了。” 江云文瞪了自己母亲一眼,他母亲文氏虽然是小家之女,但是年轻之时却是美貌出众的,否则也不会被江家当家看重娶了回来做小妾,虽然生育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却依然是个风韵犹存的美貌妇人,不过江云文兄弟却不像她,反而像他爹。 江云文看着自己母亲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那江云初能比自己兄弟好到那里去?还不是从正妻的肚子里爬出来的,明明小小年纪,但是偏偏却处处摆出高人一等的样子来,不由气怒道;“等老头子死了,他把你赶出去,你才知道厉害!” 他声音一大就如雷霆咆哮一般,倒是把文氏吓了一跳,哆哆嗦嗦的站在那里,恐惧的望着自己儿子,小声嗫嚅道;“不……不会吧……” 江云文看着文氏这幅样子,不由狠狠地啐了一口,就看见一个绛纱复裙的秀丽少女走了进来,皱着眉道;“哥哥你好端端的又闹腾什么。” 江云文看着江婉儿,冷笑一声,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婉儿妹妹呢!” 江婉儿将文氏扶到一旁站住,感觉文氏抓住自己的手还微微颤抖,她虽然今年只有十三岁,又身量娇小,但是站在肥胖的江云文旁边,气势却是一点都不逊色,安抚性的拍了拍母亲的手,就听江云武在一旁大呼小叫的;“婉儿妹妹,老四停了我们的月钱,等老头子死了,还要把我们都赶出去呢!” 他和江婉儿本来是同胎所生,但是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江婉儿听他讲完,就感觉文氏素手冰凉,不由心中一阵凄凉,安抚性的拍了拍江婉儿的手,道;“叫四哥,还有你们叫爹做老头子,怎么没规没矩的!” 江云武不由吐了吐舌头,他素来是有些害怕这个双胞胎妹妹的,江婉儿倒是跟两个儿子不同,长得跟文氏颇有七八分相似,只有文氏那温柔如水的眉眼到了她身上,少了一丝懦弱,多了一丝坚定。 江云文哼了一声,还是文氏断断续续的将事情说了,倒是让江婉儿颦颦眉,看向江云文兄弟,江云文看着妹妹,道;“你说说,有这样做弟弟限制哥哥使钱的么!?爷找他要钱已经是给了好大脸了,结果还……”结果还被江云初甩脸子,江云文心中恼怒,还没说完,就听江婉儿冷哼一声,道;“你要人给你脸,先自己把身子立起来,在四哥那里受了气来找母亲撒气,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去限制四哥用钱啊!” 他这么一说,江云文顿时不乐意了,道;“老头子偏爱他把家业都传给他,给了我我还能币他差了不成?” 江婉儿看了自己不成器的哥哥一眼,不由揉了揉太阳穴,就听文氏在一旁弱弱的道;“我这里还有有些私房银子,文儿你先拿去用着。” 正说着,文氏便开了梳妆匣子,抵到江云文手里,江云文弹了弹手里单薄的银票,一百两,是少了些,不过现在时辰不早了,便瞪了江婉儿一眼,道;“还是母亲对我好,婉儿你这个吃里爬外的,被那老娘们养上几天,连娘都忘了吧?” 当下将银票塞进怀里,带着江云武走了,还能听到两人说话;“老五我带你看醉仙,你可真是……”“好好!二哥最好了。” 将一脸苍白的文氏扶着坐下,江婉儿又倒了一杯茶递给文氏,道;“娘你这又是何必,你能有多少私房银子还不自己留着” 文氏看了女儿秀美的眉目一眼,不由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道;“别叫我娘,你如今养在夫人名下是你的造化……哎,我也不求你们怎么样,只求你们兄妹平平安安的就是了,别吵架我就开心饿了,你那兄弟只是年纪轻了些,等过些年,成熟懂事了就自然好了。” 江婉儿将脸埋在文氏膝盖上蹭了蹭,道;“母亲说,您总是生养我的,私下叫您一声娘,也是没有大碍的。”她没说出口的是,哪两个兄弟是指望不上了,她娘的指望多半要落在她身上了。 她看了文氏一眼,就看见文氏冲自己欣慰一笑笑道;“好了好了,多大人了,还撒娇呢。”却又叹了口气道;“夫人真是个好人,当时我第一次见她,还以为真见到了观音菩萨呢。” 江婉儿沉吟片刻,道;“其实这次我来,是母亲她有事情让我来问问娘的意思。”她看了文氏一眼,道;“我这两个兄弟这样游手好闲下去也不成样子,如今向风城那边也是在招兵,娘想将这两个兄弟送去磨砺一番……” 眼看文氏脸色一白,浑身哆嗦,好不容易才道;“上战场……会……会……不会……出事啊……” 江婉儿拍了拍文氏的手,道;“母亲的性子,娘还不知道么,在那边有母亲的人脉,不会上战场搏命的,不过总会吃些苦头的……说起来,混些军功回来也有面子,哥哥都这把年纪了,家业是没指望了,这样游手好闲下去也不成样子……再说了,好男儿当保家卫国,我想哥哥们也是愿意的” 她轻声细语的给文氏解释了一番,掩下的睫毛却掩住了眼睛里的神色。 这两个兄弟太不靠谱,虽然夫人是个好心的,但是有这两个兄弟扯后腿,她年纪也不小了,亲事却有些麻烦,夫人虽然没有言语,但是她却是心思玲珑的,那里看不出来中间的弯弯绕绕。 就算她养在夫人名下充作嫡女,但是别家也怕被她这两个泼皮无赖的兄弟缠上,好人家的婚事也是有些麻烦的,如果要议到好亲事,这两个兄弟无论如何都要解决的。 江婉儿听文氏在一旁糯声道;“可是……可是武儿过了年才十四……他们只是年纪小……等年纪大些,自然就好了。” 259.第259章 行知书院 江婉儿心中对母亲的懦弱摇了摇头,自己哥哥的嚣张跋扈,倒是多半是母亲的懦弱宠出来的,当下道;“那里小了,那鬼帅上战场的时候,比五哥哥还小,就是说现在,也就十七岁了,说起来比二哥还小呢,说道他那里有不害怕的。” “别的不说,就是那苏家的小姐,也不比五哥哥大上几岁,行为处事都井井有条的,孤身一人带着幼弟,也是有规矩的。” 听江婉儿说道苏家小姐,文氏不由好奇道;“什么苏家的小姐?” 江婉儿见文氏露出好奇的表情,便倒了杯茶水在一边坐下,跟文氏讲解道;“这苏家的小姐是从京城里来的,闺名叫做晚雪,说起来比我还小些,今年不过十三岁,还有一个弟弟,叫做正则。” 文氏哎呦一声,顿时脸上露出几丝同情之色,道;“这弱女幼弟,日子定然过的十分艰难吧。” 江婉儿知道自己母亲心软,不由拍了拍他的手,道;“那苏小姐虽然幼小,但是却十分聪慧,布下了许多田地家业,每日只在家中读书写字,她平素又低调的很,如果不是她先生在诗会上赞她冰雪聪明,又十分刻苦,这平直城里还没知道这苏小姐呢。” 文氏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道;“这人受了人家的好处……” 江婉儿抿嘴一笑,道;“你可知道夸她的是谁?”看着文氏露出好奇之色,便轻笑着揭开谜底,“是王举人呢。” 文氏道;“那个王举人?” 江婉儿才想起文氏久居深院,也不清楚外头的时候,便道;“是行知书院的先生,在文人间很有名气。” 文氏虽然不知道王举人,但是却是知道行知书院的,行知书院的名字出自“博求万物之理,以尊闻而行知”,行万里路而知天下事的意思,听说是京城里的大人赐名的,书院的院长很是引以为豪,见人总要说上几回。 那大人是儒门大家,在士林中声望很高,听说他孙子年纪轻轻,在士林中很有名声了——有人说等他孙子年岁够了应考,是妥妥的‘门生皆进士,祖孙三状元’了。 文氏虽然不知道这种在士林中声望很高到底代表什么,但是那祖孙三状元却是明白的,一连三代人都是状元,那是多厉害啊! 就算是平直城里,那家出了一个进士也是值得一家人欢欣鼓舞的事情了,更别说传说中的状元了。那行知书院的院长之子年纪轻轻,也是才华横溢,更兼性子温雅柔和,是很多人眼里金龟婿,如果不是回家为母守孝三年,听说也是稳当的进士。 听说那行知书院之所以开办女班,也正是这位院长之子力排众议提出来的。 行知书院是苏南最有名的一家书院,苏杭二州的学子大多都以能上行知书院为荣,不过挑选学生甚是严厉,并不因为有钱或者有势就能上的。 江云文兄弟七岁的时候都各自去考过都被嫌弃资质愚钝被刷了下来,倒是江婉儿进了女班,让江父高兴了不少日子。 听江婉儿这么一说,文氏急忙点头道;“那得了王举人夸赞,想来是极好的!” 江婉儿见文氏将刚才的失落淡去了不少,心中暗暗高兴,便点了点头道;“那王举人平时最为严苛,极少夸人,后来亲自引荐了那苏小姐入学,倒是引得无数小姐好奇想要和那苏小姐一别长短呢……” 文氏看着女儿眼波流转,不由心中越发好奇,急忙道;“那苏小姐什么模样……?” 江婉儿嘻嘻一笑,道;“那苏小姐这么高一点,还带了个胖娃娃……”她比划了一下,道;“虽然看上去可笑,但是说话做事都很周全,你知道云小姐吧。” 文氏道;“是云城主的女儿云小姐么?” 江婉儿点了点头,道;“可不是,那云小姐的个性儿,你也是知道的,刁蛮任性,被王举人点名训斥过不少次,听说苏小姐受了王举人的引荐,便憋了一口气要去寻苏小姐的麻烦,听说苏小姐入学,便带了一帮人去寻她的晦气。” 文氏颦眉道;“啊,云小姐脾气坏得很,那苏小姐只怕要吃闷亏了吧。” 云小姐闺名叫做香雪,是个跋扈任性的性子,不过好在她家世显赫,便是跋扈也没人管着,只是被她欺负的人难免吃些亏受些委屈罢了。 文氏就算是深居家里,不问世事,也知道这云小姐的个性,不由为苏小姐担心起来。 江婉儿看了母亲一眼,想起当时的情况也不由嘴角泛起一丝笑意,站了起来走了两圈,文氏再次开口催促,她才说道;“云小姐开口嘲讽道;‘你说这好端端的人,这头发怎么跟狗啃了一样似的,难不成被王举人夸赞的人,还不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轻易损伤的么?’她这是嘲讽苏小姐没教养呢!” 她惟妙惟肖的学着云香雪说话,文氏道;“那苏小姐的头发?” 江婉儿道;“那苏小姐的头发只及耳根,短短的,不过倒是别有一股俏丽之感。”她想到小圆脸的苏晚雪,不由微微一笑,走了两步,又继续道;“那苏小姐抱着孩子,不慌不忙的道;‘想来这位小姐一定没有经历过母女死别之苦。’” 文氏啊了一声,就听江婉儿道;“那苏小姐说道;“我母亲我不得,古有曹先生割发代首,少不得也只能学一学,将这头发当作自己陪伴在母亲身边罢了。做人儿女的,父母恩惠,便是性命也舍得,若不是母亲交代我要好好抚育幼弟,我便是跟着去了又有什么好犹豫的?何况只是头发罢了,小姐何必拿这个来取笑”。” 文氏轻轻叹气道;“这个苏小姐说的也不错。母女情深,一点头发而已,只是做母亲的,那里舍得让女儿年纪轻轻就跟自己在地下。” 就听江婉儿道;“当时云小姐正被堵得说不说来,就听外面传来一声道;‘这位小姐倒是说的是。只是做父母的,那里有舍得让儿女年纪轻轻就跟着自己去的。’” 文氏啊了一声,急忙道;“说话的是谁?” 260.第260章 夏行知 当时云香雪带了一帮依附自己的小姐妹在花园里堵住了苏晚雪,她本就不服苏晚雪被王举人夸赞,又觉得她跟自己一样名字里有个雪字让自己落了面子,此时又被苏晚雪几句话堵了回来,眼看从山石后面走出来的正是夏行知,更是将苏晚雪恨进了骨子里。 说起夏行知来,也是有一件趣事。 行知书院的院长夏致远年近四十才得了这么个宝贝儿子,十分高兴得意,将四书五经翻了不知道多少次也没寻到一个合意的名字,连心里都念叨着要给儿子取一个十分妥帖的名字。 也是巧了,那一日夏致远去书院的时候,据说一缕刚刚出现的阳光落在行知书院的牌匾上,将这四个字染上一层淡淡的金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夏致远忽然仰天大笑三声,书院也不上了,直接回转家中,夏夫人见他神色癫狂,不由担忧,却不想他却直抱了那快一岁还没名字的儿子走到她身边,道;“行万里路而知天下事,他生于行知,长于行知,名字便叫做行知罢,老师知道了,想来是很高兴的。” 又亲了亲儿子的小脸,道;“行知,行知?” 那孩子粉妆玉琢的,被他胡子一扎,不但不怕,反而咯咯直笑,似乎知道在唤他一样,夏致远更是大喜,放下儿子,回了书房修书一封给他老师,过了一段日子他老师回了信,夏行知这名字算是定下来了。 因为这段往事,往往会被人当作夏致远的趣事拿出来说一说,所以即便是文氏,也是知道的。 甚至文氏暗自考虑过,只盼这女儿在行知书院里,如果能被夏行知看上让夏行知上门提亲自己这辈子也算放心了,不过也知道自己这只不过是想一想罢了。 夏行知行了一礼,道;“行知恰好路过,却不想恰逢各位小姐,一时听到苏小姐的妙语,是行知失礼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在场的人都知道,这只是给几人下台罢了,只怕他是路过眼看众女,便避到了山后,只是眼看苏晚雪被几人围着出来解围罢了。 云香雪瞪了一眼夏行知,心中暗恨,也不知道这人听去了多少,偏偏他一袭白衫,头上只带着一支木簪,虽然身上还带着他母亲的孝,但是整个人芝兰玉树,是个极为俊秀潇洒的美少年。 他这一出来,倒是让在场的女儿家纷纷红了脸,暗自寻思自己刚才有没有失礼的地方,不要给这少年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才是。 夏行知看了苏晚雪一眼,道;“想来这位就是王先生夸奖过的苏小姐了。” 苏晚雪道;“不敢。” 夏行知眉宇间似乎笼罩着一股淡淡的清愁,让人想起被山岚水雾掩盖住的青山,他点了点头,道;“能蒙王先生慧眼有加,苏小姐又何必谦虚。” 他又看了一眼云香雪,道;“云小姐,苏小姐这般孝顺,也是我辈应该好好学习的才是。” 他这么一开口,顿时让云香雪想起那个抢她泥人的青衣男子来了,两个人虽然长得都一样好看,但是气质截然不同,行事更是截然不同,想起父亲叮嘱自己的话,脸上的刁蛮之色也不由减少了几分,哼了一声,道;“今天看在有夏公子帮你求情的面子上,就放过你了,以后不要再来我面前惹我讨厌。” 顿时带着自己一帮小姐妹就要走,眼看一群小姐妹还有些依依不舍的样子,不由气怒的一跺脚,哼了一声,心中不由抱怨一句,这苏晚雪倒是好手腕,竟然可以让夏行知为她出头,心中不免恼怒至极,回房又摔了一番东西,才让丫头进去收拾。 夏行知眼看云香雪走了,才看了一眼正在低头哄着怀中孩子的苏晚雪,微微点了点头,绕回了假山山石后,山石后正坐着一个年轻浪荡的红衣少年,一口一口的往嘴里灌酒,眼看他回来,嘻嘻笑道;“夏公子的面子真是大呢,连云小姐都要卖你的面子~” 他大约十七八岁,生得俊美风流,一件简单的衣衫也穿得不好,腰带随便的甩在了一旁,松松垮垮的红色锦衣套在身上,说不出的放荡不羁。 夏行知眉头一皱,就听那红衣少年道;“都走了,你别担心让人听到什么。” 夏行知走到一旁坐下淡淡道;“你这个做哥哥的不出去,只好我出去了。” 那红衣少年将酒坛子往自己嘴里一灌,啧了一声,举起来摇晃了半天,总算有一滴酒顺着滴了下来,他伸出粉红色的舌尖接住,一卷一抿,心满意足的啧啧两声,似乎在品味什么世上最美味的东西一样。 红衣少年脸泛桃花,嘿嘿笑道;“免了,我可不想遇到那女人,她恨我来来不及呢,那里会承认我这个哥哥,出去白白平添尴尬而已。”顺手将酒坛子扔到一旁,看着夏行知在自己旁边坐下,看着刚才还文雅柔和的少年脸上却显出了一点迷茫之态,不由顺手又拍开一坛子酒,嘿嘿笑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行知来一口呗!这可是风泉楼新酿的莲花酒,今年也不过……”他伸出一个手掌,然后在夏行知面前一番,醉醺醺的道;“五十坛,一坛子可是价值百两白银,我好不容易才搞到两坛……这味道啧啧,果然是花君酒啊……”莲,花之君子,莲花酒别名也是花君酒。 夏行知缓缓看了红衣少年一眼,道;“孝期忌酒,你又不是不知道。” 红衣少年啧啧两声,道;“你这幅样子,真让人想不到我刚认识你的时候那副醉死的样子。是了是了,这满苏南,除了我,也没人见过如玉公子烂醉如泥的状态了吧。” 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纵是君子,陌上人已经…… 夏行知微微一顿,缓缓捏紧了拳头,下意识的摸了摸怀里的书卷,才平静下来,轻声道;“是我失态了,” 红衣少年嘿嘿一笑,又灌了一口酒,提起酒坛摇摇晃晃的走到夏行知身边,一屁股坐下道;“让爷猜猜,我们的夏公子为啥会犯下孝期大醉这种过错……” 261.第261章 桃夭 夏行知皱了皱眉,反驳道;“当时我母亲尚在。” 只是偶感不适,他回家侍疾,却不想母亲病情直转而下…… 夏行知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中已经是一片如死水一般的宁静。 红衣少年喝了口酒,然后偷窥夏行知的神色,眼睛一转,更是伶俐非常,拖着酒坛子凑到夏行知身边,打着酒嗝道;“又没人知道,喝一口呗!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惟有杜康,行知啊,你听到没有,唯有杜康。” 夏行知皱了皱眉,道;“无聊。” 起身要走,那红衣少年眼中掠过一丝狡黠,一跃而起,扯住夏行知胸口,道;“你这藏的什么东西,给爷看看。”夏行知脸色一变,温润的表情几乎压不住,喝道;“云春水,你想做什么!” 红衣少年嬉皮笑脸的笑道;“看看我们夏公子视若性命的宝贝啊!”一路说,一路扯开夏行知的衣襟,去摸他怀里的东西。 人喝过酒后之后力气本来就大,他又是练过武的,压制夏行知这么个书生倒是很容易的。 只是夏行知这人平时文雅柔和,但是此时却是气的脸色通红,眼看衣襟被云春水拉开,一只手已经伸了进去,顿时双手死死掩住自己胸口,心一横,一膝盖顶在云春水命根子上,就算是云春水也不由呲牙咧嘴的被他掀开倒在一旁,捂住下身惨叫道;“行知你怎么这么狠!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没必要这么……你这是想要我断子绝孙啊!!!!” 夏行知见他这样凄惨,又知道刚才自己下脚的确毫不留情,不由走了几步,弯下身去,道;“你没事吧。” 云春水痛的几乎都昏过去了,只觉得这辈子从来这么惨过,哼哼唧唧了半天,才道;“……你……你自己来……试试……就知道……有没有……事情了……” 夏行知道;“不是你想先抢我的东西……罢了,我去为你请大夫来。” 云春水哼唧两声,拼起最后一点力气拉住夏行知,打滚道;“你敢去请大夫,我这辈子脸还要不要了,打死我也不去!”云大少爷这辈子最爱的就是面子了,让他在别人面前丢面子,是宁愿死也不啃得。 夏行知看着脸色煞白的云春水,道;“可是……”你这幅样子,不请大夫真的可以么? 云春水明明已经痛的整个人都弓成了虾米一样的形态,一边呻吟一边断断续续的,还能在那里跟夏行知纠缠;“你把……那东西……给我看看……就不疼了……” 夏行知眼看云春水这幅样子,最后却瞪了他一眼,道;“你疼死算了。” 却又坐在一旁,准备有什么不对,不管云春水愿意不愿意,就带他去找大夫。 夏行知的念头云春水知道是知道的,光是想到自己因为命根子被夏行知踹了一脚被送去看大夫,云春水就死也不愿意晕过去了。 你说被什么豆腐西施,青楼花魁踹上一两脚还能说是情趣,被夏行知踹上一脚…… 传出去他云大少爷还要不要做人了!他虽然性好美色夏行知也的确是个美人儿,但是再怎么性好美色,对着男人他还是啃不下去的! 所以就算再怎么痛苦,云春水还是爆发出来了惊人的意志力将这疼痛压制下去,死都不能昏过去让夏行知将自己送进医舍。 云春水在地上滚来滚去,然后一边努力说话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不要太纠结于胯下之痛;“说起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们苏南的好女子也不少……怎么也没你看得上的?” 夏行知道;“我正在孝期,你说什么胡话。” 云春水嘿嘿笑道;“当年……你母亲……不是看中了你家……表妹……” 夏行知看了一眼云春水,眼睛冰冷,“表妹不过是借住我家,你莫要胡言乱语,坏了我表妹的名声。” 云春水看着他美好精致如羊脂白玉雕成的侧面,心中嘿嘿一笑,这人宛如一滴墨水,被滴入水中化开,看上去云也淡风也轻,如果不是半年前自己看见他烂醉如泥,就算有人对自己说夏行知有烂醉如泥的那么一天,他也不信的。 他生于行知,长于行知,却在七岁那年离了行知,回来之后,行止做事都被人夸赞,云春水也无数次被自己的父亲训斥;“你就不能跟夏院长的儿子学学?” 他本来是看不起这种人的,即便是在某些不得不碰见的宴会上,也只是点一点头擦肩而过,他们本来是生活方式截然不同的两个人,道不同,不相为谋。 直到那天在他发现的某个清静地方看到了夏行知,那地方风景明秀,是个极适合喝酒的地方,他扛着刚买来的桃花酒去的时候,结果却发现那里早就有人了。 而且那人,云春水还认得。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也不敢相信,名满苏杭二州的如玉公子夏行知居然有一个人躲起来喝闷酒——而且还是一看就借酒消愁的那种喝法,一地酒坛子也不知道他是从那里搬来的,全部喝的空荡荡的,而且已经烂醉如泥。 这夏行知呢,虽然烂醉如泥,但是云春水也不得不承认,是一副好酒品。 不吵不闹不说,连呕吐这种事情都没有。 他只是非常安静的坐在那里,将酒一口一口的往嘴里灌。 只是夕阳西落,阳光为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就好像当初的故事中,那阳光为行知书院的牌匾镀上金边的景象。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然后,云春水看到…… 一滴眼泪顺着夏行知的眼角流了下来,在夕阳下反射出绚丽而绝望的色泽。 他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宁和,但是那种平静宁和外,却另有一种云春水说不出来的空洞和寂寥。 并没有大声的嚎哭,甚至连呜咽都没有,但是就是这种安静沉默的流泪,却让云春水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揪心疼痛,似乎能感同身受那种极致的悲伤。 然后他听着夏行知低声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反反复复,平静淡然。 一首桃夭,宜室宜家。 262.第262章 两季 白蒹葭从仓库里拿出红玫瑰,这几天她将庄园里的田地都种了玫瑰,小半个月下来,那神秘庄园也顺利升到了11级。 解锁了十级的草莓,苹果,十一级的魔法神花和西瓜黄豆。 不过那魔法神花倒是让她有些失望,本来以为应该是些什么好东西,但是却只是一种诡异的卡牌,她拿了出来,翻来覆去研究了半天也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的,最后只能遗憾的放弃用这种花做研制的念头了。 ‘说起来名字倒是威风,实际上却没有用呢!真是白白糟蹋了神花这个名字’。 不过草莓苹果和西瓜倒是让她很是开心了一番,同时她也发现,十级之后的植物并不像萝卜白菜之类的,一次采摘之后就枯死了,她眼看草莓上的资料写的是二季,本来还有些奇怪,后来种了一次之后,顿时明白过来。 这两季的意思是可以收获收获两次,一次收获后它就会返回小叶子的状态,然后迎来下一次成熟,等第二次收获之后,才会叶苗枯死。 草莓跟苹果这种东西,在秋水村这种地方还是比较稀罕的,如果拿出去买卖也太显眼了一些,白蒹葭各种了一次后,盘算着够吃了,就全将庄园种了玫瑰,只留了一块地种了西瓜——这大夏天的,吃上两块被湖水镇过的西瓜,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白蒹葭伸手捏了捏手里的玫瑰花种子,又检查了一番庄园里的田地,他如今十一级了,已经可以开辟第四块土了,但是第四块土需要的金币却达到了惊人的五万,让刚升上十一级的白蒹葭还是有些吃力,于是就先将这事儿放在后面了——反正开第二块地的时候,白蒹葭也是攒了不少时间才攒够所需要的金币的。 不过加上最开始的六块地,她自己攒钱开辟的三块地,如今除了一块地种着西瓜外,另外的八块地都被她种满了红玫瑰。 玫瑰花的成熟时间是八个时辰一次,所以她现在一天进来一次,偶尔进来两次就足够收获玫瑰了,几天下来,仓库里也是堆满了红玫瑰,若是抱出去,也可以铺一地花海了。 八丛红玫瑰虽然还没到盛放的时候,但是看着安静躺在黑色土地上的种子,白蒹葭就觉得格外的安心,想起自己进来的时候红玫瑰盛开的样子,当真是花开如晚霞,鲜红欲滴。 不过白蒹葭也算是明白了,这年头啊,农民想要白手起家攒够买地的钱也还是挺不容易的。 等她从庄园里退出去的时候,怀中还抱着几支玫瑰,腰间却系着一个小小的花囊。 先将玫瑰花放在桌子上,然后才将腰间花囊解下放好,才回头去看玫瑰。白蒹葭虽然没种过玫瑰,但是看着这东西跟月季差不多,关于月季的培育方法她还是隐隐知道的,总可以试一试的。 说起来常见的除了播种之外,还有扦插、嫁接、压条、分株等各种办法,但是因为玫瑰本身在成长的过程中那土地是不需要人照顾别人也照顾不了的缘故,所以嫁接压条跟分株都用不上了,不过好在收获的玫瑰都是花型饱满,枝干硬质,叶子翠绿的,十分鲜艳,好像刚从花枝上绞下来一样,拿来扦插是再合适不过了。 白蒹葭先把手中的几支玫瑰放在桌子上,因为是从仓库里捡出来的,都是一般模样,几乎不用白蒹葭耗费什么心力,取了小刀将玫瑰花枝的根部削平,然后截下一指长短的一段,小心翼翼的放在一旁,直截了十段,才将削平了底部的花枝插入了灌着湖水的特制花匣中。 等一一插好过,白蒹葭才捧着那盒子到了外头,拣了一个能照到阳光,但是也不至于太热烤死这几支花枝的地方,将盒子放了下去,才回头去将那花囊解开了。 里面放的是半袋子草莓,大略有十来个,都是红润可爱,看上去就水灵灵的,白蒹葭抿嘴一笑,拿个碗装了,洗了个干净,放在桌子上。 等她将屋子里的东西慢慢收拾完,就听到了轻盈的脚步声。 不由轻轻一笑,一抬眼就瞧见凌绝尘挑了两担水高高兴兴的走了回来了。 凌绝尘脸上笑盈盈的,白蒹葭一垂眼,就看见水桶旁边用水草提着两条鲫鱼,还算肥大,也难怪这样神色了。 自从凌绝尘带了几次野兽回来,就已经被白蒹葭强行要求不准带了,这让凌绝尘觉得自己失去了争宠的手段不是更拼不过杏娘和张翠翠那两人了? 如今杏娘的肚子也大了起来,他是知道白蒹葭对于肚子里那块肉的看重的,十分焦虑,张翠翠行事举止又跟以前大不一样,总之这两个人都让凌绝尘感觉到了极大的威胁,但是在这种时候竟然一时也想不出来什么争宠的好办法,实在让凌绝尘很是着急。 不过某次打水的时候,凌绝尘顺手抓了一条鱼回来,倒是引出白蒹葭一点笑脸,更难的是没有嫌弃他抓的太多,反而晚上做了一锅鱼汤,让他隐隐猜到点什么。 不过吸取了打猎太多被嫌弃的教训之后,凌绝尘每次回来最多带上一两只小鱼,偶尔会带上一点贝壳田螺之类的东西,也不敢带多了,小心翼翼的把握着分寸。 凌绝尘扛着水桶两三下走到水缸旁边,三手两脚的就将水桶里的水倒进了水缸里,又熟门熟路的找了个盆子出来,装了半盆水将鲫鱼扔了出去,才将剩下的一桶水提了出去,倒在大锅里,又塞了一把柴火进去,起了火开始烧水。 白蒹葭看着凌绝尘,心中暗自考虑,要不要将这打柴的事情也交给凌绝尘算了……不过她很快就摇了摇头,现在玫瑰成熟一次已经是八个时辰一次了,西瓜等东西第一次成熟更是要十二时辰,虽然第二次成熟只要六个半时辰,但是也不用像以前一样一天要进去好几次卡时间收获了。 看着凌绝尘乖巧坐在身边的样子,不由笑道;“拿着一边吃去。” 263.第263章 九个草莓两个人分 凌绝尘眼睛一转,看了眼桌子上的草莓,眨了眨眼,拣了一颗,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看,白蒹葭看他那一脸好奇的样子就觉得好笑,明明是两个草莓,偏偏在研究什么好东西一样,不由笑了一声,放下手里的针线,拣了一颗,在凌绝尘眼巴巴的注视下塞进了他嘴里。 看着凌绝尘的脸色变化,白蒹葭嘻嘻一笑,忽然想起一事,想了想,从枕头下翻出一个小小的荷包,手中把玩了一下,打开一开,只见里面是七色彩珠,红黄蓝绿青靛紫,每一颗都的颜色极为纯粹。 白蒹葭眼眸微亮,将那颗红色的拿了出来,在指尖把玩,心中一动,眸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一旁的玫瑰油的锅里。 她如今一天在煮三锅玫瑰油,也多亏了凌绝尘帮忙,否则这大热天的,她一个孕妇天天在火炉便呆着,不中暑也要热晕过去,一个炉子就够他受得了更被说三个了。 不过好在凌绝尘不知道是天性冰冷还是因为有武功傍身,照看三个炉子是毫无压力,连去秋水河里挑水回来都不会跟其他人一样出满身大汗。 不过虽然不至于出满身大汗一身汗臭味,但是白蒹葭还是嫌弃他,每次他从外面回来,非要让他线烧水洗过一次才算干净,而她每次趁凌绝尘不在都在庄园里洗的痛痛快快的,那庄园里的水凉而不寒,柔而不沁,洗了出来只觉得人浑身清爽,连外头的暑气都降了不少。 不过…… 白蒹葭微微颦起眉,朝外看了一眼。 这天气,似乎已经连续热了好些天了,就算凌绝尘,她看了凌绝尘一眼,也觉得他面上有些淡红,虽然颜色极淡,但是连凌绝尘这种人都有这种反应了,这天气…… 白蒹葭叹了口气,当初并没有听说这苏南有大旱的,想来也就是自己习惯了京城的气候一时不习惯这苏南的天气吧。 她心中想着事情,凌绝尘喂过来一个草莓,她就张嘴吃了。 凌绝尘眼睛一亮,更是一个一个喂了过来。 白蒹葭吃了两个顿时回过神来,一抬头就看见凌绝尘双眼亮晶晶的盯着自己,白玉一样的手上捏着草莓,正在企图喂自己…… 想到自己像个小婴儿一样让人喂吃的白蒹葭顿时就觉得羞愤欲绝! 顿时把脸一扭,感觉清凉的草莓从自己脸上滑过,低声道;“你吃吧。我吃过了。” 凌绝尘扁了扁嘴,仔细的数了数手里的草莓,又从柜子里翻出三个小小的碟子。 白蒹葭被他的动作看的无语,就看见他小心翼翼的把一堆草莓分作三堆——白蒹葭带出来的草莓其实不多,就想着一次吃完,否则撂在外头,如果被谁来撞见了不好解释这东西那里来的。 其实正好是十一个,刚才她吃了两个,剩下的一分,就清清楚楚的三个一堆。 白蒹葭看着凌绝尘将其中两盘又倒进了一个小碗里端到自己身边,笑吟吟的道;“蒹葭,这是你的~” 白蒹葭扫了一眼桌子上的三个草莓,又看了一眼自己碗里的六个草莓—— 嗯,看来自己上次经过红烧野鸡肉之后对凌绝尘的教训还是蛮有用的,至少没有把草莓全部给自己还是有进步的。 “我的……你的……!”凌绝尘看着白蒹葭的面色不对,立即解释,他指了指桌子上的三个草莓又指了指自己,然后又指了指白蒹葭。 白蒹葭哼唧两声,继续镇定的看着,看他能怎么解释,准备随时找个机会教训一下凌绝尘——自己给他的东西就老老实实的吃干净别老想些有的没的。 凌绝尘一手端着装着六个草莓的碗,人却凑了过来,走到白蒹葭身边,伸手摸了摸她鼓起的肚子,然后冲白蒹葭灿然一笑,道;“他的!” …… 一共九个草莓,分成三份,凌绝尘一份,白蒹葭一份,剩下一份,当然是肚子里的孩子的,因为孩子还不能吃,所以他的那份就由白蒹葭帮他吃了好了…… 这个理由太充足竟然一时找不到反驳的办法,就算是白蒹葭也一时想不出来反驳的凌绝尘这难得的父爱爆发。 直到凌绝尘把手里的草莓碗塞进白蒹葭手里的时候,白蒹葭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说好的讨厌孩子的,说好的不嫌弃呢…… 这分草莓还记得给这孩子分一份…… 白蒹葭默默的看了凌绝尘一眼,你总算是觉醒了一个做父亲应该有的父爱了么…… 心中感动自己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的时候为什么总是感觉有一丝不对呢! 白蒹葭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翻了个身,踹了她一脚,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肚子,就感觉一道威胁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然后她抬头盯了凌绝尘,凌绝尘急忙收回威胁包子的目光,低下头装作没事的模样,白蒹葭就看见凌绝尘正在那里捏了一个草莓塞进自己嘴里,心中暗自琢磨,借口那个孩子的话,应该不会被看穿吧。 不过虽然很喜欢白蒹葭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啦,但是总觉得白蒹葭的目光太过微妙,带着审视和怀疑的目光让凌绝尘寒毛直竖,三两下一口一个就将三个草莓吃完了,然后冲白蒹葭摊了摊手,道;“洗澡去啦!”就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 白蒹葭抱着碗,看着凌绝尘跟火烧屁股一样飞快的跑了出去,见惯了他冷硬沉稳的样子,这样做贼心虚的态度她看不出来有什么诡异才怪,不过…… 她在庄园里已经吃了不少草莓了,这几个其实都是为凌绝尘带出来的…… 虽然觉得有些不对,白蒹葭还是捻起一个草莓,慢慢的送进嘴里。 浓郁的草莓芳香在嘴里散开,鲜嫩的汁液中带着一丝回味无穷的酸。 抱着草莓碗,白蒹葭看着那青裙少女拿起木勺,将大锅中的水一勺一勺的装进木桶里,偶然扭头看见她,便冲她微微一笑,眉目秀美,难描难画。 “真是个傻子。”虽然这样说着,嘴角却轻轻的牵出了一丝笑意,草莓鲜美的汁液从口腔泛开。 轻暖,微甜,一丝说不清道不白的酸。 如那年初见的冬末阳光。 264.第264章 金纺花的七色珠 白蒹葭伸手将锅里煮好的玫瑰油装了一小杯出来。 微微将杯子在手中转了转,看着杯子中间的玫瑰有在转换中变幻出旖旎的颜色,白蒹葭将手中那颗红色的小珠扔了进去。 那玫瑰油本来是醇厚浓稠,别的东西放进去,就算是现在用上好的粉也要慢慢搅拌一下。 但是那小珠被扔进去之后,就悄无声息的化开,再寻不到一点踪迹了。 不过那一小杯玫瑰油却跟锅里的玫瑰油分明有了一点不一样的地方。 白蒹葭挑了挑眉,将手中杯子一转,只见波光潋滟,浓稠之中,却又添了一份说不出来的晶亮。 如今她这用的材料可跟以前的不一样了,有了江云初和朱颜两个人在后面,这次用的油是上好的山茶油和月桂蜡,还带有一股自然的香气,将月桂蜡加在山茶油里煮化,略一搅拌,就成了一种颜色柔和的液体。 然后加的玫瑰花粉是白蒹葭自己做的,品质上乘,颜色纯粹,粉质细腻,跟上一次的绿豆粉和米粉是不能比的。 因为用的是上好的山茶油和月桂蜡,玫瑰花粉一加进去,一搅拌顿时就散开了,也不见粉结凝团。 白蒹葭想了想,才将手中加了红珠的玫瑰油倒了进去,一边搅拌,一边眼睛眨也不眨的认真看着小锅里的一团。 对于自己做出来的东西,白蒹葭还是很有信心的,别说这制作的手法在苏南这种地方少见了,光是这玫瑰花就是别人学不来的。 只好这一件事做好了,以后就算是有了依仗,可以安安心心教养慎儿了,便是拿出好一些的东西,也就不会让人感觉奇怪了。 白蒹葭想了想,将心思专注在了手上的动作上,她专心做事,倒是把旁边的凌绝尘担心的不得了,坐在一旁,一脸担心的看着白蒹葭脸上微微沁出汗水。 作为帮忙煮了很久的玫瑰花油最后却被赶开的凌绝尘心里还是有些悲伤的。 自己的作用好像又没有了。 不过很快他就将悲伤抛开的,担心的看着白蒹葭——这样的天气,虽然是晚上,但是白蒹葭这身子,真的没问题么…… 看了眼白蒹葭的肚子,凌绝尘又恶狠狠的在心里给他还没出世的儿子记上了一笔。 每次看着白蒹葭挺着肚子走来走去,凌绝尘都有些胆战心惊的感觉,只怕什么时候自己一个没看住,就让白蒹葭摔个跟斗。 白蒹葭却不知道他纠结复杂的心情,看着手中的胭脂搅拌的差不多了,招呼凌绝尘取了一个盒子来,将那加了红珠的胭脂油慢慢倒了进去。 这盒子是当初江云初让江和送来的两套盒子之一。 白蒹葭拣了两套,一套是备用的,如今拿出来装的,正是这一套备用的盒子里面的一件。 不过巴掌大小,用的是上好的花梨木,表面上雕琢着精细的菊花,还刻有一句关于菊花的诗词;“美人何处醉黄花。” 是用了上古的小篆,跟旁边的菊花雕刻浑然一体,诗自入画,光是一个盒子,就可以瞧出江云初的用心了。 打开一看,里面却不像其他盒子一样四四方方的,而是中间雕成了一朵菊花的形状。 白蒹葭轻轻一笑,将手中的胭脂油倒了进去,等堪堪有了九分便停了手,杯子中还剩下少许,她也不纠结,便取了物件,等胭脂油凝结后,才将表面上刮平。 又按照着平时的法子做了一盒,摆在一起,只觉得那加了红珠的,颜色更加明媚可爱不说,甚至带着一种淡淡的流转光泽。 让人想起美人流转的眼波,异常灵动水嫩。 那七色彩珠是白蒹葭当时种了金纺花的收获,除了一条金线外,其他的七色花瓣就凝结成了七颗彩珠。 红黄蓝绿青靛紫,白蒹葭是用了一颗红色的,眼看那加了红珠的颜色跟其他胭脂截然不同,白蒹葭不由心中一动。 要知道,寻常胭脂,往往都是这红色,越是鲜艳润洁,明媚可爱的,越是受女子的欢迎,那红色珠子白蒹葭加在胭脂里,也是动了好奇的心思,此时见那红珠做出来的胭脂景象这般好,不由心中一动,将剩下的几颗都在手中微微把玩了一下,心中暗自道,也不知道其他几颗加进去会是什么模样? 不过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甩开了一个念头。 七色里面,能用在胭脂的,也只有红色了,那金纺花的种子来的颇有一些稀奇,这些天下来她却是再也没有得到过一颗了,所以剩下的六颗彩珠,却是不能随意浪费了,还是留着吧—— 因为还剩下一小杯,眼看是成不了一盒了白蒹葭也不勉强,倒进了一个碟子里,倒是凑成了一小块的胭脂,在凌绝尘的脸上用了用,明媚娇红,水灵娇嫩,让人莫名的想起人面桃花相映红的句子。 白蒹葭满意的点了点头放下心来,看见这效果,便是京城里的胭脂也少有这样自然水嫩的,有了这一盒子胭脂压阵总不至于丢了面子,想来倒是不用担忧了,将剩下的玫瑰油慢慢一一作好,都倒进了备用的那套盒子里,那剩下的一小碟她随手锁进了柜子里。 时间就在她做胭脂跟刺绣中不知不觉的过去倒了八月下旬,大半胭脂都准备好了,白蒹葭根据品质和颜色的质量,将胭脂分为了三等装在不同的盒子里,开始专心将剩下的几件收尾。 她因为有红玫瑰这种东西,倒是将心力大半都放在了胭脂上,刺绣也压抑着,做的东西虽然巧妙,但是因为关系到自己身子的缘故,也没耗费多少心力。 倒是她养在湖水里的那十支玫瑰花苗有了根,照理说,用这种’硬质水插法‘来给玫瑰养根,正常来说至少也需要二十天才能生出根来。 但是白蒹葭过了两天正准备给那些玫瑰花枝换水的时候,就发现玫瑰花枝的根部上,已经生出了细长的根苗,这种速度简直让人吃惊。 265.第265章 每次心软都想弄死凌绝尘 不过白蒹葭想到那湖水的神妙之处,自己这样虚弱的身子坚持用湖水沐浴,用湖水煮饭,然后饮用湖水,身体现在觉得健康的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甚至比一般孕妇都要精神健康上不少,那湖水这样神妙,养两根玫瑰花枝,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这样一想,顿时心里也放松了,不过她如今肚子大了,想要挖坑也不方便,不过好在还在凌绝尘,指示着凌绝尘将几根玫瑰花枝都挖了坑在门口种下,然后将那泡着给玫瑰花枝生根的水和准备换下来的湖水都小心的浇了上去。 说来也奇怪,寻常树木这般扦插,也总要叶子打卷,气息奄奄的好几天,但是那几支玫瑰花枝种上去,却都是枝干挺直,唯一一片叶子也是舒舒展展的,让人想起仰首挺胸的小孩子,只是实在是粗粗短短的,看着有着拙朴的可爱,白蒹葭在浇水的时候,那叶子还会微微颤抖上两下,好像在说着再多浇点的话。 不过白蒹葭也不敢多浇水了,,怕烂根,看着差不多了就停了手,每天晚上的时候都记得跟那玫瑰花枝浇上一轮水。 大中午的是不浇的,怕水浇下去就被阳光烤熟了,反而烧坏了根。 白蒹葭按照自己的记忆里来培育这几支玫瑰花枝,也不知道是因为湖水的缘故,还是那庄园里的玫瑰本来就比外头的见状许多,没几日那些粗粗壮壮的玫瑰花枝上就生出了粉嫩嫩的绿芽,迎风招展,颇有几分风姿。 虽然经历过那庄园里的蔬菜瓜果无数次的成熟和收获,但是对于白蒹葭来说,也不过是简单的丢上种子和摸一摸就收获再摸一摸就翻地的简单行为,这十株玫瑰花却是她亲手养根扦插出来的,对于这些玫瑰花小嫩苗的感情就特别不一样,每天不但要跟玫瑰花说说话,而且还要轮流摸一摸,按时浇水更是少不了的。 她在这上面花了不少心思,这天看见凌绝尘恹恹的坐在门口,心中一动,才想起这几天只顾着玫瑰花,竟然把凌绝尘轻忽了,看着他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当下想了想,对凌绝尘道;“天气热得很,你去打点水来让我洗洗吧。” 凌绝尘顺手捞过空荡荡的水桶,道;“好呀好呀,我也热~~打水回来一起洗~。”又偏了偏头,黑滚滚的眼睛看了白蒹葭一眼,那眼光倒是纯洁,不过白蒹葭却莫名想起前阵子他闹腾好疼要摸摸的硬逼着自己折腾半天闹腾了一地水的事情,不由脸上一红,恼羞成怒的瞪了凌绝尘一眼,想要走上去踢他两脚,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只觉得自己一脚踢出去只怕自己先成了滚地葫芦,不由恼羞成怒叫道;“洗个屁!” 顺手就把手上浇水用的木勺朝着凌绝尘扔了过去。 她就知道自己不该对凌绝尘这家伙心软,一心软吃亏的就是自己。 注意到自己竟然说出了洗个屁这种粗鲁的话,白蒹葭不由捂脸心中默默的忏悔,爷爷父亲,蒹葭对不起你们,蒹葭竟然说出这种话来……辜负你们的教导了……有失白家的体面…… 凌绝尘见她生气,不敢再招惹她,任由那木勺砸在自己身上,才弯身拣了起来,一边嘀咕道;“一起洗嘛,一起洗嘛~”。 声音拖得长长的,似在撒娇,又似带着无尽的暧昧旖旎,白蒹葭听在耳朵里,想起旧事,不由脸上更红,跺脚道;“我不洗了!” 看着白蒹葭脸色红成一块红布,又气又怒的盯着自己,只觉得心中砰砰一阵乱跳,一阵心猿意马,只觉得再没见过她这样娇柔俏丽的样子,这脸红如海棠的模样,实在比那副苍白虚弱的样子好得多,只觉得她这样脸上微红的看着自己,便是那玫瑰花儿也没这般颜色,就是登时死了,也是愿意的,但是看着她气苦羞涩,也实在不忍,不敢再说,见她摔门进了屋,急忙道;“不一起洗就不一起洗嘛,你别生气,我去给你打水。” 白蒹葭正靠在门板上,听他一副委屈的样子,反而觉得是自己逼迫了他一般,但是明明吃亏的是自己啊!气的一个倒仰,顺手抓了桌子上的茶壶,想了想却放下了,这东西太硬,砸了人碎了反倒没了喝水的东西……翻来覆去找了半天,最后抓住枕头,开了门准备砸人,却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一看放在一旁的水桶跟扁担也不见了,想来才是去打水了。 才想起自己最开始的念头就是要支开凌绝尘来着。 下次一定不会对这家伙心软了! 心中几乎恶狠狠的闪过这个念头,白蒹葭连喝了两杯凉茶,才让自己冷静了下来,带着自己的小水盆子进了庄园,先装了一盆水,然后才走到仓库里,庄园里的西瓜熟了等从仓库里取出一个的时候,白蒹葭差点被那硕大的西瓜惊呆了。 简直跟她的肚子一样大…… 这能搬动么。 白蒹葭想了想,将西瓜放在地上,然后蹲下将水盆放在西瓜上面稳住,然后从庄园里退了出来。 不由松了口气,只见眼前一个绿皮黑纹的大西瓜,上面放着一盆水。 将水倒进水缸里,水缸里的水混上些许庄园里的湖水,就足够平时取用了。 又取了菜刀过来,将西瓜破成两半,切成薄片,托腮坐在桌边,拣了两片吃了,只觉得多汁甜美,颜色比她吃过的西瓜红艳了许多,连西瓜子都少得很,只有少少的几粒,吃了两片西瓜,已经觉得凉爽了不少,正好凌绝尘回来了, 熟悉的倒了一桶水在水缸里,凌绝尘眨了眨眼睛,转头问白蒹葭;“我们家是不是有人来过呀?” 白蒹葭道;“没有。怎么这么问。” 凌绝尘指了指那水缸,道;“多了。” 白蒹葭拿住西瓜的手微微一顿,道;“你记错了,来,吃西瓜。” 凌绝尘转了转眼睛,看了白蒹葭一眼,是自己记错了么? 小仙女说自己记错了……? 那就记错了吧。 266.第266章 保孩子。 等凌绝尘刚开始吃西瓜的时候,江和来了。 凌绝尘对江和显然并没有什么好表情,他抱着自己的半个西瓜和勺子本来想要走开,但是看着剩下半个切成片的西瓜,想了想还是谨慎的走到了白蒹葭身边坐下。 先解释一下白蒹葭切西瓜的办法。 她先在中间一刀将西瓜分为两半,其中一半切成了三十二片,另外一半没切——没切那一半她直接跟一个勺子一起塞给了凌绝尘让他去外头吃去,省得一片一片的吃的满地狼藉。 三十二片里她吃了两片,剩下的三十片她正准备拿去水缸旁边镇着,江和就来了。 白蒹葭眼看江和来了,便停了手,招呼江和吃西瓜,江和也不客气,拣了一片吃了,抹了抹嘴,他一路奔波而来,脸上也有些太阳晒红的模样,皮肤也比前阵子来的时候微微黑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在外头跑了太久才导致皮肤被晒黑了。 江和一连吃了五片西瓜才在凌绝尘的注视下住手,擦了擦嘴巴,回过神来,脸上微红,不好意思的道;“不好意思……我……我也不知道怎么的……” 他大夏天的奔波过来,实在热得厉害,那西瓜又甘甜多汁,吃在嘴里清爽解渴,只觉得一身暑气都消减了不少,江和竟然一时没停住嘴来,等回国神来,只羞得满脸通红,旁边又有凌绝尘在虎视眈眈,实在尴尬的不行,还好白蒹葭在一旁为他解围道;“这大暑天的,还麻烦你跑这么一趟,我们也没什么好款待,就这西瓜还能解些暑气。这不是才下旬么,怎么就来了。” 忽然又想起一事,她到底忘了问桂枝儿那生津止渴的茶叶是什么了,日后得了机会,还是要问一问的。 江和擦了擦嘴边的西瓜汁,恭恭敬敬的道;“是少爷让我来的,一来是来看看张夫人你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二来是想问问张夫人,重阳的时候夫人要不要去看看……” 白蒹葭颦了颦眉,道;“我一个妇道人家……这样抛头露面的不太好吧。而且这平直城离这儿也太远了些……” 江和道;“只是重阳节我们哪儿也算热闹,少爷的意思是,张夫人也正好可以去赏玩一番,更何况……”他笑了笑,道;“张夫人去看一看,也正好对自己的产业有个把握。” 白蒹葭摇了摇头,道;“我既然将事情托付给了他,自然是相信他的,我如今这身子,不便走动,还是算了。” 江和看了一眼她硕大的肚子,迟疑片刻,还是道;“失礼的问一句,张夫人你这几个月了……” 白蒹葭道;“快六个月了……”她看了江和一眼,道;“莫不是有什么问题不成?” 江和迟疑片刻,道;“说句逾越的话,我也见过不少孕妇,但是肚子像张夫人你这般大的,也是头一回……别说六个月了,便是那八个月的妇人,也就这样大了……少爷的意思是,平直城里的大夫也不少,不如趁机去请人来看一看……” 白蒹葭本来自从上次凌绝尘说过自己肚子大之后就有些不安了,自当自己这世身体强健,前世身体虚弱,所以比前世大了一圈也是正常的,但是如今听江和一说,顿时想起前世自己见过的那些孕妇,虽然见得不多,但是如今既然想起来便也有印象,便是那身体强健些的,也没自己肚子这么大的。 她忽然想起自己上辈子难产的记忆,记忆里满满的血色,床帐还是成亲时候的红色,不会哭的凌慎之,不由骇得手足冰冷,呆在当场,一时竟然神魂出窍,似乎回到了当时生孩子的时候,满眼都是红色,耳边都是素问和灵枢的声音。 “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一个!” 还有凌老夫人的咆哮透过门板传了过来。 “保孩子!她一个女人再娶就有了,伤了我孙子你能赔么?” 素问脸上闪过一丝气怒,灵枢翻出一枚药丸塞进白蒹葭的嘴里,对素问道;“不行,夫人身体本就虚弱……再这样拖下去更没力气……只怕……” 一尸两命,这个词,就算是灵枢也说不出口。 素问的脸色冷冰冰的,凌老夫人的声音好像完全没有进入她的耳朵一眼,她低头看了一眼正抓着自己的手,手上青筋毕露,肌肤苍白得几乎半透明的女子,掩盖住了眼中的忧心忡忡,尽量放柔了声音;“小姐别怕,素问在这儿呢。” 白蒹葭的声音,淹没在了喧闹的稳婆和丫头急促的声音里,虚弱到除了床边的素问和灵枢都没人听到;“保孩子……” 她是凌家的少夫人。 她是白家的大小姐。 凌家的第一个孩子绝对,绝对要从她肚子里爬出去! 她知道这个孩子的分量,除了寄托了她所有的爱以外。 这是象征凌白两家联姻的孩子,更何况…… 白蒹葭苍白的面容上缓缓流下两行眼泪,染湿了干涸的泪痕。 除此之外,无法开口的…… 少女满脸冷汗,鬓发散乱,瞳孔渐渐散开,眼中尽是一片迷乱,唯独好像着了魔一样,一遍一遍的重复。 “保孩子。”执着而固执,即便是意识已经渐渐开始不分明了,但是仍然执着的低声重复,让素问面色一白,几乎落下泪来。 小姐,你这是何苦!不过一个孩子! 不过一块还没出生的肉! 白蒹葭瞳孔空洞的看着帐顶,红色的绣花账顶在她眼里现在只是一片血色。 凌家需要一个孩子,凌老夫人的话,对她其实毫无作用。 只是传回来的消息上说……他以身诱敌,身受重伤,生死难测。 生死难测…… 死难测…… 难测…… 他若是……他若是…… 她便是死了,也要留下这个可能是他唯一血脉的孩子。 更何况……那是一个小小的,会翻身,会打滚,跟她血脉相连,让她感受到悲欢喜怒的孩子…… “保孩子!”白蒹葭死死的抓住素问的手,“答应我,保孩子。”说到最后,竟有几分凄厉。 她的孩子。 救救他……救救他的孩子…… 素问目眦尽裂,眼中含泪,耳边尽是她从小到大视为性命的女子柔弱而固执的声音;“保孩子。” 只觉得心都几乎要碎了。 267.第267章 白蒹葭的算计。 江和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只知道那女子似乎受了什么惊吓一般,呆呆的站在那里,手中的香囊松开落在地上,一滴鲜红的血液在地下绽开细小的红花。 那种空茫虚无的神情,简直让人担心,但是却不敢开口,只唯恐一开口,本来就虚无飘渺如只留了一副空壳的女子会瞬间崩裂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记忆里,迷乱的红色,绝望的血色,交织成的酡红,染成那战场上如血一样的夕阳。 耳边是素问绝望的声音,但是……但是她也是没有办法。 心中只有那么一点执念,让她握着素问的手腕,失态的嘶吼,死死的求一个执念的许诺。 当她醒来看着软软而安静的孩子的时候,却只有任由眼泪流了下来。 怎么能责怪素问。 她本来就没做错什么。 只是心里空荡荡的,好像什么都没有。 本来鼓起来的肚子已经平坦了下去,好像那一点与自己血脉相连的肉只留下了空荡荡的虚无。 她看着素问化开丹药喂了孩子,虽然尽力的咬紧嘴唇,但是脸上却是一点血色都无,面对着这样的素问,她还能有什么话说?咬紧嘴唇,知道不该发出声音让素问分心的,但是平时最擅长控制的情绪却一点都没有办法,只能任由眼泪在脸上滑落。 看着那个身体渐渐冰冷的孩子面色青紫,一点反应都没有,简直让人揪心揪肺的疼痛,直到在素问和灵枢的努力下,那个婴儿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然后她也哭了出来。 哭出来的不仅仅是他,外头的凌老夫人扬声叫道;“生了么?是孙子么?” 三个女子却没一个人搭理她,只是互相悲喜交加的交换着眼神,眼中波光闪烁,却是说不出来的悲喜。 同时素问灵枢也双双擦了把汗。 重生之后之所以将一切告诉素问,除了因为诈死必须要素问帮忙外,不过是因为白蒹葭恐惧自己再一次难产罢了。 经历了前世手把手照顾凌慎之长大的岁月之后,白蒹葭既然重生在了这个时间,就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如何,就算是拼了性命,也要将这个孩子生下来。 那么老持稳重,笑起来却羞涩得会露出小小酒窝的孩子。 被她从软软小小的婴儿一点一滴的养大,眼看他变成粉妆玉琢的幼童,从颤颤巍巍的拿着笔到稳重爽利的拿着剑,然后一点一滴成为名震京城的天才。 她是第一次做母亲,却骄傲的听着别人夸赞她的孩子,多么的聪慧而稳重,小小年纪却不像其他的孩子那样皮实,也丝毫不见纨绔。不愧是凌家的嫡长子,不愧是白家女儿教养出来的孩子。 也是才貌双全的女子,听过不知道多少当面背面的话语,见过多少羡慕嫉妒的目光,但是性情清冷,很少有人或者事情能让她挂心,更别说那些或真心或假意的夸赞了。却觉得,听他们夸赞自己的孩子一句,哪怕是一句玉雪可爱,也让她觉得开心,不由自主的勾起唇角,露出轻柔温婉的笑意,眼中尽是水一样的柔和怜爱。 白蒹葭天性清冷,偏偏自从那孩子出生之后,却觉得这个孩子比最上等的玉石雕出来的娃娃还让人上心,不管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实意的夸奖,都会让她不由自主的漾开笑意,觉得心中尽是满足。 为人父母,大概就是这样吧。 甚至看他笑一笑,看他含含糊糊的喊一声娘,就觉得心满意足。 更何况,凌慎之本来就是那么一个乖巧而和顺的孩子。 只是……无法将这份心意交托给那个人,心中到底是有些说不出来的失落的。 不过看着孩子板着的小脸和偶尔微微泛红的神色,便觉得心满意足了。 人生到底不可能十全十美的,那么就这样,也是足够了。 足够了。 她是凌家的夫人,有凌家的嫡长子傍身,背后是白家。 便没有人能够越过她去。 却不曾想…… 白蒹葭苦涩一笑,闭上了眼睛,眼前却是一片黑暗,似乎回到那时候,明艳照人的西周公主巧笑倩兮,脆生生的声音里却尽是恶意,告诉她慎儿死了的消息。 听到消息时候瞬间空荡的心,寄托了她所有温柔和心血的孩子,在还没有长成一棵顶天立地的大树之时,已经被夭折了。 她知道政治这东西,是肮脏而污秽的,别人只看得上万人之上的锦衣玉食,却不知道那背后的刀山与漩涡。 那是一个……一个失足就会将整个家族都卷进去灭身的地方。 两国之间的事情,她一个女子,又有什么法子,不过白白将白家也牵扯进去罢了。 白蒹葭重生之后,伴随着巨大惊喜的,也是巨大的恐慌。 难道她竟然要将前世的道路,再走上一次么? 那时候身边并没有这神秘的庄园傍身,白蒹葭实在一点把握都没有自己能不能安全的逃出去和活下去,所以她将诈死的事情告诉了素问,除了要素问帮忙外,也是因为她前世记忆带来的阴影。 万一……万一自己……如前世一般难产…… 后来虽然有了庄园,但是无论是苏晚雪还是张翠翠,白蒹葭其实都是为了以防万一的打算。 但是出了意外,素问失踪,不在身边,本来如果素问在,就算万一自己再次难产,素问也总能让孩子无忧无虑的长大,只是自己可惜看不见孩子长大了。不过可以换来孩子安稳一生,也是愿意的。 白蒹葭却没有想到的是,素问一去就没有再回来。 但是有了有庄园,又有了泉水,白蒹葭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安心的调养身子然后等素问找来。 她是相信素问的,前世…… 她要求素问保孩子,素问虽然心都碎了,但是却是愿意按着她的吩咐去做的。 只是事情,总有些出人意料。 在场的除了素问和白蒹葭,还有别的人。 然后……白抒怀来了。 白蒹葭咬了咬唇,将那些古旧的记忆深深的埋了下去。 不能在想了,再想的话,又有什么意思呢。 白蒹葭知道素问性子的,相信素问无论如何都会找到秋水村来,哪怕是她断了一双腿,也会爬到秋水村这个地方来。 268.第268章 白蒹葭怕的,不过是难产。 素问这样的女子,看上去比谁都温柔体贴,但是执拗起来却比谁都固执。 当初想要将她收为义女的白父也只能无奈叹息一声。 白蒹葭隐隐猜到素问只怕是出了什么事情事情,但是如今她的身子只顾无暇,除了等人,也没办法去寻人,更怕自己一走和素问错过,人海茫茫,才是真正麻烦。 白蒹葭在秋水村安顿下来,想着无论如何,自己在这儿等着素问,然后实在等不来,再慢慢想办法打探消息,所以她并没有打算离开秋水村,只唯恐自己若是真的离开了,素问这段时间到了,和自己错过了,人海茫茫,真的错过,便是错过了……。 她收服苏晚雪,帮苏晚雪在平直城里置下家业作为自己的后路,又苦心哄了张翠翠,说起来也不过是怕前世的事情重演罢了。 她怕自己难产。 前世有素问灵枢两个人在身边,素问又用了她师父留给他的药丸,才算保下了她母子两条命。 她实在不知道,没有素问在身边,自己……能不能保住孩子,不过好在有那庄园里的神秘湖水。 虽然身体日益健康起来,但是白蒹葭总是会觉得,如果如前世一般真的只能保孩子,她又怎么忍心让自己的孩子成为杏娘那样寄人篱下的孤儿,又怎么忍心。 在张翠翠身上花费了那么多的心思,除了一旦自己难产有事情要交托给张翠翠外,也何尝不是看见张召金和张翠翠兄妹,就想起万一自己当初真是死了,自己的孩子会不会跟这对兄妹一般。 所以即便是再怎么心思复杂,对于凌绝尘也……。 毕竟,那是孩子的父亲。 一旦自己难产而死,那就是慎儿在这世界上最亲的男人。 如果慎儿没了娘,难道连接触父亲的机会也要剥夺了么? 但是如果太过亲近,会不会重复前世的道路呢。 抱着这样的念头,白蒹葭几乎煎熬的度过每一夜,不过好在,凌绝尘傻了。 傻到她可以安心的享受着上辈子没有丈夫陪在身边,慎儿从来没有被父亲抱过的生活。 将前世那些爱恨情仇,未来的担忧问题都抛到脑后,只享受这一家三口单纯快乐的生活。 白蒹葭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这么一个逃避的人,但是在难产的阴影几乎被她抛到脑后的时候,却被江和一句话想了起来。 这样大的肚子,实在是不正常的。 也许……带来的是另外一次难产。 做父母的,总是要处处为孩子谋划完全,才能安心的,却觉得再怎么谋划,也总是不够完美的。 只唯恐孩子吃不饱穿不暖,他本是那样天纵奇才的人物,白蒹葭又怎么忍心看着一旦自己难产而亡,凌慎之落到种田糊口,奔波求活的地步。 他是凌家嫡子,白家血脉啊! 是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是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是锦衣玉食,钟鸣鼎食,肆意潇洒,一笑轻狂。 …… 为了孩子的性命,她选择背弃了那个家族,诈死逃了出来。 但是就算为了孩子的性命,又怎么忍心他成为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从此劳碌一生,孤苦一生。 就算只有半年,她也要为自己的孩子,铺出一条顺遂的道路。 白蒹葭担忧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怕的,不过是难产二字。 怕的,不过是自己死了,慎儿孤苦无依。 的确,是太大了些,如今这日子久了,也该请大夫来诊诊平安脉了。 也就平安脉,没什么大碍的。 自己也是上次怀孕日子太久了些,反而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肚子的确大的不正常。 江云初说,去城里看看大夫。 白蒹葭想了想,下定了决心,对江云初点了点头,道;“但由江公子安排了,妾身感激不尽。” 江和急忙连声道;“不敢,既然张夫人愿意去一趟,那么我便回去告诉少爷一生,初五的时候来接您了。” 白蒹葭心中想起自己这肚子大的不正常,本来恨不得立即生了翅膀找两位名医来给自己看看,但是听江和这样说,便点了点头道;“也好,我正好还有些事情要办。还是麻烦各位了。” 江和急道不敢,见她脸色蜡黄,心中叹了口气,又看了眼她肚子,实在觉得有些担忧,不过他在怎么担心也是知道急不来的,便捡江云初交代他的话又说了两句,白蒹葭将做的样品胭脂和香囊拿了一份出来,让他带回去交给江云初。 那胭脂却是两份,一份是加了金纺花的红珠的一小块胭脂,另外一块却是政场做出来的,白蒹葭指给江和看了,道;“这一份是极品醉红颜,这一份是普通的醉红颜,你拿回去交给江公子,他是知道怎么处理的。” 江和见那胭脂颜色可爱,装在盒子里也粉粉嫩嫩的,听白蒹葭这么说,急忙点头应下。 说了这一会话,江和既然目标已经达成了,在白蒹葭的挽留下吃了两块西瓜,然后就匆匆告别了,一出门顿时感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不由回头看了那小屋一眼,心中暗道,那屋中虽然有些热气,但是也是可以忍耐的,只是这阳光……眯眼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阳光耀眼,一个光球挂在空中,发散着热力。 不由撩起袖子擦了一把汗,匆匆上了马车,让车夫赶着马车赶回家去。 将那东西交托给江云初。 江云初将东西拿出来看了看,微一沉吟,便起身走了出去。 此时天色已经凉爽了不少,走到了一处小屋旁边,低声道;“婉儿妹妹。” 江婉儿急忙停下手里的伺候,招呼丫头上了一碗绿豆汤,道;“四哥哥你好端端的怎么来了这里,有什么事情叫我过去就好了,这天气又热,暑气未散,你这么走过来,中暑了可怎么办。” 江云初喝了一口绿豆汤,只觉得清爽了不少,听江婉儿这么说,不由抬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容色秀美,虽然是夏日,但是也是规规矩矩穿着天青色的交领高腰襦裙,梳着双丫髻,点着两朵珠花,看着倒是秀美端丽,只是脸色微红,额头见汗,也是饱受夏日之苦。 269.第269章 螃蟹宴 江云初的目光看得江婉儿七上八下的,虽然养在同一个母亲膝下,但是她是江云初长大之后才被江母江赵氏养的,对于这跟名义上的哥哥其实没多少往来,只不过都恪守礼教,保持着不咸不淡的关系罢了。 不过江赵氏倒是说过她那时候小小的,江云初倒是很喜欢她,不过后来忙碌起来,又成年了就很少进后院了,感情便渐渐淡漠了。 不过对于这个哥哥,江婉儿的心思还是颇有些复杂的。 不过她那点小心思江云初也懒得操心,便将袖子里的盒子掏了出来。 江婉儿眼看江云初将那盒子放在桌上,淡淡的道;“听说月末的时候,你们有个螃蟹宴?” 江婉儿小心的看了江云初一眼,道;“是。” 那螃蟹宴也算是行知书院一个比较固定的节日了,因为重阳节的时候,往往要登高,所以行知书院会在重阳的时候放假一天,但是却会在九月初一的时候,进行一场螃蟹宴,咏菊诗会。 在这诗会上吃螃蟹,赏菊花,然后写咏菊诗,还会将那咏菊诗排列起来评个好坏,写得好的,还会得到嘉奖。 无论男女,只要在这螃蟹宴会上得到了名次都是一件极大的荣耀之事。 就算是江赵氏也有些重视,早早的给江婉儿准备了衣服头面。 江婉儿心中暗自盘算,不知道江云初忽然问起这螃蟹宴来是怎么回事,当下还没等她想完,就看见江云初将手中的小盒子往她那边一推,道;“打开看看。” 江婉儿见那盒子颇为精巧,但是也是放不下什么东西,若是首饰,却是什么都放不下的,心中疑惑,却听话的将东西打开,不由哎呀一声。 只见那盒子中盛的,正是粉嫩的胭脂。 那胭脂水嫩软润,轻薄香红,跟江婉儿见过的胭脂都大不相同,只一眼,江婉儿就爱上了这一盒胭脂,只觉得平时自己用的胭脂虽然不错,但是跟这胭脂比起来,却只觉得颜色不够艳丽,生涩凝滞,不由爱不释手,不过到底还记得些规矩,看了一眼,就抬头怯生生的看着江云初。 就听江云初笑道;“你用簪子将它挑起少许,用水化开然后抹在脸上,等螃蟹宴的时候,你就用这胭脂。” 江婉儿听他这么一说,心有所悟,便点了点头,就听江云初笑道;“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这是我娘嫁妆铺子新出的胭脂,叫做醉红颜,一个月只有二十盒,重阳节的时候正式推出,你可明白。” 江婉儿点了点头,她本是个聪明狡黠的女子,当下眼睛一转,道;“这一盒胭脂……” 江云初笑道;“怎么,不喜欢?” 江婉儿急忙拿簪子挑了一点抹在掌心,只觉得颜色粉嫩,着实喜欢,忙道;“我可喜欢了。” 江云初见她聪慧,便点了点头,眼看时辰不早,便跟江婉儿说了一声便走了。 江婉儿吩咐丫头上了清水,依言而行,只觉得甜香满颊,揽镜自照,果然是轻薄娇红,人面桃花。 不由爱不释手的将那盒子把玩了半天,小心的收进了所梳妆柜里。 丫头一旁笑道;“小姐,四少爷对你可真好,巴巴的送胭脂来呢。” 江婉儿小心的掩盖住额头的伤痕,却叹了口气,她跟母亲说了半天,最后母亲只说什么让她再想想,她深知母亲懦弱,也不好逼急了,自己这两个哥哥不知天高地厚的,迟早要惹出麻烦来,母亲这样娇惯下去,实在不是个法子。 想起江云文两兄弟,江婉儿不由眉心微拢,听小丫头这么说,不由笑了笑,道;“我过了年也十四岁了。” 丫头听她叹气,本来以为她还要说些什么,但是却什么都不说了,只吩咐她打水上来,细细擦了一把脸,让丫头准备点心,去江赵氏那里转了一转。 进门就看见两棵梨树,一树蔷薇,转进屋去,却只见三柱高香供着一个白玉观音。 又转了进去,才看见江赵氏正在那里抄录佛经,不由急忙走了两步,道;“母亲你身子刚好上没两天,不好好调养,又在抄什么佛经呢。这些事情让女儿来就是了。” 江赵氏头也不抬,听她说话,只是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但是此事可不能假手于人,就好了,你一路走来也累了,去外头先休息吧,咦……。” 一抬眼就瞧见江婉儿脸色绯红,不由放下手中毛笔,冲江婉儿招了招手,江婉儿顺从的走到她身边,江赵氏看了一眼江婉儿的脸色,点了点头道;“婉儿这胭脂倒是不错。” 江婉儿脸上微红,道;“是四哥哥给我在螃蟹宴上用的。” 江赵氏脸色柔和,带着一股悲悯柔和的气息,闻言柔柔一笑道;“那孩子,我几个嫁妆铺子交给他,也做的有模有样的。你这胭脂好……阿玉,将我那对红玉耳环和石榴花钗拿出来。” 她身边的大丫头阿玉应了一声,江婉儿急忙道;“母亲!我已经够了!” 还没等她拒绝,江赵氏已经轻轻一笑,伸手摸了摸她头发,柔声道;“我总觉得你妆容太素,今日这妆扮倒是很适合你这年纪的,但是那首饰也太简洁了些,如今我这年纪,也不适合穿戴这些饿了,给你是正好的。” 等阿玉将东西送上来,那石榴花钗颜色正红,是极好的红宝石雕琢而成,雕工材料都是极好的。 江赵氏亲手为江婉儿别上发簪,又为她带上耳环,道;“你这样年纪的女孩子,就该穿的这样粉嫩娇媚些,平时你穿的总是太素,如今这样才是刚好。” 江婉儿低声道;“母亲教训的是。” 江赵氏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真是拿你没法子。” 江婉儿道;“我本是为母亲送胭脂来的……” 江赵氏道;“你看我如今那里用那些东西,看着你们打扮,我就很开心啦。” 说了一阵子话,夏天本就容易困乏,她和江婉儿一起吃了晚饭,就打发江婉儿回去了。 270.第270章 人生苦短,得失随缘。 白蒹葭自从江和说过自己肚子太大外,总觉得没事的时候低头看一看自己的肚子,总觉得有些大的过头了,不由暗自皱眉,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低声道;“你少吃些,太大了不好生。” 也不知道孩子听不听的懂,抬起头叹了口气,觉得这做娘啊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肚子太小吧,担心孩子长得不好。 肚子太大吧,也担心孩子吃的太多太肥了,到时候卡着出不来也是一件糟糕的事情。 若是孩子太皮吧,在肚子里翻来覆去的打滚,折腾的是苦不堪言。 若是孩子乖乖的,又担心有什么不健康才这样不活泼。 说起来,当真是孕妇难为。 孕妇难为的白蒹葭担忧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又开始做手上的一个肚兜。 如今她的东西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如今这肚兜却是为凌慎之做的。 布料是江云初送来的,因为凌慎之出生在冬季,所以这肚兜白蒹葭也选择了颇为厚实保暖的布料,肚兜做起来很容易,白蒹葭此时却是在那肚兜上绣一个慎字。 她本是顾娘子亲手调教出来的徒弟,刺绣上虽然没用上顾氏绣画,但是意境却是有的。 一个慎字化字为画,便是一副活灵活现的鱼戏莲花图。 她这个肚兜已经做了两天了,鲤鱼已经绣的差不多了,莲花却堪堪只绣出一个枝干。 不过这鲤鱼莲花已经已经耗费了白蒹葭不少心力,她专心的做着手上的刺绣,凌绝尘在一旁努力煮着玫瑰油。 倒也是一派祥和。 白蒹葭想起前世,心头虽然怨气仍存,但是看着凌绝尘努力蹲在火炉面前,小脸通红的样子,心中也不由软了。 想到这段时间他小心翼翼的讨好,认真乖巧的接近,如今她或许就活不过半年了,他一代鬼帅,因为自己变成个傻子,也算是还了帐了,眼看是时日不长,与其与他怄气,还不如好好的度过剩下的半年…… 就算…… 就算自己侥幸未死,他回到自己的世界之后,也多少可以跟孩子追忆一下当年他爹还在的时候他们也曾有过一段平静幸福的时光。 凌慎之是个格外乖巧的孩子,他甚至没有像别人那样问过他的父亲,也免过了白蒹葭的尴尬。 她清楚的知道凌绝尘是个怎么样的人,也清楚的知道凌绝尘将做什么…… 她看了凌绝尘一眼,少年的脸色微红,眉眼微弯,带着满足而天真的笑容,一脸认真的面对着那两锅玫瑰油,如果不是知道他现在傻了的话,别人还以为那两锅玫瑰油价值多少钱呢。 大概是知道时日不久,白蒹葭整个人倒是格外静谧安宁了下来。 整个人都散发着温柔如水的气息,这种气息让凌绝尘更爱粘着她了,而且他非常敏锐的发现,自从那天之后,白蒹葭对于他的容忍度大了不少,甚至对他也会露出微笑,会用怜爱而温和的目光注视着他。 幸福来得太快凌绝尘根本不敢相信。 事情的不对劲是从昨天晚上开始的。 总是被踹到床下睡着的凌绝尘其实对于能进屋就很满足了,不过这天他暗自摸上床没有被踹下去已经窃喜了,也许是少女的香气太醉了,也有可能是怀里的身躯太过柔软契合,凌绝尘就那么不知不觉得睡了过去,早上抱着白蒹葭醒来的时候他甚至总是要掐上自己一把怀疑是不是是不是在做梦。 居然没有被踹下床,怎么可能不是在做梦。 于是他掐的自己呲牙咧嘴的,也觉得欢喜。 然后低头看着安然沉睡,娇柔甜美的少女,不由自主的一阵心猿意马,心荡神怡,心中道,我只亲她一下,她……她不会发现的。 心中这样想着,便控制不住的心中一阵怦怦乱跳,低头凑到她玫瑰花瓣一样的唇边,轻轻的吻了一口,只觉得心中好像无数红色的玫瑰花朵盛开一样,再是幸福不过。 等他回过神来,就看见少女蝴蝶一样的睫毛扇了扇,心中一紧,还没回过神来,想要撒手跳到床下装作没有偷摸上/床睡觉又唯恐一松手摔疼了怀中娇柔的女子,正迟疑不定间就看见少女的瞳孔里倒影出他慌乱的容颜。 她却没有跟平时一样将他一脚踢下床,露出一个慵懒又随意的笑容,轻声道;“早啊。” 凌绝尘怔怔的回了一句;“早。” 就看见少女优雅的从她怀里起身,披上外衣,然后就那么安静的出门做早饭了。 直到少女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口,凌绝尘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急忙跳了起来,两步抢出门去,只见白蒹葭眉头微颦,看着在地上活蹦乱跳的鲫鱼,看着他出来,也只是回头羞涩一笑,温柔道;“这鱼太油滑了……我抓不住……” 那种柔和如水的温柔话语,简直让凌绝尘心都醉了,急忙走过去将少女抱在怀里,放回床上坐下,自告奋勇道;“你先坐着,我来我来……” 白蒹葭眉眼柔和,看着他一溜小跑。 见惯了这人冷硬刚强的样子,这样小心翼翼做贼心虚的样子,也别有一番风味,让人忍不住就嘴角微勾。 白蒹葭早上在凌绝尘抱着他的时候已经醒了很久了,不过虽然决定要好好面对他,但是却始终觉得有些尴尬,却不想那人不但不放开自己,反而偷偷亲了上来,虽然力持镇定,但是心中早已经怦怦乱跳,好在凌绝尘做贼心虚被抓了现行比她更慌,她又是个惯常会端着装腔作势的,竟然没被看出破绽,眼看凌绝尘这模样,不由扑哧一笑,眉宇舒展开来。 人生苦短,得失随缘。 这天将人送到她身边来,又何必在这最后几个月,都过的这般纠结仇怨,不如好好的过上一段日子。 再怎么,即便是亏欠她的,也是十二年后的凌大将军,而不是眼前这个…… 连偷偷亲吻她脸颊都会担心被她捉住然后脸红的少年。 白蒹葭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以前这只手,惯常握笔,细嫩雪白,但是这些日子以来,也依稀有了老茧的痕迹。 素问说过,孕妇要保持心情愉快,若是耗费心思,怨憎仇恨,对孩子不好…… 人生苦短,又何必……与他斗气怨憎。 不过半年…… 唯有半年……罢了。 271.第271章 旧事 那年他十七岁,她十四岁。 在绝对的力量和权势面前,什么都是一击而碎的脆弱。 无论是智慧还是圆滑,在抱定了主意要将生米煮成熟饭的三皇子面前,都没有任何作用。 最后的结局是面对着自以为胜券在握的三皇子,她一个花瓶敲上了那个尊贵的皇子脑袋。 面对着暴怒的三皇子,她从书楼一跃而下,白衣飘舞如蝶,惊呆了三皇子,也惊住了无数的路人。 三皇子暴戾残酷,白家即便要站队,也断然不会站在他那边。 更何况,白家如此身份,说白了,不过纯臣二字,当今太子虽然体弱,但是却极受皇帝宠爱,又贤德明智,三皇子的心思虽然说不上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是白家几个儿女都是顶尖聪慧的,那里看不出来,支持他的大臣也不少,但是这中间,偏偏不包含白蒹葭,若是为了她一个女儿卷入这夺嫡之争,她就是白家的罪人了。 本以为粉身碎骨的结果,结果却是她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抬头只看见少年完美绝世的侧颜,虽然看不见眼睛,却知道那一定是一双载瞻星辰的眼眸。 那是她好奇了这么多年却第一次正式相见的男人。 她第一次那么好奇一个人,然后一点一滴的将自己多余的心思都系在了那个人身上。 她也是第一次离男人那么近,近到可以听到他的心跳和呼吸。 急促,而有力。 跟苍白虚弱的她,截然不同的强势和可靠。 从来清冷自持的白家小姐悄然低头,允许自己逾矩了一秒,然后清冷开口;“多谢凌将军救命之恩,不过现在麻烦凌将军放开奴家。” 然后他低头看了怀中的少女一眼,低头的时候因为背光,并看不清楚容色,只觉得他一双眼睛,空潭泻春,古镜照神,实在是秀美至极。 他又抬头看了那书楼上满头是血的三皇子,然后又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却忽然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真倔。” 凌绝尘虽然有着惊人的美貌,但是那副美貌下蕴藏着的,却是从小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锐利和强势,从来没有这种近乎柔和的微笑。 白蒹葭穷尽十二年,也能够清晰的回忆起来,那背光少年一双载瞻星辰的眼眸,近乎宠溺的话语,那微微勾起的唇角。 如冰雪中蕴藏了千年的雪莲,初次出现在月光下的景色。 那一年三皇子逼亲,白蒹葭从书楼一跃而下也没换来三皇子的放弃。 那一年他说;“你若不愿意,便没有人能让你愿意。” 那一年她说;“我有一个法子,不过却不知道,凌将军你愿不愿意。” 笑靥如花,白家的小姐成了凌家的夫人。 她想。 他们这样的人,一旦成了亲,便是一生一世的事情。 不需要什么恩爱缱倦,海枯石烂。 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便是他们的一生一世,白头相守。 无论以后有多少女人,多少妻妾,也总没有人能越过她去。 一晃便是十二年。 白蒹葭看着窗外笑颜逐开的少年,低头咬断线头,将人叫了进来。 这段日子对于凌绝尘来说,简直跟梦里的仙境一样没什么区别了。 不会再被无情的关在门外,甚至小仙女晚上会柔和的让他不用打地铺让他上床睡觉。 会默许让他将她抱进怀里。 会温柔的跟他说话,甚至柔和的对他笑,虽然眼中有时候会有一些他看不懂的淡淡愁绪,但是这一点愁绪却让凌绝尘更加心疼了,只是每次他摸着白蒹葭肚子跟肚子里的孩子说话的时候,总会感觉白蒹葭身上那一丝淡淡的忧愁会淡上一些。 于是凌绝尘就算心里在怎么嫌弃白蒹葭肚子里的那块肉,也逐渐放弃成见,开始主动靠近白蒹葭摸着她的肚子跟那块肉说话。 更是主动包揽了所有一些的活儿。 白蒹葭也发现他虽然现在单纯天真,但是做起事来还是十分麻利的,便也放心将事情交给他了。 简直恨不得把白蒹葭放在床上当观音菩萨供起来。 听白蒹葭一喊,本来正在外面喂鸭子的凌绝尘顿时一溜小跑走了过来。 白蒹葭见他这形态,心中暗乐,她既然决定好好度过这最后一段日子,便也不矫情什么前世今生的事情。 眼看凌绝尘进来,便指了指桌子上的鞋子,道;“你先试试。” 凌绝尘毕竟是男人,就算穿了女装再怎么美貌,那双脚还是一双可以比得上白蒹葭两只脚的大脚。 他本来穿的一双布靴,这些日子以来也磨得差不多了,这阵子更是赤了一双脚在到处跑来跑去。 白蒹葭前几天见他一双脚上,既有血泡,又有一些细小的划痕,便翻了布料出来,为他做了一双新鞋。 她是为这男人做惯衣服鞋袜的,别说量了,甚至连画都不用,这男人的衣服图样,鞋子大小便是印在心里,直接拿了剪子就剪出了底样,不过也算不上多细心,凑合着穿罢了。 凌绝尘拿了鞋子,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最后冲白蒹葭粲然一笑。 白蒹葭心神一荡,暗骂一声祸水,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道;“穿上试试合不合脚,先穿着,回头好好的给你做过。”到底只是先做来应急的,也说不上如何的精细。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她心里却清楚,自己为他做的鞋子,什么时候有过不合脚的,为他裁过的衣服,什么时候有过不合身的。 凌绝尘听白蒹葭这么说,万万没有想到桌子上这双布鞋竟然是给自己的,顿时欢天喜地的在白蒹葭身边坐了下来,白蒹葭见他发丝有一丝凌乱,不由伸手将那不乖的几根发丝别回了头发里。 就听凌绝尘哎呦一声,转身冲白蒹葭眨了眨眼睛,将手上的布鞋往桌子上一放,往外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走回来冲白蒹葭羞涩一笑,将布鞋揣进怀里。 白蒹葭被他的举止弄得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见他如此举动倒也天真,不由嘴角含笑,任由他去了。 暂时只有一章==v因为一直在改初遇不满意……嗯嗯,先这样吧。妹子们看过来tat求加群求包养啊! 214769957!!看我看我!专业抗压秀!qaq好寂寞qaq 272.第272章 舍不得 凌绝尘一会就扛着一个木盆回来了,他们这个土坯房到底还是小了些,有不少东西都放在外头。 打了水,将一双脚放进清水了仔仔细细的洗干净了,凌绝尘又小心翼翼的拿了抹布来,将指缝里的水泽都抹了个干净,才珍而重之的将双脚放进了那双布鞋里。 其实……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因为赶工的缘故,也说不上十分精细。 对于白蒹葭来说,她说是凑合穿,就是凑合穿,这鞋子本来就是看他脚上有不少细微的伤口,才特意做来凑合穿的,眼看凌绝尘这般珍惜小心的样子,心中倒是说不出来什么滋味。 她看着凌绝尘一双大脚,心想多亏是穿了鞋子,不然这双脚一露出去,那里有看不出来他是个男子的。 不过又转念一想,前朝那马皇后不也一双大脚么。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心思在胡思乱想着什么,凌绝尘却感觉自己的双脚被柔软的布料包围住,白蒹葭见他缩在床上不敢动的样子,不由皱了皱眉,道;“你怎么啦,下来走两步试试。” 鞋子这种东西,合脚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的,白蒹葭虽然自信,但是看着凌绝尘这缩在床上不下来的样子,也不由有些怀疑——毕竟十七岁的少年一双脚的大小,自己总不至于记错了么。 不由心中怀疑起来,走到凌绝尘身边,伸手摸了摸他一双脚,却是扎扎实实的,低声道;“莫不是做小了些紧了?” 凌绝尘急忙拨浪鼓似得一样摇头。 白蒹葭又将那鞋头细细的捏了一番,也是恰好并没有什么空的。 照理来说,也是合脚的,不由看了毕凌绝尘一眼,见他缩在那里,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由心软了,低声道;“怎么了?若是有不合脚的,你便告诉我,我去给你改一改就是了。” 鞋子合脚不合脚可是极重要的,若是太小了,磨脚带来的疼痛可不是那么好忍得,若是太大了,也是走起路来一踏一踏的不成样子。 白蒹葭等了片刻,才听凌绝尘闷闷的道;“脏。” “什么脏?”白蒹葭扫了一眼屋舍,只见在勤劳的凌绝尘操持下,这房间虽然小,但是也井井有条,水缸什么的东西,也早被凌绝尘扛着放在了门外去,比起以前,着实宽广了几分。 实在看不出来有什么脏的地方——这人闲不住,早晚会将屋子抹上两次,收拾的格外干净。 凌绝尘抿了抿唇,白蒹葭不由推了他一把,道;“先走上两步,试试合不合脚,不合脚我也好给你改一改。” “合脚的。” 看着凌绝尘这副样子,白蒹葭倒是笑了,若是合脚,怎么会缩在床上不肯下地,不由伸手去摸他脚,道;“既然不走,那先脱下来。” 凌绝尘脚一缩,将脚藏住,却不让白蒹葭脱鞋,他这副样子倒是让白蒹葭无奈了,不由道;“你这样子,让我以后再怎么做给你穿。” 凌绝尘听她这么说,顿时沉默片刻,才低声道;“地上脏。” 看着白蒹葭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又将脚伸了出来,指了指地上,又指了指刚上脚的新布鞋,看着白蒹葭还是茫然的样子,总算是不甘不愿的解释;“地上脏,鞋子干净,会弄脏鞋子。” 白蒹葭才总算明白过来,感情这人是怕弄脏鞋子。 她心中好笑,这人踏尸抽骸,所向披靡,尸山血海没能阻止他的脚步,但是如今变成了这幅模样,好不容易得了一双新鞋竟然舍不得下地了。 若是让人知道,还不知道…… 不过看着他这幅模样,白蒹葭心中却瞬间柔软成了一片春水,轻轻拍了拍凌绝尘的头顶,柔声道;“别怕,脏了就脏了。” 凌绝尘抬头看了白蒹葭一眼,见她眉眼柔和,嘴角带笑,却;“可是……可是这是小仙女给我做的呀……” 小仙女给自己做的,怎么能忍心会弄脏。 白蒹葭见他这副样子,顿时明白过来,孩子的心思,实在是再单纯好猜不过,她听着凌绝尘怕弄脏自己做的鞋子不下地,心中瞬间一甜,又带着一丝淡淡的酸涩,手在凌绝尘的头顶上停了片刻,才柔声道;“鞋子这东西,做来本就是穿着走路的,你不穿不是让我白做了么。” 凌绝尘扁了扁嘴,他素来是很听白蒹葭话的,但是想到那双布鞋如果跟他穿过的那双布靴一样弄的脏兮兮又破破烂烂的,他可舍不得脚上这双鞋变成那布靴一个样子。 于是凌绝尘心中纠结的不行,沮丧着一张脸低着头,就听白蒹葭道;“你这样不穿,我又做什么鞋子。” 他本来想说我可以继续打一辈子赤脚,但是听白蒹葭这么一说,顿时慌了,觉得自己如果真不穿,反而浪费了白蒹葭的一番心思。 白蒹葭偷看他丰富多变的神情,只觉得心中愉悦,耳边听他小声咕哝道;“可是……可是……可是我舍不得嘛。” 白蒹葭轻轻一笑,摸了摸他的头,软声道;“有什么舍不得的,一双鞋而已,以后让我怎么给你做衣衫鞋袜的,听话……以后,以后还多得很呢……” 凌绝尘抿了抿唇,听出白蒹葭的声音里带上一丝淡淡的悲伤,不忍让她再劝说下去,总算是小心翼翼的将一只脚踩上地面,又飞快的缩了回去,一脸心疼的屈膝看着染上了一层薄薄泥土的鞋子。 这幅样子实在看得白蒹葭无力,就看见凌绝尘一副战士断腕的样子,闭紧眼睛慢慢的踩到了地上,不由又好气,又好笑,走到凌绝尘身后,眼睛一转,生起一些小女孩儿的淘气心思,抿嘴一笑,伸手将凌绝尘使劲一推。 凌绝尘站立不稳,一个踉跄,总算是稳稳站住了,转头就看见白蒹葭脸色微红,双眸含笑,低声道;“合脚么?” 眼前尽是她似嗔似喜的容貌,温婉柔和的嗓音,耳边似也有一个声音在低低道;“这袍子将军可还合身?”眼前模模糊糊却是一个落霞映雪般的女子,比眼前这还带着几分娇俏稚嫩的少女大了几岁。 273.第273章 舍不得(二) 不由定了定神,才看到白蒹葭走到自己身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道;“脸怎么这么红,” 他下意识的握住那只探向自己额头的小手,只觉得心中怦怦乱跳,脑海中传来一阵撕裂似得疼。 白蒹葭见他脸色通红,心中担忧,她本是一时兴起,眼看凌绝尘这般模样,反倒是有些担心了。 凌绝尘定了定神,才对白蒹葭摇了摇头,道;“没……没事。” 白蒹葭见他脸色微红,不由低声道;“没事就好,鞋子还合脚么?” 凌绝尘跺了跺脚,点了点头,脸上绽开一个笑容,转了个圈,道;“嗯!” 白蒹葭见他笑颜,不由点了点头,想起他开始缩在床上的事情,不由道;“鞋子这东西,本来就是做来穿的,脏了洗干净,坏了再换一双就是了,不必这样小心。” 凌绝尘见她温柔巧笑的跟自己说话,只觉得好似喝了一整晚蜂蜜水一样,顿时把刚才幻影抛到了九霄云外,点了点头,心中道,我才不会穿坏鞋子呢,至于脏了洗干净…… 他心中打定主意,就听白蒹葭道;“我饿了。” 急忙道;“你先坐着,我去端饭。” 他穿上新鞋,又十分合脚,当真是脸上随时都带着笑意,走路都好像腾云驾雾一般有些轻飘飘的,白蒹葭看着他的背影,倒是有些担心自己给他做这双鞋对不对了,这般轻飘飘的样子,若是摔了跟头…… 还没等白蒹葭想完,就听到‘彭’的一声。 一眼就看见凌绝尘一头撞在门柱上,不由心中默然。 开始检讨自己有对凌绝尘这么不好么,不过一双鞋子,竟然可以让他欢喜成这般模样。 还没等白蒹葭检讨完毕,凌绝尘淡定的摸了摸自己撞上门柱的地方,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这种时候还是解决白蒹葭的肚子饿问题比较重要。 粥是早上就炖着的南瓜粥。 先将切成碎块的南瓜放在蒸笼里蒸熟,等南瓜烂熟之后,用勺子压成南瓜泥,加少许凉水搅拌成糊,然后将南瓜糊加进煮好的稀饭中,略一搅拌,然后再温热就成了。 倒是很简单的事情,凌绝尘看着白蒹葭做过一次,便学了过来,白蒹葭从庄园里带出一个极大的南瓜,吃了几天下来,他们两个人也吃得只剩下半个了。 白蒹葭倒是不知道,凌绝尘竟然如此的嗜好甜食。 她虽然知道凌慎之爱吃各种甜甜的糕点,也知道凌绝尘对糕点会多动两筷子,但是这段时间她将那个大南瓜带出来之后,才算是真正了解了凌绝尘对于甜食的偏爱。 白蒹葭已经吃了快五天的三顿南瓜粥了,但是凌绝尘还是一副要吃完南瓜才肯罢休的样子。 看着凌绝尘兴高采烈的做南瓜粥,白蒹葭也只能忍了,毕竟南瓜有补中益气的作用,而且它清热解毒的作用在这种大热天格外有用,再加上经过这几天的磨练,凌绝尘对于南瓜粥的把握,当真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无论是火候还是分量,都掌握的刚刚好,吃上几天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下饭的菜照旧是泡萝卜和泡白菜。 这里要说的是——凌绝尘学的是枪。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俗话说:年刀,月棍,久练枪,可见长枪难学。 沥血枪下,冤魂无数,枪号称百兵之王,一代名将戚先生在《纪效书》中说过:「长枪之法,莫过凌氏,谓之曰沥血,天下咸尚之;其妙在於熟之而已,熟则心能忘手,手能忘枪;圆精用不滞,又莫贵於静也,静而心不妄动,而处之裕如,变幻莫测,神化无穷。」 凌家枪法更是在战场上染了不知道多少献血才磨砺出来的,自有精微独到之处。 但是白蒹葭却不知道,凌绝尘不但枪法妙绝人寰,连刀法也不错…… 嗯,不仅仅是不错,是相当不错。 白蒹葭看着被端上来细若发丝的泡白菜丝这样想着。 凌绝尘的枪法天下皆知精微独到,炉火纯青,却没几个人知道,凌绝尘的刀法也是驾轻就熟的,用在切菜上,更是再让人惊叹不过。 自从某次见过凌绝尘的刀法之后,白蒹葭就心甘情愿的把掌厨的位置让出去了。 别说凌绝尘舍不得让她受那些烟熏火燎的,看过凌绝尘切过薄若蝉翼的土豆片儿,细若发丝的萝卜丝儿,细碎如雪的葱花,整整齐齐的肉片…… 白蒹葭虽然觉得自己刀工还算普普通通,但是跟凌绝尘这么一比,就觉得自己的刀工,简直就是不忍目睹了。 白蒹葭看着凌绝尘蹲在门口不知道在做什么,不由轻声道;“灵儿?” 凌绝尘回过头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道;“马上好了。” 白蒹葭见他不知道在鼓捣什么,心中虽然好奇,但是也不着急,凌绝尘现在的性子,是不会拖多久的,顶多是在磨蹭什么事情。 过了一会,才看见凌绝尘端了个盘子,总算走了过来。 她看了凌绝尘一眼,只觉得少年脸上微红,有一丝掩不住的兴奋,目光落在盘上不由咦了一声。 只见那盘子上,的确是泡萝卜,不过不是萝卜丝儿,也不是萝卜块儿。 而是一只一只手指大小的萝卜兔子。 一圈小小的白萝卜雕琢出来的兔子,白蒹葭数了数,正好十二只,虽然小巧,但是长长的耳朵,圆润的身子,甚至还有戳出来的小小眼窝,实在可爱的很。 中间则是一圈萝卜雕花,比那小兔子更小一些,萝卜本就白嫩,被这么一雕,更好似白玉小花一般,精致可爱的开在盘子里。 白蒹葭看了看那一盘兔子和雕花,又看了一眼一旁脸红红的凌绝尘,看着凌绝尘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忽然就明白了刚才自己把布鞋给凌绝尘而凌绝尘不愿意下地的心情了。 摔筷子,这么可爱的兔子和花朵,怎么可能吃下去呢! 白蒹葭看着那一盘萝卜兔子和萝卜雕花,又看了一眼一脸兴奋期待的凌绝尘。 总算明白了凌绝尘刚才穿鞋的纠结心思。 吃……还是不吃呢…… 274.第274章 九月初一 天上的烈日一如既往的炙烤着这个世界。 日子却如水一般,波澜不惊的过去。 转眼便来到了九月初一。 这天天气倒是不坏,天气中带着一丝凉意,江赵氏看了天气,让丫头吩咐江婉儿出门的时候记得带伞。 丫头进门的时候,江婉儿早已经梳妆完毕了,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水红上衫,下头系着石榴红绫裙,她虽然跟文氏一样生的清秀,但是毕竟不够艳丽,平时衣衫也多以清淡秀雅为主,本是压不住这条石榴红绫裙的,但是上次江赵氏见她上了胭脂,便让人送了这么一条裙子来,阿玉一看江婉儿这尽心修饰的样子,顿时点了点头,果然夫人的眼光还是很好的,虽然年纪尚幼,但是却多了两分平时少见的娇媚。 江赵氏曾经跟阿玉说过,江婉儿这个孩子,虽然处处体贴,但是本性是个好的,只是太过谨慎了,反而失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锐气。 江婉儿自然知道江云初送自己这么一盒胭脂还让自己在螃蟹宴在用是什么意思,自然尽心修饰,双颊娇红,倒是平添了三分娇媚,见阿玉进来,不由轻轻一笑,听了阿玉的嘱咐,才点了点头道;“多谢母亲关心了。” 正说着,便有丫头来请江婉儿出去。 到行知书院还要走上一段时间,阿玉将手中的糕点给江婉儿打包,又吩咐丫头照顾好江婉儿,才转身走了。 两行人分开之后,江婉儿上了马车,她起的虽然早,但是却颇有几分兴奋,此时也丝毫没有睡意,眼看丫头撩呆呆的看着自己,不由脸上微红,道;“看什么呢。” 小丫头眼睛一转,道;“我在想,少爷送的这胭脂真好看!” 江婉儿点了点头,得意洋洋的道;“不止好看呢,用起来比我平日用的不知道滑腻柔贴多少倍,那才叫舒服呢。” 一旁的李婆婆正在眯着眼睛打盹,有意无意的道;“少爷对小姐,自然没得话说。” 江婉儿笑了笑,李婆婆是江赵氏拨到她身边来教养她的婆婆,是谁的人她心里当然是清楚的,听李婆婆这么说,她也只是婉然一笑,道:“婉儿虽然算不上聪慧,总不至于辜负了哥哥的心思。” 李婆婆看着她娇丽如蔷薇一样的容颜,心中暗自满意,点了点头,又眯上眼睛不说话了。 听她这么一说,小丫头不由更是羡慕,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就听车夫道;“到了。” 江婉儿带着婆子和丫头下了车,一抬头,只见天光乍破,金光落在牌匾上,行知书院四个字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正走了两步,就看见远远的一辆马车开了过来。 不一时一个短发少女从车上走了下来。 丫头奇道;“怎么会有这样短的头发。” 江婉儿却知道是苏晚雪,心中奇怪为什么她没带孩子,顿时转念一想,这种时候带着孩子才不方便,还不如放在家里安全些。 苏晚雪身边只带着老妈妈走了过来,对马车车夫道;“你晚些来接我。” 那车夫点了点头,转头走了,小丫头撇了撇嘴,道;“什么嘛,竟然是租的。” 语气之中,有几分轻视之意。 江婉儿瞪了小丫头一眼,道;“别乱说话。” 她虽然柔婉,但是板起脸来还是有几分威势的,小丫头吐了吐舌头,不敢说话,看着苏晚雪走了过来,文雅一笑,道;“苏小姐。” 苏晚雪抬眼,认得是江婉儿,行了一礼,道;“江小姐真早。” 江婉儿见她年纪虽小,身边只一个老婆子也不得用的样子,不由心中倒是有几分怜惜她,自己再怎么不济,嫡母和江云初都对她不错,这孩子却是一个人了…… 当下便笑道;“若不早些进去,日头便大了,不如趁着凉爽我们快进去吧。” 苏晚雪点了点头,她们女班并不从大门进去,而是另有一处角门是专供他们进出的,平时看管极严,此时天色尚早,倒也清静。 两人并肩进了后院,只见两个女书童将人引入花园,只见入目所见,金黄淡紫,雪白粉红,泥金雪青……入目所及,净是各种句话。 有白玉霜、白衣学士、碧玉银丝、二乔、飞鸟美人、凤凰振羽、金不凋、清水绿波等等各色菊花摆满了整个花园,或含苞待放,或初展身姿,或盛放如怒,当真是国色天香,不可方物。 江婉儿也是心中一震,失神片刻,不过她已经参加过几次这种螃蟹宴了,眼前虽然比以前更加精美华贵,但是却也只是失神片刻回过神来,不由下意识的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苏晚雪。 只见苏晚雪也是略一失神,脸上有些惊艳之色,但是过了片刻,便道;“这么多菊花啊……” 江婉儿轻声笑道;“这菊花也是螃蟹宴上的一件雅事。” 眼看苏晚雪脸上露出疑惑之色,她有心要交好这个少女,便柔声为她解惑道;“这些菊花大多都是参加螃蟹宴的人带来的,你看那些枝干上都系有缎带,便是那菊花的主人了,等赏菊完毕之后,都可以自己带回去——不过螃蟹宴上,是要做咏菊诗的,做的好的,那菊花主人便可以剪下一支菊花,送给自己喜欢的诗人,到了最后,便以得到菊花最多的人为‘探花郎’,也是一个好彩头。” 科举中,一甲三人,第一名为状元,第二名为榜眼,第三名,便是探花郎了。 这一甲三人中,有些人总认为状元在上,其实这三人号称“三鼎甲”往往文章见识上相差不多,都是无数举子的目标,同时也不知道何时定下了规矩,探花郎往往是三甲中最年轻英俊的一个,倒成了一种风流名声。 白抒怀那是一个意外——他在士林中声望太高,又才华横溢,家世十分清白,前世皇帝怜惜他,为了安白家人的心,同时也为了给三皇子一个教训,便不肯让他屈居人下,亲自点了他做状元。 275.第275章 紫衫女郎 江婉儿带着苏晚雪入座,他们女班的人并不多,满打满算也不过二十个女子,其中还有十个未满十二岁的。 说起来,能供女孩儿上得起这学院的家庭本就不多,一般也不肯轻易的放女儿出来抛头露面的,虽然夏行知的心是好的,但是这女班刚开办不久,能有这般成绩也算不错了。 被安排在一个安静的亭子里,四方垂下了特制的纱帘挡住了中间景色,进去一看,只见中间石桌上放着些茶水点心,都十分精致。 江婉儿跟苏晚雪拣了一个地方坐下,江婉儿又教她怎么撩起帘子开外面,因为这地方十分僻静,外头又有众多菊花围绕,十分静谧秀美。 过了一会,就看见云香雪带着两个婆子两个丫头,被几个小姐簇拥着,浩浩荡荡的走了过来。 这种宴会,因为也许会碰到外男,但是往往越是大家的小姐,也会在这种场合下端出模样来,云香雪好歹是城主之女,两个丫头都十分娇俏。 看了江婉儿和苏晚雪一眼,江婉儿起身,笑着叫了一声;“云小姐,方小姐,王小姐……你们好。”云香雪哼了一声,并不搭理她,拣了一个最远的地方坐下,开始和那几位小姐高声说笑起来。 “你看这一早的就巴巴的来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呐。” “想来是没吃过螃蟹,念叨着想多吃些呢!” “说不准也是没见过好花,来长长见识,说起来,云小姐定然是准备了珍品菊花吧,这次也多亏了你们才能让我们开开眼界。” 只是字字句句,若有所指。 江婉儿也不以为意,自己坐了回去,不过听着云香雪他们说话,不由有些担心,云香雪素来看不起她庶女出生,虽然她被养在江赵氏的名下,但是也挡不住云香雪看不起她,她知道轻重,平时也就忍了,不过她看苏晚雪小小年纪,只怕性子倔强了一些,一旦闹将起来,倒是夹在中间的自己比较难为。 不过眼看苏晚雪表情冷淡,似乎什么都没听到一般,江婉儿不由松了口气。 就听云香雪矜持一笑,扫了众女一眼,享受了一下众女的目光,才慢幽幽的道;“哪有什么好东西,不过一株雪珠红梅看个喜庆罢了。” 立即有那方小姐方微雨道;“一若胭脂染素颜,又似冰花落霜梅的雪珠红梅?” 云香雪笑着点了点头,方微雨拍手笑道;“想不到今天竟然这般好运气,也多亏了云小姐,否则我们那里看得到这般珍品。” 云香雪笑着瞥了她一眼,道;“你这张嘴儿真是比抹了油还甜,回头剪一朵送你就是。” 这方微雨的父亲是云文林的属下,从小就十分擅长逢迎云香雪,听云香雪这么说,更是嘴上抹了油一般,将云香雪好一通吹捧。 眼看方微雨占了先机,其他几人不服气起来,争先恐后开始跟云香雪说话。 几人又说了一会话,却又听着帘子一掀,又走进来两个人,眼看里头闹哄哄的,便皱了皱秀美的眉毛,偏头对身边的人道;“怎么什么丫头婆子都往这里面带,一点也不清静。” 那女子年约十六岁上下,一身淡紫色的衫裙,明眸皓齿,肌肤胜雪,身上也没有多余的首饰,只是颈间挂着一串明珠,难得的是那明珠竟然一般大小,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将她的肌肤衬托的如明珠生晕一般,身上虽然没有多余装饰,但是却给人十分高贵的感觉。 此时那紫衫女郎虽然秀眉微颦,但是就算是心高气傲如江婉儿也不得不承认,这紫衫女郎的确比在场的所有女子都要美上几分。 她身上那种高贵优雅的气质,并不引人讨厌,反而让人不由自主的生起想要敬仰的心思。 她眉头微微一皱,这小小的亭子顿时就安静了下来,那本来正在说话的方微雨几人也噤若寒蝉,不知不觉的就安静下来。 只有微风吹过花朵花叶翻飞的声音。 众人被她容光气度所慑,方微雨心中暗奇,这人也不知道是那里来的,这般模样,更难得是云香雪竟然也是不认识的模样。 那紫衣女子身边的小丫头也生的粉妆玉琢,一双星眸十分灵动,闻言星眸闪动,笑道;“我们小姐说了,你们这些婆子丫头的,都出去别在这里惹我们小姐心烦,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她穿着一身青衣,此时一笑,说起话来,清脆的如银铃响动一般,十分好听。 在场的说起来也就只有云香雪带的两个婆子和两个丫头正在忙着伺候云香雪,听那小丫头这么一说,顿时那领头婆子就怒了。 她家小姐是云文林的女儿,在外头谁不放她们几分脸面,眼看这主仆二人一来就要将自家赶出去,这可是半点不给自家城主脸面了。 当下那领头的马婆子下巴一扬,阴阳怪气的道;“那里来的东西,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就敢赶我们出去!?” 那紫衫女郎秀眉微颦,美目流转,忽然两道温柔的目光落在江婉儿身上,江婉儿被她两道清澈明亮的目光一看,顿时心中怦怦一阵乱跳,心中不由紧张起来。 是不是自己衣服那里不够整体,还是来的时候头发乱了?只是在那紫衫女郎的注视下,也不敢伸手摸了摸头发整理一下衣服。 还没等她想完,就听那紫衫女郎道;“那个穿红裙子的小姑娘,你过来。” 却是不搭理那个马婆子了,江婉儿想了想,柔顺的走了过去。 那小丫头却指着马婆子道;“你是什么东西,我家小姐面前,也有你说话的份儿?”她虽然身量娇小,又独自一人被马婆子四人围住,但是气势却是一点也不弱。 眼看那小丫头气势汹汹的样子,马婆子也不由有些被吓唬住了,也不能怪她,这丫头身上的气势,还真够吓人的。 好像随时都会冲过来将人撕碎一样。 不由看了云香雪一眼,立即又生起了底气——这附近,那里有身份比得上云文林的,当下下巴一仰,得意洋洋的道;“死丫头,知道我家小姐是谁么。” 那紫衫女郎的神色有些奇怪,倒是让江婉儿心中有些揣揣的。 只感觉到两支冰凉如玉的手指在自己脸颊上轻轻划过,轻轻柔柔的,却好像两根羽毛扰在自己心上一般。 心中正一阵怦怦乱跳,不知道到底那里出了问题,就听那紫衫女郎幽幽的叹了口气,道;“你这胭脂,倒是极好的。” 江婉儿听她忽然说道胭脂,不由心中一动,立即想来自己来的目的,笑道;“这都是自家做的,小姐若是喜欢,我们铺子重阳节正好准备推出几样,小姐如果有兴趣可以来看看……” 那小丫头正在和马婆子吵架,听她这么说,立即偏头过来嚷道;“我家小姐有……家里做的胭脂,那里看得上你们这些。” 那紫衫女郎秀眉微颦,目光流动,在苏晚雪身边坐下,道;“绿萱,我真不该带你出来。” 那小丫头绿萱急忙道;“小姐……你可别这么说……” 紫衫女郎道;“你家铺子叫什么名字?” 见她神色虽然带着一丝说不出来的疏离,但是江婉儿却觉得,这疏离却是极为符合她高贵气质的,当下便垂了头,道;“这胭脂叫做醉红颜,铺子叫做飞燕铺,就在东街。” 紫衫女郎点了点头,道;“我记下了。”却又忽然笑道;“重阳啊,也不知道我还在不在这儿。” 她伸手道;“这色泽,香味,质地……便是京城里的寻常东西都比不上呢,不想这种地方,除了向风城的泥人以外,竟然也有这般好的东西。” 江婉儿道;“小姐你来自京城?” 紫衫女郎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绿萱一眼,颦眉道;“吵死了。”她声音虽然轻,被马婆子等人七嘴八舌围攻了半天的绿萱终于恼怒起来,小小的身子却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将马婆子四人拽着就丢了出去,将四人丢得如滚地葫芦一般,对外头的人道;“这些人小姐说吵死了,都给我丢出去。别坏了小姐心情。” 马婆子晕头转向的回过神来,抓住身边的人道;“你知道我是谁么!我要见小姐!我要见小姐!” 听她叫的凄厉,云香雪心中暗恨他给自己丢脸之余,也不由有一丝尴尬,只觉得自己被这紫衫女郎打脸了,不由走了两步,道;“谁敢丢我的婆子丫头!” 她抬头挺胸,倒是有几分凌厉气势。 马婆子等人顿时扑了过来,抱住她的大腿哀哀哭泣道;“小姐,你要为我们做主啊!在这样都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啊!” 云香雪只见亭子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两个秀美高挑的少女,两个少女对视一眼,道;“云小姐请放手。” 云香雪哼笑一声,道;“你们既然知道我是谁,还敢动我的人?” 那紫衫女郎的声音从亭子里面柔和的传来;“太吵了些,白白扰了赏花的兴致。若是肯安静下来,便在外头也是可以的。” 她声音柔和如水,更是不带半分烟火气,但是却将居高临下的气势表现得淋漓尽致。 听在云香雪耳朵里,便多了一股火气,然后浓浓的烧了起来。 276.第276章 紫衫女郎(二) 云香雪气恼回头,就眼看那紫衫女郎嘴角微微含笑,一个人坐在那里,但是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入眼一眼,让她瞬间想起数月之前在泥人大会上抢了她一对泥人的青衫男人,真是一样让人讨厌的神气。 想起那个男人,云香雪的脸色,不由更难看了几分。 她心中一怒,脸上顿时就极难看了,立即方微雨便在旁边道;“还没问你们是那里来的呢,知道云小姐是什么身份么!也是你们招惹得起的?” 方微雨这么一说,云香雪脸上的神色倒是轻松了几分,倒是绿萱在一旁嘻嘻一笑,鹦鹉学舌道;“你知道我们家小姐是什么身份么?也是你们招惹得起的?” 她这么一说,在场的几位小姐倒是不由同时心中一紧,那紫衫女郎虽然穿的简单,但是颈中明珠和高贵气质,却显示着这人的身份一点都不简单。 只是绿萱这么一说,倒是让在场的几位小姐都变了脸色,在几人看来,这绿萱不过是个丫头,那方微雨虽然平时逢迎云香雪,但是正正经经说起来,也是五品提辖官家之女,眼看绿萱这么一个小丫头,竟然蹬鼻子上脸了,顿时脸一沉,冷冷的看着绿萱。 只可惜绿萱完全不将她的恼怒看在眼里,灵活的眼睛一转, 她眼睛落在一旁的苏晚雪身上,苏晚雪深知自己短发引人注意,只是绿萱灵活的眼睛在她身上一转,并不多说话就转开了,看着紫衫女郎站在江婉儿身边,不由哎呀道;“哎呀是我笨了,竟然让小姐还站着。”当下走了出去,跟门外那高挑的女子说了两句话,有个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紫衫女郎指着江婉儿笑道;“绿萱你看这胭脂,是不是有几分眼熟。” 江婉儿心中暗奇,绿萱走到江婉儿身边,江婉儿甚至可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花香,绿萱灵活的眼睛在江婉儿脸上一转,道;“是有几分眼熟,难怪小姐你爱了。” 那紫衫女郎点了点头,他们主仆二人说话,却将云香雪等人完全置之不理了,对于她们来说,没有比忽视更大的侮辱了。 云香雪一皱眉,方微雨便叫道;“跟你们说话呢,没听到么?” 那紫衫女郎才颦起秀美的眉毛,若有若无的望了她一眼。 她眼波如水一般,但是却让人有一种浸在寒水里的感觉。 她摆了摆手,止住了正要开口的绿萱,柔柔的开口道;“赏花作诗本来是一件雅事,自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参合的,若是只图热闹,倒是白白的糟蹋了花儿。” 她声音虽然温柔如水,但是却有一种让人说不出来的疏离。 就宛如高山上的积雪融化之后,缓缓顺流而下的雪水。 总是带着一丝冰寒,清澈透明,但是想要触及,就会被冰冷冻伤。 她这么一说,云香雪顿时气歪了嘴巴,大声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不配参加么?” 紫衫女郎淡淡的道;“我最初没这个意思。” 方微雨立即一旁道;“你的意思是现在有这个意思了?” 那个紫衫女郎却不搭话了,几人那里看不出来她是默认了,顿时气的双双脸色都变了。 王小姐王玉静眼睛一眨,凑到云香雪耳边低声道;“这女子虽然来历不明,但是身边只有一个小丫头,想来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她这么一说,云香雪顿时看了一眼绿萱,见她年纪尚幼,衣着也十分朴素,头上只带着一朵小小的绢花,虽然娇俏灵动,但是却极没规矩。 这大家的小姐,身边那里没有几个婆子麽麽跟着的,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人物。 当下冷哼一声,道;“那里来的东西,也敢在我面前撒野。” 紫衫女郎拢起秀美的眉毛,绿萱立即道;“东西说谁呢?” “当然是你们了。”方微雨抢先道。 绿萱嘻嘻一笑,道;“是啊,你们是东西好了不起呢~” 她声音本就娇脆,又是笑嘻嘻的,乍听之下还没什么问题,等回过神来,云香雪几人的脸色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方微雨眼看云香雪脸色难看,不由心中暗自叫了一声糟糕,立即下意识开口反驳道;“我们不是……” 却又在东西两个字出口之前硬生生吞了下去,差点咬住了自己舌头。 不是东西,这话可比是东西难听多了。 方微雨只见那绿萱双目莹莹,一脸期盼的看着自己,还笑嘻嘻道;“不是什么呀,不是什么呀,你说呀~你说你们不是什么呀~” 方微雨气得身子摇摇晃晃的,扶住旁边的柱子,才算是站住了,偏偏绿萱还在一边笑嘻嘻的道;“不是什么呀。” 偏偏这一句不是什么让几个小姐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是东西不成样子,若说不是东西,那就是更不成样子了。 最后还是紫衫女郎道;“绿萱你少说两句,吵得我头疼。” 她一开口,绿萱急忙吐了吐舌头,跑到外头,那高挑女子已经回来了,将一个半旧不新的弹墨青缎椅袱交给绿萱,绿萱先将东西放在石凳上,又跑了出去,捧了茶盏回来。 她本来是个极灵动活泼的性子,但是此时捧了东西,却是脸色凝重,显出一份端庄来。 方微雨脸上闪过一丝恶毒,眼看绿萱走到她身边,暗自伸出一只脚去横在绿萱的道路上,心中只想摔这丫头一个跟斗,才算是出了心里的一口恶气。 江婉儿将方微雨的动作看在眼里,心中不由一紧。 耳边似乎还闻到那紫衫女郎身上淡淡的香气,脑海里思绪翻滚,却瞬间下了一个决断,却听到身边有人道;“方小姐,你伸出脚在路中间要做什么?” 扭头一看,开口的却是苏晚雪。 少女小小的脸上带着几分愤怒瞪着方微雨, 方微雨恶狠狠的瞪了苏晚雪一眼,苏晚雪毫不畏惧的与她对视,紫衫女郎坐在一旁,嘴角带着一丝神秘的笑意。 方微雨眼看绿萱已经近在眼前,她父亲是提辖,平时在家中也学了两下子,当下心一横,一脚往绿萱脚上扫去,有心要让她摔个跟斗毁了那茶具。 277.第277章 我可不要 绿萱嘻嘻一笑,身子却如轻盈的蝴蝶一样,一个转身,嘴里却叫道;“杀人啦,杀人啦。” 紫衫女郎揉了揉太阳穴,道;“好端端的一件雅事,怎么被你们闹腾的不成样子,早知道我就不来啦。” 绿萱听她这么说,吐了吐舌头,不在逗弄方微雨,轻盈的走了过来,将那茶具放在桌上,道;“奴婢错啦,奴婢这就给小姐煮茶。” 那紫衫女郎却摇了摇头,道;“没心思了。”她叹了口气,却又看了江婉儿一眼,道;“罢了。煮两……三杯送上来吧。” 绿萱脆脆的应了一声。 那紫衫女郎本是没了品茶赏花的心思,但是眼看江婉儿双颊鲜艳,却忽然想起一位故人,是惯常用这样胭脂的,虽然颜色不及江婉儿这般鲜艳明媚,但是总有几分相似。 虽然只有一两分,却让人舍不得那么放弃了。 她远离家乡,又睹物思人,念及往事,又未免有几分心伤,只觉得实在吵闹的紧,想了想便道;“这地方乱得很,绿萱你让他们把这人都清出去吧。” 绿萱点了点头,走出门去,将紫衫女郎的话转了。 听紫衫女郎这般做事,云香雪心中不由打起了小鼓,耳边还偏偏听王玉静撇了撇嘴,嗤笑道;“装腔作势,以为是谁还想赶我们走呢!” 方微雨听王玉静这么一说,眼看云香雪的模样,顿时心中闪过一丝念头,今天总不能有人越过云香雪去,若是自己给他出了气…… 平时他们欺负家境不如他们的女子也是常事,碍于云香雪,也大多忍气吞声了事,所以将云香雪这几人的脾气惯的极坏,从来不肯落半点风头。 眼看那紫衫女郎懒洋洋的坐在石凳上,那副神情,当真是让人怎么看怎么讨厌,简直让人恨不得将她高傲冷漠的面具撕碎了扔在地上——女人间的嫉妒,有时候也是极为可怕的。 方微雨想要绊倒绿萱被苏晚雪叫破,眼看那紫衫女郎高贵冷漠的坐在一旁,心中不知道什么有些害怕,不敢招惹,但是却知道苏晚雪的——这人虽然自称是京城来的,但是谁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家中虽然有些田地,但是在她们眼里,却只是普通的很,若不是好运气得到了王举人夸赞她,那里有机会跟她们坐在一起! 而且她堂堂一个五品提辖之女,面对云香雪都要曲意奉承,谄媚逢迎,但是那苏晚雪不过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江婉儿不过一个养在嫡母名下的庶女,也敢在她们面前耀武扬威! 没错,在方微雨等人的眼里,凡是没有跟他们一样曲意奉承的,都是耀武扬威! 她越看越觉得紫衫女郎那三个人讨厌得很,那紫衫女郎她不敢招惹,苏晚雪也一脸冷然,倒是看着娇妍秀丽的江婉儿,心中恼怒了起来。 平时江婉儿也只是觉得秀美,但是此时尽心修饰后,在场众人,除了那紫衫女郎外,竟然比云香雪都要娇美上三分,简直让人恨不得在那张脸上划伤几道伤痕毁了那娇花一样的容貌。 当下冷笑一声,道;“江婉儿,红衣可是正室才能穿的,你这身份,也穿的?” 却是在说江婉儿那身石榴红绫裙了,江婉儿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解释道;“是母亲怜惜我,特意赏给我的。” 王玉静在一旁刻薄的道;“一口一个母亲,也是,当年你娘就靠着这楚楚可怜的样子进了江家的门,你也靠着这可怜样子哄了你嫡母,只是,庶出的到底是庶出的,永远也变不成嫡出的!” 江婉儿最恨别人牵扯自己的母亲,虽然知道明知道几人是惹自己发怒,也不由脸色微变,道;“王小姐,请自重!” 王玉静冷哼一声,道;“自重?难道这年头,连实话都说不得了么?我最恨的就是你们这种想要往上爬就忘记了自己身份的人!” 眼看江婉儿脸色苍白,王玉静心头大畅,正想再说上两句,就听着有人在外头道;“城主前几日恰巧得了几两铁观音,听说九公主在这里赏花,特意送来让……” 就听绿萱在外头道;“你来的正好,这几人惹了我家小姐不欢喜,正好将他们带走。” 云香雪脸色一白,那声音她是极熟的,九公主…… 还没说话,就听那紫衫女郎似倦非倦,似怒非怒的道;“不要,把你们人带走吧,不成规矩,吵得我头疼。” 王玉静惊呼一声,道;“是爹爹!” 她的父亲是云文林的心腹,名字叫做王高正,是个极为妥帖沉稳的人。 一听王高正这样说话,王玉静不由心中一跳,有些不祥的感觉。 王高正口中的城主,正是云文林。 听到了拒绝的声音,王高正不由道;“这铁观音是杭州安溪母株上的,一年也不过得了十两,实在是……” 就听那紫衫女郎淡淡的道;“臭男人碰过的东西,我可不要。” 绿萱看着王高正道;“小姐说不要了你别惹她心烦,喏,把你家的人都带走,带走带走!” 紫衫女郎既然都这么说了,王高正心知自己再呆下去也是惹她心烦,想起这女郎的脾气,不由道;“不知道那些女儿顽劣,坏了九公主的心思……” 紫衫女郎淡淡道;“说了在外头别叫我公主。”她声音极淡,但是听在众人耳朵里,却觉得莫名的带着一股寒气。 王高正本来做事极为周到妥帖,但是此时想起这女郎的名声,也不由有些不寒而栗,心中想起云文林的嘱托,不由道;“是是是,里面的各位小姐请出来吧。“ 正说着,就看见云香雪,方微雨,王玉静等女脸色如猪肝一般的走了出来,不由脸色难看了几分,带着几女走了几步,琢磨离那亭子不近了,才转头对几女道;“唉,不是交代过你们乖巧些……你们招惹了她?” 王玉静撇了撇嘴,道;“她是公主啊?” 云香雪脸色依旧很难看,倒是方微雨道;“九公主,莫不是……那位……?” 王高正点了点头,眼看几个小姑娘花骨朵一般,不由摇了摇头,道;“好不容易才将九公主请了来,你们怎么招惹上她了……” 278.第278章 素处以默,妙机其微 听王高正这么说,王玉静顿时不服气的道;“这可不能怪我们,是她自己……” 便将那亭子里的事情,比手划脚的跟王高正说了。 王高正叹了口气,他本来有心说让几个女孩儿都交代上一阵好有个准备,但是偏偏云文林很有见识的认为,九公主在宫中见过了许多逢迎的人,若是让孩子们知道了,自然会逢迎谨慎,但是却跟九公主见惯的人没什么两样了,倒不如让孩子们天真的来个自然交流,说不准真情流露,倒是得了九公主的青眼。 他虽然觉得不妥,但是到底拗不过云文林,将事情瞒了下来,但是听九公主刚才的说法,明显已经极为不悦了。 听王玉静说完,看着王玉静还一副气嘟嘟的样子嘀咕道;“什么九公主嘛,也不早说,还一副什么了不起的样子……” “啪!” 王玉静脸上印着一个巴掌痕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传来疼痛,只手捂脸,双目含泪,极不可信的看着打了他一巴掌的王高正。 王高正看着女儿这副样子,他这个女儿得来不易,平时也颇为娇纵,但是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将人娇纵到了这种地步,当下看着王玉静眼泪汪汪的样子,心肠一硬,道;“九公主是皇后所出的幼女,跟太子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她别说要你们赶两个婆子出去了,就算是让你们煮茶伺候,也是给你们脸面!你们唉!” 到了最后,却是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那九公主名字出自‘素处以默,妙机其微’。 上忌素下讳微,最是清高自许,据说五六岁的时候就显露出不同来,会采集梅花上的雪来煮茶让宫女送给皇帝,皇帝十分欢喜她,甚至有话说,这九公主若不是个女儿,只怕这皇位迟早都要传给她的。 在及笄那年皇帝就封了她做长安公主和极肥沃富饶的领地,十六岁了还不愿意出嫁,说天下男儿大多庸俗难忍,难入她眼,皇帝也娇惯着,照旧养着。 眼看王高正这般形式,云香雪也不服气的道;“不过……不过是个公主而已……她在京里再厉害,还能在我们这里也翻天了?” 听云香雪这么说,王高正只觉得太阳穴上的血管在突突跳动着,如果云香雪不是云文林而是他的女儿,他早就一巴掌甩过去了,但是眼看云香雪一脸不服气,王玉静也是一般模样,倒是方微雨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不由暗自叹了口气,想要说什么,但是眼看眼前这几人的表情,便知道自己说什么只怕也是听不进去了,这些丫头怎么明白,他们就算再在怎么是地头蛇,也比不过真龙! 若是皇帝一怒,这荣华富贵也难以长久。 否则云文林也不至于巴巴的寻了上好的茶叶来讨九公主素微的欢喜。 而且云文林在向风城城主这个位置上做得也够久了,也想往上爬呢。 …… 但是看着这几个小姑娘的神情,王高正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最后却只是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道;“罢了,你们先跟我回去吧。” 云香雪道;“才不,螃蟹宴才没开始呢,就这般回去,传出去让我怎么做人!” 她表情坚毅,王高正也知道她跋扈的性子,不由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方微雨,方微雨勉强笑了笑,道;“云小姐说的也是,我们拣个热闹地儿呆着就是了。”她看了王高正一眼,温声道;“若是这样回去,传出去反而让人怀疑了也不美。” 王高正看了方微雨一眼,心中暗自叹了口气,眼看王玉静还在那里也要说话,不由呵斥道;“你这幅样子,在外头是丢脸么,跟我一起回去!” 王玉静扁了扁嘴,向云香雪等人投去求救的目光,几人只当作没看见。 她平时再怎么娇纵,也不敢违逆王高正,何况刚才刚吃了一巴掌,最后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王高正安顿好了云香雪等人,方微雨趁着王高正不主意,悄声对王玉静道;“刚才那笔账,我们记下了,九公主我们不敢招惹她,那个江婉儿和苏晚雪还能……你安心……” 王玉静才表情好看了些,跟王高正走了。 …… 清冽的茶水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轻巧的落入茶盏之中。 素微眼看江婉儿和苏晚雪战战兢兢的样子,不由轻轻一笑,道;“我又不是什么吃人的,看你们害怕成这个样子。” 绿萱在一旁道;“是呀是呀,我家小姐最是宽厚不过……” 江婉儿绞了绞自己的手帕,道;“不是害怕……只是见九公主姿容绝世……心中未免……有些……” 紫衫女郎轻轻一笑,道;“姿容绝世……真正姿容绝世的女子……”她脸色却瞬间沉了下来,两道清澈的目光落在江婉儿的脸颊上,江婉儿只感觉到两根冷冰冰的手指划过自己脸上,却忽然听素微冷笑道;“好端端水做的女孩儿,非要嫁给那么个东西,糟蹋了自己不说,连命都赔上了,自己死了就算了,连带着雪儿她……。” 江婉儿二人并不知道素微说的是谁,但是见她脸色瞬间难看了几分,只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什么极为重大的秘密,当下双双垂头,假装自己什么也不听到,便也不说话了。 绿萱吐了吐舌头,她大概是在场唯一知道素微是说谁说的。 素微端起茶盏,皱着眉头喝了一口茶,顿时将茶水放了回去,道;“勉强可入口,你们试试,你这煮茶的手艺,还是不如……唉。” 江婉儿二人见她开口,便双双听话的端起茶盏,各自喝了一口。 却只觉得醇厚甘鲜,那一丝淡淡的茶叶甘味甚至在舌尖上回味悠久,又带着一丝淡淡的兰花香气,清新的水汽将茶香和兰花香混合在一起,久久不散。 只觉得这辈子从来没喝过这样的好茶,但是在素微眼中,却不过勉强可以入口罢了。 这……就是天家的公主么? 江婉儿心中,恍恍惚惚的想到。 素微看着江婉儿的容色,其实不像的,但是那胭脂偏偏却有两分像,这也是她选择了让王高正带走云香雪等人留下江婉儿而不是眼看几人将这里喧闹的不成样子就拂袖而去的原因。 醉红颜么…… “这胭脂上了脸,便如美人醉酒,红颜娇染,叫做醉红颜,是最好不过的了。” 279.第279章 东珠 九月初五。 江和到秋水村的时候,天色尚早,但是白蒹葭二人,却已经收拾整齐了。 另外有杏娘跟张诚善,前几日张大田等人已经搬离了秋水村,白蒹葭因为这次只怕在平直城寻医要耽搁一阵子,唯恐错过素问,特意去求杏娘二人在这段时间来土坯房这里住上两天,若是遇到她姐姐叶娴雅,便告诉来人她去了平直城寻医,让人先等着。 省得素问无功而返错过了。 同时门口的鸡鸭玫瑰等东西,都是需要人照顾的,若不是为了孩子,白蒹葭也不会轻易离开的。 杏娘惦念着前几日白蒹葭在朱家收留又照顾了一番,十分感谢,自然满口答应,她也是见过许多孕妇的,也知道白蒹葭这肚子有些不对劲,反倒叮嘱白蒹葭在平直城一定要好好寻个大夫,家里一切放心。 甚至塞了二两碎银过来,白蒹葭认得是当初朱颜问路的时候给她的,那里肯要,只说朱颜感激她的救命之恩自然有他操持,又将胭脂的事情跟杏娘说了一两分,才算是让杏娘放了心。 不过那碎银却是死活塞了过来,说给白蒹葭带着傍身的,若是用不上,回来再给她也就是了。 白蒹葭见杏娘坚持,便觉得杏娘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自己就算带着,等回来的时候给杏娘也就是了,便将那手帕收了。 却觉得有些不对,打开一看,却见里面有一朵小小的珠花,倒是不由吃了一惊。 那珠花虽然简单,看起来是小女孩儿带的,以一朵东珠为主,六片青玉簇拥着一朵小巧莹润的东珠,雕琢成了一朵精巧的花朵,垂下了细细的流苏。 只是颜色微微泛旧,看来倒是很有一些年头了。 不由吃惊道;“这东西,你那里来的?” 这东西虽然看上去略旧,但是以白蒹葭的眼光,这一朵珠花却是价值不菲,虽然是女童带的,但是也是能卖上一个好假价钱的。 杏娘急忙捂住她的嘴,轻声道;“你别怕,不是偷来的,这是我娘捡到我的时候我头上戴着,我想着那城里的医生只怕贵得很,若是不够,你将这东西当了,也能换几两钱……” 白蒹葭念头一转,想起杏娘说过的关于自己身世的故事,不由道;“这东西可联系着你身世,你怎么可以不好好收着。” 杏娘摇了摇头,眼神异常冷静的看了一眼那珠花,道;“当年我娘曾经将这珠花告诉过我,她也是想着我也许有那么一天会认祖归宗,日子再艰难也留着这珠花,只是……我当时既然选择了嫁给当家的,如今……”她脸上微红,却显出一丝幸福的笑意,道;“我既然决心跟当家的过一辈子,这东西其实我当时就打定了主意,如果赶不走……那家伙,我就卖了这珠花换点银子跟当家的建个小屋子白手起家也可以……如今……” 她看了白蒹葭一眼,道;“如果你用不上,也帮我卖了这珠花,换几两银子回来,再给孩子扯点布……。” 白蒹葭叹了口气,将那珠花慎重的放在杏娘手上,正容道;“几两?你这珠花,至少能值上百两!” 杏娘吃了一惊,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白蒹葭,那副样子却让白蒹葭想起那只翡翠异瞳的黑猫,只觉得一人一猫这神情却是像的很。 杏娘道;“真的么?” 白蒹葭将那珠花指给她看,道;“你看这东珠,这是东方塔纳国产的珍珠,我们这里是没有的,传说是鲛人的眼泪,色泽晶莹透澈,隐隐透出蓝色,是只有塔纳锅的东珠才有的,得来不易,你这东珠虽然是小的,但是也是价值百两,这青玉也是水头十足,而且这色泽天然,……,” 顺手将珠花一番,将花瓣下面的一个花纹指给她看,道;“这个印迹,只有有一定名声的工匠才会留下……你看这个字是……若是能寻到这工匠,说不准能寻到……” 她话语未落,杏娘却轻轻摇了摇头,掩住了她的口,道;“别说了。” 白蒹葭看着杏娘,只见她脸色清清淡淡的,眸中却有一股坚毅之色,用眼光询问了一下杏娘,杏娘却接口道;“如今我只有当家的,当家的也只有我……”她低头慈爱的看了眼自己还没有突出的肚子,“我既然嫁了他,便安安心心为他生儿育女,无论我过去是什么,我现在都是他的妻子,是孩子的娘啦。” 白蒹葭看着她幸福温柔的笑颜,心中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能看着杏娘将她手里的珠花接了过去,放进荷包里,轻声笑道;“价值百两,我也放心了,想不到我有一天也能这么多银钱。”她就爱那个荷包塞进白蒹葭手里,低声道;“你一定要好好的啊,将来我们的孩子可还要一起长大呢。” 白蒹葭见她深情温柔,歪头想了想,道;“说起来……你不带你当家的去城里看看病么?” 杏娘歪头想了想,道;“我本来说,趁你这次进城,让当家的跟你一起去的,但是陈大夫说怀孕前三个月胎位不稳,当家的他放不下我,又舍不得我颠簸,说再存几年钱,等孩子大些,也正好带着孩子进城看看。” 白蒹葭见她这副样子,低头想了想,将荷包默默的收了起来。 二人又说了一会话,杏娘看着白蒹葭的肚子,叹了口气,道;“我听人说啊,女人生孩子可真是去了半条命,我以前还觉得没什么,总觉得一个小孩子,能闹腾出什么样子,结果不想真揣上了这么一个孩子,才知道这一块肉真是闹的翻天覆地啊。” 白蒹葭早已经做过一回母亲,她第一次怀孕的时候,比杏娘更加不安一些,好在那时候有素问灵枢伺候着,又处处开解体贴她,虽然孕期说不上愉快,但是想起凌慎之,白蒹葭的嘴角却不由微微上勾,眉眼俱柔,软软的道;“为了孩子,都是值得的。” 280.第280章 荷包 杏娘偏头想了想清哥儿,柔姐儿等人,心中只觉得甜甜的,倒是想了一会自个儿孩子,到底是像自己好些还是像张诚善好些,顿时转过脸来,对白蒹葭道;“是呀,都是值得的,不过我瞧着,孩子可一定要好好教养,若是养成张健跟油娃子那样不成器的,我便活生生的打死他!说起来前阵子张家老二找了你一次,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白蒹葭淡淡的道;“他爹娘上次惹怒了朱小姐,被朱小姐送去见官了,只怕现在还在奔走吧。我一个妇道人家,能说上什么话?” 杏娘道;“我看那朱小姐的气派,就是跟我们不一样的,也不知道小杨氏是吃了什么猪油糊了心,当朱小姐没脾气么,也是平时泼妇惯了,还真当泼妇有用呢!” 白蒹葭道;“只怕她得了这教训,以后都改了好好过日子罢。” 杏娘急忙道;“狗改不了****!依小杨氏的脾气,怎么会改,只怕她不敢记恨朱小姐,多半是将你记恨上了,日后你多小心些。” 白蒹葭听她说了一句狗改不****,脸上略一纠结,想了想,还是跟杏娘道;“你还怀着孩子呢,别瞎说这些有的没的,小心让孩子学了去,到时候才有的你烦得。” 杏娘倒是被唬了一跳,不可置信的瞪了白蒹葭一眼,见她神色正经,多半不是哄自己的,不由惊吓道;“才两个月的一块肉呢,怎么就会学呢?” 那孩子学人说话,生出来了都要好几个月呢! 这一块肉怎么就会学了呢!但是看白蒹葭的样子却不像是哄她的! 顿时让杏娘纠结了,想起小小的孩子说什么狗改不了****,顿时只恨不得将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吞回去。 白蒹葭抿嘴一笑,眼眸流转,道;“我也是听人说的,听说这人啊,怀孕的时候就开始学了,孩子也是继承了父母的性子,若是做娘的心情愉快,养出多半就是个心胸开阔机智敏捷的,若是做娘的怨气冲天,养出的就天生阴郁孤僻,不是有句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么……?”她说的有几分真几分假,大半倒是素问告诉她的。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这句话到底是不是这个意思白蒹葭也懒得深究了。 她那时候身体不好,多养在床上,心情多半平淡,还是素问跟灵枢说了半天,让她尽量保持心情的愉快,才对孩子好。 她虽然是似懂非懂的,但是却是很相信素问跟灵枢的,所以为了凌慎之,她也是尽力保持心情愉快,只是那费明珠和凌母凌纤纤三人经常来寻她麻烦,不过经常就被素问灵枢联手堵了回去。 她那时候到底年纪还小,偶然有少少的一两次漏到她面前,丈夫又不在身边,也难免有些气闷,白蒹葭总怀疑,是不是自己那时候心情不太好,又在战事上操劳了太多了心思,才会养成凌慎之少年早熟的性子。 虽然说老成持重,少年老成没什么不好,但是总觉得,孩子没有天真无邪的童年时期,是不是也是一种……缺乏呢? 白蒹葭想起自己的童年时期,她虽然少年老成,但是也有过荡秋千踢蹴鞠的时候,但是凌慎之却完全没有过……想起来那个孩子总是很认真的读书和练剑,仔细想起来,竟然有一丝心疼。 不过这几个月来,白蒹葭倒是觉得自己心情一直挺愉快的——她目光落在一旁跟个大狗一样安安静静坐在自己旁边的凌绝尘,他两道目光落在凌绝尘身上,凌绝尘顿时冲她灿然一笑,当云破日出,彩霞漫天,温暖至极。 虽然前阵子总是爱恨交织,心情复杂难言,但是自从前几日忽然看开了要珍惜这最后半年的日子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一旦看开了整个世界都晴朗的缘故,白蒹葭只觉得自己这几十年的生命,反而是这几天过的最是快活无忧,即便有什么不愉快,看着凌绝尘天真的神情,听着他柔和的声音,却都瞬间烟消云散了。 心中竟然隐隐有一种期盼,只盼这样的生活,能天长地久,平平安安的下去。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那凌慎之养出来,是不是也是个天真的性子? 白蒹葭心中一动,顿时前世凌慎之的样子在她眼前浮现了出来。 那孩子,其实有七分像凌绝尘的,只有笑起来的时候,嘴角的小酒窝才有些像自己,只是他很少笑,那极少的笑容,也多半是给了自己或者白家的父子。 别人说他好像一尊白玉雕成的阿修罗,容颜秀美,却老成持重,不见半点孩子应有的天真。 如果那孩子…… 白蒹葭想起自己在平直城里见过的那几个追逐嬉闹的孩童,还有秋水村里见过的几个孩子,心中却是忽然脑补了凌慎之眉眼弯弯,笑如水晶,明灿无瑕,嘴角小酒窝却是深深的。 白蒹葭捂住胸口,脸上不由自主的微微一红。 真是太可爱了! 一回神,却眼看杏娘一双眼睛眨呀眨呀的,却忽然隐隐觉得当初自己在素问面前,是不是也是这样一幅样子。 杏娘虽然能干,但是怀孕也到底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李芳儿又死的早,没有长辈跟她说这些东西,陈青木虽然说了几句,但是毕竟在妇科怀孕方面也,又跟白蒹葭说了一会话,白蒹葭免不得又叮嘱了她两句,只是想起凌慎之的天真面貌,心中却到底有些骚动起来,又过了一会儿。 江和就来了,白蒹葭将相关的钥匙交托给了杏娘,杏娘将那装了自己珠花跟二两银子的荷包替她收在袖子里,道;“身子最重要,一定要好好看明白了。” 白蒹葭点了点头,道;“我明白的,你安心养胎,别操心太多,我给你抓几副养胎药回来。” 杏娘笑道;“我们这样的庄户人家,那里吃什么安胎药。” 白蒹葭见她神情,便也不在劝慰,心中想着等生米煮成了熟饭,自己带回来熬好了,难道杏娘还能不吃不成? 281.第281章 贵人 江和进来却不由咦了一声,除了白蒹葭和凌绝尘外,另外一个粗布麻衣的村妇站在一旁,倒也生的有几分俏丽,引人多看了两眼。 只见白蒹葭脸色蜡黄,仍是一身青布衣裙,除了一双眼睛格外漂亮外,并没有什么特别引人注意的地方。 倒是那个漂亮得惊人的小姑娘,换了一身男子穿的青衫,也不知道她眉目被白蒹葭做了什么手脚,虽然看上去仍然秀美非常,但是却没有前几日那种惊心动魄的倾城绝艳了。 白蒹葭看江和神情古怪,便解释道;“这是朱小姐交代的,她这性子,我又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在家里,装作男子,也方便些。” 江和顿时明白过来,便不再多问,却对白蒹葭道;“朱公子托我带句话,问你那萝卜白菜,可还有,他出高价跟你买。” 白蒹葭心中暗疑,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倒是还有些,不过他若是要吃,让人给我带句话就是了,何必说什么价钱,萝卜白菜,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 江和一边和张诚善一起将白蒹葭指出来的一个南瓜,几支莲藕,两个萝卜并几根白菜白菜搬到车上道;“听说是位贵人,就朱公子那道开水煮白菜让她多动了两筷子,这不巴巴的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又在白蒹葭的指示下,将收拾好的一个小木箱搬到了马车上。 白蒹葭道;“贵人?” 江和道;“听说是从京城里来的。” 白蒹葭一边思索着前世的时候,有什么京城的贵人来过平直城,想了半天,也没什么印象,便将事情丢到脑后,最后只摇了摇头,笑道;“既然这样,朱公子还是得用心照顾着呢,那贵人既然能看上朱公子的菜,等走了,只怕朱公子的声望要更上一层楼了。” 江和吐了吐舌头,道;“可不是么,都说是朱公子走了好运呢,不过我家公子也不差,你知道我们这儿行知书院的螃蟹宴吧。” 行知书院…… 白蒹葭脸色微凝,就看江和撩起帘子,脸上露出一丝迟疑,她现在这身子,可不方便上车,还没等她想出办法来,一旁凌绝尘却忽然伸出手来,轻轻松松的将她揽在怀里,轻盈的跳上车后,才将人放了下来。 因为有两个女眷,江和自然不可能坐进来了,他跟车夫一起坐在外头,放下帘子,声音却传了进来,道;“那螃蟹宴上赏花作诗,评选探花郎,是我们平直城的一件大事,素来跟向风城的泥人大会是一般热闹的。”。 白蒹葭心中将那螃蟹宴的事情在心中过过,她倒是知道这个传统,曾经起过性质,不过一来身份受限,二来她身子不好也禁不起长途操劳,三来等身子好不容易好一些就嫁了凌绝尘更是不能出门了,便是和螃蟹宴绝缘了,不过此时倒是想了起来,她那十几年虽然深居凌家,但是也读过不少螃蟹宴上的诗词,倒是知道几首很不错的,不过当着江和的面,便不动声色的道;“略知一二,不知道今年是那位夺魁呢?” 心中倒是有些惋惜,自己也是重生久了,竟然忘记了这螃蟹宴的事情,否则难免会去看一看,凑一凑热闹,也算了了前世的一桩心事。 江和嗤笑一声,道;“谁也没想到,这夺魁的竟然是一位来我们平直城几个月的孤女,那苏家的苏晚雪苏小姐,让众多小姐跟才子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苏晚雪。 白蒹葭瞳孔微微一缩。 那少女随了自家早死小姐的姓氏,便是姓了一个苏字。 她家小姐替她取名晚来天欲雪的晚雪。 连起来,恰好就是苏晚雪三字。 甚至这人学的第一个字,都是她教的。 想不到竟然有一天会在旁人的谈论中,听到那个小女孩儿的名字。 还没等白蒹葭继续发问,大概是一路上实在是太无聊了,江和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听说那苏晚雪的诗也做的普通,但是不知道怎么蒙了那贵人的青眼,赏了一朵花,说她性如傲菊,足以佩花,那行知书院的少院长夏行知和云城主也跟着赏了,那里还有人敢逆他们的面子,便纷纷赏了,倒是那张才子倒是气的不行。” 夏行知。 白蒹葭咬了咬唇,一旁的凌绝尘却哼了一声。 她看了凌绝尘一眼,见他神色难看,心中虽不明白这人又那里发了脾气,但是却忍不住轻声道;“夏……公子不是这样的人,想来那诗句,也是定有独到之处的。” 江和道;“这个我也不懂,反正那苏小姐,算是攀上高枝了。” 白蒹葭笑了笑,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是半点都强求不得的。” 她声音柔和,倒是一旁的凌绝尘有些闷闷不乐,本来一大早被白蒹葭抓起来,穿着白蒹葭新作的衣服鞋子,白蒹葭又为他束发理冠,让他一路都有些晕晕陶陶的快乐,但是此时看着白蒹葭的神情,想到刚才听到的消息,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隐隐有些不高兴起来。 却看白蒹葭神情有些微妙,心中也说不出来什么滋味,凑到白蒹葭身边,挠了挠她掌心。 白蒹葭只觉得掌心微痒,不由下意识的一缩手,脸上却带着笑道;“好端端的,怎么这么淘气?” 凌绝尘见她不但不生气,反而眉目带笑,反而只觉得好像有一根羽毛在自己心头挠来挠去,挠的人心痒痒又酥酥的,不由大着胆子凑上去蹭了蹭,道;“别难过。” 白蒹葭见他这般模样,只觉得心中一丝淡淡的复杂情绪顿时被他这大狗一样的模样抹掉了,不由抓了他大手过来,依样画葫芦一样伸出纤细的手指在他掌心画了两个圈圈,道;“谁说我难过了。” 凌绝尘心中道,不难过就好。 话说用手指在掌心画圈,总是有几分麻痒的。 白蒹葭画了两圈,见凌绝尘浑然不动的样子,不由心中升起一丝挫败感,这人难道真没神经不成。 目光流动,落在凌绝尘腋下,当下招了招手,哄的凌绝尘凑到在她身边,却将一双手伸到他腋下,一阵拼命挠动。 挠了半天,看着凌绝尘无辜的眨着眼睛一副不谙世事的反映,白蒹葭不由挫败的道;“你怎么不笑一笑呀!” 让她白做了无用功。 282.第282章 客栈 江和带着白蒹葭到了离白家不远的一处客栈住下,看白蒹葭神色,以为她担心费用,不由笑着解释道;“这一切自然有我家公子承担,夫人不必担心。” 白蒹葭笑道;“江公子急公好义,当真难得。” 她本是夸奖江云初,但是江和从来以自己公子为傲,当下也觉得好像在夸奖自己一样,十分得意,昂首挺胸的带着白蒹葭进了客栈。 其实是江云初唯恐家里那不成器的江云文兄弟闹出什么事情来,索性拿出些银两将白蒹葭二人安顿了,若不是住的时间不长,便是包一个小院子也是可以的。 江和道;“这客栈是我家夫人的产业,若是有什么事情,张夫人吩咐便是了。” 寻常女子出嫁,总有几个嫁妆铺子什么的,收入也算是补贴,那铺子里的伙计也往往是信得过的下人,这家客栈名字叫做云心,也当年江赵氏出嫁时候的嫁妆之一,那掌柜的是极忠心的老仆,名字叫做赵忠,这十几年来,倒是将云心客栈经营得红红火火的。 正说着,就看见一个一脸忠厚老实的中年人走了过来,国字脸,看上去很有几分威势,他只是看了白蒹葭一眼,便将目光收了回来,一眼也不多看的,便对江和道;“是这两位么?” 江和点了点头,道;“麻烦掌柜的了。” 赵忠笑道;“公子难得有事吩咐我等,高兴还来不及呢,说什么麻烦。” 白蒹葭辨他神色,倒是个忠厚老实的,当下行了一礼,道;“麻烦了。” 赵忠道;“不敢不敢。” 两人互通了名姓,正好听着旁边的凌绝尘肚子咕咕两声,赵忠笑着看了凌绝尘一眼,笑道;“是我疏忽了,先带二位去看了房间,正好让小二准备上菜。” 他们这天心客栈共有三层,一楼是寻常大厅,总摆了十六张桌子,二楼却是八个包厢,分别以琴棋书画,诗书茶酒为此明,第三楼则是住房,也是八间,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为名。 总是一般客栈的命名办法。 赵忠捡的两件房间是并挨着的,那天地玄黄早有人订下的,便给白蒹葭安排了宇字房,给凌绝尘排了宙字房,都是十分干净整洁的。 白蒹葭看着倒是满意,一旁的凌绝尘却不高兴起来,赵忠道;“这位是灵姑娘吧?现在先去看看灵姑娘的房间?” 凌绝尘后退一步,两道清澈明亮的目光落在赵忠身上,赵忠本来这十几年来迎来送往的,也是见过不少风浪的人物,但是凌绝尘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却忽然觉得身上冷飕飕的一阵寒凉。 凌绝尘将白蒹葭给他收拾的小包裹果断的放在了白蒹葭的包裹旁边,然后伸出一只手,死死的拽住白蒹葭的胳膊。 白蒹葭看了他一眼,才转头对赵忠道;“他这性子,是离不得我的,便让他跟我住一起吧。” 赵忠略一犹豫,江和在一旁扯了扯他袖子,便点了点头道;“也好。” 白蒹葭眼看凌绝尘笑逐颜开的样子,她一路颠簸过来,虽然那车把式也是极好的技术,但是加上天气苦热,也不由有些淡淡的疲惫,此时脸上就显露出了倦色。 她那一丝倦色虽然极淡,但是赵忠察言观色惯了,那里看不出来,当下便道;“一路行来,想来张夫人也累了,还请在房里小息片刻,我让人送饭菜上来。” 白蒹葭点了点头,道;“好。” 赵忠便跟着江和下了楼,好在饭菜都是早就准备好的,赵忠脸色微凝,瞥了江和一眼,道;“公子那里寻来的这两个人?” 江和道;“前阵子朱公子不是和朱小姐一起去秋水村避乱么,想来是那时候认得的,公子的事情,又是我们多问的的?” 赵忠道;“不是说来的是两个姑娘么,怎么……灵姑娘看起来可真不像个姑娘。” 他眉头微皱,那个做男装打扮的可看起来不像个姑娘。 江和道;“灵姑娘容貌太美,人又伤了脑子,天真无邪的,朱小姐不放心,给了她易容药粉,张夫人说扮作男子也安全一些。”他又冲赵忠道;“你别看灵姑娘这样,张夫人虽然低调,但是朱公子和我家公子都很看重他,你给看仔细了,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仔细公子剥了你的皮。” 赵忠叹了口气,道;“我理会的。” 其实江和还是很放心赵忠的,否则也不会将白蒹葭二人安排到这里来,这时候不过交代两句罢了,说过就放了心。 赵忠是相信江云初的,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做事从来都是很有分寸的,这两个人他自然会好好看顾。若是江云初一个人看重也就算了,听江和的说法,是连朱颜朱公子都很看重这妇人,别的不说,那朱公子刚蒙了贵人的青眼,他虽然很有天分,但是毕竟年纪尚轻,但是经过这件事情,他的名声却是扶摇直上了。 能一下得了两个人看重,自然有其独到之处。 经营客栈久了,赵忠也知道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不知道多少看上去普普通通毫不惹眼的人物,其实都有着自己的独到之秘。 那张夫人如果真是个普通的,江云初也不至于拍了江和过来。 江和年纪虽轻,但是伶俐狡黠,行事很有章法,是很得江云初看重的。 不一会厨房就把饭菜送了上来,韭菜炒蛋,拔丝莲子,肉末炒泡菜,小白菜肉片蘑菇汤,另外有一砂罐小米粥,都是夏日里常见的菜色,三菜一汤,二荤二素,搭配的也相当好看,但是足够两个女子吃了,赵忠想了想,让人加了一道特色的拌鸭掌后,才让人送了上去。 凌绝尘放好了包裹后,如今在这房间里也没什么事情做,放了包裹就坐在那里眼巴巴的看着白蒹葭。 白蒹葭懒得理他,虽然进了九月,但是暑气未散,一路过来就算是她也是一身汗水,有心想要进庄园去痛痛快快的洗个澡去去暑气,但是看了一眼凌绝尘,心中想了想,还是将这个念头按下了。 283.第283章 断了 毕竟现在在外头,不比她跟凌绝尘两个人在那土坯房里,那赵忠虽然看上去忠厚老实,但是听他和江和说话,便知道不是笨的,而且好端端的,你洗了一时爽快,去那里解释那里来的水? 凌绝尘不会在意这些也不会问,说起来也就说他不在的时候洗了,但是这平直城里,若是落在有心人眼里漏了马脚,只怕不知道会落到什么下场。 白蒹葭咬了咬唇,如今也只能忍了。 只是她脸上既有易容药粉,又一路颠簸,实在有些难忍,好在凌慎之倒是还乖巧,没有折腾她,否则还真是雪上加霜。 当下环目只顾,只见房间分为两进,中间以屏风隔开,屏风后是一架拔步床,自然比不得她出嫁时的那一床,但是也是简单大方,想到那出嫁时候的嫁妆,念及父母兄长的兄弟,心中不禁一疼。 屏风外却是一张八仙桌,一个洗漱架子,架子上上下放着两个铜盆,挂着两块巾子,白蒹葭看了一眼,心中倒是一喜,那盆里居然有半盆清水,清澈透亮,甚是讨喜。 白蒹葭伸手取了手巾,浸水打湿之后,缓缓擦到脸上,只觉得一股清凉之意,不由满足的喟叹一声。 其实有时候,夏日的一盆凉水,冬日的一盆火炭,就很让人满足了。 虽然不能够痛痛快快的洗个澡,但是清水擦脸的感觉还是让人好受了不少在,至少那种粘乎乎的感觉已经淡去了不少,白蒹葭擦了两下脸,嘴角不由勾起淡淡的笑意,满足的眨了眨眼睛。 她脸上的易容药粉虽在,但是身上那种温柔静谧的气息,却让一旁的凌绝尘看得目不转睛。 她本是个清冷凉薄的性子,擅长算计却不上车付出感情,但是也许是这段时间过的太过安好的缘故,她身上那种清冷孤傲的气质却淡了很多,反而是好像冰雪融水一样,整个人都温和了下来。 正想再将帕子浸进水里去,却身子一僵是,手也落在了另外一双手里去。 白蒹葭心中一动,脸上却淡淡的笑道;“你也是觉得热?自己拿手巾去,好端端的枪我做什么?” 不过虽然是这么说,但是白蒹葭可不觉得凌绝尘这人会觉得热。 那大夏天的,她也见过凌绝尘穿盔甲的样子,那可不是一般的厚重,亏他还能保持平常神色。 抬头却见他双眸晶亮,嘴角带笑,面色如玉,却是不带热意汗水,清清爽爽。 大概这是练武人的特色吧。 白蒹葭看着凌绝尘干干净净的样子,心中不由又羡又嫉,若是早知道这练武还能有夏日避暑的作用,当初也该让父亲请几个高手来让自己好好学学。 不过如今也是学不成了。 眼看凌绝尘这幅样子,白蒹葭心中顿时生起一个,凌绝尘拿了她的巾子,她扯了两把扯不动,顿时便丢开手去,踮起双脚,恨恨的拧了一把凌绝尘的双颊,直将一张脸儿扯得如大饼一般,偏偏凌绝尘不知不觉得,还冲着她天真微笑。 那副天真无邪的样子,顿时让白蒹葭觉得自己是个辣手摧花的大恶魔。 呸呸呸,是他自己撞上来的,她这幅身子,能摧谁啊! 有她这么憋屈的大恶魔么! 看了凌绝尘一眼,面对这么一张天真无邪的带笑容颜,白蒹葭真是下不去手了,于是挫败的收回手,想起早上自己挠他痒痒也是一点作用也没有的事情了。 心中不由叹了口气,你说人比人,怎么就比死人呢。 算了算了,算上前世她也是快三十的人,不跟凌绝尘这种除了打仗什么都不会一窍不通的傻孩子说话。 本来就只有十七岁,还被她三斧头拍回了七岁。 白蒹葭心中难得的生起了一点罪恶感。 看了凌绝尘一眼,心中默默的道;她不跟这种傻孩子计较,反正还有手巾。 索性放开手中手巾,想要去将另外一张手巾取下来,凌绝尘却伸手拿了手巾,在盆子里一阵晃荡,那副样子实在让白蒹葭无法目睹。 太凶残了。 让人怀疑下一秒那盆子里的水是不是就会翻到倒出来。 急忙伸出手去按住凌绝尘的手,凌绝尘两道疑惑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白蒹葭叹了口气,道;“不是这样子的。” 当下小手按在凌绝尘的手上,柔声道;“先将巾子放进水里打湿,然后取出来轻轻拧干,刚才我做过你不是看过么,跟着我刚才的样子做就好了,你这样水到处溅,成什么样子。” 有被抢了东西还教强盗怎么用的么。 有! 就是她! 白蒹葭心中忧郁的想到,为什么自己会落到这个地步。 凌绝尘歪头看了白蒹葭一眼,仔细的想了想刚才白蒹葭伸手拧巾子擦脸的过程,最后粲然一笑,伸手将已经湿透得不能再湿的巾子从水里拿了出来,高高举到半空中,双手各持一边,一拧。 …… 你告诉我巾子是什么断的!!! 刚刚将手巾拿下来的白蒹葭目瞪口呆的看着在凌绝尘一拧下那巾子竟然活生生的断成两截…… 以前在家里没有发现他有这么大的破坏能力啊! 难道在这平直城里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变化导致了凌绝尘的变异么。 凌绝尘挫败了扁了扁嘴,一脸疑惑的看着他手上被他扯破的两块巾子,一会举起左手看看,一会举起右手看看,最后两块巾子一起放在眼前,隔着巾子瞅了白蒹葭半天,可怜兮兮的叫道;“小仙女……断了……” 白蒹葭被他一句小仙女叫的身子一颤,下意识的就将手里的巾子塞了过去,道:“没关系没关系,断了就断了,我们还有。” 等她回过神来,差点没悔青肠子,自己到底是着了什么魔什么法术,明明已经被抢了一样了,第二样自己还巴巴的送上去。 传出去就算是三岁的痴儿,被抢过一次也会绕着强盗走,而不会跟自己一样巴巴的再吧东西送上去一回吧! 简直是! 心中只能暗骂一百次,美色误人,红颜祸水了! 清凉的感觉尖在脸上漫开,正在心中翻来覆去美人误人,红颜祸水一百遍的白蒹葭呆呆的看着因为凑近了所以显得格外祸水误人的美色。 284.第284章 花烛夜 误人美色,祸水红颜其实也没做什么,他手中正持了一块巾子,仔细擦拭着女子布满了微汗的脸庞。 他的嘴角微微带着笑意,双目却实在专注又认真的凝视着眼前的女子,好像除了眼前这个女子,世上再无一物可以让他注目,再无一景可以让他在意。 她既世界,她既万物,她既日月,她既花草。 就好像古董商人在仔细擦拭着心爱的古物,也好像一个虔诚的弟子在认真的擦拭着白玉观音,好像一个书痴在翻开珍藏的孤本,一个武者在照料从不离身的武器。 …… 这种气氛下,白蒹葭一时恍惚,竟然连挣扎都忘了,呆呆的看着那一个毛孔都挑不出来的容颜。 心中模模糊糊的想到:在向风城这么多年……还这样……真是……太妖孽了…… 却异常乖巧的任由凌绝尘为她擦干净的脸庞。 只觉得少年细长的手指带着清凉的巾子在自己脸上游走,却好像走在自己心里一样,带来温暖的酥软,软软的,却想起当年洞房花烛夜的时候,少年伸手为自己取下凤冠的时候。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白蒹葭脸上浮现一丝淡淡的红晕,凌绝尘抿了抿唇,下意识的吞了一口口水,只觉得眼前的女子这幅神情似乎在很久之前见过,手下虽然隔了一层巾子,但是碰到白蒹葭的肌肤,却觉得滑腻柔软,连铁石心肠都被磨砺成了一片柔水。 只见那不知道在脸上抹了多长时间的易容药粉被擦去后,脸上渐渐露出宛如白玉一样的肌肤来,凌绝尘低头看着一张粉妆玉琢的脸庞,只觉得心中一阵怦怦乱跳,简直几欲跳出心来。 隐隐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隐隐的有几分熟悉,心中道;“这香气……是了,她这阵子总是做胭脂,身上带了那红玫瑰花儿的香气,也自然香的很了……” 想到那铺了一地的玫瑰花瓣,却顿时觉得心中一阵怦怦乱跳。 眼前似乎浮现了两对大红蜡烛高高燃着,满室都是喜庆的红色,烛光下少女的容颜掩藏在珍珠串成的珠帘后,满室的红反而将少女更衬托的宛如白玉雕成的观音一样。微微抬头的时候,却是满室生辉。 红烛微光为少女染上了一成迷离的微光,反而将人迷蒙了起来,迷迷糊糊的,好像那微光燃在人的心里,连心都温暖了起来。 只是满室红色下,少女脸上胭脂的颜色淡淡的,就算是再怎么不喜欢脂粉,这种日子脂粉也是少不了的,只是就算是用了脂粉,也掩藏不住她脸红的事实,但是她脸红的样子,宛如美人醉酒一般,比起她穿白的时候,却是更觉娇美柔媚,难描难画,绝丽无比,不敢逼视。 “你看什么呀。” 沉默许久,少女终于忍耐不住满室的寂静,开口说道。 声音娇柔,莫名让他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 “看你。” “……”大概是这个回答吓住了女孩儿,他看着那红衣女孩儿露出惊吓的神情,怔怔的,好像被吓住了一样,眨着睫毛,无措的看着他。 这种无措大大的取悦了他,但是只是一时,少女立即开口;“我又没你好看。” 这句话让他抿了抿唇,如是别人,说这么一句话,早就被他寻个理由报复回去了,他本是绝世之姿,但是最恨别人拿他容色说事。 “我好看么?” “……。” 男儿自当保家卫国,顶天立地,仰不愧天,俯不愧地,容貌好与不好,又有什么关系的。 他虽然一张脸生的好,但是身上却不知道多少伤痕,若不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早就将这脸毁了。 这脸太过秀美绝世,便是上了战场,也比别人弱上许多,不得不戴上面具来掩饰。 除了麻烦,还是麻烦。 不过…… 看着眼前羞涩的少女,心中却是一阵砰砰跳动,隐隐有着一丝窃喜。 我这人,脾气不好,性子也不好,不会讨女孩子欢心,除了打仗什么都不会,吹箫抚琴,吟诗作画,棋局书法,赏花写诗,品茶论酒……什么文文人雅趣,风流韵事,一概不懂。 不如你师兄温文尔雅,也不比你哥哥才华横溢,只是…… 运气好些,让你没得选择嫁了我,只是若是这张脸让你喜欢。 他看着眼前少女想,如果这张脸好看的话,你喜欢的话,那你就多喜欢一些,我也多活长久一些,努力好看一些。 便也是…… 伸手将她头上的凤冠取了下来,他冲眼前的少女轻轻一笑,满意的看着她红了脸,一脸无措的撇开脸去,不由低声道;“不是说好看么,怎么不看么?” 就看着那少女又不服气的转过来脸,脸儿羞红如海棠花一般,但是一双眼睛却好像浸了水的黑水晶一样,盈盈温软,被那双目光注视着的时候,简直溺在了泉水中,让人觉得连说话都成为了一件困难的事情。 这到底是折腾她还是折腾自己呢。 索性不再说了,慢条斯理的解开她的衫裙。 虽然中间有一点意外,但是并没有阻碍最后眼前少女一脸无措的躺在绣着鸳鸯戏水的红色被褥上。 大喜的正红色丝绸,绣着鸳鸯戏水,荷花翩然。 越发衬得上面的身子雪白,泛着淡淡的红色,散开的黑发如一汪清水。 她就是那水面上开的最好的一朵雪白白莲,想让人珍藏。 咬了咬牙,才勉强抓住理智。 床是他她送来的,榉木海棠花围拔步床,透雕攒出的海棠花围,垂花牙子亦锼出海棠花,但是又怎么比得上躺在中间,那双目紧闭,黑发白肤的少女。 当真如明珠生晕,美玉柔光,却又娇如海棠,清如芙蓉。 雪白的身躯好像白莲一样盛开在红色的绸缎上,黑色的长发披散开来,本来白玉一样的身子,在一室的红下也似乎都被染红了,偏偏抿了唇,撇了脸,娇羞不堪,却简直让人恨不得将人一口吞到肚子里去。 再也不让人看到,再也不让人听到。 床帐放下,掩住一世春光。 洞房花烛夜,被翻红浪颈项交缠。 最后他只是咕哝一声;“……”声音极低,她迷迷糊糊的,也听不清楚,随口问了一句,没人应答,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他撑着手肘看了半夜,有心再来几次,却看着她疲惫的神色,忍了下来,最后将人卷进怀里,嘴角极淡的轻轻一笑。 凌绝尘想起她迷迷糊糊的问题,轻声道;“结发为夫妻。” 便也是……结发为夫妻,白首不相离。 285.第285章 抽风少年凌绝尘 白蒹葭隐隐觉得不对,这种气氛太危险了,正想寻个理由拉开距离,刚笑着说了声;“好了好了……”就看着眼前的少年,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脸色通红,但是双目水盈盈的,浑身更是抽搐的不行,不由惊道;“灵儿……”却感觉他放在自己脸上的手忽然一转,低头看着她凸起的肚子。 他的目光看得白蒹葭浑身一寒,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一步,凌绝尘却猛然抬头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眼中的神情太过复杂,就算是白蒹葭也一时看不明白,不由心中一颤,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二人对视良久,白蒹葭也不由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就看见凌绝尘浑身猛然颤抖了起来,好像见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一样。 白蒹葭眼看他这幅大失常态的样子,见他脸色煞白,额头竟然出了一声冷汗,双目一片空洞迷茫,眼角竟然隐隐都是红的,看在人眼里却带着几丝冷艳,只觉得心中猛然一颤,伸手握住他肩膀,道;“灵儿,你怎么了?那里痛么?我给你寻大夫去。” 只觉得入手处一片冰凉,明明是大热天的,竟然出了一身冷汗,白蒹葭刚抽身要走,口中道;“我去给你找大夫!你忍一忍!” 还没等她走开,却被凌绝尘伸手一捞一带,顿时落进了他怀抱里,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好冷。 她心头一凉,嘴唇轻颤,只觉得那抱着自己的人好像浑身都抖得厉害,不由心中一软,他埋在自己颈脖间的头去蹭来蹭去,不由放柔了声音道;“乖乖的,我为你请大夫就好了,不用害怕。” 一路说,一路拿手轻轻拍着他的肩头。 不知道是她声音太过柔和,还是有节奏的轻拍,白蒹葭只感觉将自己抱的紧紧地身躯总算慢慢平静了下来,心中奇道,好端端,也没受什么刺激,也不知道发什么疯。 不过如今却不是追究他到底发什么疯的时候,白蒹葭低声道;“你身子不舒服,先去床上躺一躺。” 她身子娇弱,凌绝尘再怎么瘦削挺拔,毕竟也是个练武的大男人,好在他安静下来后倒是乖乖的,白蒹葭让他睡在床上他也乖乖的,只睁着一双眼睛呆呆的看着白蒹葭。 他眼中一片迷糊,一时看到眼前少女如白莲一样开在红色的锦缎上,一时却是她一身是血躺在床上,一时却是她双目柔和的看着自己…… 交杂错综,几乎快要将他逼疯了。 他看着少女的神态,下意识的握了握手里温软滑腻的小手,只觉温暖绵软,声音却发着抖;“疼。” 白蒹葭见他总算没抽的那么厉害了,听他声音抖得厉害,心中倒是有些担忧起来。 她当时三斧子可是没留手,就那么将凌绝尘一个少年郎硬生生拍成了一个傻子,陈青木倒是来看过两回,说是只怕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若是闹将起来…… 她眼看着眼前的少年,只当他深受脑子里的血块所苦,当下心中一颤,生了几分愧疚之心,声音不由又柔和了几分;“那里疼?” 凌绝尘听着她温柔软语,心中只觉得好像被针尖儿扎过一样,嘴唇颤了半天,才道;“头疼。” 白蒹葭见他脸色煞白,直当是脑子的问题,便任由他握着自己双手,道;“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找大夫来。” 凌绝尘却近乎是大喊了出来;“不要。” 白蒹葭颦起眉头,这头疼不看大夫怎么行,而且看他这神态,不由叹了口气,低声道;“乖,头疼自然要看大夫。’ 凌绝尘死死握住白蒹葭的手,却叫道;“不要大夫,我不疼了。” 他太过执着,脸色又煞白如纸,白蒹葭看在眼里也觉得触目惊心,听他口口声声嚷嚷着不疼了,反而是心中泛起一丝无奈。 见他一脸固执执拗,念头一转,道;“好好好,我们不看,你先休息一下,我给你倒点水来可靠?” 眼看凌绝尘一脸迷惑又认真的看着自己,只当是孩子生了病,便离不得亲近之人的撒娇,当下又安抚了凌绝尘几句,道;“总是能看到的,一会就回来。” 哄了许久,凌绝尘才总算是放开她的手,白蒹葭松了口气,急忙走到门前,正好听到轻巧的叩门声。 不由眨了眨眼,转头冲凌绝尘笑了笑,却见他眼神不对,才想起自己脸上的易容药粉刚才已经被他擦拭干净了,心中不由暗自道了声冤孽,左右张望一番,一边问道;“谁呀?’ 一边从包裹里将小药灌掏了出来,倒了一些药粉在手心,将就着用盆子里的清水化开,擦在脸上,虽然比不上易容妆那么完美,但是如今时间紧急,也就顾不上了。 听着外头的人道;“是来送午饭的。” 一边抹上药粉,一边想到幸亏刚才凌绝尘没有去看大夫,自己这幅样子冲下去,不是将所有的事情都毁于一旦了么,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抹开药粉后,才去开门,就看见客栈的小二提了食盒笑吟吟的站在外头,当下放了小二进来,小二嘻嘻笑道:“可饿着贵客了?” 白蒹葭低眉顺目的道;“未曾,只是还有事情要麻烦下小二哥,灵儿他头疼的厉害……”却是一顿。 就听凌绝尘近乎声嘶力竭的叫道;“我不疼了,我不看大夫!我不看大夫!” 白蒹葭揉了揉太阳穴,那小二见白蒹葭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他本来是个极为伶俐的,当下眼睛一转,便道;“灵姑娘不想看大夫,不如先去抓两付治头疼的药吃着?” 白蒹葭想了想,又看凌绝尘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心中叹了口气,真是前生的缘孽,只是他的身份却是不方便看大夫的,若是他是男子的事情暴露出来,自己却无法立足了。 不过他这头疼的事情,却是不能轻忽了,等回头自己隐了身份再带他去寻大夫看看就是了。 她打定了主意,便对小二道;“麻烦了。” 286.第286章 扭到脖子了 白蒹葭送走了小二,忧心忡忡的将食盒里的东西一一都拿了出来,一边漫不经心的将饭菜都摆在桌上,一边若有所思的低头盘算。 凌绝尘这头疼,如果想起来了前事,白蒹葭是定然不会留她在身边的,别说留他在身边了,就连等素问都顾不上了,她素来是个小心谨慎的人,这辈子最大的一次冒险也是在凌绝尘身上,就只能另外寻个地方落脚的。 就算想不起来,只怕脑海里的血块有什么问题,看他疼得那么厉害,白蒹葭也不由有些担心,如果真是有什么病被自己耽搁了,自己也是…… 轻轻叹了口气,眼看凌绝尘还坐在床上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便端了粥碗,又拣了两块韭菜炒蛋和肉末炒泡白菜,端到床边去喂他。 凌绝尘眼巴巴的盯着白蒹葭,白蒹葭叹了口气,道;“张嘴。” 凌绝尘眨了眨眼睛,乖巧张嘴,白蒹葭喂了一口,看着他皱起眉头,不由伸出手去,替他揉开紧锁的眉心,道;“怎么了,没胃口么?” 凌绝尘扁了扁嘴,让白蒹葭心中暗自怀疑,是不是自己这几日骄纵太过,竟然将他惯出孩子挑嘴的毛病来了? 他肤色本就极白,如白玉一般,刚才又吓得厉害,脸色煞白,额头还带着几丝汗,白蒹葭落在眼里,只得叹了口气,心中暗道,他如今头疼,我又何必跟个病人计较。 凌绝尘只觉得入口的东西实在普通,不过看着白蒹葭拢着眉头看着自己,一副担心的样子,心中挣扎半天,还是乖乖张开嘴来。 白蒹葭看着他这副样子,倒是抿嘴笑了,凌绝尘看着她这笑脸,又将自己方才见过的那红衣少女翻来覆去的仔细想了一遍,心中道,若是得她笑一笑,别说这东西了,便是更难吃的我也吃得下去。 当下白蒹葭喂一口,他就吃一口,不吃的时候,就怔怔的望着白蒹葭傻笑。 却渐渐跟自己记忆里那个红锦白莲重叠在了一起。 白蒹葭喂完一碗粥,毕竟是夏日,虽然凌绝尘极为配合,但是这一番动作下来,也不由出了一身汗,放下碗伸袖子擦了擦汗,就看见凌绝尘呆呆的望着自己,不由抿嘴一笑,道;“怎么了?我休息片刻再喂你,忍一忍罢。” 凌绝尘挣扎片刻,才道;“我可以自己吃。” 白蒹葭见他神色,道;“头不疼啦?” 凌绝尘被她一双妙目盯着,便将脑袋摇的如拨浪鼓一般;“不……哎呦……” 不知道是不是摇的太过厉害,白蒹葭见他一顿,不由道;“怎么了?” 凌绝尘缓缓扭过脸来,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来;“扭……扭到……脖子了……” 扭动脖子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凌绝尘的表情实在是太过可怜,竟然惹得白蒹葭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眼看凌绝尘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白蒹葭觉得自己笑出来实在是不太厚道,但是想到凌绝尘这男人平时冷硬强势一辈子,但是如今也有这种神情,却是无论如何都忍不住不笑的。 当下咬住唇,道;“嘻……嘻……好可怜……嘻嘻……别这样看着我……我不笑了我不笑了……嘻嘻嘻。” 最后却再也忍不住,看着凌绝尘露出委屈又失落的神态,更好像雨后的娇花一样,可怜兮兮的垂下脸,简直跟饱受风吹雨打的小可怜一样。 白蒹葭实在忍不住。 但是觉得自己真的笑出来,只怕凌绝尘那副样子都要哭出来了。 不由伸袖掩面,扭过头去笑了几声,不看凌绝尘的神情,白蒹葭总算是缓了过来,扭过来来看着凌绝尘,她的眼角还有一滴笑出来的眼泪,凌绝尘本来正一脸委屈的低着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耳边听到白蒹葭清脆的笑声,俊美无俦的脸上也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红晕。 即便是记忆里,那个少女笑起来,也是矜持而温柔的。 看她这样毫无顾忌的欢愉笑声,凌绝尘觉得。 还是眼前的她比较好看…… 虽然都很好看啦…… 白蒹葭自然不知道凌绝尘的心思,眼看凌绝尘低着头,只觉得自己刚才的笑只怕打击了灵姑娘这天真无邪的玻璃心,心中不由少少的浮现了一丝愧疚,伸出袖子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道;“来,我给你揉揉。” 凌绝尘本来扭了脖子正难受,就感觉白蒹葭两只手指轻轻按在自己的颈脖上,耳边听着她带笑的声音,“看吧,让你撒谎,这是老天爷来教训不听话的小孩呢。” 凌绝尘只感觉白蒹葭的两个拇指从上而下在颈部轻轻推过,她力气不算大,但是柔和有力,推拿几次,过了片刻,凌绝尘就听白蒹葭道;“好了么?” 凌绝尘只感觉她两只手指靠在自己的颈脖,真是温暖滑腻,跟自己去触碰她的感觉截然不同,不由眨了眨眼睛,道;“疼。” 白蒹葭颦了颦眉,心中暗自奇怪,她看素问帮那些不小心扭了脖子的人顺便摸上两下也就好了,为什么自己都按了好几下了,还没有作用。 她只当是自己毕竟不像素问一样是医者出身,头一回做这种事情,难免比不上素问熟练,却想不到是凌绝尘贪恋这片刻亲密温馨,骗了她。白蒹葭又揉了数十下,听着凌绝尘发出满足的呻吟声,皱眉道;“手都酸了,你还疼?” 凌绝尘本来正在想着如果她将自己全身都这样按一按,便是死了也甘愿了,却听着她声音道带着一丝苦闷,又听她说手酸,心中再是不舍,也只扭头从白蒹葭笑了笑,依依不舍的道;“不疼了。” 白蒹葭好不容易听凌绝尘说不疼了,只觉得手酸的要命,甩了两下,凌绝尘忙接了过去,抱在怀中将她双手的手腕一阵捏拿,白蒹葭被他捏的痒痒的,笑着收回手来,道;“以后再拧了脖子,我可不管你了。找个力气大的给你推拿去。” 287.第287章 诺成 凌绝尘本来握着她一双小手,正觉得温香软玉,又闻着她身上荡人心魄的玫瑰花儿香气,正心猿意马,把持不定,就听到这么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竟然被劈的呆在当场。 只觉得心中一片哀楚悲痛。 反反复复只是一句话‘我可不管你了’在耳边翻来覆去,只觉得难过无比。 白蒹葭顺势将手收了回来,眼看凌绝尘还呆呆愣愣的坐在那里,不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灵……” 只见他看着自己,两滴眼泪却在他眼中滚来滚去,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一样,倒是把白蒹葭吓了一跳。 不会真是将他穿上女装充作灵姑娘养了两个约,就真的从凌将军变成了灵姑娘吧。 想想一脸少女模样然后玻璃心的凌绝尘凌姑娘,白蒹葭觉得换了前世的自己,就算再怎么也想不出来这画面。 但是从来现实比小说更离奇……无论如何都脑补不出来的画面此时却偏偏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白蒹葭眼角一抽,只觉得心中一紧,不由深刻反省了一下这段凌绝尘的不对劲来。 其实最开始不对劲是他行来的时候一口一个小仙女你好香啊的时候就不对劲了…… 她真傻,真的,那时候为什么要拿斧头砸凌绝尘呢? 她们不过是夫妻,未成亲之前,不过见了两面,成亲之后,也不过一个月他就离了家去了战场,那一个月里,他也总是很忙,自己见他的时间也不多。 即便是自己站在他面前,他未必也能认得出来。 也是被他一句蒹葭吓坏了心思。 否则敷衍过去,日后再不相见,也是好的。 但是偏偏她惊吓过头,加上前世的旧恨,手上就没有留手,反而硬生生将人拍傻了。 但是那时候人还是极乖巧的,虽然笨拙的讨好自己,但是撒娇卖萌这种事情也做的不多。 大概是从入住朱家之后不得不和凌绝尘同处一室开始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凌绝尘开始习惯了动不动就撒个娇卖个萌,白蒹葭只当他是个傻子,几岁的孩子撒娇卖萌倒是也说不上什么奇怪的。 白蒹葭眨了眨眼睛,大概是从朱家开始……凌绝尘开始撒娇卖萌了…… 但是眼看凌傻子变成了凌少女,动不动就楚楚可怜的掉两滴泪,再联想到他抽尸踏骸,尸山血海也一枪前行,不由心中一颤。 白蒹葭,你到底干了什么! 一日三省吾身!让你不听爹的话,你都多少天没有反省过自己了! 还没等白蒹葭反省完自己到底干了什么,就听到凌绝尘委委屈屈的开口了;“我……我不敢了……你……你别管我……” 看他那副样子,如果白蒹葭真说出不管他了,白蒹葭丝毫不怀疑,下一秒凌少女就能哭给她看。 …… 这画风变化太快了我不敢看啊! 白蒹葭木着一张脸呆在当场,她到底做了什么把一个威震天下的鬼帅砸成了这么一个楚楚可怜随时可能哭给她看得少女的。 白蒹葭其实很佩服自己的镇定的。 也就她现在还能端得住。 若是其他认识凌绝尘的人看见了,只怕早已经口吐三升鲜血一口栽倒昏迷不醒了吧。 所以她很镇定的伸出手去摸了摸凌绝尘,感觉他双手颤抖的厉害,握住自己的瞬间就好像抓住浮木的溺水者一样,心中不由顿时一软,道;“我没有不管你。” 凌绝尘嘴唇颤抖的厉害,心想你刚才明明说的清清楚楚,但是听白蒹葭这么说,却蓦然灵光一闪,道;“你不会不管我?” “不会。”被那么一双眼睛注视着,谁能说出拒绝的话语来。 那种殷切和全心的信任,让白蒹葭的心都疼了,连话走不敢多说一句, “不会不管我?” “不会。” “永远不会不管我?” 白蒹葭沉默了一下,就看见凌绝尘眼中的两滴眼泪几乎随时要掉下来。 “永远。” 白蒹葭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心中轻轻的纠结的疼了一下。 我还有半年,如果这半年是我的永远,而你没有想起来。 我不会不管你的。 凌绝尘不知道她转过的念头,只是蹭了蹭她,然后很是高兴的摸了摸她肚子;“我也永远不会不管你的。” 白蒹葭看着他天真无邪的笑容,因为太过灿烂,反而让她不忍打断了。 永远。 永久长远。 她低低一笑,听着他近乎情话一般的话语。 前世她没有在这个男人嘴里听到任何情话,他们像一对最寻常也是最普通的高门夫妇,相敬如宾,一个在外征战,一个在内应酬。 最柔和的,不过是洞房花烛夜里的那一句看你,近乎情话。 但是却不想……偏偏在这时候听到了 我也永远不会不管你。 白蒹葭心中默默的念着这几个字,脸上似悲似喜,那里听不出来他声音里纯然的认真和真挚,但是偏偏就是这份真挚,让她心中一颤,如果……如果……。 凌绝尘疑惑的看了她一眼,自己听小仙女说永远不会不管我自己那么高兴,为什么小仙女看起来似乎要哭出来呢? 他的眼睛转了转,想了想,在白蒹葭疑惑的目光中将手放在了她的肚子上,虽然并不喜欢这个孩子,不过看在小仙女的面子上,凌绝尘看着白蒹葭疑惑的表情,嘴角微微勾起,语气严肃的道;“我也永远不会不管他的。” 小仙女总该高兴了吧? 白蒹葭看着凌绝尘一脸邀功的看着自己,心中又是一颤,眼角却红了,她一直怕凌绝尘哭,但是此时眼泪却止不住掉了下来,看着凌绝尘一副慌乱的样子,不由伸出袖子擦了擦眼泪,道;“我这是开心呢,你可要记得你说过的话。” 她指的是凌绝尘说,永远都不会不管凌慎之的。 凌绝尘却以为她说的是自己永远不会不管她的话,点了点头,还觉得分量不够,眼睛一转,忽然想起见过那些乡村孩童约定的样子。 伸出一只修长的尾指,他虽然不像那些横练练家子一样浑身肌肉,但是也骨节分明,匀称修长,手指也生的既好看,白蒹葭看着他的动作,不由轻轻咦了一声。 凌绝尘在她眼前晃了晃尾指,脸上更是好像怒放的花儿一样笑开;“拉钩。” 拉钩…… 这事儿白蒹葭其实跟白抒怀也是做过的,却不知道凌绝尘有没有做过。 她伸出小指,轻轻的与凌绝尘勾在一起。 “拉钩,上调,一百年,不许变。” 小指相勾,大拇指上翻相对。 承诺,诺成。 288.第288章 众芳摇落独暄妍 既然哄好了凌少女,白蒹葭便也擦干眼泪,破涕为笑,和凌绝尘一起来到桌边坐下,没了她投喂,凌绝尘拿了筷子那里挑挑捡捡半天,脸上露出嫌弃的神色。 白蒹葭夹了一块炒蛋,慢慢嚼碎吞了下去,抬头就看见凌绝尘一脸嫌弃的那里拿筷子戳着饭,不由放下筷子,道;“怎么不吃?” 凌绝尘扁了扁嘴,又将筷子里的一粒米压得粉碎,“不好吃。” 白蒹葭略一寻思,便明白过来,这客栈的手艺虽然不错,但是这阵子凌绝尘也是吃惯了那庄园里的菜,她倒是还可以忍耐,凌绝尘却很坦率的就将自己的好恶表现了出来。 当下不由轻轻一笑,道;“先忍忍,等回了家,我再做给你吃。” 凌绝尘眨了眨眼睛,勉强点了点头,总算是拿起筷子吃了两口,白蒹葭才总算放了心,刚拿起筷子,就听着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总算在闷头停下,一个颇有几分熟悉的声音响起;“张夫人来了?” 白蒹葭一听,顿时认出是朱颜,不由心中叹了口气,心想好端端的怎么吃个饭都吃不清净。 不过心中虽然这样想着,却拍了拍凌绝尘的手,去开了门,就看见江云初跟朱颜二人并肩站在外头,丰神俊朗,好两个少年郎! 白蒹葭淡淡的看了二人一眼,朱颜眼看桌子上摆着吃了一半的饭菜,不由哎呀一声,道;“怎么忘记了你们还没吃饭?这也太简单了吧!云初你是怎么待客的!” 江云初瞪了他一眼,道;“你嫌简陋你就自己去啊!” 朱颜切了一声,殷勤的冲白蒹葭一笑,然后顺手将手里的小罐子塞给江云初,转身就跑了出去。 白蒹葭刚一皱眉,想要开口就听江云初淡淡的道;“由着他去。” 她便不开口了,带着江云初进了屋,江云初将手中的小罐子放在桌子上,冲白蒹葭笑了笑,道;“上好的蜂蜜,正好你们冲了水喝。” 白蒹葭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多谢了。” 坦率的样子,倒是没有半点羞涩推拒,让江云初心中起了不少好感,当下轻轻一笑,摇了摇手里的扇子,带起一股凉风。 就感觉两道清澈明亮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莫名身子一抖,顺着目光看去,就看见凌绝尘一身青衫,俊美出尘的脸上带着几分好奇,长发随意的梳成一个发髻,渴望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扇子身上。 江云初手中这把扇子,以桃丝木为骨,共有三十二骨,却不显繁复,扇面是杭北泾县特产的浣花宣纸,结着一个小小的旧玉坠子。 白蒹葭窥见扇面,不由轻轻的咦了一声。 只见那扇面上,却画着一副白雪红梅图,旁边题了一句,“众芳摇落独暄妍”,瘦字寒梅。字迹转折之中却颇见几分锐气。 见白蒹葭看着那扇面发怔,江云初不由意气风发的微微一笑,道;“张夫人也喜欢这白雪红梅图?” 白蒹葭回过神来,眼睛却仍然能离不开那扇面,笑道;“这字好,画也好。” 江云初有意的摇了摇扇子,笑道;“张夫人倒是好眼光。”忽然想起消息传言说这张夫人是败落的大家之后,这样看来有这眼光也不稀奇,“这字画乃是夏公子所出,便是这平直城里,也少有夏公子这样的字画双绝的。想要求他一副字画也是很不容易得呃。” 说起来竟然有些洋洋得意。 白蒹葭点了点头,道;“他字画素来就很好,我……我听别人夸赞过,自成一格,年纪轻轻,已有风骨。” 江云初看了她一眼,忍不住笑道;“张夫人也认得夏公子的字画?” 白蒹葭呆了一呆,才回过神来,看了江云初一眼,轻描淡写的道;“我是京城的人,以前夏公子在京城的时候,书画也是很有名声的,他虽然温和文雅,但是想要求这么一副字画想来也是不容易的。” 江云初这把扇子也是得来不易,素来颇为骄傲,听着白蒹葭这么说,便将那扇子得意洋洋的摇了摇,道;“说起来也是多亏了我有个好妹妹,这次螃蟹宴,她得了贵人青眼,那贵人便问她要什么赏赐,她念着我仰慕夏公子已久,特意为我求了这把扇子,说起来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我呢!” 他也是爱不释手,特意带在身上不说,一见人还爱把提着夏行知书画的一面朝着人,非要让人看到才算是满意。 就像是一个孩子,得了好东西总是忍不住炫耀。 说起来,也未免有些神采飞扬。 白蒹葭见他神采飞扬,脸色带上一丝笑意,含笑道;“倒是兄妹情深。”却又顿了顿,道;“这位贵人不知道怎么称呼?” 江云初拍了拍扇子,寻思道;“你是京城里的人,说不准还能多有些她的消息,等等阿颜上来再说。” 他们二人正说着话,白蒹葭若有所思,被抛在一旁的凌绝尘却不高兴起来,双颊高高鼓起,瞅了白蒹葭一眼,见她脸色奇异,双目精光闪烁,只觉得心中砰砰一阵乱跳,只感觉自己听到了一个极为讨厌的字。 不由凑了过去,将白蒹葭抱进怀里。 这大热天的,白蒹葭被他这么一抱,顿时眉头一皱,推了他一把,道;“多大人了,这么热的天气,这样也不怕热死。” 这才算是第一会领悟到了养孩子的困哪,凌慎之都比他乖巧。 虽然黏人,但是也没黏人到凌绝尘这地步的。 白蒹葭寻思着,就看着凌绝尘气鼓鼓的走在一旁坐下,一双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江云初身上,让她暗自头疼,实在不知道江云初到底做了什么惹恼了凌绝尘。 不过江云初却是浑然不觉,白蒹葭有心要多问几句,但是又唯恐露了行藏,最后也咬着嘴唇在凌绝尘身边坐下,见他还是一脸气鼓鼓的样子,不由伸手将他鼓起的双颊戳了下去,看着他本来气鼓鼓的脸颊顿时显露出了两个小酒窝。 不由笑道;“怎么了,谁又惹我们灵姑娘生气了?” 凌绝尘哼了一声,瞪了江云初一眼,然后才将脸扭到一边。 289.第289章 朱颜小当家 好在凌绝尘这气也没生好久,不久朱颜就带着小二又跑了上来。 他本来最擅长药膳,但是别的厨艺也不错,只见他嘿嘿一笑,拍手道;“临时做的临时做的,不要嫌弃。” 虽然这么说,但是摆出来的东西就明显跟凌绝尘他们桌子上的东西大不相同了。 厨房里有吊好的高汤,虽然不能做出一道讨好九公主那样的开水煮白菜,但是朱颜用纱布将鸡肉绒放入汤锅中吸收掉了那高汤里的油腻,之后将吸收完了杂质的鸡肉绒捞出扔掉,虽然省了第四道的吊汤,但是经历过扫汤的高汤也是清澈透亮,鲜美非常。 再从白蒹葭带来的大白菜里剥下几片菜叶,朱颜狠狠心,摘了比较里面的几片,最里面的菜心却是不敢动的——这东西还要留着孝敬九公主呢,不过外头的就无所谓了,他选了除了菜心外最嫩的几片,处理好了之后放进扫好的高汤里煮熟,便也算是一道比较简单的上汤白菜。 然后剩下的高汤,因为时间比较急,也没时间让朱颜慢慢做什么好汤,不过煮过那白菜的汤水却是越发透亮,朱颜想了片刻,寻了豆芽跟鸡丝出来,做了一道豆芽鸡丝汤。 又用白菜做了一道虾仁烧白菜,萝卜做了一道茄汁萝卜丸子。 他手艺精熟,又选了几样比较好做的菜,直将一个厨房填的香气四溢,将那大厨支使的团团转,总算凑出几样比较像样的菜,才端着送了过来。 他将饭菜放了一桌,然后看见凌绝尘呆呆的坐在那里,倒是吃了一惊,暗自道,那里来的男人,听了白蒹葭的解释,便点了点头,道;“张夫人这样做也是很稳妥的,不过如果传出去,对你的名节……” 白蒹葭摆了摆手,轻轻一笑,道;“无妨。” 听着她和朱颜说话,凌绝尘在一旁愤愤的将筷子敲的一阵乱响,白蒹葭皱了皱,道;“估计灵儿也是饿坏了,先吃饭吧。” 朱颜点了点头,他手艺本来就数一数二的,至少比起白蒹葭和凌绝尘来说,更是难得的。 白蒹葭夹了一片上汤白菜送进嘴里的时候,只觉得感动的几乎要掉下泪啦。 庄园里的蔬菜本来就是极好的材料,又加上了朱颜的好手艺,虽然时间紧迫了一些,但是比起白蒹葭平时自己连烧火都很困难更别说亲自动手——虽然味道不错但是都是靠材料取胜烹饪手艺什么的实在是太过陌生…… 她除了糕点外,其他厨艺本来就颇为普通,煮出来的东西,也不过是勉强可以入口罢了。 白蒹葭总算是明白了,自己以前多糟蹋那些东西。 同样的东西,在朱颜手下,跟自己手下,无论是色泽、香气、味道…… 自己完全是糟蹋了那些东西! 白蒹葭难得吃到这样的美味,刚咬了一口丸子,眼睛顿时一跳,下意识的踢了凌绝尘一脚。 你敢做出把所有的菜都丢进我碗里的的事情的话,我就把你丢出去! 凌绝尘不管打没打这个主意,但是看了白蒹葭警告的眼神一眼,也只能老老实实的低下头吃饭了。 江云初闻着那香气早就按捺不住,他这几天也是忙的团团转,看着眼前的饭菜,也觉得饿的厉害,跟朱颜各自拿了一个碗,也坐上桌子吃了起来。 直将一桌子的饭菜度吃了个干净,朱颜看着白蒹葭用巾子擦掉凌绝尘嘴角的酱汁,不由笑道;“张夫人倒是个体贴人。” 他本来想说如果谁娶到白蒹葭,也算是好运气了,但是转念一想白蒹葭的男人早就死了,急忙硬生生转了个话题。 白蒹葭不以为然的微微一笑,替凌绝尘将脸上擦干净了,道;“朱公子这手厨艺,才真是体贴呢。” 朱颜嘿嘿一笑,道;“不敢,不敢。” 白蒹葭笑了笑,看着凌绝尘打了个呵欠,知道他是困了,便摸了摸他的头,对江云初二人说了句失陪,将凌绝尘带回屏风后安顿下去,看着他睡了,还死死的握着自己的双手,不由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道;“我有正经事要做,回头带你出去玩。” 凌绝尘犹豫的看了他一眼,见她眼角轻轻挑起,知道这是生气的前兆,不甘不愿的放开手,低声咕哝一句,躺下睡了。 白蒹葭才转出来,笑道;“不好意思。” 朱颜摆了摆手,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正将最后一颗茄汁萝卜丸子吃下去,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态——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手艺有这么好呢!就算不做药膳,去做普通的厨师生意也应该不错吧! 没有理睬朱颜的自我陶醉,白蒹葭颦眉对江云初道;“你们说的贵人是?” 江云初合起扇子,在自己手心敲了敲,吸了口气,才道;“是九公主。” 白蒹葭微微一顿,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素微?” 素微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江云初没有在意她直呼九公主名字这种其实算得上以下犯上的忌讳,倒是朱颜眨了眨眼睛,道;“幸好就我们几个人在,若是让别人听到了,还不托你去打一顿板子?这可是犯忌讳的事!” 江云初若有所思的看了白蒹葭一眼,道;“张夫人认识九公主?” 白蒹葭伸手拿过茶盏,给三人格子倒了一杯,听江云初这么说,眼睛一眨,一道清茶从她手中茶壶倾泻而出落进茶杯里,淡淡的道;“九公主天仙化人,她的名字,京城里的人那里有不知道的。” 朱颜点了点头,就听白蒹葭道;“你们这次,都是为了她么?” 朱颜撇了撇嘴,道;“除了她,这平直城里那里还有让老爷子把我赶出去伺候的。” 他虽然好吃,其实颇有些不羁,厨艺虽然极好,但是最初的目的只是做给自己吃和给朱小姐调养身子罢了,若是旁人,他都爱理不理的。 因为他这爱理不理的反而被人称为少年风流,随性自由,朱老爷子也懒得管他,反正年纪还轻,也就这两年,等成了亲不就老实稳重了。 290.第290章 染美人 这次实在是关系到了朱家,朱颜才忍痛将白蒹葭送给他他舍不得吃的两根白菜菜心贡献了出来,做成了一道开水煮白菜去讨九公主的欢喜,却是心痛的不得了。 开水煮白菜这个名字看上去虽然简单,但是做起来却不简单,复杂精妙之处,难以言语。 不过朱颜还是很有信心的,自己的手艺加上那浑然天成的白菜,就算是公主也只怕没尝过这样的美味。 不过…… 本来春风得意的朱颜一脸纠结的对白蒹葭道;“你还有白菜吧?” 开水煮白菜除了最重要的高汤外,白菜也是重要的组成部分,越是鲜嫩水灵的白菜,做出来的开水煮白菜也越是可口。 朱颜偷吃了一片,差点把自己的舌头都吞了下去,最后只能哭着将开水煮白菜送了上去,这种心里简直就是自己心头肉被割下来的感觉。 虽然后面用外头的菜叶子做了几次,但是总有一种到底意难平的感觉——更别说外头的叶子,总没有菜心那样鲜嫩了。 白蒹葭看他一脸纠结的样子,不由抿嘴一笑,道;“有多的呢,管够,都在马车那里,你回头跟江和拿去。” 朱颜欢呼一声,愁眉苦脸的样子一下就烟消云散了,脸上尽是欢愉之色,半点看不出来一个月前还重伤在身的模样。 白蒹葭笑着瞅了江云初一眼,然后转身对江云初道;“对了,胭脂我作好了,你瞧瞧。” 便将包裹寻了出来,解开放在桌上,只见那里面整整齐齐的码着十几个巴掌大小的匣子,都不算大,不过小孩子的巴掌大小,厚度也差不多。 但是上面雕花纹,精美非常,又镶嵌着小块的碎玉,那锁头的地方却用黄铜达成了一朵菊花簪的形态,小巧精致的别在那里。 倒像是女孩儿把玩的闺中玩物。 白蒹葭抿嘴一笑,伸手将一支菊花簪轻轻拉开,匣子一开,朱颜顿时动了动鼻子,道;“好香啊!” 他的鼻子素来很灵,对于香气也是很敏感的,虽然那一缕玫瑰花的香味若有若无的,但是他动了动鼻子,顿时辨别出这是一种自己从未见过的香气,不由心中下意识的一挑眉,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白蒹葭。 这女子,果然不同寻常啊。 还没等江云初出手,就看见朱颜伸手将一个匣子捞进了手里,嘴里说道;“张夫人你这是拿什么做的,这么香,我都没闻过呢!” 白蒹葭抿嘴一笑,道;“这可是我谋饭吃的东西,无可奉告。” 她既然这么说了,朱颜也是个懂规矩的,他们这做膳食的,各种机密手艺也是不少最提防的就是别人偷师,特别是做厨师的,如果被人偷师做出一模一样的饭菜,那家酒楼客栈也就离倒闭不远了。 对于商业机密这种东西,朱颜是理解最深的。 只是随口问一下,问了之后就顿觉不妥,心下暗悔:你说你好端端的说这个做什么,好像图谋她一个寡妇什么一样,她救了你的命又拿房子给你住,连那么好吃的萝卜白菜也给你了,你怎么还打听她谋生的本事…… 心中正后悔不已,听着白蒹葭这么爽利的回答了,倒是松了口气,不过鼻尖闻到那荡人心魄的香气,还是忍耐不住,凝目细看那盒子里的东西。 这年岁的胭脂花粉,便是那好一些的,也是将作好的脂粉封入未开花的玉簪花骨朵里面,再置入妆匣里以免香气走露,一方面能取玉簪花的香气,一方面也是可以防止脂粉凝结成块。 若是脂粉凝结成块,但是不能用了。 但是这匣子里的划分,却是凝结成块了,静静的躺在妆盒,做成了一朵菊花的形态。 这脂粉在白蒹葭那土坯房的时候,朱颜就看着江云初试用过了,便知道是上品,如今眼看这成了型的胭脂,虽然与寻常形态不同,但是胭脂需要的轻白红香,竟然都是全的,而且不但是全的,竟然四样都是上品。 轻,讲究的是轻薄不厚重,也是胭脂中的质地。 白,讲的是在面上起着美白的功效,容易匀净。 红,则是最重要的色泽了,胭脂的作用本就是将女子修饰的鲜艳妍丽。 香,则自然是胭脂的香气了。 朱颜眼睛一眨,便顺手将手里的盒子收了起来,嘻嘻笑道;“云初,我就替你孝敬我娘了!” 他这动作太过爽朗,倒是让白蒹葭吃了一惊,只听得江云初无奈的摇了摇头,朱颜嘻嘻一笑,却是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不把这盒胭脂交出去了,当下笑道;“时辰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为九公主准备东西了,张夫人,这胭脂钱,你就寻云初罢,我明日来替你做饭吃。” 他说完,就一溜烟的跑了,说是脚底抹油,大概就是这样了。 白蒹葭看着他一副逃之夭夭的形态,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就听江云初道;“你别跟他生气,他就是这个性子,总不会少了你的。” 白蒹葭轻笑道;“朱公子天真爽朗,又这般孝顺,我欣赏都来不及呢,怎么会生气。” 江云初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本来以为是反讽,结果眼看她双目坦然,便知道她说的是真话,对白蒹葭的笑容也不由真挚了几分,“张夫人倒是个玲珑人。” 白蒹葭淡淡一笑,就听江云初道;“可有最好的一盒胭脂?” 白蒹葭轻轻一笑,道;“说起来前几日,偶然做了一盒胭脂也不错。” 她想了想,便将她加了那金纺花里红珠的那一盒胭脂取了出来,交给了江云初,似乎漫不经心的问道;“这个胭脂,是准备给素……九公主么?” 江云初点了点头,道;“九公主很是欣赏家妹的脂粉。”他看白蒹葭看了自己一眼,便解释道;“前几日的螃蟹宴,我便拿了那胭脂去给家妹使用,正好做一番宣传,结果不曾想九公主赞了一句‘这胭脂如同‘红颜醉酒,美人娇染’,叫醉红颜倒是名副其实。’” 白蒹葭顿时明白了过来。 九公主素微那样孤冷出尘的性子,竟然开口赞了一句胭脂,虽然她说的轻易得很,但是她身份摆在那里,随便一个眼神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揣摩着其中的意思,更何况是自己开的口。 291.第291章 名,给你。 也不知道平直城这里多少名门仕女为了九公主这一句话想要求到一盒醉红颜--那可是被最出尘最不在意胭脂水粉这种东西的九公主赞美过的东西! 人的心里就是这样的,一旦有上位者随意的夸赞了一样东西,不管那样东西到底是好是坏,总会引起追捧,那夸赞者的地位越高,身份越尊贵,被夸赞的东西就会远远超出自家的价值…… 那前朝皇帝微服私访的时候,一旦身份揭露,他吃过睡过,写过牌匾的酒楼客栈身份也就水涨船高,往往成为当地的第一客栈了。 九公主虽然说是比不上皇帝,但是她天家之女,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且平时名声又高,她这么随口一说,却比江云初让江婉儿抹着胭脂去那各种宴会上的效果要好得多。 这醉红颜也算是还没出就一炮打响了名声,虽然离预定的时间还有些日子,但是江云初已经接到了不少消息,松了口气之余,也更紧张了。 白蒹葭心中不知道什么滋味,低眉垂目,睫毛掩去眼中的神情,将手中的盒子一推,道;“那这胭脂,就叫染美人罢。” 江云初低头想了想,就听白蒹葭道;“也是巧了,这盒胭脂是我偶然得了几样东西做出来的,也只得这一盒,多的是半点没有了。” 江云初看了白蒹葭一眼,见她似笑非笑的摆弄着桌子上的茶盏,却忽然觉得手上的小匣子足有千斤重一般,深深吸了一口气,平缓了一下呼吸,才将那盒子打开。 只觉得比起朱颜方才打开的那一盒子胭脂,一股淡淡的香味顿时飘了出来,他的鼻子虽然比不上朱颜,但是只闻到这天然的香气,就知道比自己铺子里的胭脂好过不知道多少了。 眼前这盒胭脂,轻白红香,皆是上品,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隐隐泛着一股淡淡的光泽,宛如珍珠一般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又好似牛奶一样,是三月时分,那轻薄桃花在阳光下投下的一抹轻巧剪影。 江云初看着那胭脂,心中不由大大吃了一惊。 众人皆知,胭脂粉腻,能做的轻白红香,已经是胭脂中的上品了,但是眼前这盒胭脂,却是有着江云初从来不曾见过的润泽光泽,而且整体浑然一体,完全看不出来一点粉腻的感觉。 江云初看着眼前这盒胭脂,心中却猛然一震,不由又抬头看了白蒹葭一眼,见她眉目间一片云淡风轻,不由又低头看着眼前的胭脂。 这样的润泽光彩,江云初只要想一想这胭脂擦在女子脸上的模样,就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口气。 张了张口,只觉得手上似托了千斤重物一般,他几乎可以想象,一旦眼前的这盒子胭脂放出去,不知道会引起多少女子的疯狂抢夺。 江云初好不容易缓过气,才将手上的胭脂放在了一旁,就听白蒹葭笑道;“看你这副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拿着什么千斤重物呢。” 他一扬眉,轻笑道;“果然是千金重物。” 他金的咬得很重,白蒹葭听得清楚,轻轻一笑,就听江云初笑道;“这盒胭脂如果放出去,也不知道会……只是价钱方面……” 白蒹葭笑着摆了摆手,道;“送给九公主的,说什么价格,她肯收下就是最大的赏赐了。” 她看了江云初一眼,主动道;“做这胭脂的材料我也是很偶然才得来的,用光了也就这么一盒,大概是上天知道九公主要来,特意垂怜赐下的吧。” 江云初点了点头,就听白蒹葭道;“我另外有一件事情,想要麻烦江公子。” 江云初看了白蒹葭一眼,道;“请说。” 白蒹葭略一沉吟,道;“我如今一个寡妇,身无依靠……”看了江云初要说话,当下便挥了挥手,江云初看了她一眼,便闭上了嘴巴,就听白蒹葭说道;“如果不是为了灵儿和孩子两张嘴,我也不会厚着脸皮来讨生活,只是对于我而言,能有些银钱就足够了,名声这东西……实在对我没什么好处。” 江云初眼睛一亮,若有所思的看着白蒹葭,心中渐渐浮起一个念头,就听白蒹葭道;“我只希望,能够丰衣足食,安安稳稳度过这一辈子,如果可以的话……这一切事务,还是要麻烦江公子你出面了,而且妾身希望……江公子切勿提起妾身。” 江云初几乎要被这巨大的幸运砸晕过去。 白蒹葭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话的意思是,她愿意将讨好九公主所带来的名声和一切好处都让给江云初,江云初自然明白,一旦得到了九公主的垂青,带来的将是多大的好处! 别的不说,就是九公主一句随意的夸赞,就让醉红颜未出先轰动了,一旦这盒胭脂献上去后,江云初有七成把握这种胭脂会得到九公主的欣赏。 江云初不由自主的凝视着白蒹葭,见她笑容诚恳,温雅谦逊,显然是出自真心,绕是以江云初处变不惊的性子,声音里也不由带了几分颤抖,道;“此话当真?” 白蒹葭抿嘴一笑,摆弄着手里的茶盏,道;“抛头露面的出风头,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反正横竖醉红颜都是要在你们铺子里的卖的,你们铺子名声大些,我的胭脂也自然……”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狡黠又有些机灵,以一种你明白的眼神看着江云初。 江云初自然是明白的,他不能更明白了! 但是明白之余,心中也不由浮起一丝疑惑。 能够受到九公主的垂青,对于谁来说都是一件大事,但是偏偏这个少女年纪轻轻却好像浑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眼里一样。 不过江云初听了白蒹葭这么说,也算是明白过来了白蒹葭打的主意了。 白蒹葭这是要将所有的名声都推倒他身上,一旦他真的蒙了九公主的青眼,那胭脂铺子水涨船高之余,她的醉红颜价格自然也会更上一层楼。 虽然说舍弃出风头的机会,换来坐着数钱的机会,但是江云初心中却浮现了一个念头。 292.第292章 芙蓉出水,雅自天成 这样年岁的女孩子,有几个是不爱出风头,却能这么干脆的看见后面的好处的? 但是看白蒹葭嘴角带笑,清清淡淡的样子,江云初还是觉得自己捡到宝了,当下站起身,正正经经的行了个礼,道;“今日之恩,云初必不相忘。” 白蒹葭抿嘴一笑,道;“不过是合伙做生意罢了,有什么恩不恩的。快坐下来我跟你说说胭脂。” 白蒹葭一共做了二十盒子胭脂,其中一盒被朱颜抢了去,一盒染美人被拣了出来,此外就只剩下了十八盒胭脂。 白蒹葭望了江云初一眼,又从那十八盒里捡出两盒跟江云初的放在一起,道;“素……九公主身边有两个丫头,绿萱和红榴两个大丫头也是不能少的,你私下寻个机会送上去,她身边还有几个小丫头,你记得在铺子里也捡上几样小首饰送上去……” 她本是极擅长处理这些东西的,以前在将军府的东西,送多少,送什么都是有讲究的。 九公主与她颇有些缘分,她说起来未免带上些故人的念想。 江云初听的清楚,便点了点头,道;“多谢张夫人指教了,若是我可做不到如此妥帖!” 他说的也是实话,听白蒹葭说起来,心中虽然有些嘀咕白蒹葭怎么知道九公主身边的丫头叫做绿萱红榴,但是转念一想,这九公主在京城中是极为有名的,知道她身边的丫头名字也没什么奇怪的。 他顾念着白蒹葭让了这天大的名声给他,心中又见白蒹葭如此妥帖叮嘱,以他的性子,很有可能就将两个丫头轻忽过去了,不过听白蒹葭这么说,不由笑道;“那九公主清冷高洁,想不到身边的丫头的竟然叫做绿萱红榴这般艳丽华美。” 白蒹葭笑了笑,道;“九公主生在端午,端午时节,萱草正绿,石榴正红,她性子又清冷孤僻,说是取了这两个名字,也多添些生气。” 江云初听她说得有理,却不由道;“还是你们见识高。” 白蒹葭摆弄着手里的胭脂盒,眨了眨眼睛,道;“都是很寻常的消息,我家……之前,也算是不错,也知道些消息,只是你不在京城,不知道罢了。” 江云初眨了眨眼睛,道;“京城里还有其他消息么?” 若能多得到一点九公主的消息,也好针对讨好一些。 毕竟距离太远,想要知道九公主的消息,也不容易,只知道九公主清高自诩,爱茶爱诗,爱风雅美人。 白蒹葭略一寻思,笑着瞥了江云初一眼,“九公主啊,她最喜欢的是在荷花里放过一夜的面团做出来的糕点,那面团最好用花上的露水来揉,不过这就不是你擅长的了吧。” 其实也是她偶然做过一次,那阿飞师父的绝代佳人,便是特别受九公主青睐的一道菜。 在早上的时候采集荷花的露水为水来糅合面团,然后在晚上荷花闭拢的时候将面团用荷叶包起来放进荷花里,第二天早说等荷花开放的时候再将面团取出来,然后做成面条或者做成糕点,都会带着自然的荷花的香气。 在京城里,这种做法是很受吹捧的。 在京城十大雅事里面,这做法是名列第七的,被称为‘芙蓉出水,雅自天成’。 与雪酒花酿并列。 这‘芙蓉出水,雅自天成’,京城里都是很有名声的,白蒹葭说出来,也不害怕九公主会查到自己身上。 一个已经嫁了人的犯官之女,九公主是不会有兴趣的。 不过……她迟疑片刻,道;“就九公主一人来的么?” 她心中本来就有些疑惑,又不敢多问,此时见江云初自己开口,便登时问了出来。 江云初摇了摇扇子,带起一股凉风,想了想,道;“难道还有其他人不成?” 白蒹葭心中想了半天,前世的时候,从来没有听说过九公主离开京城,而且那年她记得很清楚,也是她偶然说起了平直城的螃蟹宴,让几位贵女小姐生了心思,也办了一个赏菊写诗的诗会,倒是热闹了一番。 不过贵女大多自持身份,自然不肯七手八脚的吃螃蟹,让下人准备了不少螃蟹做成的小吃比如蟹粉小笼包,蟹粉狮子头之类的小吃充作螃蟹罢了。 不过那年倒是挺热闹的,白蒹葭记得是雪郡主夺魁,不过后来雪郡主远嫁,她身子又坏了,这螃蟹宴就热闹了一场便冷清了下去,说起来也不由有些惋惜。 “我旧日在京城的时候,听说九公主和雪郡主感情极好,从来是形影不离的,如今却听说九公主一人离了京城,未免有些好奇。” 而且前世的时候,九公主直到……都未曾离开过京城。 素微清冷孤僻,清高自许,每日只讲究品茶论诗,最是清高不过,最不爱的就是出门,更别说走这么远了。从京城到平直城来少说也有两个月,以九公主不爱出门的习惯来说,也难怪白蒹葭吃惊了。这一来一往就小半年了,九公主那里肯。 而且如今平直城正是最前线,皇帝那里舍得让自己的掌上明珠…… 心念微动,白蒹葭心中微微一震,摆弄着胭脂盒的手指也不由微微僵了片刻。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 江云初迟疑片刻,还是说道;“听说只有九公主一人。” 白蒹葭看他神色,轻轻笑了笑,就听江云初道;“不过有些消息,说是……”他看了白蒹葭一眼,见她一脸淡漠,低声道;“听说九公主有重责在身,这次来我们这儿,是给……上头哪位办事的。” 上头哪位江云初虽然说得含含糊糊的,但是一看他伸出手指指了指天,九公主上头哪位,除了皇帝还有谁。 白蒹葭哦了一声,却是淡然如水毫不在意的样子,江云初知道的事情也不多,甚至比白蒹葭还少,白蒹葭虽然隐隐猜到了九公主来这地方的原因,但是念头一动就将这按了下去——如今这种情况,她只求安安稳稳的赚钱养活自己和儿子,其他的就算了吧。 连出风头的机会她都让给江云初了,白蒹葭就算猜到了九公主的来意也不打算牵扯太多。 有些事情,知道了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她现在的身份,就算是猜到了也没有什么作用。 她心中打定了主意,听江云初这么说,便笑了笑,道;“别在这里胡乱猜测了,若是让人知道,治你一个妄自猜测上意,有你受的,天家的事情,哪里是我们知道的。” 江云初顿时擦了把冷汗,道;“不会吧……不过是听说罢了……” 白蒹葭笑道;“那里不会,天家的事情,也是你随便能猜测的?” 不过看着江云初,她心中倒是不怎么在意,想到江云初报上的大腿,白蒹葭坚定了要和江云初结好的心思,今年秋天太子去了之后,他那些兄弟,一旦开始夺嫡。 白蒹葭记得那段日子,别说是江云初这样王子揣摩上意了,就是有那大臣,酒醉后随便说了几句话,第二天就被摘去顶戴抄家进了天牢,更多的人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那才真是黑云压城城欲催,越是高高在上接近皇帝的人,反而越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别说说话了,就是一个眼神,都要琢磨上几分。 不过在平直城这种地方,现在这时候白蒹葭也不过吓唬吓唬江云初罢了。 不过吓唬贵吓唬,白蒹葭还是希望江云初能够老实一点,毕竟是她赚钱的指望,她也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出现产生了什么变故,如果江云初真的倒霉了,她也麻烦。 她看着江云初顿时安静了下来,便将那一盒染美人和两盒醉红颜先放到一旁,还剩下十六盒胭脂放在一起。 白蒹葭便指给江云初看,盒子上的花纹和别着匣子的菊花簪子都大不相同,即便是相似的,细微处也是有差别的。 根据盒子的不同,剩下的十六盒胭脂也正好分为三品。 上品的两盒,中品的六盒,下品的八盒。 本来应该是上品五盒,中品六盒,下品八盒的。 但是上品里拣了两盒给绿萱红榴,又被朱颜抢了一盒,就只剩下两盒了。 白蒹葭摆弄着那两盒胭脂,微微一笑道,“我可都指望着这过日子了。那染美人外头雕琢和锁还是要重新做过。” 江云初听她这么说,顿时笑道;“总不会亏欠你,这个我理会的。” 白蒹葭便拿了纸笔在桌子上画了图样,跟江云初讲解清楚了,江云初点了点头,道;“夫人果然蕙质兰心,何愁没有钱使?” 白蒹葭知道他的性子,听他这么说了,便轻轻一笑,道;“那我就在此以茶代酒,祝江公子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了。” 江云初听她这么说,就看见白蒹葭举起手中的杯子,便也将面前的茶盏举了起来,在空中和白蒹葭遥遥一对,然后一饮而尽,笑道;“承蒙吉言,也祝张夫人锦衣玉食,吃穿不愁。” 白蒹葭抿嘴笑道;“那就要看江公子的了。” 二人对视一笑,脸上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一个求名,一个求财,这合作真是宾主尽欢,再满意不过。 293.第293章 契约 午间忙过之后,赵忠就空闲了下来。 他们这样的客栈,天气热了出门的人少,若是在外奔走的,也不是入住的时间,是故下午倒是空闲了下来。 就看着江云初走了下来,吩咐赵忠准备笔墨。 客栈中的记账的笔墨都是现成的,江云初却摇了摇头,让江和出门买了上好的松烟墨与宣纸,送了回来。 赵忠看在眼里,暗暗纳罕,看那打扮不过是个村妇,为何江少爷要准备纸笔。 又想到凌绝尘,若有所悟。 江云初却不知道赵忠心中所思所想,磨好浓墨,持笔略一思索,空悬持笔,蘸墨挥毫,他字迹却甚是秀丽,转折间颇为圆润,不见菱角,白蒹葭看在眼里,暗自说了句果然是字如其人。 江云初既然心中已有腹稿,下笔更是挥挥洒洒,等他写满数张宣纸,皆放在一旁晾干,才对白蒹葭道;“张夫人请看。” 白蒹葭已经将那内容看得差不多了,听得江云初这般说,便点了点头,道;“我看着呢,只是这般模样,江公子你也未免太舍得了些。” 江云初常在各地行走,心中颇有城府,听白蒹葭这样说,只是哈哈一笑,道;“舍得舍得,自然是有舍才有得,若不是张夫人舍了名头,在下也不能让张夫人不得吧?” 他方才所写,乃是一张新的契约,本来过来的时候,契约也是早早准备好的,是准备验过胭脂之后就签订契约的,但是江云初见白蒹葭刚才将所有名声都让给了自己,未免感念她的好处,也有心要拉拢她,将她拉到自己这边阵营来,自然也舍得多下钱财,竟然重新拟了一份协议。 最初的契约上就是按照白蒹葭和江云初所出的,白蒹葭所做的香囊胭脂,一切物件皆为自己准备,仅在江云初的铺子里寄卖,然后江云初抽三成。 其实他这个比例,已经是颇为厚道了,别的不说,江云初那铺子,在闹市,那门面若是换了别家,一个月下来也要花不少银子,更别说在他铺子里寄卖了——一般来说,都是直接收购了胭脂绣件然后自己买卖的,也是当初江云初提出的第一种法子。 江云初肯让白蒹葭在自家铺子里寄卖东西,还为她筹划打响名声,已经是看在凌绝尘救了朱颜的面子上了。 如今摆在白蒹葭眼前的这份契约,却又比白蒹葭开始和江云初商定的那份更加优厚一些了。 上面写着江赵氏的飞燕铺可以以成本价给白蒹葭提供她任何所需要的东西,只是白蒹葭做出来的东西,在飞燕铺里优先贩卖,飞燕铺只抽二成利。 白蒹葭见他宽厚,也不多说,当下抿嘴一笑,伸手拿了毛笔,沾了浓墨,略一沉吟,江云初眼看她轻轻一点点在纸上,却忽然一笔直下,写了一个小小的口字,他腹中也颇有几点墨水,也是有名声的才子,眼看白蒹葭握笔挥毫的样子,便知道眼前这女子在字上是下过苦工的,看起来就 心中咯噔一下,道;“这位张夫人的字怎么看上去有几分眼熟……” 一时却想不起来在那里看过,不过眼看白蒹葭字迹秀丽,奇宕流畅,但是看在眼里,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带着几分风骨峻峭,虽是小小三个字,却也顿挫起伏,隐然有李思训之风。 却不知道白蒹葭心中暗自叫了一声好险,她下笔之初,险些就将白蒹葭三个字写了出来,到底是写惯的,不过好在一点刚刚点下去顿时发觉不对,硬生生是将叶娴静三个字给写了出来,不过看在眼里,还是觉得叶字有些歪歪斜斜的,起手一笔更是从小撇硬生生改成一竖,看在眼里总有些奇怪,不让人满意。 也是太久没写字了,这字也写的不成样子了,若是还在家里,只怕会让父亲好好的教训上一顿。 她心中尚在那里挑剔自己三个字写的不够好,却听得旁边的江云初赞叹道;“张夫人这手好字,倒是显得我自己拙劣不堪了!” 他本来对自己的字素来有几分自信的,但是如今在叶娴静三个字的比较下,却觉得拙劣不堪了。 白蒹葭听他说话,只是抿嘴微微一笑道;“旧日在家里无事可做,也就写两个字罢了,江公子身为男儿,在外奔波,也是自谦了。” 江云初哈哈一笑,又看了一眼叶娴静那三个字,心中忽然一亮,急忙将自己的宝贝扇子拿了出来,白蒹葭见他展开扇子,顿时心中咯噔一下,江云初将那扇面上的‘众芳摇落独暄妍’七字仔细看过,口中喃喃道;“众芳摇落独暄妍!叶娴静……!张夫人,我看你和夏公子的字迹,倒是有几分相似!” 白蒹葭淡淡一笑,心中暗自后悔,自己一时失态竟然忘记了掩饰字迹,如今没有法子,也只有想办法补救了,当下便淡淡的道;“我学的是李思训的字,如果夏公子也学的是李思训的,有几分相似也是自然的。” 江云初看了看那扇面的七个字,又看了看白蒹葭写的叶娴静三个字,却觉得这虽然一男一女,夏行知劲瘦锋锐,白蒹葭秀丽流畅,但是那几分隐隐约约的风骨峻峭,却是有几分相似的。 不过听白蒹葭这么一说,顿时心中也明白过来,那李思训本来就是字画双绝的,听说夏行知初学的就是李思训,白蒹葭既然学的也是李思训,风骨字迹有几分相似也是自然的。 白蒹葭手心本来正捏了一把汗,就听江云初道;“人人都说夏公子字画双绝,才华横溢,但是我看张夫人,也是不比寻常啊。张夫人若是男子,我们平直城就又多了一位才子了!” 白蒹葭淡淡的道;“哪里比得上他,我不过认得几个字,写的几个字罢了。”又看了那契约一眼,道;“我写错了,再重写一份吧。” 江云初转念一想,心想你既会做胭脂,又会做香囊,还写的这么一手好字,但是偏偏丈夫早死,大概就是天妒红颜吧,听白蒹葭这么说,便奇道;“那里错了?” 294.第294章 画 白蒹葭又拟了一份契约,签上了张叶氏三个字,和江云初各自盖了印章,她虽然没有印章,却在下面厨房里寻了一个萝卜来临时雕刻了个。 客栈的厨师手是极巧的,听了江云初的吩咐,不一时就准备好了,过了片刻,便有官方的人来,认证之后,白蒹葭,江云初,官方各持一份,这契约就算是结成了。 白蒹葭又将那十七盒胭脂交给了江云初,却又特别叮嘱了一番那一盒染美人应该如何处置才能最大程度的换的七公主的欢心。 她虽然与雪郡主交好,但是与七公主关系只是普通罢了,不过对于七公主那样的人,便是她也是下过苦工去研究的——毕竟是天家最受宠的女儿,白蒹葭绝对不允许因为自己的缘故,给白家或者凌家招惹上这么一个麻烦。 等将诸事都处理完毕,时辰已经不早了,江云初看了白蒹葭一眼,道;“你今日好好休息,若是身体好些,还能出去看看灯会。” 看白蒹葭面露疑惑之色,便为她解释道;“我们这儿从九月初五开始,到九月十五,有维持十天的灯会,倒也热闹,只是如今你身子不方便,我已经约了大夫让他明日前来,你就是不能出去,便在窗口看看也好。” 白蒹葭见他周到,便也点了点头,道;“多谢江公子提醒了。” 江云初道;“我从明日便要开始忙碌了,只是唯恐抽不出来时间,你尽请放心,那大夫是安胎的老手,极为妥帖的。”眼看白蒹葭神情微妙,便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道;“不必担心银钱。” 白蒹葭笑道;“那我就谢过江公子了。” 江云初摇了摇头,就听得咕哝一声,就看见凌绝尘揉着眼睛,一脸倦意的从屏风后面转了过来,软软糯糯的叫了句;“小仙女。” 因为刚睡醒的缘故,声音还带着几分低沉的鼻音,江云初心中一跳,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灵姑娘这声音,未免也太低沉了一些吧? 不过转念一想,女子刚睡醒,声音低沉些也是正常的? 只是一眼,便见凌绝尘一头长发直垂而下,倒是越发显得一张脸玉一样的白,夕阳从窗外落进来,为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加上脸上那种懵懂天真的神情,简直好像天上的仙女误落人间一般。 他虽然玲珑圆滑,骨子里却是一个守礼之人,眼看凌绝尘刚刚睡醒的样子,心中暗自道,灵姑娘拙如幼儿,我却不可趁机占他便宜。 当下便扭过头去,不肯再看,却对白蒹葭道;“我今日先告辞了,若有什么事情,让赵忠通知我便是。” 白蒹葭点了点头,看着江云初低着头将桌子桌子上的东西一收,却奇怪他为什么耳朵都微微泛着红色,就看见江云初将东西一收,低着头跟她说了两句话,就匆匆离开了。 白蒹葭虽然奇怪,却也腾不出手去管他,凌绝尘已经缠了过来,见他面色,不由伸手摸了摸他额头,觉得还是有些微烫,当下慢慢的问道;“头还疼么?” 凌绝尘“啊”了一声,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白蒹葭,看着他俊美出尘的脸上,还带着几丝刚睡醒的倦意和迷蒙,简直看上去是又可怜又可爱,让白蒹葭心里一动,伸手拍了拍他,拉着他到了桌边,低声道;“坐好。” 她声音柔和,脸上又带着笑意,凌绝尘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眼睛,就看见她将开始签订契约时候剩下的宣纸跟笔墨拣了回来,又将松烟墨研磨出浓浓的墨汁,铺开宣纸,手握毛笔,却抬头看了凌绝尘一眼。 此时他坐在桌边,脊背却挺得极直——这男人纵然是傻了,但是那种从小在军营里养成的军人作风,却是刻入他骨子里的,即便是一时没了记忆,但是坐姿却是挺拔如旧,宛如一株南疆沙地上的沙杨树。 夕阳异常温柔的撒了他一身,宛如碎金一般,白蒹葭甚至可以看见他眼睛里那亮晶晶的,如同小星星一样闪烁的微光,睫毛却是出奇的长,宛如蝴蝶一样微微颤动。 这些日子以来,凌绝尘从未见过白蒹葭执笔写字,却心中隐隐生起一个念头——她拿了笔之后,就更好看啦,跟以前完全不一样。 眼看白蒹葭嘴角牵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更是挪不开目光,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白蒹葭字是学自李思训,在画上因为顾娘子的缘故又格外多下了功夫,初学赵孟俯之雅,后学倪瓒之逸,最后学吴道子、顾恺之,博采众家之长,白蒹葭上一世在画上花了二十多年心血,委实不可小视。 此时挥毫泼墨,凌绝尘倒也乖乖的坐在作为上,极为乖巧的。 等夕阳下尽,白蒹葭腹中饥饿,才将手中的笔撂下,看着桌上的图画。 凌绝尘凑了过来,伸手想要摸一摸那图画,却被白蒹葭眼疾手快的一把捉住,道;“还没干呢,你这摸一手墨倒好,别坏了我的画。” 凌绝尘扁了扁嘴,只见那宣纸上,一位俊美出尘的少年,侧头微笑,夕阳温柔,但是比起他唇边的笑容,连那阳光都淡了几分,只觉得若是让那少年含情的美目看上几眼,便是心满意足了。 凌绝尘虽然被白蒹葭捉住了手,但是被白蒹葭小手握着,他也不再挣扎了,看着那图画,道;“这是我?” 白蒹葭道;“是啊!” 凌绝尘眨了眨眼睛,却又铺开宣纸,一手执笔,一手却还握着白蒹葭。 他这个样子,白蒹葭是看不惯的,你说这作画,虽然说不上要焚香更衣,但是凌绝尘这样一手握住,一手执笔,却是白蒹葭不能容忍的。 当下松开手,凌绝尘还伸手来握,却被她一下打开,道;“别闹。” 凌绝尘委屈的瞅了她一眼,白蒹葭心中暗叹,不由又看了自己画出来的那副画,虽然笑容温和眼眸带笑,但是眉角眼梢,却是还带着几丝自己记忆里的冷硬——到底是落笔的时候还记得他,虽然后来后来已经沉浸了进去,但是开始这几丝冷硬却总是隐隐觉得毁坏了整幅图画。 却见凌绝尘手上抓着笔,宛如刚学画的幼童一样,换了好几次才总算是有模有样的拿起笔来,白蒹葭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见他兴致勃勃的将毛笔笔尖在墨砚里翻滚了两三次,将墨裹得异常饱满,白蒹葭眉头一皱,刚要说话,就看见他兴高采烈的抓着毛笔,心中却不知道怎么忽然一软,动作慢了一分。 凌绝尘蘸完墨后,并未在砚台旁边压一压,就看见好大一滴墨汁从笔尖滴落了下来,迅速在宣纸上晕染开来。 凌绝尘哎呀一声,急忙伸手丢开手里的毛笔,一脸纠结的捧起眼前的宣纸,只见偌大一团墨汁儿已经飞速的晕开,耳边却听白蒹葭轻声道;“这宣纸是不能用了。” 白蒹葭倒是专业,也是实事求是,却不知道那里刺激了凌绝尘,就看着凌绝尘捧着那张被墨汁染坏的宣纸,呆呆的坐在原地。 白蒹葭左右望了一番,有心要为他再寻一张纸出来,却是一时也不得,原来宣纸本来江和就买的不多,后来契约又废了两张,剩下的本来就只有两张了。 一张被她刚才画了凌绝尘,另外一张就是凌绝尘手上那张染了墨汁的了。 白蒹葭眼看凌绝尘脸上的神情,心中倒是又几分怜爱,低头摸了摸他的头,略一寻思,拿过纸笔来,在凌绝尘眼巴巴的目光中,伸手执笔在画上勾描了一番,却见一朵淡淡的水墨牡丹正在那宣纸上。 白蒹葭几笔将那墨汁勾勒成了牡丹总算是掩盖了过去,看着凌绝尘以一种又崇拜又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自己,心中不由大是欢喜——你说有什么比自己曾经永远追不上的人以一种崇拜的目光看着自己更得意的事情。 她心中得意高兴,心想你一代鬼帅,纵然在战场上战无不胜,在这画画场上,你也不过是幼儿罢了。 这么一比较,心中顿时生起了压过了凌绝尘的某种满足感,嘴角的笑容又不由更柔和了几分,亲手握了凌绝尘的手教他握笔,又小声叮嘱他要注意压笔。 这次凌绝尘总算好了不少,那墨汁压过之后,总算是颤颤巍巍的在宣纸上勾勒出图样来,白蒹葭心中微微一动,眼看凌绝尘一脸认真,便也不再絮絮念念的打扰他,自己捧了一杯茶水,走到窗边,透着窗户看了下去。 只见夕阳已经落下了,但是下头的街道却不像白蒹葭想像中的陷入了一片寂静,遥遥看去,只见无数星光一样的微光点亮了整座平直城,一看之下宛如星光璀璨,然后又仔细一看,却发现是各式各样的花灯,夹杂着小贩的叫喊声,众人的说笑声,熙熙攘攘隐隐约约的被夜风轻巧的送了过来。 虽然地处边疆,不远的向风城也陷入了战乱之中,但是看着眼前这幅生气勃勃的模样,白蒹葭心中也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一种隐约的欢喜。 这是——那些将军兵士拼上性命,也要守护的喜乐平安。 295.第295章 江云初的动摇 江赵氏听说江云初回来了,便让丫头带上清凉解暑冰镇过的银耳汤给他送去。 刚进书房,就看见江云初眉头微皱,指尖轻轻划过手上的宣纸,不由轻轻走了过去,江云初听得脚步声,抬头一看却是母亲,便急忙起了身让江赵氏坐下。 江赵氏摆了摆手,让丫头将银耳汤端出来,笑道;“我就来看一看你就回去,怎么看的这么认真?” 江云初本来看那叶娴静那三个字和夏行知的字颇有几分相似,但是此时再看,却觉得那张叶氏圆润饱满,圆滑流畅,好固然是一手好字,但是却跟那圆润中隐然风骨的字迹截然不同了。 只当是两个人如有相似,自己也是一时看差了,当下听母亲这么一说,心中倒是有些赧然了,你说好端端的,将这时间浪费在字迹上做什么,那张夫人的字与夏公子有几分相似,别说不像了,便是有几分相似,也没什么作用,自己在这事情上浪费这许多时间,当真是也迷了心窍。 一边先给江赵氏端了一碗银耳汤,江赵氏摆了摆手,道;“凉了些,你自己喝吧。”他便规规矩矩的先将银耳放在一边,道;“没什么大事,不过是生意上一些杂事罢了,这天气这样热,母亲你有什么事情告诉孩儿一声,让孩儿过去也就是了。” 江赵氏怜爱的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明明最开始还是个皱巴巴的红皮猴子,竟然不知不觉得也已经长成了俊美修长的美少年了,眉目疏朗,心中不由生起几分骄傲,笑道;“你懂心疼娘,娘难道不会心疼你?这生意上的事情,自然有管事们打理,你爹虽然将家业传给了你几分,但是你却要记住,这家业多少都不过是外事,要紧的还是好好读书,考中之后,再娶妻生子……” 江云初虽然孝顺,但是一听江赵氏开始说话,顿时心中大叫一声不妙,果然江赵氏从让他好好读书说起,一路说到成家立业,早日生几个孙子孙女儿给他抱抱。 他自从十六岁以后,这些话就已经听得他耳朵起茧子了,而且这两年以来,他娘更是抓到机会就在他耳边念叨。 他虽然知道这是母亲一片拳拳爱子之心,但是男儿志在四方,如今边疆战乱方起,他已经深恨不能投笔从戎了,那里肯让儿女情长阻碍自己,只觉得若是真娶了亲,便陷入了无尽的混乱里,所以只带着一只耳朵听江赵氏念叨。 一时却忽然恍恍惚惚,想起白蒹葭和凌绝尘二人,一个貌美绝尘却天真娇憨,一个虽然脸色蜡黄,但是行事却极为干脆利落,他虽然仰慕夏行知,但是对于夏行知开办女班的时候,心中还是隐隐有些怀疑的——女子什么的,养在家里做做女工,主持中馈就行了,能读书写字,嫁个门当户对的男子,能看懂账本,理清自己的嫁妆就可以了,又何必开办什么女班,男人读书还能考个科举,女人读书又有什么作用? 但是想起白蒹葭,心中却隐隐对自己过去的念头产生了怀疑。 那白蒹葭虽然是个寡妇,年纪也小,但是这几次和白蒹葭相处下来,想到白蒹葭的为人处事,江云初却隐隐约约认可了夏行知的话。 世道虽然将女子禁锢在后院,她们体质也许比男人弱些,但是才思敏捷,行事做人,若是能得到一个发挥的机会,也是不逊于任何男人的。 谁说女儿不如男。 那时候将江婉儿送进行知书院的女班,也不过是为江婉儿增添些日后议亲的分量,这年头,女儿的存在不过是联姻罢了,除开江婉儿外,那女班里的人大多都是这样想的。 在行知书院的女班里读过书,说出去也有几分脸面。 但是江婉儿这次与九公主搭上线,又为自己在夏行知那里讨了扇子,和最近大出风头的苏晚雪交好,也是作得极妥帖的。 他这边恍恍惚惚的,那里知道江赵氏早已经停止了说话,一脸微妙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自己这个儿子从懂事之后就很是稳重,虽然她知道儿子并不喜欢自己念叨他的婚事,但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果不成亲,又从那里来的后人。 他过了年就二十一了,如果换了别的人,早就已经成亲了,但是当年却在老爷子面前说什么,事业未成,便不成亲之类的,老爷子还夸他不沉迷女色,但是在江赵氏看来,成家立业,成家立业,成家再怎么都在立业前面的,只是老爷子被小小的江云初感动了,如今看着江云初年纪渐渐大了,虽然心中有些着急,但是也不好意思将自己说过的话收回来,只能任由江云初拖着。 这几个月更是将家中的事情交了一些给江云初打理,只盼他事业有小成之后,也好成家。 江云初似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就看着江赵氏一脸微妙的看着自己,不由心中暗自惭愧了一秒,在母亲教训的途中竟然出神,就听江赵氏道;“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江云初看了母亲一眼,道;“我在想,如果女孩儿真的好好受些教育,也许未必比我们男人差呢。” 江赵氏看了江云初一眼,笑道;“你说什么胡话呢?女孩儿家,好好在家里,若婉儿真是我生的,我也是舍不得她去书院抛头露面的。” 看江云初面上有些疑惑之色,又温声道;“我知道你仰慕夏公子,只是女孩儿读太多书又有什么用,不过多些乱想罢了,女孩儿一生的幸福啊,就是嫁个守规矩的男人,然后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在外面抛头露面的,成什么样子?夏公子就是书读多了爱胡思乱想,你可不能学他。” 眼看天色不早,也怕耽误了江云初做事,又叮嘱了江云初两句不要胡思乱想,让丫头收好碗筷,江云初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心中渐渐浮现了一个念头,一时又想起白蒹葭言笑晏晏的教她如何讨好九公主,一时又是她 真的是这样子么? 虽然从小到大都极为敬仰母亲,但是江云初却在这一刻,对母亲的话产生了怀疑。 296.第296章 南瓜饼 一瓣南瓜,如一瓣金黄的弯月。 去瓢后洗净,切成薄薄的片,然后用荷包包起,放置在蒸笼上,在软烂将熟之时捞出,隔着荷叶用擀面杖轻轻擀碎成南瓜泥。 然后将已经染上了荷叶清香的南瓜倒入了已经调好的糯米粉和粘米粉里,一边小心的用竹筷子将荷叶上的南瓜泥刮下来,然后搅拌进 加入少许一早让人收集来的荷花露水,也幸亏附近有一大片荷花田,荷叶莲子都是能入药的东西,能寻得到,然后又废了不少力气,一早上也就收了小小的一罐。 朱颜忍不住心里吐槽,也幸亏是天家之女,也不知道九公主旧日在宫里的时候,吃东西不知道要多少荷花田的露水才供得起。 果然是天家之女,如果换了别人,便是有这风雅心思,也讲究不起来。 将花露加入调好的南瓜泥,朱颜小心翼翼的控制着水量,以一个自己最满意的比例总算将南瓜泥调至成了雪花一样的软泥,静静的躺在玉碗里。 又用手将南瓜泥揉成光滑的面团,华而不腻,韧而有劲。 这个揉面看上去轻松,其实却是其中的关键,也是无法传授的东西,毕竟人的力气有大有小,你说揉上十次,劲道大的人和劲道小的人揉出来也是截然不同的,这个就是全凭自己的经验和感觉了,不过好在朱颜从小就对这些事情是极有天赋的。 等他觉得差不多停手了,一旁的小厮急忙送上糕点模子,是用上好的沉香木做成的荷花模具,一样四个,分别是荷花含苞、初绽、盛开,凋零的。 朱颜皱了皱眉,将第四个个凋零的顺手拣了扔到一边,那小厮还在那里傻楞楞的问道;“这不要么?” 朱颜瞪了小厮一眼,道;“送凋零的荷花给九公主,你也是嫌弃自己命长。” 小厮吐了吐舌头,看着朱颜一揉一捏,便将早就作好的调料都塞进了那南瓜丸子里,他虽然是个男子,但是一双手却比很多女孩儿还要巧上不少,只见他双手微动,那南瓜上顿时跟包子折儿一样开出一朵小小的花来。 等捏出一圈,他又轻轻一压,本来圆滚滚的南瓜包子就顿时扁了变成了南瓜饼。随手就按进了荷花模子里,他做的不算很多,但是那几个模具也实在不大,于是又让小厮拿了一套来,又照旧将那凋零的第四个拣了扔出去,然后又将剩下三个装满,看着还剩下一些南瓜泥,便又将那凋零的两个拣了回来。 小厮见他动作,不由心中暗自道;“公子也是吃饱了撑的。” 朱颜那里知道小厮心里暗自吐槽他反复无常,眼看模具成了,便将东西送进新制成的竹蒸笼里,垫着新鲜的松针。 不由凝神看朱颜动作,心想这一盘点心若不是他亲眼所见,也不知道一盘简简单单的南瓜饼端出去,那花露南瓜什么的,也实在是麻烦的很。 那烧火小厮眼看到了自己的工作,不由努力了起来,听着朱颜一旁吩咐,小心翼翼的按照朱颜的吩咐掌握那火候,唯恐有什么做错了,毁了这些东西。 清淡的南瓜香气随着时间的流逝在空气中越来越浓郁,朱颜皱了皱鼻子,示意烧火小厮停火,将那竹蒸笼取了出来。 那竹灯笼极为小巧,为了采集竹子的清新香气,特意采用了上等的慈竹做的。 一共有四层,每层不过能放下两个模具,算起来也不过一个寻常的碟子大小,小巧玲珑的样子,摆在那里就好像碧玉一样。 朱颜迅猛的将上面三层朝上一端,一阵浓郁的香气顿时散发了出来。 小厮早就忘记了说话,闻到那香气,顿时将方才的念想都跑到了九霄云外,心里暗自叫道;“这样的香味!就是再麻烦上一百倍,我也是愿意的!” 只见那留下的最后一层里面,正是两朵凋零的荷花,他将那荷花留了下来,却将那三层蒸笼放在一旁早已经准备好的玉盘上。 只见那两片南瓜饼如同两片黄金雕成的荷花一样,又带着玉一样的光泽。 朱颜吞了吞口水,对于从小到大的吃货来说,还有什么能比摆在自己面前的食物更加让人心动的! 他看了那三层竹蒸笼一眼,拼命吸了好几口气,才算是将心头蠢蠢欲动将那些南瓜饼匆匆藏起来的冲动。 他知道白蒹葭的材料好,但是也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可以好到这种地步。 他小心翼翼的捧起那一片南瓜饼,咬了一口,小厮吞了吞口水,目不转睛的看着朱颜闭上满意,满足的咀嚼着,他看着那南瓜饼,自然知道轮不到自己,但是也不由自主的深深的吸了两口气,虽然吃不上,但是能多吸两口香气,也是好的。 朱颜吃完南瓜饼,将目光忍痛从那竹蒸笼上挪开,恰好从门外走了人进来,不由忍痛将头撇到一片,吞了吞口水——我还有大半个南瓜,还有很多白菜萝卜,还能做很多南瓜饼,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就听那中年人轻声道;“就是这个了么?”他生就一个国字脸,看上去就很是忠厚老实 朱颜点了点头,不肯看那竹蒸笼一眼,道;“就是那个了,给贵人送去吧。” 虽然讨好九公主,而且九公主的身份在他们这些人里已经不算一个秘密了,但是对于外人来说,还是要隐藏下九公主的身份的。 那中年人是朱老爷子身边最得力的人之一,虽然说是管家,但是见了的人都要尊称一声德二爷,名字叫朱守德。 朱守德眼看朱颜这个样子,又看见桌子上还摆着一个空的荷花模具,一个南瓜饼,不由动了动鼻子,道;“公子你做的南瓜饼么?” 虽然朱家老爷子都让朱守德叫朱颜阿颜,不过朱守德仍然谨守本分,朱老爷子也拿他没有办法,只有任由他去了。 朱颜点了点头,听到南瓜饼,他心中又微微痛了一下。 我还有很多南瓜,不必在意这些东西。 这可惜这糯米粉稍微差了一些,如果能够达到南瓜的程度,这南瓜饼才真是好吃呢! 这样一想,顿时心中不由宽松了几分,对于送出自己的南瓜饼也没那么难过了。 朱守德看了朱颜一眼,点了点头,道;“公子这个选择,是极好的。” 朱颜一脸迷茫的看着朱守德,他如今,就听朱守德道;“听说池家和巴家上次因为你开水煮白菜得了贵人青眼,这次都巴巴的做了开水白菜。” 朱家主要是做药膳的,那池家和巴家是平直城里最有名的两家酒楼了,在菜肴上各有秘术。 池家擅长做鸭,一只八宝鸭更是整个平直城都有名的,每天只限量出售十八只鸭子,虽然价值不菲,但是仍然供不应求。 巴家却擅长做海参,特别是一道扒酿海参,是整个苏南地区都很有名声的,当时朱颜只送了一道开水煮白菜,池家自然送的八宝鸭,巴家也是扒酿海参。 但是八宝鸭却被九公主嫌弃太过油腻,扒酿海参也是走色泽红润鲜亮,口味咸鲜的路子,都没讨得好九公主的好。 这两家上次送的反倒被朱颜这么一个主做药膳的人比了下去,听说九公主喜欢开水煮白菜,这次竟然双双做了开水白菜,朱颜闻言,却不由吃了一惊,道;“这不就是没主菜了?” 朱守德看了朱颜一眼,摆了摆手将那下手的小厮和烧火小厮都打发了下去,若有所思的看了朱颜一眼,道;“那又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自然有那人去操心,你上次开水白菜也算是别出心裁,但是这次这南瓜饼虽然不错,但是我总是觉得太过朴素了一些……” 刚刚一动,就看见朱颜将剩下的一个南瓜饼吞了下去,朱颜嗷呜一声,还体验了一下美好的南瓜清甜混杂着其他香气充满整个口腔的感觉,满足的眯起了眼睛,听朱守德这么说,睁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小狗一样的看着朱守德,道;“德叔你放心,这南瓜饼啊!我做的绝对简约而不简单!回头我再蒸几个给你和爷爷送去,你放心就是!” 看着朱颜还吧唧了一下嘴,朱守德看了一眼那小巧的竹蒸笼,心中还是有些担心。 他们毕竟是做药膳的,就算不得九公主的青睐,也是没什么大碍的,但是偏偏不知道为什么朱颜在第一轮一道开水白菜讨了公主的欢喜,在暗自庆幸即将再上一步的时候,心中也未免有些担忧。 爬得越高,就越是担心摔下来,朱老爷子虽然对朱颜很有信心,但是朱守德还是觉得—— 朱颜毕竟还是太过年轻了,比起池家的当家人和巴家的当家大厨,朱颜嫩的简直就像刚钻出土的竹笋一样。 再有天赋的人要成为一代总是也是需要时间和经验的积累,用时间和经验来作为养料浇灌,才能培育出一代宗师。 朱颜今年毕竟才二十岁! 而且什么花露,竹蒸笼,松针……这些东西,朱守德也是很少见过的,但是朱颜跟朱老爷子说的偏偏好像有那么回事,朱老爷子也跟着他去了。 朱守德深深吸了一口气,却闻到一股极淡的香气,他看了朱颜一眼,脸上的神情却忽然软了。 朱颜眯眼微笑,还在吧唧嘴,这种吧唧本来作为他的身份是断然不该的,但是看着朱颜第一次露出这样满足的神情,朱守德的目光转到竹蒸笼上。 也许应该像老爷子说的,朱颜虽然年轻了些,但是年轻就是本钱,天马行空也许另辟蹊径呢? 他也该对朱颜多一点信心了。 297.第297章 玫瑰枝 太阳将出未出至极,便有身姿袅娜的丫头,抱着玉瓶,素手持着草木,将上面凝结的水珠收集到了玉瓶里。 绿萱是做惯了的,等太阳出来,温暖的阳光充满整个世界的时候,她已经抱着玉瓶回到了房间里,就看见红榴正走了出来,不由凑上去道;“怎么了?” 红榴摇了摇头,瞥了她手中的玉瓶一眼,道;“你去烧水煮茶吧。” 绿萱应了一声,瞅了红榴一眼,眼睛一转,凑到红榴身边,娇笑道;“是不是外头的人又来打扰殿下了?” 红榴伸出手指,戳在绿萱的额头上,道;“出门在外的,叫什么殿下。” 绿萱吐了吐舌头,道;“还不是云文林他……哎哎,我不说了,我先去煮茶,今天早上我熬了莲子粥,正温着呢。” 红榴叹了口气,道;“出门在外的也真是不方便,当初也真该把紫棠带出来。” 紫棠是次他们一等的大宫女,但是一手烹饪却是极顶尖的,特别擅长做糕点。 红榴去厨房里拿了作好的莲子粥,又是几碟酱菜,装回食盒里摆在桌上,就看见素微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 不由上前几步,心中暗道如今虽然九月了,但是天气还是酷热的厉害,素微坐在那里,只唯恐受了热气,不过她自己不会开口劝阻主子,当下便柔柔的道;“小姐,请用膳吧。” 素微斜斜的看了一眼,微微的叹了口气,红榴也有些胆战心惊,就看着素微走过来坐下,瞅了自己一眼,红榴深吸了一口气,拿了一个小碟子,将那稀粥酱菜都取了些许,先试了一试,才道;“无毒。” 素微才拿起一旁的镶玉包银的黑檀木筷子,只是微微动了筷子,吃了半碗粥,半块绿豆糕,便将筷子放下了,冲红榴点了点头,示意她将东西撤下了。 虽然看素微吃得少了些,但是红榴却是知道素微性子的,眼看着素微轻巧的坐在桌边拿出一本书卷开始翻阅,便也悄无声息的将桌子上的东西收了收,撤了下去。 等她从厨房里出来,就看见绿萱笑吟吟的走了进来。 不由张口问道;“有什么好事,这般开心?” 绿萱摆了摆手,将一个硬硬的小盒子塞在她手里,入手硬直,低头一看,却是一个木匣,上面的花纹倒是还精致,更别致的是一个玉扣,朴质中却显出了几分清贵。 不过巴掌大小,也不算十分厚重,不由道;“这是什么东西。” 绿萱吐了吐舌头,道;“前几天殿下……呃,小姐不是夸奖过那江小姐的胭脂么,今天那江小姐就特意送了一盒来,说是独一无二的……” 红榴笑道;“这些人,滑溜的很,什么都敢说是独一无二的……这又是什么东西?” 绿萱道;“殿下用的东西,自然是独一无二的。” 红榴看了她一眼,顿时明白过来了。 就算有第二样,如今也是不存在了,给九公主的东西,自然要独一无二,才显得有用。 绿萱道;“你这盒叫醉红颜,是江小姐送给你和我的,这一盒却叫做染美人,是给殿下的。” 红榴看了一眼她手中提着的玉匣,长长的睫毛如蝴蝶一般轻轻摇了两下;“醉红颜,染美人,这胭脂的名字,倒是别致。” 绿萱摆了摆手,道;“可不是么?你出来多久了,殿下身边可不能少了人伺候。” 红榴本来只是出来将碗筷丢给厨房,不过遇到绿萱,不由多说了两句话,道;“既然送来了,就先给殿下过目吧,唉,希望这次散心殿下的心情能够好点。” 红榴低声道;“眼看着那些事情,那里能够心情好……殿下也是……” 却叹了口气,他们是知道那些事情说不能说的,当下点到为止,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都露出无奈之意。 众人只知道九公主承蒙圣宠,却不知道那京城中的局势……就算是九公主,到底是个女子。 她们心中虽然有些担忧,但是缓缓走到了门前就闭了嘴,绿萱帘子一挑,嘴角的梨涡顿时笑着露了出来,道;“殿下,你看看我带什么来了?” 素微头也不抬,手指轻轻翻过一页,道;“莫要吵闹。” 绿萱吐了吐舌头,乖乖的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又就爱那个那大的玉匣打开,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放在桌子上,蹑手蹑脚的走到红榴身边,被红榴拧了一把,也不敢出声。 等素微看完书,才将书本一合,道;“这地方虽然无聊,夏行知送来的这几本书倒是有些趣味。” 绿萱笑了笑,道;“夏公子素来是很有见地的,送的书自然有其独到之处。” 素微看了她一眼,道;“你这般开心,又有什么事情?” 目光漫不经心的落在桌子上,却微微咦了一声。 只见那桌子上一个木匣,材料倒是不显得怎么精致,但是上面的手工却是极精妙,不由招了招手,定睛一看,笑道;“倒是别致。” 那匣子表面却雕琢成了一支桃花,乍一看是一幅画,但是仔细一看,却是两句诗。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旁边一个小巧的水字。 是以草书将这十五个字扭曲成了一副极巧的画,更难得是那匣子不过巴掌大小,要容下这么些字已经不容易了,更何况是将这些字组成一副天然的画,若不是细细看来,也是一时发现不了其中的精巧。 那锁扣处,也跟一般的不同,乃是一朵小小的花朵。 枝干翠绿修长,花朵却是艳红妩媚,层层叠叠,异常浓艳。 就算以素微的博闻广记,也是没有见过这样的花朵,比海棠更丰厚三分,也比月季更艳丽几分。 顺手将那用翡翠雕成的花朵拿在眼前赏玩片刻,虽然精巧,但是也是小的很——那盒子都只能巴掌大,别锁的花枝就更小了,难为的是在这样小巧的东西上,竟然做的这般精致,却可见用心了。 倒是让人一见之下,顿时对那盒子里的东西生起几分好奇来。 298.第298章 赏 里面是一方脂粉,素微也不由微微咦了一声。 她虽然不爱脂粉这些东西,但是身为公主,在某些场面上,脂粉这种东西还是不能少的,她又极受宠,用的东西都是最好的,一眼就能看出东西的好坏。 是用油煮的话,手艺倒是京城贵女里常见的法子,轻白红香对于这平直城来说已经是难得的上品胭脂了,但是对于她们来说,能做到轻白红香的,也不过刚刚入了门罢了。 在素微眼里,这胭脂也不算特别经验,无论是煮的火候,还是调配材料的好坏,都是比不上的她旧日宫中所用的,但是偏偏却跟那些胭脂,也有几分不同。 倒也不是材料好上多少,但是颜色却比素微记忆里的鲜亮上不少,而且更为难得的是,带着某种天然的润洁。 素微眨了眨眼睛,正要伸出手去碰一碰,红榴在一旁道;“小姐小心。” 素微笑了笑,将那胭脂递到红榴眼前,道;“倒是有些特殊。” 红榴细细看了一番,道;“别的倒是没什么特别之处,不过这色泽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倒是头一回见。” 她是管衣服首饰的,各种衣料首饰,都能如数家珍,这胭脂虽然不是顶尖的,但是这外头也是男有人比得上了。 素微道;“这颜色……哎,想来雪儿是一定喜欢的。” 却将那盒子一收,递给绿萱。 绿萱是个伶俐的,立即将那桌子上的小花簪捡起来锁好那胭脂盒子,然后小心翼翼的将胭脂盒子收了起来。 就听素微道:“我本来以为这地方,就夏行知那几本书还不错,却不想昨天那道开水白菜已经破了我的以为了,今天这胭脂也是有独到之处,看来哥哥说的对,在小的地方,也自然有藏龙卧虎的,这胭脂是谁送来的?” 绿萱道;“是江婉儿。” 看了素微神情,便知道不记得了,便低声解释道;“是螃蟹宴上那个穿红裙子的女孩儿。” 素微哦了一声,略一寻思,看向红榴。 红榴心领神会道;“有一条白绫石榴裙,还有一对红宝石耳环……。” 素微摆了摆手,知道红榴是让她二选一,不过她是最不耐烦这些艳色东西的,当下便道;“都赏了她吧。” 红榴应了一声,心里暗道那江姑娘倒是好大的运气,就听素微道;“对了,那天那个小女孩儿叫苏晚雪?” 红榴点了点头,道;“是,听说的苏家的孤女。” 素微道;“我记得我有一个香玉如意,再赏她一身紫锦深衣吧。” 绿萱在一旁接口笑道;“那个苏小姐也不知道上辈子积了多少福气,才换得公主你这般关心她。” 素微叹了口气,遥遥的望向窗外,只见一阵风过,无论是大树还是小草,都发出沙沙的声音。 她却低声道;“如果……如果……唉……谁让她姓苏呢。” 听素微这么一说,绿萱和红榴不由对视一眼,不敢说话。 好在素微很快就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时间已经不知不觉日上中间了,虽然屋子里也有一些冰盆,但是并不足以降温,素微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绿萱忙去寻了扇子出来,在那里替她摇着。 摇了一会扇子,午饭就送了过来,第一道就是开水煮白菜。 素微皱了皱眉,只觉得这一道开水白菜看上去那汤料倒是清澈透亮,但是那白菜心子落在眼里,总觉得比起昨天那一道开水煮白菜里的白菜心子差得远了,无论是颜色还是质地,总能一眼看出差距,当下一个眼神,红榴就将开水煮白菜给撤了下去。 后来陆陆续续的上了几道菜,倒是有几道她动了动目光,绿萱试了毒,她才动了一筷子,也是很快就皱眉放下了。 又一道汤菜在她面前掀开盖子,绿萱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素微看去,只见一片清汤里,静静的躺着两个白菜心子,比起昨天的也是又老又黄,又是一道开水煮白菜。 当下道;“这是谁家,怎么都送开水煮白菜来……” 绿萱眼睛一转,道;“开始哪一份是池家的,这一份却是巴家的。” 池家和巴家,平直城的城主也是跟素微说过的,说是平直城这地方最有名的两个酒楼家族了,厨艺都是家传的,反正总是吹的天花乱坠的。 眼看第二份开水煮白菜,素微顿时没了吃下去的心思,将筷子一扔,脸色沉了一分。 绿萱吐了吐舌头,池家和巴家这可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了,别说天家子女了,就是寻常名门之后,吃东西也有极有讲究的,为了出预防别人下毒,更是不肯让人看出自己喜欢吃什么,甚至只允许吃上三筷子。 昨天那开水白菜的确做的极好,白菜心子也是水灵灵嫩生生的,高汤熬得也是普通,但是那白菜的鲜灵却挽救了这一切,所以素微才多吃了两筷子。 素微虽然清高出尘,孤芳自许,但是她再怎么孤高清冷,也毕竟是天家贵女,公主出身,她身上有着所有皇族的通病——敏感,多疑,虽然要别人来揣摩自己的心思,但是那些要被人揣摩的也是她愿意让人揣摩的,如果揣摩倒了她不想让人揣摩的,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素微的脸色虽然仍然跟平时没两样,但是看她微微冷下去的眼眸,从小伺候在她身边的红榴和绿萱顿时知道素微生气了。 红榴急忙把那份惹祸的开水煮白菜给撤了下去,就听素微幽幽的道;“昨天那份开水白菜谁做的。” 绿萱急忙道;“是朱家人送来的。” 素微道;“池家和巴家的都撤下去,先上朱家的吧。” 绿萱应了一声,急忙出去将事情说了,她自然知道素微的这句话将会引起多大的风波,但是再大的风波,又跟他有什么相干? 因为公主多吃了两筷子开水白菜就送开水白菜来?这样揣摩心思,公主只是让撤下去没有大发脾气也是大发慈悲了。 池巴两家也是急着出头来讨素微的欢心,反而忘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急于求成,反而惹恼了素微。 他们本在平直城里也是龙头位置,老老实实的度过这几天,总不会受到太多得耽误。 299.第299章 厨房那些事儿 “池当家的八宝鸭真是脍炙人口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下厨让我们开开鲜。”穿着红色锦缎道袍的中年男子笑眯眯的,笑起来一张圆脸上肥肉一颤一颤的正是巴家的掌厨巴建福。 池家的当家池田有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手臂上的肌肉却是一块一块的——这是从小颠锅炼出来的肌肉,几十斤的大锅除了巧劲也是力气,虽然这几年池田有已经好几年没有下厨了,但是这次为了谨慎起见,他也算是重出江湖了,听巴建福这么说,池田有顿时明白过来,他是在嘲笑自己的八宝鸭被公主嫌弃太过油腻,直接一筷子都没动就撤了下来。 巴建福其实看不起池家很多年了,八宝鸭再有名声也就鸭子么,那里是什么珍奇的东西,但是这池家也是仗着有几分家传的手艺,还搞什么限量出售——,哪里比得上他家的海参,是真真正正的海鲜,价值不菲,光是材料上,就不知道比池家高了多少。 偏偏就仗着这鸭子,池家还跟巴家打了个不分上下。 池田有是个暴躁脾气,听巴建福这么一说,顿时一握拳头,忍住把砂锅大的拳头往巴建福脸上砸过去的冲动,冷笑一声,道;“有什么好吃的,总比不上巴家的扒酿海参。”眼看巴建福脸上露出得意之色,立即冷冰冰的道;“可惜平时总爱自吹什么贵人贵膳,可是真到了贵人眼里,也是……嘿嘿。” 他嘿嘿两声,虽然没明白的说出来,但是那种嘲讽的语气却是让人怎么听怎么生气。 至少巴建福听懂了,立即把八字胡吹的一翘一翘的,他就知道!池田有这种人,一辈子也不懂什么叫品味!一辈子也不懂什么叫贵人贵膳!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但是这却的确戳到了他的死穴,他这次送的扒酿海参比起平时是更花费了不知道多少心思。 海参就不说了,是顶级的上品。 虾泥和虾脑都是新鲜的,挖出虾肉和虾脑的时候,那虾子还微微颤抖呢。 猪肉泥是用得刚足月的小乳猪,肉嫩的不行。 刚满月的小公鸡,只用最细嫩的鸡胸肉,捣碎了。 …… 所有的材料都是用的上品,别说平直城了,巴建福有自信,就算拿到京城去,他这到扒酿海参也是数一数二的。 但是…… 就算巴建福再有信心,也不能避免扒酿海参被退货的下场。 却听说公主吃了不少开水煮白菜,于是他又动起了心思,朱家那么一个做药膳起家的,那开水煮白菜的高汤又能有多好? 他做过开水白菜压倒朱家,才能让公主知道,他巴家才是平直城的第一酒楼,什么池家朱家,都只有给他提鞋的份儿。 不过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巴建福一听池田有这话就不乐意,他这话不是揭短兼打脸么,他此时倒是忘了最开始揭短加打脸的事情是他做的,冷笑一声,道;“我倒是愿意,只是怕有些吃惯了臭鸭子的吃不来这样贵的……” 话音未落,就听着外头传来一个声音;“朱家的人在么?” 巴建福和池田有二人一起将目光落在正在眼观鼻鼻观心的朱守德身上,其实除了他们二人,其他几个平直城里比较有名酒楼里的大厨目光都不约而同的落在朱守德身上。 不约而同的想起昨天这个唯一被九公主青眼有加的家了。 朱守德心中暗暗叫苦,却应道;“在。” 却见门外闪进一个碧绿衣衫的女子,笑如春花,头上只一支碧玉簪,也格外娇俏,道;“昨天那做那道开水白菜的今天做了什么?” 朱守德低声道;“南瓜饼。” 他这话一出,众人顿时松了口气,巴建福更是哈哈一笑,南瓜饼这种东西,是不入他们眼睛里。 南瓜是一种既能做食物又能做菜的东西,它的生命力又非常顽强,什么地方什么气候都能生成,结出来的南瓜又大又重,一个能吃上好几天。 倒是很受农民的欢迎,毕竟能当菜吃,没饭了,也能当作粮食来充饥。 南瓜饼这种东西,在他们这里也是不入流的。 几人顿时松了口气,池田有看了朱守德一眼,心中道,这朱家倒是个守规矩的,不过也小心谨慎过头了一些,不过如今想来,倒似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当下巴建福开口嘲讽道:“哟,有些人就是以为昨天得了公主的青睐,今天倒是更变本加厉了,什么东西都往前送呢……” 还没等他说完,就听绿萱冷笑道;“我家主子的事情,那里轮得到你们指手画脚的。”当下冲朱守德一扬下巴,道;“拿上东西,跟我走。” 朱守德也是个成年人了,但是在绿萱面前,却跟个孩子一样,当下拿了竹蒸笼,巴建福正要嘲讽两句这竹蒸笼跟玩具一样,就听绿萱笑道;“倒是精致。” 朱守德低头垂目,道;“承蒙夸奖。” 绿萱嘻嘻一笑,转身而去,走出门外,却忽然扭过头来,道;“公主说了,池家和巴家,你们回去吧,晚上也不必来了。” 她身子轻盈,又是一袭绿衣,简直好像一片风中的荷叶一样。 朱守德乖乖走在后面,却留下一屋子的人。 池田有和巴建福双双似乎被雷劈了一样呆在当场,倒是其他人脸上露出奇异的神情,这一下少了两个劲敌,换谁都会露出掩饰不住的笑容。 池田有深吸了口气,道,明哲保身,是了是了。 当下坐回椅子不言不语。 巴建福却气的几乎发狂,来来回回的走了两步,道;“这死丫头,这死丫头,不过一个丫头,以为自己……” 就听旁边有人幽幽的道;“绿萱姑娘是六品女官呢。” 巴建福本来正想诅咒绿萱两句,听人这么一说,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气的一个倒昂。 只觉得晦气的要命,但是左右张望了半天,却觉得左右都似乎在似笑非笑的嘲讽他。 想到绿萱身份,诅咒在舌尖转了半天,最后只得跺脚道;“朱家,朱家,真是猪一样还能翻天不成!” 300.第300章 金镶玉[吃的不是吃货可以跳。 红榴伸出手去,将那竹蒸笼里的南瓜汤取了出来,只见分别成花苞,初开,盛放三型。 色泽却是微红,看上去就异常的香软,装在模具里,也是极为精巧的样子。 小心的切下一块,不由轻轻咦了一声,只见南瓜里面,却露出一点别的颜色。 抿进嘴里,入口是软糯香甜的南瓜膏,甜甜的南瓜香味外,又似乎多了些什么,鲜甜非常。 她冲素微点了点头,道;“无毒。” 素微看了一眼,挑了那初开的,红榴立即拿小刀切开,挑在碟子里端给素微。 除了南瓜的香味外,还有新竹的清新和松针的香气,入口还有一缕素微平时极为熟悉的花香味,那南瓜极为绵软香甜,但是一口咬下去,入口却是白菜的清脆,虽然白菜南瓜这种东西,平时是不入眼的,但是厨师界里也有一句话叫做:“诸肉还是猪肉香,百菜不如白菜好。”就是说不管再怎么挑剔华贵,这饭桌子上。 肉食还是以猪肉为主,素食还是以白菜为尊。 这和只选菜心的开水煮白菜不同,南瓜饼里面包的白菜,更挑剔一些。 是只选了里面菜心上的菜帮,仔细的切成细丝,用特意熬成的鱼汤熬煮过,然后将侵染了鱼肉香味的白菜丝晾干,白菜本身的味道加上鲫鱼的香味,一旦咬破了皮,那香气跟美味就跟打破瓶子的香水一样的泄了出来,充满了整个口腔。 素微嘴角微抿,脸上的神色虽淡,红榴二人却看出一种欢愉的气息从素微身上散了开,就听素微道;“不错。” 虽然说是不错,但是平时能得到素微这么一句不错的,也是少之又少了。 绿萱灵活的眼神落在桌子上,只觉得那南瓜饼,比起平时他见过的,也不过颜色鲜嫩一些,看上去格外水灵一些……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么! 但是闻到空中淡淡的香气,心中却未免有些嫉妒今天试毒的是红榴不是自己了。 便又取了第二个。 第二个本来以为只是模子不一样,但是真正入了口,才知道里面的馅料也是大不一样的,花苞南瓜饼里面包的是用鱼汤煮过的白菜,初开荷花的南瓜饼里面却包的是萝卜,南瓜的软和萝卜的脆却完美的交织在了一起,随着轻轻咬开的时候,萝卜那特殊的香气顿时 萝卜又名小人参,有“熟食甘似芋,生吃脆如梨”之称,朱家是擅长做药膳的,这萝卜自然也是用的极多的。 这南瓜饼里面的萝卜馅儿,如果单独拿出来,也是可以成菜的。 将萝卜切成薄片,薄若蝉翼,用盐微微腌制后让它变得柔软,牛肉上最嫩的部分剁成肉馅,调料用的姜蒜都是白蒹葭这次来特意给朱颜的,其他的蚝油各类都是用的极好的,加的蛋清也不是普通的鸡蛋,而是鸽子蛋的蛋清,更加清香一些。将作好的牛肉馅用萝卜皮包好,这菜有个名堂,叫做水晶牛肉卷。 将这水晶牛肉馅再用南瓜泥包进来,放进蒸笼里。一口下去,先是南瓜的香软,然后是萝卜的脆,最后才是牛肉的味道。 层层递进,就算是素微这么不喜欢吃荤的,也微微点了点头, 倒是让素微对第三个也生了趣味,看着红榴将那盛开的取了过来,眼睛微眨。 南瓜本身就带着甜味,荷花的花露更将那香甜味道强调出了几分,美妙的口感,浓郁的香气。 盛开的荷花模具端到素微面前,却忽然微微笑了一下,道;“倒是个机灵人。” 九公主孤芳自许,清冷高妙——最爱的是荷花的露水,那芙蓉出水,雅自天成就是她一手捧起来的。 这第三个里面的馅儿,竟然是莲藕。 第一个是白菜,百菜不如白菜好,素微倒是觉得这些话果然是有些道理的。 第二个是萝卜,素有小人参之称,牛肉也是极鲜嫩的。 第三个竟然是莲藕,其实说是莲藕也不全对。 除了百菜不如白菜好之外,还有一句叫做诸肉还是猪肉香,这第三个里面,包的馅儿,便是用猪肉和莲藕,白菜做的狮子头。 将莲藕剁成极碎的颗粒,上好的五花肉去皮剁成馅,然后将剁好的莲藕白菜萝卜和葱姜制成的水调成肉丸子。 砂锅里扑上白菜叶子隔开,然后将捏好的丸子放入,加水盖过肉丸子后,再用白菜叶子掩盖,等蒸好之后,再将这作好的莲藕狮子头充作馅捏紧南瓜饼里。 因为混杂了白菜,莲藕和萝卜,这道菜虽然有肉,但是却是清淡爽口,香滑软嫩。特别是莲藕清新的香气,在南瓜的香甜里,更好像一缕特殊的轻风,混杂着松竹的清新,在这夏日,轻柔的吹过少女的心田。 等红榴回过神,就看见送来的南瓜饼已经被素微各自吃了一个。 明明是三种不同的馅料,但是吃起来却觉得层层递进,忽然天成,送了六个来,素微竟然一口气吃了四个,一样一个,最后那个盛开的更是吃了两个。 就听素微道;“这东西……叫做什么……” 绿萱灵活的眼睛一转,道;“朱家的说,这叫南瓜饼。” 素微微微一怔,却又笑了,“南瓜饼,未免太普通了些。” 绿萱道;“那不如殿下给个配得上的。” 素微轻轻敲了敲桌子,眼睛落在桌子上自己吃剩的两个上,道;“瓜如金,馅似玉,便叫金镶玉吧。”又瞅了绿萱一眼,道;“还有两个,你们拿去分了吧。” 绿萱急忙吐了吐舌头,脸上顿时露出笑来,就算一向沉稳的红榴,尝过那味道后也不由露出点高兴的意思来。 朱守德正惴惴不安的守在外头,就看着绿萱笑盈盈的走了进来,“朱家大喜呢。” 他莫名其妙,不过绿萱既然这么说了,再怎么莫名其妙,也只能说到;“同喜同喜。” 就听绿萱笑道;“你们送上来的东西,殿下说……”她看着朱守德一脸紧张,淘气的眨了眨眼睛,道;“殿下说不错,只可惜叫这名字太普通了些,日后就叫金镶玉吧。” 301.第301章 诊脉 在朱家因为金镶玉这么名字而欢天喜地,江家因为江婉儿收到公主赏赐的裙子和首饰,苏家因为公主赏下来的东西而沉吟静默,池家巴家蠢蠢欲动…… 不管外头在怎么闹腾,白蒹葭一早起来,就看着江云初一脸喜庆的走了过来。 光是看江云初唇边掩饰不住的笑意,白蒹葭就知道江云初只怕这次生意做的不错,不由笑道;“恭喜江公子了。” 江云初道;“不敢不敢。”他看了一眼白蒹葭,道;“我今日带了周大夫来,他的师父旧日是在宫里为娘娘接生的,医术和医德都是极好的,我也是废了不少功夫,才请的他上门,只是……”他看了白蒹葭一眼,道;“周大夫擅长摸脉,悬丝诊脉这事,却是……” 白蒹葭一听,顿时便知道那周大夫是怕不会悬丝诊脉的,不过如今在这种地方,她也知道要顾忌那些以前的事情也太难了,不过她本身就不是特别忌讳这些,更何况事关凌慎之,当下便微笑道;“无妨的,能有人为我看病已经是极好的事情了,那里挑剔什么,不如将周大夫请进来的吧。” 不过略一寻思,却想起了一旁的凌绝尘,心中暗自道,以凌绝尘现在对她的样子,那周大夫如果真进来,当下便对江云初道;“等我去看一看灵儿。” 江云初点了点头,先出了门去请周大夫,白蒹葭则脚步轻盈的转到了屏风后面,就看见凌绝尘正坐在床上,脸上的神情很有一些微妙,不由笑道;“怎么了?” 一路说,一路拿了易容药粉出来,调开抹在自己的手腕上,将雪白的手腕抹成了跟脸上的皮肤差不多颜色才停手,却看凌绝尘没动,不由好奇转过头去,没黏上来这可不像凌绝尘啊。 刚走过去,就看见凌绝尘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下意识的往一旁靠了靠,脸上的神气,更是委屈的几乎要哭出来了。 不过一大早的,实在不知道凌绝尘在闹腾什么,不过看着凌绝尘挪开的地方,总觉得颜色要微深一些…… 凌绝尘看着她目光所及,不由脸色一下涨的跟红布一样,顺手将一旁的枕头拿出来挡住了那地方,脑袋却垂的几乎要埋进胸口里去了。 白蒹葭看着凌绝尘这幅样子,实在是觉得尴尬非常。 就算成婚这么多年,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但是这种事情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还是…… 除了尴尬就是尴尬,但是就算再尴尬,看见凌绝尘现在这样子,白蒹葭觉得自己还是责任重大。 白蒹葭咳嗽了两声,又清了清嗓子,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不由又咳了两声,低头一看凌绝尘,只见他耳朵似乎都红透了。 虽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 凌绝尘在秋水村的时候,也是见过那泼辣的婆娘拿着扁担追着自家猴子一样的孩子骂街;“你都多大人了,还尿床!还尿床!隔壁家的清哥儿,自四岁后自己睡觉就没见过尿床的,你都快八岁了,天天在床单上画地图,真当自家床单多可以天天换是吧……” 他看着那个泼猴被追得上窜下跳的,记得平时那个孩子都是个猴子一样淘气的,也来门口偷过鸡蛋被他赶走了也是满不在乎的笑,但是他却是头一回见那孩子涨红了脸,一脸委屈的扭头冲他娘嚷嚷;“不就尿床么!你干嘛嚷嚷啊!是想让人都知道我尿床了还怎么让我做老大啊!” 他娘却扯着破锣嗓子嚎叫;“你都八岁了,八岁的人尿床还有脸么!!??” 那泼猴和他母亲给凌绝尘的记忆就是——尿床是一件再耻辱不过的事情,而且特别是年纪越大还尿床也是越耻辱。 凌绝尘扁了扁嘴,他也不想啊,不过晚上睡觉的时候,梦见了那红色的房间里,少女温柔又和顺,羞涩的好像一朵莲花。 那些事情……忍不住么。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睁开眼睛就变成这个样子啊! 他比那些泼猴儿还大,想不到……想不到…… 凌绝尘哭丧着脸想,他低头的时候,看到了白蒹葭嘴边若有若无的笑意。 虽然白蒹葭抑制住让自己了不要笑的太过分,但是他想,这一定是小仙女可怜他才没笑话他这么大的人才跟那泼猴儿一样尿床。 越想越觉得耻辱,只恨不得简直有个地洞可以让他钻下去。 钻在牛角尖里只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去的凌绝尘心中酸楚,手却死死在按在枕头上,将因为他挪动而露出来的痕迹掩盖住了。 虽然裤子湿漉漉的很不舒服,但是凌绝尘却顾不上管这些,只觉得心中好像一股火一样,一半是羞愧,一般是想到昨夜梦见的情景,身子却渐渐烧了起来。 虽然低着头,却忍不住暗自去瞅了一眼白蒹葭。 只见她一身素雅的青衣,腰腹粗大,脸色蜡黄,跟记忆里面如春花,身若柳絮的少女截然不同,但是带来的感觉都是一样的,柔和而静谧的气息,让人忍不住依赖和舍不得放手的人,想要保护她,想要珍藏她,想要她一生无忧无虑,笑如春花。 感觉到了熟悉的身体反映,凌绝尘又哭丧着脸将目光收了回来,不能看,不能看,再看就又要丢脸了。 下意识的夹了夹腿,凌绝尘正恨不得找个牛角尖钻进去,就听着白蒹葭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先把裤子换了吧。” 凌绝尘顿时好像吃了一斤辣椒一样,本来已经红布一样的脸上更红了几分,简直好像熟透的石榴一样。 我从不知道我的夫君竟然这么可爱。 虽然不知道凌绝尘到底在想什么,但是看着凌绝尘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就算是白蒹葭,也不由有几分心疼,不忍再戳伤他了。 不过带的衣服不多,好在天气倒是热,应该能够干的很快,白蒹葭一边心中盘算着,一边将找出来的衣裤放在凌绝尘身边。 这种时候,还是明哲保身的好,如果再闹腾出上次那种事情来,自己这幅身子可是经不起折腾的,凌绝尘现在的脑子,也是不知轻重的。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闻着房间里淡淡的味道,白蒹葭还是觉得尴尬无比,当下轻声道;“我去隔壁房间,你不必担心,先换了衣服吧。” 就听凌绝尘的声音幽幽响起;“你不嫌弃我?” 302.第302章 双脉 白蒹葭听他委屈的厉害,这问话却有些奇怪,不由怔了一怔,一听她没有回话,凌绝尘顿时急忙抬起头来,眼睛里水汪汪的,诱人的很,却急急的问道;“你不嫌弃我比二狗子还不如,这么大了还……还……尿床么?” “噗。” 江云初带着周大夫进门的时候,就听到屏风后传来了银铃一样的笑声。 天真的,纯然的欢愉。 周大夫听着这笑声,不由挑了挑眉,听这笑声,就可以想像那主人是个何等的美人了。 不过想到江云初的请托,便猜测这多半是那位灵儿姑娘吧? 白蒹葭忍俊不住,虽然知道很尴尬,但是却到底笑了出来,她一笑,反而将房间里的尴尬气氛冲淡了几分,看着凌绝尘脸色涨红,简直好像担心被主人遗弃的小狗一样,紧张兮兮又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 当下走过去摸了摸他额头,道;“不嫌弃,不嫌弃。” 就看着凌绝尘脸上顿时绽放出灿烂的笑意,他脸上还红红的,眼中还水润润的,脸上也被白蒹葭抹了些易容药粉,但是这一笑却是如花盛放,清丽绝伦。 白蒹葭也被他晃得一闪神,就感觉他握住自己的手,拉到脸上蹭了蹭,道;“你不要嫌弃我,我以后……我以后改……” 白蒹葭虽然清楚他‘尿床’是什么事,不过比起‘梦x’的这种尴尬,让她给凌绝尘解释这不是尿床不如让她去死了吧,尿床总是更好一些,当下便笑道;“嗯嗯,改了就还是好孩子,现在先把衣裳换了可好?虽然是夏天,湿的穿着也不舒服” 心中却不由想起,一旦凌绝尘恢复了记忆,想起今天这事儿,也不知道…… 虽然只是想想,脸上的笑意却是怎么都忍不住的,看着凌绝尘的眼睛里,也不由多了几丝玩味的打量。 凌绝尘却又瞅了她一眼,看着她笑吟吟的盯着自己,不由又羞愧的低下了头,就感觉她温暖的小手在自己脸上拍了拍,道;“换好了再出来哦。” 他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下意识的夹了夹腿,笑着她笑盈盈的走了出去。 虽然舍不得白蒹葭就这么走了,不过白蒹葭这么走了,也总算让凌绝尘的尴尬稍微少了那么一点。 白蒹葭走出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她虽然天性清冷,但是凌绝尘这幅委屈的样子,实在是太让人愉悦了。 有什么能比以前在你面前高傲冷漠的人变成一副小媳妇任人欺凌的样子更让人开怀的事情么。 除了江云初外,还有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穿着淡青色的衣袍,慈眉善目,旁边却是一个十几岁的小药童,背着一个药箱。 当下嘴角含着笑意,道;“周大夫,麻烦了。” 周大夫摆了摆手,道;“不麻烦。”他看了白蒹葭一眼,白蒹葭大大方方的道;“我这肚子六个月了,也不知道怎么大成这样子,还要麻烦周大夫了。” 周大夫道;“不过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 白蒹葭便在桌边坐下,那眉目清秀的小药童从药箱里拣了软垫来放在桌上,白蒹葭便将手放了上去。 周大夫伸出手指按诊在白蒹葭的手腕上,举三指,落手之时白蒹葭微微一缩,她并不喜欢与人亲近,也是想到凌慎之,才总算是将退避的心思忍耐了下来。 只感觉周大夫的手指按在自己的手腕上,总觉得心中有一丝别扭难堪。 白蒹葭看着周大夫眉头微皱,不由心中一跳,她本是擅长察言观色的人,七窍玲珑,擅察人心,看周大夫的神色,便知道肚子里的孩子只怕不同寻常。 饶是以白蒹葭的性子,刚才因为凌绝尘尿床之事唇边显露出来的一点笑意都僵在了唇边,好在还能维持声音的平稳,笑道;“可是有什么不对?” 周大夫沉吟片刻,又将手指在白蒹葭腕上按诊片刻,才慢慢的道;“夫人可曾用过什么汤药?” 白蒹葭略一寻思,道;“吃过赵家的安胎药,不过也只吃了两三天。” 周大夫道;“赵天星?”看白蒹葭点了点头,便道;“他家安胎药倒是好的,夫人脉象,不沉不浮,和缓有力,在孕妇中,也是算得上是极健康的,不过……” 白蒹葭的脉象,也有些让周大夫吃惊,别说在孕妇中算健康了,众人皆知,怀孕这是是最为折腾女子的,什么抽筋,水肿,害喜……各种事情总是少不得了的。 白蒹葭的脉象不仅在孕妇算健康,便是和那少女比起来,也是十分健康的,周大夫行医这么多年,除了十八年前,也是第二回见到这么健康的孕妇了。听白蒹葭说吃了赵天星家的安胎药,心中倒是有些奇怪,那赵家的安胎药的确不错,但是如果真要说吃那药就能吃的这么健康,他却是不信的。 但是看白蒹葭的健康程度,便是那大院里,拿各种药养着的夫人也没这样的,虽然脸色蜡黄,但是眉目疏朗,眼神清澈,但是脉象却是不能骗人的。 望闻切问,周大夫也是头一回有点拿捏不定了,又按了一会白蒹葭的脉,脸色更沉凝了几分。 听周大夫一说不过,白蒹葭脸色也不由难看了几分。 她身体健康有什么用,她要的——她要的只是慎儿的平安。 当下深深吸了口气,脸上慢慢冷静了下来,凝视着周大夫,缓缓道;“不过什么,周大夫请放心说,妾身什么都承得住。” 周大户看了她一眼,略一沉吟,见她虽然年岁不大,虽然是粗布麻衣,却也自然有一股宁人的气度,他当时当小药童跟着师父在外给各位夫人看病的时候,也少有她这样的气势的——看上去宁静无波,但是如宛如大海一样,宁静下藏着无尽的实力。 他想到自己刚才诊脉出来的结果,不由又看了一眼娇小的白蒹葭,还有和她娇小身躯截然不同的庞大肚子,就听她这般说,反倒是笑了,开口道;“夫人的身子……是双脉,恭喜夫人了。” 303.第303章 她本就是这样别扭的人 在江云初的记忆里,他虽然和白蒹葭交往不多,但是白蒹葭给他的印象一向是淡雅沉静,虽然温柔如水,但是也好像什么都在把握中,没有什么能够让她轻易变色的。 但是这一天,他却看见本来以为泰山崩于前也不会变色的女子脸色大变,嘴唇微颤,沉默半日,才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周大夫看她神色,虽然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是看了江云初一眼,便点了点头,道;“张夫人您如今身子里是两个人,这肚子自然大些,也是正常的。” 看白蒹葭跌坐在那里,面上毫无一点血色,略一寻思,便开口劝慰道;“虽然双胞胎略辛苦些,但是我看夫人你身体强健,脉象沉稳,只要好好调养,却也是没有大碍的。” 白蒹葭脸色惨白,耳边听到周大夫的话,身子却下意识的抖了起来。 双脉? 双胞胎? 怎么会是双胞胎!? 周大夫好心的劝慰听在她耳朵里,却好像雷声一样,一声一声,都震得她心神大乱,魂不守舍。 怎么会是双胞胎? 慎儿!慎儿呢? 她心中一颤,伸手摸上自己的肚子,的确大的出奇,周大夫说,两个孩子,大些也是正常的…… 但是那里正常了! 前世她有素问灵枢看顾着,生孩子的时候更是疼得死去活来,凌慎之那是她从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也是她花尽了所有心力来养成的 前世她只有慎儿一个,如今却怎么成了两个? 她素来清冷机敏,但是如今听到周大夫的话,却觉得心变成了一团乱麻。 周大夫见她脸色惨白,心中只当她一个女孩儿家,是听了两个孩子觉得害怕,正想再说两句,就看着那女子抬起脸来,声音已经嘶哑,“大夫,你帮我再诊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双脉呢……” 他本也是极傲气的人,但是看着眼前女子的眼睛,却不知道怎么心里一颤,都是软了下来,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疯狂的神情。 他心中有些疑惑,不过看着白蒹葭的神色,也顿时心软了不少,伸手扣在她脉门上,也不由有些奇怪,这女子看上去粗布麻衣,容色也没什么特别出众的,但是那身气派,可不是普通的小门小户能养出来的,而且…… 他下意识的瞟了一眼一旁的江云初,见少年眉头轻拢,心头顿时好像亮了一盏明灯;“是了,这夫人是江云初拜托我的,只怕是……江云初养在外头的外室?江云初又和朱颜交好,前阵子朱颜失踪,只怕是去给这女子煮药膳调养身子去了……也难怪身子这般强健,如果不是朱家的药膳,怀了双胞胎早不知道被折腾成什么样子了哪能还这般脉象沉稳?” 他只当自己猜到了实处,只当白蒹葭肚子里的孩子是江云初的,不敢怠慢,急忙将手指按上白蒹葭的脉门,略一诊断,果然还是双脉,不过一强一弱,分外明显。 当下便收回手,只见白蒹葭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不由有些不自在,低下头咳嗽两声,道;“的确是双脉,夫人……” 江云初顿时看到那个淡漠清冷的女子好像受了极大的刺激一样,尖声道;“怎么可能,不可能的!” 咳嗽两声,正要说话,就看着女子扶着桌子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她浑身哆嗦的厉害,就好像一朵狂风暴雨中的芙蓉一样,好像随时都会被折断一样。 就听周大夫在一旁冷冷的道;“老夫行医数十年,却是从来没诊断错的。”听得他的声音,白蒹葭顿时脚一软,再也站立不住。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只见屏风后冲出一个青裙少女,伸手将浑身发抖的白蒹葭揽进怀里,低头道;“小仙女,小仙女……” 看着凌绝尘的容颜,就算是周大夫这样见过风浪的也不由心中一跳,暗自寻思道;“我似乎在那里见过她……” 白蒹葭浑身抖得厉害,只感觉落进一个熟悉的温暖怀抱,伸手拽住来人袖子,声音极轻极小,“不是双脉……不是双脉……只有一个……只有慎儿……” 凌绝尘懵懵懂懂的,也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但是针对他来说,只要白蒹葭说的,自然就是正确的,听白蒹葭这么说,顿时便点了点头,见她脸色苍白,嘴唇颤抖,长长的睫毛下却隐隐有着一些水痕,眼看是要哭出来了。 又想起白蒹葭在自己面前掉下泪来的前世,顿时觉得心里好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又辣又酸又苦又涩,急忙笨手笨脚的拍着白蒹葭的肩膀,低声哄道;“只有一个,只有一个。” 白蒹葭在凌绝尘的安慰下总算慢慢的平静了下来,伸手摸了摸自己肚子,却感觉肚子里的孩子轻巧的踹了她一脚,轻轻的一脚却让她几乎要哭出来了。 她本来听周大夫说她怀的是双胞胎受刺激过大,一时只当是前世的慎儿没有了,她这次重生之后,日夜筹划,辛苦打算,连白凌两家都顾不上了诈死出逃,不过都是为了凌慎之。 但是听周大夫所说,这怀里竟然是两个,却让她产生了一种无法言语的恐惧。 担心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的,自己这样的诈死逃走,却不知道将未来带来了怎么养的变化。 她仰头看了一脸满脸焦急的凌绝尘,虽然隔着隐隐约约的眼泪,只能模模糊糊的看见少年俊美绝伦的轮廓,但是却能感受到抱着自己的温暖身躯。 素问说…… 他在那里,大概并不方便。 她那是浅笑回答,等过了年他就不在那里了。 其实就算回答的再怎么冠冕堂皇,还不是抱着一丝在怀着孩子的时候,可以稍微离他近一点。 等孩子生下来,就天南海北,再不相见——可是那样,也是抱有着无法出口的私欲,让孩子在这片充满了他父亲名字的土地上成长。 也算是一种别样的陪伴。 可是上天偏偏将凌绝尘送到她身边,意外之下,他傻了,便抱着私心将人留了下来。 她本就是这样别扭的人。 304.第304章 自当承欢膝下 苏颜荷在前世,是死在京城里的,从来没有听说过她有留下血脉。 九公主到死,也没离开过京城,那个女子孤傲的生于京城,长于京城,然后……。 凌绝尘这个时候,正在向风城,同西周血战八方,一战之后,鬼帅凌绝尘的威名,在被百姓传诵的同时,也是可以夜止小儿夜哭的存在。 …… 明明已经变得太多了。 她感到凌绝尘的手小心翼翼的擦去自己的眼泪,然后笨拙的安慰着自己,她拽着凌绝尘的袖子,却忽然道;“没事。” 她抓住凌绝尘的袖子以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粗鲁动作狠狠的擦掉了眼睛里还没落下的眼泪,然后站起身来,冲周大夫和江云初露出一个笑来;“失态了,让各位看笑话了。” 这笑容,落在江云初眼里,却觉得比哭还难看,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白蒹葭虽然心中一片空洞,但是她一生要强,刚才刺激过度,大失常态,此时虽然端出了平时的模样,但是心里却空落落的一片,就听周大夫道;“夫人也是高兴过度了,夫人年纪小,把握不住情绪,也是正常的。” 心中却暗自奇怪,为什么是那个奇怪的女孩子抱住了白蒹葭而不是江云初,难道是自己猜测错了?心中却不由暗自偷看了凌绝尘几眼,暗自寻思自己到底在那里见过这般女子。 这绝世美貌,如果自己见过,自然印象深刻,但是偏偏有几丝印象,那眉眼微微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到底像谁。 虽然都知道白蒹葭刚才的神采,那里像什么高兴过度,不过现在都是寻个台阶下台,也不去计较。 高兴过度么。 白蒹葭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听周大夫这么说,也不反驳,勉强笑道;“到底年纪小了,刚才口不择言,不是怀疑周大夫的医术。还请周大夫不要怪罪我。” 周大夫想到她刚才说的话,不由哼了一声,他一生孤傲,但是看白蒹葭那么一个小女孩子温言软语的道歉,也不好意思跟她继续较劲,反而道;“知道就好。” 江云初在一旁笑道;“周大夫大人大量,自然不会跟你这个小女子计较。” 白蒹葭勉强笑了笑,敛衽作礼,道;“那我就多谢周大夫了。” 周大夫顿时心中一跳,他以前跟在师父身边做药童的时候,也是见过不少贵女夫人的,行礼有一些细节也是与寻常大不相同,眼见白蒹葭这般礼仪,又顿时看出她脸上因为眼泪而露出一点的雪腻肌肤,顿时便心中一跳,只当是哪位大人物,心中虽然有些不满意,但是看着白蒹葭这般行事,心头那点怒气也散了,便点了点头,道;“没什么大碍,张夫人你还是安心养胎吧。” 看着白蒹葭和凌绝尘四道清澈明亮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脸上,从来被无数家人盯着也不会有压力的周大夫却意外的感觉背心有点湿了——估计是天热的! 他看着两个人四只眼睛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心想却不能在说双脉刺激这女子了,别说双脉这女孩子又会发什么疯,而且他总有一种感觉——如果自己再刺激白蒹葭,那后面冲出来的青裙少女随时有可能把自己撕碎了从窗口扔出去…… 他儿媳妇刚生了个大胖小子他还没抱够大孙子呢! 周大夫显露出了他平时很少显露的机智和敏捷,当下咳嗽道;“张夫人虽然身体强健,但是到底年纪尚小,这……又辛苦一些,我回头开一些适合孕妇吃的东西,张夫人尽量多吃些上面的东西就是了。” 白蒹葭挑了挑眉,道;“不开方子么?” 周大夫被凌绝尘盯得汗流满面,却觉得背心又是湿,又是寒,听白蒹葭这么问,便伸袖子擦了擦汗,道;“不用了。”看着白蒹葭表情有一丝疑惑,便解释道;“是药三分毒,如果没有病的时候胡乱吃药是没什么好处的,而孕妇往往是一人吃两人补,有些药材里细微的毒素对母亲来说没什么问题,但是对于孩子来说就非常严重了,所以孕妇不是身体虚弱到了一定地步,还是不提倡喝药的。” 白蒹葭若有所思,她前世身体实在虚弱的厉害,药也吃了不少,后来好不容易把凌慎之生下来,难产之下,那孩子生下来就皮肤青紫,没了气息,如果不是素问用了师父留给她的九转还魂丹,只怕…… 当时她隐隐约约听素问和灵枢说过,大概就是自己吃的药也伤了孩子,让凌慎之从小就比别的孩子的虚弱些,后来好不容易各种调养加练武强身,才总算和寻常人无异了。 她想了想,自己重生之后,从京城到平直城的路上也是闹过几次,厉害的时候也是翻天覆地的甚至只能找个地方休息几天,身体强健起来是…… 那个神秘的庄园。 她忽然想起了在睡梦中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叶氏姐妹,固然叶氏姐妹是感怀自己,但是……慎儿! 她的心忽然放了下来,手指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上那个印记的所在之地。 慎儿能够托人给她这些东西, “只是公子放心不下小姐,特意托我二人投胎之前,前来一见小姐。” “凌公子说,他有今日,皆属他咎由自取,与他人他事无关……” “我只盼母亲能自在逍遥,长平久安。他日我自当承欢膝下,陪伴父母,母亲愿托身山林也罢,愿凤冠霞帔也好,儿子自当跟随,只要母亲开心就好。” 他日我自当承欢膝下,陪伴父母。 白蒹葭手指微颤,承欢膝下,陪伴父母。 她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满脸焦急的凌绝尘一眼,少年表情天真懵懂,但是那眼神却让人不由自主的安下心来。 自当承欢膝下。 慎儿既然将那神秘的庄园都送到自己的身边来,如今自己身子健康,又有那庄园傍身,靠着庄园所出,胭脂艳丽,蔬菜味美,靠着那湖水调养身子…… 她心中又惊又喜,百感交集,心中只是反复道,慎儿,慎儿。 却觉得酸楚之中,意外的溢出了一点甜意。 她只唯恐双脉之下,凌慎之不在了,但是如今里冷静下来,将旧事细细一想,顿时便放心了几分。 慎儿还在,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她所做的一切,不过为了那个孩子罢了。 305.第305章 藏钱 周大夫线先着药童走了,送走江云初的时候,江云初的神色还有些担心,白蒹葭看着他的神色,便猜到他的念头,低声道;“我一时迷惑,如今已经想开了,你不必担心。” 江云初点了点头,将胭脂的事情给白蒹葭说了,又说九公主赏下了石榴裙和红宝石耳环,白蒹葭略一寻思,这赏赐并不出乎她的意料,红宝石耳环这些东西,在别人眼里虽然珍贵,却不入九公主的眼睛,不过这一赏,可算将醉红颜的名声彻底打出去了——染美人固然是只有九公主能用,但是能用仅仅比染美人次一等的醉红颜,也足以让平直城各位贵女小姐癫狂了。 不过听说苏晚雪也受了赏赐,白蒹葭眼神微闪,就听江云初道;“那苏小姐真是极好的运气,也不知道做了什么,竟然讨了九公主的青眼。” 他知道自家妹妹八面玲珑,又送了那十分珍贵的染美人,才被赏了一条裙子一双耳环,那苏晚雪摘了螃蟹宴的魁首不说,竟然也被赏了一套深衣,一个香玉如意,那苏晚雪虽然是一个孤女,年纪又小,但是这短短半个月下来,据江云初所知,已经有不少人想要和这个孤女结亲了。 白蒹葭听他忽然说道苏晚雪,顿时怔了一怔,笑道;“天家之女做事,那是我们能猜的,更何况那苏小姐孤身抚养弟弟,又勤奋刻苦,九公主虽然清高,却是极慈悲的人,看着这么一个孤女弱子,也难免生些怜悯之心。” 江云初听白蒹葭这么说,顿时便点了点头,又叮嘱了白蒹葭安心养病,却有想起一事,将一个小荷包递给白蒹葭,眼看白蒹葭露出疑惑之色,便笑道;“二十两定金,你带着也好买一些想要的东西,也就几两银子。” 白蒹葭也不矫情,收了荷包,将人送出门外,才带着小尾巴凌绝尘回到屋子里,将那小荷包打开一看。 那小荷包倒是有些沉甸甸的,倒出来一看,却是五六块散碎银子,大的有三四两,小的却只有半钱,算起来也就二十来两,最重的反倒是半吊铜钱。 白蒹葭看着这桌子上散开的碎银子和铜钱,心中倒是诡异的浮现出了一丝满足感——这是她头一回靠着自己的双手赚回来的银子呢! 至于张翠翠哪里头一回卖胭脂的银钱,她还是让张翠翠收着自己没碰过呢! 这眼前的银子,虽然不多,但是也是她辛辛苦苦煮着胭脂绣着荷包赚回来的! 不过那江云初,倒是当真细心,她想了想,将其中大的几块另外拿帕子裹了,藏进了包裹里,又将剩下的铜钱和碎银都收回了荷包里。 凌绝尘就看着白蒹葭露出平时从来没见过的笑容,一会摸摸银子,一会摸摸铜钱,心中却气闷的很,那人送的东西有什么好,有这么值得高兴么! 不过他心中虽然恼怒,却不敢凑上去掀了东西。 见过刚才白蒹葭那浑身颤抖虚弱的样子,凌绝尘就算再怎么讨厌这些江云初送来的东西,看在能够让白蒹葭笑一笑的作用上,他还是可以忍耐的。 就看着白蒹葭将那手帕包好的银子握着在房间里转了半天,先往枕头下面塞了塞,却觉得不怎么安全,又摸了出来,握在手里半天,将整个房间打量了半天。 从来没有藏过私房钱的凌夫人白小姐犯难了。 这房间怎么看来看去,总觉得没个地方可以安心藏钱的! 果然还是只有自己的空间最安全了,但是看着凌绝尘在这里怎么能把东西带回去! 带怒的瞟了一眼凌绝尘,就看着他好像一只狗儿一样跑了过来,将她手中的手帕拿了过去。 白蒹葭眼睛一眨,就看见凌绝尘身子轻轻一纵,一手已经抓在了房梁上,另外一只手顺势就将那手帕放在了房梁上。 他高高纵起,身姿轻盈如流水行云一般,一看就是藏私房钱的好手…… 白蒹葭暗自寻思,看他这样的动作,也不知道干过多少回了,如果回凌家好好寻一寻房梁上面,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这人私藏的私房钱…… 凌绝尘自然不知道因为他的动作而起了疑心的白蒹葭在想什么,他轻轻落下,对于将吸引白蒹葭注意力的东西拿得离白蒹葭远远地他还是挺开心的,于是异常欢脱的跑到了白蒹葭身边,跟往常一样蹭蹭卖萌求表扬。 白蒹葭看这他的神态,莫名想起自己以前在路边见过的大狗,又想起朱家那只小黑猫,心中不由暗自想到也不知道朱家那小黑猫怎么样了,想到张翠翠,心中也不由有些担心。 那些女子,温柔勤劳,生如牛马,死如草芥,那张翠翠又软弱和顺,好在自己虽然插了手,但是能不能走出来,就只能看她自己了。 那苏晚雪看模样,是已经走出自己的一条路了,那少女虽然爱哭,但是一旦坚毅起来,却是不逊于男子的。 想起晚雪毅然断发毁容的样子,白蒹葭悠悠的叹了口气,一个人的未来还是只能靠自己的,你别人为她操心太多,这人生的路,别人却是不能帮她走的。 苏晚雪已经走出来了,希望张翠翠也能明白一些吧。 她心中若有所思,等回过神来,就看见凌绝尘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不由笑道;“干得不错。” 虽然说什么回凌家去查房梁,但是却只是想想罢了。 诈死之后,哪里还回得去。 她伸手摸了摸凌绝尘的额头,看着他天真的笑容,嘴角却淡淡的浮出一个笑意,道;“绝尘,我们看花灯好不好。” 凌绝尘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只觉得那两个陌生的字被白蒹葭温柔的唤出来的时候,却好像温暖的蜂蜜水一样,又甜又暖,让他怔了一怔,随后看着笑容温柔的白蒹葭,却是拼命的点头。 还是白蒹葭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摸了摸他颈子,轻声道;“前几天还是还把脖子扭了么,这样用力,当心又把颈子扭了,走,我带你看花灯去。”她在书上读过的热闹。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306.第306章 灯会 在京城,一年有两场灯会。 分别是从元月初一到十五持续十五天的元宵灯会,也被称为大灯会。 从八月十四到八月十六持续三天的中秋灯会,也被称为小灯会。 在白蒹葭很小很小的时候,他父亲也曾让家里的婆子抱着她带着哥哥去参加了一次元宵灯会,在白蒹葭模糊的记忆里,无数千姿百态的花灯将夜晚装点的如同白昼一般,更有在漆黑夜空中绽开的烟火,那烟火明亮的宛如撕裂黑夜的璀璨艳丽,将整个夜空都映明了。 那一场元宵灯会之后,她就只能在白家的院子里,看着院子外传来喧嚣的人声,说笑声,脚步声,叫喊声,抬头却能看见天上的花朵,开的璀璨绝艳,便让看见的人,不由自主的微微撤出一点笑意来。 她看过很多关于灯会的诗词,无论是;“灯火家家市,笙歌处处楼”还是“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但是在她真正地记忆里,那些灯会还是离她太过遥远了。 虽然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平直城里的花灯造型各异,挂在各家的门口,一条长街遥遥的挂下去,站在这头一看,那星路竟然隐隐有着隐入天空的模样。 就算是大街之外一片黑暗,但是始终还是有着光明的前路。 将竹片削得纤巧,蒙上不同的宣纸,然后一笔一画,便是不同的画样。 说起来虽然都是竹子跟宣纸这种东西,但是在不同人的手下,做出来的花灯也各不相同,越是大家,门口的花灯也越多越耀眼越复杂精致,那些小门小户的,虽然做出去那样精致华美的花灯,但是也将自家的大灯笼挂了上去,将路照的亮亮的。 各种荷花灯、鱼灯、龙灯、跑马灯……姿态各异,五彩缤纷,将挤挤攘攘的路人吸引的不时停下脚步,对着那花灯指指点点。 白蒹葭带了一定纱帽,一手拉着凌绝尘,她虽然冷静惯了,但是看见如此景色,也不由有些欢喜,倒是凌绝尘唯恐走丢了,只伸着一只手死死地握住她。 白蒹葭自从长大之后,倒是第一次这么出门,最开始的时候还唯恐有一些不方便,但是也许是因为平直城到底地处边疆,某些方面风气还是极为开放的,对于女子的要求,除了一些学京城模样的,大部分还是比较宽容的。 平直城的这元宵灯会和重阳的灯会,都跟向风城的泥人大会一样,是允许夫人小姐们出来看看的,路上常常可以见到年轻女子,或衣着华丽,带着几个婆子丫头,或衣衫朴素,跟着自家父兄。 只是或面覆纱罗,或跟白蒹葭一样带着纱帽,也有那简朴的,也没遮掩面目,虽然脸上有些羞窘之色,但是看着各色花灯和艺人,便也将这事抛之脑后了。 白蒹葭带着凌绝尘一路行来,倒是有些趣味,一路走到了平直桥。 这平直城被一条平直河分成了南北二城,那平直河上的桥便也叫做平直桥了,倒是简单明了,此时那桥上却是映的如白昼一般,也格外热闹,熙熙攘攘的都是人,挤得厉害。 白蒹葭不由咦了一声,倒是好奇心起,忽然听得旁边有人叫了一声;“春台班的人出来啦。” 就见那本来挤得不可开交的人顿时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好像河水一样朝着某个地方流去。 白蒹葭一个不提,被人推了一把,倒是凌绝尘眼疾手快,将她揽在怀里,顺手将那推了一把的人拉住,那人倒是一身华服,看上去颇有几分富贵,只是小眼睛厚嘴唇,看上去就有些贼眉鼠眼的,虽然肥肥胖胖的,脸上却显出些酒色过度的虚弱来。 还没等白蒹葭开口,那人已经凶巴巴的道:“干嘛呢,耽误了你爷我看醉仙,你们耽误的起么!” 白蒹葭顿时眉头一皱,她被凌绝尘护住,其实也没受什么伤害,不过被那人推了那一把,如果不是凌绝尘及时出手,真摔在地上可不确定会出什么问题,现在毕竟她可是揣着两个孩子的人! 眼看那人这么凶巴巴的样子,还一副耻高气扬的想要甩开凌绝尘的手,白蒹葭的嘴角,泛起一起极淡却极冷的笑意。 那人眼中却只剩下那冷若冰霜艳若桃李的少年,这样的容貌,一定是女扮男装的吧!一定是的吧!就算不是,这样的脸,便是男的也值得玩一玩了,比起那醉仙,这人的容貌,也是要美丽上几分的! 那人看着凌绝尘,早将醉仙抛到了九霄云外,双目痴痴的看着凌绝尘,就差没流口水了,嘿嘿笑道;“小美人,你是那里人啊?如果有哪里不对,哥哥先给你陪个不是~” 为什么这人跟张健那人一样,都喜欢让人叫他们哥哥。 凌绝尘的哥哥,也是他们担得起的么? 不知道为什么白蒹葭脑海中浮现一个很无奈的念头,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少年眉目青涩,但是仍然掩不住那绝世的美貌,一双跟小蝴蝶一样的睫毛眨啊眨的,简直就跟小刷子在自己欣赏刷啊刷的一样,那么介于男女之间的绝世逸尘和天真纯洁,反而更让人想将他压在身下,将那份纯洁摧毁。 所以不能怪那男人色迷心窍,只能怪这红颜祸水么? 不过作为从小就很护短的白蒹葭来说, 嗯……自己应该给他买个纱帽的。 寻思完的白蒹葭刚回过神,就看着那人几乎要留下口水来,不由皱了皱眉,那人偏偏还自以为风流潇洒的笑出一口大黄牙,一只手还依依不舍的在凌绝尘的手上摸啊摸的。 啊,看美人儿的打扮衣着,想来家境也是不好的,白白的糟蹋了美人儿,这一双手也是有老茧了……但是摸上去还是那样的微冷轻寒,简直跟最上等的冷玉一般。 不过等美人儿跟了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再将这冷玉雕成的美人儿藏起来。 他不由又看了凌绝尘一眼,真是天仙下凡也不过如此了,以前自己怎么没有听说过平直城里有这样的美人儿? 渣作者键盘进水坏了.于是只有一章qaq等我新键盘到了再补。 307.第307章 平水落猪 江云文本来是极痴迷那春台班的醉仙的,也不知道那里来的孕妇阻挡了他的路,趁乱中顺手一推,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来人往的,那里能让人发现。 但是偏偏被人抓住了,但是眼看抓住他的是个漂亮得不成样子的女子时,江云初的心顿时开始活泛了。 心中想的倒是开心,只当这么一个家中普通的女子,只要出个几十两银子便能买回家了,什么红杏啊,红香啊,给眼前的美人儿擦鞋都不够,顿时连那春台班的醉仙都抛到了脑后,只一心一意的摸着凌绝尘的手。 摸着摸着,就察觉出不对来了。 凌绝尘再怎么生了一张妖孽脸,他毕竟还是个男人。 他从小练枪,手上的老茧比起任何人都是不逊色的。 他体形劲瘦身材修长,穿着宽松长袍的时候,有些不辨男女的绝丽,但是一旦脱了衣衫,便没有人会错辩。 他骨节分明,手指修长,那江云文的一只手,却是肥厚无比,凌绝尘就感觉好像一只肥猪蹄一样在自己的手上摸来摸去。 虽然心中有点犯恶心,不过白蒹葭没说话,凌绝尘倒是也尽忠职守的忍下想要把江云文暴打一顿然后丢出去的冲动,不过听着江云文那里不干不净的说话,还在自己手上摸来摸去,凌绝尘自己想把江云文扔出去的冲动却越来越大了。 感觉到了江云文瞬间僵硬然后停下动作,凌绝尘总算在爆发的前一秒忍住了。 这么大的手,怎么看不都不应该是女人吧。 江云文看了一眼凌绝尘的喉结。 不过…… 这样的美貌,便是男人,也是没有问题的。 他们那群纨绔子弟,从来是男女不拘的,虽然平时也是窑姐儿的多,但是若是有男子生的美貌,也是有春风一度的。 当下想着将这男人压在身下,江云文肥厚的下巴和肚子都不由自主的笑的一抖一抖了起来。 眼看白蒹葭和凌绝尘不说话,还当他们二人是认出了自己,想要攀附权贵,嘻嘻笑道;“小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住在那里,今年几岁啦?” 凌绝尘皱了皱眉,瞅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白蒹葭,用眼神询问白蒹葭;“这个人好讨厌,你打算怎么处置。”他最记挂的,还是刚才江云文刚才推了白蒹葭一把的事情。 如果不是自己反应快,白蒹葭就会摔倒了! 而且这个死胖子,凭什么碰他家的小仙女,是谁给他的勇气! 不当场打死他已经是要看白蒹葭的意思了,按照凌绝尘的决定,肯定是要将这人打个半死,然后跟张家父子一样,拣个人最多的地方,脱个干净然后吊起来。 江云文只当他害羞,当下嘿嘿一笑,还想调笑两句,就听白蒹葭道;“你干嘛还让他拉着你?”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白蒹葭还是觉得,江云文这样一脸淫笑的拉着凌绝尘的手,让她看了十分碍眼,心情也非常不好,声音里也不由带了一丝火气。 那一丝火气顿时被凌绝尘敏锐的辨认了出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却下意识的打了个突。 下意识的一抬头,轻而易举的就将江云文快两百斤的身躯举重若轻的扔到了平直河里。 江云文哪里想到这么一个看上去修长瘦削的少年扔他跟扔个小丸子一样,简直轻描淡写的让人怀疑,他那庞大的体形都不是肉而都是棉花吧,否则也不会让凌绝尘这样的身材轻而易举的就扔了出去啊。 不过江云文很快就以自己的平水落猪式溅起的无数水花让众人知道,他这两百斤的体形,从来不是什么浪得虚名,而是名副其实的。 长了两百斤,就有两百斤。 踏踏实实的,都是肥肉,绝对是良心肥肉,没有半点虚假。 江云文还没从被凌绝尘当大型垃圾一样轻松扔出去的意外中反应过来,就被冰凉的平直河水灌了满嘴。 那平直桥上,本来有无数的杂耍艺人,在那里表演太平鼓的,扭秧歌的,踩高跷的,舞狮子的,划旱船的,卖重阳糕的……本来纷纷扰扰,热闹无比。 但是江云文那庞大的身躯太过显眼,又被凌绝尘扔了下去,当真一时是震慑当场,无人敢发扬。 表演太平鼓的,忘记了擂鼓。 扭秧歌的,差点扭了腰,那踩高跷的僵在空中,舞狮子的看不清楚什么表情,但是生龙活虎的狮子却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虽然过节的时候因为人来人往太挤的缘故,往往都会有人失足落水,但是看着江云文刚才的水花和那道平沙落水完美的弧线,几乎所有人都可以轻易地猜出,江云文是被人扔出去的。 但是那一处将人扔出去的地方却是熙熙攘攘的,人也不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 白蒹葭一个孕妇,凌绝尘那身材,别人看着,也不觉得他们二人是能轻易将人扔出去的力气,当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的,白蒹葭吐了吐舌头,看着在平直河里载浮载沉的江云文,却拿出手帕,将凌绝尘刚才被江云文摸了半天的手擦了干净,一边擦,一边低声叮嘱道;“你呀,怎么傻傻的就让他摸。” 凌绝尘只能看见她头顶,却觉得心中甜甜的,便道;“我听你的呀。” 白蒹葭嘴角几不可见的勾出一个笑意,又将凌绝尘将每个指缝都擦干净了,才道;“以后遇到这种人,不用听我的,将他们扔出去就是了。” 又将指缝都擦了两三遍,才总算觉得干净了一些,抬起头,凌绝尘著迷的看着她嘴角的小小梨涡,就听她道;“听到没有?” 他那里知道白蒹葭到底说了些什么,不过听白蒹葭这么一说,便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看着凌绝尘呆呆傻傻的样子,白蒹葭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多少,不由叹了口气,也觉得那手帕不想要了,看着他那俊美的容貌,心中不由道,真是个祸水。 不由起了念头,眼睛四处一转,顿时寻到了自己想到的东西。 308.第308章 鲤鱼玉佩 当下白蒹葭握了凌绝尘的手,身边无数的人来来往往,但是他们却逆流而上,不过有凌绝尘护着白蒹葭,身边的人看着她一个大肚子的孕妇,也难免会避让一些,虽然有些为难,但也不算是十分辛苦。 两人走到铺子旁边,只见那铺子也不算大,货郎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倒是生的精干,一双眼睛十分灵活,他身后一个架子上挂着一些面具和缨络。 铺子上摆了几个面具,还有一些简单的胭脂和簪环,虽然都说不上十分珍贵,但是好在手艺都不错,他也摆的颇有一些技巧,各种颜色搭配的颇为和谐,当真是琳琅满目,别有风致。 在铺子上扫了一眼,伸手将一个关公的面具拿了起来,就听小贩一脸谄媚的笑道;“夫人好眼光,我们这里的面具,就属这个做得最好了!” 白蒹葭轻轻一笑,轻轻将那面具在脸上翻了翻,道;“多少钱?” 小贩道;“二十文。” 其实并不算便宜,一个上好的荷包,也就十几文,这面具好在做的甚是精巧别致,又是在这灯会上,就难免笔外头贵些。 白蒹葭翻捡了一番,还是觉得手上这个最是满意,便招手将凌绝尘召了过来,她身形娇小,拍了拍凌绝尘,示意他蹲下,凌绝尘便乖乖蹲下了。 简直就好像一头忠心的大狗一样。 那小贩在一旁,倒是看得膛目结舌了,那少年容颜绝世,倾国倾城,以他见过无数人的眼力来看,这少年虽然温和天真,但是骨子里却有一股血气。 那是一种杀过人才有过的血气,但是在这女子面前, 又看那女子,虽然带着纱帽,肚子一看就好几个月了,但是整体气质却在静谧中透出几分清贵,虽然衣裳简单,但是整体气质却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眼看白蒹葭伸手将那面具为凌绝尘带上,掩去了那一张绝世的容貌,小贩眼睛一转,嘴边顿时挂出了笑容,道;“这位公子和夫人真是佳偶天成,我们这里正好有一对鲤鱼玉佩,是极为适合两位,不如看看。”说着就将那铺子上的一对鲤鱼玉佩拣了出来。 白蒹葭听他说话,心中也不知道什么想法,不由看了凌绝尘一眼,只见他虽然带了面具,但是眼睛却弯弯的,伸手拽了拽自己,不由笑道;“拿出来看看吧。”。 那鲤鱼玉佩也是一些杂玉雕刻而成的,玉质在白蒹葭眼里实在是说不上好,但是手工倒是有几分精致,白蒹葭浅浅一笑,眼看凌绝尘颇有兴致的摆弄着那鲤鱼玉佩,低声道;“绝尘你喜欢么?” 凌绝尘点了点头,白蒹葭便抬头看了一眼那小贩,小贩急忙道;“我这玉佩可是从东山玉洞里采集的……”他本来八面玲珑口齿伶俐,一样的东西总是能比旁边的人多卖上几成,但是感觉到二人四道清澈明亮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一句话就说不出来了,便老老实实的道;“这个玉佩本来是九十文的,如果你连面具一起要,我就算一百文给你!” 如果是让别人听到了,一定是会极为惊讶的,什么时候这个油滑的陈五娃子也会主动降价了! 白蒹葭偏头想了想,在这种节日上的东西,总是比外头要贵些,当下也不废话,便从袖中取出荷包,一边将那铜钱交给小贩,一边笑吟吟的道;“我听他们说什么春台班醉仙,那是什么?” 小贩见她钱给的爽快,人又十分温和,当下也放松了几分,听她一问,顿时便开口快声道;“春台班是我们这里顶出名的的一个班子,那醉仙是最近才起来的青衣,长得好,嗓子也好……”说着,脸上便露出一些羡慕之色,可见那醉仙在他心里也是有几分地位的,“我听她唱过一次贵妃醉酒,那可真是天仙……啧啧,如果杨贵妃真有她这样的姿色,我便是唐明皇,也为她死了甘心了!” 不过想起凌绝尘刚才的容貌,却不由心跳了一下,看了一眼一旁正顶着红脸关公面具的凌绝尘,心中倒是觉得,这人虽然妩媚妖娆不及醉仙,但是那种清丽出尘,绝美绝世,却是醉仙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 幸亏是个男子,如果是个女子,还不知道到底会引起多大的祸事呢。 不过那张脸,做他妻子的也有的操劳了,也难怪这位夫人要买个面具来将那容颜掩盖住了。 他虽然心中想的漫无边际,嘴上却是一点也不落,滔滔不绝的道“平时那春台班大多是给达官贵人唱戏,我们苏南的不少贵人都以请到他们唱戏为荣,寻常人是很难见到的,不过大灯会和小灯会上,都会唱上两场,说是同乐,搏个热闹。” 白蒹葭漫不经心的道;“看起来你很清楚啊!” 小贩嘿嘿一笑,道;“还好还好,只是那外地来看灯的客人,总是会问上几句,这灯会上春台班的演出,也是我们这里一处景观了,来参加灯会的,很少有不去看的。” 白蒹葭笑着拉了一把凌绝尘,那一双鲤鱼玉佩其实做的颇有些巧思,虽然玉质粗劣,但是两尾鱼弯弯的,拼在一起就成了一个太极的形状,若是拆开,就是两只小鲤鱼的玉佩。 凌绝尘看了白蒹葭一眼,一只手握住一只鲤鱼玉佩,另外一只手却握着轻轻放到了白蒹葭的手里,白蒹葭微微一怔,就听小贩在一旁笑道;“贵夫妇恩爱情深,真是让人好羡慕。” 看着两人,小贩心中暗自意动,自己年纪也不少了,如今也攒下了些银钱,也应该去请媒婆为自己寻一个好女子成亲了。 白蒹葭看着凌绝尘的模样,伸手便将玉佩解了过来,摆弄了一下,玉质粗劣,并不惹眼,但是却隐隐有些意思。 她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凌绝尘,只觉得他双目有些发亮,不由笑了一笑,伸手将玉佩收进了荷包里,拍了拍凌绝尘道;“走,我们听戏去。” 309.第309章 键盘坏了!周五补更! 贵妃醉酒又名百花亭,分为南北二派,南派梅大师是‘美中见醉’,北派欧阳大师则是‘醉中见美’。虽然是一出相同的戏剧,但是唱出来却各有不同。 而且更重要的是,贵妃醉酒里对于青衣的要求极高,除了情感的控制表露,从期盼到失望,最后孤独怨恨,情难自已。而且更有衔杯、卧鱼、醉步、扇舞等身段难度极高的表演,如果不是下了苦工,是很难将一出贵妃醉酒唱好的。 往往贵妃醉酒也是一个班子比较压轴的戏之一。 白蒹葭带了凌绝尘,又在路上给他买了一包桂花糕,凌绝尘吃了两口,便面露嫌弃,她也就笑了笑,将剩下的三块塞给了一个路边跑过的小女孩儿。 那女孩儿不过五六岁,赤着双脚,衣衫破烂,看上去面黄肌瘦的,一双眼睛倒是十分灵活,提了一个木编的草篮,里面放着许多花朵,被凌绝尘眼睛一瞪,顿时吓得瑟瑟发抖,想要逃跑,却双脚发软,白蒹葭温柔的拍了拍她的手,瞪了凌绝尘一眼,低声道;“给你吃着玩儿。” 女孩儿看着那香甜的桂花糕,也有些心动,这桂花糕价格可不便宜,平时能吃上点馒头对于她们来说已经是难得的了,更何况桂花糕这种东西。 她眼睛一转,便将手中的草篮往白蒹葭面前一递,软声道;“姐姐你选一支吧。” 白蒹葭低头一看,只见那花篮中低下铺着一张荷叶,上面放着玉簪花,醉鱼草,桂花枝,红花醡浆草,千日红,一串红,葱莲……各色花朵,虽然都只有一两朵小小的,就桂花略多一些,还有一些只是寻常的野花,但是摆在花篮里,也发出诱人的香气,姹紫嫣红的很有几分好看。 当下也不客气,拣了两支桂花枝拿在手里,微笑道;“够了。” 又拿了几个铜钱放在那草篮子里,那小丫头倒是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叫道;“不值这么多的,不值这么多的!” 他们这样的的女孩儿,也经常在这种灯会上采集一些花朵来卖给那公子小姐赚一点铜钱补贴家用,这么一草篮花下来,也就往往能换几个铜钱,而且这些花朵也是不好寻找的,往往要在山上好多天,才能寻到那开的好,拿回家用水养上,这女孩儿辛辛苦苦找了好几天,也就这么一篮子,便是重阳灯会这种日子,全部卖出去也就十几个铜钱。 眼看那散在篮子里的就是,足有四文,这年头一斤猪肉也要十几文,这么一支桂花就能换四文钱加一包桂花糕,小女孩顿时就有些不安起来。 白蒹葭笑道;“给你就拿着。” 小女孩脸上却露出怯意,似乎要哭了,白蒹葭见她虽然贫困,但是双目清澈,为人陈恳,不由心生了几分好感,对小女孩道;“别哭啦,你知道那春台班在那里么。” 那小女孩忍住眼泪,点了点头,道;“在南街。” 白蒹葭笑道;“我寻不到路,你带我们去,这铜钱和桂花糕就算是谢谢你的,可好?” 小女孩见她话语温柔,便点了点头,道;“好。” 她赤着一双脚,头发也乱蓬蓬的,白蒹葭心中叹了口气,拉着凌绝尘默默的跟在那小女孩后面。 那小女孩就是在附近讨生活的,对于这附近倒是熟的很,好在那小女孩虽然衣衫破旧,却也倒是干净,可以看出小女孩很珍爱它,脸上虽然面黄肌瘦的,倒是也洗的很干净。 她提着篮子走在前面,看上去倒是有几分可怜,带着白蒹葭走了两条街,停住脚步,道;“到了。” 白蒹葭顿时吃了一惊,只见眼前人山人海的,一时触目所及,只看见了无数的人。 而且如今虽然入了九月,又是晚上,但是还是有着一股暑热,眼看那人山人海,白蒹葭就不敢再动,站在了外围,凝神细看。 只人海中间有一个不高不矮的台子,上面摆着一些假山花草,做成百花亭的样子,倒是有些意思。 竟然能在这种地方把这西台子搭的这样像模像样的,那春台班也是有几分手段了。 白蒹葭转头冲那小女孩儿道;“谢谢你了。” 那个小女孩儿被家中训斥惯了,见白蒹葭这样温和,倒是有些手忙脚乱了起来,拽紧了草篮摇了摇头,“没有。” 白蒹葭见她慌的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倒是觉得可爱,嘴角忍不住勾出一丝笑意,就看见那女孩儿呐呐道;“没事我就先……先走了……” 白蒹葭点了点头,目送那女孩儿娇小的身躯淹没在人群里,就好像一朵河面上的小浪花一样。 心中默默摇了摇头,就感觉到身旁的凌绝尘下意识的抓着自己,凌绝尘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被白蒹葭握在手里的两支桂花枝,就看着她分出一支递了过来,不由兴高采烈的接了过来,一会看看桂花,一会看看白蒹葭。 他脸上还带着关公面具,做出这个样子来倒是有几分别扭,白蒹葭见他不折腾安静下来,顿时也松了一口气。 就听旁边的人轻声道;“听说是醉仙唱贵妃醉酒呢。” “以前春台班的青衣不是醉兰么,这醉仙出台也就才两三个月,怎么就成了台柱子呢……” 旁边就立即有人插嘴道;“不是说醉兰病了么,而且这醉仙论身段唱腔美貌,都比醉兰强得多呢!” 就看那开始说话的人冷笑一声道;“醉兰那是活生生被醉仙气病的。”立即有人接口道;“廖家的,我知道你消息灵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清楚了,我请你喝酒吃肉。” 那姓廖的不过是个混吃混喝的,听有人请他喝酒吃肉,便点了点头,道;“醉仙来的时候,就压了醉兰一场戏……听说上头有人力捧……” 立即有人奇道;“那春台班的老板不是说后台也很硬么!?” 姓廖的冷哼一声,“那醉仙后头的人自然比老板更硬,你们知道这贵妃醉酒是春台班的压轴戏,本来今年该醉兰唱的,结果开唱前三天忽然换了醉仙,活生生的将醉兰气病了。” 310.第310章 金兰[不要嫌我少QAQ 顿时旁边的人一阵议论,还是有人道;“我曾经远远听过醉仙唱戏,那唱腔身段,的确比醉兰好得多。” 那姓廖的却反驳道;“身段唱腔就能越过资历去?” 到后头就纯粹是关于醉仙醉兰的各种小道消息和两人格子的争执,听起来倒是有几分趣味,白蒹葭头一回正面接触到两个人因为自己喜欢的戏子不同而互相挣的面红耳赤的,她见惯了各种辩论禅机,头一回见这样几乎下一秒就要撸起袖子打上一场的争执,争执的事情还是因为两个戏子。 这种事情当真是白蒹葭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旁边那些有人劝架的,劝着劝着,就不知道怎么也加入了进去,一时你支持醉仙,我支持醉兰,又有人说起了金家班的小武生…… 便有人道;“说起来那金家班的小武生金兰倒是真长得好看,我可是头一回见男孩子长得这般俊俏的,这世上没有人能越过他去了吧。” 立即又有人冷笑了一声,接道;“那金兰虽然长得有几分俊俏,但是若说是天下第一,也不怕让那个人笑掉大牙。” 提金兰的那人顿时不乐意了,瞪了说话的人一眼,冷笑道;“王二麻子,你有本事,倒是说说,谁能比金兰好看?” 那金兰今年才十八岁,是金家班老板的独子,从小就唱武生,那打戏当真是深得‘漂,率,脆’,虽然小小年纪,却也有十分名声,最拿手的就是《长坂坡》、《借东风》、《回荆州》中的赵云,当真是白马银枪,少年将军。 王二麻子抹了一把脸,正在苦想到底有谁能越过金兰去,他一时口快只是因为醉仙的缘故不想看刘三得意,但是一时开了口后面竟然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不由有些张口结舌,尴尬无比,看着众人都看着她,就听人笑吟吟的道;“哎呀,你们这样夸我我可不好意思了。” 众人不由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白衣玉面的少年正站在旁边,脸上笑盈盈的,倒是有几分清秀。 白蒹葭听得金兰这个名字,顿时心中一跳,这个名字…… 不由凝神多看了那白衣玉面的少年,见他年纪虽小,却落落大方的道;“刘三叔叔,你这样说我可不好意思了。” 刘三就是开始提金兰的中年人,听金兰这么一说,道;“我又没说错。” 众人见那少年虽然衣着简单,但是玉面朱唇,白衣如雪,月下更是翩翩公子,玉树临风,倒是不由信了刘三说的几分,不过听那少年竟然竟然主动否认了,不由倒是起了几分好奇的心思。 金兰摇了摇头道;“我以前在向风城里给城主唱过一次长坂坡。” 白蒹葭顿了一顿,下意识的捏了一把凌绝尘,心中暗自庆幸自己给他买了个面具。 就看金兰面露神往之色,道;“我见过凌将军一次,论容貌气质,金兰是不及他百之一二的。” 刘三道;“凌将军?你竟见过他。” 白蒹葭心中一跳,果然没记错! 金兰这孩子,在向风大战的时候,果断隐投了军,因为名字太过柔美,后来被改了个名字,叫金云,字义结,取自义结金兰的意思,是凌绝尘手下得意的大将之一。 他虽然是武生出身,但是一身武功也是扎扎实实练过的,又舍得拼命,后来倒是拼搏出了一番局面,连带着他家人都脱离了下九流的身份。 金兰笑着看了众人一眼,道;“男子汉大丈夫,当如凌将军顶天立地才是,若不是凌将军在向风城封住那些西周的蛮夷,哪有我们这样安心热闹的灯会。” 刘三道;“你跟那些人比什么?那些人命跟我们不一样!说起来西周也真是不是东西,平时对它们也不坏,也不知道感恩,当今皇上也是太仁慈了,照我说,这些家伙,就该西逐千里,打的他们一辈子不敢再回来才是,那个凌将军年纪到底也太小了,能成什么事?” 金兰看了一眼刘三,心中却默默想起自己见过的凌绝尘,那人年纪虽小,但是他身上那种气势,却是让人不敢直视他的容貌,忘记他的年纪。 他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被那美貌惊滞之余,被凌绝尘扫了一眼,顿时便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他从小也觉得自己颇有几分勇气,但是每每想起凌绝尘那一眼,却觉得心中惶然,不敢直视,心中隐隐知道那少年将军似比自己还要小上几个月,但是那一身气势,就算是自己再长上十年,只怕也是比不上的。 只是…… 他心中悠然神往,男儿的壮志,从来不会被束缚在小小的戏台上的。 他从小唱武生,唱的最好的赵云,因为他最喜欢的是赵云,在赵云的所有戏下,更是下过苦功,拿出了十二分心力。 所谓的‘白马银枪,少年将军’的名声那里是那么容易得来的,台上一幕戏,台下十年功从来不是开玩笑说说而已。 不过……金兰有些出神,当真正见过战场之后,那个本来以为会是他一生归宿的舞台已经不能满足他了。 他的心中,有了一个更大更大的梦想。 离开那个舞台,离开那个所谓白马银枪,少年将军的幻梦。 真正地在血与火的战场上,用自己的双手,打拼出一个属于自己的,真正的将军。 他将心中蠢动的念头压了下去,就算从小练武,他也不过是是个武生罢了,虽然功底扎实些,但是对于武生来说,打的好看却是顶重要的,真要上了战场,有多少威力就不好说了,而且从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要继承金家班的,真的能为了自己的梦想,就那么轻易的放下金家班不管么? 这也是他自从向风城回来之后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因为拿捏不定,也不由沉郁了几分,此时想起这事,脸色复杂,当下低声道;“家国……国家……” 家国还是国家,到底那个更重要? 就听旁边一个女子轻声道;“国将不国,何以为家。” 声音极低,但是却好像天雷一样炸进了金兰的心里,金兰一愣,不由自主的抬头朝着说话的人望去,只见一个带着纱帽的孕妇,正和身边的男子说着什么。 她声音虽然极为轻柔,却好似惊雷一样打进了金兰的心里。 国将不国,何以为家。 他盯着那女子,当初夏行知要建女班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反对,但是夏行知却坚持道;“谁说女子不如男儿?若不给她们一个机会,又怎么能说他们不行?” 看着那说话的女子,心中却如出现了一道阳光,如果不自己去试试,给自己一个机会,那自己一辈子就真的被困在那个舞台上了?没有试过,自己又怎么知道自己不行? 国将不国,何以为家! 他心中一震,在戏台上唱过的无数的角色如走马灯一样从心头掠过,《长坂坡》的赵云,《铁笼山》的姜维,《百骑劫营》的甘宁,《战渭南》的马超…… 而且就算成不了将军,就算以自己的血肉之躯,能给这平直城的乡亲父老带来安宁生活,就算是赔上自己的性命,也比在那戏台上演一辈子的将军来得强! 他望着这满城宫灯,热闹人群,只觉得以前困扰住自己的东西都不存在了,顿时心中一定,就朝着那孕妇拱了拱手,身边的人再怎么吵闹争执,却再也入不了他的耳朵了,他决心已下,便不在停留,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白蒹葭也是爱惜这人才华的,金兰这人颇有天分,若是真的困在舞台上也可惜了,所以才主动开口点拨了两句,眼看金兰瞬间恍然大悟,冲自己拱了拱手就果断离开,双目清明,脚步稳健,想来是想开了下定了觉醒,心中不由道;“这人的命运,当真是在一瞬间就被决定了,他离开的时候,怎么会想到当时是他的这个决定反而真正地将他那一家人从以前的生活中改变了。”, 那金家班虽然在平直城有些名声,但是在怎么,也不过是下九流里面的戏子,直到金兰拼搏有成,才将这一家人从贱籍里脱了身,又安家置业,过上了良民的生活,表面上看去金兰放弃了金家班,但是实际上,反而是金兰的这次放弃让金家班真正的脱离了以前下九流的生活。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只是,有时候舍了未必有得到,有时候不舍就只能看着失去。 人生千变万化,真是半点不由人的。 白蒹葭若有所思的看了凌绝尘一眼,就听一声清唱。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见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 调寄四平调,那女子声音清越,海字一出,却似蕴含着无限的幽怨,宛如一个少年最美丽的梦境。 在场众人顿时忘了说话,齐齐朝中间的戏台子上看去。 白蒹葭听那声音有几分耳熟,隔着众人却看不清楚,不由下意识的握了一把凌绝尘,就看着旁边的人掏出一个小东西,放在眼前。 311.第311章 灵枢 那姓廖的正看得有趣,就听身边有人低声道;“这是什么?” 声音温柔,倒是比那台子上的人更动听几分,不由放下手中东西,扭过头来,却见一个带着关公面具的少年护着一个娇小的孕妇。 当下晃了晃手中的东西,道;“你问这个?” 白蒹葭点了点,有些好奇的看着姓廖的手里的东西,这东西看上去颇有些简陋,似乎就是一截竹筒,只是跟普通的竹筒有什么不一样。 廖五摇了摇手里的东西,道;“这个叫千里镜,也算是我们这里的特产了,是西周更西方的地方来的玩意儿,能看清楚很远的地方。” 他平时性子浮夸,最爱吹嘘,眼看那二人看着自己,顿时觉得心中得意,耳边听到醉仙的唱腔,便道;“那边就有卖的,你可以去买一个来玩玩,也不贵,也就几十文钱。” 几十文铜钱也不算便宜,廖五当时也是狠狠心才买了下来,不过如今当着别人的面,自然说的轻松,顺路指了一下。 白蒹葭扭头一看,果然看见廖五指的地方,有一个背着极大背包的小贩,里面隐隐露出些竹角。 她便冲廖五道;“打扰了。” 廖五摇了摇头,道:“不用。” 白蒹葭带了凌绝尘,走到了那背着大包的小贩面前,那小贩抬脸,未语先笑道;“能看千里的千里镜,夫人不来一副么?” 他笑的一脸天真,白蒹葭看着,却心中微微一惊。 这人……当下不由压低了几分声音,道;“多少钱一个。” 那小贩笑道;“六十文一个,夫人如果要两个的话,看夫人这般端庄贤淑,在下就只收一百文了。”他生的颇为俊秀,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笑起来更有两个小梨涡,很有些可爱,不时有旁边的少女小姐们偷偷投来目光。 白蒹葭低头抓了一块两钱的银子,顺手丢在那小贩装钱的袋子了,道;“来两个,不用找了。” 那小贩嘻嘻笑道;“多谢夫人,夫人夫妻恩爱,早生贵子,百事顺心,万事如意。”一边低头在袋子里找那竹筒,一边漫不经心的道;“夫人听口音似乎是京城人吧,我们平直城可是很少见京城来人呢。” 他本生的好看,吉祥话更是说起来一串一串的,此时笑嘻嘻的样子更是吸引的旁边的少女们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俊美容颜。白蒹葭却心中一惊,也漫不经心的回道;“小哥倒是耳朵伶俐的很,我是在京城长大的,只是夫君却是平直城的人,嫁夫随夫,便随着夫君在这里安定下来了。” 小贩笑道;“夫人当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呢!”说着拣了几个千里镜捏在手里,笑吟吟的道;“我这几个可是顶好的,夫人你自己挑两个?” 白蒹葭笑了声,伸手随手抓了两个千里镜,直接拽了身旁的凌绝尘,也不说话,心中却暗自庆幸多亏了遇到了那个死胖子,自己给凌绝尘买了这个面具,否则她都不敢想像自己带着那么一张脸的凌绝尘出现在这种地方到底会是什么下场。 耳边还听那小贩道;“夫人以后如果有什么想要的,就来找我!我有好多门路,可有许多外头找不到的好东西”。她却头也不回,一把将凌绝尘拽的死死的,然后闷头就往人多的地方走,廖五瞟到,嘀咕道;“怎么偏偏往人多的地方挤。。 白蒹葭挤进人群,一回头看不到那卖千里镜的小贩才下意识的拍了拍胸口,将刚才憋在胸口的一口气吐了出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却隐隐有了一丝不安。 立夏……他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卖这种东西? 凌云二十卫里,她虽然没有全部见过,但是也是见过几个的。 那立夏俊美爱笑,又十分爱说话,给她的印象十分深刻,方才那贩卖千里镜的小贩虽然比他记忆里的立夏更加年轻一些,但是那说话的方式和容貌举止,分明是立夏。 她下意识的看了身边的凌绝尘一眼,低着头摆弄一下手里的千里镜。 那千里镜其实颇为简陋,就是一截竹筒,两头分别镶嵌着玻璃镜片,白蒹葭摆弄了一下,将一个塞给了凌绝尘,自个儿轻轻将纱帽撩起些许,露出半张如雪秀颜来,将那竹筒凑到眼前,果然那本来有些模糊的高台上景致顿时清清楚楚了。 贵妃醉酒里的贵妃,是兼具着青衣和花旦之美的,那醉仙是唱青衣的,醉兰却是唱花旦的,这二人若说唱贵妃,那个都是可以的,但是醉兰却被醉仙压了一口,这贵妃自然就落在了醉仙身上。 此时那贵妃正斜斜靠在百花亭中,身段妖娆,却忽然道;“哎呀,且住!昨日圣上传旨,命我今日在百花厅摆宴。为何驾转西宫去了!” 声音清越,却带着一分哀楚,一分吃惊,一分酸醋,白蒹葭本来听得有几分耳熟 这杨贵妃虽然极受宠爱,但是毕竟皇帝后宫三千,再怎么受宠,也就不过多得三分宠爱。 皇帝本与贵妃约在百花亭赏花饮酒,结果贵妃先至,久候皇帝不至方知皇帝去了江妃宫里,将那约定早已经抛之脑后。 这唱的正是那贵妃知道皇帝去了江妃宫,却又紧接着一句且自由他。 白蒹葭素来是清冷,但是看那贵妃风情,心中一震之余,只觉她眉角眼梢却是极熟悉的。 只见那贵妃眼角流转,唱了一句;“且自由他。” 却不知道多少酸楚,不由自主的却放下手中竹筒,转眼看了一眼凌绝尘,只见他手上抓着那竹筒,却呆呆的看着自己。 不由叹了口气,低声道;“且自由他,且自由他。呵呵……” 心中也不知道什么滋味,又将那竹筒凑到眼边,裴力士呈了太平酒,二宫女呈了龙凤酒,高力士呈了通宵酒。贵妃饮罢,唱到;“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 眼看那贵妃转过脸来,当真是身若浮萍,脸似桃花,风情万种。 白蒹葭捏住竹筒的手却猛然一震。 灵枢,她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唱戏? 而且还是……醉仙! 312.第312章 立夏 灵枢的医术,其实并不在素问之下。 素问灵枢,同属《黄帝内经》,而《黄帝内经》,也是医者必读的四大书籍之一,光是看名字,就知道素问灵枢在医术上是平分秋色了。 只是比起灵枢来,白蒹葭一直更信任素问一些,再怎么说,素问是从小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 灵枢是她嫁进了凌家之后,凌家分拨给她的大丫头,记忆里是个极为沉默温柔的人,除了默默做事很少说话。 对于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其他家族里总是会有些争夺地位的暗斗,不过白蒹葭看在凌家的面子上,表面上一碗水还是端得平平的,但是灵枢却从来不说话,给白蒹葭的记忆也十分淡漠。 如果不是在后面的怀孕过程中灵枢出了很大的力气,白蒹葭也没想到灵枢竟然有着那么一身丝毫不逊色于素问的医术。 只是她的医术却与素问的方向不太相同罢了。 如果按照前世算起来,这时候灵枢已经应该在她身边了。 按照当时的说法,灵枢明明应该是凌家的家生子,再怎么也应该在凌家,怎么会在这足有千里之外的平直城唱戏? 而且看样子,还是极有名声的青衣。 白蒹葭感觉自己的手都在抖,她自从看见立夏后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虽然想第一时间回到秋水村再也不管这些事情,但是这时候离开却未免太惹眼了一些,所以才强自镇定选择了混在人群里看戏,准备等人散的时候再悄无声息的跟着人群一起离开。 但是却万万没有想到,这几天听了无数次名字的醉仙,在台子上的贵妃竟然是灵枢! 就算白蒹葭平时再怎么冷静镇定,也不由有一丝失措。 深吸了两口气,不由自主的看向一旁的凌绝尘。 只见他拿着那个千里镜,却没有看着台子上的戏,而是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在做什么,倒是看得十分兴起。 白蒹葭还没说话,就看着凌绝尘的千里镜转到了自己身上,不由笑着拨开眼前的千里镜,凌绝尘一下跳了过来,将她蹭了蹭,道;“这个东西好好玩。” 白蒹葭道;“真这么好玩么?” 凌绝尘点了点头,道;“我玩过!” 听着凌绝尘毫不掩饰的语气,白蒹葭低声道;“你还想看戏么?” 凌绝尘眼睛一转,就听白蒹葭道;“我累了。” 凌绝尘眨了眨眼睛,将手中的桂花枝和千里镜塞进了白蒹葭手里,双臂一伸,轻轻松松的就将白蒹葭抱了起来,白蒹葭倒是吃了一惊,急忙环住他的脖子,就看着他欢欢喜喜的道;“我抱着小仙女,小仙女不累。” 白蒹葭将手收了回来,理了理手上的桂花枝和千里镜道;“嗯,那我们回去吧,你可认得路?” 不用看凌绝尘的脸色,白蒹葭也几乎可以想像他露出了如何困惑的表情。 左右张望一下,刚才为了躲开立夏,白蒹葭也是捡的人多的地方走,如今只见人流如织,人山人海,触目所及,尽是人山肉海,秋风过处,带来一阵阵的汗臭味。 白蒹葭一阵反胃,急忙低头吸了几口桂花香,只是这花香和汗臭混杂在一起,却莫名的觉得味道更奇怪了。 白蒹葭急忙拍了拍凌绝尘的手,道;“快走快走!” 凌绝尘听她语气,又听她说累了,顿时觉得心中比白蒹葭还着急几分,心中只恨不得生出双翼来立即飞回客栈去。 这外头虽然好玩,但是若是白蒹葭累了,还不如不出来玩了。 不过如果不是白蒹葭累了,也不会乖乖巧巧的让他抱着。 感觉怀里的人乖乖巧巧的环着自己脖子,真是又香又软,简直想让人恨不得就这么抱着一辈子,在立即飞回去和抱着白蒹葭永远走不回去的抉择上凌绝尘坚决的斗争着。 自己再怎么舒服也没有小仙女的身体重要!自己因为想要多抱一会的心思就不顾小仙女的疲累太不堪了! 不过一秒,立即回家的心思就完全压倒了另外一边蠢蠢欲动小声辩解在我怀里也很舒服的战斗渣。 旁边有人嘀咕道;“在外头搂搂抱抱的,真是伤风败俗。” 凌绝尘虽然不懂伤风败俗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天性敏锐,也听说这人的语气里不怀好意,不由一眼瞪了过去。 他脸上带着面具,但是气势犹在,一眼瞪过去,那人顿时打了个寒颤,心中暗道,这不是才九月初么,怎么这风就这样冷了?看来是应该加两件衣服了。 不过却不敢说话了,他是单身了数十年还没娶到妻子的浪荡子,眼看凌绝尘和白蒹葭这般恩爱,心中不平,便下意识的开口,平时虽然口上油滑,胆子却小的很,被凌绝尘一瞪,顿时心中一寒,虽然不敢再说,心中却嘀咕道,就算是夫妻没有这样在外面没规矩的,只是不管他在心里嘀咕多少,在凌绝尘那一眼之下,却是一个字也不敢说出来的,只是心中愤愤的,眼看凌绝尘抱着白蒹葭走了,才恶狠狠的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凌绝尘抱着白蒹葭,一路朝着外头挤了过去,这外头虽然人挤人,但是眼看凌绝尘抱着一个肚子那么大的孕妇,还是下意识的往旁边挤了挤,给他们让出一条道路来,凌绝尘身法又极为巧妙,在众人的相让中,也是比较轻松的挤了出来。 等终于脱离人海,白蒹葭总算松了口气,深吸了两口清新的空气。 果然不应该随便凑热闹——这样的热闹真是凑起来要死人啊,不过这样的日子也是过去从来没有经历过的,说起来也颇有几分趣味,只是这人多的地方,还是要少来了。 她心中盘算,就听旁边的声音响起;“哎呀,夫人这是要回去了么?” 她心中一紧,就看见立夏不知道从那里蹦了出来,身上还背着那个其大无比的背包,笑嘻嘻的样子别提多讨女孩子喜欢了。 不过看在白蒹葭眼里,这份讨人喜欢里总是带着几分让人不安的感觉。 立夏这人,会说话,爱说话,也没事爱撩拨别人,当初也没少撩拨灵枢,结果被灵枢算计了几次,他也不记着,还是活蹦乱跳的。 只是白蒹葭却知道,这立夏身为夏部统领,那里有他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害? 他本生得好看,又十分爱笑会说话,夏部主修的是易容轻功,他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最擅长的就是打探消息,言笑晏晏中说不准你随意说的几句话早被他记在心里,不声不响的就将你剥皮拆骨看了个通彻。 也是幸亏当初自己见过立夏,在见到他的第一秒就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又特意学了一点秋水村的方言,但是也被他一下听出自己是京城里的人,也有意无意的打探了自己一下——这个倒是未必发现了自己的身份,只是立夏打探消息习惯了的职业病罢了。 立夏这人,虽然爱说废话,但是不爱做废事。 他在私下做事的时候,其实很喜欢顶着自己的脸——别人都以为他这张脸是易容的,但是实际上,这张脸才是立夏真正地脸。 大概是顶着易容别人的脸事情做多了,反而‘假亦真来真亦假,真亦假来假亦真了。’ 白蒹葭看着这立夏不知道从那里蹦达了出来,心中一紧,暗自想了一回自己刚才遇到他的时候有没有说错什么话。 她微一沉默,那边立夏就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哎呀这边这么热闹,你怎么就走了呢,醉仙的贵妃醉酒可是顶好的,便是那京城里的,也未必有能比得上她的,多看看多瞧瞧没什么坏处,以后想看她唱戏可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他一边滔滔不绝的说话,眼睛却若有若无的落在凌绝尘身上,扫了一眼,又漫不经心的落在白蒹葭身上,笑嘻嘻的,看上去宛如一个无害的少年一般。 只是白蒹葭却心中一紧,呵呵笑道;“醉仙姑娘的技艺,果然是极好的,只是……”她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道;“我这身子不中用,这在外头走了没多久,就疲累的厉害,相公心疼我,便要带我回去休息。不是说这要唱好几天么,我等身子好些再来看就是了。” 立夏看着她大的惊人的肚子,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道;“那夫人你好好休息哈,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来看醉仙唱戏啊!” 白蒹葭轻笑道;“当然,买了你的千里镜,总不能白白浪费了,等我身子好些,是一定来的,这千里镜倒是还别致,我在京城里也没见过。” 立夏嘿嘿笑,抹了抹脸道;“小玩意儿,没什么好的,随便玩玩。” 凌绝尘听白蒹葭跟立夏说了好几句话,面具后的脸色一沉,顿时将抱着白蒹葭的双手紧了紧,白蒹葭哎呀一声,就听立夏笑道;“尊夫不高兴了呢。” 白蒹葭道;“他就这样,不爱我跟外人说话。”便转身对凌绝尘笑了笑,道;“好啦,我们回去啦,别生气别生气。” 立夏再怎么聪明机智,也不能看出这个抱着他的男人是凌绝尘吧? 凌绝尘那种人,冰冷高傲,不动声色。 跟面前这个醋意外漏的男人就算立夏再怎么聪明也不会猜到他们是一个人吧。 凌绝尘哼了一声,瞪了立夏一眼,抱着白蒹葭快步离去。 313.第313章 事情总不如想像 “艳芳楼”这种地方,一旦入了夜,便有妖娆的女子,穿红着绿,衣着华丽的站在门口,巧笑嫣然,引人进去。 一进去,便是温柔乡,销金窟了。 而无论是温柔乡还是销金窟,毫无疑问艳芳楼都是中流的哪一种,虽然取了个‘艳压群芳’的名字,但是毕竟比不得其他青楼是数十年精英,美人如云。 一、二等妓院的名字以“院”、“馆”、“阁”为主,三、四等妓院多以“室”、“班”、“楼”、“店”、“下处”命名。 艳芳楼的老鸨艳娘打拼了十二年,也不过堪堪挤进第三等,搏了个楼字。 艳娘自十三岁接客,二十六岁攒够了银子开了艳芳阁做老鸨到现在三十八岁,二十五年来也不知道见过多少腥风血雨,也不知道见过多少那泼辣妇人上门捉奸的,也见过各种表面上斯文君子的男人在私底下的真面目,但是看着一个带着纱帽的大肚子孕妇带着一个带着面具的高冷少年上了门来, 艳娘不过虽然心中嘀咕,她能在老鸨的眼前藏下一笔钱来,固然是因为她本生得有几分姿色也是一时花中魁首,一方面也是她擅长察言观色,最是伶俐不过,虽然白凌二人衣衫朴素,却一眼看出两个人身上气质不凡,立即谄笑着迎了上来,“奴家是艳芳楼的艳娘,不知道二位……嘿嘿……” 白蒹葭扫了一眼门口那些穿红着绿的女子,伸手丢出一张银票给艳娘道;“给我准备一间房间,再准备两套衣服,再送两桶热水来,不需要人伺候。” 艳娘一看白蒹葭丢过来的银票,窥了一眼,顿时心中乐开了花,那可是足足有一百两,立即点头哈腰的道;“好好,没问题没问题,这位公子……” 凌绝尘两道清冷目光往她身上一扫,艳娘顿时打了个哆嗦,将剩下的半句话硬生生吞了下去,她见过很多人,却没见过光凭目光就能吓住他的。 凌绝尘扯了扯白蒹葭的袖子,白蒹葭无奈的扫了他一眼,道;“再送点宵夜上来。” 艳娘道;“那衣裳可有什么要求?” 白蒹葭点了点头,道;“舒适即可,不必太好,去买两套现成的衣衫就可以了。” 艳娘急忙点头,召唤来一个姑娘道;“桃红啊,将这二位贵客带到上房去。” 那姑娘十六七岁,穿一身水红纱裙,涂脂抹粉的,眼光流转间还是有几分娇媚,尤其胸前,更是波涛汹涌的紧,听艳娘这么说,便拿团扇遮面,咯咯一阵娇笑,妙目在二人身上一转,白蒹葭见她那团扇上,竟然画了一幅春宫图,不由脸色涨红,幸好有纱帽遮挡住了外人看不到。 不过带个男人来青楼……艳娘摇了摇头,难道是怀孕太久了来寻个人给她丈夫泻火的……?算了,客人的事情,她又去乱猜什么。甩了甩头将这对奇特的夫妇的抛到脑后,艳娘笑吟吟的迎上了下一位客人;“哎呀,娇儿都等你好久了,王大爷你最近忙什么呢让我们娇儿日思夜想来着!这可算是来了!” 白蒹葭虽然被那纱帽遮挡住了深色,还是同手同脚的走了两步路,才回过神来,进了艳芳楼,只见里面尽是衣衫半退的女子,娇笑着依在男人的怀里,要么喂酒,要么说话,中间台子上有几个薄纱裹体的女子,正自轻歌曼舞,为这本来就旖旎的艳芳楼大厅又添了几分暧昧风情,空气中充满了粉腻的氛围。 那桃红眼看白蒹葭左右张望,不由又是咯咯一笑,道;“这位夫人如果有兴趣,不如在大厅坐了坐,不是我说,我们艳芳楼的歌舞,在平直城里也算是顶好的。” 白蒹葭看着那台子上的女子跟水蛇一样扭啊扭的,急忙摇了摇头,道;“带我去房间吧。” 桃红娇笑着看了他们一眼,目光却落在了凌绝尘身上,她们这样的女子,都是从小练就的察言观色,凌绝尘虽然掩了面目,但是那身材……啧啧,桃红心中一荡,就听白蒹葭道;“走啊?” 忙哎呀一声,先给凌绝尘飞了一个娇媚的媚眼,才转过身去,将水蛇腰恨得几乎要扭出十八个波浪来,当真是花枝乱颤。 白蒹葭跟着桃红到了一间房门口,就听桃红哎呀一声,带着一股香风,一头就朝着凌绝尘倒了过去,白蒹葭只来得看见她胸前的硕大白兔那么一晃,将自己眼睛都晃的花了。 如果这都不叫投怀送抱就没什么叫投怀送抱了。 然后白蒹葭终于将自己被桃红一双雪白大白兔晃花的眼睛捡了回来,默默的同情了这个投怀送抱的桃红姑娘片刻。 桃红倒是打的好算盘,这青楼里燃的香气和蜡烛,都是特意调制的,加入了合欢花的花粉,格外香甜不说,若有若无有着催。情的功效。 她带着凌绝尘一路上来,一路又扭得妖妖娆娆的,本想着自己这么倒下去,待会儿媚眼如丝在凌绝尘怀抱里多谢救命之恩,这少年虽然身体精干,但是分明是个血气方刚的,那孕妇看样子又怀胎了不少时间,禁欲久了,自己一勾搭,哪里还不能成就好事的? 桃红对自己的魅力素来是几分自信的,而且她年纪现在也不算小了,也有了从良的心思,心中道这少年看那举止,对白蒹葭甚为依恋,想来是个没什么胆子的,自己见识过那样多的人,难道拼不过白蒹葭这么一个就娇娇小小没什么手段的女子? 她对自己自信满满,又觉得是天赐良机,所以到了门口,心中打算好,几乎把被抱住之后眼含泪水,楚楚可怜的说;“奴家……奴家扭了脚”这种台词都准备好了。 结果…… 白蒹葭既然怜惜了桃红片刻,就自然有怜惜的道理。 不得不说,在欢场中长大的桃红倒下的姿态无懈可击,方向也非常准确。 只是事情总是不像桃红想象中的那样发展的。 314.第314章 辉光映 “砰。” 桃红踏踏实实的摔在了地板上。 在那千钧一发的瞬间,凌绝尘非常正常的发挥了他平时的反应,异常灵活的往旁边一跳躲开了桃红。 只是他虽然动作灵敏的跳开了,但是还是没有躲开那先到的胭脂香气,浓烈而劣质的香气如毒素一样瞬间充满了凌绝尘的鼻腔,顿时在桃红踏踏实实摔在地板上的时候,凌绝尘‘阿嚏,阿嚏’的连续打了两个喷嚏。 不论是谁,戴着面具打两个喷嚏都是不会好受的。 白蒹葭眼看着凌绝尘伸手想要将面上的面具拿下来,当机立断的拉了凌绝尘的手进了小屋,道;“先送热水上来吧。” 桃红脸色青红一片,她也是有些名声的,第一回投怀送抱就这样被折了面子,简直将她气的呆在了当场,脸色一会青一会红的,等回过神来,面前的大门已经关上了。 “啊。”却不由呻吟一声,感觉小腿和肩膀上都传来一阵一阵的抽痛。 看起来…… 真的腿抽筋了然后又摔疼了肩膀的桃红姑娘在地上姿势奇异的躺了一会之后,总算是在来隔壁房间送果盘的小丫鬟发现拉了上来扶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 白蒹葭刚关上门,就看见凌绝尘已经将脸上的面具取了下来,一边揉着鼻子,一边打着喷嚏。 房间里的布置都是非常旖旎的红色,各种深深浅浅的红色,若是不知道是青楼,反倒有几分洞房花烛夜的样子,桌子上点着一只足有儿臂粗细的红烛,整体布置充满了某种暗示的意味。 白蒹葭啧啧两声,顺手将刚才在哪戏台附近买的两个千里镜拿了出来,那千里镜是竹筒两边,分别镶嵌着两块镜片。 然后后将那桂花枝也一并放在桌子上,想起刚才桃红那事儿,白蒹葭轻轻挑了挑眉,看了凌绝尘一眼。 也许是被那胭脂熏得太厉害了,凌绝尘眼泪汪汪的,鼻子却被他揉的红彤彤的,看起来就很有几分可怜。 感觉到白蒹葭看他,凌绝尘立即蹭了过来。 白蒹葭看着凌绝尘的那张脸,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笑道;“真想把你丢在这里算了。” 凌绝尘眨了眨眼睛,看了她一眼,眼睛却有一些湿润,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打喷嚏打出来的。 正说着,就听外头传来声音;“热水来了。” 白蒹葭顺手将面具又给凌绝尘扣上了,眼看着凌绝尘还想扯下来,不由警告道;“忍着。” 顺手将凌绝尘推到床上,又将大红色的床帐放了下来,看着凌绝尘眨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自己,不由笑道;“乖乖的,我就回来。” 凌绝尘点了点头,就看见白蒹葭转身出去,自己却身处在一片红色构成的世界里。 隐隐约约的,又似乎看到满屋红烛辉光映照下,少女人美如玉,秀美绝伦。 两名身材高大的小厮跟在一个娉婷少女身后走了进来,那少女梳着双丫髻,一身青衣,看上去似乎是个丫头,却也有几分秀美,托盘上放着两套衣服,白蒹葭看了一眼,虽然质量说不上好,但是内衣外衫,都是齐全的,到时也放了心。 那少女先将托盘放在桌子上,两名小厮一名将浴桶搬进了屋子里,然后将热水注入浴桶,最后挑了两桶水进来,那少女道;“左边这通是热的,右边这通是冷的,如果有什么不合适,还请夫人自己调理。” 白蒹葭点了点头,笑到;“麻烦姑娘了。” 那丫头带着两个小厮退了出去,就听小厮呿了一声,道;“还以为多有钱呢,连个打赏都不给。” 另外一个略瘦的眼睛一转,道;“是啊,我们这些做粗活儿的也就算了,那人伤了桃红姐姐,连青儿姐姐你都不放在眼里……” 那个叫青儿的丫鬟扫了他们一眼,美目微凝,虽然一句话都不说,但是想起桃红的性子和那垂下的窗幔,心中若有所思,她身后那两个小厮嘀嘀咕咕了半天,无非是说白蒹葭小气至极,也不是个宽厚的,一个孕妇上了妓院,也…… 白蒹葭哪里知道他们将自己贬了个一文不值,伸手碰了碰桶子里的热水,在这夏天微微有些烫,但是还算不错了,在平直城里,白蒹葭也不打算特意进那神秘庄园里。 她给艳娘的那一百两银子是她旧日藏在身上素问最开始弄给她的,除了她自己,也没人知道这银票跟那秋水村的张寡妇有什么关系。 她取下纱帽放在一旁,拔了头上的簪子,顿时长发如披瀑一般泻了下来。 褪去外衫,又将纱帽之类的东西尽数放在一旁,慢慢踏进浴桶里。 热水的温暖让她不由自主的满足的喟叹一声,不过虽然满足,心中却是知道时间不能随便耽误的。 拿起一旁的皂角,将全身上下都细细的洗了两轮,总算是觉得将那味道洗的半点都不剩下了,才将一旁的新衣衫取来披了。 却不由微微皱了皱眉,这内衣外衫虽然齐全,却偏偏没有鞋子。 也是,一般人家,哪里会给你准备什么鞋子,只能先将就穿着旧鞋。 白蒹葭擦干头发,松松挽起,露出一段洁白如玉,柔腻细白的颈子来,将自己换下的衣衫纱帽将那竹筒桂花一裹,顺手丢在了一旁的铜盆里。 她身上还带着水汽,心中却有些奇怪。 按照凌绝尘的性子,早就凑了上来,哪里还会乖乖的呆在那里。 不会出了什么事情吧? 白蒹葭心中微微一忧,急忙走到床边,将床帐撩起,低声道;“绝尘?” 却听着里面传来粗重的喘息声,白蒹葭一低头,红色的床帐里却伸出一手将白蒹葭顺手一拉,白蒹葭站立不准,一下扑进一个厚实的怀抱里,却听到一阵狂乱的心跳,不由皱眉道;“怎么了?”心下寻思道,难不成是在外头吹了风被那香气熏病了? 一边说,一边抬头,却出乎意料的望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瞳孔里,那瞳孔宛如最深不见底的海底,隐藏着无数的漩涡,让人一个不注意,就陷入了进去,然后溺毙在那一双似载瞻星辰的瞳孔里。 嘴唇微微下抿,带着一丝严肃和冰冷。 315.第315章 再敲 精干的身体紧紧的搂着刚出浴的女子,白蒹葭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体温炙热的将自己刚因为沐浴而降下来的体温因为这炙热的体温也似乎热了起来。 因为被紧紧抱住的缘故,想要挣扎都很困难,少年猛然一个翻身,将白蒹葭压在了身下,总算是没有压着白蒹葭了,手肘撑在床上,俯身看着白蒹葭。 因为背光的缘故,白蒹葭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能盯着他发亮得出奇的眼睛,似乎能感觉到他炙热的呼吸,只觉得自己喉头也是一阵阵的发紧。 这眼神…… 不像灵儿,也不像凌绝尘…… 灵儿天真纯挚,凌绝尘冰冷高傲,两个人谁有不会有着这样如狼似虎的眼睛,好像下一刻会将自己吞吃入肚,咀嚼吞咽。 她抿了抿唇,又吞了吞口水,给自己壮胆,她怕什么,她有什么好怕的?都是人,难道凌绝尘还真能吃了她不成? 少年目光如狼一样,死死的盯着白蒹葭轻轻抿起的红唇,白蒹葭好不容易寻了一个话题,伸出手来轻轻推了一把凌绝尘,道;“再不去沐浴,水都……”冷了二字还未出口。 “呃。” 少年如狼一样凶狠的俯下身来,堵住了白蒹葭说了一半的话,炙热的呼吸吐在白蒹葭的脸上,让白蒹葭也觉得脸上似乎烧红了起来。 白蒹葭从来不知道,凌绝尘也有这样热情到近乎疯狂的一面,在唇瓣上凶狠肆掠的炙热唇舌,细细碾压过每一丝唇边,口舌交缠,让人连呼吸都成了困难的事情。 送宵夜的小厮眼看房门锁着,轻轻的叩了叩门,里面传来凶狠的声音;“滚。”隐隐约约,还有微微的呻吟。 在这种地方混多了,那里不知道这声音是什么,送宵夜的小厮也伶俐,急忙道;“我给你们放在门口,你们……忙完了自己来拿就是了。” 因为一个滚字,两个嘴唇堪堪分开,白蒹葭总算回过神来,又羞又气之余,眼前凌绝尘又堵了过来,樱唇一张,恨恨咬下。 这个疯子! 凌绝尘一顿,白蒹葭心中微微一悔,就感觉疯狼更加疯狂的啃咬起来,也不知道是谁的血,铁锈的血腥味在嘴唇间蔓延开来,反而带来更加浓重的疯狂,白蒹葭感觉到凌绝尘的手摸到自己腰带的时候,打了个突,被凌绝尘那瞬间强势的强取去的理智总算回笼——为了孩子。 顺手摸到床头的瓷枕,在凌绝尘低头朝着她脖子舔去的时候,白蒹葭深吸一口气,顺手将那瓷枕运足了全身力气,朝着凌绝尘的头上砸去。 凌绝尘双目泛红,额头上的血丝顺着白玉一样俊美出尘的容貌顺流而下,宛如溅血白玉,桃花流水,双眸幽黑,眼角微红。 不过不管怎么样,总算是暂时阻止了凌绝尘,白蒹葭一把推开凌绝尘,看着他呆呆的摸了摸自己额头的血,又凑到嘴边舔了舔,最后看向白蒹葭的眼睛里充满了不敢置信的伤心欲绝。 明明是你先强迫我的为什么还会用这样伤心欲绝的眼光看着我。 明明我知道一切都是你先做错的为什么你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居然还会觉得愧疚? 白蒹葭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一脸伤心的凌绝尘,他这时候,倒是有几分灵儿的样子了。 她拍了拍胸口,感觉自己狂跳的心脏冷静了几分,才冷声道;“冷静下来了么?” 凌绝尘听白蒹葭这么一说,他想了想,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一双眼睛还是落在白蒹葭的脸上,似乎是看不够一般,不过白蒹葭早习惯了他的性子,也自然不以为意,却一时落在她的肚子上,顿时又露出惊恐的表情来了。 白蒹葭看着他任由头上的鲜血留着,想要为他包扎一下,又唯恐刚才的事情重演——那瓷枕刚才可是被他砸碎了,温柔乡,温柔乡,这艳芳楼的东西,大多都是又柔又软的,那瓷枕只怕也是为了某些爱睡硬枕的人准备的,敲碎了一个可没第二个来让她再敲一次凌绝尘了。 看着凌绝尘懵懵懂懂的样子,白蒹葭想起他刚才如狼似虎一般,不由叹了口气,道;“我去拿宵夜,你先沐浴。” 也不管凌绝尘听不听的懂,自己就先走了。 本来一直目不转睛盯着白蒹葭大的出奇的肚子凌绝尘眼看白蒹葭开了门,才扫了一眼房间,为这俗气的装饰皱了皱眉头, 听了白蒹葭的说话慢慢走到床边,拨弄了一下水面,看着水面里映出的清俊绝美的年轻容颜,凌绝尘伸手摸了摸头上的伤痕,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一抬头就看见白蒹葭走了过来,漫不经心的看了自己一眼,道;“怎么发呆呢?” 他脸色微红,白蒹葭也有些尴尬,道;“我进去吃点心,你自己洗洗。”又指了指桌子上的衣服,道;“记得换衣服。” 抱着宵夜就进了内间。 艳娘还是很厚道的,这宵夜是两碗小馄饨,一碟枣泥麻饼,一旁松仁粽子糖,她走到内室,想到刚才的事情,眼中却渐渐的冰冷了下来。 伸手拿了一碗馄饨,那一碗馄饨都不过只指头大小的,极为小巧,就算是白蒹葭,也能一口吞下一个,虽然是小吃,但是吃起来也暖烘烘的,让人不由自主的一颗乱跳的心就慢慢安定了下来。 白蒹葭吃了大半碗馄饨,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了两个孩子的缘故,所以白蒹葭觉得这几天自己的胃口也算大了不少,吃完了一碗馄饨还是有些饥饿,想了想,伸手拿了一块枣泥麻饼,扳了一块慢慢吃着。 在白家的时候,是不讲究宵夜的,据说晚上吃东西对身子不好,所以有‘早吃好,中吃饱,晚吃少’之类的话,不过既然素问这么说,白蒹葭自然遵循了,只是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揣了两个孩子在身上的缘故,看着这些平时看不上眼的宵夜,也不由吃了不少。 白蒹葭刚将枣泥麻饼吃完一块,正在挣扎还要不要去另外再拿一块的时候,就听得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只见白衫飘扬,少年如乳燕投林一般,冲到自己面前,脸上笑嘻嘻的,双目如黑玉一般,“蒹葭!” 316.第316章 烧。 不得不说,白蒹葭和凌绝尘都是极适合白衣的人,特别是凌绝尘,一袭白衣,更是将他那张‘空潭泻春,古镜照神。’的容貌衬托到了极致,就算衣料裁剪只是普通,因为艳娘也是在男人堆里打过滚的,一双眼睛毒辣的很,随便只一扫,这两套衣服买来也是极合身的,只是没有鞋子。 白蒹葭见到凌绝尘,还是觉得有一些尴尬,听着他无比欢快的叫着自己,轻轻应了一声。 “蒹葭!”蹭来蹭去。 “……” “蒹葭!”抱来抱去,只是对于白蒹葭的不答应,凌绝尘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伤心的表情。 “叫着好玩么!吃你的馄饨去!” 白蒹葭顺手将另外一碗小馄饨塞进凌绝尘手里,巴望着这馄饨尽快能堵住凌绝尘的嘴。 虽然是自己允许他在没人的情况下叫自己蒹葭,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经历了口舌交缠的亲密后,白蒹葭总觉得凌绝尘这蒹葭叫的人心烦意乱的。 但是听着他兴致勃勃的叫着自己的名字,却实在不忍心不答应。 但是听他这么叫着自己这么应着总觉得不是个事儿啊,白蒹葭盯着蜡烛心想,忽然想起一事,立即大喜,对凌绝尘道;“我先出门去找找鞋子。” 又顺手拣了块巾子给他,道;“把头发擦干,就算这天气,湿着头发,也容易受风寒。” 眼看白蒹葭要出门去,凌绝尘将她顺手一拉,看着白蒹葭一脸困惑的看着自己,不由顿了顿,才指了指白蒹葭的脸,道;“不给人看。” 白蒹葭听凌绝尘这么说话,才想起自己脸上没有掩饰。 顺手取了一张手帕遮住脸面,才走了出去,恰好看见一个丫头路过,便道;“麻烦你给我送两双鞋子来。” 那丫头看了她一眼,忙应了,这种地方,女子的绣鞋多的是,就是男客的靴子也有不少--总有那些折腾一夜下来要换一身衣服的,反正能上这艳芳楼的都不是什么穷的不行的,这衣服鞋子的准备着实不少。 不一会,两双鞋子就送了过来,一双白缎绣并蒂莲的绣花鞋,一双黑绒千层底的男靴。 凌绝尘看着白蒹葭看着那绣鞋皱了皱眉--穿鞋子总是要弯腰的,白蒹葭那大肚子,实在不怎么方便。 白蒹葭看着那鞋子,也委实觉得头疼,现在她这肚子,有不少事情已经很不方便了,这穿鞋显然就是其中的一样,每天穿鞋和脱鞋都是一件比较艰难的事情,刚才沐浴出来,她也就将一双旧鞋子充作拖鞋一般先踩着,被凌绝尘拉上床,那鞋子也甩落了两只,不过一会还要回客栈,却是不能再穿成这样了。 再艰难,这鞋子也是不得不穿的。 摇了摇头,当下将绣鞋丢在椅子前面,自己甩开踩着的旧鞋,正准备再艰难也弯下腰去穿鞋,这么久多过来了,总不能忽然就娇贵了起来。 念头还没想完,就感觉脚被人一把捏住了。 白蒹葭一个瑟缩,感觉自家的脚被人捏在手里的感觉真是……五味混杂,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密在里面。 白蒹葭虽然性子清冷,实际上是个很容易怕痒的人,而人的足心,往往也是痒肉最多的地方,有时候只要轻轻划过,就足以让人不由自主的发笑了,更何况是让人握在手里。 一低头,只能看见半蹲在她面前的俊美少年浓密的睫毛又翘又长,一脸认真的握着白蒹葭的一只脚,然后慢慢取来一只鞋子为白蒹葭穿上。 他动作很慢,也格外细致,白蒹葭心头一颤,就感觉凌绝尘很快放开了穿好了鞋的一只脚,轻轻将另外一只脚握进手里。 凌绝尘的手掌却让白蒹葭想起刚才纠缠中炙热的呼吸和温度,只感觉脚上被人捏了一捏,下意识的一缩脚,然后踢了出去,正好踢在凌绝尘脸上。 白蒹葭一顿,凌绝尘抬起头来,脸上一片委屈,眼角红红的。 看着凌绝尘的表情,白蒹葭顿时觉得自己刚才动脚的反映实在是太重了一些,不由声音轻了几分,“疼么?” 凌绝尘捂住被一脚踹中的鼻子,摇了摇头。 白蒹葭将乱跳的小心肝压了下去,道;“别乱摸,脚这种东西,控制不住的。你把鞋子给我,我自己来吧。” 凌绝尘却一脸惊恐的握紧了手中的一只绣花鞋,飞快的埋下头去,白蒹葭看他那副惊恐交加的样子,实在说不让他把鞋子交出来的话来,就任由凌绝尘给她穿上鞋子,这次凌绝尘倒是很老实,所以白蒹葭也没有下意思的踹了他一脚。 白蒹葭感觉——身边有人就是好啊! 孕妇不用弯腰穿鞋的日子真是太美好了! 她满意的站了起来,然后在地上走了两步,只觉得心旷神怡,因为刚才凌绝尘疯狼一样的举止而郁闷的心思都开阔不少。 虽然刚才疯狂的厉害,但是此时还是乖巧又体贴的灵儿么。 不过……想起凌绝尘刚才的举动,白蒹葭秀眉微颦,无论如何,都要带凌绝尘去看看大夫了,不管是什么毛病,总要先有准备才是。 此时天色渐晚,隔壁传来一声愉悦到了极致的尖叫声,听着左右房间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声浪吟,白蒹葭脸色微红,她总算想起来了,她进的是一间青楼,而且时间已经不早了,青楼已经开始了他们正经的营生! 这地方是不能呆了! 她将自己和凌绝尘换下来的衣服跟桂花枝千里镜一起放在铜盆里,取旧腰带引了火,然后将那火印扔进了铜盆里。 衣料本来就是容易燃烧的东西,白蒹葭既然把火引扔了进去,顿时便烧了起来。 火光映着她冰雪一样的肌肤,当真是如落霞映雪,暮霭流玉。 那火烧的猛烈,不一时就差不多了,桂花枝也成了黑炭,两节竹筒却多烧了一会,才慢慢了只剩下了黑色物品。 白蒹葭松了口气,拿木瓢在水桶里取了一瓢水倒进了铜盆里,将那衣料的灰,桂花枝和竹筒的碳,都一瓢水冲成了一盆子黑汤,才拍了拍手,松了口气。 317.第317章 百里鸟 白蒹葭换下来的东西,就连纱帽和凌绝尘的关公面具也一并烧了个干净,连她刚才出门拿鞋子的时候用过的面纱也没有放过,可是略一寻思,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 略一寻思,白蒹葭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一声不好。 她虽然庆幸因为给凌绝尘买了一个面具带着让凌绝尘没有在第一时间被立夏认出来,但是此时细细一想,凌绝尘因为本身的容貌问题,在上战场的时候,也是常常戴着面具来掩饰容色的,那立夏就算没有随时随侍在旁,但是多半也是见过凌绝尘戴面具的样子的。 就算一时没认出来,略一寻思,也就回过神来。 毕竟凌绝尘临阵失踪,虽然有二十四卫乔装改扮将这事瞒了下来,但是如果真的当众嚷嚷出来,对谁都没有好处。 而且凌绝尘那醋意横生的样子,是正常情况下的凌绝尘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所以以立夏的性子,多半是在她们身上留下了什么追踪的东西,然后找到她们的所在,再暗自查访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再将凌绝尘带回去。 所以白蒹葭立即带了凌绝尘来这青楼,从头到尾洗干净了换了艳芳楼准备的衣衫,然后将换下来的东西都一把火烧掉,也是为了断绝让立夏找到他们的机会。 微一思索,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鲤鱼玉佩,这玉虽然劣质,但是也不是能轻易被烧掉的东西,当时她和凌绝尘的玉佩都收在怀里,照理来说还是比较干净的,不过想到立夏的手段,这玉佩也最好不要留在身边。 白蒹葭打定主意,转身走进内屋,只见凌绝尘正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的拿着小勺子轻轻搅拌着碗里的馄饨,月光为他镀上了一层冷蓝的幽光,白蒹葭微微一顿,看着凌绝尘扭过脸来冲她灿然一笑,才将身上的冷意驱散了一些,她也笑了笑,冲凌绝尘道;“你的鲤鱼玉佩呢?” 凌绝尘眨了眨眼睛,看着白蒹葭拿出鲤鱼玉佩在他眼前晃了晃才算是领悟过来。 白蒹葭看着手里的两块玉佩算是犯了难。 玉佩这种东西,可不像布料什么的随便烧烧就处理掉了,但是这两块玉佩如果放在身上…… 她想了半天,将两块玉佩浸入铜盆里的清水中,又仔细的用一块帕子将两块玉佩一点点擦拭干净,看着那玉佩是干干净净的一点痕迹都没有了,才总算是松了口气,就看见凌绝尘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得白蒹葭一点脾气都没有了,顺手将手里的一块鲤鱼玉佩塞给了凌绝尘,看着他好像得了什么极为珍贵的玩意儿一样小心翼翼的收藏起来,又打量了一下房屋,才带着凌绝尘走到窗口。 他们如今在这艳芳楼的三楼,那艳芳楼的门口虽然热闹的很,但是背后就颇为清幽寂静了。 白蒹葭拍了拍凌绝尘,柔声道;“你能跳下去么?” 凌绝尘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白蒹葭笑了笑,伸手环住凌绝尘的脖子,示意他将自己抱起来,凌绝尘也算机智,抱住白蒹葭,异常轻盈的就从窗口跳了下去。 醉仙进房间的时候,就看见立夏正蹲在角落里,一手拿着木勺,一只手抱着半个大西瓜,正在那里不亦乐乎的挖西瓜吃。 众人都知道醉仙清高自傲,平时上妆倒也罢了,下妆的时候却是寻常不让人伺候的,不过好在卸妆的东西都准备好了,醉仙当下坐在梳妆台旁边,一边卸妆,一边冷冷的道:“你出的好主意,说让我来唱戏自然将军会看到来找我们,如果再找不到将军,我就把你扒光了在大营门口吊上七天七夜。” 立夏打了个寒颤,却又立即得意洋洋的挖了一大口西瓜送进自己嘴里,“我当然出的好主意,这不是找到了么!” 握着小刷子的手顿时一慢,醉仙缓缓扭头,她妆扮成贵妃的时候,桃花人面,风情万种,此时妆容一卸,眉目间却是一片冰雪一样的冰冷淡漠,她缓缓看了立夏一眼,冷冷道;“你最好不要骗我。” 立夏挥了挥手,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快卸妆换衣服,我带你找人去,还有事情要用着你呢。” 不过…… 想到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立夏也不由暗自嘀咕了几句。 醉仙眉头微微一皱,顺手将身上华丽的戏服褪下扔到一旁,她倒是落落大方,只穿着一身素白单衣,顺手就捞起一件青衫往身上一披,套袖拉带一气呵成,倒是立夏将头不好意思的扭到一旁,她利落的换完衣衫,头发高高束起,看上去跟妩媚风流的贵妃截然不同的利落爽利。 她偏头对立夏道;“将军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不成?”她顿了顿,道;“也是,如果不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将军也不会这么久不联络我们。” 要用到她,醉仙不用想,就知道多半是身体上出了什么问题。 当下眉头一挑,瞪了立夏一眼。道;“既然将军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你不快去找到人,还在这里磨蹭什么!” 立夏打了个哆嗦,心中暗自嘀咕一句母老虎,急忙将最后一口西瓜送进嘴里,然后吹了个口哨,伴随着口哨声,门外飞进来一只小黄鸟,蹲在那半个西瓜皮上面,啾啾叫了两声,低头啄了一小块西瓜,吞了下去。 这小黄鸟名字叫做百里鸟,最喜欢的东西就是百里香,立夏顺手摸出两颗百里香的草籽喂了百里鸟,然后道;“我在那女子身上摸了百里香,那千里镜里也有我预先留下的追踪暗物,而且将军……”他实在不想说,因为和那女子多说了两句话,将军几乎将他活撕了的眼光。 我从小爱说话实在拦不住。 “而且我总觉得将军好像不记得我们了。”立夏眨了眨眼睛,看向醉仙的眼光里多了几分凝重;“我一个人,留不下将军的。” 他擅长易容和轻功,打探消息也是一流的好手。 但是正面动手这种事情,实在不是他擅长的。 318.第318章 我信鸟! 醉仙看了一眼立夏,心里也知道他说得对,凌绝尘的战斗力,他们是再清楚不过的,说起来也不由有一些犹豫道;“加上我也打不过。” 立夏拍了拍手道;“是啊,所以呢!我们还是先找到将军现在落脚的地方,然后再暗自观察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好从长计议吧!” 醉仙皱了皱眉头,道;“从长计议……这时间可没那么多了!罢了。” 她不由对立夏道;“将军到底那里出了问题,你可看明白了?” 立夏想起自己见到那个甜蜜的泡泡几乎漫出来的男人,想着自家虽然小小年纪但是从小就显露出非同一般沉稳的将军带着可笑的关公面具——立夏沉默了。 他咳嗽两声,不自在的拨弄了一下百里鸟,急忙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还是先上路吧。” 醉仙冷哼一声,看着立夏催动百里鸟,脚步轻盈的正要出去,就听到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江云文刚色迷迷的走过来,看见醉仙,立即色迷迷的道;“美人儿,快来给大爷唱个十八……” 醉仙冷哼一声,顺手掀翻了江云文,既然已经有了将军的消息,她自然不会再在这里耽搁下去,顺手将江云文好像垃圾一样扔了出去,然后快步跟在立夏背后,隐入了夜色之中。 江云文也是流年不利,今天晚上的时候,先被凌绝尘扔进了水里,等他好不容易被自家小厮救起来换了衣服再来的时候,早已经散了,本来他暗自打听到了醉仙的房间,又听说醉仙不喜欢人伺候,心中正暗自高兴可以生米煮成熟饭,结果不成想醉仙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早就不想在这地方呆下去了,眼看江云文张口调戏自己,顺手就把人扔了出去,摔在地上爬不起来直叫哎呦。 …… 醉仙脸上青筋微微抽搐,看向一旁的立夏,咬牙切齿道;“你确定没有追错地儿?” 只见眼前好几个涂脂抹粉的妖娆美人儿,身上衣服穿的单薄,扭的也是妖妖娆娆的,劣质的脂粉味直往鼻子里冲,让醉仙好不容易才忍下将人扔出去的冲动。 立夏搓了搓手,看了眼百里鸟,嘿嘿笑道;“是这里啊,没错的!相信百里鸟!” 醉仙看了一眼百里鸟,百里鸟她是知道的,虽然叫百里,但是就算是千里之内,只要有百里香的味道,它也能找到,当下偏头对立夏道;“我信鸟。” 可是一点都不信你! 立夏自然可以听出醉仙的潜台词,心中暗暗叫苦,眼看一个中年妇人贴了上来,不由急忙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艳娘看着眼前这二人,心中不由暗自嘀咕,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先是孕妇带男人来,现在是小姑娘带男人来…… 这年头是流行一男一女一起上青楼了么? 虽然很多男人一起上青楼这种事情很正常,但是…… 看见一个长得非常不错的少女和男人一起上青楼就怎么也不会觉得正常了吧。 艳娘心中吐槽,就看见那个少年搓着手笑嘻嘻的道;“这位美女,请问一下,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孕妇和一个男人!” 艳娘眼睛一亮,别的不说,这几年以来,叫她艳麽麽的人都多了不少,但是这张口就是美女的,也是不多见的,有几个女孩子不喜欢被人叫做美女呢?何况还是一个笑嘻嘻的一看就特别讨人喜欢的男孩子叫的美女。 听立夏这么一说,对他立生了几分好感的艳娘顿时明白过来,心想原来是一起的,果然奇葩都是一窝生的,拿了绘了春宫图的团扇这面,咯咯一阵乱跳,让醉仙怀疑她脸上的脂粉会不会跟石灰一样掉下来,笑嘻嘻道;“这可巧了,两位正在我们艳芳楼里呢,不知两位?” 听她这么一说,立夏和醉仙顿时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立夏急忙道;“那两位是我家少爷和……哎,也是家中私密,不方便说,不知道他们二位……” 艳娘看着立夏露出为难的表情,心中暗自奇怪,就看见醉仙眉一扬,扔了一张银票过来。 乖乖,又是一百两!那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大户! 拿人手软,艳娘立即咯咯笑了两声,召来丫头,让她带二人去凌绝尘和白蒹葭所在的房间。 立夏心痛的要死,对醉仙道;“你你你,居然一下就甩出去一百两,一百两!!!” 他辛辛苦苦的卖了一晚上的千里镜都没有十两啊! 醉仙懒得理他,最后被念叨的受不了,冷冷的道;“不服你就自己去赚啊。” 顿时将立夏噎的几乎伤心的晕了过去,垂头丧气的跟在醉仙背后。 二人走到门口,对视一眼,虽然外头喧闹的厉害,但是两人却几乎一瞬间就听了出来,这个房间里——并没有人。 当下对那丫头道;“你先去叫门。” 那丫头走到门口,敲了敲门脆声道;“两位客人,我们来收宵夜的碗筷啦!” 等了片刻,并没有反映,那丫头又敲了敲门。 又重复了一次;“客人?还在么?” 却是一点反映都没有。 立夏眉头一皱,一把推开丫头,重重的敲了两下门,声音出口却变了低沉的声音;“公子?公子你出事了么?” 醉仙一把拖开立夏,一脚踹上了房门。 她力气十足,房门一下被她踹开,二人急忙抢进之后,只见整间屋子都是深深浅浅的红色,一只粗若儿臂的红烛已经烧了一半,门口还有一个硕大的浴桶,里面装满了清水,但是那里还有人在? 二人对视一眼,醉仙先进门去转了一圈,摸了摸水温,道;“还有点温度,看来时间还不算久。” 百里鸟啾啾叫了两声,落在铜盆上,轻轻跳脚。 二人走到百里鸟落入的地方,顿时脸色微变,立夏脸色一沉,本来一直笑盈盈的娃娃脸上出现了几分严肃的冷意,在铜盆下屈膝伸手微微拨弄一下,只见那一盆子黑汤,里面还有两片干净的晶片。 319.第319章 暗记 “衣料的灰……竹筒烧成的碳……”立夏微一拨弄,顿时明白过来,脸上的郁闷之色更浓郁了几分,黑气简直将他的神色都笼盖住了,极为难看。 “全烧掉了。”他指了指那黑汤;“衣服,千里镜,包括面具和桂花枝……我低估了那个孕妇……也是,能将将军留在身边,怎么会是寻常……不对……” 他想起那个孕妇大的出奇的肚子,“那么大的肚子,至少应该有八个月了……” 他看了一眼醉仙,醉仙却走到床边,脸上微动,“你过来。” 急忙走到床边,只见被褥凌乱,醉仙却若有所思的摆弄着一个瓷枕,是寻常的青白釉瓷枕,也没什么出奇珍贵,醉仙伸手将那瓷枕翻给立夏看,只见一端却已经裂开了,上面沾染着一些红色。 立夏看向醉仙,就听醉仙肯定的道;“是血。” 顿时左右张望,只见那被褥之上,也溅有点点血迹,虽然不多,但是也是很显然的。 醉仙偏头道;“你可以追踪到血腥味么?” 立夏揉了揉鼻子,走到窗口,道;“我只能肯定他们是从窗户这里跳出去的,但是具体……” 醉仙走到床边看了一眼,虽然说不上高,但是也绝对不能算低了,看了立夏一眼;“按照你和那个老鸨的说法,就只有将军和那个孕妇在这屋子里……如果将军不愿意,绝对没有人能勉强得了他。” 立夏眼睛一亮,若有所思的看像醉仙,就听醉仙低声道;“找找屋子里的东西,说不准能……” 说不准能找到将军留给他们的暗记。 以凌绝尘的性子,不管发生了什么耽误了他回来的机会,但是绝对不会将整个大军丢下不管的。 那个孕妇,必然有着独到的秘密。 如果没有…… 立夏和醉仙眼色微沉,如果将军真的被那孕妇控制了,那么二十四卫,少不得要再等多聚集几个人,再去寻人晦气了。 一个大肚子的孕妇,也许就是这几个月就要生产了,要找起来,也不算特别困难的事情。 二人对视一眼,开始在房间里寻找了起来。 醉仙虽然不擅长这个,但是立夏却是其中的老手,不一时就叫道;“有了!” 内室的桌子上放着两个吃干净的馄饨碗,随意的放着,两双筷子放在上面,看起来就好像是谁吃完了夜宵随意的放在那里一样。 但是将左边那个挪开之后,就可以发现本来平整的桌子上刻着一行小字。 很小,又隐藏在碗下面。 二人看了一行小字,立夏点了点头,“的确是将军的字迹,只是……。” 他皱眉看着桌子上的小字。 “勿寻,归时当归。” 简单至极,利落的就像凌绝尘平时的行事。 但是立夏却总觉得其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微妙之意。 那个带着关公面具会因为自己多跟那个孕妇多说了几句话的人果然是将军,但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以让将军性格大变呢。 而且…… 立夏顿了顿,嘀咕道;“不对劲啊……” 就听醉仙顿了顿,冷声道;“你确定那个孕妇九个月了?” 立夏眨了眨眼睛,道“那么大的肚子,我觉得估计没九个月也至少八个月了吧。” 醉仙嘿嘿一笑,道;“你觉得这烧东西,到底是将军还是那个孕妇的意思。” 立夏一顿,看相醉仙,见她面目沉静,一片冰冷,不由顿了顿,想起凌绝尘的表情,就听醉仙断然道;“将军素来顶天立地,九个月前,他在京城遇到白小姐,以他的家训性子,又怎么会招惹上别的女子?” 立夏一顿,小声嘀咕道;“说不准不是他的……呃……” 顿时一顿,接盘侠这种东西,不是任何男人都愿意做的,而且因为白蒹葭之死,凌绝尘的伤心他们都是明白的。 虽然凌绝尘感情内敛,让人很难猜透他的感情,但是白蒹葭死后,吐血,重孝,祭奠。 甚至对西周公主毫不留情,更是丝毫不考虑什么名声,下手比以前果断无情了不知道多少! 二十四卫那里看不出来这个夫人死亡到底给凌绝尘带来了多大的打击。 不过……新婚刚半年的妻子死了对于那个男人都是个打击吧更何况凌绝尘这样很难对别人投入感情的男人。 以他们对凌绝尘的了解,虽然希望他能尽快从那种悲伤里脱身出来,但是也了解到凌绝尘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够移情别恋的男人。 想到这个,立夏不由第一次怀疑自己了,自己到底是不是认错人了?但是他却相信自己,虽然气质不一样了,但是那种骨子里的气息,还有那个带着面具的样子,就算再给自己一百个人,也不会认错,更何况……还有这字迹。 想到见到的那对夫妻,立夏一顿,想起白蒹葭说的话,她本来是京城人,后来嫁了人跟着丈夫来到了这个地方…… 她的声音……立夏眯起眼睛,虽然没有那白小姐,但是那带着纱帽的女子却在见自己的瞬间,心跳有一瞬间的加快。 她认识自己?她见过自己? 立夏虽然喜欢用自己的脸厮混,但是那也仅限于他扮演各种市井小民的时候,在军营的时候,他也是易了容的。 认得他这张脸的人,真的不多,真的不多。 那么对自己所说的话里,又有几句真的,几句假的? 他忽然对那个女人充满了兴趣。 就听醉仙当机立断道;“这字迹既然是将军留下的,又用碗盖住,那么就是他不想让那个女人知道,同时他又让我们不要去找他,则说明这件事情将军心中自有主意。” 立夏忽然开口道;“还有一种可能……” 他想到在广场上见到的那对甜蜜温柔的夫妻,还有几乎将自己撕裂的眼光,眼眸微冷,一字一顿的道;“这字迹,也有可能是那人妇人让将军留下的!” 醉仙眉毛一挑,看向立夏。 就听立夏道;“那个女人认出我了。” 醉仙微微一顿,就听立夏继续道;“但是将军对我……一点反应都没有!” 完全不认识他的样子! 320.第320章 迷魂术? 凌绝尘见到立夏的当时一点反应都没有,又怎么会在这里留下暗记要求醉仙和立夏不去找他? 几乎是瞬间醉仙就反应过来,看向立夏,低声道;“你的意思是?” 立夏抿了抿唇,淡淡的道;“将军……被那个女人控制住了,这个字迹,是那个女人让他留下的,目的是!” 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道;“彻底让我们放松寻找将军!?” 醉仙颦眉看向立夏,立夏事到如今,也不隐瞒,当下便道;“我虽然第一眼就认出了将军,但是我特意找了上去将军也好像并未认出我,而且他行为举止,跟平时也很不相同……”他将自己遇到白蒹葭二人的事情微微给醉仙形容了一下,实在和平时差异太多,醉仙也不由脸色微变,皱眉道;“虽然医术上可以用一些药物辅助迷魂术来达到控制人的作用,但是能被控制的人也大多心神脆弱,而且如果要成功达到预想的效果,也是要被迷魂的人配合的……。” 她看了立夏一眼,二人都心中明白,凌绝尘天生冷硬,心神坚定,小小年纪跟着父亲上了战场比成年男人都要沉稳,在战场上尸山血海里出来的男人,少有不心神奠定的——心志弱的,见着那尸山血海,早不是,就算胆小些的,都经历几场血与火的战争过,要活下来就要比别人更无情。 立夏顿了顿,道;“如果将军受了重伤的情况下被人用迷魂术成功的可能性……他当初是追杀……如果是两败俱伤的话?”他看了一眼醉仙,露出询问的神情。 醉仙略一寻思,道;“如果是在重伤的情况下,心魂不稳,被人施以迷魂术也是有可能的,只是……我觉得以将军的性子,他重伤之下,只要还有一丝清醒,就不会让人随意近身!” 不过听了立夏的形容后,醉仙也有些烦恼的皱起了眉头,立夏说的很明白,那种举止绝对不该是凌绝尘该有的,但是立夏不会认错人,这桌子上的暗记也更是显示那个跟平时截然不同的男人分明就是凌绝尘。 醉仙道;“而且迷魂术这种东西,即便是成功了,就算是在重伤情况下被人控制也不长久,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否则完全无法解释将军性情大变的理由。” 当机立断道;“无论如何,先将另外十卫都联系到平直城来。” 他们二十四卫,留了十二卫在向风城,另外十二卫却分散在了四方找人。 …… 在醉仙跟立夏还在那里纠缠讨论的热火朝天的,白蒹葭带着凌绝尘在路边的摊子上买了两个面具,一个牛头一个马面的,看着凌绝尘带上牛头面具憨憨的样子,白蒹葭不禁微微一笑,自己也戴上面具后,她有心想要为凌绝尘买一些止血的药草,只是如今天色已晚,药店也大多关门了,不过外头的摊子上还是挺热闹的。 最后无奈回了客栈,白蒹葭咳嗽两声,对凌绝尘道;“我有些饿,你下去让他们送些吃的上来,再拿点草木灰上来。” 眼看凌绝尘点了点头出了门,白蒹葭飞快的拿起一个瓶子,撩开袖子就进了庄园。 正在下楼的凌绝尘微微一顿,又若无其事的走了下去。 白蒹葭飞快的收了菜,耳边响起一个她有些熟悉的声音,是提醒她庄园升到了13级的声音。 自从庄园解锁了红玫瑰之后,白蒹葭除了种了少许自己需要吃的瓜果外,所有的田地都种了红玫瑰,也没关心这个等级,原来不知不觉得已经升到了13级。 进了小仓库一看,白蒹葭倒是不由资助的挑了挑眉。 十一级解锁了西瓜和黄豆,十二级解锁了香蕉和竹笋,十三级解锁了桃子和甘蔗——14级虽然锁着,但是却是一个橙子——似乎十一级之后,每一级都会固定解锁一种水果? 白蒹葭略一寻思,将几个种子都一一看过,顿时眼睛一亮。 桃子这东西,时间竟然远远超过前面那一对几个时辰的,而是达到了42个小时即是21个时辰! 21个时辰,可是足足一天半,不过…… 白蒹葭微微颦眉,看着桃子下面的数据。 成熟时间:42小时,再次成熟:18小时,收获经验:33/季,预计总收入:2560金币。 对于白蒹葭来说,虽然时间长了些,但是却极为丰厚的经验了,对于这段时间不能进庄园的白蒹葭来说,这时间真是太好不过了! 但是看着第二页作物信息,白蒹葭也不由微微颦眉,种植等级:13级,作物类型:二季,预计产量:32/季,果实售价,40金币/个。 这段时间她也明白这两个小时就是一个时辰了。只是这季……她又看一下竹笋香蕉和甘蔗,发现都是两季,那样的话,是不是十级以前的种子都是两季的,那么等级更高一些,是不是就会有三季四季? 然后成熟时间也是越来越长了…… 她经过几次升级也算是摸索出来了,从5级开始,每逢单数,就可以多购买一块土地,这样算来的话,最多39级左右,她就可以将整个二十四块土地都开发了。 不过这是最乐观的,白蒹葭总觉得这个庄园也让她有一种入不敷出的感觉。 她曾经觉得自己有素问留给她的几千两银子是很多的,但是这个庄园开始解锁田地后,白蒹葭顿时觉得,这钱——永远都是不够用的,没钱真是一件让人悲伤的事情啊。 白蒹葭虽然勤勤恳恳的种菜收菜,但是她今天卖菜的金额,也不过刚刚凑够11级的需要购买的第四块而已。 比起第一块的一万,第二块的两年,这第四块地,已经变成了五万,买完第四块地,白蒹葭看了眼第五块需要的七万,默默的默然了。 白蒹葭算过,如今他有十块地,收一次桃子有二万五千六百金币,那么,桃树可以收两次,一共是五万一千二百金币,除掉一千二百的种子钱,那么就是60个小时30个时辰两天半她可以收入五万金,要开出第五块地也需要大概三天左右,不过比起最开始来说,攒钱已经变得容易了不少。 321.第321章 忍得狠了 经过白蒹葭的计算,虽然每次开辟田地所需要的银钱都会增加,跟随着种植物品的水涨船高,开地也不是什么困难的时候。 前提是不拿出去吃的条件下。 想起二十四块地全部开辟成功种满了各种蔬菜瓜果的未来,白蒹葭不由眉眼弯弯的心情好了不好,买了十颗桃树种子种了下去,然后又喝了两口湖水,这湖水养人,多喝一些没什么坏处,然后才将玉瓶装满,退了出去。 等她刚将玉瓶里的水灌进水壶里,就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一抬头就看见凌绝尘端着个托盘进来了。 托盘上放了一碟煎的焦黄喷香的馒头片,两碗小米粥,还有一碗草木灰。 白蒹葭忽然额头隐隐作痛了起来,她本来在那艳芳楼的时候,吃了一碗小馄饨和夜宵,她平时是从来不吃夜宵的,打发凌绝尘去拿吃的,也不过是想支开他方便自己进庄园里的去收拾下那些瓜果,但是眼看凌绝尘将馒头片和小米粥放在桌子上,她却感觉到——自己又想吃了。 半夜吃这么多会不会不太好。 不过一个人吃三个人的份儿的话多吃一点似乎也是正常的? 挣扎不已的白蒹葭忽然看到一旁的草木灰,顿时眼睛一亮,看了凌绝尘一眼,只见他额头上的伤口早已经结疤了,不过脸上血迹未干。 这可不比上次那斧头拍在脑子上了,这额头的伤口可比上次显眼多了,看在眼里,总觉得…… 白蒹葭叹了口气,拿手帕倒了些茶壶里的水打湿了,因为孕妇不能喝茶的缘故,这茶壶里准备的都是干净的清水,也是她之所以将从庄园里带出来的湖水藏进这茶壶的缘故。 抬头看见凌绝尘呆呆的看着自己,心中未免有一丝微妙,只是甩了甩头,将这一丝微妙甩开,招了招手,看着凌绝尘过来,低声道;“有些疼,你忍一忍。”却又忽然叹了口气,道;“你若老实些,又何必受这些苦。” 想到那艳芳楼的事情,白蒹葭还有些脸红心跳,略一寻思,也算是回过神来,那艳芳楼里一片莺声燕语,燕肥环瘦的,凌绝尘这些日子……想到前几日那‘尿床’的事情,也估计是忍得狠了,又被那艳芳楼里旖旎暧昧的气氛一刺-激,一时把持不住罢了,这****烧坏脑子的事情,也不是不能理解。 这脑子虽然变成了小孩儿,但是这身子到底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理智无法压制****,也难怪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倒是她疏忽了。 伸手拿了帕子,将他沾了血的脸上细细擦干净,却忽然低声道;“你……你既然忍不住,我给你找个窑姐儿泄泄火……罢了。” 虽然说照例来说她不愿意,眼看凌绝尘这样忍着不成样子,也应该是找个窑姐儿给他泄泄火的,不过看着凌绝尘的表情,白蒹葭却不由自主的一顿,将这念头打消了。 凌绝尘却愕然抬脸看着她,一双眼睛倒是亮晶晶的,宛如被月光照着的黑珍珠一般,白蒹葭看着他的眼睛,心中倒是一阵害怕,不由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道;“说说罢了,你不必担心,我怎么忍心让你被那些窑姐儿糟蹋了。” 这样纯白如雪的少年,如果真是找什么窑姐儿来给他泻火,还真是糟蹋了。 不过若是放在自己身边,如果再闹出这些事情…… 白蒹葭细眉微微一皱,她心下想着事情,手上却半点不停,草木灰别名冬灰,也是能入药的东西,止血方面尤其方便有效——素问留给她的药粉,早已经在上次救治朱颜的时候用得差不多了。 她将草木灰细细的给凌绝尘抹在伤处,看着伤口渐渐结疤,心下念头已经打定,但看着白蒹葭的样子,却忍不住笑道;“灵儿,我给你找个仙女姐姐跟你玩好不好?” 嘴角带着一丝俏皮的笑意,眼睛灵动,却是让人看不出来这话里到底有几分真假。 凌绝尘身子一震,在上药的时候,他本来伸手抓着白蒹葭的衣襟,白蒹葭几乎是瞬间感觉他狠狠的抓了一把自己的衣襟后才放开。 心中顿时一惊——哎呀,按照凌绝尘这性子,说不准下一秒就会哭给她看! 想到凌绝尘雨后海棠一样盯着自己,白蒹葭不由一阵心慌,急忙安抚性的拍了拍凌绝尘的手,道;“我就说说,我就说说,你可千万别哭。” 尤其是千万不要哭给我看。 这画面太美我不能看。 凌绝尘又抓了抓白蒹葭的衣襟,才低声道;“不要。” 白蒹葭心头一颤,几乎要谢天谢地了,没哭给她真是太好了,当下轻轻拍了拍凌绝尘的手,只觉得一股倦意涌了上来,就听身边凌绝尘含含糊糊的道;“我只要你。” 时辰也不早了,本来怀着孩子就比较容易疲倦,更何况她今天因为碰到立夏的事情,所用的心力委实不少,一时放松下来,顿时双眼迷离,倦意浓重,几乎就恨不得当场就这么睡过去,轻轻地打了个呵欠,道;“好好好,都依你,别吵我睡觉。” 正想去洗个脸,就听到旁边的少年道;“我来。” 迷迷糊糊的白蒹葭感觉到有人拿巾子给自己擦了脸,又洗了脚,被人抱在怀里放上床铺也是极为温暖和顺的感觉,本来夏天应该很是酷热,但是只让人感觉暖哄哄的,让人睁不开眼睛几乎就忍不住这样睡了过去,当被人放上床铺的时候,白蒹葭满意的咕哝一声,小脸在枕头蹭了蹭,异常满足的熟睡了过去。 凌绝尘站在床边,低头看着睡的一脸心满意足的女子,又看了一眼她那个大的颇有些恐怖的肚子,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伸手在空中缓缓接近那个肚子,最后却在指尖刚要碰到肚子的时候僵硬在了空中。 熟睡的少女嘴角露出甜甜的笑意,好像梦到了什么极好的梦境一般,伸手抱住自己的肚子,翻了个身。 凌绝尘指尖一颤,慢慢的伸手回来,手握成拳,指尖深深的陷入了肉里,鲜血顺着指尖流了下来,最后也不知道在床边站了多久,月光将人的影子,冻结成了冷寒的孤冷。 322.第322章 永远不要哄孩子 玉兔西坠,金乌东升,九月的阳光尚且是温暖的将整间简单的客栈屋子都装满了温暖的金光。 白蒹葭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睁开眼睛,扭了扭脖子,坐起身来却忽然僵住,只为了身边那个呼吸沉稳的炙热身躯。 外面是一片温柔金黄的阳光,但是因为床帐的缘故,床上仍然有几分静谧的灰暗。 那阳光让白蒹葭有些惊讶,原来自己居然也能睡过头,看这时辰,至少也巳时了吧。 什么时候自己这么能睡了。 少年肤色如玉,但是额头上却有一点草木灰的灰色痕迹,越发显得肌肤如玉,眉毛浓黑,嘴唇却微微咬着,将本来苍白的薄唇咬的鲜红如血,让人几乎怀疑要咬出血来。 睫毛如蝴蝶羽翼一般安静的覆盖在眼帘上,几乎可以数清楚睫毛的根数,微微颤动如蝴蝶振翼,当真是岁月静好。 白蒹葭不由拢了拢头发,低声道;“做噩梦了?” 手指顺着睫毛一路滑下,按在唇瓣在,想要轻轻扳开那咬得死紧的薄唇,却下一秒被人抓住手腕,蝴蝶一样的睫毛扇了扇,露出下面如白水银养着黑水银的眼睛来,掠过一丝茫然后,凌绝尘顺手将人捞进怀里蹭了蹭。 …… 白蒹葭挣扎了一下,企图将大型犬凌绝尘推开的动作却实在没办法,感觉到了凌少年抵住自己的东西,她没好气的瞪了不撒手的少年一眼! 这事情绝对不能再耽误了! 等白蒹葭还不容易踹开痴缠不休的少年终于起床的时候,翻出两件衣服正要换衣服,就看见不情愿放开手的少年坐在床上,双眸异常闪亮的盯着自己。 简直好像一头饿狼一样,一点也不肯放开自己的食物。 白蒹葭被自己忽然浮现出来的念头吓的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哆嗦,不由又瞪了凌绝尘一眼。 顺手拣了两件衣服摔到凌绝尘脸上,道;“自己换。”想了想,还觉得不靠谱,又转头瞪了凌绝尘一眼,道;“别闹腾,今天还有正事儿,再不听话我就把你丢在平直城里不管你了。” 凌绝尘眨了眨眼睛,大声道;“你说过永远不会不管我的!” 不要随便拿话来哄小孩子。 因为他们不会记得你教训他们的话只会记得你答应他们的话。 然后在你企图教训他的时候将你说过的话拿出来堵你一口气。 ……白蒹葭默然,她从小受到的家训,让她不能将自己说过的话当作没说过一样吞回去,但是看着凌绝尘说出这句话,白蒹葭还是恨不得将当时说话的自己一巴掌抽回去。 让你心软,让你心软,让你看凌绝尘那张脸一卖萌就什么法子都没有了! 活该被他拿话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心塞的厉害,当下脸一沉,道;“那也要你先听话!” 自己拿了衣服到了外间,急忙换了衣服,却听见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完全不符合她对凌绝尘的了解,不由下意识的挑了挑眉,松松的系好腰带,转过屏风,就看见凌绝尘还坐在床上,她摔过去的衣服还散在他旁边,一副动也没动过的样子。 不由挑了挑眉,道;“你怎么……” 凌绝尘身上的衣服是当时艳芳楼的,他睡觉素来很老实,一袭白衣还是芝兰玉树一般,黑发白衣,坐在床上看着人的样子,倒是有些让人不忍。 白蒹葭默然。 比起他身上的白衣,她忽然觉得自己扔过去的青衫不换也好。 只是也只是想想罢了,这艳芳楼的衣服,却是不能留得。 她想了想,倒了杯清水,细细擦掉了他额头上的草木灰,她拿瓷枕敲人的时候可是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留,这额头头破血流了也不比上次敲在头发里,当下擦拭干净,一夜过后,伤口也没有完全愈合,当下便叹道;“你又闹什么脾气。” 凌绝尘垂头不语,白蒹葭被他这千变万化的脾气闹的头疼,就听他道;“没有。” 白蒹葭气极反笑,道;“你这还不是跟我闹脾气?” 凌绝尘沉默片刻,撇开眼去,白蒹葭叹了口气,温声道;“你听话我自然不会不管你,今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先换了衣服我带你去买东西好不好。” 凌绝尘又沉默了片刻,才总算是勉强点了点头,白蒹葭松了口气,刚要转身出去,就看见凌绝尘顺手抓起一件衣服塞进自己手里,嘀咕道;“你给我穿。” ! 这种熊孩子我一巴掌打死他行不! 不过看着快手快脚解开腰带的凌绝尘,白蒹葭默默叹了口气。 算了,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 这人给自己穿鞋洗脚,也当是回报他的,算是扯平了吧。 等白蒹葭给凌绝尘穿好衣服,又梳好发冠,看着转过头来玉树临风的美少年白蒹葭也不由心中微微一动。 只不过,不管怎么样的玉树临风,也是不能就这样出去的。 白蒹葭拿出易容药粉,用水化开,先将自己抹的脸色蜡黄,又将双手也小心翼翼的抹黄了,反正如今有了朱小姐留下的方子,白蒹葭也不担心用完了没有存货,尽量稳妥起见,有多少就用多少。 等她抹完了,才转身招过凌绝尘,见他一张脸在阳光下如金童玉佛一般,心中微微一颤,竟然有一丝舍不得将那易容药粉抹到凌绝尘脸上了。 凌绝尘倒是大方,伸手抓了一把药粉,学着白蒹葭的样子用水化开,然后抹了自己一脸,那样子简直就跟猫儿洗脸一样没什么两样,白蒹葭看着他一张脸被抹得蜡黄开的时候还有一丝惋惜,不过见者他猫洗脸一样的动作,不由反而觉得有几分好笑,嘴角看着笑意凌绝尘也抹得脸色黄黄的。 又寻了胭脂眉笔,将自己脸上的妆容微微画了画,化妆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将本来还有几分清秀的容貌也勾勒的普通,转头又看了凌绝尘一脸。 嗯,虽然脸色蜡黄,但是…… 看着凌绝尘脸色一白,白蒹葭叹了口气,算了,无论怎么样,作为男人没有人喜欢在自己脸上涂脂抹粉的,不管是什么效果。 323.第323章 杏林斋 今天一早凌绝尘就别扭的厉害,自己还是不要跟他折腾这些有的没的了,省的闹腾起来,又让自己头疼。 二人收拾停当,就跟赵忠交代了一声,好在这几天江云初都在忙着重阳醉红颜的事情,也没什么人来,便出了门。 白蒹葭倒是个打扮的跟寻常妇人一样,不过凌绝尘倒是让赵忠多看了几眼,不过赵忠本来就是一个极为聪颖灵敏的人,自然不会多问,恭恭敬敬的将二人送出了房间。 白蒹葭道;“这平直城里的书局和药堂,这附近那里好些?” 赵忠倒是很熟悉的平直城的,听白蒹葭这么一说,顿时不假思索的道;“若是书局,自然是行知书局是最好的,只是离这里有些远,而且要求有一定的文学造诣才能进去,这附近的百草书屋也不错,又近,各种书籍也不少,不过比不得行知书局齐全,还有松竹斋和文华堂都是很又名涩会给你的,药堂的话,第一等的当然是回春堂,不过最近他们家老爷子去了……” 滔滔不绝的说了一通,白蒹葭记在心里,听到行知书局的时候,她暗自寻思,倒是一时没有主意到凌绝尘眼光闪烁,咬牙切齿。 白蒹葭自然不会去行知书局,寻思片刻,看着凌绝尘脸色不对,不由皱了皱眉,只当是易容药粉感染了伤口,当下便想先带他去药店看看,当时她下手毫不留情,将人拍成了傻子,眼看这疯疯癫癫的样子,如果不去看看,也委实让人不放心。 当下想了想,租了一辆小油车,问清了价钱,又打听了半天,便让人先送去药堂。 这药堂也各有不同,比如那周大夫,是擅长孕事的,那回春堂倒是什么都有几分法子,只是如今赵旋复没了,赵天星年纪尚幼,但是赵天星却是认识自己的,白蒹葭自然不会带凌绝尘去看。 最后寻来想去,又跟小油车的车夫讨论过,结合赵忠的介绍,白蒹葭选了一家叫做杏林斋的老医馆。 那杏林斋虽然不如回春堂那样名满平直城,但是也是百年老店了,据说针炙上尤其有独到之秘,尤其擅长治理什么头疼脑热的。 白蒹葭虽然觉得凌绝尘这病应该算外伤,不过想来想去,还是先去看看再说。 当下先付了一半定金,跟凌绝尘上了小油车,那车夫倒是很有几分欢喜,一路上絮絮叨叨的也跟白蒹葭说了不少话,白蒹葭倒是有些懒洋洋的,也不知道是月份大了还是睡过头的缘故,越发慵懒了起来,也没有搭话,那车夫顿时乖巧的闭了口。 那车夫虽然爱说话,但是一手车技倒也不错,小油车也是极为稳妥的,白蒹葭就有些昏昏欲睡起来,只是在那车里坐着毕竟不怎么舒坦。 凌绝尘一伸手,将人揽进怀里,抱着任由她睡着。 白蒹葭觉得不太舒服,不过有人靠着总比晃晃当当的来得强,虽然知道于礼不合,但是实在困的厉害,挣扎了两下调整了下位置,就迷糊了过去。 凌绝尘低头看着她蜡黄的脸,因为脸色蜡黄,倒是越发显得睫毛长的出奇,肚子也大的出奇。 他伸出手去,指尖微颤,在空中僵了半天,总算是轻轻弯曲,刚要抱上白蒹葭肩膀,就听外头传来车夫的声音;“到啦。” 就顿时感觉到怀里的受啊女将自己推开,揉了揉眼睛,几分妩媚慵懒的道;“哦。” 声音还带着一些刚睡醒的沙哑迷蒙,顿时让人心头一紧。 凌绝尘飞快的收回拳头,若无其事的看着白蒹葭走了两步,回头道;“怎么不走?” 才低声应了一声,心中几乎将那车夫恨不得撕成几片了,才走了两步下了车紧着白蒹葭进了杏林斋。 车夫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抬头看了眼在天上跟个火球一样的太阳,灼热的阳光顿时让他眯起眼来。 这天气怎么都该非常暖和呢,为什么忽然打了个寒颤呢! 在车夫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白蒹葭已经带着凌绝尘进了杏林斋。 这杏林斋倒是甚是简单,只是跟寻常的药堂比起来,一半跟寻常药堂一方,放置着各种药柜,上面写满了药材的名字。 只是隔出一半,垂着深蓝色的帷幕,有着一个让人进出的小布门,一时却看不清楚里面是什么。 眼看白蒹葭带着人进来,虽然白蒹葭脸色蜡黄,但是作为医者,那里看不出来这人的蜡黄怎么看都有几分不对劲,不过比起后面那个带着面具的,这脸色蜡黄的倒是没有什么稀奇了,顿时有小童迎了上来,笑道;“还是头一回见两位呢,不知道两位贵客如何称呼,有什么不舒服的?” 那小童一身青衣,玉雪可爱,白蒹葭一见,顿时便心软了几分,当下便和声悦色的道;“是脑袋受了伤,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所以才带他来看看,有什么法子。” 小童呀了一声,看了一眼凌绝尘,道;“你们可是来对了,我们这里的王先生是最擅长治这个了。只是王先生正在给人施针,要稍微等一等,两位贵客先请休息片刻,用些茶水吧。” 白蒹葭也不为难他,当下和凌绝尘落座,小童送了茶水来,只是茶叶不怎么好,白蒹葭放在一旁,拣了一本放在旁边的杂谈随意翻着打发时间。 过了一会,那深蓝帷幕的小门一开,一个胖子扶着腰走了出来,一边说道;“多亏了王先生你啊,否则我这腰啊,还不知道要折腾多久呢!” 他身边那个头发花白的大夫咳嗽了两声,道;“江公子,老夫的针灸虽然可以缓解你一时之痛,不过……” 那胖子小眼睛厚嘴唇,看上去就有些贼眉鼠眼的,白蒹葭倒是觉得有些眼熟,但是一时却没想起来,也没什么兴趣,不过看着那胖子背后头发花白的医者,白蒹葭倒是扣了上书放回原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位就应该是王大夫了吧。 324.第324章 血块 王大夫正要再说上几句,这江公子虽然年纪不大,但是酒色过度,掏空了身子,这身子比一般人还虚弱了不少,想要健康一些还是要戒酒戒色,注意作息,锻炼身体,作为一个医者,虽然能够治病,但是总不喜欢看着患者天天来自己这地方。 比起执拗病人,防患于未然才是最好的,刚说了一个不过,就被那胖子打断道;“有什么好不过的,有什么人参燕窝的,你尽管开给我,我家里有的是钱!吃得起!” 一听就是一副暴发户有钱人的样子。 王大夫挑了挑眉,看着江云文圆滚滚的肚子和肥滚滚的身躯,实在想劝诫江公子两句,人参燕窝也不是万灵药随便吃的,不过看着江云文一脸不耐烦的样子,王大夫也只能叹了口气,将满肚子的话吞了下去。 江云文不屑的看了一眼一旁的白蒹葭和凌绝尘,虽然昨夜被凌绝尘扔了出去,但是当时白蒹葭带着纱帽,天色又灰暗,凌绝尘又抹了一脸的易容药粉,昨天又天色黑暗,白蒹葭倒是认出了江云文那显然的胖子体形,江云文却没认出白蒹葭二人,只是看他们二人衣着朴素,便不耐烦再看第二眼,哼了一声,摇摇摆摆的带着自家小厮走了。 王大夫看着江云文那肥胖不堪的体形,微微叹了口气,擦了把汗,顿时看见白蒹葭二人,道;“两位是?” 白蒹葭道;“为他看看脑子。” 凌绝尘听到看看脑子二字,有些不安的扭了扭脖子,白蒹葭拍了拍他的手,带着人到堂前坐下,示意凌绝尘伸出手来。 想到凌绝尘曾经和人动手的战记,白蒹葭下意识的多看了王大夫一眼,心中暗自琢磨,王大夫这身份,似乎不够凌绝尘一下打的,如果凌绝尘真动了手…… 她想到后面惹出来的麻烦顿时一阵头疼,下意识的抓紧了凌绝尘的手,低声叮嘱道;“老实点,给你看病别惹出什么事情来,不准动手。” 看着王大夫坐回位置,白蒹葭还是不敢放手,拖着凌家的手臂放在垫子上,还死死按住他的小臂。 王大夫惊讶的看了白蒹葭一眼,白蒹葭咳嗽两声,不好意思说出自己如果不压制住凌绝尘随时可能出手打人这种事情,当下便道;“我帮你按下,他伤了脑子,不怎么喜欢人近身……” 王大夫哦了一声,顿时明白过来,这伤了脑子的人是最不可理喻的,他也看过不少人,不过…… 下意识的盯了凌绝尘一眼,只见他双目深黑,幽幽的看着自己,宛如一滩无底的寒潭一般,饶是王大夫自负见过不少风浪,也不由心中一寒,下意识的对白蒹葭道;“按紧了。” 总觉得太接近他的话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但是为人医者,自当有舍己救人之心。 抱着舍己救人之心的王大夫伸出手指,将三指轻巧的扣在凌绝尘的手腕上。 顿时觉得那少年手腕似乎下意识的要一缩,但是那少女使劲一按,便好像一条游龙遇到了捆仙索,顿时老实了。 不由下意识的盯了白蒹葭一眼,心中有些困惑,不过看她肚子圆滚滚的,算是猜到了几分——这大概是一对年轻夫妻吧,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这小妻子这么大的肚子,这男人偏偏伤了脑子…… 当下不由更用心了几分,细心诊断。 白蒹葭看着王大夫的神色,心中有些狐疑,不过看着凌绝尘虽然在最开始的时候有一瞬间下意识的反抗,不过最后还是老老实实让王大夫看诊了白蒹葭还是有些放心的。 至少虽然开始缩了一下,但是没有把人直接扔出去好歹也算是一种胜利吧。 不过虽然因为凌绝尘肯让王大夫看诊了而有一瞬间放松的白蒹葭看着王大夫的神色又不由紧张了起来。 王大夫诊脉片刻之后顿时放开凌绝尘的手腕——虽然这人没有直接把自己扔出去,但是总是还有一种危险的感觉,抬头对白蒹葭道;“他是怎么伤的脑子?” 白蒹葭呃了一声,看着王大夫跟凌绝尘都神情古怪的看着自己,眼睛转了一转,便道;“是脑袋被人拿东西拍过了,好像是就那样被人拍傻了,具体情形我也不怎么清楚。” 当下拨开凌绝尘束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将当时的伤处指给他看。 当时虽然伤得厉害,但是这段时间经过那湖水的神秘能力,又掩藏在头发里,伤口已经几乎看不到了。 不过额头上昨夜受的伤还是比较显眼的,白蒹葭咳嗽两声,却不肯说了。 王大夫看了两处伤口,心中有数,看白蒹葭的神态,也自然看出她有难言之隐,当下便道;“一般来说,如果是失忆,多半是脑子里有血块,一般来说,等血块自己慢慢消散开了,就自然能想起旧事就好了,不过也有可能不会散开,反而可能会带来更多的问题,具体也要看这血块怎么样了。” 白蒹葭自然不想凌绝尘恢复记忆,只是也知道血块留在脑海里也没什么好处,想起凌绝尘这阵子的样子,倒是担心那血块恶化了,当下便道;“不知这血块化开有什么法子?” 王大夫看她神色,便道;“一般来说,有三种办法,一种是用针灸之术,第二种则是用药方慢慢化开,第三种则是让他多多跟以前的环境接触,也许就会想起来以前的事情来了。” 白蒹葭为难道;“可是……你也看到了,这人不喜欢和人接触,便是让你诊脉已经要我按着了,更何况是在他身上动针,……”这可是真心话了,现在凌绝尘这样子,不可能让人施展针灸之术的,她虽然可以压制住让人看诊,但是却也不能压制住让人施针。 毕竟诊脉和针灸之间的差别可就大了。 王大夫看着她大着肚子的样子,心中顿时一软,叹了口气,道:“可是你一个女子,带着这么个人,也……唉。”他看了凌绝尘一眼,也知道这人的性子多半是不准自己施针的——这人的眼睛冷得很,这种人下意识的防范比谁都强,只有看着那女子的时候才会多一点温度,就算是见多识广的王大夫,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挑战这个少年,当下道;“罢了,我先给你开个方子你先抓药吃着,如果有头疼什么的,再来找我。” 325.第325章 复杂 凌绝尘看了一眼小油车角落包扎好的药包,无聊的将头扭转过去,就看见帘子一挑,白蒹葭已经闪了进来,不由急忙伸手将人接了过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书局白蒹葭却嘱咐凌绝尘在车上等她,自个儿去了。 凌绝尘虽然有心要痴缠着,但是最后纠缠了半日,到底被白蒹葭眼睛一瞪就老实了下来,好在白蒹葭动作还是很快的,还没等凌绝尘到等打死的最高点,她就已经回来了。 凌绝尘看了一眼白蒹葭,虽然脸上还带着昨天晚上买的面具,但是耳朵都红透了,好像一颗草莓一样红润可爱,刚心中一动,就看着白蒹葭从怀里取出一本油纸包着的东西来,四四方方的,分明是一本薄书。 他微微一愣,白蒹葭就将那书塞进了他怀里,低声道;“以后……如果不舒服,自己照着这书上弄,别来缠我。”一路说,一路将面具取了下来,虽然脸上还有这易容药粉,但是脸色绯红,羞涩之态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凌绝尘心中一颤,急忙低头解开那油纸包,顿时身子一震,一只手抓着那薄薄的书页,他那样的性子,乍见那玉体横成的封面,也不由惊吓交加,浑身都哆嗦的厉害。 白蒹葭也尴尬的紧,她一个女孩子家,上门去买这书籍,就算是带了面具,也有说不出来的尴尬,不过想到凌绝尘在那艳芳楼里闹腾出来的事情,就算再怎么羞涩尴尬,也只能鼓足勇气,去那书局走一趟了。 眼看凌绝尘捏着那书浑身发抖,白蒹葭也不由撩起一丝窗帘,装作四下看风景,眼睛飘来飘去,外头林林种种的店铺,却是一点都未曾入眼,只是她眼神虽然飘的厉害,但是飘来飘去,去死活没有飘到凌绝尘身上,也避免了发现凌绝尘此时状态不对的机会。 凌绝尘身子抖得厉害,他虽然有泰山崩倒在前而不变色的镇定,但是就算是他也万万没想到,白蒹葭竟然会买这种教人如何自渎的东西给他。堂堂一代鬼帅,凌家长子竟然落到被自己妻子拿了书籍给自己让自己学着自渎的地步,他天生冷性寡欲,但是这种事情……这种事情…… 想到在那房间里自己大声问着白蒹葭自己尿床的事情和白蒹葭今日买了这教人自渎的书籍给自己,凌绝尘总算领悟到了什么作茧自缚,尴尬不已了。 他气的厉害,但是倒有九分是气恼自己,但是恼怒之中,三分羞怒,七分气恼,最后只化作了十分无奈,手上抓着那薄薄的书页,饶是他平时运筹帷幄,手段也是千变万化的,但是看着这么一本薄薄的书籍,却觉得比那千百斤的东西更重,比那火热的炭火更灼手,但是偏偏看着一旁眼神飘啊飘的就是不往他身上飘得白蒹葭,这东西再烫手再沉重,他也只能老老实实的拿着! 难言之处,心中种种滋味,实在复杂的很。 便是打翻了调味品,也不够凌绝尘现在心思的千分之一二。 他脸色绯红,倒是一时看不出来是气的还是还是羞的,白蒹葭假装看了半天风景,终于放下帘子,觉得心跳缓了下来,回头一看凌绝尘,只见他脸色绯红,手上虽然死死地捏着那书籍,但是却好像随时会将那书籍撕破一般。 这书虽然薄,但是价值可不便宜,更何况是白蒹葭还不容易才厚起脸皮去买的,等说出要买什么东西的时候,白蒹葭一直在忍住自己当时夺门而出的冲动,堂堂的白家大小姐,上门去买这等东西,传出去还要不要名声了。 不过想起艳芳楼时候如狼似虎几乎要将自己一口吞了的凌绝尘,白蒹葭虽然一时忍了这尴尬羞涩坚持买书了下来,但是让她再来一回,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了。 这薄薄的几片书页,偏偏在白蒹葭眼里却重要的很。 她可不想下次什么时候凌绝尘憋出毛病来变身疯狼狂虎,自己上次能拿瓷枕敲他一次也算运气好了,家里……白蒹葭开始认真琢磨,回去时候要不要多买几个瓷枕带回去呢,不过瓷枕太过脆弱了,也不是什么经得起砸的东西,还不如多买几块石砖,在家里顺手的地方都多放几个……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用上了呢。 白蒹葭心中琢磨回家的时候带上几块石砖,眼看凌绝尘浑身哆嗦,手上又抖的厉害,唯恐他一激动就撕了她好不容易才厚着脸皮买回来的春宫图,急忙叫道;“你别激动,撕坏了我可不给你买了。” 凌绝尘抬头看了她一眼,白蒹葭只觉得心头一颤,一丝不好的预感从心头冒了出来。 就看见凌绝尘跟大狗一样扑了过来,嚷道;“你教教我。” 白蒹葭一脚踹了出去,凌绝尘身影极为诡异的一晃,已经抱住她的一只胳膊,摇晃道;“你教教我。” 看着他理直气壮的样子,白蒹葭只恨不得身边立即有一块石砖砸在这人头上,顿时将胳膊从凌绝尘的手里抽了出来,“有什么好教的,自己看着图学去。” 凌绝尘顺手将那书页打开,那书页上倒是一副图画占了十之八九,下面写了一行小字,白蒹葭只看了一眼,便羞的满脸通红,扭过脸去,不肯再看。 凌绝尘看了看那书页,又看了一眼羞的如海棠花儿一般的白蒹葭,凑到白蒹葭耳边,低声道;“你教教我。”却看见白蒹葭的耳朵都羞红了,顿时心中一动,如果不是知道如果做出这种事情会付出什么代价,早就就白蒹葭羞红如樱桃一般的耳垂含在嘴里,只是热气吐出,将那本来就红润的耳垂熏得更红艳了几分,宛如红珊瑚珠子一般。 他这你教教我连续说了三次,这最后一次却靠在白蒹葭的耳边,恍恍惚惚的,听起来倒像是你救救我,当真是暧昧旖旎至极。只可惜白蒹葭肚子里的孩子一转身一脚,便让他白白做了无用功。 白蒹葭一顿,心中一动,只觉得今日的凌绝尘和平时大不相同,不由一时扭过脸去,只见凌绝尘脸色微红,双目含春,一双黑幽幽的眸子正看着自己。 326.第326章 买书 车夫赶着小油车一路前行,一路无话,虽然听着那车厢里传来砰砰的声音,不由扬声道;“张夫人?” 就听里面传来含糊的声音道;“我没事,你继续走吧。” 当下哦了一声,又行走了一阵,便道;“行知书院到了。” 当下小油车拣了个地方停下了,就看着车帘子一挑,白蒹葭已经从车内走了下来。 凌绝尘却跟随不放的也跟了下来。 白蒹葭不由皱眉对凌绝尘道;“你在车上等着不行么!” 凌绝尘却坚定缓慢的摇了摇头,白蒹葭也不由无奈了,刚才在那家小书店买书的时候,凌绝尘也没闹腾什么,乖乖的呆在车上,但是买那书让白蒹葭臊的厉害,匆匆买完就走了,那里肯在里面多浪费一些时间,她另外有一些想要的书籍,却是要在这行知书院买的。 毕竟她既然起了心思要好好教导那个张玉清,也自然不会随意的将事情敷衍过来,难免会来准备一些适合小孩儿开蒙的教材。 张玉清又跟苏晚雪不同,所学的东西,所施的手段也自然不同。 但是偏偏在这行知书局,凌绝尘却是一点也不乖巧不肯乖乖呆在车上了,白蒹葭见他一副坚定执着的样子,不由最后叹了口气,心里知道再争执下去,只怕吵嚷起来,却是更浪费时间了,无奈之下,只好对凌绝尘道;“你乖乖的。” 凌绝尘沉默片刻,才点了点头。 白蒹葭见他形容举止,不由担心的摸了摸他额头上的伤疤,心中暗自寻思,莫不是被自己那一枕头又砸出问题来了吧,看来这药还是回客栈之后就最好开始吃了,只是…… 想到凌绝尘恢复记忆后的事情,白蒹葭就觉得一阵头痛。 如果…… 她看了一眼凌绝尘,以凌绝尘的高傲性子,这段失忆时间他做出来的种种事情,只能盼望他恢复记忆的同时将这段时间的事情尽数忘记了,否则…… 这画面太美丽,我不敢看。 想到重重旧事,特别是那本薄书,就算是白蒹葭,也不由脸上青筋微微抽搐了两下,心中暗自下定决心,等凌绝尘一旦有了想起来的影子,就一定要将那书籍寻个地方藏……哦不,立即将那书籍一把火烧了干净,然后将那黑灰都埋进土里去做肥料。 否则别的不说,光是凌绝尘以为自己尿床和自己买书给他让他学着自渎这两件事情,白蒹葭不敢想像恢复记忆的凌绝尘会是如何暴怒了。 凌绝尘好奇的看着白蒹葭神色变化丰富的小脸,从来不知道,他那个端庄内敛的妻子,小小年纪就有着美名的妻子居然有着这样活泼的一面。 他自然不会知道白蒹葭心里的打算,白蒹葭想了一想,便对凌绝尘道;“你将那小油车里的面具先拿出来穿上,然后平时千万不要说话。” 凌绝尘一听,顿时明白了白蒹葭这是答应了自己,当下快手快脚的从小油车里拿出面具带上,白蒹葭看着凌绝尘这样子,叹了口气,带着凌绝尘进了行知书局。 这行知书局一共分为三层,第一层经营一些常见的书籍话本,还有各种笔墨纸砚,书籍是可以随意翻阅阅读的,就算是没有钱购买书籍,也可以在这里购买些许纸墨,将书籍抄录之后带回家研读,只见四面尽是贴墙而立的高大书架,里面按照一定的规则,井井有条的将各类书籍分门别类,十分方便,中间则是随意摆放着几套桌椅,放着几壶清茶,有低头专心研读书籍的,也有奋笔疾书抄书录文的,虽然一副热火朝天的繁忙景象,但是却十分安静,甚至可以听到毛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 右边却有一副楼梯,可以上二楼。 而第二层则据说有比较珍贵的各种书籍了,但是只有经过了一定考试的人物才能进入,听说第三层则只有有一定名声的士子而且还经历过这行知书院的考试才能进入了。 行知书院的考试说难不难,说易不易,不过往往经过之后,就会发现与自己相交的人的层次更上了一个台阶,这苏杭二州的人,也常常把行行知书局的考试视为一种荣耀。 白蒹葭所要的不过是一些开蒙的教材,外加上一些养胎的书籍——她如今没有素问在身边,自己要多上心一些。 都是很普通的东西,不过与当初教苏晚雪用的法子却是不一样的。 幼童启蒙是很有讲究的,先用《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书籍教人认字。 然后读《孝经》、《大学》、《中庸》来学习做人的道理。 再然后读《论语》,《孟子》。 按照白蒹葭所知,她和自家哥哥三岁开蒙,五六岁上,就要过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四关了。 这四关学完了,然后才开始读五经。 那张玉清虽然机智灵敏,但是毕竟比不上他们兄妹,白蒹葭略一算计,若是七岁左右能过四关也算不的错了。 所以除了三百千外,就是五经了。 白蒹葭寻了那书童,将自己所需要的书籍说了,那小童眼睛一转,便笑道;“夫人这是有弟子要开蒙了吧。” 白蒹葭点了点头,那小童眼睛也颇为厉害,眼前这女子虽然脸色蜡黄,但是浑身一身书卷气质,他来来往往的,也不知道见过多少人,但是这幅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书卷气,仔细说起来跟眼前这女子能媲美的,也不过就自家少爷,那个处处被人夸赞的夏行知罢了。 他能被安排在这行知书院做书童,本来也是个极为伶俐的人儿,当下将书籍收拾整齐,用油纸包裹收好了,才对白蒹葭报了价目。 白蒹葭微微颦眉,这价格还算是合理的,当下便点了点头,掏出江云初给他的荷包来,拣了两块碎银,小童取来小巧的银秤,略一称量,便笑道;“还要给你找一钱呢。” 白蒹葭笑了笑,道;“不用了,这一钱给你们买茶喝。” 话音未落,就感觉到背后靠着自己的凌绝尘身子蓦然一僵,不由下意识的咦了一声,却感觉凌绝尘身子微微一侧。 她虽然如今肚子大的很,但是毕竟身子娇小,被凌绝尘这么一挡,顿时便掩了个踏实,不由下意识的道;“怎么了?” 327.第327章 青衣如竹 一个白蒹葭极为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 说熟悉,是因为曾经同门读书,说陌生,是因为已经快十三年没有听过了。 如清风吹过玉做的风铃那样疏朗清明,也如金玉交击的泠泠透凉。 “今日与九小姐一局手谈,当真胜过行知读书十年。” 另外一个声音也同时响起;“哼。” 听到那两个声音,白蒹葭下意识的往凌绝尘的阴影里躲了躲,却到底有些不甘心的透过缝隙朝着那说话的二人看了过去。 只能看到一个修长的青衣少年和另外一个紫衫女郎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青衣如竹,温润如玉。俊秀挺拔,简朴的青衣却将人衬托的更如一块温润的美玉。 紫衫翩然,孤高冷僻,虽然带着面纱,也不能掩盖那身清贵威严的气质。 一个温如玉,一个冷如冰。 远远看去,倒是一对天仙化人,卓尔不群,让四周的人不敢直视,但是却也不由自主的默默的偷看上那么一两眼。 紫衫女郎素微道;“想不到短短一年,你的棋艺竟然大有长进,倒是我出乎意料了,只是你又何必让我半子?” 面对着素微毫不客气的质问,青衫少年淡淡的道;“不是让你,只是做人总要留些退路罢了。” 素微冷笑道;“你总是想着留退路,难怪会输的一败涂地啊,夏行知。” 他们二人声音都放的极低,倒是没有打扰在专心读书的学子们。不过这夏行知三个字,素微却是微微提高了声音,立即有人转过头来,颇为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小小年纪就在士林中很有名声的少年书生。 当真是青衣如竹,温润如玉,一举一动间的斯文气质让人一见之下莫不心生好感,君子二字,真是再妥当不过。 她那几个字说的极轻,夏行知温润如玉的眉目微微一变色,却温雅笑道;“让九小姐见笑了。” 素微哼了一声,盯了夏行知一眼,淡淡的道;“早知道你变成这个样子,我就不来找你下棋了,白白让人生气。” 她这句话极为不客气了,夏行知却只是淡淡一笑,神色从容的看着素微拂袖而去,身子微微一顿,下意识的扭过头去。 只见那角落里,一个瘦高的少年站在那里,背朝自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他一顿,正要跨步往那少年走去,最后却念头一转,看了一眼四周,低声道;“打扰各位看书了。”众生忙道;“不敢不敢。”他笑了笑,走上了二楼,转上了三楼。 上面放着半局残棋。 他低头看了看那一句残棋,其中白棋已经成了一条龙,将一圈黑子困在一处角落,黑子却在边角处成了势,角落偏偏与白龙成劫。 眼看黑白二字风云交缠,纠缠的难舍难分,一时也难以看出胜败,夏行知捻起一粒黑子,在棋盘上空某处空悬良久,终于微微一笑,道;“既然事已至此,何必呢。” 顺手将黑子丢回了棋碗里,发出丁咚一声。 凌绝尘将油纸包好的书籍丢在小油车的一个角落,发出好大一声。 白蒹葭神情有些微妙,他看着白蒹葭的表情,更是满肚子的不高兴。 就听白蒹葭怅然叹道;“好多年没见过师兄了。” 不高兴,就是不高兴。 听了白蒹葭的话,凌绝尘更不高兴了。 在白蒹葭的记忆里,她见夏行知,已经是十三年前的事情了。 夏行知是个极有天分的孩子,她和哥哥被祖父亲手教养,但是夏行知,虽然她叫师兄,实际上却是她父亲一手教导出来的弟子。 虽然说是每年取科之时,总有不少门人后生,但是实际上白家的嫡系弟子,就那么几个,而且关系还相当不错。 当年她出嫁之前,夏行知在京城里也住了足足十年,几乎可以称得上她另外一个兄长了。 后来夏行知回家侍奉母亲,母亲病死服斩衰守丧,再无回转京城之日,她则出嫁从白氏女变为凌夫人。 凌夫人和夏行知,就自然更不可能相见了。 白蒹葭当时选在平直城这里,也是自然有私心的,不过眼看夏行知现在这个样子,也未免有些感叹。 在她的记忆里,夏行知已经是十二年后名满天下的大儒,他一手创建出来的女班所培育出来的女子甚至须眉不让巾帼,机敏博学,各有所长。平直城的女子,优秀出色处,不逊于任何男人! 乍见还青涩的夏行知,白蒹葭心中也有一丝复杂,所谓故人相见不相识,大概就是如此了,虽然当初因为凌慎之而下了舍弃一切的决心,但是真的乍见故人,心情复杂之处,不比凌绝尘拿到她给的那本书好上多少。 凌绝尘看着若有所思的白蒹葭,心中也更是复杂,虽然第一时间挡住了夏行知的声音,但是那个该死的家伙偏偏开口说话了还让白蒹葭听到了! 难道不知道在数据这种地方保持安静比必须的么,还说什么翩翩君子!伪君子! 不说凌绝尘心中嘀咕,白蒹葭若有所思,二人一路无话回了客栈,凌绝尘虽然心中郁郁,但是他眼看夏行知出现,更是不肯轻忽了白蒹葭半分。 先将白蒹葭抱下车,然后才回了小油车里,将那叠厚重的书籍提了起来,一时又看到被丢在旁边孤零零的薄书,脸上青筋抽搐了两下,最后还是走到薄书旁边,伸手将那薄书拣了起来,胡乱塞进了衣襟了,就听白蒹葭在外头轻声道;“灵儿?” 利落的跳了出去,跟着白蒹葭一起回了客栈,刚下车顿时咦了一声,只见赵忠正一脸焦急的站在外面,看见他们来了顿时满脸堆笑的走了过来。 等跟着赵忠走进客栈里的时候,只见大堂中满满的一桌子丰盛菜肴,香气扑鼻,他们也是在外奔波了一个上午没吃什么好东西,乍见这一堆香味俱全的丰盛筵席,白蒹葭也感觉自己肚子里传来咕隆一声,不由脸上微红,心想两个孩子容易饿一些也是正常的。 顿时便坦然了。 朱颜正坐在那一桌子菜后面,眼看他二人来了,顿时招收笑道;“来来来,吃饭吃饭那,我还说你们再不回来,这菜都冷了就无法入口了呢。” 白蒹葭也不矫情,大大方方的就找地方坐了,凌绝尘脚步稳健的上了二楼,就听朱颜小声道;“话说你有没有觉得灵儿姑娘有什么不对?” 今天没有啦=。=连续3天两点睡简直作死qaq,眼睛都睁不开了。 tat 328.第328章 安王爷 白蒹葭听朱颜一说,微微一怔,却立即笑道;“她伤了脑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正好我今天带他去抓了些药,先熬了喝着。” 朱颜本来只是觉得凌绝尘今天的行为举止明明跟前几天看上去没什么不同,但是仔细一看,却有些说不出来的诡异,但是听白蒹葭这么一说,一时也说不出来那里不对了,就看见凌绝尘异常轻盈的从楼上下来,挨着白蒹葭坐了。 他手艺本来就不错,一桌子菜也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白蒹葭一口气吃了两大碗饭,才恋恋不舍的放下碗筷,想起自己竟然一口气吃了这么多,不由微微有些赧然,伸手轻轻拍了拍肚子,感觉到里面的小孩儿伸胳膊伸腿的活力,总算是将脸上的红色降下了去一些,才抬头对朱颜笑道;“朱公子好手艺。” 朱颜急忙摆了摆手,道;“你们喜欢吃我就放心了。” 白蒹葭扫了一眼桌子,只见一桌子菜已经杯盘狼藉,不由轻轻抿嘴一笑,就看着朱颜将一个小钱袋递了过来,不由轻轻咦了一声,就听朱颜道;“这是买你萝卜白菜的钱。” 虽然看不见其中的东西,但是看着那沉甸甸的分量,白蒹葭便知道这一袋钱只怕所含不菲,当下微微一怔,笑道;“不过是些寻常的蔬菜,你要吃尽管来拿就是了,不值几个钱的,我还要谢谢你帮我跟江公子牵桥搭线呢。” 她本来说的是胭脂的事情,但是听在有些人的耳朵里,脸色却不由自主的沉冷了几分。 朱颜将那钱袋往白蒹葭那里推了一推,笑道;“那里寻常了,我这次能蒙贵人的青眼,好多亏了你的菜呢,否则便是一百个我,也做不出来那东西。”又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这萝卜白菜到底是怎么种的,我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回见这样的,便是送进宫里的贡菜,也顶多就这般吧。” 白蒹葭轻轻一笑,并不搭话。 朱颜只是惋惜了片刻,就听白蒹葭柔和的道;“我那里还有一些,朱公子如果要的话,尽管拿去无妨。” 看着朱颜要开口,急忙笑道;“我这人又不重口腹之欲,那些好东西与其在我手里糟蹋了,反倒不如在你们手里发挥出它的作用。” 凌绝尘在一旁开口道;“给他才糟蹋了。” 白蒹葭趁机踹了他一脚在小腿骨上,凌绝尘撇了撇嘴,委屈的看了白蒹葭一眼,就听她道;“吃你的饭去,还堵不住你的嘴。”低头戳了半碗米半天。 萝卜白菜这种东西,白蒹葭表示在庄园里多的是——便宜的要死,熟的又快,如果不是不好解释这东西的来历的话,她早就想办法和朱颜联系上了大批量出售也算是一种比较稳定的收入了。 ……来历,出路…… 也许好好谋划一番,那庄园里的东西未必不能换成光明正大的出路。 白蒹葭微微勾起唇角,脸上梨涡轻现,又偏头跟朱颜说了会话,朱颜倒是开心的紧,白蒹葭又主动开口说要将那剩下的一些萝卜白菜,各种瓜果送给朱颜,白蒹葭睫毛轻扇,笑道;“说起来我倒是将那姜蒜分了出来种在了外头,回头看一看,若是稳定,就让人给你们送过来。” 朱颜急忙道;“多谢,多谢,我本来想着做一桌子菜来谢谢你们,结果不曾想到反而又在你这里得了好处。” 白蒹葭笑道;“不过一些常见的食物,也是曹义士买的,我不过借花献佛罢了。” 她言笑晏晏,十分从容,半点看不出来谄媚的心思,只让人觉得温柔体贴,十分可亲。 这朱颜虽然如今看上去只是朱家的继承人,但是数年后一个简单的朱家可困不住他。 数年后…… 七皇子登基为帝,这朱颜可是被封为安王爷,极受圣宠。 哪怕是今日与他交好一二,日后……如果有日后的话,路也好走一些。 朱颜眨着眼睛看了她一眼,就听见旁边的凌绝尘咳嗽两声,急忙放下碗,笑道;“既然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他们二人正说话,就看见赵忠端了一个小蒸笼上来,朱颜拍手笑道;“正好让你试试这东西,说起来也多亏了你的菜我才能做出来,也是承蒙贵人不弃,赏了个金镶玉的名字,我琢磨着便来让你们二人尝尝。” 他送给九公主的金镶玉自然是废了不少心思,要做一道菜,第一回固然要费上不少功夫,但是若是成功了,要再做就容易了,而且口感往往会更上一层楼。 不过朱颜这次做的萝卜白菜都是自家的,白蒹葭给他的他没舍得用,荷花花露也在上一次用完了,不过也是自家准备的上好材料,比起上次那小巧玲珑的几个金镶玉,这次质不够,量来补。 朱颜将胸膛拍的砰砰响;“这个你们晚上没事的时候吃几个,也能抵饿几分,厨房里多的是。” 白蒹葭虽然已经吃了两碗白饭,但是仍然忍不住吃了一个,忽然觉得一双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不由轻轻一笑,将剩下的几个往凌绝尘那里推了推,笑道;“朱公子巧思,我佩服的很。” 朱颜摇了摇手,道;“算什么巧思。” 白蒹葭忍不住专注的看了朱颜一眼,淡淡一笑,道;“大巧若拙,大智若愚,能拿最普通的白菜萝卜跟猪肉做出这些东西,也难怪……难怪贵人对你青眼有加。” 朱颜嘿嘿一笑,道;“我只道那贵人多半吃腻了人参燕窝,海鲜鱼翅,这些家常的东西未必倒用过多少,不如剑走偏锋,让贵人尝尝鲜,想不到竟然被我运气好碰对了。” 白蒹葭轻轻一笑,即便这种时候,也说自己运气好么。 还是应该说傻人有傻福?能往九公主面前送萝卜白菜南瓜饼的,也没几个人有这个胆。 想起朱颜一身是伤的被凌绝尘捡回来,白蒹葭不由若有所思的将目光落在朱颜身上,只见朱颜正一脸专注的盯着凌绝尘,不由心中一紧,急忙转过头去,四道目光一起落在了凌绝尘身上。 329.第329章 天真可爱 凌绝尘正低头戳着那金镶玉,薄薄的外皮被他以戳来,充沛的汁液顿时便伴随着浓郁的香气流了出来。 朱颜脸上微红,面对凌绝尘柔声道;“不知道这东西可合灵儿姑娘的胃口?” 他虽然素来风流俊美,但是对于这么救了他的女孩子,心中还是有几分不同的,这金镶玉与其说来是送给白蒹葭的,倒不如暗地里有几分讨凌绝尘的欢喜。 此时问起话来,只有他才知道自己心跳如鼓,力持镇定的表面下到底有几分慌乱。 白蒹葭闻着那香气扑鼻,也不由有些佩服朱颜的巧思,在某些大厨的眼里,若是菜,一定要是鱼翅燕窝,能将普通的南瓜白菜萝卜做出这等滋味…… 心念未绝,就听凌绝尘冷哼一声,冷冷道;“又不抵饿,有什么用,白白浪费时间!” 他这话一出,朱颜顿时好像被一圈重重锤在心口一样,几乎压抑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只是脸色一白,被打击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白蒹葭心中一震,下意识的扭脸去看凌绝尘,心中只觉得这不是凌绝尘这呆呆傻傻的人能说出的话来,只见凌绝尘伸手握了筷子,将那金镶玉戳的皮开肉绽,里面的馅料尽数流了出来,金黄雪白的乱成一团。 看着凌绝尘这样孩子气的举动,白蒹葭心中不由放松了几分,只是想到凌绝尘刚刚说过的话,总觉得有一些不对,当下眉眼微凝,轻轻一笑,道;“那灵儿觉得,什么样的才好吃呢!” 凌绝尘一时失语,心中正暗自后悔,就听白蒹葭浅笑开口,两道清澈明亮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莫名的让人心中微微一紧,只觉得若有什么话不对,便在这对目光下暴露无遗,当下不由提起十二分心思,面上却点滴不露,又将那金镶玉戳的稀烂,总觉得心中出了一口恶气;“让你仗着有几分手艺就来献媚勾搭白蒹葭。”才慢吞吞的道;“小仙女做的什么都好吃。” 他心中虽然发苦,但是眼睛却亮晶晶的看着白蒹葭,为了预防露出马脚,他颇为小心,此时摆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算是这几日来第一次跟白蒹葭对视。 见她虽然脸上有着易容后的蜡黄,五官也普普通通的,但是眼睛却好像秋日的静水一般,清澈明亮,虽然蕴含着一丝淡淡的哀思,但是也仍然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明亮清澈。 白蒹葭听他这么一说,微微一顿,然后就看见凌绝尘一脸认真的看着自己,莫名被看得发慌,自己先扭过脸去,浅浅笑道;“你这山猪儿也是吃不了细糠,倒是朱公子对牛弹琴了,早知道不给你我自己留着吃了。” 虽然被白蒹葭说成山猪儿,但是看着白蒹葭低语浅笑的样子,凌绝尘想了想,将碗里被他戳的稀烂的极快金镶玉拌了拌,两口就吃了下去,然后将空碗往白蒹葭面前一晃,倒是让白蒹葭又好气又好笑,好不容易咬着唇忍了下去,对朱颜笑道;“真是不好意思,还请朱公子不要怪罪,灵儿她伤了脑子,这不才带她去看了大夫抓了药,我也没有法子……” 朱颜脸上还带着一丝红晕,却道;“灵儿姑娘天真可爱,我怎么会怪罪,这样吃东西也是天真爽朗,你请的大夫是哪家的,可怎么说?” 他声音温和,白蒹葭听得心头一颤,不由自主的认真看了朱颜一眼,只见他脸上微红,不由心中暗自叫了一声糟糕。 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凌绝尘,只见他虽然做男子打扮,脸上抹了易容药粉,但是仍然昳丽非常,双眸如黑玉一般,睫毛一扇一扇的,简直扇的人心都乱了。 又念及当初凌绝尘把朱颜捡回来,朱颜醒来时候初见凌绝尘的神色…… 那时候凌绝尘可是穿的女装,简直就是个俏生生的美人儿…… 救命之恩这种事情…… 白蒹葭想到凌绝尘穿女装的绝世倾城,连……朱小姐都为他家哥哥提亲了,凌绝尘穿女装时候的容色,白蒹葭不得不承认,便是以她的眼界,也一时想不出来谁能越过穿女装的凌绝尘去,那无数女子从脑中一一掠过,却没一个比得上那红裙少女的。 她想到朱小姐的提亲,又看着朱颜这表情,未免有些头疼,最后越想越觉得头疼,干脆抛一边去了——不管他怎么想的,朱颜既然讨了九公主的喜欢,他的身价必然是水涨船高的,在朱家继承人的身份也一定是稳稳地。 反正朱小姐提亲的是凌纤纤,朱颜虽然有一丝心动但是也没到生死相许的地步。 无论是作为朱家的继承人还是以后的安王爷,朱颜不会被家族允许娶一个丧失记忆的傻子——如果将救命恩人作为妾侍或者通房,这种大伤门风的事情也是朱家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若凌绝尘真的是一个叫做灵儿的秀美村姑,她跟朱颜之间也许还有一丝两情相悦的可能,但是这世上,本来就没这么一个叫做灵儿的姑娘。 他们的身份差异,即便是朱颜对凌绝尘有几分喜欢,也只能留在心里罢了。 想来不仅仅白蒹葭,朱颜自己心里也是极明白的,所以那份感情他也压抑的极好,只是白蒹葭本来就是极为机敏之人,他偶一流露,顿时便被白蒹葭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看见被红颜祸水凌绝尘耽误的人不止自己一个,白蒹葭心中放松之余,对于朱颜又未免又一丝同病相怜,不过看着朱颜的表情又想到他日后的身份,心中倒是觉得淡淡的。 对于这些男人来说,美人虽然是点缀自己生命的华丽花朵,但是却有更多的事情等着他们去做。 当下冲朱颜笑道;“是啊,灵儿姑娘真是……天真可爱!” 她天真可爱说的轻快,凌绝尘却猛然一捏筷子,险些将手中的筷子生生的捏断,最后在关键时候总算回过神来,特别天真可爱的冲白蒹葭一笑。 “呵呵。” “真可爱,不是么。” 330.第330章 卖菜 一车萝卜白菜卖了一个相当不错的价钱。 朱颜相当舍得,作为一个很有眼光的厨师,他对于食材的挑剔也不是普通人能够理解的。 白蒹葭将她床底下的萝卜白菜带来了七成,留下的也不算很多,看着那一车萝卜白菜朱颜算是笑开了花。 白蒹葭看着朱颜笑开花之后瞬间有一丝尴尬的表情,不由微微一顿,轻笑道;“朱公子可不要这么开心,若是价钱开低了,我可是要拉回去自己吃的。”她虽然说着拉回去的话,但是言笑晏晏,一听就是玩笑话 朱颜略一琢磨,报了一个价钱,白蒹葭一顿,倒是有些惊讶,道;“这么多?” 朱颜笑道;“那里多了?”他指了指那萝卜白菜,道;“一个萝卜,一株白菜至少可以做几十套金镶玉,那金镶玉可是贵人赐的名字,我都想好了,最好的材料一套九十八两银子,次一等的也八十八两,我也不怕跟你说,没有这萝卜白菜,那别人纵然学会了做法,也不是真正地金镶玉,这金镶玉宝贵的是在材料上,你说你这东西贵不贵!” 白蒹葭微微一顿,这农户一家辛辛苦苦一年下来也不过两三两银子,这朱颜那么小小的一碟金镶玉就要卖几十两,这人与人的差距,果然是比不得的。 不过转念一想,在平直城这种地方,被九公主亲口赐名的,也算是顶端的奢侈品了,这中间的含义大不相同,同时又想起自家的染美人,顿时心情不由好了不少,就听朱颜惋惜道;“可惜找不到这卖菜的,这些东西若是用完了,这金镶玉可就真成绝品了。”他又发狠道;“不就是小小的通县么,爷还不信找不到卖的了。” 白蒹葭抿嘴一笑,看着朱颜的样子,并不说话,心中却暗自打着算盘,那庄园里种出来的东西,经过她的尝试,比这外头的东西好吃多了,只是如果解释不出来来路,却不好处理,还要再想想法子。 不过转念一想,如果胭脂哪儿能上轨道,也不必指望这蔬菜了。 等送走了朱颜,才回了房间,也是出了一身的汗,让赵忠准备热水沐浴过后,就看见凌绝尘快手快脚的脱了衣服跳进了她用过的水里,不由摇了摇头,伸手将自己刚买的书籍翻了一本出来,从头读了起来。 中间凌绝尘来痴缠她,被她将那薄书塞进了凌绝尘怀里,看着凌绝尘满脸潮红抱着那书退了下去,一会将书藏在褥子底下,过了一会又觉得不放心拿了出去,藏在了衣柜里面,又过了一挥还是觉得不稳妥,转了半天,跟最开始的钱一起放在了房梁上,简直跟个藏东西的小老鼠一样,藏来藏去却觉得那里都不安全,白蒹葭看着他的举动心中暗自好笑,只是不动声色,看了一会儿书也没看进去多少,倒是天色渐晚觉得有些疲倦了,吃了两个金镶玉便各自歇息了。 第二天一起来,就感觉被人抱住,一侧脸就毫不意外的看见了凌绝尘的脸,双手搂在白蒹葭的腰身上,温暖的手掌竟然覆盖在了白蒹葭的肚子上,隐隐有些保护的姿态。 白蒹葭嘴角微勾,低头看着凌绝尘的睡脸,虽然平时不肯多说,但是在这些小事上,还是能看出白蒹葭这段时间的努力是有作用的——至少作为一个父亲,能主动保护孩子,无论如何比起前世来,也是一个极大的进步。 不过想到自己肚子里一个包子忽然变成了两个,白蒹葭还是有些担心,最后摇了摇头,算了想什么呢,等生下来再说吧。 即便是熟睡中,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梦,眉头皱得紧紧的。 白蒹葭看了他片刻,伸出手去,轻轻揉了揉他眉间,就看见他睫毛扇了扇,缓缓睁开眼睛。 刚睁开的眼睛还有一丝迷茫,配上睡了一夜有些凌乱的头发,难得有些从未见过的慵懒随意,白蒹葭心中一动,就看见凌绝尘眼中掠过一丝厉芒,不由心中一紧,就眼见他睫毛又扇了扇,凑到自己颈脖处蹭了蹭。 这动作一出,顿时让白蒹葭心中的怀疑散了几分,顺手将那好像大型犬一样在蹭得自己痒痒的头颅拨开几分,笑道;“起床了,别撒娇。” 凌绝尘低声咕哝两句,白蒹葭听不清楚,皱了皱眉,想要再说,就感觉凌绝尘又在自己身上蹭了蹭,不由脸皮一抽,一把把人推开,冷声道:“昨天给你买的书呢?” 看着凌绝尘一副茫然的样子,白蒹葭不由冷笑一声,道;“自己看书去,别来缠我。” 凌绝尘眨了眨眼睛,道;“书?什么书?” 看着他那副我四处看风景什么也不知道的表情,白蒹葭恨恨的伸出双手,捏住他左右脸,往外拉开还拧了两把,看着都红了才狠狠地松开哼了一声,道;“别装蒜,我看见你藏在书柜里了。” 古人曰,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看来这人傻归傻了,但是以前的记忆还是有几分的。 她看凌绝尘藏了半天,最后半夜还偷偷起身,捏着那书呆了半天,似乎在纠结要不要撕掉,最后还是塞进了这房间里充作装饰的那个小书柜里面。 凌绝尘发现自己昨天晚上偷偷起来的事情被白蒹葭说了出来,也只是特别天真可爱的冲白蒹葭呵呵一笑,又被白蒹葭捏了两把脸,道;“再蹭我就拿冷水浇你。” 顿时吓得抖了一抖,整个人都安分了不少。 眼看凌绝尘乖巧的跟个小猫一样,白蒹葭心情大好,轻松的拿开凌绝尘横在她腰上的手,凌绝尘一个咕噜滚下了床,正眉头一皱,就看见凌绝尘已经不知道从那里把她的绣鞋拿出来捏在手上了。 于是端坐在床榻的白蒹葭在凌绝尘的服侍下穿上了鞋子。 作为孕妇有人帮忙穿鞋实在是太幸福了。 虽然凌绝尘不如素问面面俱到,但是某些事情做起来也颇为顺手,白蒹葭过的还算顺心,只是对于金镶玉……白蒹葭也不知道到底跟他有多大仇,为什么每次赵忠送来金镶玉他都要戳个稀烂,倒是让白蒹葭为朱颜唏嘘了两句。 不过话说回来,那金镶玉的确别具巧思,口味也是层层递进,白蒹葭也颇为喜欢,也难怪会得到素微的青眼了。 她虽然书读的通透,但是这些三百千四书也是入门时候读过的,花了功夫下来,将书温习了一番,温故知新又自有所得不必多提,凌绝尘也颇为乖巧,倒是让她放了许多心,除了每次熬药让他喝的时候深恶痛绝让白蒹葭颇废了一番功夫。 等她将这入门书都读得差不多了之后。 九月初九,也就来了。 331.第331章 再见苏晚雪 九九重阳,登高远眺,赏菊喝酒,遍插茱萸。 与除夕,清明,中元并列为四大祭祖的节日。 菊花为花中四君子,重阳这天,赏菊花,喝菊花酒,吃菊花糕。 所以整个重阳,都带着一种文人所特有的书卷文气。 但是毕竟重阳是祭祖的节日,就算是赵忠这客栈,也是早早的打了烊,给白蒹葭二人送来过重阳的东西,就各自散去了。 白蒹葭倒是无聊的很,菊花酒和菊花糕虽然江云初跟朱颜都早早准备好了,不过她没什么胃口,倒是那菊花酒清甜爽口,喝了一杯,整个人都觉得懒洋洋的。 想到旧日在家中祭祖的时候,倒是有些怀念。 重阳登高,一则为祭祖,一则为避灾。 白蒹葭小的时候,跟父母兄长一起上山,虽然不能喝酒,但是赏花写诗这种事情总是少不了的,后来生凌慎之伤了身子,养了许多时间,又跟凌家母女相处的不算很好,这重阳节,也是许多年没度过了。 不过朱颜一大早让人送了东西来,白蒹葭想了想,掩了面容,便上了朱颜让人送来的小油车。 虽然向风城的战火未平,但是平直城的人脸上,还能见到不少微笑,毕竟战火还没烧到这个地方,倒也安静。 平直城外有一座山叫九盘山,九曲十绕,若一条游龙盘旋,峻而不峭,秀而不险,连绵起伏,山明水秀,山上有一座九盘寺,那寺庙的主持名字叫做清匹,听说佛法精深,见解颇为不凡。 而那行知书院,也是落在这九盘山上的,另外有一处亭子,叫做九盘亭,这三个地方,各成倚角,遥遥相对。 不过白蒹葭和朱颜江云初等人,却是约在九盘寺见面的。 因为九盘寺和行知书院的缘故,这九盘山上的道路倒也还算平稳,至少白蒹葭也没感觉到什么颠簸。 只见两边树木茂盛,草木葳蕤,空气中还带着昨夜下雨后的清香,数百年年龄的树木遮天盖日,将那酷热都挡在了外面,为这九月增添了几分阴凉。 就听车夫一声, 白蒹葭撩了帘子,只见黄墙红瓦,虽然是在深山之中,却依然可以看见几分浩大宽阔,虽然不是十分华丽,但是也自有一股宽阔。 白蒹葭也不由生了几分恭谨之心,就被凌绝尘捞在怀里抱着下了车子,当下不由脸色微微一凝,道;“佛门之地,不必如此。” 凌绝尘哼了一声,白蒹葭才想起一凌绝尘现在的脑子,自己说了只怕也是白说,不由回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拍了拍他,道;“佛门之地,不可太过亲密。” 凌绝尘不以为然的望了那寺庙一眼,虽然隔着纱帽,白蒹葭看不到他的神情,但是也能想到必然是满不在乎的模样,不由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一个眨眼,就感觉一团温暖的东西滚在自己的脚下,不由低头却只能看见自己一个浑圆的肚子,还有肚子下面隐隐约约一条雪白色的大尾巴。 正心中一动,就听一个声音慢慢的道;“女娇调皮,惊扰了夫人,还请夫人不要见怪。” 白蒹葭面上早已经拉开一丝淡淡的笑意;“这小狐狸聪明活泼,我喜欢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见怪,也就苏小姐你这样忠贞孝顺的女子,才能养的这般通灵物了。” 那小狐狸呜呜叫了两声,在白蒹葭的脚下蹭了一蹭,一副撒娇的样子。 站在门口的短发少女微微一笑,道;“这位夫人这样夸奖,晚雪愧不敢当。”她却低头看了一眼那雪团似得小狐狸,笑道;“女娇倒是很喜欢你呢。” 白蒹葭笑道;“它叫女娇么?”伸出一只手臂,那小狐狸女娇呜呜叫了两声,异常轻盈的纵身一跳,轻轻落在白蒹葭的手臂上,还没等白蒹葭将它抱住,横里伸出一只手来,将那小狐狸拎住尾巴,一把捞了过去。 这下变化别说女娇,就连白蒹葭和苏晚雪都没有想到,女娇被人拽住尾巴,吱吱叫了两声,又闻到那人身上的气息,不由小脸皱成一团,想要挣扎又唯恐惹怒了那人,但是被人捏住尾巴悬在空中的感觉,却是一点都不美好的,不由吱吱一阵乱叫,在空中张牙舞爪的,却看上有几分可怜。 白蒹葭急忙道;“灵儿你做什么,还不快把女娇放开。” 就要去伸手将女娇接过来。 凌绝尘后退一步,低声道;“医生说,报这个,容易生病。” 白蒹葭见他模样,想了想,总算想起素问曾经叮嘱过,不要太过接近什么毛茸茸的小动物,但是此时见女娇被凌绝尘捏着那副惨兮兮的样子,不由皱了皱眉,道;“不管怎么说,这女娇是苏小姐的宠物,没你这样的,还不快放开。” 凌绝尘哦了一声,手一松,女娇被倒提尾巴晃的昏头涨脑的,一时竟然没反应过来,快落到地上时才灵敏的一个翻身,爪子轻盈落地,小脸扬起,尾巴高高扬起,摆出攻击的姿态,冲凌绝尘低低的咆哮了两声。 凌绝尘瞪了那摆出一副作战模样的小狐狸一样,顿时吓得女娇一个哆嗦,大尾巴一摇一摆的,然后就跟一道闪电一样,猛然窜到了苏晚雪身后,只露出半张脸,冲凌绝尘低低咆哮。 这幅样子看在白蒹葭和苏晚雪眼里,都有些好笑。 苏晚雪沉默片刻,道;“女娇淘气,惊扰了夫人,好在我备下了些清酒糕点,夫人若是有空,不如让晚雪为夫人赔罪一二。” 白蒹葭想了想,又看了一眼凌绝尘,见他虽然不在威吓那只小狐狸女娇了,却似乎在想着什么,颇不安分的样子,当下便点了点头,道;“我也没什么事情,说是赔罪就不用了,倒是和苏小姐一见如故,一起赏景罢了。” 苏晚雪浅浅一笑,正要说话,就听旁边有人冷笑道;“好一个一见如故!也就你们这样的人一见如故!也就你们这样的贱/人,可以互相一见如故。” 332.第332章 让你嘴贱 只见一辆颇为华丽的马车,上好的檀木,上面雕琢着颇为精致的花纹。 三个锦衣华服的女子正站在马车旁边,都生的颇有几分美貌,妆容又十分精细,也是如花似玉的少女,只是脸上的怒气破坏了这几分天生的美貌,倒是让人看起来有些别扭。 白蒹葭倒是不认得这几个人,苏晚雪却是认得的,当下浅浅一笑,道;“云小姐,方小姐,王小姐。”正是云香雪和她的两个跟班王玉静和方微雨。 虽然上次云香雪惹怒了云文林,但是云文林抱着让女儿和九公主重修旧好的心思,又特别准备了一份厚礼,力图让女儿在九公主面前留个好印象,又特别修书教训了云香雪半天,云香雪从小被娇惯坏了,被云文林这一番训斥,简直要气疯了,不过为了重阳能够出来玩耍,不得不忍气吞声,只是心中到底憋了一口气。 心中只是道,你不过出身比我好一些,凭什么处处要我赔礼,装腔作势! 虽然口口声声答应了她爹,但是从小作为天之娇女的云香雪被迫像真正的天之娇女低头,就够云香雪憋一肚子火了,所以看见苏晚雪,立即就毫不客气的开口嘲讽了 更何况当时她被九公主嫌弃,但是这苏晚雪却是蒙了九公主的青眼,被赏赐了香玉如意和深衣这种事情,更是让云香雪气恨得几乎发狂。 苏晚雪此时身上那件刺绣精致,深紫色为底色,朱红为边的紫锦深衣精致华美,行走之间更是可以隐隐看出以同色线暗绣出的精致花纹,分明正是九公主赏下来的那件。 虽然那衣裳是深紫色的,但是落在云香雪眼里,就是一片血红,如果不是还有一分理智在,早就让方微雨跟王玉静伸手将那紫锦深衣从苏晚雪身上剥下来了。 这种贱丫头,凭什么跟她同起同坐,而且还隐隐压了她头一口,九公主那家伙是眼睛瞎了么! 竟然会看上这么个死了爹娘的小丫头! 云香雪眼神怨毒的看了苏晚雪一眼,方微雨心中一跳,轻轻的拉了拉云香雪的袖子,道;“大公子……” 她声音虽然柔和,云香雪却瞪了她一眼,道;“我就知道你念着我哥哥!” 方微雨虽然暗自恋慕云春水甚久,想到云春水俊美出尘的容颜和随意潇洒的微笑就觉得心中一阵乱跳,眼看着云香雪这么直接说了出来,也不由脸色涨红道;“别……别胡说……” 云香雪冷笑道;“我胡说什么了,你不是想嫁给我哥哥么,唯恐去迟了在我哥哥那里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吧!” 方微雨听她越说越不像话,不由更是尴尬,心中暗自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开口提醒这个嚣张跋扈的小姐,但是想到出门前父亲的交代,还是硬起头皮道;“香雪你不要跟他们这些人计较,别忘了今天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云香雪跺脚道;“你们就知道来拿我爹来压我!” 虽然这么说,但是心中却不由又恼怒了几分,又瞪了白蒹葭和苏晚雪一眼,道;“你们就去喝那些白水和野菊花做的什么菊花糕吧,趁着九公主还在,多看看这九盘寺,说不准明年你们就来不得了!别以为报上了九公主的大腿你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麻雀永远是麻雀,想要变成凤凰的只有变成死麻雀!” 又恶狠狠的瞪了苏晚雪一眼,道;“死丫头,给我记着!” 方微雨虽然听她说的凶狠,但是分明已经是快要离开的样子,不由松了一口气,就看见云香雪转身就走。 云香雪骂了苏晚雪两句,总算觉得心头痛快了一些,当下一甩袖子,带着方微雨和王玉静转身走了。 看着方微雨和王玉静战战兢兢的样子,苏晚雪不由叹了口气,道;“方小姐和王小姐知道的还知道是官家小姐,不知道还以为是云小姐的丫头呢。” 她声音不高不低,但是偏偏方微雨和王玉静都听的清楚明白,不由脸上涨红,只是看着时间不多了,至假装没听到,低头跟在云香雪身后。 只是没走两步,云香雪只觉得膝盖一痛,不由哎呦一声,膝盖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方微雨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云香雪,急忙道;“怎么了!?” 云香雪只觉得小腿痛的厉害,一张俏脸扭成一团,捂住小腿哀哀叫痛道;“好痛,有人拿东西打我!” 方微雨看了一眼四周,除了自己,就只有苏晚雪三个人,但是看着云香雪哀哀惨叫的样子,也不由有些手忙脚乱了,虽然中间隐隐有着一丝窃喜,但是更多的却是慌乱,急忙道;“还能走么?” 云香雪一屁股坐在地上,叫道;“走不动啦!”说着就要将裙子撩起来,方微雨急忙按住裙子,道;“有外男在呢!” 云香雪看了一眼凌绝尘,只觉得小腿上痛的厉害,若是不看肯定是不成的,急忙指了指凌绝尘,道;“你还不快滚,再看当心本小姐挖了你的眼睛!” 眼看凌绝尘带着纱帽,不由小声道;“也不知道什么妖魔鬼怪都往这九盘寺来了,这平直城可真不成样子,若是换了我们向风城,这些贱民那里有机会来这种地方碍眼!” 白蒹葭听她说道向风城,又听苏晚雪叫她云小姐,便隐隐猜到几分她的身份,她自然不知道苏晚雪和云香雪结怨的缘故,不由看了一眼苏晚雪,但是看她脸上神情仍然是淡淡的,不由有几分高兴,也不枉费自己的努力将这小丫头收在手中,这短短几个月,看处事举止,苏晚雪的成长却比得上别人几年了。 当下便轻轻一笑,道;“好了好了,我们也不在这里碍云小姐的眼了。”当下冲苏晚雪打了个颜色,伸手拖了凌绝尘,凌绝尘还眼中微闪,那女娇轻盈的跳进苏晚雪的怀里,就听苏晚雪笑道;“夫人请跟我来。” 还听着后面传来云香雪的惨叫:“你们这手是要痛死我啊!回头我告诉我爹,非打死你们不可!耽误了时间你们赔的起么!” 还有方微雨和王玉静小心说话的声音,“这荒郊野外的,怎么会好端端的……” “听说这些地方,最多鬼魅妖孽……” “胡说八道!” 将三人的声音渐渐甩在身后,白蒹葭抿嘴一笑,笑着瞥了凌绝尘一眼。 -v-今天没有啦,小伙伴们新年快乐-3-明天元旦会加更-3- 333.第333章 云家兄妹 云香雪只觉得小腿几乎要断了,她皮娇肉贵的,受不得疼,一会又嫌弃方微雨手重了,一会又嚷嚷王玉静有意害她,倒是弄的几人香汗淋漓,似哭非哭,倒是有几分梨花带雨的娇弱。 云香雪虽然疼得厉害,但是也是眼睛尖利的很,三人闹腾了半天,倒是弄的满头大汗,但是看云香雪闹得厉害,心中一丝窃喜之余,也未免有一丝头疼,这云香雪的脾气她们是知道的,若是这样下去,迟早都会记在她们身上的。 方微雨咬了咬唇,低头只见云香雪雪白的小腿上,已经青紫了一块,看上去颇为触目惊心,本来想把云香雪扶到马车上去,但是云香雪嚷嚷的厉害,一碰到她就在那里惨叫要死不活了,没奈何,只能让王玉静挡了路,低头撩了裙子给云香雪看看。 正闹成一团,就忽然听到了脚步声,方微雨手一颤,急忙将裙子放了下来挡住了云香雪的腿,转头一看才松了口气。 只见一个红衫少年和一个青衣少年正并肩走来,那红衣少年脸色微红,双目有意无意的下垂着,身上带着一股浓浓的酒气,虽然生的俊美风流,但是却也给人一种放浪不羁,不堪托付终身的感觉。 云香雪眼看来人,眼中掠过一丝欢喜的同时也掠过一丝怒气,顺手捡起手边的小石头就朝那个红衣少年砸去,她力气小,但是那石头也颇见风声,可以见到用了多少力气。 那少年醉醺醺的,让人几乎怀疑他下一分钟就有可能一头栽倒在地,但是也就那么一个踉跄,那一个小石头就擦着他的脸颊擦了过去。 倒是青衣的看见云香雪坐在地上不由吓了一跳,急忙两步走了过来,道;“香雪你怎么了?” 云香雪捡到那青衣少年简青树,心中又是生气,又是委屈,想要在捡点东西丢人泄愤,手边却一时找不到东西了,一怒之下拔下头上的金簪朝着简青树一阵猛戳,道;“你去那里了,让我被人欺负了!” 那金簪尖锐,简青树虽然身怀武功,被戳在手上也有些难受,不由呲牙咧嘴的忍着,倒是那红衫少年云春水懒洋洋的道;“我只见你欺负人的,没见过人欺负你的,这里那里来的人敢欺负你的?” 他这话一处,顿时将云香雪气的七窍生烟,伸手就把手上的金簪朝着云春水扔了过去,恨恨的道;“我被人欺负了你暗自高兴得很吧!如果不是青树去接你,我那里就这么让人欺负了去!” 云春水耸了耸肩,打了个呵欠,吐出一口酒气,顺手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酒瓶灌了自己一口,懒洋洋的道:“又不是我乐意来的。” 云香雪恨恨的道;“你就不要来啊!” 云春水呵呵一笑,瞟了左右为难的简情书一眼,拍了拍手笑道;“简少啊,你家中大夫也不少,怎么不好好看看眼睛呢。” 白白瞎了眼睛看上这么个丫头。 他这话一处,顿时将云香雪气的一个倒仰,又看着自己心爱的金簪被云春水顺手一拨就扔到了旁边,不由更是气的心肝疼,又将简青树一阵猛掐,道;“我再怎么不好,也比你以个表子生出来的贱民好……!” 她这话一出,就算是简青树,也不由脸上揪然变色,他虽然娇惯云香雪,但是听云香雪这么口不择言,也不由脸色难看了几分,急忙伸手扯了一把云香雪,但是云香雪小腿疼得厉害,心里十二分的怒气好像找到了出气口一样,毫不客气的朝着云春水而去。 云春水将酒瓶里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嘿嘿笑道;“是啊,我这种贱民,就不和金娇玉贵的云小姐一起了。” 简青树急忙道;“春水,请留步!” 云香雪叫道;“滚,有多远就滚多远别来这里碍我的眼!” 云春水笑着看了他一眼,他脸上仍然带着那种酒醉之后的朦胧茫然,脸色微红,更增娇媚,但是一双眼睛却是如冰如雪,寒霜彻骨。 简青树被他这样冰冷寒冽的目光一扫,也不由有一丝瑟缩,眼看云春水甩袖离去,也是一时说不出来话,沉默许久,才低头对云香雪道;“你呀。” 云香雪被云春水的那一眼也看得有些心里发慌,不过她的性子,纵然心里发慌,但是那一丝惊慌后,却是更多的恼怒,恨恨的道;“什么人嘛,不就仗着我娘把他抱来养在名下,不是我娘他还不知道在那里呢,不知道感恩就算了,还甩脸子给我看,等回家看我告不告诉我娘,非要娘好好教训他一顿才是!” 她想到回家后的清静,心情好了不少,才看了简青树一眼,道;“你留他做什么?” 简青树拢了拢眉,想起云春水的眼神,不由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香雪你的脾气……” 云香雪撇了撇嘴道;“我的脾气怎么啦?”又捂住小腿叫道;“好疼。” 她叫的惨烈,本来经过这一段时间,也没那么难受了,不过眼看简青树似乎要说什么,云香雪立即张口叫疼把事情遮掩了过去。 果然简青树见她脸色娇俏,薄怒微嗔,心中微微一动,伸手将云香雪的小腿捏在手里,方微雨在旁边吞了吞口水,想要说于理不合,但是一看一旁闷不吭声的王玉静,便把这念头放在脑海里的。 简青树看见云香雪青紫的小腿,顿时脸色一沉,道;“你们惹了谁了?这分明是有人拿东西运内劲砸的。” 云香雪恨恨道;“还不是苏晚雪那个贱/人。” 新仇旧恨之下,她却把帐都记在了苏晚雪身上。 简青树听她说到苏晚雪,当下眉头一皱,道;“你慢慢说来。” 云香雪当下掐头去尾,将事情说了一遍,不过她虽然将事情都推在了苏晚雪身上,简青树却是知道她性子的,并不说破,听她说完,便道;“那苏晚雪自以为得了九公主的青眼,也太过得意忘形忘记自己身份了!” 334.第334章 抢酒贼 云香雪点头如小鸡啄米,道;“是啊是啊,她就是一个贱民,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做凤凰了,连我们都不放在眼里。” 简青树笑了笑,摸了摸她头发,柔声道;“别生气,回头我给你出气。” 云香雪微微一笑,抱住简青树胳膊晃了两次,道;“我就知道青树你对我最好了,一定要好好教训那两个贱民!让他们知道老虎屁/股不是随便摸的” 简青树看着她笑靥如花,当下便笑道;“是是是,一切都听我们香雪的。” 他们二人在那里浓情蜜意,云春水好不容易寻到机会,终于甩掉了简青树和云香雪这两个大麻烦,顿时心中轻松了不少,不过想到回去之后要面对父亲的怒颜和云香雪刚才的口不择言,就算是潇洒不羁如云春水,也有些难受,不过走在林中,鼻中闻到清新的草木气息,耳边有黄莺鸣虫的清越声音,却觉得胸口那一点郁闷如雨后乌云,瞬间就云开雾散了去,心中复见一片光风霁月,不见半点尘埃。 当下抚掌笑道;“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如此美景,当浮一大白!” 伸手在袖子里摸了半天,才想起刚才自己喝完的那瓶酒已经是最后一瓶了,当下不由跺脚道;“简青树这个没眼色的!” 只觉得心中的馋虫叫的厉害,空气中却隐隐有一丝淡淡的酒香,似有若无,十分清淡,但是那清淡里,又十分吸引人。 难为云春水的鼻子,能追着那酒香一路寻了过去。 苏晚雪倒满了两杯小小的菊花酒,抿嘴一笑,道;“清果淡酒,夫人不要嫌弃。” 这个地方倒还清静,景色也颇为秀丽,小小的亭子,上面放着一些糕点,一壶菊花酒,虽然说不上多么奢华,但是也是有几分重阳气。 白蒹葭轻轻抿了一口菊花酒,只觉清凉甘美,不由冲苏晚雪微微笑道;“我感激都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 苏晚雪微微一笑,又倒了一杯菊花酒放在一旁,任由女娇抱着在那里吐出粉红色的舌头舔着,倒是十分天真可爱。“不嫌弃就好。” 她又看了凌绝尘一眼,道;“这位公子是?” 白蒹葭知道她有些疑惑,正要说话,就忽然听到啧啧两声,不由微微一怔,只见女娇正抱在一个人的胳膊上,吱吱一阵乱叫,大尾巴在空中愤怒的甩来甩去,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像一根鞭子一样甩上人的脸。 那人一袭红衫,风流非常,只见他一脸享受的把那被女娇舔过两口的菊花酒喝了下去,满足的啧了啧嘴巴,才将那小狐狸放在一旁,笑吟吟的道;“今天算我欠你一杯酒,日后定然还你三杯,可好?” 他正正经经跟女娇说话的样子,倒似没有把女娇当作小狐狸,而是当作一个人一般。 女娇听他这么说,更是恼怒! 这个强盗,抢了它的菊花酒,竟然还敢这么嚣张跋扈! 什么叫算欠了一杯酒,明明是欠了一杯酒,而且看这个人放荡的样子,说不准什么时候一回头就把这件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那里来的日后? 这种动不动就说什么日后的浪荡子是最不可靠的了! 女娇眼中凶光一闪,露出一口尖锐的小白牙,恶狠狠的就朝着红衫少年的胳膊咬了下去。 红衫少年整个人的心思都在桌子上的那壶菊花酒上,这菊花酒清甜甘美,若说是要跟风泉楼的比,自然是比不上的,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有着一丝颇为奇异的味道,让人不由自主的就被那一丝味道勾起了心思。 所以女娇恶狠狠一口咬伤红衫少年的时候,在血都沁了出来,女娇带着带血的利牙从红衫少年身上一跃而下然后躲到苏晚雪身后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苏晚雪看着女娇牙齿上的血迹,也有些呆,不过看了一眼一旁笑吟吟的白蒹葭,却不由自主的平静了下来,微微笑道;“这位公子……” 就看着那红衫少年看了看自己胳膊,因为一身红衣如火,烈烈的倒是看不出血迹,不过他将衣袖撩起来的时候就能很明白的看见这胳膊上深深的牙痕在宣告着女娇下嘴毫不留情了。 苏晚雪咳嗽两声,道;“男女授受不亲,这位公子擅闯此地,抢酒而饮……!” 红衫少年眨了眨眼睛,道;“喝酒的事情,能叫抢么?!” 他这样无赖,倒是让苏晚雪呆了呆,就听身后的女娇吱吱叫了两声,听得有趣,红衫少年道;“它说什么了?” 苏晚雪道;“我那里明白?”她又瞪了红衫少年一眼,道;“你既然不成规矩,还在这里做什么?” 她这话一出,那少年就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就听白蒹葭低声笑道;“我那车上,还有一坛朱家的菊花酒,这位公子如不嫌弃的话,就请取去一用吧,不过男女授受不亲,公子还请……才是。” 她虽然说的含蓄,红衫少年眼睛一转,指了指凌绝尘,道;“他……呃。” 他本来一心都在那酒壶上,此时说起话来,才勉强分出一丝心思,顿时看到一旁屹立的凌绝尘,不由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奇怪的神情。 白蒹葭微微一愣,就听那红衫少年摆手道;“怎么这么多破事儿。”他在身上摸了半天,摸出刚才云香雪扔给他的金簪顺手扔在桌子上,将桌子上的半壶残酒往袖子里一塞,道;“你们留着自己吃,我要这个就够了!” 凌绝尘脸色一沉,上前一步,伸手将桌子上的筷子拣了两只,指上运劲,筷子却如离弦之箭,却听得嗤嗤两声,两只筷子深入石桌半分,若不是那红衫少年缩手得快,那手便要被钉在了桌子上。 那少年嘿嘿一笑,他也有些忌惮的看了那桌子上的筷子两眼,不过肚子里的馋虫叫的厉害,急忙灌了两口,才觉得肚子里的酒虫安分了些,不过看着桌子上的筷子,也有些担忧。 苏晚雪看了白蒹葭一眼,只见她嘴角含笑,一脸鼓励的看着自己,又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金簪,便淡淡的道;“你跟云香雪是什么关系?” 335.第335章 大美人 桌子上的金簪赤金打造,精致巧妙,簪头打做一只蝴蝶的模样,颤颤巍巍,是以金丝扭成,寻常工匠,是做不出来的这等金簪的。 更何况这簪子,苏晚雪刚才才见过,就在云香雪的头上。 那少年嘿嘿一笑,又喝了口酒,才道;“怎么,给你你就收着……” 苏晚雪冷冷的道;“云香雪的东西,我可不敢收,否则被人说做是贼,可是洗都洗不干净了。” 她这话颇不客气,但是那少年听她这么一说,竟然认真的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在身上摸了半天,最后摸出一块玉佩,倒是一旁的白蒹葭看得清楚,轻轻的咦了一声,那少年摸了摸那玉佩,又塞了回去,然后又在身上摸了半天,却到底找不出来值钱的东西,不由奇怪道;“咦我的钱袋呢?” 白蒹葭手指按在桌子上,却忽然笑道;“说起来相逢也是有缘,不如这壶酒,就当请这位公子喝了吧。” 虽然并不知道为什么白蒹葭会忽然开为那个红衫少年说话,但是白蒹葭既然说了话,苏晚雪自然不会拒绝,当下便点了点头,就听那少年道;“哎呀我可不是这么占你们便宜的人,大美人,我叫云春水,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我回头就让人给你送比这菊花酒更好的酒去。” 他虽然笑眯眯的叫人大美人,放在别人身上却是多半会让人觉得是调戏别人的轻薄油滑,但是他却做的格外坦率,让人生不起恶感,白蒹葭想起自己的妆容,不由笑道;“我这也叫大美人?”她修饰一番,苏晚雪也是看女娇扑了上去才仔细确认了,但是眉目五官实在普通,勉强说得上秀丽,就一双眼睛格外漂亮。 云春水哈哈一笑,道;“大美人你心美,自然是大美人了。” 白蒹葭淡淡一笑,正要说话,就听一旁凌绝尘冷然道;“关你屁事。” …… 他这话一出,别说云春水嘴里的一口酒差点喷了出来,就连苏晚雪跟女娇都呆住了,白蒹葭更是呆在当场。 云春水眼睛一转,自以为抓到了什么,心中不由啧啧两声,不过看了眼桌子上直挺挺插入了一半桌子的筷子,最后抖了抖,虽然心里默念了几句好汉不吃眼前亏,最后还是嘿嘿笑了两声,“不关我事,不关我事。” 急忙把酒壶藏进袖子里,然后又撒腿就跑,跑得差不多了,还回头冲白蒹葭呲牙咧嘴的笑道;“苏晚雪,我回头把东西送你那里,我叫云春水,住在向风城……” 话音未落,凌绝尘脸上一沉,顺手将桌子上被人遗忘的金簪捏了起来,手腕微动,那金簪顿时化作一道金芒,电光火石般朝着云春水而去。 云春水虽然浪荡,但是这一下来的又快又急,也是堪堪避过,却只听得哎呦一声,那金簪端端正正的正插在他左边屁/股上。 他这动手极快,苏晚雪站在一旁,看着那金簪化芒,却是大口呼气都不敢,竟然看得带了。 伸手急忙将那金簪拔了下来,也顾不得血如泉涌,只撒开双腿跟野兔儿一般飞快逃跑,摸了摸怀里的菊花酒酒壶,叹气道;“好东西,都是为了你。也是不亏了。” 正琢磨去寻一个地方喝酒,忽然听到脚步沉稳,不由探头一看,竟然是个极为熟悉的人,当下嘿嘿一笑,闪了出去,倒是那人吃了一惊,道;“好端端的,你怎么弄了这一身伤?” 眼看云春水狼狈逃去,倒是为苏晚雪二人平添了一丝笑料,白蒹葭笑道;“罢了罢了。”又不由看了凌绝尘一眼,见他正捏了一块糕点往女娇嘴里塞,女娇怕的厉害,但是这人身上的气息却又让它不敢像对云春水那样一口咬下去,但是那块糕点乃是千层油糕,是猪脂油、猪熟油混以红瓜丝做成,对于女娇来说,实在是油腻的不行,吃一口就几乎想要呕吐,但是看着凌绝尘,女娇心中纵然有千种不愿,万种不肯,也只能委委屈屈的小口吃着千层油糕。 落在白蒹葭和苏晚雪眼里,倒是觉得十分和谐,没有看出女娇的痛苦,不过那酒水虽然被云春水偷了去,好在白蒹葭那小油车里,还有朱颜送来的酒和糕点。 苏晚雪身边带了一个小丫头,叫做小柔,倒是很安静的样子,白蒹葭让她去取了酒水糕点来,又重新布置了一桌,女娇却趁机躲在了苏晚雪背后,死活都不肯出来了。 眼看凌绝尘还在那里捏着一块千层油糕,白蒹葭不由笑道;“女娇那小狐狸,能吃多少,你自己吃吧。” 又取了一块用糯米和黏黄米做成的“鸳鸯什锦糕”递给凌绝尘,这鸳鸯糕热吃冷吃都各有风味,虽然是冷的,但是味道也相当不错。 凌绝尘却瞬间高兴起来,挨着白蒹葭坐了,高高兴兴的啃着糕点。 白蒹葭笑了笑,眼看他喜欢,看了苏晚雪一眼,就将那碟鸳鸯什锦糕放在他面前,又给他倒了一杯菊花酒,道;“慢慢吃,不用急,没人和你抢。” 才和苏晚雪说了几句话,无非是这段时间以来的事情,特别是将那花会上和九公主赏赐的事情特别说的详细。 听着苏晚雪行事,又见她做事举止都跟以前动不动就哭的样子截然不同,心中疑惑九公主对苏晚雪格外厚爱之余,也暗暗高兴,免不得夸奖苏晚雪道;“苏小姐小小年纪,就这般端庄文雅,若是再大一些,定是前途不可限量。” 苏晚雪虽然这几月成长了不少,但是毕竟只是个小女孩儿,虽然世界逼迫她飞快的沉稳和成熟了起来,但是听白蒹葭这么一说,顿时脸色微红,露出些孩子气来,道;“没有啦……你这样夸我我怎么好意思,如果不是你……” 看着白蒹葭冲自己打了个眼色,急忙将剩下半句话吞了下去。 白蒹葭看了一眼凌绝尘,见他兀自喝酒吃糕,心中松了口气,心中未免有些复杂,凌绝尘这样子,她也不放心放他一个人出去,但是带在身边,也担心自己的什么退路被他听了去,若是真的想起来自己的布局就白费了。 336.第336章 溺杀 苏晚雪也是个聪明人,这几个月下来,独立面对那些豺狼虎豹的少女却凭着本身的坚韧坚持了下来,极年幼的时候,她就很擅长察言观色,后来独立下来,反倒将那察言观色更磨练的炉火纯青了。 要让一个人成熟,最快的方法是将他丢到一堆陌生人的中间,她如果想活下去,自然会去尝试学着那群人的生活方式,如果她想活的更好,就只能比别人做得更好。 苏晚雪是个骨子里有几分韧性和决绝的少女,白蒹葭看见她这个模样顿时便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心中不由开心了几分,不过开心归开心,却打了个眼色,让苏晚雪装作和自己初识的样子,苏晚雪也是个聪敏的少女,一看白蒹葭的眼神便猜到了几分,碍于凌绝尘在场,苏晚雪说话还是隐隐有些含蓄,不过这种含蓄落在白蒹葭眼里,还是极为高兴的,至少看眼色这一部分,苏晚雪毫无疑问是很有天分的。 苏晚雪将事情草草跟白蒹葭说了几句,两个人倒是隐隐有些亲密起来,女娇躲在苏晚雪背后,虽然有心想要往白蒹葭的怀里窜,不过看到一旁的凌绝尘,打了个哆嗦,想到那千层油糕的滋味,却死活不敢上前了。 她们这边言笑晏晏,却忽然听到有人大声道;“有贼!” 那声音颇有几分耳熟,正是那小油车的车夫,白蒹葭皱了皱眉,瞥了凌绝尘一眼,就看见凌绝尘身若灵豹,已经窜了出去,她虽然知道这凌绝尘伤了脑子,但是平时的功夫还是在的,想着那小油车也不远,这附近也没什么旁人,也不怎么担心凌绝尘碰到外人露了马脚,倒是一旁苏晚雪担忧的看了她一眼,低声道;“这……” 白蒹葭摇了摇头,道;“没事。”却又微微一笑,道;“正则这段时间怎么样了?” 苏晚雪听他说到正则,脸上顿时露出一丝笑意,只是一笑之后,脸上又多了些担忧,道;“我给少爷寻了个奶娘,他却死活不肯吃,不过后来给他寻了兽奶来,倒是一顿能吃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路上的时候吃惯了改不了口。” 路上的时候,毕竟找不到奶娘,苏颜荷又早早的没了,只好用羊奶和牛奶来喂着,白蒹葭略一寻思,道;“那他身子怎么样?” 苏晚雪道;“倒还健壮,我本来想带他一起来的,不过怕遇到云小姐等人,就将她放在家里了。”又解释道;“那奶娘死了儿子,倒是把少爷当作自己亲生儿子一般,十分疼爱,交给她我也放心。” 白蒹葭点了点头,却忽然道;“这妇人既然失了孩子,但是丧子之痛深入骨髓,对于这个孩子,只怕会更宠溺娇惯一些,但是宠溺过头,不知道会养出什么嚣张跋扈的性子来,你却要注意了。” 苏晚雪听白蒹葭这么一说,顿时想起那家中的许多事情,她忙于学习读书写字,虽然心疼正则,但是却牢牢记得白蒹葭交托给她的话,一心要为苏正则拼出一个未来,这段时间实在是忙的心力交瘁,那奶娘又十分温柔体贴,对孩子更是没得话说,听白蒹葭这么一句话,倒是好似一盆凉水从头浇了下来,让她想起自家的哥哥弟弟那嚣张跋扈的样子,想到自己若是将小姐托付给自己的孩子养成了那个样子,怎么有脸去见九泉之下的小姐,当下脸色不由白了几分,双目盈盈眼泪欲坠,可怜兮兮的看着白蒹葭。 白蒹葭见她脸色一白说不出来话来,便顿时猜到了几分她的念头,不由低头微微一笑,道;“你也不必担忧,正则毕竟年纪还小,再怎么娇惯,也不会在这几天里就娇惯坏了。再说他从小就是很乖巧的。” 苏晚雪脸色一白,咬了咬唇,摇了摇头道;“我……我做什么,总是不对……” 白蒹葭见她自怨自艾的样子,笑道;“平直苏小姐,那里也不知道你风华的。” 却看她几乎要哭出来了,不由轻轻一笑,道;“我只是提醒一句,你不必往心里去,你年纪小,又没带过孩子,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厉害。” 只是这话一出,却忽然想起一些旧事,脸色不由微微一沉,眼神空茫茫的,虽然人坐在这里,但是心思却不知道飘到了那里。 她那时候久病在身,对这个孩子极为期待,实在是读过不少教养孩子的书籍,后来凌慎之虽然早熟沉稳让她许多手段都没用上,但是也是见过不少惯坏孩子的,而且后院之中…… 孩子素来是女人傍身最重要的东西,寻常妻妾争宠,说明白些,那没儿子的,便是你再怎么受宠,那当家主母也不会将你放在眼里,便是生了儿子,也要看看那儿子成不成器,能不能成为姨娘妾侍的依仗。 有出息又懂事的,抱去正室名字下养着,那聪慧些的妾侍还要感激正室的宽容恩爱。 若是不安分,想要靠着孩子翻身争宠的,若不是正室实在太过软弱不成器,稍微有些模样的,手掌一番,轻轻松松便将人玩弄在手掌上。 凌家后院虽然安静,但是她也见过许多嫡庶相争,正侧相斗,那好端端的孩子,更是被玩出花儿来。 那儿女一般模样又不争宠的,到时候随便准备点嫁妆聘礼,说定亲事,置之不理那都是轻巧的。 什么娇惯正室留下的嫡子,宠妾教养的庶子,将他养得嚣张跋扈,不学无术,那捧杀溺杀,才是真正的手腕,杀人不见雪的。 还让人说不出一句不好来。 总没短了他什么,不成器,正妻又有什么法子,最后免不得还轻轻巧巧的说一句;“谁让偏偏随了他不成器的母亲,到底是小户人家出来的。” 白蒹葭看在眼里,闷在嘴里,记在心里,虽然话不多说,从小到大看的各色传记,见过的各种事情,心中实在是如明镜一般,对凌慎之却是从小看得厉害,在他还是个白白软软的小婴儿时,就特别小心谨慎,对于凌慎之的教养问题,是她和凌老夫人所爆发的第一次大矛盾。 337.第337章 抱养旧事 白蒹葭住在自个儿院子里,素问又泼辣,凌老夫人不肯放权她也乐得不管家,反正嫁妆丰厚,足够她自家小院子里过日子了,除了一日一日大起来的肚子和越发虚弱的身子,说起来也跟出嫁之前没什么两样。 虽然凌老夫人有心要寻她的晦气,虽然免不得偶尔心塞生气两回,其他倒还清静。 只是生了凌慎之这事,还没等凌慎之满月,凌老夫人就派费明珠来,要将凌慎之抱到他那里去养着。 说是养着,倒是说的好听,怜惜她刚生了孩子身子弱,没有力气照顾孩子,实际上谁还不明白,当她难产的时候说保孩子的话都被人吞回去了么。 她院子里人虽然不多,但是都是老实的,还照顾不过来一个小婴儿?更何况凌慎之当时那身子,如果没有素问灵枢在旁边照顾着,也是难熬的日子。 这凌慎之给老夫人养着,身边又有费明珠和凌纤纤,将来就算母子连心,生恩养恩,最后为难的还不是她拼死生下来的孩子。 而且说的更明白一些,一头是严肃教养的母亲,一头是宠溺娇惯的祖母小姨,若是寻常孩子,偏向哪方面实在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了。 而且白蒹葭还能猜到凌老夫人的念头,难产之后自己体弱,最好将自己气死了,反倒是如了他们的愿,正好让费明珠借着照顾凌慎之的养恩上位,别人也会说不出什么话来——自己死了,这孩子体弱,也许一个风寒就去了。 让费明珠带人来抱凌慎之,不是在往她身上插刀子么,偏偏还说的理直气壮。 什么祖母心疼小孙子,又念着她生下凌家长孙有空怕扰了她,要将孩子抱去养着,也是一片慈爱之心。 心疼或许是有的。 但是想到被凌老夫人教出来的凌纤纤,白蒹葭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让自己的心头肉落进凌老夫人的手里,别说将孩子教养坏了,凌慎之生下来的身子那么弱,若是一个‘不小心’,这个孩子也就那么没了,也只能说一句这孩子没福气罢了。 她拼了性命生下来的孩子,怎么肯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让凌老夫人抱过去。 当下她隔着帘子,连费明珠都懒得见了,直接让素问将人打发了去,自己在房里午睡。 素问是个犀利的,对于费明珠这种故作楚楚可怜的人是最看不过眼的,得了她的命令,当下便笑道;“明珠姑娘可懂医术?” 费明珠微微一怔,看向素问,见她脸色冷冷的,心中却蓦然生起一丝怒气来。 她在凌家也是被当作小姐一样养大的,只是她素来爱扮作小白花贴心袄,便将伺候凌老夫人的事情大多揽了下来,但是心中却是将这视为一种手段,实际上在费明珠的心里,她也跟凌纤纤一般是凌家的小姐,日后…… 她瞪了一眼帘幕后躺在床上的白蒹葭,等白蒹葭死了,那个孩子也病死了,她自然能够如愿以偿的成为凌家的少夫人。 素问再怎么受那个女人的宠爱,但是也毕竟只是个丫头,但是素问这幅样子,却高高在上好像她还是那个小姐一样,让费明珠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了尘埃里的一棵小草,被素问无情的俯视着。 她心中恼怒,眼睛中却盈盈欲坠的立即蕴满眼泪,楚楚可怜的道;“明珠……明珠虽然不曾懂得医术……但是为了小……公子的身子,也是愿意……”她说到小公子的时候,却几乎咬碎了满口银牙。 她这楚楚可怜对于凌老夫人素来是无往不利的,但是对于素问来说,却觉得心烦至极。 素问手指一翻,手指间一枚金针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辉,似笑非笑的道;“我家小主人身子不好,我和灵枢都是十二个时辰守在他身边不敢离开的,不知道明珠小姐师从何人,这医术能否保得我家小主人安康?”她嘻嘻一笑,道;“素问不才,师从前太医院提正张向阳,学了十三年方有小成,不知道明珠姑娘师父是谁,准备学多少年了。” 一旁灵枢淡淡的道;“我师父是华乐天,学了十四年。” 华乐天这个名字虽然听上去很普通,但是素问却不由自主的多看了灵枢一眼。 张向阳是医圣张仲景的后人,她虽然很少主动提起自己的师承,但是心中还是颇为自傲的。 华这个名字,有一位上古医圣华佗,极擅外科,精于手术,对于内、妇、儿、针灸各科皆有涉猎,是一位难得全面的医生,就算是素问也没想到,这个灵枢竟然是华家的弟子,那华乐天,也是一位极有名声的大夫,更难得的是,华乐天行踪飘忽不定,张向阳曾经说过这华乐天的医术不在自己之下,只是不喜束缚,否则这提正也要换人做了。 费明珠被他们这两人这么一堵,顿时呆了呆。 凌老夫人虽然对于自己长孙子还是很看重的,但是也毕竟是老了,院子里筹备的东西也不全,她有看不惯白蒹葭,费明珠也自有自己的念头,心中也有意无意的,那院子里虽然有两个奶娘两个婆子,但是都是不怎么得力的。 而且费明珠心中也有一个隐晦的念头。 若是这孩子死了,说不准白蒹葭伤心之下,就那么一命呜呼了,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再好不过。 她虽然学过些女工厨艺,但是凌老夫人却是个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她又一心和顺讨好,一听素问和灵枢一个学了十三年,一个学了十四年医术,虽然不知道张向阳和华乐天是谁,但是那太医院费明珠还是听得懂得。 眼看素问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灵枢更是懒得多看她一眼,不由气的脸色通红,心中恨恨的道,你们都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 当下一跺脚,道;“妾身,妾身只是关心姐姐……” 素问嘿嘿冷笑道;“我家小姐家中只有一位兄长,那里来的妹妹?便是妹妹,那凌小姐也该叫我家小姐一声嫂子,不知道费小姐你是什么身份,叫我家小姐一声姐姐?” 她这话就更不客气了,有些家庭,为了表示家庭和睦,往往会有妾室姨娘会互称姐妹的,但是若是那家风严谨一些的 费明珠以前一心想要嫁给凌绝尘做妻,结果不想凌绝尘娶了白蒹葭,她也不死心,想要给凌绝尘做妾。 更何况白蒹葭这身子,一旦死了,她被扶正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但是就算在她再怎么想,现在也不过是寄住在凌家的费小姐,被素问这么直接一说,就好像一记耳光直接扇在她脸上一样,就算费明珠这样伏低做小惯了,也被素问这一下甩的头晕眼花,说不出话来。 素问见她呆在当场,脸色涨红,双目蕴泪,更是如一朵雨后梨花一样颇引人怜爱,不过这房里大多都是白蒹葭的人,更是女人,自然不会觉得这人值得怜爱,反而这些丫头都是伶俐通透才会被选在房里伺候的,对于费明珠的心思,那里有不明白的。 倒是乐得看费明珠的笑话,那眼光有意无意的落在费明珠的身上,却让费明珠感觉比杀了她还难受,她楚楚可怜惯了,一旦没人吃这套了,反而一时手足无措的反映不过来。 心中虽然嘶吼着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但是看着素问的脸色,却是噤若寒蝉,不敢多说,只怕自己多说一句话,素问指尖的金针就冲自己扎来了。 她再怎么楚楚可怜,遇到不吃这套的,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素问几人又十分知道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当下看着她呆在当场,啧啧一笑,素问笑道;“能叫我家小姐一声姐姐的,不过雪郡主几人,还是费小姐觉得,你也能跟雪郡主姐妹相称?” 那雪郡主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光是听郡主二字,就是费明珠不敢去接近的存在了,只觉得满口苦涩。 只恨不得有一个缝儿让自己钻进去,心中恼怒,却道;“是老夫人让我来接小公子的,白小姐就算不把我放在眼里,难道也不把老夫人放在眼里不成?” 素问眯了眯眼睛,这个丫头,竟然把凌老夫人搬了出来,倒是有几分胆量。 不管白蒹葭怎么说,那凌老夫人毕竟是她的婆婆,说是传出去她不孝婆婆,不管怎么说,这名声都好不了多少。 素问心中一动,就听白蒹葭懒洋洋的道:“那你让她自己来。” 费明珠听她声音虚弱,立即好像得了什么极好的鼓舞一样,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姐姐你这话就说的差了,免不得做妹妹的教训你几句……” 白蒹葭懒洋洋的道;“别叫我姐姐,我年纪还比你小呢。” 她这话顿时噎的费明珠脸色红成一片,她的确比白蒹葭还要大上几个月,但是这么一说,顿时让她将自己想要教训白蒹葭不孝的话吞了回去,就听白蒹葭懒洋洋的道;“奶娘是我哥为我寻得,是以前在王府里带过小王爷的,婆子也是我爹为我从宫里求来的恩典,几个丫头都是我娘特意问闺中姐妹借的,素问灵枢就不说了,一个张提正的徒弟,一个华乐天的徒弟,如果老夫人有不放心,自己找好了婆子奶娘医娘就让她跟我父亲哥哥说去。” 338.第338章 云坚强 别说婆子奶娘了,便是素问灵枢这样学了十几年的医娘已经是很难得的,更何况是张华两家的弟子,别说请来看孩子了,费明珠若说自个儿,连这么一个像样一些的医娘也是不认得的。 白蒹葭只是将事实说出来,但是这轻描淡写的语气却好像一个巴掌一样直接甩在了费明珠的脸上,轻轻巧巧的就将两人之间划出了巨大的鸿沟。 费明珠心中恨得发狂,心想你不过是仗着投胎的好,若是自己处在她那个地位上,又那里不如白蒹葭了? 不过虽然心中恨得厉害,但是听白蒹葭这样一条条的摆出来,也是噎的费明珠无话可说,当下沉默许久,才缓缓的道;“虽然比不得这些人,但是姑姑爱护小公子的心思……” 爱护凌慎之的心思,或许是有的。 白蒹葭轻声道;“你就将我的话带回去给老夫人,素问,你送费小姐回去吧,也正好将我这的意思带给老夫人。”她却忽然笑了一下,轻声道;“唉,看着老夫人将心思都放在我这孩子身上,怎么不爱护下费小姐,早日为费小姐寻门亲事呢。” 她说的轻巧,但是费明珠却瞬间脸色一白,目光落在青绣幕上,几乎要透过那青绣幕将白蒹葭千刀万剐了,身子晃了晃,勉强道;“不劳姐……操心了,我自个儿回去就行了。”却又想了想,道;“这奶娘丫头,也可以去婆婆院子里照顾孩子的。” 白蒹葭打了个呵欠,觉得困倦的很,听她这么说,却反倒笑了,果然是不懂规矩,却懒得说话,摆了摆手,让人把费明珠送了出去。 费明珠虽然不愿,但是眼看素问似笑非笑的神色,顿时也不敢多说,只是道;“你的话我自然会带给姑姑的,只是你难道不考虑下姑姑的一片爱孙之心么。” 白蒹葭倒是笑了,这是要将不孝的帽子往他身上扣么,当下便淡淡的道;“我这做儿媳妇的,便是扰了我的清静就扰了,让孩子去扰了婆婆的心思,才是大不孝呢,费小姐你怎么这么糊涂。” 当下招了招手,道;“素问,送费小姐回去。” 素问应了一声,费明珠还想多说,最后却一跺脚,说道;“你真是不识好人心。”,旁边的丫头小环吐了吐舌头,道;“这人是谁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凌家当家呢。” 白蒹葭笑了笑,将身上的薄被拉了拉,因为房间里生着火盆,倒是暖洋洋的,心中却默默的道,也不知道那费明珠到底会回去说些什么,不过说些什么她也总是不在意的。 本来总是有那么一场的。 白蒹葭虚无一笑,就听身边有人道;“年纪小没带过孩子并不是理由,做得不好就是不好。” 才从十几年前的事情中回过神来,笑着看了苏晚雪一眼,低声道;“你已经做的很好啦,只是这孩子……有时候你费尽了心思,养出来的也未必能够如你所愿。”她拍了拍苏晚雪的手,又道;“想来是路上吃惯了兽奶,一时改不过来也没什么要紧的,我听说那吃兽奶长大的孩子,往往还比其他人强壮几分。” 苏晚雪听她这么一说,顿时双目一亮,看向白蒹葭,就看着白蒹葭颦了颦眉头,道;“怎么还没回来。” 苏晚雪知道她说的是凌绝尘,当下便道;“那位公子……” 白蒹葭笑了笑,看了苏晚雪一眼,道;“路边捡回来的。” 苏晚雪听她这么一说,便知道她不想多说,当下也不多问,眼睛眨了眨,道;“我去给你看看?” 白蒹葭扬了扬眉,道;“不用了。” 正说着,就看见凌绝尘正提了一个红衫少年从林中走了出来,那少年手中,还死死抱着一个酒坛子。 白蒹葭看见那酒坛子,顿时便笑道;“云公子,是不是窃酒人的事,就不算偷呢?” 云春水死死抱住怀里的酒坛子,听白蒹葭这么一说,便嘿嘿笑道;“不算不算,自然不算,这风雅的事情,怎么能算呢。” 那坛子酒是朱颜准备的菊花酒,虽然比不上风泉楼的花酒,但是也颇有风味,菊花酒又称长寿酒,有养肝明目、健脑延衰等功效,是药酒的一种,朱家素来擅长药膳,在这药酒上也自然有独到之处,只是朱颜最近因为九公主的缘故身份水涨船高,他人又懒惰惯了,这菊花酒菊花糕都是为了感谢白蒹葭送他上品食材才特意准备的,除了寻常的菊花糯米外,还加入了一些地黄,当归,枸杞等药,配料也是朱家秘传的方子,除了最核心的几个人,就算寻常的朱家人,也是不知道的,而朱颜一年也不过酿了九坛酒,白蒹葭这一小坛子虽然不多,但是在外头也是极为难得的。 刚才苏晚雪准备的菊花酒被云春水顺了去,便又去取了一壶过来,倒是还剩下大半坛子,如今看这样子,大半坛子都在云春水手里了,看着云春水这幅样子,想要他交出来也不容易。 白蒹葭似笑非笑的看着云春水,云春水牢牢抱住手里的酒坛子,心中打定主意,就算拼着被打一顿,这半坛子酒也不交出去。 不过看了一眼带着纱帽的少年,云春水心中掠过一丝狐疑,看白蒹葭穿着打扮也不过是个普通的村妇,但是怎么有了朱颜的句话就不说,身边竟然跟着这么一个武功高强的少年? 云春水其实有把握在偷了酒后迅猛跑掉的,但是那车夫十分狡黠,他一摸入小油车顿时便被发现叫喊了起来,他也是没忍住,当时取了酒也没封完,空气中还有着菊花酒的香味,云春水就自然忍不住先喝了一口,再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 然后他就被凌绝尘抓了个正着,经过开始在亭子里的交手,知道自己不是对手的云春水就乖乖束手就擒了。 云春水总算是明白贪杯误事这个事情了。 就算是以他的浪荡随意,听着白蒹葭的声音,也难得涌现了一丝羞愧。 不过,云春水看向凌绝尘,为什么总是觉得有几分眼熟? 339.第339章 拐杖 云春水虽然浪荡不羁,但是却是一个极为聪敏机智的少年,虽然说不上过目不忘,但是也是记性极好,若是见过一次的人,也不是能轻易忘记的。 只是他再怎么过目不忘,这男人之间的身材,也不是能轻易辨别出来的,云春水看着凌绝尘头上的纱帽,心中却痒痒的,暗自道,若是没有这纱帽,这少年我一定是见过的。 白蒹葭留意到云春水的目光,心中微微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的笑道;“这酒如果云公子喜欢,就不如送给云公子吧。” 云春水眼睛一亮,道;“你是说的真的?” 白蒹葭笑道;“你若不信……” 话音未落,只见凌绝尘手一挥,已经将那坛菊花酒从云春水手里夺了过来。 云春水虽然知道自己不是凌绝尘的对手,不过眼看凌绝尘要抢酒,顿时勇气横生,下意识的一退,伸手朝着凌绝尘抓去。 凌绝尘手掌回转,登时便朝着云春水抱着酒坛子的手腕直斩而下,却是狠辣迅捷至极,云春水心知这一下斩实,自己这酒坛子却是不稳了,定会被凌绝尘趁机夺去,这朱家的菊花酒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弃的,当下右脚在地上轻轻一跺,后退一步,左脚却朝着凌绝尘的手掌踢去。 凌绝尘却无声的笑了一笑,当下提手一抓,便将云春水的脚抓在手中,云春水心中一寒,却觉得左脚上传来一阵剧痛,却是被凌绝尘借势带脱臼了足踝,当下不由哎哟一声,再也站立不稳,只是还死死抱着手中的酒坛子。 眼看他们二人动手,白蒹葭倒是笑了,道;“灵儿,过来。这酒就给他了。” 凌绝尘瞪了云春水一眼,慢慢走到白蒹葭身边,白蒹葭几乎可以想像他一脸不服气的样子了,不过—— 她看了一眼云春水,看来七皇子在这苏杭二州的时候,可是没有浪费任何时间,笼络了不少人啊。 她笑吟吟的道;“好了好了,一坛子酒而已,又何必闹成这样。” 她年纪在这三人中是最小的,但是她这样说话,却让人没有产生不和谐的感觉,当下便笑道;“我家灵儿不懂事,云公子你还是不要和他计较才是。” 云春水只觉得刚才那兔起鹘落那几下想起来也不由满头冷汗,只觉得跟这人交手,虽然没什么花巧,但是这种没有花巧却是再可怕不过了,老练狠辣,一看就是在生死中磨练出来的,一着不慎,非死即伤。 几乎可以感觉到自己只是受伤而不是死已经是这人手下留情的缘故了,云春水忌惮的看了凌绝尘一眼,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白蒹葭笑吟吟的说话,不由忌惮的看了一眼凌绝尘,只觉得看不清他神色,心中却是恨的很,这人他一定见过,可恨偏偏戴着纱帽,这种你明明见过但是却死活认不出来的感觉实在是折磨人的很,但是想到刚才动手,就算以云春水的性子,也不由心中暗寒。 不过听白蒹葭这样说话,当下便嘻嘻笑道;“这位夫人送酒给我,我感激都还来不及呢,说什么计较。”闻到那菊花酒的香味,不由当下又喝了一大口,却带动了脚上的伤处,不由哎呦一声,白蒹葭秀眉一颦,道;“云公子你的脚?” 云春水又灌了两口菊花酒,嘿嘿笑道;“没事没事,我和朋友约在这附近,只要让他来接我就是了。” 白蒹葭挑了挑眉,道;“不知道你那朋友,几时前来?” 云春水叹了口气,道;“我想来偷酒,他不让我来,我便将他支开了在前头等我,还要麻烦一下这位夫人派人去传个信儿,让他来接我。” 当下便报了地名,也是不远的地方,是这九盘山上的一个小小景胜,白蒹葭笑了笑,道;“你觉得我们这里,那里有能去传话的?” 云春水眼睛一转,只见大肚子的白蒹葭,懒得看他一眼一脸淡漠的苏晚雪,看不清神色的凌绝尘,心中不由犯起了咕隆。 苏晚雪那副嫌弃的不得了的表情跟凌绝尘如出一辙,而且她一个小姑娘,真的为他去给人传话,也对她名声不好,云春水虽然放荡,但是也仅仅限于自己罢了,也不怎么去祸害别人,当下便摇了摇头,将苏晚雪从名单了挑剔了出去。 若说对他温和的,自然只有白蒹葭一个人了,只是看着白蒹葭那大肚子,云春水也觉得,让这么一个孕妇去替自己带话,也未免太过残酷了…… 云春水的眼光落在了凌绝尘的身上,凌绝尘专注的盯着白蒹葭,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他,想到刚才瞬间动手的惊心动魄,不由撇了撇嘴,这么一个人,自己可不敢轻易的撩拨他。 他想了想,便道;“这样吧,麻烦这位夫人为我折一根树枝,让我充作拐杖,我自己去找人就是了。” 别人指望不上,还是早点远离这个危险的地方吧。 白蒹葭笑了笑,看了凌绝尘一眼,凌绝尘左右一张望,这亭子左右都是树木,秋日时分,倒是都还生的枝繁叶茂的,只是也有几支枯枝,当下选定一根,轻轻纵起,便将那枯枝折了下来,往云春水面前一丢。 云春水总算舍得将手里的酒坛子稍微放在一旁,将那枯枝微一整理,又将那枝桠胡乱的折断,最后只留一根最粗壮的,做成了一个拐杖,一手拄着拐杖,一手却将那菊花酒抱了起来,从白蒹葭露齿一笑,道;“这位夫人如何称呼?今日恩情,我云春水记下了。” 白蒹葭道:“妾身先夫姓张。不过你不必记不住,记住这位苏晚雪苏小姐就是了。” 云春水嘿嘿一笑,道;“张夫人,苏小姐,我记住啦,苏小姐最近名声大得很,我自然记得的,日后定当相报。” 冲白蒹葭和苏晚雪点了点头,本来是极风流潇洒的红衣少年,此时拄了拐杖,一瘸一拐的背影落在眼里,却怎么都几分说不出来的诡异和悲惨,将那风流气质足足打了几分折扣。 340.第340章 眼不见为净 苏晚雪看着云春水的背影,不由道;“为什么要他记得我?这样的浪荡子,不是应该划清界限才是么。” 白蒹葭抿嘴一笑,看了苏晚雪一眼,笑道;“看人可不能仅仅只看表面,这人虽然浪荡,却是个极聪敏的人,你以后就知道了。” 当下又将那教养孩子的重点拣了一些一一告诉苏晚雪,苏晚雪在这孩子方面没有经验,听白蒹葭这么一说,顿时便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兴致,如果不是这荒郊野外的没有纸笔,只怕当时就拿出纸笔来将白蒹葭的一句一句记录下来了,二人说了一阵,眼看天色渐晚,白蒹葭拍了拍手道;“今日遇到苏小姐,实在是运气好的很。” 苏晚雪听她这么一说,脸上微红,道;“我遇到张夫人才觉得自己运气好呢,如果不是张夫人,我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办法。” 白蒹葭微微一笑,又跟苏晚雪说了一会话,就看见一旁安静坐着的凌绝尘,不由伸手拍了拍他手掌,道;“走了回去了。” 苏晚雪脸上露出依依不舍之色,道;“张夫人,我以后可以去找你么?” 白蒹葭微微一笑,道;“我等这段时间过了就回秋水村去了,要相见也没那么容易,再说了,我一个乡野妇人,能与苏小姐今日一席长谈已经很满足了,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她看了苏晚雪一眼,见她脸上露出无可抑制的失落之色,不由顿了顿,道;“以后有缘分自然会再见的。” 苏晚雪听她这么一说,顿时心中一喜,笑盈盈的看着白蒹葭道;“我相信我们是有缘分的。” 旁边的凌绝尘却哼了一声,看见这个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的男人,苏晚雪不由眉头微微一皱,若有所思的看着白蒹葭,眼看她神情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淡漠,不由也放下心来,心中暗道,苏晚雪你要学的还有很多呢,这样老是一惊一乍的成什么样子! 又默默的在心里说了两次,却冲白蒹葭笑道;“我那马车也在附近,我先送张夫人你们上车吧。” 白蒹葭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有灵儿做个伴儿,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倒是你一个女孩子家,我先送你去吧。” 苏晚雪看了白蒹葭一眼,虽然听她语气柔和,但是却明白她一旦说了什么,是断然不会轻易改变主意的,当下不由担心的看了一眼白蒹葭的肚子,想起苏颜荷难产时候的样子,便点了点头,道;“我扶你。” 白蒹葭笑了笑,道;“哪有那么娇贵。” 话音未落,早被凌绝尘一把捞住抱在怀里,虽然已经习惯被凌绝尘这样抱来抱去了,但是当着苏晚雪这么一个小女孩儿的面,白蒹葭还是觉得脸上微红,下意识的拍了拍凌绝尘的手掌,嚷嚷道;“放我下来!” 凌绝尘却恍若未觉,倒是苏晚雪在一旁小声道;“这样也好。” 苏颜荷在的时候,自然是她全身心的依靠,后来苏颜荷没了,一路上白蒹葭又下了心思收复了苏晚雪,对于苏晚雪这种讲究活下去的人来说,她第一次见白蒹葭就是扶灵柩归乡,心中其实颇为怜惜这个早早丧父只留下了一个遗腹子的寡妇的,只是不管最近日子过得怎么样,苏晚雪骨子里是一种恐惧的,因为苏颜荷难产而死,身边就是没人照料,如今眼看白蒹葭身边有这么厉害又一心一意的男人照顾着白蒹葭,虽然知道有些不和规矩,但是苏晚雪心里还是暗暗高兴的。 虽然…… 苏晚雪看了一眼带着纱帽的凌绝尘一眼,想起这男人轻而易举的制住了云春水,她虽然看不懂哪两人交手兔起鹘落那几下之间的狠辣危险,但是对于苏晚雪来说有结果也就对了,结果是凌绝尘毫发无伤,云春水反而伤了一条腿,这样的武艺,就算苏晚雪不通武艺也能看出凌绝尘的身手颇为厉害。 虽然带着纱帽看不清容貌,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这个男人长得比较难看,不过男人难看些也没什么,只要能一心一意的照顾白蒹葭也就是了。 想到白蒹葭在路上虽然身体虚弱脸色苍白却不掩国色,落霞映雪,暮霭流玉一般的美貌,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是怀孕还是化妆,这容色没有以前的两三分了,但是就算隔了纱帽,苏晚雪也能感觉到凌绝尘落在白蒹葭身上的目光有多么专注和认真,似乎一点也不在乎白蒹葭长成什么样子。 不过男人还带着纱帽,估计是丑过头了怕吓到别人吧?不过苏晚雪虽然安慰自己说男人不讲究容貌,只要有实力对白蒹葭又好就可以了,不过再怎么想,心头总是有几分不平衡的,只觉得白蒹葭这人值得最好的,所以看向凌绝尘的眼光也颇为微妙。 凌绝尘虽然聪明,也善于把握人心,但是他的把握人心大多却体现在战场上,神出鬼没,暗度陈仓,三十六计玩的炉火纯青,但是那都仅限于男人之间。 那里明白,就算是最聪明的男人,也未必能把握到女人一分一毫的心思。 都说六月天,孩儿脸,说变就变,但是无论是六月天还是孩儿脸,都那里比不上女人善变的心思。 所以凌绝尘别说没用心了,就算用心了也把握不了苏晚雪这么一个小丫头那千回百转的心思,虽然觉得苏晚雪的目光微妙,但是他却不痛不痒,听苏晚雪说这样也好,倒是让他心中开怀了不少,心想这个小丫头倒是有几分眼力,又怀中一片温香软玉。 对于苏晚雪眼中的微妙,也就视而不见了。 反而低头冲白蒹葭笑一笑,道;“乖啊。” 白蒹葭眼看他这幅哄小孩的样子,倒是猛然一噎,听到他难得温柔的声音,身子却微微一僵,这是在把自己当作孩子哄么。 有心想要挣扎下来,但是又看到一旁眼光微妙看看自己又看看凌绝尘的苏晚雪,白蒹葭却感觉一股无力从心头涌了上来散向了四肢百骸,却觉得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算了算了,随便你抱。”白蒹葭这样自暴自弃的想着,只把脸往凌绝尘怀里埋了埋,好像将沙子埋进了泥土的鸵鸟一样。 眼不见为净。 大家新年快乐-3-也注意身体啊,渣作者浪过头的结果就是发烧了头痛的要死tat 341.第341章 这笔不亏 夏行知站在树下,夕阳为他染上了一层余韵。 云春水便看到这个跟自己截然不同的少年,不由啧啧两声,夏行知听到声音,转过头来,温和俊雅的侧面落在眼里,见云春水拄着拐杖,也似乎没有什么吃惊的样子,倒是云春水不是滋味。 夏行知淡淡的道;“回来了?那就走吧。” 云春水敲了敲拐杖,不是滋味的道;“你就不问问?” 夏行知奇道;“问什么?” 云春水提示性的踢了踢脚,表示他的腿伤了。 夏行知淡淡的看了夏行知一眼,不动声色的道;“你这种行事,被人打断腿不是迟早的事情么?我倒是奇怪你这么长时间没被人打断腿。” …… 云春水看了夏行知一眼,虽然说着这种话,但是夏行知脸上仍然是那种云淡风轻的样子。 云淡风轻到,就算是云春水,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很有道理。 自己长这么大才被人头一回打断腿真的是太幸运了! 并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云春水叹了口气,却又忽然高兴了起来,举起了手里的坛子,道;“别说这些败兴的事情了,你尝尝这个了,朱颜的菊花酒,寻常人都是弄不到的。” 夏行知眨了眨眼睛,咦了一声,他虽然年少的时候就离开了平直城,但是他们这种人,在回到平直城的不长时间内,就已经基本把握了平直城里的各种家族势力,云春水一说朱颜,顿时便明白了多半是那蒙了九公主青眼而这段时间扶摇直上的朱家了,当下便点了点头,道;“你一条腿换一坛子朱颜的菊花酒,这笔生意也做的不亏。” 云春水呲牙咧嘴的道:“不亏不亏,当然不亏。” 夏行知却又顿了顿,望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你这腿……能回家么……” 云春水听他这么一说,顿时不由皱起眉,一时想起刚才云香雪大吵大闹的样子,一时又想起家里嫡母的严肃面孔,不由打了个冷颤,摆了摆手道;“不急不急,我现在外头游历一段时间再说。” 他又顿了顿,道;“你还记得螃蟹宴上那个夺魁的小姑娘不?” 夏行知挑了挑眉,道;“苏晚雪?” 那个女孩儿他还是很有印象的,虽然一首小诗比不得其他人引经据典,但是比起那一堆堆砌辞藻,浮华艳丽的诗句,那几句简单直白的诗句反而更有菊花那种菊残犹有傲霜枝的清寒傲雪气质,评为第一,虽然有人不服,都说是看在九公主的面子上,但是那些人书读多了,反而迷了心,一心只求引经据典,浮华艳丽,却忘了佳句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不是说华丽不好,只是一味追求浮华艳丽,反而将本心忘了个干净,也难怪比不得别人了。 那十首菊花诗里,倒是有七首是夸赞那菊花花容艳丽,妩媚娇柔的,剩下两首虽然说了菊花傲霜耐寒,却也浮于表面,流于媚俗,几十年来咏唱菊花的诗句何其多,这几首就更不出奇了,就格外显得苏晚雪那首小诗可贵了。 质朴直白,又格外纯真平易,若真要说是什么绝世佳作也是过了,但是比起那一片浓妆艳抹的咏菊诗,就好像一片汪洋里的一股清流。 诗魔白居易曾经就说过,作诗“其辞质而径,欲见之者易谕也;其言直而切,欲闻之者深诫也;其事核而实,使采之者传信也;其体顺而肆,可以播于乐章歌曲也。” 诗歌写的真实可信,又浅显易懂,还便于入乐歌唱,才算是达到了极致。 只是这大半诗人只记得艳丽浮华,倒忘了直白浅露。 夏行知摇了摇头,那九公主年纪虽幼,又孤僻高冷,对于这诗句的理解造诣果然不愧是和那个少女并称的,又不像那些小姐一样只爱那诗词华丽,读起来就让人满口生腻的。 不过京城那种天才辈出的地方,除了她本身那尊贵的身份,若是真没有几分真才实学,也不会有这般名声。 九公主清冷高傲,又受过最好的教育,别人只看见她冠盖满京华,名满天下,私下嫉妒之余,也难免说几句毕竟是公主出生,再差也能差到哪里去,那诗句请人做两首说是自己写的就是了? 却那里知道,皇帝那么多儿女,能得到皇帝怜爱的,本身也需要出众的天分,小小年纪就会让宫女采雪煮茶送给父亲的——那个年纪的女孩儿,多半还在母亲怀里打滚呢,这般才智这般风雅,又怎能会是简单的草包? 他微微有些出神,不过也只是片刻功夫,却又淡淡道;“你遇到那个苏晚雪了?” 云春水点了点头,道;“这酒还是苏小姑娘送给我的呢。”眼看夏行知一脸不相信的看着他,不由急忙道;“真的,以后如果有事情,我还想拜托你替我照顾下苏小姐呢。” 夏行知顿了顿,瞥了云春水的腿一眼,淡淡的道;“这事我可不能应承你。” 云春水本来正一脸陶醉的闻着那淡淡的菊花酒香气,听夏行知这么一说,顿时不由急了,他的老窝毕竟是在向风城,来平直城也不过是凑来这螃蟹宴的热闹,顺便去风泉楼偷两轮新出的花酒,结果也是因缘巧合之下碰到了夏行知这么个人。 两人虽然性格天差地远,但是却在某些方面有了一种微妙的同步,短短时间内,虽然话语不多,但是却自有一股默契,隐然跟天生的兄弟一般。 云春水甚至觉得,便是那血脉相连的云香雪,他天生也是有几分厌恶的,对于那种自诩清高的读书人,特别是以他父亲云文林为代表的那种所谓君子,更是他最为厌恶的那种人。 照理说,夏行知这种人,应该是云春水最讨厌的。 但是意外的云春水却很喜欢他,这种喜欢对于云春水来说是很罕见的。 大概比起迂腐到骨子里泛着腐朽气息的父兄,这个少年温润而内敛,当真是君子如玉,如琢如磨。 342.第342章 进京 云春水听夏行知这么一说,倒是有些吃惊,道;“为什么?你有什么事情么?” 夏行知点了点头,目光远远的落在天边云卷云舒的晚霞上,被夕阳一照,云春水竟然看不清他的神色,不由眯起眼睛,朝着夏行知的目光看去,只觉得他目光所及,那一片晚霞被落阳一照,火烧云的格外艳丽,竟然好像鲜血一般,莫名的让人看在眼里觉得惨烈非常。 夏行知却恍然未觉一般,淡淡的道;“嗯,我要离开平直城去京城。” 云春水惊讶道;“我去京城干什么,我还以为你一辈子你都不会再踏入京城呢。” 自从见过夏行知那天那么伤心的样子,云春水又暗自打听了一些京城里的事情,又联系到了夏行知所吟的那首桃夭,便将事情前因后果猜测了个差不多。 在夏行知在京城读书的时候,有个小师妹,叫做白蒹葭,也是个名满京华的才女,小小年纪却通透机智,如冰如雪,与九公主,雪郡主等人并称,虽然是个女子,但是名声甚至要压过夏行知一头,甚至连那被成为必为状元郎的白抒怀都亲口称赞过自家妹子冰雪聪慧,若不是女子,这状元也大可做的,十二三岁上,提亲的人就踏破了门槛,只是白家父子舍不得自家小女儿,说要多养上几年,一时都没有允下婚事。 后来在夏行知回家伺奉母亲的时候,那小师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嫁给了当朝将军凌绝尘……算算时间,自己碰到夏行知喝的烂醉如泥的时候,也差不多是正好收到小师妹出嫁消息的时候,再加上桃夭这首诗的理解,若说云春水还不明白夏行知的心思,就算是白活了这么多年。 对于夏行知的眼光,云春水自然是信得过的,那白蒹葭自然有其独到之处,才能引得夏行知倾心,甚至听闻她嫁人之后难过成这个样子。 所以以云春水对夏行知的理解,夏行知应该是一辈子都不想踏入京城的,但是为什么今天夏行知却忽然跟他说要离开平直城去京城? 至于凌绝尘……云春水撇了撇嘴,他是见过两次,小小年纪,却一身煞气逼人的厉害,若说一张脸倒是生的有几分好,但是别说寻常女子了,就算是他见了凌绝尘也浑身不痛快恨不得少见他两次,那女子能嫁给凌绝尘,也是勇气可嘉了,也不知道那人怎么放着温润如玉的夏行知的不要,反而嫁了凌绝尘那个冰山一样的少年? 也不是他说,那凌绝尘除了一张脸生的好看一些,身上可没有一星半点讨女孩子欢心的地方。 云春水甚至暗自嘀咕,到底是不是那凌绝尘用了什么不入门的法子,才让那白蒹葭这样迅猛的嫁了他?不过虽然心中再多念头,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不敢说出来罢了。 凌绝尘…… 云春水虎躯猛然一震,眉头不由一皱,难怪他总觉得刚才那人他在那里见过,只是没看到脸死活想不起来,但是如今既然有了名字,再一联系,互相映照,却是瞬间明白过来了。 这个世道上,能在短短几招内制下他的人并不多,但是凌绝尘却肯定是其中之一,而且那少年虽然纱帽遮掩,但是出手狠辣果断,却分明是战场是磨练出来的,如果没有经历过血与火的战场,也断然不会有这样的煞气和戾气。 那个少年……竟然是凌绝尘? 不对,凌绝尘身为一军主帅,如今分明正在向风城,怎么会擅离职守。 这个念头太过异想天开,但是一旦想到了名字,又和脑海里的记忆一一印证,云春水嘴唇微颤,不敢相信但是又不得不下了一个结论。 那个陪伴在苏晚雪和那个张夫人身边的男人,不处于意外的话,就真的是凌绝尘了? 这般年纪身材,甚至还能稳稳压制住他的人的,能有几个? 他心中一冷,不由自主的抱紧了手中的酒坛,就听夏行知慢悠悠的道;“蒹葭死了。” 云春水一顿,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瞪大眼睛看着夏行知,才反应过来夏行知说的是他小师妹白蒹葭。 不会吧,嫁人嫁的这么快,死也死的这么快,这个白蒹葭是闪电投胎,做什么都赶着的么? 不过念头只是从脑海里一掠而过,云春水却反映过来,失声道;“死了?” 夏行知目光遥遥的落在天边的火烧云上,天边的云卷云舒为他双眸染上了一层微红,就好像火光映照温玉一样,有一种说不出的微微痛楚。 “嗯,三个月了。”他淡淡的道;“准确说,是四十九天。” 死者去世之日开始,每过七天为一个祭日,分别是“头七”、“二七”、“三七”、“四七”、“五七”、“六七”、“末七”,每七日要祭奠一次,直到四十九天除灵为止。 看着夏行知这副样子,就算放浪不羁如云春水也未免有些涩涩,吞了半天口水,最后总算涩涩的道;“这,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节哀顺变吧。” 反正别人都嫁人了,死了就死了吧。 不过这种话云春水可不敢说出来,主要是夏行知这副样子实在是太奇怪了。 甚至让云春水觉得,无论说什么都是没有作用的。 “节哀顺变?”夏行知很是诡异的一笑,云春水看着他的笑容,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夏行知这个表情实在是太诡异了,好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一样,带着说不出来的戾气。“我有什么好节哀顺变的,倒是那些人应该节哀顺变。” 云春水看向夏行知这副样子,不由绞尽脑汁道;“我想白姑娘在九泉之下,也不想见到你这副样子吧。” 不知道为什么,云春水总觉得叫白姑娘比较安全,如果叫凌夫人的话,总有一种下一秒就会被夏行知目光杀死的感觉。 “我很好,我没什么不好的。”夏行知淡淡的道;“只是我明天就要走了,这平直城里我唯有你一个朋友,特意今天来跟你告个别罢了。” 如果在别的时间你对我说只有我一个朋友我一定会很感动的拿出酒来立即和你干上三坛子不醉无归呢,但是这种情况下你说我是你唯一的朋友特意来跟我告别一点也不感动好么。 云春水叹了口气,看向夏行知,道;“你既然把我当朋友,那么按照我对你的了解,我是劝不了你的。” 夏行知甚至偏头冲他轻轻一笑,道;“你说呢。” 光是看夏行知那个诡异的笑容,云春水就无力的摆了摆手,伸手将手里的菊花酒灌了两口,然后猛然往前一递。 夏行知看了他一眼,也许因为夕阳的缘故,云春水看到夏行知的眼睛里闪闪发光。 夏行知狠狠地灌了一口酒,是一种和他以前截然不同的狂放姿态,神袖子擦了擦唇边溅出了酒水,也不知道是夕阳还是喝酒太急的缘故,他的脸上通红一片,连眼睛都微微泛红;“我本来以为,就算是嫁了他,也总能保蒹葭一世平安喜乐,我也没什么好说,却不曾想,短短三个月,蒹葭便……” 他说到伤心处,不可自抑,便又将那菊花酒往嘴里灌去。 菊花酒本为药酒,虽然并不比烧刀子之类的浓烈,但是夏行知酒量本就浅薄,又喝的急,云春水看着夏行知灌酒的样子,也顾不得心疼酒,急忙喊道;“你少喝一些,小心呛到。” 就眼巴巴的看着夏行知咕噜咕噜将他用一条腿换来的酒瞬间灌了个干净,瞬间将那空酒坛子往地上一甩,脸上一片通红,道;“我若不为蒹葭讨回公道,我……我又有何面目立于这天地之间。妄为男儿!” 一句话语说罢,猛然将手中空空的酒坛往地上一摔。 绘着菊花的精致酒坛瞬间在落在地上,砸的四分五裂。 云春水也顾不得心疼酒,就猛然看见夏行知眯眼看着天边的火烧云,淡淡的道;“夕阳要落山了。” 还没等他回神,就听夏行知又淡淡的道;“天要乱了,要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 这个话题要不要转什么快? 不过看着夏行知神情淡定的抬腿就走,云春水心中说不出来的感觉。 最后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地上摔破的酒坛子,无比后悔自己一时慷慨将这酒坛子给了夏行知,不过…… 看了眼破碎的酒坛子,又看了眼跟平时没什么两样除了脸色稍微些许的夏行知,云春水叹了口气,又想起那个神秘的带着纱帽的男人,还有那个言笑晏晏却总有说不出来微妙的孕妇…… 那人太像凌绝尘了,还是要回向风城去看一看凌绝尘还有没有在在向风城。 …… 夏行知……他做事素来很有主意,只希望他能一路顺风吧。 “夕阳快落山了。”白蒹葭放下车帘,淡淡的道。 苏晚雪点了点头,就听白蒹葭笑道;“明日在飞燕铺有几盒胭脂要卖,你若是有兴趣,可以来瞧瞧。” 苏晚雪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却听白蒹葭叹了口气,道;“这天啊,也是要乱了。” 虽然不明白,但是苏晚雪看着白蒹葭的神色,却莫名感觉一点不安,从心头浮了出来。 343.第343章 果然连夜便下起雨来。 本来虽然入了秋,但是天气里却酷热未散。 不过一层秋雨一层寒,这秋雨下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起来,天气便有些凉快起来。 至少因为秋老虎的酷热那种吃不下睡不着的焦灼也少了许多,早上上玉米粥配上精心研制的酱菜,加上萝卜糕,红豆糕,芝麻糕,桂花糕四色糕点,看在眼里,也就让人多了几分食欲。 白蒹葭想到两个孩子,虽然觉得已经有些饱了,不过想想孩子,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多吃了两块桂花糕多喝了半碗粥,虽然觉得有些撑,但是并没有以前那种勉强多吃一些东西就吐得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又坐了一会,喝了两口茶水,顿时觉得缓和了下来,眼看凌绝尘将剩下的东西一扫而光,不由拍了拍手,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一阵凉风顿时吹了进来,让白蒹葭满足的闭上眼睛喟叹一声。 享受了片刻秋风秋雨的凉爽宜人后,白蒹葭心满意足的关上窗户,多拣了一件衣衫穿上,她如今寻常衣服都穿不上,只是好在秋老虎还在的时候她穿着也觉得有些热,如今秋老虎没了,反倒觉得正好了。 衣衫是朱颜前几日送来,簇新的玉色散花古香缎裁剪而成的,最适合孕妇穿,白蒹葭看着倒是又简单,又大方,心中也不由有几分喜欢,心里知道朱颜多半是看在那一车蔬果面子上,。 只是当时朱颜却没料到凌绝尘是做男子打扮,送了两套女衣来,一套是碧烟萝的宫装,一套却是藕荷色的曲裾深衣,都是料子上乘,针脚细密,刺绣又十分精细,章彩华丽,又配着两套首饰荷包,倒是十分细致。 白蒹葭那衣服虽然合适,但是在这两套衣服首饰下面,就很明白可以看出那里更用心了一些。 不过这两套衣服落到白蒹葭手里,倒是让白蒹葭似笑非笑的看了半日,又盯着凌绝尘看了半天,倒是让凌绝尘心中发虚,在最后时候总算是扭过头去,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白蒹葭最后将两套衣服都收了起来准备找个时间给朱颜送回去,不过凌绝尘本就生的高瘦,她底子又在,衣服料子虽然普通,但是却裁剪的极为合身。 不过…… 白蒹葭略一沉吟,便看见凌绝尘低头冲她微微一笑,不由下意识的回以一笑之后摇了摇头,为他理好衣衫,又低声叮嘱道;“你乖乖的,赚了银钱,我给你买糖吃。” 凌绝尘脸上抽搐了片刻,好险没让脸上露出神色,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白蒹葭心中有些心事,也不去在意,低头默默的装扮完毕,又瞅了凌绝尘一眼。 当初让凌绝尘穿女装,除了女子留在身边比较容易解释外,也是存了捉弄的心思,如今凌绝尘的容貌倒是有不少人见过了,若是一时改了,反而引人注目。 素手眉笔轻轻一动,看着铜镜中脸上略微有些浮肿的女子,白蒹葭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几个月以来,看惯了这种抹着易容药粉的脸,等她什么时候能卸下易容,说不准自己都不认得自己的脸了。 不过虽然心里这样感叹,白蒹葭心里还是颇为满足的。 前世这时候她憔悴的厉害,就一个肚子大的出奇,整个人都瘦成了一把骨头,连镜子都不敢照。 不过…… 白蒹葭眼波流转,看着镜子里映出的容颜,虽然客栈里只是普通的铜镜比不得那家中的玻璃镜子那么明亮清晰,但是却能看出镜中人双目发亮,脸色红润,正是一幅精气神十足的健康面貌。 这人啊,还是要知足。 顿时不由心满意足,微微勾起嘴角笑了笑。 又偏头看了凌绝尘一眼,见他虽然一身青衣,但是乖乖坐在那里的时候,仍然挡不住那一身出众的气质,这种男人,虽然年少了一些,但是一旦他坐在那里,那种战场中磨练出来所独有的冷傲铁血。 那是一种所有抱有好男儿当保家卫国所拥有的的气宇轩昂,也是一种如果没有经过血与火的磨练就永远无法拥有的钢铁气质。 就好像丝绸下面包裹着利刃一样,表面上看上去跟别人没什么两样,但是一旦接近了,才能发现那丝绸下面所藏着的,随时可以致人于死命的冰冷利刃。 坚硬,冷锐。 如果说凌绝尘整个人都好像沥血枪那样饮尽鲜血而沉稳下来,那么他那张脸毫无疑问的就是包裹着利刃枪尖的丝绸了。 甚至是一张章彩华丽,举世无双的华丽丝绸。 虽然比起平常人更加内敛和沉稳,但是眉宇间的傲岸之气却是怎么都藏不住了。 白蒹葭深知这平直城离那向风城委实近的很,别的不说,那醉仙和立夏前几日都出现在这里,上个山还能碰到向风城主的小儿子,自己前几日让凌绝尘带着纱帽或者面具出门是太机智了。 不过也是自己顾虑不周了,也许是安逸日子过久了反而让人不由自主的大意起来了,如果看花灯那天晚上不是遇到那个肥猪,自己也不会起心去买一个面具,如果那种情况下遇到立夏…… 白蒹葭眼神微沉,又理了理衣服,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带着凌绝尘下了楼去,小油车仍然是昨日那辆,那车夫本来正坐在大厅里,看见白蒹葭二人下来,顿时咧嘴一笑,露出满嘴白牙。 作为车夫各种刁钻古怪的客人也是见了不少,但是白蒹葭这样温厚好说话的,那车夫也是心中未免多欢喜几分,态度上也就亲热了些。 白蒹葭记得这个车夫叫做朱明,也是朱家的家生子,当下冲朱明点了点头,柔声道;“麻烦了。” 朱明急忙摇了摇头,道;“不敢不敢。” 他虽然觉得眼前这女子看打扮没什么出奇,但是被她两道清澈明亮的目光那么一扫,顿时下意识的低下头避开了白蒹葭的目光。 却感觉白蒹葭身边的少年一个如有若无的眼光落在自己身上,明明这一场雨下了之后只是天气凉爽,朱明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344.第344章 蔷薇花架 朱墙绿瓦,里面种着几株柳树,看年岁,都有数十年的光景。 经过昨夜的秋雨,将这柳树更是从头到尾的洗了一次,只见一片片柳叶都嫩生生的,宛如上好的碧玉雕琢而成,晶莹可爱。让人见之就亲近了不少。 秋风一起,柳枝飞舞,当真是碧玉妆成一树高。 不过素来有羌笛何须怨杨柳之句,苏南这种地方,柳树反而是很少见的,这院子里虽然有几株,但是这几株究竟是那主人废了多少功夫才养活的,又花费了多少财力物力,就不是寻常人可以估算的了。 两边都是朱墙绿瓦,都装扮的十分华丽可爱,街道也十分的宽广整洁,不过这屋宅虽然极为豪华精致,但是都十分精致,竟然将前头那些喧闹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竟然硬生生的开辟出了一处安静之地。 白蒹葭在旁边的一个小角门下了车,因为下雨,虽然已经连夜清扫了一次,虽然没有什么水汪水潭,但是也是光可鉴人,十分光滑。 凌绝尘先跳下车来,眼看这景致,不由皱了皱眉,便小心翼翼的将白蒹葭从小油车上抱了下来,白蒹葭虽然知道这小角门是江云初特意为她安排的,但是眼看凌绝尘这样举止,也未免有些羞涩,朱明虽然没有看她,但是她也觉得极是不好意思,急忙推了凌绝尘一把,小声道;“放我下来。” 唯恐被人看了去丢了面子。 凌绝尘哼了一声,白蒹葭定睛一看,只见虽然是个小角门,但是门口也蹲着两个狮子,一个脚踩绣球,一个却是踩着一个小狮子,虽然不大,但是也小巧玲珑,活灵活现的。 白蒹葭又推了推凌绝尘,见他执意不放手,只当他又犯了傻被猪油蒙了心,唯恐叫嚷起来反而引来别人注目,当下心中恶狠狠的道,怎么这人不管怎么样,都这样惹人讨厌。 不由脸色微红,听得有人脚步声响起,却不得不抬起头来,却见两个婆子,脸上都带着笑意,衣服华丽,便是那秋水村里的张老爷子,都十分不及的,却听那穿红的婆子道;“二位是那家的?” 朱明顺手从袖中取出一张请帖,白蒹葭微微一顿,便又安心的将脸埋了回去,那穿红的婆子接了帖子看了一眼笑道;“原来是朱少爷家的。” 凌绝尘皱了皱眉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朱少爷家的听在耳朵里,让人十分不悦。 不过就听那婆子笑道;“请跟我来。” 倒是十分恭敬,对于凌绝尘抱着白蒹葭的事,更是一句没有多说,一眼没有多看,倒是让白蒹葭奇怪之余,心中也未免放松了几分,只是心中到底恼怒得很,如果不是凌绝尘,自然那里会丢这脸。 免不得路上伸出手指,尖尖的捻起一点肉,凌绝尘虽然瘦,但是一身都是实打实练出来的,十分紧绷,白蒹葭好不容易才拧起一点肉,用力一拧。 眼看凌绝尘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不由心中微微挫败,只觉得自己这重生之后,没有遇到凌绝尘的时候,当真是事事如意,没有一点不痛快的,但是一遇到了凌绝尘,他明明没有做什么事情,但是偏偏就让自己一口气堵在胸口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对于将就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白蒹葭来说,这一口气简直让她难受极了。 不过凌绝尘抱着白蒹葭,走了片刻,只见眼前出现一座硕大的假山石头,虽然是假山,却是用太湖石堆叠而成,天然自在,更有洞窟,小松等物,白蒹葭仔细一看,这假山竟然做成了九盘山的样子,那行知书院,九盘寺在上面皆有痕迹,虽然做的十分小巧,但是也十分精致。 当然是小中见大,大中藏巧,这假山又将挺远分为两面,那婆子笑道;“里面就有人了,两位还请注意些。’先转过山去,白蒹葭脸上一红,又恨恨的拧了凌绝尘几把,凌绝尘眼看这附近倒也安静了,才不甘不愿的将白蒹葭放了下来。 白蒹葭立足稳了,不由又伸脚踩了凌绝尘一脚,那婆子虽然老实,但是总觉得有些笑意在里面,她心中有些闷闷的,不由又恼怒了凌绝尘几分。 等待转过弯去,顿时不由咦了一声。 只见那假山后面,却是一座硕大的蔷薇花园,入目所见,皆是蔷薇花架,那白色,黄色,粉红色,红色等各色蔷薇开的纷纷扰扰,似乎一回头就能看见满天花瓣,胸口起伏所吸入的,都是那蔷薇花的香气,当真是明艳非常,挂着许多鹦鹉画眉,黄莺等鸟儿,婉转低鸣,竟然让人一时就从这秋日到了春日一般。 白蒹葭虽然知道江云初因为那染美人得了九公主垂青的缘故将那拍卖的地方改了,但是也没有想到江云初竟然会大手笔到这种地步,也不由心中暗自吃惊。 不过她虽然吃惊,但是面上端着惯了,从来点滴不露,那婆子看她这清冷淡漠的样子,倒是不由对她高看了几分,又想起公子的嘱咐,就听那女子笑道;“我们的地方在那里?麻烦这位麽麽带我们走一次。” 那麽麽听她叫自己麽麽,不知道怎么心里一跳,顿时笑道;“我夫家姓张,你叫我张麽麽就是了。不敢说麻烦。” 白蒹葭轻轻一笑,便跟在张麽麽背后。 也不得不感叹那江云初当真是舍得,这蔷薇花架以中间为圆心,又以蔷薇花相隔出许多私密的小空间,这花架再怎么繁茂也自然不可能真正如那小房间一般有隐私,他又以那蔷薇花架为房屋的骨架,搭上了各色朦朦胧胧的烟霞纱,因为下雨水汽重的缘故,那烟霞纱更是朦朦胧胧的,如烟如雾,如梦如幻,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反正当真是少女至极,风雅至极。 处身其中,简直让人如处仙境,嘴角也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意。 白蒹葭跟着张么么进了一处搭着碧萝纱的地方,被水汽一染,那碧萝纱更如雨后的天青色一般清雅秀丽,白蒹葭扫了一眼,也不得不感叹昨夜下雨,虽然后半夜停了,但是能连夜将那落花收拾妥当,又配上这些烟霞纱碧萝纱的,不论是因为得了九公主的青眼就能对这醉红颜这么果断的下了大手臂来拍卖,又有着连夜收拾出这样场地的行动力,无论是下决心推广醉红颜的果断还是一旦下定绝后之后的行动力,作为江云初这个年纪来说都是极为难得的,这江云初年纪虽然不大,也难怪会成为七皇子的得力助手,后期更是一飞冲天。 白蒹葭她们那一个世家女或者世家子,从来最讲究的就是稳妥,虽然白蒹葭熟读兵法也知道侵略如火行动如风的话语,但是从小受教育惯了,更擅长谋而后定运筹帷幄。 如今眼看江云初将这侵略如火迅捷如风发挥的如此淋漓尽致,倒是不由嘴角微勾,安息欢喜,自己也是找了一个不错的伙伴。 那房间内却并不如白蒹葭想的那么空荡荡的,竟然有两个颇为秀丽的丫头,都是十五六岁,清雅秀丽,一身青衣干净整洁,双丫髻上带着小巧的珠花,嘴角微笑,观之可亲。 那两个丫头道;“奴婢阿蔷(阿薇)见过小姐。” 白蒹葭笑了笑,眼看这二人眉眼秀丽,但是做事却极有章程礼仪,这阿蔷阿薇的名字,也多半是为了应付今日特意取得,这江云初看来不是一般的用心。 或者江云初最开始看上醉红颜的时候,只是一般的用心,对于他来说,也不过是又开发了一种新的胭脂罢了。 白蒹葭的胭脂虽然好,但是也没好到江云初要这么拼命下这么多血本的地步。 说起来不过是一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如果那胭脂没有经过九公主的夸奖,便是这胭脂做得再好,想要越过家里人做的呃胭脂打出名声,也是需要一段时间的。 但是偏偏这胭脂去过了九公主的眼,还让素来孤僻高傲的九公主收下了,对于苏杭二州附近的名门贵女来说,这种胭脂就是非到手不可的了。 这就好像一种东西,当它想要打开市场的时候,从来是最艰难的。 但是一旦它成为了潮流的代表,就算他不需要花费太多的宣传费用,那么也会有很多人为了哄抢他将他捧到一个很高的地位。 对于醉红颜来说,最开始他需要慢慢的打开市场。 但是经过了九公主之后,白蒹葭和江云初几乎是瞬间一起下定了决心。 醉红颜既然要走高端限量的路线,那就更加高端,更加限量,成为一种让名门贵女为之疯狂的存在。 不得不说,白蒹葭重生一回,对于人心的把握不错。 江云初能被七皇子看重收入麾下,他对于商场的敏感却是天生的,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决定将醉红颜推倒最高的位置上! 所以才有了这一场蔷薇花架,荼蘼盛宴! 白蒹葭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江云初,让那个看看,七皇子的有力支持者你到底有着怎么样的实力吧! 这醉红颜,到底能被你推广到什么地步地步。 或者……浮夸到什么地步。 345.第345章 一院香 碧萝纱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蔷薇院中隐隐绰绰,却是几个华冠丽服之人陆陆续续的到来,在各自婆子的引导下到了各自的花间坐下。 其中既有十四五岁的少女,也有风韵犹存的妇人,不过总是气质非凡,装饰不俗。 雨后花色格外红,连焚香都不必准备,空气中自然漂浮着清新自然的蔷薇花香,眼中更是各色蔷薇,映着桃花人面,倒是不清楚到底是花色稍胜一筹,还是人面更娇红一些。 其中来往的女子华冠丽服,如花似玉一般,更是犹如人间仙境。 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妩媚妇人正在婆子的引路下朝着自己的花间走过去,她带的那个小姑娘不过十二三岁,一身水红宫装,小脸白嫩,黑压压的头发上别着玛瑙头面,虽然生的娇美秀丽,面上也尽量保持着沉静优雅的姿态,但是看这般美景,小脸上也不由自主的露出好奇之色,一双眼睛灵活的左右张望,只恨不得将眼前这美景尽入眼中,口中羡慕的低声道;“娘亲,等我们回家也养这么一院子蔷薇好不好。” 她母亲淡淡一笑,淡淡的道;“这蔷薇园里每一树蔷薇都各有品种,你要种一院子蔷薇倒也容易,想要种成这般,却是不易。” 原来这院落就叫做蔷薇园,仔细说起来,倒是有不少旧事,据说是京中贵人的别院,优雅旖旎处与这平直城其他地方大不相同,那端庄妇人家中虽然不俗,但是也是头一回进这蔷薇园,见这满架蔷薇,一院蔷薇香,也不由有些心动。 只是她自然不是自家女儿可以比的,虽然心中也爱慕这蔷薇园的娇红艳丽,但是面上却是半点神色不露,却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不由嘴角牵起一丝笑意,上前两步,淡淡的道;“李姐姐。” 被她喊住的夫人也不过三十多岁,比起寻常妇人,更多了一份雍容成熟的韵味,石青色绣花翠纹裙,身后两个少女,一个十四五岁,一个略小一些也有十岁,虽然年岁不同,但是穿着打扮都是一般模样,头上插着碧玉如意兰花簪,水绿色的齐胸儒裙绣着几朵兰花,宛如两朵空谷幽兰一般,清清淡淡的,却自有一股风韵。 那被叫做李姐姐的女子停下脚步,笑着看了那端庄妇人一眼,道;“原来是严妹妹。” 这李夫人本名叫做李清心,那严夫人本名叫做严柔,两家的丈夫本是一处共事的,不过严柔的丈夫要比李清心的丈夫矮了一品,于是严柔的笑容就格外亲热了一些,看了一下那两个女儿,便笑道;“这是雪秀和雪嫣吧,也是几个月不见,就出落的更好了,说起来这样女儿家我们还能见见,也不知道丹秋这段日子又长进了多少。” 那丹秋正是李清心的儿子,今年才九岁,在行知书院里读书。 李清心笑道;“只是胡乱读一些书,认几个字罢了。你家婉慧也很不错。” 严柔笑道;“那里敢跟两位姑娘比。” 两人本来关系就不错,互相夸奖了一番儿女更是亲热起来,宋婉慧听他们二人说说笑笑的,倒是有些无聊,偷偷看了一眼钟雪秀和钟雪嫣一眼,见她二人乖乖的低头跟在李清心背后如泥雕木偶一般,心中不由大喊无聊,却只能听着母亲说说笑笑的就朝着花间走了过去。 倒是有一旁的婆子笑吟吟的道;“这位夫人,您是要和钟夫人住一处么?” 严柔看了李清心一眼,道;“也要看李姐姐嫌弃我不?” 李清心笑着戳了她额头一下,道;“你这淘气鬼,我就算嫌弃你你还能走了?” 严柔道;“姐姐若嫌弃我,我便哭给姐姐听。” 当下一行人进了花间,见里面装饰的干净秀丽,桌子上还备有糕点清茶,那糕点做的精致,倒是严柔咦了一声,李清心不由道;“什么东西能让你大呼小叫的?” 严柔素来最是玲珑,当下便笑道;“这糕点可是最近风头最劲的金镶玉呢,这江云初也算是费心了,不过听说他素来和朱家的公子交好,想来要弄这么些金镶玉也不算难了,难得的是这份细致心思。” 李清心看了一眼桌子上精巧的荷花点心,淡淡的道;“只是大好儿郎,将心思浪费在这脂粉上,到底不是正道。” 严柔急忙点头不迭,心中却道,人家能挣到钱也是本事,心中嘀咕,却拉了钟雪秀姐妹的手在那里问长问短的,问可曾读过书,钟雪秀姐妹却极为安静有礼,大多是由姐姐钟雪秀回答,钟雪嫣年纪虽小,却不多说,一时倒也热闹。 只是宋婉慧却无聊的紧,不过想到早上出门前母亲的教训,也不敢闹腾,乖乖的坐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发呆。 像李清心和严柔这样碰到了一起就索性在一起的人还是不多,虽然也有不少认识的,但是这种时间下,也就是矜持的打个招呼,各自进了各自花间,也有关系不错的,携手进了同一个花间,一个小小的蔷薇园,倒是莺声燕语,人面桃花,若是不知道这是卖那醉红颜的,落在不知情的人眼睛里,还当时那位贵女小姐举办的赏蔷薇花会呢。 不过虽然不是蔷薇花会,但是本质上也是一出相看各自女儿的机会,如今向风城战乱,虽然知道凌家的威名,但是也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边疆战乱,家里女儿想要留着的,也怕将来会出什么事情,还是趁早将女儿定下亲事安心。 而且在隐隐的传言中,这蔷薇胭脂会已经成为了某种身份的象征——光是江云初送出去的请帖,就是极为精致的。 若不是这醉红颜被九公主夸赞过了,寻常的胭脂,那里会让这些夫人小姐什么出来的,不过是如今水涨船高,反而是让这些夫人小姐追着罢了。 不过眼看这蔷薇园如此精致秀美,就算是李清心这种素来看不起商人的,也觉得江云初这事做的颇和她的心思,又见钟雪秀姐妹表现十分满意,不由微微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在阿蔷阿薇的服侍下,喝茶吃糕。 日头渐起,不过这天气本就十分合适,若是前几日的酷热只怕还有些问题,但是昨夜这雨一下,却是再适合不错了。 白蒹葭的位置并不算好,毕竟她只是个看热闹的,而这花间的安排,也是按照一定的身份地位来的——最中间那几家的夫人小姐也没有全来,有两家来的是也不过是一等大丫鬟罢了,不过那大丫鬟也是蜂腰削肩,皮肤白腻,也是极为标致的,更难得是不卑不亢的,安安静静的跟着那领路婆子进了花间,也不多言语。 不过白蒹葭也不在意,这花间错落有致,江云初又准备了千里镜,倒是看得明白。 倒是凌绝尘面上有些愤愤的,白蒹葭笑了笑,拣了两个金镶玉喂他吃了,倒是将凌绝尘闹得脸色微红,过了片刻,就听外头传来轻柔的琴声。 琴声叮咚,如一弯潺潺的流水,月光洒在流水上,整体都十分的舒缓轻柔,并没有平时那种激越如瀑布,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感情,但是格外平静宁和,让人不由自主的就平心静气了起来,连心中的相争之心都淡了几分。 白蒹葭琴棋书画皆有涉猎,听了这琴声,也不由微微一顿,暗自挑起帘子,顿时吃了一惊,急忙将帘子放下。 只见那蔷薇花架正中,正端坐着一个俊美出尘的青衫少年,俗话总是话,万绿丛中一点红,来形容那万片绿叶中一点娇红的绝丽无比,但是此时却偏偏要颠倒起来,是万红丛中一点绿了。 那一片艳若朝霞,蔚若晚霞的蔷薇花中,少年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宛如上等的白玉雕琢而成,看着那么一双手按在琴上已经是一种享受了,更何况这人的琴艺,本来就是极高的。 《周礼·保氏》:“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驭,五曰六书,六曰九数。” 琴棋书画并不是女子所独能学习的,前有钟子期高山流水,后有广陵散自此而绝。 除此之外,这少年的琴艺也许不是最为出色,但是其中那种高山流水的潇洒姿态,反而让这世间一时安静了下来。 叮咚几声,旁边从蔷薇花架下闪出两个秀丽女子,皆是水红裙装,秀美娇柔,但是在那琴声下,这两个舞女反而似乎成了陪衬一般—— 一般来说,琴师多半是为了给舞女奏乐伴奏而存在,但是那两个舞女虽然姿容出众,舞姿也十分曼妙,但是在那少年的琴声下,大多数人反倒沉醉了那轻柔的琴声中,无心去观赏那两个舞女了。 李清心不由点了点头道;“秀儿,嫣儿,你们觉得这人如何。” 钟雪秀淡淡的道;“琴声舒缓柔和,琴由心生,倒是个谦谦君子。” 钟雪嫣咬了咬唇,却忽然到;“我觉得,我觉得这人琴声虽然听上去舒缓柔和,但是总是一丝说不出来的古怪,好像……好像是……故意的一样。” 李清心看了两个女儿一样,钟雪秀脸上却仍然极为冷淡,钟雪嫣小脸倒是有一丝微红,不由笑了笑,偏头冲严柔道;“不知道婉慧是怎么看得。” 宋婉慧本来正在喝茶,顿时花间里的所有人目光都落在她身上,险些没有被一口茶呛住,好不容易将嘴里的茶水咽了下去,眼睛一转,笑道;“我可比不上秀姐姐和嫣妹妹,不过这人的琴艺倒是真好,我也比不上他。” 钟雪秀点了点头道;“若论琴艺,秀儿比不过他。” 她虽然说着比不过之类的话语,但是脸上却仍然是淡淡的,并没有寻常少女那些不服气的神情,倒是钟雪嫣撇了撇嘴,道;“也不看看这人比姐姐大了几岁,等姐姐有他那么大的时候,一定会比他弹得更好啦。” 她的童言童语倒是引得李清心和钟雪秀都笑了笑,对于李清心来说,没什么能比看着自己一对女儿相亲相爱来的更舒心的事情了,倒是钟雪秀笑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不过就算再过几年,我也不及她。”看着钟雪嫣脸上露出不欢喜的神色,不由伸手柔和的拍了拍她的小手,道;“嫣儿你好好学,你天分比我高,日后一定会超过她的。” 钟雪嫣那里肯依,倒是李清心若有所思的道;“这人我倒是有几分眼熟。” 严柔看了李清心一眼,看见她脸上忽然露出震惊的神色,不由心中一动,顿时知道她多半是认出了这个青衣少年到底是何方来客,但是看李清心顿时收敛了眉目不说话,也自然不会多问,立即笑道;“嫣儿倒是好天分。” 将事情牵扯了过去。 另外一个花间里,云香雪只恨的牙齿咯咯作响,旁边的王玉静跟方微雨一边拉住她一边细声劝慰,云香雪跺脚道;“果然是贱人生的,抛头露面的来做这些事情,到底将我们云家的脸面放在那里!” 方微雨急忙道;“公子也不过是图个乐子……” 云香雪瞪了他一眼,道;“叫谁公子呢,那个贱人养的能叫公子?” 方微雨不由心中默默的叹了口气,不管云春水是谁生的,但是毕竟是她娘现在养着的,云香雪这不是将她娘都骂了进去么,不过眼看云香雪气成这个样子,方微雨自然不会说出来,如果真的说出来,估计下一刻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当下不由暗自叫苦,面上却仍然笑的温温柔柔的劝告道;“他爱抛头露面丢面子是他自己的事情,你又何必跟他生气,这丢脸也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你若是出去,不是正好连累了你。” 又好一番劝慰,好不容易哄住了云香雪,云香雪气哄哄的在桌子旁边坐下,阿蔷阿薇两个丫头对视一眼,眼观鼻鼻鼻观心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王玉静扫了二人一眼,阴恻恻的道;“今天的事情你们二人如果有人敢说出去,嘿嘿。” 两个丫头急忙齐声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阿蔷急忙走了两步,给云香雪倒了一杯茶水,云香雪喝了一口,顿时反手将杯子一摔,怒道;“你们这是什么茶,是要烫死我么!!” 江云初废了无数心思,这茶壶经过特殊的处置,温度适合,茶叶也是好上的雨前龙井,连茶具都是配套的,阿薇眼看那茶杯被摔了个粉碎,顿时心中一跳,看了一眼阿蔷。 方微雨眼看云香雪这个样子,顿时知道她是气得狠了,别说云香雪,就算是她也没想到这种情况下,云春水竟然会出来弹琴。 云春水素来是一袭红衣,放荡不羁,酒不离口的浪荡样子,虽然生的一副好样貌,但是因为身份尴尬,十分不讨云文林的喜欢,总是是纨绔儿子败家子,任由他在外头游荡。 不过想到刚才云春水一身青衣,安静沉稳弹琴的样子,方微雨脸上不由微微一红,感觉心中也是一阵砰砰砰的乱跳,心中道,竟然没有看出来,他认真起来,竟然也是一副可以依靠的样子,而且那琴艺也是极为高超的。 方微雨在那里胡思乱想的,眼看云香雪在那里没事找事的刁难两个丫头,一会嫌弃茶太热,一会又觉得茶太涩,一会又说金镶玉太烫…… 反正能有的问题他总是能给你找十二个出来,不过阿蔷阿薇两个丫头低眉顺目的,一个借口换茶,一个借口换点心,双双不见了踪影,方微雨心中虽然微微觉得有些不妙,但是也知道如果不让云香雪发挥出来,只怕憋久了落在自己身上就是自己倒霉了,眼看云香雪在那里挑三拣四的,也不说话。 云春水一曲弹罢,不提扰乱了多少小姐心思,倒是让不少夫人暗自皱起眉头,这人虽然俊美风流,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安排一个琴师来弹琴,未免是将这事情落得太风流了,不由暗自将警告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女儿身上,遇到那神色不对的,免不得敲打几句,直将那春心刚动的女儿敲打的满头大汗,醒转过来。 不过心中到底对于江云初还是有些不满意的,好端端的女儿宴,怎么会让这么一个男琴师出现,虽然平时花会之类也会有杂技班子,家中也有戏班子唱戏,但是眼看那琴师出场,却未免…… 让不少夫人大皱眉头。 不过瞬间下一句话就让几人的眉头舒展开来了。 “方才那位琴师乃是向风城城守云文林之子云春水,为我故交,琴艺上略有造诣,听说各位夫人小姐都是懂琴爱琴之人,云初特意厚起脸皮求春水为这蔷薇胭脂会弹奏一曲,还请各位夫人小姐指点一二。” “云公子刚才的琴曲,我已经请人备下琴谱,其中共有九处错漏,还请各位小姐夫人修改批注。若是第一位能全该出来的,云初愿以一份醉红颜相赠!” 346.第346章 春水曲 云春水弹的那首曲子,白蒹葭曾经听过,名字便叫做《春水曲》,舒缓温和,有静心宁神的作用。 白蒹葭看着那青衫飘飘的少年,若不是嘴角还有一丝淡淡的笑意,跟昨天那一副要酒不要命的样子倒是截然不同,不过……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云春水的腿上,然后若无其事的移开。 云春水稳稳的坐在两个舞女抬来的轿子中离开,真是做足了范儿,一点也让人看不出来他身上还带着伤。 江云初这话一出,顿时让在场的夫人们脸上略放松了一些,反而眼中都带上了点特殊的意味,若有所思的将云春水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 对于她们来说,一个身份低贱的琴师和一个城守之子,出现在相同场面上带来的效果自然是截然不同的。 江云初话音刚落,顿时便看见许多正当妙龄的少女,虽然说不上怎么样如花似玉,比起那花间里的夫人小姐,自然是差得远了,但是都生得有几分清秀,脸上也素素淡淡的,有条不紊的各自捧了托盘传入花间,窈窕清新,倒也是一番风景。 李清心定目一看,只见那托盘上备了笔墨,又有一卷曲谱,偏偏江云初的声音还从外面传了进来;“在下和夏公子商议过,这蔷薇宴上第一的墨宝,将会归入行知书院的女班收藏。” 他这话一出,李清心也不由也微微笑了一下,道;“秀儿。” 钟雪秀低眉顺目的道;“女儿明白。” 伸出素手,将那曲谱拿在手中,缓缓铺开。 方才那琴曲钟雪秀自觉不如,不由抬起眼睛,道;“嫣儿也一起来吧。” 钟雪嫣年纪不大,听说这些比赛,倒是起了兴致,顿时欢欢喜喜的在姐姐身边坐下,探头看了去。 两人眉目本就有七八分相似,此时靠在一出,当真如两朵花儿一样,娇美非常。 李清心看着一双女儿细心思索,各自伸出纤纤素手,小声低语,和睦亲密,不由嘴边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伸手拿过茶盏喝了一口,只觉得入口清润,身心舒坦。 严柔本来是个擅长看人眼色的,只见自己女儿宋婉慧还在那里一脸无辜的吃金镶玉,她是知道这个女儿本事的,也知道她琴技甚高深,平时虽然娇惯着女儿,但是眼看钟雪秀姐妹温柔和顺的共看琴谱,心中不由暗自下了决心,等这次回了家,一定要好好请位琴师来调教这个女儿。 宋婉慧本来糕点正吃得开心,忽然打了个冷颤,抬头看了母亲一眼,伸手将她那份曲谱拿了过来,她在琴技上只是略知一二,云春水这首曲子考虑的颇为周到,自然不会是什么极为艰涩的古曲,但是那难度上,也自然会顾虑到小姐们的面子,其中有三处是极为简单的,再往上,有两处则比较艰难了,第三层的两处就相当考究古琴造诣了,更别说最后两处隐藏在中间,若有若无的,如果不是人本极为风流灵巧,又在琴道上下过数年苦工,也是难以找出的。 钟雪秀额头微微见汗,放下曲谱,看向李清心道;“女儿不才,仅仅找出五处,其中有四处知道是怎么改的。” 钟雪嫣道;“姐姐可比我厉害多了,我只找出来四处呢。” 李清心不由意味深长的看了钟雪秀一眼,她是知道这个女儿的,虽然表面上看上去空谷幽兰一般,其实心中却是有几分傲气的,当下摆了摆手,让两姐妹互相映照了一下,转头对严柔笑道;“不知道婉慧找到了几处?” 严柔嘿嘿干笑两声,瞪了宋婉慧一眼,宋婉慧脸上微红,道;“我只找出来三处。”,严柔忙道;“婉慧有两位钟小姐的一半,我就心满意足了,也不知道李姐姐你是怎么教养孩子的,若是肯传授一二,妹妹就感激不尽了。” 严柔这话说的李清心浑身舒坦,刚才因为钟雪秀只能找出三成的不悦也淡去了几分,当下喝了一口茶,道;“我有什么办法,不过是孩子自己争气罢了,说起来婉慧这般活泼,只是年纪小了些,等长大一些就好了。” 严柔笑道;“承蒙吉言了。” 那边钟雪秀和钟雪嫣互相印证,竟然有一处是不同的,这样便是指出了六处,改了五处,在曲谱上标注好了,奉给李清心看了一眼。 李清心懒洋洋的接过曲谱,脸上掠过一丝异样,不由身子端坐了几分,将那曲谱仔仔细细的看了下来。 她的眼力自然比一对女儿老辣的多,除了钟雪秀姐妹已经标注出来的,她又看出来两处,不过有阿蔷阿薇众多丫头在,自然不会指出来,当下又仔细看了一遍,轻舒素腕,在桌上轻轻敲击两下,钟雪秀看母亲的姿态,顿时知道这曲谱多半引起了母亲的兴趣,这指法分明是在虚拟琴弦。 李清心将那曲谱看了两遍,脸上的疲倦无聊之色略淡了些,伸手将那曲谱放了回去,笑道;“倒是有些味道,你们改好了?” 钟雪秀点了点头道;“女儿愚钝,尽力而为罢了。” 李清心摆了摆手,道;“这曲谱不能怪你们,既然尽力为,便没什么好怪的。” 就听外头传来一声极轻的玉钟声,那送曲谱的两个青衫丫头挑了帘子进来,不动声色的将那曲谱取了出去。 宋婉慧在自己母亲的瞪视下,也有些不好意思,只觉得背后脊梁暗自发冷,暗自后悔为什么这会出来,偏偏碰到了钟雪秀姐妹,那对她来说,从小就是没少被母亲在耳边念叨,处处都好的两姐妹。 如今看到…… 的确比自己处处都好。 宋婉慧幽幽的叹了口气,心中默默的为今天过后的自己悲凉了片刻,然后又拿了一块金镶玉送进了嘴里。 却忽然感觉钟雪嫣目光在自己手上一扫,不由顿了一顿,将那金镶玉往钟雪嫣那里一递,道;“嫣儿妹妹要吃些么?” 钟雪嫣一笑,道;“多谢姐姐了,嫣儿不饿。” 宋婉慧便将那金镶玉塞进了自己嘴里。 347.第347章 卖的就是独一无二! 白蒹葭也分到了一张曲谱,那春水曲在日后是很热门的曲子,白蒹葭又曾经学过,当下不费力气就看出了其中的错漏——当你知道一件事情的正确答案,并且很熟悉的时候,要对比出错误真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不过以白蒹葭本身的造诣,就算不知道春水曲的谱子要找出九处也不算难,白蒹葭可不打算大出风头,更不打算因为自己的风头破了江云初的筹划,不过这种情况下,能全改对算大出风头,如果真要一个没对,也是另外一方面的大出风头了、 她略微估算一下在场众人的平均水平,最后挑选了三个最粗浅改了,又选了一个再难一些的勾画出来,却不修改,满意的点了点头,交给丫头交了上去,反正她曾经说过是家中败落的大家小姐,懂些琴棋书画也没什么,若真是装作什么都不懂才会惹人怀疑。 不一时,就听江云初笑吟吟的道;“这醉红颜得来不易。只是俗话说的好,胭脂美人两相欢,虽然各位夫人小姐都是天生丽质,但是各种胭脂脂粉众多,能锦上添花的却不多,不过好在云初也是因缘际会,不知道废了多少功夫,才得了这么一些胭脂,不过想到这胭脂能蒙贵人青眼,便觉得这辛苦都不算辛苦了。” 虽然九公主的身份没有明明白白的说出来,都以贵人指代,但是众人那里有不知道那贵人就是九公主的,如果不是因为九公主,江云初也不会铺这么大的场子,她们也自然不会来。 而且这醉红颜……蒙上了一层九公主的容光后,就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就直接是买回来自己用的。 在某些有眼光的人眼里,这胭脂——可是后院交好往京里送的好东西。 白蒹葭眼看江云初在那里自吹自擂自己这胭脂找的多么辛苦,又废了多少功夫才好不容易从一位大师手里得到了这上古胭脂的秘方,又用了多少珍贵材料,又是九蒸九酿,多少次的失败才将这上古秘方还原了出来,不过总算是不负辛劳…… 听了江云初滔滔不绝的话,白蒹葭总算明白了,江云初这人难怪能爬到那个位置上,光是这口才,将这无中生有的事情说的有板有眼有条不紊的,光是这能将枯草说成灵芝,石头说成美玉的口才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听他这么一番话,如果白蒹葭不是知道那醉红颜是自己从自己手里出来的,单是听江云初这么一番言语,也真当这******真是千辛万苦才得来的珍贵之物了。 白蒹葭这醉红颜虽然在夏天煮胭脂油的时候略有些受累,但是自从凌绝尘将这事情包揽了过去之后,白蒹葭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江云初送来的东西虽然都是上品,但是也没江云初说的什么来自塔纳国的东珠粉,还有濒临灭绝的珍贵花朵废了多少心思细心培育,又加入了各种秘制珍藏,反正林林总总,听得白蒹葭无聊的打了个呵欠,拣了一个金镶玉小口小口的咬着慢慢吃了。 在江云初说的差不多的时候,那边琴谱的挑选已经出来了,一名秀丽少女捧着托盘走到江云初身边,江云初深吸了一口气,笑道;“胭脂赠才女,这醉红颜若是有灵,想来知道也是十分高兴的。” 他从托盘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只见那盒子上面的花纹精致巧妙,笑道;“这一盒醉红颜也是特制的,这盒子的角落里,刻着一架小小的古琴,我敢保证,绝对是独一无二的!”他却忽然又笑了一下,道;“即便下一个花会也推出******,但是这胭脂盒子上面的花纹,却是又不同了,我们的醉红颜可不跟那些批量出产的胭脂一样,保证每一盒胭脂的盒子都是独一无二,细心设计之后然后请陶然亭的大师特意雕刻的,不但精致秀美,而且断然没有一模一样的东西。” 陶然亭是一家很有名声的木雕店铺,里面的大师手艺是相当符合他们价位的。 他这么一说,众人脸上却不约而同的露出了笑意。 对于这些夫人小姐来说,钱财这种东西并不在于他们的第一考虑范围内,第一考虑的反而是这东西稀罕不稀罕,少见不少见,要那稀罕又珍贵的东西,才能引起这些人的兴趣。 而******,毫无疑问是一件相当稀罕的东西了。胭脂虽然大多都是家中自己做的,但是说起来做法也就那么几种,显不出各自的身份,说起来也就无非色泽好些,香味浓些。 这胭脂平时总是虽然比不别的显眼,但是一旦跟九公主这种人沾上了边,便活生生染了几分尊贵气度,何况按照江云初的说法,这胭脂不但是上古秘方,所花费的材料也颇为名贵,而且限量出售——可不正是一件能增加自己身份地位,更加显出自己跟那些人不同的好东西么? 这便有了兴致,有了兴致,价钱就不成问题了。 就好像同一盒胭脂,若是放在地摊上也许几文钱还没买,但是换个玉匣金纹,再摆在最热闹的店铺里,便是几十几百两银子也有人买的。 这就是人心的微妙之处了。 更何况,后院交好也是人脉的一种,往京城里送的东西,虽然有地方特色,但是那京城里的人却未必看得上,但是这醉红颜就不同了。 因此来的人里,也有那眼光长远的,跟自家老爷商量过,对这******却不仅仅放在一件简单的攀比脂粉上,听江云初这么一说,不由更满意了几分。 如果真限量又罕见的,便是往京城里送,也是别致的小玩意儿,又有意思,又显得有身份,而且胭脂这东西送过去,也不显得什么刻意的讨好,真是再好不过了。 当下便有人嘴角微微一撇,笑着喝了口清茶,笑道,看着江云初将那曲谱拿了出来,仔细看了看,笑道;“云初舍不得这胭脂,也是有意出了些难题,却不想各位小姐才华横溢,竟有梅小姐改出了八处,让云初佩服的很,这******若是知道自家主人这样才貌双全,想来也十分欣慰。” 当下将手中的胭脂盒放在托盘里,那青衣侍女款款走到一处花间前。 却听花间里传来噗哧一笑,道;“你倒是会说好话哄姑娘我开心。” 卡卡卡卡卡文,忙忙忙忙死人……凑合看吧_(:3」∠)_qaq 348.第348章 梅欺霜 大红大绿,华丽与庸俗,本是离得近的。 那说话的少女大大方方的挑起花帘走了出来,伸出手去,将那丫鬟托盘上的胭脂盒子取了过来。 白蒹葭只能看见她的侧脸,肌肤如玉,尤其一双眼睛格外明亮有神,一脸灵动顽皮的神气,竟似那红蔷薇的化身,顾盼生姿,一颦一笑之间眼波流转,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明媚,一身红衣穿在她身上,即便在满园蔷薇里,也是一抹动人心魄的艳色,只见明艳灵动,神采飞扬,不见半分庸俗,竟是一个桃笑李妍的明媚佳人。 那红衣佳人一双纤手握着那盒子,黑白相衬,更是越发白的如玉一般,笑吟吟的道;“各位姐妹承让,让欺霜拣了这个便宜,欺霜就却之不恭啦。” 李清心不由颦了颦眉,道;“原来是她。” 钟雪嫣眼睛一转,凑了上去,糯糯的道;“她是谁呀?” 李清心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明艳少女,道;“这是户部侍郎梅信的幼女梅欺霜,有个哥哥叫梅凌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钟雪嫣咯咯笑道;“梅信?没信?这到底是有信还是没信啊?” 钟雪秀扯了一把妹妹,李清心眉头微皱,看像钟雪嫣,淡淡的道;“这梅信最为记仇,最恨别人拿他的名字取笑,而且君子不避人之美,不言人之恶,平日教导你的话,都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么?” 钟雪嫣虽然觉得私下里说一二没什么大不了,但是看李清心的神情,顿时便老老实实的低下头去,心中虽然不以为然,却只能老老实实的道;“是,女儿知道错了。” 李清心看着跟个鹌鹑一样老实的女儿,淡淡的道;“真是不教训你就是不长记性。”转头却冲严柔笑道;“女儿不懂事,让妹妹见笑了。” 严柔听她说话,顿时便知道这如果真的泄露了出去,也少不了算在自己母女身上,心中不由暗自嘀咕你女儿自己爱乱说关我什么事,不过却自然不会说出来,立即亲热一笑,道;“见笑什么呢,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嫣儿这样天真活泼,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李清心见她伶俐,顿时浅浅一笑,就听钟雪秀在一旁淡淡的道;“这人倒是好生厉害,看起来还比我小上一些,也不知道师父是谁。” 李清心瞥了一眼女儿,听出她语气羡慕之余,也有几分失落,当下便道;“这梅信虽然只做到了侍郎,但是梅欺霜的母亲却是司马家的小姐司马兰,梅欺霜的一手琴技就是她母亲亲手教养出来的,你比不过她,也是正常的。”却不由挑了挑眉,看向那梅欺霜的花间,困惑道;“她怎么会在这里?” 跟李清心有着相同疑问的并不止李清心一人,但是知道梅欺霜为什么来的人却笑着瞥了一眼老老实实坐在一旁的俊美少年。 好在自从知道九公主都来到这个小地方后,白蒹葭眼看那明媚少女梅欺霜,虽然有些讶异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转念一想,那梅欺霜与磐石城的城守之女石紫云甚为交好,那石紫云的母亲司马菊更是她母亲司马兰的亲妹妹,如今既然投奔了石紫云,便是来了也没什么稀罕。 至于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 当年这事儿白蒹葭也是隐隐约约知道一些,不过梅信虽然尽力遮掩,但是这事儿也在私底下传为了笑谈,只是白抒怀心疼自己妹妹,让人瞒着她,她知道哥哥的心思,也懒得去打听。 梅欺霜去苏南说的是去寻自己亲姨妈,实际上那里有不知道实际上去找凌绝尘的,那梅欺霜生的明艳照人,又在司马兰的调教下一手琴技傲视群芳,年纪小小名声却已经是不小了,虽然平时长袖善舞,但是实际上自视甚高,寻常男人都入不得眼。 但是偏偏凌绝尘娶白蒹葭那一回,少年芝兰玉树,大红喜袍更是衬的人美如玉,接亲之时她在酒楼上遥遥看了那么一眼,顿时便让鬼迷了心窍,当真是一见少年误终身,入了魔了。 梅欺霜旧日虽然衣裳多是红色、粉色、橙色、黄色之类的艳色,但是那日之后,却只穿一身艳红了,等凌绝尘离了京城,更是什么教养都顾不得了,寻个理由就千里迢迢的追了过来。 司马兰心疼女儿,但是看着女儿撒娇撒痴寻死觅活说做妾也愿意的,也咬紧了牙不肯松口——司马兰这种人,是看惯了正妻侧室相争的,别的不说,梅信也是养了几个姨娘,让她死了心每日只将心思放在一对儿女身上,她身为正室,十分清楚正室侧室之间的区别,听着梅欺霜口口声声说只要有爱做妾都心满意足了,她怎么肯放自己辛苦养大的女儿去做妾,被梅欺霜气的够呛,还要瞒着梅信,打了一顿送去祠堂思过了。 更何况——白蒹葭那人。 司马兰想起白蒹葭那清冷目光和白家人素来护短的作风,说句难听的,女儿落在白蒹葭手里,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顿时更坚定了心思,开始积极为梅欺霜议亲起来,结果梅欺霜受这一刺激,竟然一跺脚就跑了。 可惜那少年冷漠高傲,对这痴心少女视而不见,梅欺霜千里迢迢跑到了向风城,但是却是连面都没有见过。 聘则为妻奔是妾,梅信和司马兰虽然上下打点,说是司马菊想念姐姐,只是司马兰身体孱弱,不宜远行,便由梅欺霜代替母亲去了,只是不管面子上怎么说,私下里到底传为笑谈,像样点的亲事都说不到,最后嫁了一个中了举的老实人,又给那人谋了一个外放的差事,最后离了京城,便很少听到消息了。 白蒹葭眼角微挑,瞥了一旁的少年,低声笑道;“你可认得那女孩子?” 说的倒是好听。 凌绝尘抬起头,奇道;“什么女孩子?” 白蒹葭有待要将梅欺霜指给她看,梅欺霜却早已经放下帘子,她便摇了摇头,道;“罢了。” 349.第349章 暗拍 因为梅欺霜的缘故,梅凌云没少跟凌绝尘为难,将妹妹只能被迫说了一门糟糕的亲事尽数记恨在了凌绝尘的身上,政事上没有少跟凌绝尘为难。 后来梅凌云的妻子挑衅白蒹葭,儿子又挑衅凌慎之,就是另外一些事情了。 白蒹葭想起那些事情,倒是哑然失笑,觉得跟前世一般,但是仔细一想,却不正是前世,当下到时不由自主的笑了。 眼看那梅欺霜刚才笑语嫣然,美目流转的样子,又有几人知道这个明艳少女的风采,在不到一年之后,却是神情憔悴,神销骨立,再无半分神采飞扬。 情之一字,当真误人。 若是梅欺霜不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她仍然是金尊玉贵的梅家小姐,配的是世家子弟,怎么会落到最后那种下场。 最后托人送了一个荷包给凌绝尘,对于梅欺霜落到这种下场,白蒹葭倒是有几分惋惜,好好的将那荷包收了起来准备给凌绝尘,结果因缘巧合下,被费明珠毁了去,白蒹葭想起那荷包,也未免悠悠的叹了口气。 虽然梅欺霜惦记的是自家相公,但是大概因为凌绝尘从头到尾都没有将人放在眼里的缘故,倒是让白蒹葭最后竟然隐隐有几分怜惜梅欺霜了。 痴心错付,求而不得。 最后身败名裂,京城再无她容身之处。 她们这样的人,再怎么看上去光芒万丈,实际上若是走错一步路,一生便毁了。 却不知道怎么忽然想到苏颜荷一脸惨笑的抱着灵均说不必在这世上受苦的样子,白蒹葭不由眉头微微一皱。 抬头就看梅欺霜眉目如画,恣意明媚的转过身去,笑吟吟的道;“表姐,你可要夸夸我。”,白蒹葭却听身边的少年轻声道;“不要叹气。” 一转头,却见凌绝尘担心的看着自己。 才回过神来,原来自己刚才一时感念梅欺霜的下场,心有所感,轻轻叹了口气,便被凌绝尘听得清楚,不由微微一笑,道;“自古红颜祸水,我倒是明白她的心思。” 若是求而不得是自己…… 她浅浅一笑,虽然她不会做出梅欺霜那样的事情来,但是从某些方面来说,她是理解梅欺霜的,所以越是看着梅欺霜现在这般恣意潇洒,想到她日后下场,倒是未免多了几分怜惜,看向凌绝尘的表情也有些微妙。 凌绝尘被她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的一阵心虚,只觉得浑身的汗毛似乎都竖了起来。 白蒹葭只觉得他神情略有些不对,睫毛微微一颤,正要说话,就听着江云初在外头道;“既然前事已了,今日也将说上正事了,不瞒各位,今日的醉美人总有三品,上品一共两盒,刚才一盒已经给了梅小姐,中品的三盒,下品的五盒。” 白蒹葭一听,上品倒是罢了,中品和下品竟然一下少了一半,不过眼看这蔷薇园,她自然知道江云初投入的心力,便也浅浅一笑,继续听了下去。 就听江云初笑道;“各位夫人小姐身份尊贵,自然不能同外头那些俗人一般,在下想了个法子,便是暗拍,请各位夫人指教。” 一般来说,拍卖这种东西,都是明拍,当设定了一个底价之后,从底价开始,由买家往上加价争购,由价格最高的人获得,不过虽然是金钱说话,但是也有一些不好的地方,就是拍卖之时,未免会顾忌到拍卖人的面子,有时候会格子谦让下,会卖出极低的价格——当然也有可能两家竞买的人本来就有仇,分外眼红争夺下拍出高价的例子也是很多的。 所以说拍卖这事儿,到底会是什么结果,不到最后一秒,是不会有人清楚的。 白蒹葭嘴角含笑,听江云初笑道;“这五盒胭脂,一共有三次出价的机会,底价为十两银子一盒,每人每种品级只限制购买一盒,我每次会报出五个最高的价格,各位夫人可以以此为参考,确定自己下次出价的本钱,三次之后,我将在出价里选择五位价格最高者,免得伤了各位和气。” 白蒹葭听他说的井井有条,不由点了点头。 随着江云初说完拍了拍手,开始那送曲谱的少女们又不知道从那里走了出来,手持托盘,款款走到各自花间。 白蒹葭眼看江云初这处理的井井有条的样子,心中不由暗自庆幸自己将这胭脂托给了江云初,这行事的手腕,各种妙想,若是换了别人,只怕做不到江云初的一半。 思量未完,就看见一个青衣侍女已经捧了托盘走了进来,那托盘上却是上好的浣花笺。 “浣花笺纸桃花色,好好题词咏玉钩。” 浣花笺乃又名薛涛笺,“短而狭,才容八行”,乃是诗人才女薛涛所造,与寻常宣纸不同,有深红、粉红、明黄等十种颜色,又有别名为‘十样变笺’,而且颜色,花纹都极为精巧鲜丽,被称为专门的诗笺。 这次江云初准备的都是红色的薛涛笺,是用浣花溪的水,木芙蓉的皮,荷花的汁液制成,又隐然有荷花暗纹,甚至隐约带着一缕淡淡的荷花香气,红色的浣花笺摆在眼前,莫名就多了几分风雅之气。 白蒹葭也不由为江云初的用心叹息了,便是这样的纸张,平常人那里能考虑到这种地方的,这浣花笺跟好的笔墨比起来,价格也不过在伯仲之间,但那薛涛本来是前朝女诗人,世家之后,当年浣花笺配薛涛诗,也是文人雅士所收藏的珍品,‘女校书’更是传为美谈。若是女子用,这浣花笺就更好不过了。 浣花笺,松烟墨,玲珑笔。 白蒹葭抿嘴一笑,拿了玲珑笔,沾了松烟墨,在浣花笺上写下一个数字,然后等了片刻,眼看阴干之后,那青衣侍女上前两步,轻声道;“夫人可确定了?” 对白蒹葭却是没有一分错待。 白蒹葭微微点头一笑,虽然江云初安排她来看热闹,但是看热闹也总要有个身份,她这胭脂制作人的身份可不能那么容易的就传扬出去,而且—— 作为胭脂的卖家,给自家的胭脂抬点价钱,也是理所应当的,不是么? 白蒹葭看着青衣侍女们捧了托盘,陆陆续续从各自花间走了出来,回到了江云初身边。 删了改改了删,总算有了个稍微满意点的版本,tat,不过好晚了小天使们原谅我。 ps:小伙伴们看下讨论区~有个新年活动哒qaq 350.第350章 第二次出价 江云初面上带笑,彬彬有礼的朝着四周一拱手,然后众女有条不紊的将托盘上的浣花笺都投入一个早已经做好的箱子里。 众女看着有趣,不由微微咦了一声。 那浣花笺裁的一般大小,颜色花纹虽然精致,但是都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唯独各自在右下有一个小小的标记,一旦都投入那精致的玻璃箱子里,只见一堆红色的浣花笺,却辨别不出来那个是那个了。 江云初嘴角带笑,开了那玻璃箱子的后门,将那里面的浣花笺一一拣了出来看过。 他旁边分立着两个女子,只见江云初先连续将五张浣花笺一一按照一定顺序放在左边那个女子的托盘上,慢慢的从那箱子里捡出一张浣花笺,看得清楚,便将那五张浣花笺中捡出最右边的一张投入右边女子的托盘里,又将那第六章浣花笺放在了左边的托盘里。 之后,江云初取出来的浣花笺,有直接放进右边托盘的,也有先将左边托盘里最侧一张先放入右边托盘然后将新捡出来的浣花笺放进左边托盘。 最开始的时候,放进左边托盘的还比较多,但是一旦过了一半,就往往要好几张才会从左边托盘那里换一张。 众人看得分明,随着右边托盘里的浣花笺越来越多,但是左边里的却一直保持五张,顿时便明白过来了,那左边托盘里的应该就是价格最高的五个报价了。 随着江云初将最后一张浣花笺放进右边托盘,摆了摆手,那右边的侍女顿时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左边的侍女嘴角含笑,大大方方的向前一步。 白蒹葭抿了抿唇,嘴角含笑,目光扫过那蔷薇树下的一男一女。 随着刚才江云初的动作,蔷薇园有一瞬间的窃窃私语,但是随着那侍女的前行,全场气氛却瞬间安静了下来。 “有趣。”白蒹葭饶有兴趣的看着那托盘上五张小小的浣花笺,江云初这行事,也未免太过强悍了,就算是以白蒹葭的性格,也对那五张小纸片充满了兴趣——这还是她作为胭脂的贩卖者,不像其他贵女小姐一样需要购买胭脂,但是此时也不由自主的将心力放在了那浣花笺上,暗自猜测这第一波的报价,到底能到什么地步? 而且江云初说的非常明白,这拍卖一共有三次,只有最后一次才能真正地确定价位。 但是这第一次报价,也不能轻易地忽视。 是谁说过,未知的东西,总是充满了吸引人的魅力? 白蒹葭嘴角轻轻一扬,江云初伸手小心的拿起浣花笺,朗声笑道;“在下相信各位贵人都是慧眼识珠之人……” 他早就将那托盘上的浣花笺看过,当下便听梅欺霜咯咯笑道;“江老板,别浪费时间了,后面还有两次出价呢。” 江云初笑道;“是,这第一位报价,是三十八两,真是个吉利的数字。” “第二位,是四十六两,第三位,五十两,第四位,五十两,咦,第五位……” 江云初眉头微微一挑,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右角的小标记,脸上极快的掠过一丝讶异。 白蒹葭嘴角飘过一丝淡淡的笑意,就听江云初哈哈笑道;“呵呵,这位夫人真是大方的很,直接将这银两翻了一番,一百两呢!” 这个价格一出,花间里的夫人们脸色各有变化。 钟雪秀脸色微微一变,看向李清心道;“母亲……” 李清心嘴角微微一弯,道;“有趣。” 梅欺霜摆弄着胭脂盒子,石紫云一身紫红长裙,正静静坐在桌子旁边,她眉目跟梅欺霜有几分相似,不过论容色却只有梅欺霜三四分,不过一身端庄温婉的气质,倒是让人见之可亲。 她今年十六岁了,只是从小定亲的未婚夫母亲两年前没了,男方守孝三年所以还没出嫁。 听江云初报了个一百,梅欺霜哎呀一声,偏头看相石紫云。 石紫云吸了口气,却对梅欺霜转头笑道;“妹妹可将那胭脂借我一观?” 梅欺霜眼睛一转,顺手将那胭脂盒子抓在手里,笑道;“表姐你可要帮帮我。” 石紫云皱了皱眉,道;“不是我不帮你……” 话音未落,梅欺霜却已经靠了上来,摇着她的手臂,撒娇道;“只要姐姐你帮帮我就好,只需要姐姐你举手之劳,可关系到我妹妹一生的幸福呢。” 石紫云眉头一皱,就听梅欺霜在一旁娇声娇气的道;“姐姐若肯帮我,我这盒子胭脂送给你也是没什么的。” 石紫云叹了口气,道;“娘说让我带你出来散散心……人家……”本想多说几句,一眼看见一旁的阿蔷阿薇,便将事情都吞了下去,忌讳的看了两个眼观鼻鼻观心的丫头一眼,不敢再说了。 梅欺霜却那里知道她的一片苦心,闻言只是撇了撇嘴,道;“你也知道是带我出来散心嘛……再这外面走走转转,那里散的了心。” 眼看石紫云神色不对,便又继续拽着石紫云的袖子撒娇,石紫云眼看梅欺霜一脸懵懂期待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道;“那个恶鬼有那里好的,他行事狠辣无情,又没半点温情。别说向风城了,便是在我们磐石城和这平直城,也是可以止小儿夜啼的存在!”说道那个男人,石紫云脸上也不由浮现一丝恐惧之色,虽然深居闺中,但是隐隐约约听到的那些消息,却已经让她对这个表妹无奈了。 那种跟她们不是一个世界的男人,为什么这个素来聪慧的表妹会好像被魔鬼迷了心思一样,不管怎么劝她,也一点也没听进去。 梅欺霜听石紫云这么说,顿时不高兴的道;“他那是保家卫国,自然要行事果断些,你说他不好,日后我让他改了就是了。” 听着梅欺霜的话,石紫云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实在拿自己这个娇生惯养的表妹没有办法,听着梅欺霜那身旁絮絮叨叨的说话,石紫云浑然没听进去,只是心中将江云初刚才报出来的数字在心中推敲了数遍。 351.第351章 第三次 白蒹葭看着发下来的第二轮浣花笺,嘴角微勾,几乎是不加考虑的就在浣花笺上写下了自己的数字。 轻巧的将玲珑笔放在一旁,忽然看相一旁笑容可掬的青衣侍女,不由挑了挑眉。 这些青衣侍女,虽然容貌说不上如何倾国倾城,但是都是十分的温婉谦恭,行事更是如水一般,一看就是从小调/教出来的家生子,便对那青衣侍女道;“你是江家的人?” 那青衣侍女低眉顺目,柔声道:“奴婢是赵家的。” 白蒹葭微微一顿,道;“这里的人都是你们家的?” 青衣侍女道;“只有一部分是。” 白蒹葭见她有问必答,十分谦恭,顿时又将自己关心的事情问了几样,看那青衣侍女的回答,都是恰到好处的,但是若是问道胭脂这事情上,也是一问三不知的。 白蒹葭又有意无意的问了下自己的身份,那青衣侍女却道;“都是由麽麽们安排各位贵客的,奴婢只负责服侍某间花间的贵客就是了。” 等白蒹葭问的差不多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便看着青衣侍女捧了托盘,退了出去。 这次众人心里有数,江云初跟第一次一样依样画葫芦的将五个价格最高的纷纷念了出来。 倒是有些出乎人意料,竟然有三个一百五十两,两个一百八十两。 江云初很快念完了数据后,冲众人微微一笑,他本生的眉目疏朗,一身衣服也十分齐整精神,又是笑容满面的,竟然是一个不逊于云春水的美男子,只是比起云春水的风流俊美,却是翰逸神飞,和言善笑。 钟雪秀低下头去,心中一阵怦怦乱跳,耳边却听母亲轻声笑道;“秀儿,你怎么看?” 钟雪秀就听妹妹在耳边咬着耳朵说道;“咦,没发现这个江公子长得挺好看的……” 却被李清心听了个清楚,顿时便瞪了小女儿一眼,钟雪秀忙扯了钟雪嫣一把,就听李清心哼笑一声,钟雪嫣吐了吐舌头,急忙爬了下来。 钟雪秀低声道;“便是红粉坊最好的胭脂,也不过是几十两银子……” 李清心嘿嘿一笑,道;“还不是开始那一百两银子带动了他们的心。” 她又顿了顿,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这次你就自己拿主意吧。” 钟雪秀身子一颤,看向母亲,却看李清心只是只顾自的喝茶,却偏头对严柔笑道;“妹妹你怎么看?” 严柔尴尬一笑,道;“我愚笨的很,那里能猜到这么多,量力而为罢了。” 她家中虽然也颇为宽裕,但是若是为了付出几百两银子来买一盒胭脂也太浪费了些,不过随意找个台阶下罢了。 李清心其实并不在意严柔的出价,这么问了,便捻起一块金镶玉送进嘴里。 钟雪秀有一丝紧张,这第三次可就是确定买家了,既然有了前面两次的参考,这第三次的价钱就颇为考人了。 若是出的高了,这胭脂当然十拿九稳了,但是若是价格太高来买这么一盒胭脂,也未免心里不平衡。 若是低一些,当然是省钱了,但是能不能拍到胭脂,就不确定了。 钟雪秀朱唇微咬,仔细思索了半天,才轻声说了一个数字,李清心淡淡的道;“你想多少写上去就是,何必问我。” 钟雪秀嗯了一声,握紧玲珑笔,手上微微一颤,在浣花笺下写下几个小字。 几个小字却好像耗费了她一身的力气一样,好不容易将玲珑笔放了回去,钟雪秀的手却抖得厉害,钟雪嫣的看得清楚,急忙将钟雪秀的手抱在怀里,一边吹气一边道;“不过几个数字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严柔在一旁笑道;“看你们姐妹情深,我还真是羡慕的很。” 钟雪秀笑了笑,拍了拍钟雪嫣的手,钟雪嫣忙又倒了一杯茶塞进钟雪秀手里,钟雪秀喝了一口茶,总算是平静了下来,李清心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既然事情做了,还想那些做什么,等结果就是了。” 她这个女儿,别的倒是不错,就是性子柔弱了些,而且特别容易怀疑自身,这点让李清心也颇为担忧,不过虽然开拓不足,但是守成倒也够了,只是那夫家…… 李清心不由烦恼的皱起了眉头,将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钟雪嫣急忙拎了茶壶给她倒满了茶水,看着她这幅乖巧伶俐的样子,李清心却只是呵呵一笑,道;“看你讨好卖乖的,难道当我没听到不成?回家禁足三个月,跟绣娘好好练练女工。” 钟雪嫣哀嚎一声,一边拽着李清心的袖子撒娇,一边将求救的目光投到钟雪秀身上,钟雪秀吞了屯口水,柔柔开口道;“母亲……” 石紫云慢慢将玲珑笔放了下来,梅欺霜探头一望,咦了一声,道;“怎么写了二百……” 石紫云淡淡一笑,示意青衣侍女将那浣花笺收进托盘里带走,梅欺霜眨了眨眼睛,道;“” 云香雪写了半天,最后将笔一掷,尖声道;“搞什么暗拍,不过一些胭脂不送来我挑还要我来……” 她母亲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方微雨心中默默的叹了口气,本来以她的身份今天是不应该来的,但是云夫人看她平时还算乖巧懂事,也是带上她来开开眼界,但是如今却暗自后悔,早知道就装病不来了。 平时云香雪虽然任性了些,但是自从螃蟹宴遇到九公主以来,却是越发难以相处了。 云夫人一身华贵的深紫宫装,满头金翠雍容华贵,年约三十四五岁,脸若银盆眼似水杏,容貌甚美,跟云香雪有四五分相似,只是更成熟一些,凤眼微微上挑,带着一丝煞气,看人的时候总是带着一丝冰冷的意味,身后除了阿蔷阿薇,青衣侍女外,还有自带的两个丫头一个婆子。 听云香雪这么说,云夫人挑了挑眉,慢慢将手中的茶盏放了下来,曼声道;“到底是浅薄人家,以为攀上了九公主的高枝儿就真成凤凰了,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把什么尊卑都抛到脑后了,阿静。” 云夫人这么一说,阿蔷三人虽然脸孔低垂,但是眼中都掠过一丝淡淡的怒意。 352.第352章 二百五十两 白蒹葭笑吟吟的喝了口茶。 这次江云初却没有将价格爆出来,只是先伸手拿了最侧的一张浣花笺,然后拍了拍手,取出一盒胭脂放在一个青衣侍女的托盘上,那侍女穿花拂柳,轻轻巧巧的就将胭脂送了过去。 众女不由微微扬了扬眉,白蒹葭笑道;“有趣。” 第三次偏偏不把价钱报出来,江云初这手不得不说玩的极巧妙。 江云初微微一笑,又将一盒胭脂放在另外一个托盘上,那些青衣侍女都是知道自己所服侍的花间是那一间的,一旦江云初放稳了,立即转身离去。 如果江云初跟前面两次一样,将价钱直接报了出来,各位贵女心中就十分明白自己到底有没有拍到这个胭脂了,但是江云初却偏偏不肯爆出数字来,这让每一盒胭脂到底********充满了疑问,每当江云初将一个胭脂盒子拿出来放在托盘上,众女的目光都跟着那青衣侍女转来转去。 却见江云初除了那胭脂盒子外,又拿出一个小巧的盒子放在胭脂盒子旁边,温声笑道;“这是朱公子特制的金镶玉,还请夫人小姐品尝。” 第二个送出去的东西,加了一盒金镶玉,获得是那两个派大丫头来的家族之一。 那丫头冷冰冰的,也不说话,只点了点头。 江云初笑了笑,将第三个浣花笺打开看了一眼,他第二次就加了金镶玉,这次未免让众人的心思又被吊起了几分,除了几个老持稳重的,目光都落在了江云初的手上,想看他还能变出什么花样来。 江云初被众人注视,不慌不忙的从拿出两盒金镶玉放在托盘上,示意丫头送了过去。 虽然数量略多了些,但是若是只是多一些糕点,就不怎么够看了。 众女挑了挑眉,白蒹葭轻轻一笑,凌绝尘看她笑吟吟的样子,眨了眨眼睛,靠了过来低声道;“你笑什么?” 白蒹葭笑道;“我笑这江云初倒是做的一手好生意,这倒是让我有些想猜猜那些人到底出了多少银子了。而且他这送东西,只是第一名若是再送一样的,就落了下乘了,我倒是有些好奇,他这轮送了,那中品上品的又准备送什么。” 虽然说是拍卖拍卖,愿拍服气,但是相同的东西却拍出不同的价钱,那价钱出的高的,难免心中会有一些疙瘩,如果不想办法解决这些疙瘩,或者说——给高价者另外一些让人满意的报酬特色,很有可能就会失去一个忠实的用户。 江云初当然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他没有报出银两,而是将蔷薇园里所有女眷的注意力和视线都调度到了当前拍到东西的客人身上,让她真真实实的尝试了一次在差不多身份的女眷中,众人瞩目的感觉。 让人每次都暗自猜测,自己到底拍到了没有,拍到的人到底是谁,思维就会不知不觉的跟着当前买家打转。 一群女人,聚集在一起,大部分都喜欢自己成为中心的。 特别是她们这种身份都很不错的贵夫人贵小姐们。 哪怕拍了东西有那一瞬间的后悔,当她享受到那种众人注目的感觉之时,那一丝后悔就会被她抛弃,那种众人瞩目,众人思维都在自己身上的感觉,会让她们觉得,这钱花的值得。 她想起自己准备的那些刺绣荷包,不出意外的话,这江云初应该另外拍了用场。 不过…… 白蒹葭满意的一笑,如果不出她意料的话,按照江云初这样营运,那胭脂和刺绣应该会卖出更好的价钱。 第三个拍到的是钟雪秀,送了两盒金镶玉,钟雪秀有些紧张的擦了擦汗,倒是钟雪嫣立即打开了金镶玉,看着里面玲珑精致的三个糕点,先拿了一个盛开的给母亲,又拿了一个初绽的给姐姐,撒娇道;“姐姐好厉害!” 钟雪秀低头垂目,飞快的看了李清心一眼。 李清心吃了口糕点,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示意钟雪嫣将剩下的一盒收了起来,虽然看上去差不多,但是口味就差的很远了,就算是挑剔如李清心也不由承认这送的金镶玉真真是金镶玉。 不知道那朱颜酒楼里的金镶玉是什么口味的。 明明没有多余的调味,但是每种味道却搭配的十分和谐。 入口即化,本来桌子上的金镶玉已经是极美味的,但是这送的三盒,竟然比那桌子上的更美味,万万没有想到,南瓜饼竟然也能达到这种美味的地步。 钟雪秀低头道;“略高了些,请母亲责罚。” 李清心摇了摇头,反而微微一笑,道;“你吃一口糕点。” 钟雪秀微微一顿,看了李清心一眼,她本来以为以母亲的行事作风,自己若不是以最低价拍到胭脂,难免会被母亲教训几句,但是却不想李清心竟然这样柔和的放过了她,倒是让钟雪秀有些吃惊,就听李清心道;“也不知道那第一位,送的到底是什么。” 钟雪秀是自己母亲性子的,闻言不由诧异的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那金黄色的金镶玉,小心翼翼的捻了起来送进嘴里。 也不由将目光落到那蔷薇架中的少年身上,心中暗自道,也不知道那第一位的,送的是什么。 凌绝尘眨了眨眼睛,见白蒹葭若有所思的玩着茶杯,不由转过头去,就听江云初笑吟吟的道;“这第一位,是磐石城家里的石小姐,出价为二百五十两纹银!获得我们飞燕铺特意制作的胭脂花囊。” 他取出一个精致的花囊,将那胭脂盒子小心的装进了花囊里面,离得近的,都可以看见那花囊颜色鲜丽,章彩华美,刺绣精致,上面绣着红色的奇异花朵,十分娇艳妩媚。 他这话一处,现场不由哗声四起,二百五十两,已经是一个相当高的数字了。 要知道,一个寻常的三口之家,一年花用下来也不过几两银子,甚至有些人一辈子也攒不够一百两,但是就这么为了一盒胭脂,却是轻松二百五十两了。 白蒹葭轻轻一笑,笑骂了声,“真是狡诈。” 353.第353章 玫瑰花簪 他取出一个精致的花囊,将那胭脂盒子小心的装进了花囊里面,离得近的,都可以看见那花囊颜色鲜丽,章彩华美,刺绣精致,上面绣着红色的奇异花朵,十分娇艳妩媚。 他这话一处,现场不由哗声四起,二百五十两,已经是一个相当高的数字了。 要知道,一个寻常的三口之家,一年花用下来也不过几两银子,甚至有些人一辈子也攒不够一百两,但是就这么为了一盒胭脂,却是轻松二百五十两了。 白蒹葭轻轻一笑,笑骂了声,“真是狡诈。” 那花囊本来就是她做的,其实也没花什么特别大的心思,每个盒子她都做了一个花囊,说起来就是多给自家胭脂装饰得漂亮些也上品级一些,但是看江云初这样子,倒是大部分花囊被他收了起来,本来标配的倒是成了特意制作赠送的了。 又要将众人购买的欲望勾起,又要满足人满花了钱想要炫耀的满足感。 江云初这手玩的是真漂亮。 这下品的胭脂既然卖到了这个价位,那中品的,上品的是什么价就…… 白蒹葭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这下品的胭脂,而且上品只有一盒。 最好的,从来都是独一无二才能被人追捧。 白蒹葭拍了拍手,她给自己找了个好卖家呢。 不过…… 她眯眼看了一眼那两个拍了大丫鬟来的家族花间,然后若无其事的撇开眼睛。 等白蒹葭吃了两个糕点的时候,中品的胭脂也拍了出去,既然有了下品的胭脂在那里有了个数据,中品的胭脂白蒹葭也懒得跟下品一样去做托儿。 托儿是卖家雇上几个人在摊子附近做出买家的样子,怂恿真正地顾客购买产品,或者以比较高的价格购买产品。 李清心等夫人小姐自然没有想到这蔷薇园中会有白蒹葭这么一个这么自觉的托儿,那胭脂的价格,被她活生生的抬高了一半,直接导致了剩下的胭脂价钱更是水涨船高,后来更是成为限制数量但是每次出品都让人抢购的高端奢侈品,也是白蒹葭此时没有想到的。 中品的只有三盒,价钱却更加惨烈了一些。 这抢的已经不仅仅是一盒胭脂了,在众人注目下,更是自己身份地位的象征。 最后出价最高的,却是那一个派了大丫头来的家族,以六百零一两的价钱拍下了胭脂盒。 第二名和第三名的赠品都是白蒹葭绣的花囊,只是花朵比下品的更多一些,绣工也更精致一些。 毕竟一个人做出来的东西,好坏总是有差别的。 白蒹葭看了江云初的赠品,倒是微微一笑,对于这中品第一位的也生了些心思,好奇的眨了眨眼睛,却见江云初手一动,先将一个小鲤鱼放在托盘上,微笑道;“听说欧阳家的公子正等着参加秋闱,这一套鲤鱼跳龙门的香囊荷包,也正好是借花献佛了。” 那大丫鬟本来是极为沉稳内敛之人,不过听江云初这么一说,也不由抬头看了江云初一眼,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也不由感于江云初的用心,眼看那荷包香囊,笔套扇套,都做的十分精细,绣工也是成一套,也不由点了点头,道;“承蒙吉言。” 倒是众人都哦了一声,这欧阳家是贤王的心腹,贤王手下三洲,欧阳家在泉州红云城,红云城可不比磐石城或者平直城,那可是真正的超大城市,是泉州的文化、教育、经济,交通中心,和军事中心碧岚城一样,都是贤王手下的重要势力,人口有四五百万,十分繁华热闹。 即便是在贤王一脉,欧阳家也是一股不可轻忽的势力。 贤王,是真正地天潢贵胄,天之骄子。 即便是皇族血脉,也有远近亲疏之分,更有那一怒天下寒和闲散王爷的区别。 而贤王,是一怒天下寒那种,手握重权,位高权重,威福自专,手下三洲,是当今皇帝最小的弟弟,却比太子还要小上三个月,十分受宠,行事虽然任性,却非纨绔之流。 这大丫鬟家的主子叫做欧阳湛,虽不是欧阳家的嫡系血脉,但是就一家没有出五服的旁支,但是也是很不得了了。 那大丫鬟行事也是十分从容,疏而不远,淡而不傲,若不是做丫鬟打扮,光那身衣料首饰往外一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家小姐呢。 欧阳家的大丫鬟翻了翻那几个绣品,脸上却露出满意的神色。 示意旁边的小丫头将东西收起来,就看见江云初将一支彩花高高举起。 不由轻轻咦了一声。 只见那花朵花瓣重重叠叠,十分娇艳丰润,但是却是从来没见过的,甚至有一朵极小的蜜蜂。 更仔细的看去,原来那竟然是一支银镀金镶宝石碧玺点翠花簪,只是簪头打成花朵模样,簪身打成了玫瑰花枝,华丽之外,更是十分精致。 白蒹葭微微颦了颦眉,笑道;“这玫瑰花簪,倒也难为他做出来了。” 众人都不认得江云初手中的玫瑰花簪到底是什么,却都觉得浓艳华美,十分可爱,就听江云初咳嗽一声,道;“这花朵就是醉红颜的珍贵原料,名为玫瑰。乃是上古奇花,因缘巧合下,总算是复活了。” ……他这话开始已经说过一次了,但是此时握着那玫瑰花簪,虽然隔得远,但是众人都拿起千里镜,将那花簪从头到尾看了个仔细,立即有人道;“果然是上古奇花,艳丽可爱,与现花大不相同,却不知道真花是什么模样,想来更加娇艳美丽吧。” 江云初微微一笑,道;“每一季推出醉红颜后,购买极品醉红颜都会送给购买的贵客有一朵玫瑰花簪,凭此花簪,在飞燕铺里购买任何东西,都可以打九折。”他浅浅一笑,道;“也算是小铺对于各位客人的一点心意。” 梅欺霜咯咯笑道;“我有没有?” 江云初笑道;“梅小姐不如看看自己盒子。” 梅欺霜顿时打开胭脂盒子,只见一片黑木里胭脂红的可爱,不由呆了一呆,才将目光一开,旁边却静静躺着一支玫瑰花簪。 拿在手里,却见簪子上刻着一行小小的字。 不由念了出来,“水,十一?” ==总算缓过来了,明天应该会恢复更新……。不过最近应该都只有两更,等身体好点会补上。 354.第354章 蔷薇为价 “每一支玫瑰花簪,都有特别的编号,甚至所花费的材料,也是各有不同的,在保证都是玫瑰花的基础上,每一支玫瑰花簪,我敢保证,都是独一无二的。” 江云初淡淡的一笑,道;“每一支玫瑰花簪都有着特殊的编号,我们都会登记造册,上面会记录着拥有她的贵人,这种拥有玫瑰花簪的人,在我江家所有的铺子里,都被称为玫瑰仙子,享受特殊的服务。”他眨了眨眼睛,有些俏皮的道;“除了飞燕铺的九折外,具体特殊的待遇是什么,就容云初我先卖个关子,等玫瑰仙子自己去体验啦。” 他笑着拍了拍手,正要宣布暗拍开始,就听有人淡淡的道;“其他那些东西倒也罢了,上品醉红颜用暗拍未免太小家子气了些,不如明拍吧。” 正是那欧阳家的大丫头欧阳晴,她说话也是不紧不慢的,让人很有好感。 只是她这话一出,顿时让白蒹葭挑了挑眉,这欧阳晴行事作风,却不仅像是欧阳家旁支的大丫头,而且听她口气,拿了一盒中品的醉红颜还不满意,对这上品的似乎更是势在必得。 江云初微微一顿,就听旁边的有赞同的,也有不同意的,当下眼睛一转,道;“欧阳姑娘说的也是,只是若是以金银相拍,未免伤了和气……” 欧阳晴却笑了一声,道;“不过一些金银耍子,愿拍服输,又不是那些小家子气的人,哪能那么轻易就伤了和气。” 另外一家大丫鬟也道;“欧阳姐姐也说得有理。” 她也是一家不逊于欧阳家的大丫鬟,只是比欧阳晴更娇艳妩媚一些,年约十七八岁,在场众人都是非富即贵的,当下又陆续有人赞同。 江云初便顺水推舟的笑道;“既然如此,就随了各位吧,不过……”他本是在生意上极有天分的人物,当下便轻轻笑道;“若是以金银相论,未免太过庸俗了,我倒是有个提议。”他指了指蔷薇花,笑道;“不如以这蔷薇花为筹码,一朵为五十两白银,只以蔷薇喊价,不用金银可好。” 欧阳晴玩味的看了江云初一眼,钟雪秀浅笑道;“这人倒是好生风雅。以花为价,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李清心哼了一声。 梅欺霜正拿了那一只玫瑰花簪在那里把玩,并不在意江云初说了什么,倒是石紫云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的胭脂。 抬起眼睛多看了一眼。 她价钱出的不算多也不算少,也花费了不少心思。 在场众人虽然各怀心思,当下便有人点了点头。 江云初低低一笑,道;“这上品醉红颜加第一年的玫瑰仙子,起价为十朵蔷薇花,各位贵女请出价吧。” 先是一瞬间的寂静。 白蒹葭慢慢的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拍了拍手,凌绝尘眨了眨眼睛,急忙扯了一把蔷薇花放在她手里。 白蒹葭轻笑道;“我先抛砖引玉,十二朵好了。” 她示意青衣侍女莲步轻移,将那一托盘的蔷薇花送了上去。 眼看白蒹葭一翻手就加了一百两,在场众女都不由脸色微微一变。 来的两家丫头,除了欧阳家外,另外有一位是张家的家生子,名字叫做张薇薇,也是刚才第一个出声同意欧阳晴改成明拍的少女。 她眼眸微微一闭,旁边的小丫头小声道;“薇薇姐姐。” 张薇薇一摆手,淡淡的道;“不急。” 钟雪嫣眼睛一转,爬到母亲身边,摇着李清新的袖子撒娇道;“娘亲,我们不拍么,玫瑰仙子听起来好威风呢。” 宋婉慧眼看那中品醉红颜的六百零一两,也知道自己拍不起,不过看着钟雪嫣给李清心撒娇,眼中还是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一丝羡慕之色。 有什么能比想买又有钱能买更好呢。 不过…… 就算在家里,也未必能吃到这么美味的糕点和茶水。 严柔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宋婉慧一眼,不过也有些好奇的看着李清心。 李清心淡淡的道;“嫣儿想要?” 钟雪嫣大眼睛一转,俏皮的道;“嫣儿不想要,不过嫣儿觉得,那玫瑰仙子挺配姐姐的!” 钟雪秀脸上微红,怜惜的看了一眼钟雪嫣,道;“姐姐不用这些,倒是嫣儿娇俏活泼,我倒是觉得那玫瑰火热奔放,很是适合妹妹。” 李清心摆了摆手,道;“那欧阳家的旁支虽然不错,但是家中的丫头也未必有欧阳晴这气度的,那张家的也是同理。” 张薇薇所代表的家族,则是碧岚城城守的一个旁支。 钟雪秀颦了颦眉,看相李清心,钟雪嫣跟宋婉慧都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不由好奇的看看李清心又看看钟雪秀,宋婉慧虽然心里好奇,也不敢多问,钟雪嫣却放开母亲的手,却摇着钟雪秀道:“好姐姐,你告诉我吧!” 钟雪秀淡笑道;“我也不知道对不对,还请母亲指教。” 李清心看了钟雪秀一眼,道;“说。” 钟雪秀道;“秀儿曾听丹秋说过,那贤王最近新立了一个侧妃,他本是眼高于顶之人,那侧妃是他亲立,想来一定极受宠爱的,这欧阳家和张家都是贤王手下的旁支,说起来也是准备年贡的时候了,那贤王寻常东西都看不上眼,不过倒是很宠爱那位侧妃,我想这欧阳家和张家,听说这醉红颜受了九公主的夸赞,顺路便想将这东西收罗回去,那侧妃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总是比寻常的东西花费了心思又惹眼一些,贤王说不准就一个高兴……” 她笑了笑,剩下的话却不说了。 照理说,一个王爷立个侧妃这种事情,并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不过偏偏贤王位高权重,又傲慢跋扈,任性妄为,他侍妾虽然不少,但是从十四岁后,却从来没有侍妾能在贤王身边呆上一个月的,多少如花似玉的美人被随意的大发了出来,这么多年来,他宠了这么久还立为侧妃的,也就这么一个人。 李清心笑了笑,道;“你说的不错。”她顿了顿,又道;“我们来,也是为此,昨天夜里的消息,那位侧妃,已经有了身孕了。” 355.第355章 明争暗斗 白蒹葭不疾不徐的喝了口茶,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再这样下去,她就要将这醉红颜自己买回去了。 江云初心中倒是有些怦怦乱跳,,因为最后一件醉红颜,众人倒是都有些谨慎起来,他心中虽然紧张,就怕众女放不下面子,互相克制之下,反而让这拍卖成了一场笑话,但是看白蒹葭出了价,也不由松了口气。 在场的虽然有几家是互相认识的但是也有不认识的,到时候就算随便给白蒹葭掩饰个神秘身份也就是了。 那中品醉红颜的价格,已经大出了他的意料,这上品醉红颜只要将身价抬起来,以后别说一个月三十盒——三十盒看起来虽然多,但是若是供应许多豪门贵族,就不多了。 便是仅仅苏杭二州,也有些不足了,等招牌打出去有了名声,这醉红颜就越发供不应求了! 江云初这蔷薇胭脂会费尽心思,一方面纵然是天时地利人和,一方面却也是因缘巧合之下。 他因为九公主,决定将这醉红颜推上高端奢侈的道路。 而众女除了攀比外,因为这种东西还能当作送女眷的好东西——首饰头面,衣裳布料什么的,虽然好,但是毕竟送了那么多年,也顶多稀罕些翻不出来什么新鲜花样来。 但是偏偏九公主夸赞了,往京城里送的不说,都还没听到消息,毕竟这两天那消息就算长了翅膀也只有附近的人知道,就算那触觉敏锐的,也没料到江云初胆子这么大,会闹腾出这么一回蔷薇花会来,硬生生将那醉红颜的身价拔高了不少。 更何况——那贤王虽然封号为贤,可见先帝先后对他的宠爱,但是本身却是极为任性的,极难讨好,但是偏偏立了那么一个侧妃,那侧妃还有了身孕,消息里是那侧妃有了身孕,贤王倒是很高兴的,于是收到消息的几人都在卯足了劲儿往那侧妃身上使呢。 女人最怕的,不就是红颜未老恩先断。 那首饰头面,衣裳珠翠什么的,贤王也多的是,这醉红颜却偏偏声名突起,别致的胭脂,倒是让几人动了心思,又听说是让九公主夸赞过的,当下手一挥。 买买买,无论如何,也要将这胭脂买回来。 就算那侧妃不喜欢,总比别的出众别致些,也好叫贤王知道自己的一片用心。 于是一个要卖的高贵冷艳,走稀罕路线,一个要买的独一无二,走高贵路线。 两头算是对了路,便将这醉红颜一手碰了上去。 江云初虽然不知道这中间的事情,更不明白贤王侧妃在这事儿,不过好的是他本是个极为擅长察言观色的人,这胭脂会不但朝着江云初的盘算走了,而且比江云初的打算更好,他也就从善如流了。 江云初数了数桌面上的蔷薇花,就听欧阳晴笑道;“二十朵。” 已经是一千两之数了。 江云初倒是愕然看了欧阳晴一眼。 别人虽然不知道,但是他心里却是清楚的。 刚才欧阳晴拿到胭脂的价钱是六百零一两,但是第二名却是六百两。 就仅仅靠着一两银子的差距,让欧阳晴拿到了第一名的特殊赠品,表面看上去仅仅是一两银子,但是却可以看出欧阳晴心思缜密。 而且江云初不知道的是,欧阳晴在附近听说了此事之后,却是立即反映过来,她本事极为机智敏锐的女子,一边寻了关系进来,一边又派人送信。 二十朵蔷薇花,千两白银。 就算在场的人都非富即贵,但是拿千两白银买这么一盒胭脂,也是极为果断的了。 就算是江云初也有些被吓到了。 不由怔怔的呆在当场。 就听张薇薇笑道;“好晴儿,你这性子,还真是不肯相让呢。” 欧阳晴抿嘴一笑,道;“哪里哪里,不过是想要的很罢了。” 张薇薇笑道;“你既然已经拿了一盒中品的,这上品的让我如何。”便同时笑了笑,道;“二十一朵。” 江云初觉得幸福的几乎都要晕了过去,就算是他最开始的想法里,这上品的醉红颜能卖出五百两就不错了,最多能保证一个收支平衡,但是既然将这醉红颜的名声打出去,以后就是数着银子来了,他甚至是抱着可以亏本的心思来极尽细致的布置这蔷薇宴。 但是事情却比他想得更好。 看欧阳晴和张薇薇的样子,这一千两甚至只是个开头,并不是结尾。 欧阳晴闻言只是一笑。 她和张薇薇也算是老对头了,两人都知之甚深,她要这中品胭脂,自然有人可以送,但是贤王侧妃那里,无论如何是只能送最好的。 两个人都各自的心思一清二楚,若是有两盒——两人也要拍下两盒然后将一盒收起来的,但是如今只有一盒,这两人语气间就自然带了几分锋锐。 欧阳晴眼睛一转,道;“若是别的,便也让了你也无妨,不过我家小姐最爱这稀罕物件,若是带不回去,只怕她不肯饶了我,还请姐姐怜爱我个,让我一让吧。”虽然语气柔软,但是却不肯相让,立即接到;“二十二。” 他们二人虽然心中明白都是为了贤王侧妃的事情,但是明白归明白,说出来的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们两人一朵一朵的那里蔷薇花加的倒是风雅,江云初心中暗自欢喜,张薇薇挑了挑眉,道;“说起来我家公子也正要这个给夫人回门的时候用呢,那里能轻易让的,不好意思了,二十四。” 欧阳晴微微一顿,扬了扬眉,张薇薇说的张家夫人也是名门之后,看来张薇薇手里那盒胭脂是给张夫人准备的,不过因为先拿到了一盒未免有些计算失误,又要留一些拍上品的,所以中品的反而失手了。 她下品估计错误失手了中品便多花了些银两,如今算来,两人所能使用的银钱其实都差不多,不过看谁更高上一些罢了。 至于其他人……欧阳晴微微一笑,她虽然是个丫头,但是也未必会将那些人放在眼里。 “一千五百两!送到我家里来!” 本来正在笑里藏刀的欧阳晴张薇薇对视一眼,众女皆不由自主的朝着开口的人看去。 356.第356章 你服不服? 只见一个颇为秀美的女孩儿已经走出了花间,站在那里。 欧阳晴和张薇薇对视一眼,李清心嗤笑一声,道;“我就说那人不会养女儿,这样丢脸的事情也做得出来。” 钟雪秀知道母亲素来和云夫人不怎么对付,听李清心幸灾乐祸,也没说话。 江云初咳嗽两声,欧阳晴只看了云香雪一眼,便将目光转开,笑吟吟的道;“这位倒是有些大方,倒是显得我小气了,那便三十一朵吧。” 虽然说着显得我小七了,但是三十一朵却是刚好一千五百五十两银子,只堪堪加了一些。 张薇薇笑道;“妹妹何必自谦,我凑个整,三十五朵也就是了。” 两人言笑晏晏,都是没有将云香雪放在眼里。 江云初脸上露出些为难的神色,心里其实并不怎么在意。 云香雪虽然身份不差,但是毕竟是向风城的人,他再怎么说,在平直城里也算得上是地头蛇了,又在京城里有依仗,父母两家的家世都不弱,并不怎么在意云香雪。 眼看众人一点也不在意的继续开价,云香雪又气又急,恨恨的跺了跺脚,她虽然从小被娇惯,但是每个月的月钱也不过二十两银子,只是她暗自记恨云春水和江云初关系竟然不错但是竟然要她来跟其他人一起拍东西不说——还拍不过。 这简直让云香雪一口血噎在喉咙口,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眼看众人直接未将她放在眼里,云香雪只感觉气血上涌,气的脸色微红,跺脚叫道;“说了我要了你们听不见么?” 欧阳晴和张薇薇微微撇嘴一笑,并不说话。 倒是忽然有一个声音道;“你要就出价啊。” 又娇又嫩,宛然是个女子,云香雪更是气的几乎发晕,如果真能出得起,她又何必在这里受气,不由狠狠地剜了那欧阳晴二人两眼。 明明不过是个做丫头的贱民,凭什么一副耻高气扬的样子,仗着家里有几分钱就这般嚣张,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了! 又想起昨日重阳的事情,自己失了最喜欢的一根簪子,不由更是恼羞成怒,想起刚才云春水出尽了风头,而自己却被人这样看着,不由心中一团怒火浓浓的燃烧着,几乎就将认得心肝都烧老了。 倒是方微雨被人看得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想要开口劝上云香雪两句,正开口唤了一声,就看见云香雪转过头来,见云香雪双目通红,方微雨倒是有些胆怯,就听云香雪阴恻恻的道;“这里那里有你说法的份儿。” 却是将怒气都洒在了方微雨身上。 方微雨打了个寒颤,本来不敢在说话,但是想到如果自己不阻拦的话,等回了家难免会被云夫人为难,心中不由暗自后悔自己贪看这热闹,早知道就寻个理由回家取了。 心中却暗自下定主意,等这事情一了,就寻个理由会向风城去了。 不过虽然心中打定主意,还是不得不开口道;“不过一盒胭脂,回头让家里做就是了,轻薄红香,也是好的。” 她声音极低,云香雪却气的脸色绯红,本来这方微雨已经是为她寻了下台的梯子,但是她却被怒火冲晕了头脑,又被那个娇嫩的声音一堵,跺脚道;“你说谁拍不起啊,两千两!” 她这话一出,顿时在场都静了片刻。 欧阳晴抿嘴一笑,道;“那位小姐,真是好大方呢。” 张薇薇眼波流转,道;“听说是向风城的小姐……” 云香雪虽然觉得胸口的恶气总算淡了些,但是听着欧阳晴和张薇薇一搭一唱阴阳怪气的样子,只觉得胸口的怒火又燃了起来。 当下便道;“不服你就拍啊。” 才觉得胸口的闷气淡了不少。 欧阳晴笑了笑,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云香雪,却忽然笑靥如花的道;“我服了,我服气的很,张家姐姐,你服气不服气?” 张薇薇笑吟吟的道;“你都服气了,我有什么不服气的,不过呀……”她笑吟吟的看了一眼云香雪,慢悠悠的道;“这云家不过向风城一个小小的城守,也不过一个正三品,那向风城乃是边关重地,也不过数十万人,云小姐竟然可以花两千两买一盒胭脂,小女子服气的很。” 她这话就说的有些坦白了,按照嘲讽云文林虽然自诩为君子,但是圈钱贪污的手段也是不少。虽然笑吟吟的,但是听在人的耳朵里,却带着一股寒意,云香雪虽然怒火重重,但是听着张薇薇这么说,也觉得心中产生了一丝冷意,不由脸上冷了几分,冷冷的道;“关你什么事。” 李清心看了一眼钟雪秀,嘴角泛起一丝冷冷的笑意,道;“你看,养一个愚蠢的女儿,就是毁了自己一家。” 严柔只感觉自己的心里怦怦跳了两下,却见李清心母女三人神色都是淡淡的,不由顿了顿,道;“这两个丫头……也真是胆子大。” 李清心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严柔,道;“欧阳家和张家嫡系的心腹丫头,他们胆子不大,谁的胆子又大,这云香雪虽然是城守之女,但是十个向风城都赶不上一个红云城,更别说碧岚城了。”她顿了顿,就听云香雪的声音从外传来;“还不快把胭脂给我送过来。” 张薇薇微微一笑,却忽然开口道;“四十一朵。” 云香雪没有想到她口口声声说着服气,但是忽然又出起价来,念头一转,顿时勃然大怒,恨恨的道;“你抬我价!” 寻常拍卖里也是有这样的人出现的,明知道一人想要,自己拍不过也不肯放弃,非要将价格抬上一个高价,看着买到的人也要花费了大量的银两她才高兴。 云香雪看着张翠翠阴阳怪气的说了话,又出了价,顿时心中不高兴起来。 她虽然有些气晕头了,但是也知道两千两委实太多了一些,不由恨恨的盯着张薇薇,见张薇薇巧笑倩兮,心中不由更是恼怒,她堂堂一个小姐,怎么会被一个丫头拿这种嘲讽的神气看着?而且那神气里,还带着几分轻蔑的冷淡! 357.第357章 妩媚天成 云香雪心中气的几乎发疯,只觉得看着自己的人,神色都有些不对,她从小哪里受过这些事情,从小到大也是被当公主一样的养大,她本长得好看,她母亲又只有她一个女儿,宠爱的很,在向风城里,从来是说一不二的。 此时只见能看到的人,都神色微妙的看着自己,那欧阳晴和张薇薇的神情,更是让云香雪气的几乎发疯,只觉得自从螃蟹宴见过九公主素微后,从来没有一件事能够顺心如意的,还被这样的奴婢嘲讽,脸色不由更难看了几分。 张薇薇却只是嫣然一笑,道;“价高者得,江老板你说是不是。” 江云初心中暗自后悔果然不该闹腾什么明拍,听着张薇薇将自己拉了进来,心中虽然一紧,却听欧阳晴笑道;“从来都是价高者得的,若是这点都明白,还来参加什么拍卖会。白白拉低了档次。” 她虽然说者无意,却让云香雪听者有心,顿时想起螃蟹宴上被九公主嫌弃的事情来,顿时脸色以沉,斥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这样和我说话!” 欧阳晴和张薇薇虽然是丫头,但是也是心腹大丫头,便是寻常人家的小姐也不放在眼里的,别人对他们也多几分尊敬。 对被云香雪这样指着鼻子叫骂,倒是头一回。 江云初心中不由暗暗叫苦,正想找个理由,就听开始又娇又嫩的声音道;“说个话而已,到底有多高贵。” 众人再也忽视不了,朝着说话的人望去。 只见那花间下正站着一个粉衣少女,生的娇媚无比,袅娜纤巧,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发上随意的插着一朵盛开的蔷薇花,被那新鲜的粉色蔷薇一衬,瓜子脸儿,双目盈盈,肤色嫩白如新剥的鲜菱,双颊微红,小嘴微微翘起,微微含笑的神情却很容易牵引别人的心思,让人几疑是蔷薇花仙再世。 却立即有夫人低声骂了一句,“那里来的狐媚子。” 白蒹葭看着有几分眼熟,不由挑了挑眉,心想这平直城倒是热闹,真是什么人都来了。 就听她娇声道;“这蔷薇花好好的,非要拿银钱来说,坏了规矩,还偏偏这么高高在上,我也总算是见识到了。” 云香雪见她妩媚娇柔,对于这么一个从骨子里都散发着引诱妩媚的少女,一股嫉妒顿时油然而生,本想骂上两句,却见她衣衫华贵,顿时想起九公主来,只跺足道;“你是谁?” 那粉衣少女却笑了笑,道;“我?我不过是个看热闹的。”她眼眸流转,小嘴微微嘟起,在场的虽然大部分都是女人,见她如此娇美,也不由心中怦怦一阵乱跳,只觉得所谓妲己在世,褒姒重生,也不过如此了。 云香雪见她神神秘秘得样子,气的发疯,偏偏那粉衣少女还拍了拍手道;“这胭脂倒有趣,我出五十朵蔷薇花好了。” 她这话一出,欧阳晴和张薇薇对视一点,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道;“这位姑娘当玫瑰仙女,奴婢心服口服。” 张薇薇立即咯咯笑道;“若不是这般姿容,倒是白白糟蹋了玫瑰仙子这个称号。” 那粉衣少女脸色微红,眼睛水汪汪的几乎要滴出来的,笑道;“你们就爱取笑我。” 却拍了拍手,她身后的花间立即走出一个秀美侍女。 方微雨见这般行事,不由暗自庆幸云香雪总算忍了下来,看那侍女和那粉衣少女,都不是寻常身份。 心中也不由暗自奇怪,本来以他们的身份,也是横行霸道惯了,哪里知道最近这平直城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从九公主开始,各种身份尊贵的人物如雨后春笋一般往外冒着,让方微雨在高高在上的骄傲中清醒了不少,隐隐认识到了自己的身份,想起以前嚣张跋扈的样子,不由一头冷汗,暗自庆幸过去运气还算不错,没有真正招惹到不能招惹的人。 不过一旦从坐井观天里走了出来,方微雨也是打定了主意,等这蔷薇事了,一定要想办法回家远离云香雪了。 云香雪却不知道方微雨打着这个主意,她看着那粉衣少女,只气的胸口上下起伏。 粉衣少女将那胭脂盒子顺手扔给那侍女,却将那支玫瑰花簪放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看,笑吟吟的道;“虽然普通,倒是还精致。” 顺手插在发间,对那侍女笑吟吟的道;“可好看?” 那侍女木木的道;“小姐秀美无比,自然好看。” 粉衣少女点了点头,道;“我也觉得我很好看。” 她这话其实说的不太妥当,立即有不少夫人皱起眉头,但是看她色如春花,眉目如画,顾盼多情,言语常笑,倒是让人觉得那话真的不是不谦虚,而是再恰当不过了。 那粉衣少女却看了欧阳晴和张薇薇一眼,笑道;“抢了你们的心爱之物,真是不好意思,不过我也确实喜欢,也就不好意思一回啦。” 欧阳晴和张薇薇对视一笑,急忙道;“价高者得,没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的。” 粉衣少女嘻嘻一笑,却冲江云初道;“你这胭脂是谁做的,让她再给我们做个十盒八盒呗。” 江云初见她说的轻松,顿时一背冷汗,急忙道;“这胭脂原材料乃是玫瑰花,种植不易,我辛苦数年,才种植成功……” 粉衣少女一双洁白如葱的手点了点自己的脸颊,细长的手指上指甲染着凤仙花汁,说不尽的脉脉风情,点了点头道;“是啦,你说过啦,我倒是忘记啦。”却又眨了眨眼睛,道;“这玫瑰花难种么?” 江云初虽然并不知道这玫瑰难种不难种,但是这种情况下,却立即开口道;“这玫瑰娇贵的很,畏寒恐热,而且只能让少女照顾……” 反正胡乱扯了一通,倒是让那粉衣少女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听得津津有味,众人虽然听他说过这胭脂得来不及,但是也是头一回听江云初说这胭脂的原材料,竟然如此娇贵难养活,心中也未免各有所思。 那粉衣少女听完江云初的话,最后却叹了口气,道;“唉,这一盒胭脂得来也不容易。” 358.第358章 萧新月 粉衣少女叹气的时候,很有些跟她外表不符的沧桑寂寥感觉,不但让牵扯着男人的神经,甚至连有些女孩儿有忍不住心疼起来。 白蒹葭见她容貌娇美,阿娜之间又带三分轻柔,当真是一枝红艳露凝香,忍不住微微一笑。 真不愧是…… 被人捧在掌心养大的萧新月。 梅欺霜,萧新月。 白蒹葭嘴角含笑,看了一眼身边神情木然的凌绝尘一眼,又抬头看了一眼外头的江云初。 也不知道是运气太好还是太不好了。 想到和没有想到的人竟然都出现在了这里。 梅欺霜倒是罢了,这段时间本来就在这平直城附近,不过萧新月…… 白蒹葭脸色微沉,九公主,萧新月都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心中思索,不由扫了剩下的几处花间,心中却忽然有些好奇,这些剩下的花间里是不是还有什么自己认得的人。 顿时心中不由顿了顿,又看了一眼凌绝尘,深觉这 那萧新月浅笑盈盈,言笑晏晏,却忽然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江云初眼睛一转,道;“这玫瑰花培植不易,我也不知道下一批玫瑰什么时候出来。” 萧新月叹了口气,她叹气的时候,就算是女人也会不由自主的产生怜惜。“是啦,看着这胭脂,就知道这玫瑰得来不易了。” 白蒹葭看了一眼萧新月,比起萧新月来说,她更在意的反而是欧阳晴和张薇薇这两个人。 当欧阳晴和张薇薇互相招呼的时候,她便已经认出这两个人了。 以丫鬟的身份行走在外。 为什么欧阳家和张家的丫头都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她顿了顿。 其实也跟她没什么相干,那些人再怎么算计,对于现在她这种身份来说,这些人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更别说算计到她身上了,唯一需要小心的就是她胭脂制作者的身份了。 唯一需要小心的是……别引起她们注意就是了。 白蒹葭瞥了一旁身边的少年,摸了摸下巴。 白蒹葭多喝了两壶茶,又多吃了两块金镶玉。 看着花间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特别是梅欺霜拖着石紫云,萧新月跟着一位端庄夫人,确定他们都离开了一段时间,才带着凌绝尘从花间里走了出来。 江云初正在蔷薇花架下和云春水小声说着什么,就看着白蒹葭带着凌绝尘走了出来。 他脸上顿时带出一点笑意,白蒹葭浅浅一笑,却柔声道;“这次虽然没有买到,下次江公子还不要忘了妾身才是。” 江云初闻言大喜,立即笑道;“这个自然。” 白蒹葭点了点头,恰好看着旁边有人正要过来说话,便浅浅一笑,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叨扰了。” 对江云初点了点头,二人刚转了两步,就听见后面传来又娇又嫩的声音道;“前面那位姐姐,请等一等。” 白蒹葭脚步一顿,不由又目不转睛的盯了凌绝尘一眼,然后才若无其事的将目光移开,看向气喘吁吁跑过来的粉衣少女。 额头一层薄薄的汗珠,因为跑了几步路的缘故,身上的香气越发浓烈了,身上落了半身蔷薇花瓣,乍看之下如蔷薇仙子一般。 白蒹葭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这息肌丸里麝香这东西可不少,虽然说萧新月这一身的香气虽然未必有麝香的作用,她这个月下来胎位也差不多稳定了,但是不是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么…… 萧新月拍了拍起伏不定的胸脯,白蒹葭神色难测的看了她一眼,虽然比自己没大上几岁,但是这差距也太大了点。 就算素来清冷,看着萧新月的身段,白蒹葭也不得不叹息一声。 这要做祸水,纵然是要后天辛苦培育,但是先天的秉性也是不能少的。 白蒹葭顿了顿,将目光若无其事的从萧新月身上移开,就听萧新月娇声道;“还好有人呢,不然我迷了路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那娇弱可怜的样子,别说寻常男人了,就算是白蒹葭清楚她的为人,也不禁心中微微一动,却立即含笑道;“这位小姐怎么迷路了呢。” 萧新月吐了吐舌头,露出一个和她娇媚-外表截然不同的笑容来,妖媚中几分天真,更是格外动人,脸上微红,却倒是衬得她发间的蔷薇花颜色都淡了几分,“我看着这蔷薇花开的繁华,贪看了几眼,等回过神来,都找不到人了。” 她那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实在是天真动人。 白蒹葭却心知这人一颦一笑都是经历过无数的训练,不过见她美人如花,笑语嫣然,也不由心中暗自感叹,只可惜年纪还小了一些,若是再过两三年…… 她顿了顿,若有所思的看向萧新月。 萧新月虽然看上去十五六岁,但是白蒹葭仔细推算起来,今年也不过刚好十四岁,只不过她生的比别人风流袅娜一些,又妩媚娇艳,看上去自然比本身年纪要大上几岁。 不过白蒹葭没有记错的话,萧新月初次出现,应该在两年之后,她已经满了十六岁之后。 那时候的萧新月比起现在的妩媚娇艳,却是已经返璞归真了。 现在是妩媚中带着一分天真,两年后的萧新月,却是楚楚可怜如雨后新菏,秀雅绝俗如花上清雪,清丽逼人,令人见之生怜,当真是一颦一笑千金重。 连话都不需要多说,眼儿一红,唇儿一撇,多的是人愿意为她出头,明明一手主导出腥风血雨,她却从头到尾都是干干净净清丽秀雅的一朵把莲花。 现在她虽然妩媚绝俗,妖娆天成,但是再怎么说也就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女,那种妩媚,再怎么也比不上媚娘那种带着几分罂粟妖艳中带着几丝狠毒气息。 若不是那张绝色面容太过美丽罕见,而息肌丸养出来的少女身上香气太过独特。 白蒹葭也不会一眼认出这妖媚少女就是萧新月。 毕竟气质实在是差太多了。 萧新月现在固然是娇媚动人,但是比起两年后的自己,就显得拙劣了许多。 359.第359章 砰…… 因为见过两年后的萧新月,白蒹葭顿时就怀疑起了萧新月出现在这平直城的原因。 除了梅欺霜外,九公主,萧新月,欧阳晴,张薇薇……这些人都一起出现在这个小城市,不由白蒹葭不怀疑背后的风起云涌了…… 前世的时候,萧新月第一次出场,是作为向风之盟和亲公主青萝的姐妹一起来到京城和亲的。 青萝…… 白蒹葭颦了颦眉头。 萧新月目前暂居的院子离蔷薇园颇有一些距离,不过倒也雅致,是典型的苏杭园林建筑。 萧新月一路上早已经对白蒹葭亲热起来,眼看到了,不由笑道;“多谢妹妹送我回来,不如请进屋里喝一杯茶水。” 白蒹葭看着她笑靥如花的样子,轻笑道;“萧姑娘相邀,本来不该拒绝,只是我这身子笨重的很,如今一天下来,也是十分疲惫,正想回家休息片刻……” “啊。”萧新月惊讶的拍了拍自己胸口,更是波涛汹涌,“是我忘记了呢。”看得白蒹葭瞳孔微微一缩,下意识的瞥了一眼凌绝尘。 再怎么清冷高傲的性子,这种比较的心思几乎都是天生的。 白蒹葭一抬眼去看凌绝尘,就看见他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不由心中一动,就听萧新月嫣然笑道;“这位公子就是姐姐的夫君了吧。” 还没等白蒹葭答话,她两道含情带媚的目光已经落在凌绝尘的身上,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很少有人能够不化成一潭水的,“公子一定要好好照顾姐姐呀!” 这份自来熟…… 白蒹葭默然,大概能做间谍的这份自来熟是天生的吧。 她虽然擅长把握人心,但是骨子里总是带着几分清高傲慢的,更是天生不容易亲近人的性子,眼看萧新月这样含情带媚,娇柔温婉,也不由感叹这做间谍做祸水也是要有天分的。 萧新月几乎要握住凌绝尘的手殷殷嘱托了,凌绝尘眉头一皱,眼光微动,萧新月睫毛轻眨。 她对于自己的美貌素来是很有自信的,来平直城也是另有要事。 不过却没想到,在平直城这种地方,竟然也会有男人不将自己的美貌放在眼里。 不过…… 就算第一眼没有被她的美貌征服的,萧新月觉得也很难有男人可以逃脱自己柔声细语的有意攻击。 更何况白蒹葭…… 她看了一眼白蒹葭。 以萧新月的眼光,自然一眼看出白蒹葭脸上画了一点易容妆,但是她却并不在意。 当一个人对于自己的美丽拥有绝对自信的时候,别人长什么样就都不会在意了。 反正总是比不过自己了。 萧新月知道自己从小就比别人生得美貌,又从小被人金尊玉贵的养起来,拿过最重的东西也不过是茶杯,有人处处教养她做女子的手段,如何一颦一笑都带着吸引人的美丽,如何一言一语都能够将人控制。 别说寻常少年了,便是南疆里有名的才子将军,遇到自己无不心摇神驰,便是有那傲慢些的,她只需要牛刀小试便是手到擒来。 但是…… 她看了一眼静静坐在一旁的凌绝尘,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一丝危险。 不过哪一种不服气却将那一丝不对压了下去。 小心靠近,吐气如兰,温言软语…… 将夫人说过的话语,教过的事项从脑海里一一掠过。 “砰……” 凌绝尘慢慢将手收了回来,嫌弃的嘀咕;“真臭。” …… 白蒹葭默然的看着被凌绝尘推倒在地的粉衣少女,即便是这种情况下,少女的脸上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是瞬间之后,她的眼睛里立即冒出了两滴眼泪。 美人垂泪,真是惹人怜惜啊。 白蒹葭咳嗽两声,眼睛转了转,还没来得及解释,就看见从庭院里风一样的卷出来一个清俊少年,凌绝尘挑了挑眉,觉得有几分眼熟。 简青树飞快的将萧新月抱在怀里,连声道;“月儿,你怎么了,你还好吧?娘说你走丢了,真是让我担心了许久,正让人备车准备去蔷薇园接你呢。” 萧新月摇了摇头,道;“我在蔷薇园遇到了这位姐姐,姐姐就送我回来了。” 简青树心疼的看了一眼萧新月,道;“那你怎么从车上……” 萧新月被凌绝尘一把从车上推了下来,他虽然并没有看清楚事情发生的真相,但是萧新月摔出来的样子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对劲的,于是不由自主的瞪了凌绝尘和白蒹葭一眼。 萧新月柔声道;“没有什么,是我不小心从车上跌下来的,不关这位公子的事。我们回去吧。”萧新月靠在简青树怀里,当真是小鸟依人,虽然口里说着没事儿,但是一双眼睛却落在凌绝尘身上,又加上急急忙忙的说什么不关凌绝尘的事情,让人一看就知道她从车上跌下来跟凌绝尘脱不了关系。 虽然的确是凌绝尘把她一把推下来的啦。 白蒹葭看着简青树一脸愤怒的看着凌家,心中叹了口气,果然两年的岁月还是有差距的,如果换了两年后的萧新月,就只会垂下眼帘说一句没事儿,让简青树自己去猜测,不会将事情做的这么明显了也不会说出不关凌绝尘的事但是所有指向都是凌绝尘做的坏事这种事情来。 也不是说不好,只是太露痕迹了些。 想来是凌绝尘这么一个不吃她这一套的少年,让 …… 不过话说回来,萧新月虽然美丽异常,妩媚天成,但是若是单论一张脸,还是比不上凌绝尘那种兼具着男女莫辩的稀世风流,如果说萧新月是女子柔媚到了极处的一笑倾城,那凌绝尘绝对是一笑倾国的地步,绝俗美丽下,带着让人想征服的冰冷骄傲。 凌绝尘看惯了自己的脸,所以不吃萧新月这套就很自然了。 不过萧新月以自己的美貌为傲,遇到不吃这套的凌绝尘,就自然…… 引起一个女人好奇心的结果,白蒹葭想到自己这个前例就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她最初,就是好奇这个美貌而强大的少年罢了。 白蒹葭皱了皱眉,不由盯了凌绝尘一眼,心中暗自后悔为什么要把这人带出来,果然是个祸水体质,放在那里都能招惹出许多事情来。 简青树一看萧新月这一副为凌绝尘开脱的样子,顿时便恨上了那个少年,不由道;“两位送月儿回来,我是很感激的,不过……” 360.第360章 道歉 萧新月急忙拉了一把简青树,低低的道;“青树哥哥,不要为了月儿……月儿没什么的。” 娇怯可怜的样子,更是看得简青树热血上涌,觉得萧新月人长得美貌不说,这性子更是让人怜惜的很,但是作为一个男人,真的让萧新月就这样忍气吞声,却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的。 不由伸手拍了拍萧新月,道;“月儿你也累了,先回房里去歇歇吧。” 萧新月含羞带怯的看了简青树一眼,更是看得简青树基本心都碎了,从府邸内走出两个丫头将萧新月扶了进去,简青树又叮嘱了两句好好照顾萧新月,两个丫头齐声应声。 萧新月还不忘道;“多谢姐姐送我回来,我从车上跌下来的事情,跟他们没有关系的。” 简青树笑道;“我知道了,你先安心去休息吧,我先谢谢他们。” 萧新月嗯了一声,又朝简青树娇媚的飞了一眼,才在两个丫头的扶持下如风中杨柳一般袅袅走了进去。 白蒹葭坐在车里,耳边听到萧新月和简青树的话语,几乎可以将那一番作态想象出来了。 虽然比起寻常少女,手段也算不错了,但是比起两年后的萧新月,和京城里各种笑里藏刀的人物,现在的萧新月还是……太生嫩了。 白蒹葭嘴角泛起一丝淡笑,就听外头传来简青树的声音,“这位公子,还请出来跟青树一叙!” 啧,虽然这手段太嫩了,但是毕竟有更生嫩的人还是吃这么一套的。 白蒹葭嘴角微微泛起一丝笑意,就听那车夫道;“简公子,这是江公子的好友,还请看在江公子的面子上……” 江云初身份不差,最近因为九公主的缘故,更是平直城里的新贵。 他们这样的家族,私下里总是有几分来往的,那车夫虽然看着萧新月也有几分心疼,但是也不如简青树那般,眼看萧新月被丫头带了进去,顿时便回过神来。 简青树却冷笑一声,道;“江云初?江云初的人,就可以欺负月儿么?从头到尾连一句道歉都没有!” 白蒹葭无奈的看了凌绝尘一眼,这人还真真是个祸水。 真是带着他走在那里都会惹出事情来。 她想了想,柔声道;“这位公子是要我们道歉么?” 简青树一顿,道;“自然。” 他其实一心想要为萧新月出头,但是若是真要说这怎么出头,也没有个谱儿。 将人拖出来打一顿? 那人既然跟江云初关系不错,那么这一步自然是走不动了。 他虽然被萧新月迷惑,但是毕竟多年下来智商还是有那么一点的,江云初又与朱颜交好,如果一次得罪了这两个新贵…… 虽然简青树的母亲疼爱她,但是闲暇之余,也没少拿江云初和朱颜来教训他,虽然用的最多的例子是夏行知,但是前几日是朱颜,今日参加了蔷薇宴回来,更是让丫头将他喊了过去,将他教训了一番。 让简青树一肚子火憋在肚子里,又丢了萧新月,偏偏简母打发丫头去找了就不在意了。 他知道简母并不喜欢萧新月,不过是看着父亲的面子。 这丢了萧新月就可以看出来了,如今萧新月好不容易回来,竟然在这种小人物的身上受了气不敢说,不由简青树心中乱成一团,对萧新月怜爱非常。 月儿就是这样懂事,但是他又怎么能让月儿白白的受这样的委屈! 一定要为月儿讨回公道,那江云初就算再怎么玲珑,再怎么风头正劲,这道理站在他这边,说起道理来他也是不害怕的。 想到这个,简情书顿时胆气一壮,不由自主的站直了几分。 就听小油车里传来女子轻柔的声音;“真是抱歉,让萧姑娘受了惊吓。” …… 万万没有想到白蒹葭竟然这么干脆利落的就道歉了,简青树呆在当场,就听白蒹葭轻笑一声,道;“也是我思虑不周了,还请简公子替我替萧姑娘转告我的歉意。” 听着白蒹葭浅笑低语,简青树怔了片刻,才呆呆的道;“不用了。” 白蒹葭轻声笑道;“简公子果然大方,只是如今时辰不早了,我如今身怀有孕,疲累得很,就先回去了。”她又笑道,补充道;“还请简公子一定要记得给萧姑娘转告我的十二万分歉意。” 简青树就算是万种想法,在白蒹葭这样温柔无害的话语下,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呆呆的看着那小油车调转车头,从容离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有丫头看见简青树站在门口,走了过来,低声道:“公子,夫人请你过去呢。” 简青树哦了一声,又转头对那丫头道;“月儿呢?” 丫头道;“月儿小姐已经睡下了。” 简青树想了想,觉得转告歉意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去打扰安眠的月儿了吧,不过想到母亲,简青树又不自主的感觉到一阵头皮发炸,有一丝不好的预感冒了出来,最后却叹了口气,那丫头本是他母亲身边的丫头,他无力的看了一眼丫头,只觉得那里有什么不对,却说不出来,只觉得白蒹葭虽然如他所愿的开口道歉了,说的也颇为诚挚感人,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一旦想起来,却总觉得有一丝说不出来的微妙感觉。 明明白蒹葭开口道歉他是占了上风的,但是他却一点都没有占了上风的感觉。 简青树叹了口气,就听身边的丫头轻轻的道;“公子?” 他便将那心思放下,摆了摆手,道;“算了,你先带我去见母亲吧。” 进入角门前,却不由自主的又扭头看了一眼方才小油车所停的地方,只见那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有地上有积水而成的一点小水洼。 只觉得那景象落尽眼睛里,却是…… 他又想起那女子平静无波的声音,明明道歉的是那个女子,但是他听着只觉得心头有一点火,却发泄不出来,闷得人难受,最后却扭了头,走进了屋内。 不说简青树去见母亲又被一番训斥,白蒹葭伸手戳了戳凌绝尘,疑惑道;“灵儿啊,我怎么觉得,你总有那里不对劲呢?” 361.第361章 萧新月的目的 凌绝尘看了白蒹葭一眼,不动如山。 白蒹葭一双目光狐疑的落在凌绝尘身上,虽然看上去都很正常,但是似乎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凌绝尘顿了顿,在白蒹葭的注视中靠了过去,然后伸出了一只手。 白蒹葭眨了眨眼睛,笑着拍开放在自己肚子上的手掌,笑道;“你做什么呢,那萧姑娘好端端的,你就这么把人推了出去,懂不懂什么叫做怜香惜玉啊。” 凌绝尘可是没留手,那萧新月能倒的这么好看已经大出白蒹葭的意料了。 果然不愧是从小受训的,连意外跌倒都能跌倒的这么好看。 她虽然并不清楚前世凌绝尘和萧新月的那些纠葛,不过零零碎碎的消息加上今天目睹的事情,也基本可以猜出来。 多半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这个男人素来无情,偏偏那萧新月那时候诱惑男人的心思已经大成,正是骄傲至极的,结果自己最擅长的一面却被人无视,难免心中不平,结果真用了心,就输了。 不过…… 白蒹葭想起简青树,不由轻轻皱了皱眉,一时反而将凌绝尘身上那一丝微妙的不对劲抛之脑后了。 手指轻轻在桌上比划片刻,她敏捷才思,旧日也在这消息上下过功夫,只是平时只在秋水村里修身养性没有用心罢了,此时用心一想,将这苏南几城在心中虚拟出来,又将那各城中的制约路线仔细一想,她因为教导凌慎之,在兵法方面也颇下了一番苦功,虽然是纸上谈兵,但是毕竟有前世的经验消息在那里,那前世因果一盘算,顿时便倒吸了一口凉气,喃喃道;“原来如此。” 她虽然猜到了萧新月的来意,但是也不由手足冰冷。 而且这平直城里,还有九公主等人,却是更大的变故。 如果不是自己恰巧因缘际会遇到了萧新月,说不准还浑然不觉。 不过…… 她虽然手脚冰凉,嘴角却微微泛起一丝冰冷的笑意,却不由自主的看了凌绝尘一眼。 凌绝尘担心的看了她一眼,小心的坐在白蒹葭身边,伸手一握,便觉得白蒹葭双手冰冰凉凉的,只当是因为下雨而降温导致白蒹葭觉得寒冷的缘故,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将白蒹葭的双手揣进怀里。 白蒹葭只觉得一股暖意从手心传了过来。 这人虽然冰冷惯了,但是那心头的热度还是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的。 她脸上难得的泛出一丝柔和之色,温柔的看了一会凌绝尘。 小小的小油车中竟然一时充满了静谧柔和的气氛。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夫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张夫人,到客栈了。” 白蒹葭才回过神来,脸色微红的将手从凌绝尘怀里收了回来,看了凌绝尘片刻,却忽然叹了口气道;“我倒是希望你好好的了。” 凌绝尘却似乎浑然不觉她的苦恼,熟练的伸手将白蒹葭抱下了小油车。 白蒹葭到底觉得有一丝尴尬,下了车急忙就拍了拍凌绝尘示意他将自己放下来。 各自回了房间,心中却觉得苦闷的很。 她既然决定是凌家诈死逃出来,也是抛弃了所有的身份。 但是如果依她所料,真的让萧新月算计得逞,看着这边疆陷入一派混乱中,也不是她的作风。 进入客栈的时候,白蒹葭心事重重的咬着下唇,看得凌绝尘眉头一皱。 白蒹葭这人虽然清冷淡漠,平时也是一举一动让人挑不出错来,就算是再怎么惊讶,也能摆出不动如山的表情来。 但是她却有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她却似乎不觉得,如果遇到了什么极难解决的事情,总会下意识的咬着嘴唇。 凌绝尘想了想,伸出手去,按在白蒹葭的嘴唇上。 倒是把白蒹葭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把按在自己嘴唇的手掌拍开,下意识的道;“你干什么?” 凌绝尘低声道;“别咬。” 白蒹葭揉了揉太阳穴,看了凌绝尘一眼,叹了口气,道;“让你担心了。” 只是凌绝尘的担心对于她来说,却是一点作用都没有,反而更让她平添了几分负罪感。 不过…… 白蒹葭眼睛一转,既然立夏都出现在了这个地方,那么当务之急是找到立夏。 至于怎么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去…… 白蒹葭微微颦眉,不由又咬住嘴唇,感觉到了一丝烦恼。 这上天让她碰到了萧新月,又猜到了萧新月的用意,如果真要她置之不理,还真是做不到,但是要怎么把消息传出去而保证自己能够全身而退,也是一件比较头疼的事情。 她忧心忡忡的走进了客栈,一时分心,没有注意到街头的一对男女正并肩看着他们。 那少年拍手笑道;“我就说我没看错对吧,说起来那女子我看着有几分眼熟呢。”他长的普通,但是一双眼睛却格外灵活,给人的印象十分深刻,很少有男子能有这样灵活明亮的眼睛,简直就是最上等的黑珍珠一般。 女子皱了皱眉,抬头看了看客栈那招牌,等了片刻,才转头瞪了那少年一眼,道;“安静点。”她姿容也是普通,跟路边的妇人也没什么区别,但是当她转头呵斥那少年的时候,身上却有一股跟她村妇外表截然不同的气质。 那少年吐了吐舌头,露出一些不甘的神情,就看那女子嘴角带上一丝淡淡的笑意,走进了那客栈里,不由哎呀一声,急忙跟了进去。 赵忠看着白蒹葭进得门来,急忙道;“张夫人回来了,可要用些午饭。” 白蒹葭心中另有要事,听赵忠这么说,还是很有礼貌的冲赵忠点了点头道;“送到房间里来吧。” 听着赵忠报了菜名,她也只是微微一笑,随意点了两样,都是酸甜可口,很适合孕妇的。 最后又想了想,看了凌绝尘一眼,又点了两样凌绝尘素日爱吃的肉菜,才冲赵忠一笑,道;“麻烦掌柜的了。” 赵忠知道这妇人是少爷的贵客,见她彬彬有礼的,急忙道;“不麻烦,不麻烦。” 正送了白蒹葭二人回房,就听外头传来女子的声音;“掌柜的,我们住宿。” 362.第362章 热情的少年 赵忠转头一看,只见一男一女正并肩走了进来。 脸上不由堆上一点笑意,道;“两位客人请进。” 就听那女子落落大方的道;“两间……” 她身边那少年却猛然扯了下她的袖子,女子皱了皱眉,还没说话,就听那少年扬声笑吟吟的道;“一间上房。”他眼睛一转,指了指楼上的房间,道;“那房间没人住吧。” 赵忠看了一眼,道;“没有。” 少年笑嘻嘻的道;“我一眼就觉得那屋子风水跟我合的很,就那间吧。” 少女脸上露出一点嫌弃的神色,不过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赵忠验过路引,那少年名字叫做张夏平,少女则叫做张春花,是一对姐弟,来平直城里做生意的。 便点了点头,将名字登记好了,招来小二将他们二人带进了房间里,还听张春花低声道;“你要什么一间房!” 张夏平嘿嘿一笑,眼珠子灵活的一转,却道;“这要两间房不是浪费么,出门在外的,总要省些钱才是。” 他虽然说着省钱,但是双目明亮灵活,一派理直气壮的样子,反而没有那些地主老爷们利欲熏心的贪婪样子,反而觉得格外生动可爱。 张春花无奈的看了他一眼,道;“又不要你出钱。” 张夏平嘿嘿笑了两声,这客栈毕竟不大,那小二带着他们在房间里安顿下来,道;“就是这间房了,两位弱国要用膳,可以让人送到房间里来,也可以去大厅里点菜。” 他看了一眼两姐弟,很是热情的道;“我们这里的饭菜都是很有名的,如果有需要的话,尽管吩咐就是了。” 张夏平嘻嘻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将几个铜钱塞进小二手里,笑盈盈的道;“我知道啦,一会等我们收拾好了就下楼吃饭。”他想了想,便点了三个素菜,不多不少,却是足够他们两个人吃的,倒是张春花扬了扬眉,张口道;“再加一份糖醋鲤鱼,莲藕排骨汤。” 张夏平急忙道;“不是够吃了么?” 张春花瞪了他一眼,道;“我自己出钱,你可以不吃。” 当下不再理睬一脸心疼的张夏平,转身进了房间,她总算明白其他人为什么都不喜欢跟这家伙一起出任务了! 张夏平叹了口气,看着那小二脚步轻快的下了楼梯,不由摸了摸鼻子,道;“为什么女人都这么浪费呢。” 正低了头想进房,却忽然听到了一阵极为轻盈的脚步声。 不由心中一震,抬起脸来,只见一个脸色蜡黄的少妇正衣袂飘飘的从隔壁中走了出来。 脚步轻盈,张夏平微微一顿,不动声色的垂下脸,看着那少妇轻盈的从自己身边走了下去。 虽然脸色蜡黄,似有病态,但是听她呼吸平稳匀称,脚步轻盈有力,别说她脸色这脸色了,便是张夏平见过不少大家族里各种药物养起来的孕妇也没她这般健康的。 不过眼看那孕妇站在楼梯口喊了声,“小二。” 刚走了半步楼梯的小二立即又跑了上来,笑吟吟的道;“张夫人有什么吩咐。” 白蒹葭将手中的药包交到小二手上,道;“麻烦小二哥了。” 这客栈里的人都颇为伶俐,平时也经常会帮客人煎药,什么器具都是齐全的,白蒹葭便将那药包交给小二,又将大夫交代的煎药法子告诉了那小二。 那小二本来是个伶俐的,听完了就点了点头道;“张夫人请放心。” 白蒹葭笑道;“我自然是放心的。”她顿了顿,道;“这药是饭后喝的,你们也不用急。” 小二嘻嘻一笑,又朝白蒹葭鞠了一躬,飞快的跑了出去。 白蒹葭看着小二的背影,叹了口气,她这药是那王先生开的,也不知道有用没用,如今这种时候,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如果不成,也就只能带凌绝尘却请那王先生用针灸之术了。 她想了想,总算将那前事想了个能圆谎的办法,又想着自己若是难产也没几个月的寿命了,便一下心胸开阔了起来,心中默默的念了两次人生得意须尽欢,只是心中那一点郁郁之气却是无论如何都散不开的。 如果说她真有什么放下不的,也不过一个素问而已。 想到素问白蒹葭脸色不由下意识的难看了几分。 轻轻的伸出脚去踢了踢栏杆,叹了口气,转身走进屋内。 走了两步,却觉得两道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在自己身上,虽然这种目光是非常含蓄的,但是白蒹葭本身就是极为敏锐之人,又心有要事,下意识的扭头看了一眼张夏平。 张夏平看着白蒹葭看着她,咧嘴一笑道;“你好呀!” 白蒹葭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灿笑的少年,点了点头道;“你好。” “我是住你隔壁的,我姓张,你叫我平子就行了!”张夏平十分热情的道,一双眼睛在白蒹葭的肚子上转来转去,看得白蒹葭心中生起一丝警惕之心,虽然这个人的面目十分陌生,但是总觉得有一丝说不出来的熟悉之感,这种感觉让白蒹葭浑身都不自在了,但是偏偏张夏平还在那里絮絮叨叨的道;“夫人有什么事情不方便,尽管叫我好了,我什么都很方便的。”他嘻嘻一笑,道;“夫人来城里是做什么的?” 白蒹葭看了他一眼,慢慢的道;“我是来求医的。” 张夏平立即退了一步,上上下下的打量了白蒹葭一眼,道;“我看夫人很健康呀,可有那里不适么?”他忽然又格外热情的道;“我姐姐也是从小学医的,还算有些造诣,我一见夫人就觉得格外投缘,不如让我姐姐帮夫人你看一看,那些大夫都是骗钱的,不如我姐姐呢!” 他虽然两句话说了就格外自来熟,但是因为那种诚挚的热情如八月的暖阳一般,反而让人不好拒绝了,而且因为天真坦率的缘故,让人一看之下觉得他的热情都是发自真心,这天生就是一个热情洋溢的少年。 白蒹葭顿了顿,道;“不用了。” 拒绝的干脆利落 363.第363章 汤药 看着白蒹葭干脆的拒绝了自己,张夏平有一丝尴尬的咳嗽了两声,他脸上的神情有一种微妙的受伤,落到眼睛里,就觉得拒绝他很是一件很不应该的事情。 白蒹葭心中基本确定下来,脸上倒是柔和了几分,道;“你家姐姐如何称呼?” 张夏平道;“我姐姐叫春花。” 春花…… 这个充满了乡土气息的名字几乎让白蒹葭压抑不住自己的唇角。她若有所思的看了张夏平一眼,道;“其实我也没什么,就不麻烦贵姐了吧。” 张夏平眼睛一转,道;“不麻烦不麻烦。”他笑吟吟的道;“不过一个诊脉的功夫。” 白蒹葭看着他热情的面孔,微微颦了颦眉。 张夏平一双眼睛转来转去,就听白蒹葭咳嗽一声,道;“我真的没事,大夫已经抓了药了。”就听她笑道;“多谢一片好心了,只是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置,就不陪你聊天了。” 张夏平看着白蒹葭果断进了屋舍,一双眼睛看着白蒹葭掩上房门,偏头想了想,脚步轻盈下了楼梯,已经是午膳的时间,大厅里已经有了不少人,整个大厅都弥漫着诱人的香味,张夏平觉得自己的肚子咕隆一声,低着头按了按自己肚子,溜达到了厨房。 厨房里正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各司其职的忙碌着。 张夏平动了动鼻子,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转头一看,只见厨房一角正蹲着一个少年,小火炉上砂罐里正散发出药香。 漫不经心的走到少年旁边,那少年倒是很伶俐的,立即低低的喊了一声;“客官,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张夏平摆了摆手,看了那药罐一眼,道;“我看着有人给了你们药包,你们这里帮煎药的?” 又问了一些问题,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等回了屋中,却见开始点好的菜已经送了来,几样素菜已经被张春花吃了大半,倒是荤菜基本没动,看见他回来,张春花才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回来了就吃饭。” 他也不计较好东西都被张春花吃得差不多了,立即在一旁坐下端起碗来,用糖醋鲤鱼的酱料拌了拌饭,吃了大半后,才听张春花慢悠悠的道;“你干嘛去了。” 张夏平将嘴里的一块排骨吞了下去,道;“我遇到那天带着将军的孕妇了。” 张春花抬头看了他一眼,就看着他不知道从那里掏出来一个小瓶子扔在桌子上;“这是她的药。” 自然是从厨房里摸来的,至于怎么摸来的,张夏平只是小小的用了一点手段。 张春花拿着那个小瓷瓶走到床边,先将满屋子的饭菜香味开窗散了去,才将那小瓶上的塞子拔开,凑到鼻边。 就听张夏平含糊不清的道;“认出来了么?” 张春花又将那瓶子力的汤药倒了少许到掌心,只见色泽黑褐,水光盈盈,又将剩下的小半瓶汤药凑到嘴边,一下喝了下去。 张夏平吃饭素来很快,张春花毕竟是个女子,饭量不大,一桌子菜倒是大半进了他的肚皮,直吃的肚子微微鼓了起来。 张春花眉头微挑,道;“黄芪,菖蒲,川穹,当归……”都是些比较常见的草药,她倒是没费什么功夫就认了出来,不过看着张夏平满脸懵懂的样子,便将剩下的几样吞了下去,就听张夏平含糊不清的道;“这药到底是做什么的?是不是迷魂汤啊!” 张春花又气又笑的瞪了张夏平一眼,道;“你才迷魂汤,你怎么老念着迷魂汤。” 张夏平嘀咕道;“如果不是迷魂汤我真想不通啊!你告诉我是不是啊!” 张春花将那空瓶子扔到桌上,张夏平眼睛一眨,急忙将瓶子小心的收了起来,就听张春花道;“不是迷魂汤,是活血化瘀的方子。” 张夏平眼睛一转,道;“那是不是那个孕妇自己吃的。” 张春花瞪了张夏平一眼,道;“里面还有红花,你让孕妇吃吃看,她是不想要自己命了不成!全是活血化瘀的药物,这别说一碗汤了,就是喝上两口也能要了她自己半条命!” 张夏平吐了吐舌头,道;“那这药真是给将军准备的啊?” 张春花沉吟道;“看来是的。”她又瞪了张夏平一眼,这二人正是灵枢和立夏,自从那天跟丢了白蒹葭二人后,两人又费了一些功夫,总算找到了人,不过不管凌绝尘当时用指甲刻下的留言到底是出自什么原因,是自愿的还是被人骗的,两人自然不会一下子找上门去,就将隔壁安顿了下来。 不过白蒹葭二人深居浅出的,除了那一回白蒹葭出来送药,后来饭菜汤药都是送到了房间里去,二人竟然没有出房屋一步,倒是让警惕的二人颇有些百无聊赖的感觉,张夏平逗弄着百里鸟,对张春花叹了口气;“你说这人在屋里不会闷出病来么。” 张春花懒得理他。 白蒹葭正在操心那萧新月的事情,寻了纸笔来将脑海中的地图画了下来,只是到底日子久了,有些事情未免记得不那么清楚,虽然迷迷糊糊的猜到了缘故,但是却还是没有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竟然将萧新月这么早就逼了出来,虽然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白蒹葭却敢肯定肯定是出现了她所不知道的变化,所以凌绝尘才会神秘出现在秋水村那种小地方,萧新月也提前两年出现在了平直城,但是具体出了什么变化,白蒹葭却死活想不出来。 凌绝尘看着白蒹葭皱着眉头在纸上写写画画,不由凑了上去,伸手将白蒹葭皱成一团的眉心揉开,白蒹葭抬头看了他一眼,才发现夕阳的橘黄色阳光已经从窗外落了进来,整个房间都充满了温暖的橘黄,不由笑道;“饿了么?” 凌绝尘想了想,点了点头,白蒹葭摸了摸她的手掌,就听外面传来了小二的声音;“张夫人,晚膳要点些什么。” 白蒹葭笑了笑,道;“进来吧。” 她又拍了拍凌绝尘的手,将收好的药包找了一包出来,今天中午喝药的时候没少折腾,白蒹葭想了想,又对小二道;“麻烦多准备一碟子蜜饯。” 小二应了一声,拿着东西退了出去,不一时就送了来。 白蒹葭打了呵欠,眨了眨眼睛,转头对小二道;“前线战事如何了?可有消息?” 364.第364章 早死者 客栈青楼,从来是第一等的消息来源。 客栈迎来送往,来往的人多了,闲聊中露出来的消息也就多了,消息传播是极快的。 而男人在温柔乡中,也很少有能管住这张嘴的。 所以若是要开收集传递消息的店铺,第一等就是青楼与客栈了。 客栈来的宽,青楼却来的深。 而小二虽然看起来不起眼,但是若是伶俐的,便能从那客人的闲聊中整理收集出自己所需要的消息。 江云初家的这客栈虽然不是顶尖的,但是生意也不差,来来往往住宿吃饭的人也不少。 那小二看着白蒹葭塞了一块碎银过去,脸上早多了一丝笑意,不过还是那里推迟道;“夫人尽管吩咐就是了,何必这么客气。” 白蒹葭看了他一眼,笑道;“算我赏你的,这些天也多亏了你们尽心照顾。” 那小二便笑吟吟的收了,眼睛一转,就听白蒹葭道;“我如今也算是薄薄的有了些资产,总要做些打算才是。” 小二知道这白蒹葭和江云初和朱颜都十分交好,不敢怠慢,见她一个女孩子家娇怯怯的,心中也有些怜惜,便笑道;“夫人你不必担心,向风城有凌帅守着,是定然没事的。” 白蒹葭哦了一声,眨了眨眼睛,就听那小二眉飞色舞的道;“我听说凌帅在万军从中将那西周国最受宠爱的小公主桃花公主给抓了回来,让西周国准备了几十万两银子,几万匹马才将那公主放了回去,也就凌帅那样艺高人胆大的人,才能在万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不但杀了对方的大将军黎天鸣,还擒了公主回来。” …… 桃花…… 白蒹葭眼眸微闪,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凌绝尘。 说了凌帅,小二已经压抑不住自己的激动,每个男人的心里都有一个将军梦,虽然自己只能在客栈里做一个小二,但是身处边疆这种地方,小二午夜梦回之时,也经常梦见自己金戈铁马,上阵杀敌。 那凌帅小小年纪,却已经能独当一面,说到这个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男人,小二已经陷入了一种狂热之中,滔滔不绝的将那许多事情说了出来。 比如凌绝尘刚来向风城的时候,多少人不服他小小年纪,又说他不过是仗着父亲的威名,私下里做了不少阴奉阳违的事情。 又比如这苏杭两州的地头蛇勾结抱团,只认为这从京城来的少年人只是混一回军功,然后就要回京城去恩荫的,私下里商议要给这少年人下绊子。 他本来在客栈里做活儿,也是极为伶俐的,口才极好,说得眉飞色舞便是一般的说书先生都比不得他,每每说到凌绝尘如何轻描淡写的化解了别人的阴招,又如何在向风城里将那群谁也不服的老兵油子心服口服的收于麾下…… 当真是声情并茂,手舞足蹈。 白蒹葭听在耳朵里,倒是微微一顿,这在小二的表述里,她曾经熟悉的丈夫倒是不像人,而是像一个神了。 听着那小二说书一样的,白蒹葭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一旁的凌绝尘,只见他正低头摆弄着一个茶杯,看不清楚神情也不知道想什么。 不过想到凌绝尘那性子,若是听到这小二这番夸赞……白蒹葭不由抿嘴一笑,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 就听小二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我娘就我一个独生子,好不容易托了关系才为我谋了这一份差事,若是我再有两个兄弟,也能安心去战场为国效力了。” 白蒹葭看了那小二一眼,安慰了几句,那小二又振作起来,道;“如今边疆形式一片大好呢,你不用担心。”便将几件事情一一跟白蒹葭说了。 白蒹葭道;“那凌帅可还在向风城?” 小二奇怪的看了白蒹葭一眼,道;“当然在的,他不在向风城还能去那里?” 白蒹葭略一思索,便笑道;“凌帅既然在向风城,我们便可安心了不是?” 小二点头如啄米,拍了拍胸口道;“你放心,我们这儿安全的很。” 凌绝尘杀了黎天鸣,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黎天鸣在西周王子的夺权中占有极大的地位,他的家族在西周国也是很有权势的,妹妹更是贵妃,这次出来也是趁机立一些军功——这是很常见的,世家子弟有心气的,不愿意走御前侍卫的路子,便到边疆去,立下一些战功,也好封赏,除了熟悉一番家族的军队外,也比走侍卫的更高级一些。 她仔细的想了想,如今既然有了对仗,便知道凌绝尘那夜提着的人头是黎天鸣了。 心中未免有些嗟叹,那黎天鸣也是难得的将才,结果就那么英年早逝死在了凌绝尘手上。 黎天鸣本来也是个极有才华的人,也不知道这辈子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竟然早早的就死在了凌绝尘手上。 白蒹葭的心里微妙的掠过一丝不安,她自然不知道凌绝尘给她烧纸钱的时候碰到了私逃出来的桃花,心性大变之下更是下手狠辣无比——竟然隐隐有一些玉石俱焚的味道,更引发了后面的连锁变化。 她顿了顿,又问了那小二一些问题,小二在客栈里听得消息多了,零零碎碎的将一些事情拣了给白蒹葭说了,白蒹葭听得清楚,有一些一听就是吹得过头的她便不理,但是其中隐隐有些关键的她便多问了两句,尽量问的多详细一些,只是小二虽然说起书来头头是道的,但是若是真要说道关键的地方,他就有些闹不明白了。 这便是眼界的差距。 不过对于白蒹葭来说,能问到这么多已经是颇为出乎她的意料了,看着实在在小二那里问不出来什么问题了,才挥了挥手,让小二退了下去,斜斜的瞥了凌绝尘一眼,道;“我想我知道,为什么西周将萧新月派出来了。” 她叹了口气,看着一脸无辜的凌绝尘,想到桃花,又想到记忆里那个张狂妖媚的桃花公主,也说不出来心中是什么滋味,道;“自古红颜多祸水,一见绝尘误终身。” 看着凌绝尘不安的动了动,露出一点伤心的表情,便又笑了笑,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这张脸啊……”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俊美纤细的眉眼,就看见手指下的睫毛微微颤抖,宛如白玉上停着的两只蝴蝶一般。 真真祸水。 365.第365章 云简 既然在小二那边问得差不多了,白蒹葭也算是明白了,虽然凌绝尘失踪了,但是就如她所料的一般,自然有凌绝尘的手下易容成了凌绝尘鱼目混珠。 那西周国丢了公主,又死了大将军,就算那萧新月学艺未成,也只能放出来了。 更何况萧新月也不算学艺未成,她至少已经当得上倾城祸水的级别了,只是比起两年后那个楚楚如白莲的倾国玉美人不够看了。 白蒹葭揉了揉鼻子,心中却未免有些怜惜萧新月了。 前世萧新月碰到了凌绝尘这个七窍通了六窍的家伙,一身媚功无所施展,纵然芳心如水,奈何郎心似铁,不吃她这一套,最后含恨而终。 今世萧新月虽然在凌绝尘手上吃了点小亏,但是她下手的对象不是凌绝尘也总算是学以致用,那个简青树看样子也迷恋她的厉害,本来事情应该是如她所料进行的,只是她偏偏不甘寂寞,来撩拨了一下白蒹葭……若说以萧新月的性子,真是走丢了来找自己帮忙,白蒹葭是万万不肯相信的。 虽然不知道自己那里露了马脚,但是白蒹葭却相信,萧新月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来亲近自己和凌绝尘,不过自己早已经见过萧新月心有提防,凌绝尘又素来高傲冷漠,让萧新月吃了点小亏。 白蒹葭轻轻敲了敲笔,想到自己刚才跟小二打听来的消息。 简青树是平直城城守简旭之子,那简旭一共娶了十三房妾室生了十二个女儿才生了就这么一个儿子,极为宠爱,简青树从小就与向风城城守云文林的女儿云香雪一起青梅竹马的长大,简青树虽然身为男子,但是也许是从小在脂粉堆里长大的缘故,脾气软弱,没什么主见,那云香雪反而在二人中占据着主导地位——这不是关键,关键是,简青树和云香雪,是有婚约的。 这婚约是简旭和云文林很早就定下的。 白蒹葭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手指轻轻的在桌子上敲了敲。 在世家里长大的她是再明白不过的,联姻这种事情,从来不是两个人的事情,而是两个家族的事情。 越是大家族的子弟,在享受着别人无法比拟的资源之时,所需要牺牲的,也是越多的。 婚姻大事——不仅仅是一个人的大事,而是一个家族的大事。 白蒹葭不由看了凌绝尘一眼,凌白两家联姻。 当时凌父刚死,皇帝需要一个人来稳住凌绝尘,同时也不需要如日中天的白家再上一层,所以他们两家的联姻,也算是合了皇帝的心意,皇帝给她诰命的时候,也是很干脆——除了对白家识相的奖赏外,其实也是在警告三皇子,只可惜三皇子似乎并没领会到皇帝的心思。 三皇子自认聪明,只看了她白家背后的势力,却没想到,这样的势力结合,怎么可能被皇帝所容忍,更何况那时候还是太子还在的时候——也多亏那时候太子还在,否则三皇子也是自寻死路。 后来太子没了,皇帝看着自己的儿子们,每每想到早逝的太子,也难免心慈手软了一些,结果反而让那些皇子更是不安分了起来…… 白蒹葭想到三皇子,嘴角泛起一丝冷冷的笑意,那人是让利益冲昏了头脑,别说纯臣白家怎么会站在他那边。 那夺嫡后期三皇子被皇帝处处压制,他又怎么明白,水盈则溢,月盈则亏,他做的事情过了,皇帝自然不能忍耐的。 皇帝还在,怎么容忍有势力超出他所看好的皇子的,便是他所看好的皇子,在他活着的时候,也不能锋芒太露——当你日薄西山之时,看见自己的儿女如日中天,甚至还在你活着的时候就打着你宝座的心思,这种事情,是每一个皇帝所无法容忍的。 有一句话叫做;“太子最大的悲哀就是一个活的太久的父皇。” 云文林这人,白蒹葭是知道的。 她并不将这人看在眼里,因为这人活不过今年。 这人迂腐之极,总是满口礼仪道德,上国之风,实际上不知变通,又只知道纸上谈兵,整个向风城都烂在根子里了,他还在那里大谈孔孟之道,讲什么以理服人。 没有那许多将士以鲜血性命拼出来的胜利,他那里还能端坐在向风城里谈什么他的礼仪上国。 随意一笑,为了一句天朝上国的奉承,便将那些鲜血性命都抛之脑后了。 不过这人虽然迂腐,这倒是很讨上位者的喜欢——对于某些人来说,权势才是最重要的,任何人都是棋子,至于那些在战场死去的儿郎们,连棋子都算不上,炮灰而已。 忽然想到远嫁和亲然后早死的雪郡主,白蒹葭心情一下坏了下来,偏头想了想,萧新月虽然****住了简青树,她看了一眼乖乖坐在一旁的凌绝尘,不由笑了笑,伸出手去捏了捏凌绝尘的脸,道;“我总觉得云文林的死跟你有关系什么办?”这人的性子,那里是能容忍那么一个人在他身边指手画脚的。 那云文林虽然死的干净,但是白蒹葭总觉得其中有凌绝尘的手笔。 凌绝尘眨了眨眼睛,以一种极为纯洁无辜的目光看着白蒹葭。 白蒹葭笑了笑。 虽然并不能完全确定,但是白蒹葭却有九成把握。 简青树这人,虽然是简旭唯一的儿子,但是他书读得太多,又被养的没什么主见,虽然他爱慕云香雪的美貌,但是白蒹葭就这两次跟云香雪的见面来说,云香雪太过强势了,简青树再怎么说,也是被众人宠大的,骨子里也有几分大男人主义。 平时倒也罢了,云香雪毕竟是云文林的女儿,像她这样身份娇贵又这般美貌的少女,也是难得的,简青树就算受些气,也就忍了。 但是若是有一个比云香雪美貌上许多的少女,又十分温柔体贴,娇媚可爱,处处都以自己为天,让人恨不得捧在掌心宠爱怜惜,这男人的心思,要偏到那个人身上,就是很容易理解的了,更何况是简青树这样软弱的人,一旦拥有了那种虚伪的‘男子雄风’,就自然会做出很多证明‘男子雄/风’的事情,这些事情带不带脑子……白蒹葭评价,很难带脑子。 更何况以前那些忍耐的东西到底忍不住暴露出来,于是心中不忿,反目成仇,也是很正常的。 366.第366章 蚯蚓 云香雪素来心高气傲,那简青树又从来都把她捧在手心上,她虽然平时看不上简青树,但是一旦又钻出个萧新月来跟她抢人,这口气云香雪却是无论如何都吞不下去的。 如果是换了其他寻常的小姐,便是在家中养几个小的,只要不闹出庶长子之类的事情来失了两家脸面,都是懒得去管的。 但是一旦云香雪发现对自己千娇万宠的简青树竟然默默的养了另外一个,那场面…… 啧啧,如果说云香雪能吞下这口气,承认萧新月,白蒹葭是不相信的。 而且换句话说,白蒹葭也相信,萧新月如果肯给这么一个城守之子做小,她也就不是萧新月了。 真爱这个词,用的好了,却是再厉害不过的武器了。 白蒹葭看着纸上自己顺手写下的要点。 如以真爱为名头,将简青树蛊惑得与云香雪悔婚,便是有趣了。 若是别的世家子弟,稍微有些脑子的,也会分得清楚正妻和宠妾的区别,那宠妾在怎么宠爱,稍微想在官场上有些前途的,都不会拂了正室的面子。 但是偏偏简青树秉。性。软弱,又被云香雪指使了那么多年。 以白蒹葭对这种人的了解来说——一旦有人投其所好,为了维护那本来非常渺小,但是刻意吹得高大的男子气概,往往会做出很多旁人无法理解的事情来。 想到送萧新月回去时候简青树的责难和举止,白蒹葭基本已经肯定,简青树这人,在萧新月的故意诱惑中,已经陷入了狂热的自大中了。 这种狂热—— 白蒹葭眼睛一眨,浅浅一笑,看向凌绝尘,软声道;“你说简城守会不会让自己的儿子悔婚呢?” 就算简青树被猪血糊了脑袋,但是简旭也是明白人,不过如果遇到萧新月,这简旭能明白几分就不好说了。 不对…… 眼眸微沉,虽然没有见过简旭,但是萧新月…… 白蒹葭抿了抿唇,有一丝无奈的看着桌子上的纸张,看了凌绝尘一眼,叹气道;“你说我到底上辈子欠了你什么,这辈子本来以为可以安安稳稳的过一些农家生活,偏偏还能撞上这些冤家。” 说道冤家,她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无奈。 本来她可以不管的,她有那神秘庄园,实在没有办法,就到深山里躲上一段时间也就是了。 但是除了要等素问外,让白蒹葭更加忧郁的是。 从小受到圣人教导,虽然白三思教导她们兄妹的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但是白蒹葭也实在做不出来,因为自己的一己私心,看着平直城因为萧新月这个祸水而陷入战乱中。 简青树这种人,智商不足被人玩弄在股掌间白蒹葭是没有丝毫同情的,一个人总是要量力而为,若是为了虚伪膨胀的虚荣,所付出一些代价,也是理所应带的事情。 但是这种人偏偏因为自己的身份,牵一人而全城…… 不管中间萧新月到底做了什么,但是简青树若不是脑子不足,也不会被萧新月挑上,白蒹葭有些恶毒的想。人总是越缺什么越想要什么的,甚至为了维护那种虚无的感觉,而做出很多明明不应该的事情。 他为了自己背叛一个世界的时候,这个世界其实也背叛了他。 凌绝尘眼眸温柔的看着正皱着一张小脸写写画画的女子,脸上有一些无奈之色,但是思考时候咬着红唇的模样真是可怜又可爱。 虽然总是说着天性凉薄,但是真正天性凉薄的人,那里会将那些平民的性命看在眼里。 白蒹葭总算是写好了信,瞅了一眼凌绝尘,眨了眨眼睛道;“你来抄一次。” 凌绝尘看着白蒹葭扔在自己面前的纸张,看了看白蒹葭,又看了看信纸。 上面已经密密麻麻的写完了小字,是很标准的梅花小簪。 他伸手抓了笔,白蒹葭看着他抓树枝一样的手法,顿时眼角一跳,就看见凌绝尘将那羊毫在她研好的墨汁里一阵翻滚,直将鼻尖浸的透透的,黑润饱满,白蒹葭甚至可以看见凌绝尘将那笔从砚台里拿出去的时候那一滴恋恋不舍得墨汁。 眼角一跳,心中刚升起一丝不妙的感觉,白蒹葭就看见凌绝尘深吸了一口气,落笔惊风雨,字成泣鬼神。 白蒹葭也不知道风雨是不是被惊到了,但是…… 她看着桌子上的自己,深深的觉得,反正自己是要哭了。 只见本来微黄的宣纸上,几条偌大的墨痕好像蚯蚓一样扭来扭去,明明一笔到底但是到了最后却生了心死,一个飞挑了上去。 白蒹葭辨认了半天铺满了半篇纸的蚯蚓,总算认出那是自己交给凌绝尘的信件里的头一个字。 她若有所思的看了凌绝尘一眼,就看见少年一脸专注的在宣纸上——画蚯蚓。 俗话说见字如见人,大昭不管文臣武将,都是在字上下过功夫的,凌绝尘虽然不比白蒹葭,甚至比不上大多数人,但是他一手字也说不上清俊端方,但是比较特别的是矫若惊龙铁画银钩,中间有一股战场上磨练出来的杀伐之气,力透纸背,是很独特的。 白蒹葭看了凌绝尘那满纸蚯蚓一眼,忍痛拍了拍头,她也是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总觉得凌绝尘有一些微妙的不对,但是看凌绝尘的撒娇撒痴,也没什么不对劲,但是心中总有一丝违和感在告诉她这不对。 所以她决定再试试凌绝尘。 …… 这是一种对自己的折磨,白蒹葭痛苦的想。 从小到大的教导让白蒹葭对凌绝尘这种无论是握笔,下笔,还是满纸的‘蚯蚓’充满了一种不忍目睹的痛苦。 当一个人习惯了以某种高要求来要求自己的时候,看见一个小孩子在这件事情上做出非常糟糕的事情,那种我眼睛都瞎了不忍心再看的感觉真是…… 白蒹葭默默的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想把凌绝尘那张蚯蚓纸抢过来撕掉的感觉压了下去,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又默默的找了一张宣纸出来,低头将刚才的信件在心中默念了一番。 367.第367章 春之部 哼,前世她也是见过这男人的不少家书的,虽然每次都只有寥寥几字,但是白蒹葭相信,以自己的聪明才智,要仿照这个男人的字迹来写一封信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白蒹葭看了一眼正在专注的写写画画的凌绝尘,叹了口气,实在不好意思从凌绝尘手里抢过毛笔,更何况看着凌绝尘在纸上将那笔拖来拽去,也是不能用了,不由深深的吸了口气,起身想要出去让小二再送一些笔来。 凌绝尘抬头看了她一眼,重重的在纸上画了一笔,立即将那笔塞到了白蒹葭手里。 白蒹葭看了眼那堪比扫把头的鼻尖,觉得心头遭受了重重的一击,有些怜爱这一支被凌绝尘辣手催笔的毛笔了。 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珍贵物件,但是看着这毛笔落到这种下场,总是有一种轻微的怜爱呢。 白蒹葭面无表情的想,然后看着一脸欢乐的凌绝尘,伸手默默的将那一支扫把头的毛笔塞进了凌绝尘的心里,还能虚弱的挤出一个笑容来;“你拿着玩。” 留下这种虚弱的话语后,白蒹葭不忍心再看那一支毛笔,虚弱的走了出去。 她刚出门,就看见隔壁的少年朝她露出灿烂的笑脸。 张夏平眼睛一转,看向白蒹葭,道;“夫人这是下楼吃饭呢?” 白蒹葭看了一眼,才发现大厅里已经有了七八成人,热热闹闹的,夕阳的余晖从大厅撒了进来,看上去温暖熙和,很是动人。 她看了一眼张夏平,又看了一眼张夏平背后的少女。 虽然沉默着没有说话,那张脸孔也比较陌生,但是却有一双白蒹葭很熟悉的眼睛。 一双极温柔极沉静的眼睛,当她注视着你的时候,好像任何事情都不会成为阻碍。 看着这双眼睛,你就可以想到这个人,不管你怎么样折腾她,她也不会多说一句,也不会多怨恨一句,只会默默的将事情做的更好。 灵枢。 白蒹葭默默的看了一眼跟在立夏背后的少女一眼。 最开始在戏台上看见那个醉仙是灵枢倒是让她吃了一惊,不过如今眼看立夏和灵枢在一起,她若是再不明白也不叫白蒹葭了。 春之部,擅长医术。 夏之部,擅长易容。 灵枢…… 应该是凌云二十四卫里春之部的人吧,至于到底是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清明,谷雨那一个,白蒹葭就不怎么清楚了。 春之部也是二十四卫里最为神秘的部队。 就白蒹葭所知,只有惊蛰是长期跟在凌绝尘身边的,她因缘巧合下见过两回,剩下五个就算是她也没见过,虽然其中有她久居凌府,凌绝尘常在边疆的缘故,但是夏之部和秋之部的人她都大部分见过,春冬二部却是她见得最少的。 冬之部精通暗杀,本来就是生活在阴影里的人,她没见过也是正常的。 而春之部的人,则大部分都是医者。 军医。 在战乱之时,除了死在战场上的,因为受伤而感染严重而死的兵士也不少。 能保证粮草已经不容易了,更何况是药材这种比粮草不知道珍贵了多少倍的东西。 白蒹葭秀眉微颦,军队的事情,从来是四方博弈的结果,那些保家卫国的卫兵,倒是大部分作为炮灰存在,能遇到一个体悯他们的将领已经是上辈子的好运气了,说什么君臣一心,上下同力。 白蒹葭嗤笑一声,哪有那么多君臣一心的事情,皇帝不忌惮你军权就不错了,退一万步说,就算七皇子继位之后,也是个有几分雄心壮志的主儿,想南定蛮夷,北伐羌狄,开创不世之基业一统江山。 但是那上下世家,牵扯甚大,这个不肯放着别人家的在边疆趁着军功崛起,那个也不肯看着自家的孩子吃亏,而且那军队所铠甲武器,俸禄衣袍,抚恤收葬,粮草药材,那里不是来银子的路子。 来来往往的,每个人刮上一层油,就算从京城出发时候再厚重,到了最后,也只能剩下些许残羹剩饭了。 不过后来七皇子——哦不,宣帝勃然大怒,趁着叶元的事情将军方人员大大的清洗了一番,提拔了一些忠心为国,热血丹心的少年,总算显示出了一些新气象,中间死了多少人白蒹葭不清楚,但是那一年,菜市口的天色都是黑色的,泥土也被鲜血染成了暗红的,空气中总是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那一段时间,市场口成为了京城人士忌讳的地方,附近的人都陆陆续续的搬走了,而本来曾经热闹一时的菜市口,也彻底的冷落了下来,传说有人半夜路过,听到里面传出鬼哭的声音,呜呼尖利,吓得人不是万不得已,都必然绕道而行。 虽然让人来做了两次法事,但是那里到底是衰败了下去。 文武两道,从来都是不怎么和睦的,你看我只会絮絮叨叨的说一些废话,我觉得你是指挥打仗的莽夫,见面总难免斗上两回,扯上银子这种东西,本来就不怎么和睦的文武大臣就更加的不友好了。 要银子,总是要自己动手才来的比较干脆。 凌绝尘虽然冷傲,但是在某些方面,也的确更讲究结果而不讲究过程。 因为这种行事,他也没少被人参没君子之风,有失风范,不过懒得搭理罢了。 春之部的人,就白蒹葭所知他们虽然是军医,但是却不在战场上…… 他们散落在四方,隐藏在闹市,经营着药铺,而本身则作为达官贵人看病的名医,与他们精湛医术相对比的是他们的收费都不低。 虽然没少被人骂妙手黑心,但是都只是一笑置之,你有本事骂我黑你有本事就不要请我们看病啊。 他们所赚下的银钱,却私下里大量筹备了各种消炎止血的药物,默默的送到了前线,甚至每逢募捐的时候,总是会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捐献出价值不菲的许多药材——银钱这东西容易被吞,但是那廉价而大量的药材,那些人就往往没什么兴趣了。 但是这些东西,却是前线最需要的。 就算是药铺,私下里要筹备足够的药材也不容易,而且如果真的筹备太多,也会被上头的人猜忌,筹备这些药物送到了哪里,是不是有想造反的心思,都不是容易做的事情。 不过在很偶然的情况下,白蒹葭才知道了这春之部的人到底在干什么,并且隐约知道了两个人的身份,不由暗自敬佩这几人的忍辱负重。 因为这些药材而被救回来的兵士,却比几个军医所救回来的人多得多。 368.第368章 记在账上 白蒹葭看着笑容满面的张夏平上来套近乎,她眉目淡淡的,也十分有礼的朝张夏平点了点头。 张夏平一边瞥着白蒹葭的房门,一边笑盈盈的道;“张夫人要一起吃饭么?” 白蒹葭心中暗自庆幸自己从小出门就随手关门的好习惯,张夏平虽然做的尽量自然,但是白蒹葭既然知道了他的身份,他再怎么自然落在有心人的眼睛里,也是有痕迹的--更何况白蒹葭本来就是个极为聪明敏锐的女子,不过看着张夏平这副样子,白蒹葭心中却觉得有些好笑,只是咬着嘴唇忍住不笑出来罢了--真是跟个猴儿似得,也不知道这样跳脱的性子,到底是怎么做到夏之部头领的。 白蒹葭笑了笑,道;“多谢一片好意了,只是我另外还有一些事情,却只能辜负你们的一片好意了。” 张夏平眨了眨眼睛,嘿嘿笑了两声,张春花上前两步,道;“夫人的身子……” 话音未落,就听着楼下传来了嚣张的声音;“你们不认识我了?” 白蒹葭探头望去,倒是笑了,只见大厅中站着一个胖子,旁边站着一个少年,眉目有几分相似,一看就是兄弟,旁边却还有几个酒肉朋友样的男子,正围着那赵忠。 那胖子白蒹葭是见过的,就是在灯会上被凌绝尘扔出去的,在杏林斋里也是见过一面的,不过神色间有些憔悴,两道眉毛拧在一起,更是凶狠。 赵忠不急不忙的道;“自然认识,只是……。” 江云文听着赵忠这么一说,顿时心中大怒,江云初大出风头的事情他也是听说过的,不由更是恼怒,因为江云初比他还小上两岁,心中不由暗恨,如果不是父亲将家里的铺子交给了江云初,那如今大出风头,受九公主青眼有加的人应该是自己! 他心中不忿,又被那酒肉朋友一番怂恿,又想起了与江云初的许多新仇旧恨来,喝了许多酒,这酒上了头冲昏了头脑,便待了几个朋友来客栈里寻江云初的麻烦。 他却忘了,别说他能不能心一横做出蔷薇宴那样又风雅又攀比的拍卖来,就是他那性子行事,别说九公主看不上他,就是白蒹葭,也是看在江云初和朱颜日后的成就上,才将这醉红颜交到了他们手上。 江云文别的不说,光是他本身,就能让白蒹葭他排斥在合作的范围之外了。 如果有一个人又稳重能干又人品端正,自然有人乐意和他合作,再大价值的东西交到他的手上也不用担心。 如果那个人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自然没有人愿意拿银钱给他烧着玩。 显然江云初是第一种,而江云文是第二种。 可惜的是,很多第二种同样也有着眼高手低,才大志疏的毛病,而江云初不但有这种毛病,而且还病的不轻。 江云初的蔷薇宴办的大获成功,让本来等着看他笑话的江云文和江云武大失所望--再怎么说,不过是一些胭脂水粉,能卖出多少价钱来。 偏偏那江云初就一盒胭脂还宝贝的跟什么一样,本来江云文趁夜去找江云初讨要一盒醉红颜想要去讨醉仙的欢喜,不过被江云初一口拒绝了,他眼看那江云初去筹备青萝纱,又准备了许多侍女,虽然准备的浩浩荡荡的,但是江云文心里一直是存了看江云初笑话的心思。 胭脂罢了,再怎么捧上去,也毕竟只是女人用的东西。 他毕竟不了解女人,也不清楚在某些时候,枕头风到底起着什么样的作用,更不清楚人脉这个东西是无处不在的,除了官场上的、血缘的,后院的人脉也是极为重要的。 那石紫云的父亲与梅信,不就是靠着司马姐妹缔结的同盟关系? 所以在江云初大获成功的时候,他懵了,傻了,明明一盒胭脂,铺子里几十两银子的已经是顶天了,怎么在江云初的手里,就卖出了那样高的价钱? 他心中看不起江云初,但是在江云初的成功面前,他却只能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凭什么呢?凭着有一个好母亲么? 江云文眼睛发红的看着眼前的赵忠,这就是赵家的贱/人,把自己都不放在眼里!跟他主子一个模样! 就听赵忠慢慢的道;“这大厅里的客人,老赵我倒是有大半都是认识的,他们肯来惠顾,自然是很高兴的,只是若是认识的便不收,这客栈可是经营不下去的,再说了,只有有了银钱,才能购买新鲜的食材,聘请上好的厨师,来给各位提供美味的饭菜……若是都这样,就只能老赵我下厨,给你们煮几锅米不成米,面不成面的东西了。” 立即有几个正在闲聊的人笑了一声,笑吟吟的道;“老赵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当你的掌柜的,你煮的东西我可不敢吃,你抢了李大厨的饭碗,也不怕李娘子拿猜到砍了你。” 那个人跟赵忠算得上是比较熟悉的,李大厨是客栈里的掌厨,是个爱笑的胖子,脾气十分温和,但是他媳妇却是个泼辣的,曾经有人送了次品的菜来想要鱼目混珠,结果被李娘子提着菜刀追了三条街,然后哭着说再也不敢了。 赵忠冲那人嘿嘿一笑,江云文脸。色。阴沉的瞪了赵忠一眼,摆了摆手,“我说记在账上……” 赵忠笑盈盈的道;“江公子你账上已经有了七十二两呢,这老账未清……”他脸上露出一点为难的神情,众人立即有志一同的看向江云文。 什么样的眼神都有,轻蔑,疑惑,不屑,怀疑,耻笑…… 江云文只觉得这些眼睛看着自己好像无数的利刃一样,自己则被脱/光了赤/条/条的站在这些人面前,忍受着他们耻辱而打量的目光。 就算江云文平时在怎么厚脸皮,也不由有一些尴尬,瞪了赵忠一眼,心中暗自发狠,将来这赵忠不要落在自己手上,否则自己定然让他好受,他哼了一声的道;“我江家那么大的家业,还担心少了你这点银子不成……” 369.第369章 蓝纤雨 赵忠淡淡的道;“江家自然不会少了老头子这点银子,只是前几天我刚好去江家送一些东西,正好碰到了帐房了想顺路把这单子结了,结果那帐房对我说……”他若有所思的看了江云文一样,叹了口气,慢悠悠的道;“老头子这可是小本生意,账面上也没几个钱,这几十两银子可是赔不起啊!” 那江家帐房所说的话,赵忠虽然没有直接说出来,但是他那一叹气,一皱眉,一说话还真是一步三叹,一折三回,光是想想那江家帐房对他说了什么,就足够让听到这些话的人浮想翩跹了。 什么豪门夺权,兄弟相残…… 什么嫡庶之争,妻妾之夺…… 立即有人在一旁小声道;“想要女儿能在夫家立足,还是要准备一份好嫁妆啊。” “还是要有儿子成器才成。”他旁边立即有人道;“那赵氏也是个没什么风头的,江云初倒是个好的,那飞燕铺和这客栈在他手里这段时间都发展的不错,我倒是记得你家里有个待议亲的姑娘。” “经营商铺,到底只是下品,说起来还是读书应举才是正路……” 立即有人点了点头道;“那夏家的倒是清楚的,夏行知前几日正去了京城,说是专心备考……” “江云初说起来这商铺也不过时玩票罢了,他虽然比不上夏行知,但是也是读了几年书的,想来考个秀才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果然是出生不通啊!”立即有人感叹道;“如果有这么一间客栈我就心满意足了,偏偏他还是随便玩玩……” …… 听着旁边的窃窃私语,大多都是夸赞江云初的,更是将江云文气的满脸通红,狠狠地瞪着赵忠,如果他的眼光可以化为刀子的话,赵忠早已经被千刀万剐,不知道死过多少次了。心中只是恶狠狠地道;“这群没有眼力的,如果是我,一定比他做得好上一千倍,一万倍!” 不过赵忠经营客栈多年,江云文自以为威胁性十足的目光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他嘴边带着笑意看着赵忠,虽然是以一种谦卑的姿态,但是众人都可以看出来,哪一种谦卑只是一种礼貌罢了,并不是出自针对江云文的。 江云文瞪了赵忠半天,赵忠倒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淡定的看着江云文。 他目光一转,忽然看见了楼梯上的白蒹葭,张夏平和张春花三人,不由冲三人微微一笑,目光柔和、 这样一个老者,他的微笑也是温和从容的,看起来让人十分舒服。 白蒹葭浅浅一笑,露出一点温和的微笑,目光却落在了江云文身上。 她手指轻轻的敲了敲栏杆,本来只是想要一点笔墨,却不想倒是看到了一场好戏。 对于这个灯会上的胖子,她并不是十分在意,当场被凌绝尘教训之后,白蒹葭就将他抛之脑后了,这样的纨绔子弟,蠢的连做棋子的资格都没有呢。 不过看着因为江云文的出现,看着下面的场景,白蒹葭也懒得下去了,她看了张夏平二人一眼,道;“你们二位要下楼吃饭么?” 张夏平眨了眨眼睛,道;“为什么不?” 就听江云文大声道;“几十两而已,你当本公子给不起么?” 赵忠道;“不敢不敢,只是如今这小客栈委实无以为继,不敢再……嘿嘿。”他笑了两声,看了江云文一样,那表情却是众人都能看得懂的。 听着他连道不敢,江云文更是气的脸。色。通红,在身上摸了半天,转头看着一旁的弟弟江云武,“小武,把你的荷包给我。” 江云武脸扭成一团,不过看着江云文气冲冲的样子,只能老老实实的将荷包摸了出来,因为还在九月上旬,他虽然也游手好闲,但是不像江云文那样,江云初限制的月银,在那群妾室的身上就花了大半,他依依不舍的将荷包交给江云文,小声道;“哥,我想买九节鞭……” 江云初掌权后,自然不会像一千一样惯着他们,说多少就给多少,若是还想要,那是一分钱都没有的。 只是江云武倒也罢了,江云文这样的年岁,差不多的都在外面谋些事情做,偏偏江云文性好美色,养了许多妻妾通房,又游手好闲的,以前家里有人养着还不觉得,如今一限制,顿时手头紧了起来。 他手头紧了起来,也不知道学别人去谋些事情做,一个月的月钱,也能做一些小生意了,偏偏他不但不知道检讨自己,反而将怨气都记在了江云初身上。 江云初越是出色,他不但不去努力追赶,反而只盼江云初那天跌得粉身碎骨。 人的命运,纵然有先天的缘故,但是说起来,自己的性子也是决定命运的。 白蒹葭若有所思的看着江云文从江云武的荷包里捡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一脸嚣张的扔到了赵忠面前。 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但是江云初富贵之时,他却并没有听过他兄弟的相关消息。 银票飘飘忽忽的落到地上,江云文冷哼一声,江云武苦着脸看着江云文将荷包收进了自己的怀里,脸色不由难看了几分,虽然想要开口提醒一下江云文那是他的钱,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 江云文嚣张的看着赵忠,道;“剩下的算本公子赏你的,还不快准备饭菜美酒送上来。”他邪笑着看了一眼赵忠,道;“我记得你们客栈里不是有个叫蓝纤雨的小美人儿么,快让她来陪本公子喝酒。” 赵忠一顿,很自然的弯下身将银票拣了起来,顺便还弹了弹那张一百辆的银票,让本来一心想要折辱他的江云文心中啐了一口,心中想要折辱赵忠的心思却没有得到满足,让他更加烦躁了起来,不过转眼间他就笑了。 听江云文说道蓝纤雨,白蒹葭不由挑了挑眉,顺着江云文的目光看去,正好就看见外面走进来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女。 虽然粗布麻衣,也瘦弱的可怜,但是却也瓜子脸儿,柳眉秀目,是个颇为标致的小美人儿。 370.第370章 调戏 那少女手上挽着一个花篮,虽然看不清楚是些什么,但是一想,便明白不过是些绣品花朵,少女脸上神情有些怯怯的,带着几丝让人怜惜的娇弱,她虽然瘦的厉害,但是一双眼睛却是如水一般,盈盈一转,便让人心中一跳。 白蒹葭心中一动,放在栏杆上的手不由下意识的动了几分,专注看着那秀美少女——其实不能说是少女了,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梳的却是妇人的发式。 那女子左右张望了一下客栈,顿时看到赵忠,便羞涩又感激的冲赵忠笑了笑,道;“掌柜的好。” 赵忠咳嗽两声,就听一旁的江云文很不高兴的哼了两声,心中不由暗自叫苦,蓝纤雨是别人家里的童养媳,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很年幼的时候,就开始。操。持起一家上下的生活了,只是虽然如此,那蓝纤雨家里人仍然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处处为难。 这蓝纤雨也是个软弱的性子,也就那么忍了下来。 他有些可怜这苦命的女孩子,便也允许这蓝纤雨可以在客栈里卖些花朵荷包之类的东西,那蓝纤雨十分感激他,她本身是个纤弱的女孩儿,也没受过什么好的教育,但是对人接物都很有礼貌,这客栈里常来的人也对她挺有好感的,何况她刺绣虽然做的普通,但是却十分用心,价钱也十分便宜,也经常在她手买些东西,虽然不多,但是也稍微补贴下家用,让日子好过一些。 蓝纤雨眼看这客栈里众人都十分安静,不由眨了眨眼睛,顿时便看见了江云文,不由脸色一白说不出话来。 她在这客栈卖东西久了,这客栈里的人大多都十分老实温厚,又怜惜她的命运,倒是对她很好,但是江云文自从见过她后,虽然笑嘻嘻的,也没少给赏钱,但是总是要摸个小手,说几句话什么的,让蓝纤雨十分为难,只是上头婆婆厉害,她倒是隐约说过,他那婆婆就笑的不行,指着她道;“你就这样一个人,如果江少爷看上你了,那是你的好运气,也不看看你长得一副瘦皮猴儿的样子,谁能看上去?”反而被婆婆责骂了一顿。 不过那婆婆十分厉害,任由她怎么害怕,也只能鼓足勇气来这客栈了,最多只能看见江云文在的话,就先去别的地方卖一些东西再来客栈,只是今天她心事重重的,一时没有注意,走进了大堂才发现江云文也在这客栈里,脸。色。不由苍白了几分。 就听江云文笑吟吟的道;“小美人儿,不知道你这花儿怎么卖的?” 蓝纤雨咬了咬唇,下意识的抱紧了怀里的花篮道;“花儿一支只要一文钱!帕子只要十文钱,荷包只要十五文。” 她声音抖得厉害,又细若蚊呐,但是声音也是极好听的。整个人都抖得如雨后的梨花一样,让人看起来就不由自主的生出几分怜惜。 江云文笑嘻嘻的走了两步,蓝纤雨身子一颤,退了一步,就看见江云文慢悠悠的绕着蓝纤雨转了一圈,双手背在背后,挺着一个大肚子,晃悠悠一副地主老财的样子,看在别人眼里,张夏平立即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偏偏江云文还自觉自己十分的英俊潇洒,咳嗽了两声,冲蓝纤雨笑吟吟的道;“我是问你这朵娇花儿怎么卖的,可不是问你这不值钱的帕子花儿。” 蓝纤雨身子抖得更厉害,赵忠一皱眉,开口阻止道;“江公子……” 江云文瞥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道;“我跟小美人儿说话,你。插。什么嘴?” 赵忠顿了顿,道;“我们这儿不是那种地方。” 他叹了口气,这蓝纤雨在客栈里卖东西倒也老实,只是不知道怎么被江云文看到了,倒是让他有些怀疑,自己让蓝纤雨在这客栈卖些东西赚一些铜钱是不是正确的了,说不准反而害了这个孩子。 虽然自己是出于好心,但是偏偏却惹来了江云文这样的人,他是深知江云文的。性。子的,又知道那蓝纤雨的婆婆十分蛮横刁钻,刻薄的很——明明一家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蓝纤雨。操。持着,那妇人却刻薄蓝纤雨的厉害,嫌她身形单薄不能生,呸,十三四岁的少女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她一天只给人家吃两顿见汤不见米的稀饭,就跟清水没什么区别,能长得丰盈才怪。 只是不管怎么说,毕竟是别人家的事情,他虽然也会给蓝纤雨留一些剩饭剩菜,但是那个孩子却是个实心眼的傻子,那东西全带了回去,自己照样喝那稀粥——甚至还有些闲话传了出来,说什么自己和蓝纤雨有些不干不净的关系,所以不但让蓝纤雨在客栈里卖东西,还会给蓝纤雨留饭菜,赵忠第一次听到气了个倒昂,后来想了半天,却是不敢给蓝纤雨留了。 他见过许多世面,深深知道女子名声对于女子的重要性,而且自己也是怜惜这个丫头,不过若是因为自己的怜惜,便宜了那个狠毒刻薄的死老太婆,他也不是个圣母软柿子,最后也只是婉转的告诉了蓝纤雨,不过还是允许蓝纤雨在客栈里卖东西的。 不过也没想到,竟然会惹来江云文。 赵忠看了一眼蓝纤雨,她刚来的时候,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瘦弱又胆怯的样子,顿时让赵忠想到了自己的小孙女儿,自然对她颇为照顾,但是此时看见蓝纤雨,赵忠才发现,不知不觉间那个皮包骨头的女孩子已经长成了一个颇为秀丽的少女了。 江云文摆出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只不过他那胖脸一笑,顿时挤成一块发了皱的鸡蛋葱油饼,看上去只让人心中发寒……他却浑然不觉的嘿嘿笑道;“那种地方?不就是吃饭喝酒的地方?” 他难得聪敏了一回,其实他也没有说错,客栈这种地方,不正是喝酒吃肉的地方? 因为太有道理,就算是赵忠,竟然也被他噎的沉默了片刻,有一丝不敢置信的看着江云文,什么时候江云文竟然变得这么聪明了? 371.第371章 你全家都是贱人 江云文说的太过理直气壮,竟然将在场的众人都震慑住了,只是呆呆的看着他,想要反驳他但是却一时都找不出来什么理由,那江云文喜滋滋的靠了过去,对于自己的聪慧震慑全场还是很骄傲的,他刷的一下展开描金扇子,很是风雅的扇了两下,却觉得有一丝冷—— 这不是废话么,大秋天的,还刚下了雨,这扇子一摇,起的不正是凉风难怪冷得厉害。 江云文僵了片刻,将扇子收了起来,对蓝纤雨道;“来,服侍本公子喝酒,服侍的开心了,本公子就把你的所有东西都买了,而且……”他自以为邪魅风流的微微一笑,伸出扇子敲了敲蓝纤雨的肩膀,道;“本公子将你也买了。” 蓝纤雨几乎要哭出来了,她求救的看了赵忠一眼,赵忠正要开口劝阻,就听有人柔声道;“说起来我也正好少个人来服侍我,小姑娘不如来服侍我吧。”她声音柔和文雅,一听就是个一个女子。 江云文听着那声音,隐隐觉得有几分耳熟,但是却是一时想不出来在那里听过,他抬头循声一看,只见楼梯上站着三人,一个脸。色。蜡黄的妇人正慢慢说话。 江云文眼看那妇人脸。色。蜡黄,顿时熄了怜香惜玉的心思,虽然声音很有几分好听,但是除了脸。色。不说,那一看就有七八个月的大肚子却让人一看就不由自主的倒了胃口。 江云文一直觉得,女人一旦怀孕,除了让人倒胃,就半点作用都没有了。 能生个儿子还好,若是生个赔钱货,就更是让人反胃了——想到那曾经让他颇为宠爱的娇杏,生了个女儿不说,这大半年都没能碰她,前几天去看了一次,整个人哦度憔悴了不少,不复以前的颜。色。了,江云文连女儿都懒得看,顿时抬腿就走了。 又眼看那妇人一个大肚子,脸。色。蜡黄,顿时便想起娇杏的事情来,不由自主的脸。色。难看了几分,哼了一声,道;“你是什么人,竟然敢跟我抢人?” 白蒹葭柔柔一笑,道;“这不是喝酒吃饭的地方么,我看着这小丫头挺伶俐的,正好我不太方便。”便伸手冲蓝纤雨招了招,道;“小姑娘,你上来。” 蓝纤雨本来心中已经绝望了,但是此时却忽然听到白蒹葭这样温柔又和蔼的对她说话,虽然白蒹葭看上去还比她年纪小一些,但是那种独特的态度,却给人一种‘这是一个可以让人放心依靠的长者’的独特感觉。 等蓝纤雨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跑到楼梯上了,不由脸。色。微红,道;“夫人,我很感激你,不过这人家大业大……我……” 白蒹葭伸手将一缕发丝捋到耳后,闻言只是淡淡一笑,这姑娘倒是个好的,这种时候还在念叨着不要拖累自己,不过…… 她看了江云文一眼,眼中掠过一丝冷冽,却浅浅笑道;“没什么的。” 看着白蒹葭气定神闲的样子,蓝纤雨一颗心也几乎是立即放了下来,总觉得在这个人身边,却是可以放心的,也是可以信赖的,但是明明是个年纪不比自己大上多少的女孩子啊! 白蒹葭这样气定神闲,江云武眨了眨眼睛,低头想着什么,江云文却几乎要气炸了,厉声道;“那里来的家伙,竟然敢管本公子的闲事!” 白蒹葭面对着气急败坏的江云文,极淡的叹了口气,道;“这怎么能叫闲事呢。”她眼波流转,蓝纤雨看着她的侧面,只觉得这夫人虽然脸。色。蜡黄,但是在夕阳的阳光下,那睫毛却是纤长细密的出奇,“我看这妹子还算伶俐,让她来服侍一二,又不是不给钱,你情我愿的事情,还不知道这位江公子以什么身份来责怪我呢?” 她声音细软,但是她本身就是在楼梯上,娇小的身躯竟然有了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让人觉得这么一个人虽然身材娇小,但是却似乎蕴含着无限的力量。 她问的温柔,却将江云文瞬间堵住了。 江云文恼怒的将扇子在手上拍了两次,又跺了跺脚,看着蓝纤雨一脸仰慕的看着白蒹葭,心中更是觉得烦躁得厉害。 男人才应该是女人的天!蓝纤雨这个小表砸,自己对她这样好,他不但不知道感激自己,反而处处躲着自己当自己不知道么!那家里那么多的妻妾都巴不得他的宠爱呢,她竟然不但不受宠若惊,反而这样的举动简直让人气破肚皮了,蓝纤雨千万不要落在他的手上,否则他一定会教这个小表砸什么叫做求生不死求死不能! 江云文眼中掠过一丝暴戾,眼睛微红的看着高高在上的白蒹葭等人,哼道;“你这贱/人,是下了决心要跟我抢人么?” 白蒹葭还是第一次被人当面指着鼻子骂贱/人,她倒是不以为意,这种疯狗乱咬人你总不能咬回去吧,不过她虽然不在意,却有人在意。 蓝纤雨上前一步,正要说话,就看见一样东西被人从楼梯上扔下来了,劈头盖脑的朝着江云文砸去。 那东西去势如闪电一般,甚至没人看清楚怎么回事,赵忠心中一震,不由下意识的大叫一声;“手下留情!”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却听江云武叫了声;“哥哥!” 只见江云文虽然还站在那里,但是脑袋上却。插。着一只毛笔,不,准确说是鼻孔里……。 那毛笔的笔尖正张牙舞爪的跟个章鱼一样贴在江云文的鼻孔里——按理说,鼻孔来说一般都是要朝下的,想要从上往下插进去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但是刚才江云文偏偏耻高气扬的仰高了下巴,换一句常见的话来说,江云文刚才正是鼻孔朝天的张狂模样。 鼻孔朝天,那毛笔从天而降,就恰好堵在了江云文左边的鼻孔里。 白蒹葭虽然隔得远,但是也觉得那正堵在江云文鼻孔里的毛笔有几分眼熟。 白蒹葭不由脸上的青筋抽搐了片刻,就听一个声音冷冷的道;“你才是贱人,你全家都是贱人!” 372.第372章 熊孩子的吵架现场 那骂人的语句虽然粗俗,但是声音清冽动听,如天边的浮云被流风吹散,又似山间的清泉溅在石上,玉石撞击的泠泠声响。 张夏平身子一震,不由自主的跟张春花对视一眼,就看见张春花露出询问的目光,他轻微点了点头,就看见张春花嘴唇微动,他沉吟片刻,却点了点头。 两人对视一眼,不由自主的将目光落在房门上。 刚才他们抓耳挠腮想要看清楚的房门已经被打开了,一个青衫少年从门内走了出来。 他身材颀长,一身青色衣衫虽然简朴,料子也不怎么好,但是却是异常的合身,虽然不是十分高大,但是他身上那种气质,却让人觉得,一旦有这么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无论什么样的狂风暴雨都被他以一人之力阻挡在外,只留下一个温暖而安心的空间。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抹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终被无情弃,不能休!” 看着这少年,却似乎瞬间明白了那春日游中女子的想法,若是那陌上少年,如斯风流,便是‘一生休’。 有着这样气质和身材的男人,想来他的容貌,也是十分俊美而…… 本来怀抱着敬仰心思的众人看着那从房间里走出来的颀长少年,将剩下的话语都吞在了喉咙里。 只见那身材完美,气度不凡的少年,脸上竟然带着一个面具。 而且那个面具还是这大部分客人都挺熟悉的,平直城里常见路边摊上卖的那种几文钱一个的粗劣面具,这青衣少年戴着的正是一张猪八戒的面具,看上去憨憨的。 张夏平吓了一跳,咬了咬唇,又看了张春花一眼,就听那少年抱胸道;“贱/人。” 他声音清冽,骂起人来也是格外的好听。 江云文气得要命,又觉得鼻子里湿润润的,急忙将鼻孔里的毛笔一下拔了下来,这下可好,那鼻孔里本来就是极为脆弱的地方,本来那毛笔还堵着呢,他这么一拔,顿时鲜血混着墨汁,就那么直挺挺的流了下来。 江云文狠狠地拉起袖子擦了一把鼻子,幸好那鼻尖被人涂的跟个树桠一样,并没有完全深入插入,否则就不止这么一点轻伤了,但是这点轻伤却让江云文的怒气如火上浇油一般熊熊的燃烧了起来。 真是什么都不对劲了! 江云文咬牙切齿的想,自从江云初接手家里的事业之后,他就没有一件事情是顺心的! 一怒之下,就直觉鼻孔一湿,伸袖子一擦,又是鲜血的红,又是鼻涕的黄,还有墨汁的黑,混在一起真是……让人不知觉的就一阵反胃。 他愤恨的将手中的毛笔摔到了地上,那小子就算有几分功夫,但是自己也要好好教导他一下不要妄想在太岁头上动土! 他就算有些功夫,但是…… 江云文看了一眼高挑瘦削的少年,虽然身材颀长,但是这个少年在江云文看来还是颇为清瘦的,不管怎么说,男人嘛,自然要粗壮有力量才好,这少年的身材,在他眼里就是不够看了。 更何况…… 江云文挑剔的眼睛一转,他也是有些小聪明的,自然可以看出白蒹葭和凌绝尘是一起的,那张春花和张夏平是另外一家的,虽然凌绝尘出来的时候张春花二人的表情有细微的改变,但是…… 毕竟再怎么只是四个人,其中还有两个是女人。 还有一个是一个怀孕的女人,那个怀孕的女人竟然还敢驳她的面子,从他的手头抢人,不给这孕妇一点教训,她就不知道自己的闲事是他们管不得的! 那蓝纤雨不敢不知道感激自己,反而处处躲避,如今自己更是为她颜面扫地,这面子无论如何都是要讨回来的。 他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江云武,心中对自己这个弟弟还有几分得意的,江云武从小好武,虽然学的不怎么样,但是也比寻常人要强上几分,反正在打架方面,从小到大江云文是没见过江云武输过的。 至于凌绝尘……江云文不屑的低哼一声,虽然被他把毛笔叉到鼻孔里,但是也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他却不想想,能隔这么远,手劲,准头,寻常人都是做不到的。因为冷哼,他刚才才受过伤的鼻孔里立即有东西流了下来,他也满不在乎的随意一擦。 他略一盘算,虽然凌绝尘有几分厉害,但是自己这边人多啊,那两个女的明显就是不能打的,自己这边除了自己,足足有六个大男人,三个打一个还怕打不过么! 江云文虽然长期在外惹是生非,但是他还是很珍惜自己小命的,花了不少银两雇佣了两个五大三粗的保镖,说是保镖,其实也就是几个混混罢了,是一对亲兄弟,听说在以前城里伤了人才逃出来的,手上有血,也很有几分煞气,平时打起架来也是不要命的,江云文倒是很信赖他们,每个月除了必须的工钱外,每逢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没忘记这张龙张虎两兄弟,张龙张虎跟江云文吃了几次花酒,又一起干了点不怎么知道羞耻的事情,顿时便亲如兄弟了。 除了张龙张虎外,还有三个江云文关系不错的朋友,大多是家里不怎么争气的子弟,看江云文大方,便供奉他为大哥,平时跟着他也没少拍马屁,吃吃喝喝下更是一口一个大哥捧得江云文如云里雾里一般飘飘然。 想到这个,江云文不由自主的就多了几分自信心,磨了磨牙,指着凌绝尘道;“你竟然敢骂我?” 凌绝尘淡淡的道;“我就骂你了,你咬我啊?” 他这话说的有些油滑,不过别说张夏平和张春花了,就算是白蒹葭也不由自主惊讶的看了凌绝尘一眼,虽然早已经习惯了凌绝尘撒娇撒痴,但是凌绝尘平时的撒娇撒痴智商大概都只停留在三四岁的样子上,但是此时看凌绝尘的样子,竟然有了七八岁的样子。 看他和江云文吵架,简直就是:“你有本事来咬我啊?”那种七八岁熊孩子的吵架现场。 373.第373章 其性如鬼 白蒹葭仔细的想了想事情的发展经过,最后下了结论:这几天吃吃喝喝的也没什么区别,想来问题还是出在中午的时候让凌绝尘喝的汤药上吧? 想到那治疗血块的汤药,白蒹葭心里不由自主的蒙上了一层阴影。 虽然现在凌绝尘还在自己身边,但是白蒹葭却心中清楚,自己与凌绝尘,迟早是要分开的,这段时间,不过是自己偷来的而已。 能偷到这么长的时间,也应该……心满意足的。 前世他们相处的时间,细细算起来,也未必这么长,更说不上这样亲密了。 白蒹葭想起旧事,心中却蓦然生出一个念头——那个汤药,真的要给凌绝尘继续喝下去么。 她几乎可以相见,随着服用汤药,凌绝尘会变得越发冷漠,最后终于变回那个他前世再熟悉不过,冷漠高傲的丈夫。 那是会撒娇的看着她,会软软的喊着小仙女,会缠着她,会笨拙的讨好她,然后细心的抱着她走上走下,垂头给自己套上绣鞋的少年…… 终究会……烟消云散。 白蒹葭苦涩的咬了咬唇。 就看见凌绝尘伸出手来,按在自己唇瓣上,一双眼睛专注的落在自己身上,她摇了摇头,道;“没事。” 没事的。 她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一个人必须自己坚强起来,除了自己,谁都没有办法让自己坚强。 人总是要有舍才有得,人总是要懂得满足的。 如果被贪欲控制了一切,到头来除了毁了自己,也会毁了自己所在意的人。 白蒹葭抿嘴一笑,柔和的看着凌绝尘,虽然这段时间是偷来的,但是经历过这样充满温情的一段岁月,她又有什么好不满足的呢? 虽然不知道白蒹葭的念头,但是看着白蒹葭目光如水的看着自己,凌绝尘还是很愉悦的。 以凌绝尘的个。性。,他一般是懒得跟江云文这样的人计较的——嫉妒他的人多了,想要他性命的人也多了,各种流言蜚语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听过不知道多少,更何况贱人这种字句。 他听过比这更难听,更恶毒的字句。 在战场上,激将法也是一种挺常见的战术,那才是问候别人祖宗八代,各种羞辱,挑衅的手段尽出,唇枪舌战,互相问候祖宗八代那都是小意思了,什么阴私手段,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战场上见不到的。 真以为战场是那样简单的拼搏冲杀的人,很早就死在了战场了,他们的名字只会成为教导后来人的反面例子。 当年诸葛亮给司马懿送女装,也是激将法的一种。 骂对方是贱人这种事情……凌绝尘评价:太没水准了。 怎么也要从别人家的出身开始,然后从他的祖宗八代开始算,那个不成器,那个有什么黑历史,那个又活该,各种扒皮,将人从头到尾剥得干干净净的,才算是有了上战场的本钱。 那还是上战场的本钱。 而只有对这些都视如过眼云烟视而不见,保持最冷静如冰的心态和旁观者清的角度,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选择出对自己军队最好的一方面,最后带领军队大败敌军,赢得胜利。 凌绝尘被他父亲带在身边的时候,被人怀疑过这么一个小家伙,会不会被战场上的将领骂架吓哭。 但是却发现凌绝尘的冷漠,却是一个天生的帅才。 无论对方如何辱没他,他也能平心静气的调兵遣将,就算是有人学诸葛丞相送来女装,他也只是寻了一个跟对方将领有几分相似的女子,穿上对方送来的女装上了战场。 啧,反而将那敌军将军气的吐血昏迷,但是那敌军将领不知道的是——那个穿着女装的所谓女子,其实是立夏。 凌绝尘倒是准备真找一个女子来,不过立夏这人玩性极大,找了几个女子都不如意,最后自己上了阵,不但揣了两个让厨娘特意蒸的超级大的大馒头,还特意浓妆艳抹了一番,对那将领一口一个好哥哥,挺胸抬头的唯恐别人看不见他那对大馒头,还扭来扭去娇声娇气的,将那对面见过不少世面,也称得上是一代名将的人活生生的恶心的吐了出来,最后甚至还吐血昏迷了。 毕竟看着一个顶着自己脸的人在那里撒娇撒痴卖弄风骚的,这种对比感实在是相差太多,寻常人都承受不住。 更何况那将领本来就是个长得比较……呃,粗豪的人,穿上女装踹上馒头浓妆艳抹的更是让人忍耐不住。 立夏倒是觉得这是个好手段,不过自此之后,却没人用过了,除了吸取教训没人给凌绝尘送女装了以外,还有个原因则是因为…… 立夏妆扮的那个女孩子除了恶心到了对面的将领外,也恶心到了大部分大昭的将士,大部分将士表示,宁可血战而死,也不想看到那样一个人在那里卖弄风骚。 你至少要有风骚再卖啊!有的话自然是赏心悦目的,如果跟立夏一样强行卖,除了恶心人一点作用都没有好么! 立夏的女装杀伤力太大了,这让立夏小小的伤心了一下,找立冬连续不断说了三天话,最后让忍无可忍立冬暴打了一顿,只让他穿着一条小裤衩在向风城门口吊了三天,才总算老实了下来。 立冬是暗杀冬之部的首领,他能够潜伏数日不动声。色。,但是立夏能把立冬逼到这种地步,也是头一人了。 立冬没有当场捅死立夏只是将人吊在城门口,也算是手下留情了,毕竟那时候立夏顶的是别人的脸。 凌绝尘虽然记仇又小气,特别讨厌别人说他貌若好女,但是只是讨厌而已。 并不会因为这一丝讨厌而影响他的判断。 一直绝对冷静的判断和不受丝毫外界影响的决定,这是凌绝尘让人最觉得恐惧的地方,所谓鬼帅,容如厉鬼,用兵如鬼,神出鬼没,无法预料。 但是数年后,随着凌绝尘鬼帅之名威震天下的时候,除了两个原因外,更让人知道的却是:其。性。如鬼,无悲无喜,无情无。欲。无嗔无怒,很多可以对人使用的办法,对于他来说,却是半点作用都没有。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374.第374章 抱大腿的重要性 张夏平的眼光滴溜溜的在白蒹葭和凌绝尘的身上转来转去,原来将军也是会生气的,这趟出来真是值了。 他还以为,将军的世界里,只是不讨厌和讨厌两种呢,原来还有第三种是生气呢。 不过这个女人…… 他眼睛又转了转,若有所思的看向白蒹葭。 他本来是精通易容的人,看着白蒹葭因为将发丝捋到耳后而露出来的一点耳后的白腻,顿时眼睛一亮。 白蒹葭不得不说十分小心,又有了朱小姐给的方子,顿时便更大方小心了起来,除了脸外,脖子手腕都涂了不少易容药粉。 但是她毕竟不是专业做这个的。 她有一个地方却疏忽了,其实也不算疏忽,只是那个地方偏偏又被张夏平这个专业人士一眼看了出来。 那是耳朵的背后。 一小点与附近蜡黄都截然不同的雪腻。 只是小小的一点,毕竟耳朵后面,是人看不见的地方,白蒹葭虽然尽力抹得匀称了,但是总有那么一两处,是她看不到也抹不匀称的。 但是偏偏张夏平却看得十分清楚。 他本就是其中的好手,自然知道哪些地方容易被忽视,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站位和角度,便站在了最恰当的地方,看到了自己想看的地方。 张夏平不由自主的将目光落在张春花身上,似乎在说;“喂,你确定将军真的不是喝了迷魂汤么!?” 以张春花和张夏平对凌绝尘的理解,别说带上那个憨憨的面具了,这跟人一语不合就动手,还对骂的事情,就算别人再说上一万遍,张春花和张夏平也是不肯相信的。 但是这事情偏偏却在自己面前发生了。 张春花虽然相信自己的判断,张夏平带回来的那汤药是很正常的化血汤药,但是看着一旁的凌绝尘,也不由有一丝疑惑了,木木的看着张夏平;“我不知道呀!也许这青衫少年只是那个跟将军有几分相似的人而已!你看看到底是不是将军!” 立夏回瞪;“当然是!到底是不是迷魂汤!” “我不知道,到底是不是!” 虽然好像找到了,但是这个理由一点也不靠谱好么! 凌绝尘上阵必带面具,立夏从来跟在他身边的,自然是再熟悉不过的。 两人你来我往的交流了片刻,结果最后就纠结在了到底是不是迷魂汤和到底是不是凌绝尘的问题上,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个彪形大汉如狼似虎的冲了上来。 说是彪形大汉,其实就冲在最前面的两个人长得五大三粗,高高大大的,手臂上肌肉纠结,一副壮士的样子,跟在他们两人背后的,要么跟江云文一样是个大胖子,要么就是瘦的跟竹竿一样。 其实他们的站位是。 因为白蒹葭和凌绝尘住的是最里面的一个房间,清静——而为了方便监视,哦不,观察,哦不,保护凌绝尘二人,张春花和张夏平所住的房间就是凌绝尘他们房间靠外的一间。 然后蓝纤雨虽然上来的时候靠白蒹葭比较近,但是自从凌绝尘出来后,凌绝尘怎么可能忍受这么个小丫头靠白蒹葭这么近,立即用自己的气势加身材走位把可怜兮兮的小童养媳挤到一边去了 所以说起来,他们从楼梯口到里面的排列分别是张春花,张夏平,蓝纤雨,凌绝尘,白蒹葭。 白蒹葭在最里面,最是安全。 张春花却首当其冲。 不过张春花虽然首当其冲,但是她却是个反应非常快速的人。 白蒹葭就看着张春花异常敏捷灵巧的退了两步,于是便躲到了张夏平的身后,这下首当其冲的人顿时便变成了张夏平。 果然卖的一手好队友,她不由赞赏的看了张春花一眼。 至于自己,白蒹葭琢磨着,要不要找个机会躲进房间算了,不过她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凌绝尘,顿时便将这个玩笑一般的年头抛之脑后了,凌绝尘有多能打,他是很清楚的,对面虽然看起来人多,但是看凌绝尘刚才对江云文动手来看,要一打六也不是艰难的事情,只是自己却是要小心一点,毕竟自己如今可是揣着两个包子在肚子里,虽然这两个包子都很乖巧,但是毕竟还是小包子,如果真的被余波伤害到了,出了什么问题不就亏大了。 她心中的小算盘打的一阵乱响,张春花似乎感觉到了白蒹葭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些羞涩又十分文静的冲白蒹葭微微一笑。 虽然只是唇角微微勾起,但是白蒹葭却明白这对于张春花来说是极为难得的了,不过眼睛一转,看见张春花手指间闪烁的两点微光。 她就忍不住想要给几人点个蜡烛了。 你说好端端的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在客栈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欺负人家一个小童养媳,然后欺负人家小童养媳就算了,有人出手不知道充分观察敌我实力,居然就这么自信满满的上门打架。 她看了一眼江云文,眼睛里却是充满了一种叫做怜惜的神情。 真是可怜的人啊,稍微有点智商,抱紧江云初的大腿,日后也是飞黄腾达过好日子,看她自己多么机智,几盒胭脂果断与江云初合作,看着江云初卖出了一个堪称天价的价钱,就知道抱紧大腿有多么重要了,但是看他刚才和赵忠争执,就知道这人志大才疏,不但不抱紧金主的大腿,反而嚣张跋扈,难怪日后江云初发达之后,没听说过他有兄弟的。 你如果不抱紧大腿,那么就努力让自己成为一条大腿,要在外面惹是生非,自然要有足够的背景势力,才能安心的惹是生非,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白蒹葭一直以为这是一件非常清楚明白的事情,但是只有看到了江云文这种人,她才明白有些对于来说非常简单明白的道理有些人却是完全不明白的,自己不是大腿又不爱抱大腿还惹是生非的,比如江云文这种人…… 不但不抱紧大腿,还到处找茬,但是自己又不足够强大,白蒹葭简直怀疑,江云文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还没死的,还是这平直城跟京城相差的实在太多了? 375.第375章 滚滚滚 不过白蒹葭至少现在可以肯定,看江云文今天的行事,就知道他日后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难怪从来没听过说江云文有兄弟的。 倒是江云初的妹妹…… 白蒹葭挑了挑眉,江云初的妹妹也是封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诰命,她虽然记忆不算是十分深刻,倒也知道江云初那个妹妹 不过……想到江云初所说的,江婉儿攀上九公主,又如何用了胭脂在螃蟹宴上做了那些事情,倒是让白蒹葭微微点了点头。 虽然是女子,但是这份心思,却比江云文二人强的多了。 她在那里漫无目的的一阵乱想,那边却早已经动上手来。 张龙张虎其实看不起这一堆人的。 那凌绝尘出手虽然迅猛精准,但是对他们来说,也只当凌绝尘运气好罢了。 看上面这一堆人,都年纪尚轻,身材都不算十分高大,便是凌绝尘,也好像一杆风竹一般,虽然气质不凡,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是,清冷寒冽,纵然举世无双,但是若说要有多能打,张龙是第一个不信的。 不过看着拦路的张夏平和张春花,张龙冷哼一声,立即朝着张夏平扑了过去。 他所学的武功其实颇为粗浅,也说不上什么技巧,不过他们兄弟都是力大膀圆的人物,一拳打出就算没什么花巧,也是虎虎生风,打在人的身上还是让人颇不好受的,至少张龙觉得,以张夏平和凌绝尘的身材,一拳让他们飞出去也是很轻松的事情,心中把握十足,嫌弃的看了一眼张夏平,男人自然要生的人高马大的才像样,张夏平这样的小白脸是张龙最讨厌的类型了,一拳打出,怒喝一声道;“好狗不挡道,让开!” 张夏平吐了吐舌头,拍着胸口叫道;“哎呀呀呀哎呀呀呀,吓死爹了!” 他虽然叫的凄惨,但是身子却伶俐的很,张龙本来觉得自己一圈是十拿九稳的打上张夏平那张有几分俊俏的脸的,但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概是张夏平吓得厉害了,身子一抖,那一圈顿时就空了。 眼看上面动起手来,赵忠急忙让一个小二去请江云初来,一边却急匆匆的跑了上来,一边跑一边喊;“请听我一言,听我一言。” 江云文胆子小躲在后面,看着赵忠冲了上来,眼睛一眨,嘴边泛起一丝恶毒的笑意,猛然站在赵忠身前,赵忠心里一冷,一丝不祥之兆刚浮现出来,就看着江云文嘴边带着恶毒的笑意,猛然伸手将赵忠一推。 赵忠正急着往前走劝架,却没想到江云文竟然敢当众行凶,当下站立不稳,哎呦一声,脚下一个趄趔,眼看着就要摔了下去。 江云文嘴边带着恶毒的笑意,结果不想他伸手推了赵忠一把,他又爱附庸风雅,穿着宽袍大袖的,那袖子顿时便被赵忠抓住了。 赵忠一手抓住江云文的袖子,他站不稳,只一心想要捞个什么东西线站稳了再说,却将江云文一拉,江云文那一身肥肉可是踏踏实实的近两百斤,一点假都没参的,这么一拉,顿时跟球一样失了重心,两人滚做一团,一起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只听得赵忠江云文的惨叫声混在一起,伴随着人肉摔在老木楼梯上的乒乓声。 两个旁边本来想要伸手捞江云文的人眼看江云文站立不稳,唯恐自己被江云文带了下去,一转眼就看见江云文已经跟球一样一起跟赵忠滚了下去,不由对视一眼,他们是知道江云文性格的,这样难免江云文找他们麻烦算账。 当下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呼喊一阵,转身就要加入战局,本来以为张龙张虎兄弟已经奠定了胜利,他们只要去捡一点胜利果实就好了,但是二人一人叫着;“贱人受死,”一个喊着;“让你们知道厉害……” 只是两个人都只喊出了半句话,剩下半句话却好像被噎到了一样,受死和知道厉害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了。 江云文虽然一身肥肉,但是从楼梯上滚下去还是有些头晕眼花,立即有小二跑了过来将赵忠拉了起来,赵忠脸。色。有些难看的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看着旁边小二的脸。色。不对,低声道;“怎么了?” 小二哆嗦了一下,道;“掌柜的……你,你头上流血了!” 赵忠一摸,拿到眼前一看,果然血淋淋的,便点了点头,道;“我难怪觉得脑袋有点凉飕飕的……” 小二看着赵忠镇定的表情,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掌柜的你脑袋都破了,怎么还能这么若无其事的说话呢! 他看着赵忠,几乎要哭出来了,就看见江云文一个翻身爬了起来。 他一身肥肉,又有赵忠垫在下面,倒是没受什么伤,看着头破血流的赵忠,冷笑一声道;“让你跟本公子做对!可知道厉害了?”又打开扇子,摇了两下,正要爬起来一步三摇得意洋洋的走上去。 却听得乒乓一响,一丝不祥的预感从江云文的心中升起,一抬头就看着一个偌大的黑影朝着他冲了过来。 江云文虽然知道这种事情自然应该躲开,但是一来那黑影来的甚是突然,他本是淬不及防的——等他想起来要闪躲的时候,那一大坨黑影已经近在眼前。 二来则是因为江云文一身肥肉,又养尊处优的,动作实在比乌龟快不了多少。 种种原因下,便给那黑影砸了个铁实,哎呦一声,顿时便跌倒在地,只觉得那黑影好像一坨大石头一样,压得跟喘不过气来。 只见那人穿着浅蓝色锦袍,布料很是眼熟——不正是自己狼狈为。奸。的几个兄弟之一? 江云文有几个酒肉朋友,这穿蓝色滚下来的便是其中江云文最亲近的一个,家里虽然破落了,不过生的倒好,将以前家中留下的几套衣服一打整,也是个翩翩美公子,他家里虽然败落了,但是从小到大也是富贵过的,在吃喝玩耍上都十分精通,虽然是江云文付钱,但是要玩的好,玩的珍奇,玩的开心,大半还是这邴玉飞出主意。 376.第376章 叠罗汉 邴玉飞虽然生的有几分俊俏,但是也是游手好闲的,看着人模人样的,出起鬼主意来也是一套一套的,一双小眼睛里总是透露着几分算计的光,反而破坏了他那一张称得上有几分俊俏的面孔,这人精通玩乐不说,而且十分狡猾,笑容满面,那嘴更是跟涂了蜜一样,说起来话更是一套一套的,骗死人不偿命。 邴玉飞虽然家里败落了,但是也是从来没这么狼狈过,正恨不得找个地方藏起来,只觉得那几人深藏不露,自己跟着江云文来招惹他们是不是做错了,心中略一犹豫,正在琢磨前路呢,就听江云文大叫道;“你快滚开!” 原来江云文被他一砸,就跟一个被翻身的螃蟹一样张牙舞爪的躺在地上,想要推开邴玉飞,毕竟也是一两百斤的大男人,他连几十斤的重物都没提过,更别说这种不好用力的是时候推开邴玉飞了。 邴玉飞哎呀一声,才发现江云文还被自己压在身下呢,不由心中暗自擦了把汗,道;“我就起来,我就起来。” 还没等他怕起来,就伴随着一声有几分熟悉的悠长惨叫,又是一坨硕大的黑影从楼梯上被抛了下来,不偏不倚的砸在了邴玉飞的身上。 邴玉飞只觉得腰身一软,刚撑起来的身子又重重的砸在了江云文的身上,江云文旧伤未愈,又逢新伤,只觉得全身没有一处不痛的,只是再痛也说不出话来,只能透过邴玉飞的衣角,看见一小块云字纹的紫缎。 紫。色。是一种比较少见的颜。色。,要染出紫。色。的布料也不容易,往往同样品质的紫。色。布料会比白。色。或者青。色。的布料贵上两倍左右。 一般人家能有一身二手的半旧道袍就不错了,更何况这么一身紫色缎子的衣服。 而且紫色是一种比较……呃,闷骚的颜色,一般人穿出来,总有一种说不出来可笑感,但是也有人觉得,紫色本来就是极为高贵的颜色,穿着才能显示自己的富贵,也就特别喜欢穿这种衣服了。 偏偏江云文还认识这么一个人,家中未必有多少钱,但是做了两身紫色的衣服,却是稀罕的不了了,每次都穿着这两身衣服出门不说,必然夸夸其谈紫色染料多么不容易得到,然后想要将这衣服染得匀称,也是多么不容易,开始的时候还好,听多了就不怎么在意了。 毕竟这人换来换去,就那么两套衣服而已,真真是从春穿到秋,又从夏穿到冬。 邴玉飞总算明白刚才江云文被自己砸个正着的感觉了,正觉得一阵头昏目眩,就听得咯咯一笑,顿时心中一寒,认出那声音正是那看上去很瘦弱的男孩子。 张夏平跳到了楼梯扶栏上,他虽然看上去并不如何高大,脸上的笑容更是灿烂温暖的十分讨人喜欢,但是此时在场的人都没有人敢看清这个看上去完全无害的人半分,只因为他两只手一左一右正各提着一个男人,还有两个身材高大,膀大腰圆的男人! 张龙张虎随便一看都有一两百斤,他一手提着一个,但是举重若轻的样子却让人怀疑,张龙张虎到底有二十斤没有。 不过随着张夏平的动作,那栏杆顿时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音,张龙羡慕的看了一眼弟弟,他只看到那个看上去普通的女子手上微微一动,本来如狼似虎一样冲上去的弟弟瞬间就跟生病的小猫一样倒下了,不过如今这种情况下,张龙还是觉得自己还是很羡慕弟弟在这种情况下可以顺利昏迷的。 毕竟昏迷了,就不用面对着张夏平疯癫的咯咯咯乱笑,还有…… 在楼梯上蹦来蹦去带来的恐惧感。 毕竟张夏平他们在的地方是二楼,平时倒是没觉得,但是张夏平蹦达来蹦达去,不仅仅让张龙感觉到了大厅里众人的目光如芒在刺的落在自己身上,这晃来晃去,入眼又晃悠悠的,眼看邴玉飞两个大爷都被扔了下去,晃来晃去只觉得自己跟树上的桃子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扔下去,不由头昏眼花的厉害,心中倒是羡慕张虎昏了过去。 不过…… 张龙恐惧的看了一眼张春花,这个女孩子看起来没什么普通,但是也不知道她怎么折腾的,张虎直接就被她弄晕了过去,简直跟一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没什么区别,在羡慕弟弟晕过去之余,张龙心中也有意思惶恐。 张虎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不由撑起勇气,朝着张虎看了一眼,只见他虽然也被张夏平抓在手里,但是头发散乱的披散了下来,垂着头看不清楚的脸色,不由心中有一丝不祥的预感的浮了出来,弟弟……该不会真的出什么问题了吧。 还没等他再观察一下张虎,就听张春花淡淡的道;“你再蹦达这东西若是坏了,你就自己掏钱赔偿吧!” 张夏平玩的太开心,这上上下下的,楼梯已经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听张春花这么一说,张夏平立即从‘快乐的玩耍’中惊醒了过来,只觉得那栏杆细微的嘎吱声好像一把锋利的小锯子在狠狠的锯着自己的心一样,心好像随时都会碎掉。 别的都好说,如果真要张夏平出钱,那可比从他身上割肉更让他难过! 张春花实在看不惯张夏平这嚣张又愚蠢得跟个猴子一样的表情动作,特别是那跳来跳去的样子,真是充满了一种‘我跳出来了你来打我啊,我又跳回来了你打不到我哈哈哈’的犯贱感,她轻轻的摸了摸手指间的银针,压抑了下自己想要一针戳在张夏平屁。股上的冲动,万般不耐下果断开口提醒,好在对于张夏平这种人,素来是很清楚到底要怎么收拾的,一句话正中张夏平的死穴,张春花就十分满意的看着张夏平安静了下来,然后脸色苍白的双手木木一抬,便将那张龙张虎都扔了下去。 恰好砸在了正要爬起来的邴玉飞和那个紫袍胖子杨凯发的身上。 377.第377章 围观 于是五个人又滚成一团,江云文躺在地上直哼哼,却是无论如何都爬不起来了,只是叫道;“我的脊椎断啦,我的脊椎断啦!” 他虽然叫的凄惨,但是一听就中气十足,并没有他所说的伤的那么厉害。 倒是比较倒霉的比邴玉飞——他本来是个清瘦的,下头垫着江云文是个大胖子,上头被扔下来的杨凯发也是个大胖子,被两人这么一挤一压,邴玉飞就好想那煎饼果子里的油块一样——随便挤一挤就粉粉碎了。 更让人尴尬的是…… 邴玉飞脸上浮现一丝红晕,那杨凯飞是个胖子,一身肥肉倒是十分软嫩腻滑,方才肌肤相亲下,邴玉飞惊恐的发现自己被蹭来蹭去的竟然有了反映。 他本是个极爱面子的人,此时也爆发出了少见的迅捷反映,当下就侧身从江云文身上滚了下来,身子一侧,将人缩得跟个虾米一样,无论如何都将那比较尴尬的地方隐藏了起啦,心中却暗自骂道;“平时不争气,这种时候你争气给谁看!”却装成一只熟透的虾米,缩成一团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了。 张夏平看向唯一还站在一旁的江云武,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让江云武顿时心中一寒,只觉得自己好像是被黄鼠狼盯上的大公鸡一样,虽然他嗜好武艺,但是眼看张龙张虎不明不白的就败在了这两个人手下,而张虎更是昏迷不醒生死难测,不由脸。色。涨红,道;“你……你敢动我试试……!” 虽然力求能震慑住张夏平,但是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听出他的外强中干,虚张声势。 张夏平嘿嘿一笑,江云武吞了吞口水,又大声道;“我们只是找里面那两个人的麻烦,你们跟他们是什么关系,出什么头?” 张夏平眼睛一转,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动不动,本小爷侠肝义胆,你们调戏良家妇女,又对孕妇动手,还要不要脸!” 他说起来倒是比江云武中气十足十足,声音更是大了不少,满意的看着江云武的神。色。,张夏平嘻嘻笑道;“来,你是要我把你丢下去还是自己滚下去?” 他说起来笑嘻嘻的,但是眼睛却在告诉人,被扔下去还是自己滚下去,只有一种选择。 江云武含恨看了张夏平二人一眼,因为张夏平实在是浑身都充满了一种谜之拉仇恨的感觉,反而让他此时将白蒹葭二人都忘记了,反而将张夏平恨进了骨子里,心中暗自道,我且忍了此时,回头等我寻师父来找回场子,非让这小子跪下磕头叫我爷爷不成。 幻觉之中,似乎已经见到了张夏平满脸谄笑,特别悔恨的道;“我错了,我错了~”然后砰砰砰的大声磕头,嗑一次头喊一次我错了,江公子原谅我吧。 脑海里却是越来越清晰,不由自主的嘴角浮起一丝微笑,就听张夏平那讨人厌的声音;“你不滚我就踹啦?” 江云初进客栈的时候,恰好看见一个人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偏偏那衣服他还有几分眼熟,赵忠眼尖,看着小二带了江云初进来,急忙迎了上去,将来龙去脉捡重要的讲了,江云初面沉如水,点了点头,看着赵忠头破血流的样子,道;“您做的没错,我这兄弟,就要给些教训才好,只是你也需要照顾好自己,看看你这头破血流的,还不快去找大夫包扎处理一下伤口。” 赵忠毕竟是江云初母亲家里的人,自然偏向江云初,但是对于江云文这两个只会拖江云初后腿还处处说江云初坏话的兄弟,实在是厌恶的很,聪明点的都不会上门讨嫌,偏偏二人上门讨嫌不说,还做出赵忠最讨厌的调戏良家女子的事情来,把一个好端端的客栈糟蹋的跟青楼妓馆没什么区别。 看着地上滚成一堆的江云文二人,赵忠只觉得心情舒畅,虽然头破血流怎么了,也不觉得疼了,只觉得处处都是春暖花开小鸟在歌唱,又听江云初让自己去包扎,不由更是老怀大慰,如果不是在场人多,几乎都要感动的流下泪来,然后被小二扶着走了。 江云初看着乱成一团现场,微微拢了拢眉毛。 不过好在看热闹是人类的天性,特别是对于大昭国的百姓来说,只要没有关系到自家的生命,围观这种事情从来是不甘落后的。 更何况这简直比那戏园子里的还好看。 那纨绔反派的一方明明得意洋洋的调戏良家女子,结果不知道那里神秘女子仗义出手,江云文等人正要以强凌弱,反而被二人的丈夫奴仆教训了一番——不得不说,有时候群众的脑补还是很强大的。 白蒹葭自然是夫人,那凌绝尘自然是他的丈夫,出手的张夏平和张春花自然是他二人的护卫。 立即有人小声讨论起来;“这护卫的身手真是利落,要养这样的一个月得花不少银子吧,我瞧着比游龙镖局的大镖头还厉害呢!你看张龙一下就被他打晕了,动手的真是利落!我还以为张龙有多厉害呢,原来也只是外强中干的一只弱鸡啊!” 旁边立即有人反驳道;“我觉得还是那个女孩子厉害,你看她那么小小巧巧的样子,都没看清楚她是怎么出手的!” “这么厉害的护卫,那好心的夫人他们一定是什么大富人家出来微服私访的吧!” “好巧我也这么觉得!就跟戏台子上演的《隆帝私访江南》里的隆帝一样!我觉得江云文也是要倒霉了!” “好巧我也这么觉得!不过只要不拖累江小公子就好了!” 所以说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极为可怕的,虽然一切都是脑补,一切都是想像,但是不得不说,他们这样的想象毫无疑问是很接近的事实的。 最大的问题大概就出在了对凌绝尘身份的分歧上。 有人说他气质清华,必然是京城里的什么大官! 有人又说他刚才对江云文丢的那个毛笔充分体现了他的武功造诣,必然是苏杭二州不知道那个地方的将军! 378.第378章 抗米袋 那围观的两人一言不合,双目怒瞪,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空中握拳挥舞,口中更是连珠炮一样说话,力求压倒对面,确定自己意见的正确性,眼看一言不合,血战正要再次发生,就听江云初柔声道;“这位夫人,可否听我一言?”声音里自有一股让人信服的威严,才让人暂时停下争论,眼睛都落在江云初身上,眼看他怎么处置这事。 窃窃私语声不断的响起,江云初看着地上滚成一团的几人不由叹了口气,他倒是不将这兄弟二人放在眼里,不过…… 就听白蒹葭微微一笑,道;“下面那位公子,可是能主事的?” 虽然不知道白蒹葭为什么会装出不认识自己的样子,不过江云初也是个反应极快的人,道;“是。” 白蒹葭欣赏的看了他一眼,别的不说,这份反映果然还是极快的,难怪日后能做到那种地步,当下便微微一笑道;“这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可清楚了?” 江云初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江云文在一旁哎呦哎呦的叫道;“弟弟,弟弟,你一定要帮我出气,好好教训这个贱人啊!好弟弟啊~” 这种事情倒是一口一个好弟弟的叫的亲热了,平时也不知道暗地里扎了江云初多少小纸人的事情顿时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虽然叫的亲密,但是又立即引起了旁边客人的小声议论;“江小公子真是命不好,碰到这么不成器的哥哥,不但不会帮衬小公子,反而只会让江公子给他擦屁股收拾烂摊子,这都几岁的人了。” “少说两句,不过江小公子摊上这么个哥哥也是够了。” 白蒹葭笑道;“那你就说吧,不过你觉得是不是吵闹了些?” 江云初眨了眨眼睛,对旁边的小二道;“你们先将各位带都回家去疗伤。” 江云文还想再说什么,看着江云初身后身材高大的几个家丁,便都不说话了。 那几个家丁都生的人高马大,充满了肌肉感,是家里惯常做粗活的长工,听江云初这么说,便有个领头的应了一声,就跟平时抗米袋一样,顺手一提往肩膀上一摔,当下一人扛了一人,便走出门去,江云文哎呦呦的一阵惨叫,也只假装没听到,江云文只觉得那家丁的肩膀硌的自己肚子生疼,充满了翻江倒海的恶心感,被颠来顶去的一阵头昏眼花,又被抗在肩膀上,头朝下带来一阵脑充血的头晕眼花。 江云武本来还想装死,眼看几个人都被抗米袋子一样抗了出去,自己哥哥更是脸。色。难看的厉害,急忙一个咕噜从地上翻身爬了起来,嘿嘿笑道;“我可以自己走的,可以自己走的!” 他是自己从楼梯上滚下来的,比众人好的是他比较有技巧的护住了容易受伤的部位,虽然从楼梯上滚下来比较丢脸,但是本身却没有受什么伤,还是比较让人放心的,不过这种情况下,也不敢在众人的注目中呆太久,脸色通红的一溜烟跟着家丁们跑了出去。 眼看那几人都离开了,众人顿时生出一种无法继续看好戏的惋惜感,毕竟几人都知道江云初的脾气,要江云初跟江云文一样跟那几人对上,机会简直渺茫的可以忽略不计。 江云初听着空中的叹息,十分镇静的朝着众人团团的抱拳行了一礼,道;“家中不肖,让各位看笑话了,如今我做主,每桌免费赠送金谷酒一壶,还有各位客人不要被扰了用餐的心思。” 立即有人笑道;“什么用餐的心思,若是每天都有这样的好戏看,我还能多吃三大碗饭呢!”倒是旁边的人立即轰然大笑响应了起来,真是应了一句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江云初微微一笑,听着此起彼伏的声音;“金谷酒啊,江小公子真是好大的手笔!” “那是!你们听说过江小公子办的蔷薇花宴么,那才真叫大手笔!” “没听过啊,你怎么听说的!” “我的舅舅的妹夫的七舅老爷的表姐的姑爷的哥哥的女儿,在那蔷薇花宴里担任侍女……”那人眉飞。色。舞的喝了一口酒,“我跟你说啊,那蔷薇花宴啊……” 真是描述的如人间仙境一般,让人不由自主的的悠然神往,脸上出现了几分憧憬之。色。,“我如果能进那蔷薇花宴看一看,也算是心满意足了。” 众人纷纷附和,不由各自充分发挥了自己的脑洞,将那蔷薇花宴尽情幻想了一番,“你说那醉红颜,我琢磨着至少估计几百朵玫瑰花,塔纳国的珍珠粉,九盘山的九盘泉水……”所举的东西,无一不是极为珍贵的。 他旁边却有一个女子叹道;“我若能拥有一朵玫瑰花,也就心满意足了。” 江云初听着众人纷纷讨论那蔷薇花宴,不由嘴角微微露出一个笑意 让那蔷薇花宴被人关注,被人讨论,其实也是他预谋中的一环,只有众人关注,但是能够进入的人就那么几个,才能更加满足那些贵女夫人们的攀比心思,也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让醉红颜走上让人关注,但是却只能仰望,求而不得的地步。 就听白蒹葭笑道;“江公子既然能处事,不如与我进屋一谈,如何?” 她这话说的颇为大方,但是旁边却立即有人皱起眉头来,一个女子邀请一个男人进房,无论如何都是不怎么好听的。 不过看着白蒹葭那硕大的肚皮和一旁的凌绝尘,众人顿时明白过来,这夫人身边有自己的丈夫呢,虽然是夫人开口的,但是若是真有什么事情要谈,多半也是那个丈夫出面的。 顿时便明白过来将疑惑按了下去。 小二正给每桌送去金谷酒,江云初顿了顿,道;“今日诸事皆是家兄不对,夫人如果有什么要求,如果不违背道义,在下必然会尽力满足。” 他这话说得极为漂亮,在场客人们对他的欣赏不由自主的又高了几分。 白蒹葭嘴角微微一笑,果然是能在七皇子手下得到重用的人,这话说得实在漂亮,敢于承担责任,对于任何男人来说都是很好的品质。 379.第379章 孙婆子 白蒹葭点了点头,看着江云初说完话后,就步履从容的走上楼梯,当下微微一笑,侧身进了房间,江云初刚要跟上,就看见凌绝尘立即前脚跟后脚的走了进去,张夏平跟张春花对视一眼,正要装作十分自然的跟上去,就看见凌绝尘若有若无的扫了他们二人一眼。他的脸上还带着那张十分搞笑的猪八戒面具,但是眼睛却是如冰如雪,一眼扫过,顿时让张夏平和张春花如堕冰窟,硬生生的打了个冷颤站在了原地。 江云初看了张夏平二人,道;“你们不进去?” 张夏平浑身一抖,道;“您请,您请!”却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江云初摸了摸鼻子,又等了片刻,才跟着走了进去,张夏平二人就只能看着那大门在自己面前毫不留情的关上了。 张夏平很受伤的看着那一扇被凌绝尘无情关上的房门,只觉得自己脆弱的小心肝也受到了伤害,不过想起凌绝尘刚才的目光,他立即又看了一眼张春花,如今左右无人,他也不用眼神交流了,立即捅了捅张春花;“喂喂,这一定是迷魂汤吧这一定是迷魂汤吧!” 张春花没好气的瞪了张夏平一眼,就听哎呀一声,才发现了被遗忘在一旁的蓝纤雨,当下想了想,从袖子里取出一两银子来,随手丢到蓝纤雨手里,将那花篮里的东西随便一裹,道;“我都买了,你回去吧。” 蓝纤雨还是头一回见到银子,她这一辈子所见过的无非是铜钱什么的,眼看那小小的一块碎银,却是脸。色。涨得通红,看着张春花弱弱的道;“我东西……不值那么多的” 那么一篮子东西,说起来也就顶多值个几十文,便是一百文也就顶天了,这一两银子可是足足的一千文铜钱。 张春花虽然出手大方,但是蓝纤雨却不敢收了,当下软声道;“姑娘救了我,我是很感激的……如果姑娘有什么喜欢的,算是我送个姑娘的,也不值几个钱,这银子还是请姑娘自己收着吧。” 她纤纤素手拿起那碎银,便要交还给张春花。 倒是让张夏平啧啧了两声,颇有趣味的看了一眼蓝纤雨,他本来只觉得这姑娘柔弱胆小,没什么好的,但是却不想面对这碎银,这人的反应竟然不是跟他一样拿了银子就跑,反而虽然柔弱却一脸坚定的拒绝了。 看起来倒是有几分风骨啊。 张春花看了一眼蓝纤雨,就听外头传来了尖利的声音;“你看到蓝氏那个懒丫头了么,一大早就出了门现在还没回去,家里还有一堆事情等着她去做了,还劳动我来找她!” 就看着外头摇摇摆摆的走进来一个妇人,年约四十来岁,却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桃红绣花衣裳,手上拿着一把绘牡丹的薄纱团扇摇啊摇的,桃红长裙下露出一双裹得小小尖尖的三寸金莲,踩着一双并蒂莲花绣花鞋,收拾的还算干净,虽然也有几分风韵但是也挡不住年纪,头上绑着绣着如意的抹额,一对小眼睛转来转去,总是带着几分算计人的感觉,双颊却是凹进去的,给人一种这人很刻薄的感觉。 蓝纤雨一听到那尖利的声音,立即全身颤抖了起来,更是将头深深的埋了下去,却很快将那一两银子塞进了张春花的手里。 张春花甚至能够感觉到,蓝纤雨的手都抖得厉害,那小小一块碎银更是被她捏的汗津津的。 那妇人抬头看见蓝纤雨,立即叫骂道;“你这个懒丫头,怎么出来这么久,要饿死我儿子不成?” 蓝纤雨低声道;“婆婆,我就回去。” 原来这妇人正是蓝纤雨的婆婆,这家姓孙,都管这妇人叫做孙婆子。 那孙婆子恶狠狠地在地上啐了一口,对蓝纤雨一阵骂道;“是不是仗着年纪大了,就想翻天了,看看你那样子,当初如果不是我可怜你,将你买了下来,你早跟你那没用处的爹一起饿死了,是我救了你,你要记得我的好处,早知道你这样懒,当初就不该买你!”。 在场的众人都不约而同的皱起眉头,除了被扰了兴致外,谁不知道蓝纤雨虽然是这孙家的童养媳,但是也是极为勤劳的,七八岁上就包了一家的家事,每天鸡鸣就起床给一家人煮早餐,不忙到伸手不见五指是不睡觉的。 蓝纤雨急急看了张春花一眼,眼中满是恳求之。色。,似在恳求张春花将那些绣品都还给她。 张春花无奈的看了蓝纤雨一眼,扯了扯张夏平,道;“我知道你身上有铜钱,找些出来给她吧!” 张夏平倒是难得的没有跟他计较,想了想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荷包来,从里面哗啦啦的倒出一堆铜钱在蓝纤雨的花篮里,懒得在数,小小的一堆看上去也颇为喜人,张夏平肉痛的将目光从那铜钱身上移开,道;“好了好了,这算买你东西的,多的算春姑娘赏你的!” 张春花瞪了张夏平一眼,虽然还是比货物的价钱多上不少,但是看着在下面絮絮叨叨一脸不耐烦的孙婆子,蓝纤雨感激的看了张春花二人一眼,对二人行了一礼,提起花篮就匆匆走了下去,对孙婆婆道;“婆婆……” 孙婆子将张夏平的动作看得清楚,将那花篮一掀,看着里面的一小堆铜钱,心中极为满意,立即伸手抓了一把揣进自己怀里,蓝纤雨看着她的动作,心肝一颤,就看着孙婆子一巴掌甩在了自己脸上,只觉得脸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她心中早有预料,也不十分惊讶,倒是张夏平哇哇叫道;“那个死老太婆,你想干什么!” 孙婆子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我教训自家不守妇道的儿媳妇,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她甚是凶狠野蛮,又怒气冲冲的样子,倒是把张夏平噎了一下,一旁的张春花拉了他一把,朝他摇了摇头,张夏平深吸了两口气,摆了摆手道;“好男不跟女斗,好男不跟女斗。”还是愤愤不平的小声道;“男人不能养家让自己小媳妇儿出来抛头露面养家糊口,真是废物!” 380.第380章 贤王事 毕竟是孙婆婆跟蓝纤雨家里的事情,他们虽然能帮上一些,但是孙婆婆和蓝纤雨之间的事情和蓝纤雨和江云文的事情不同,江云文那是调戏良家女子,他们出头也是正常的,但是孙婆婆却是蓝纤雨名正言顺的婆他,再怎么闹腾也是他们家里的事情,自己二人纵然能帮蓝纤雨一时,但是却不能帮蓝纤雨一时。 二人静默的看着蓝纤雨低着头跟着孙婆婆走了出去,张春花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手帕,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一样人,百样命,你有什么法子。 不过比起张春花,张夏平倒是很快就把事情抛之脑后了,对张春花眨了眨眼睛,二人便点了点头,走进房中。 眼看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几人都散了,众多宾客虽然有一丝失望,但是也很快就将这事情抛之脑后,继续吃饭聊天起来。 只是可以预见的是,今天发生的这一些事情,必然会成为平直城里剩下几天的谈资,直到有别的事情来代替这件事情。 其实有些人的生活方式就是这么简单,干活攒钱,吃饭睡觉,若是有什么出乎意外的事情,虽然自己没有参合进去,但是能在别人面前说上两句也是足以自豪的事情了。 江云初跟白蒹葭进了房间,眼看左右无人,才叹了口气,道;“家兄不肖,打扰张夫人,实在抱歉。” 白蒹葭摆了摆手,笑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难免会出几个不肖子弟,也不是你能控制的事情。” 自从醉红颜被江云初一手捧了出来后,江云初深知那神秘的玫瑰花只有白蒹葭有,而且眼看白蒹葭安排给九公主送染美人,又给红榴绿萱送了两盒醉美人,虽然乍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江云初却深知,醉红颜能到今天这种地步,就是因为九公主收下了那一盒染美人的缘故,也就是说,就是因为白蒹葭的安排,这醉美人才算是登上这平直城第一胭脂的宝座,一时风头无两。 让他不由自主将白蒹葭更看重了几分,别说这简单送东西体现出来的东西,光是白蒹葭独自掌握着醉红颜的制作方法,就足够江云初将白蒹葭放在第一位了。 你把东西吹的再高,捧得再好,如果没有了,那就一切都是镜中月水中花,空中楼台,一点作用都没有了——如果白蒹葭生了气卖给别人,他就是白白帮人做了嫁衣白忙一场了。 听到江云文惹到白蒹葭的时候,江云初几乎吓到心跳都停止了,他虽然知道白蒹葭聪敏非常,但是自家哥哥惹是生非的事情他也是知道厉害的,赶来的路上只唯恐那哥哥真做出什么事情惹怒了白蒹葭。 不过眼看白蒹葭言笑晏晏,温柔和顺的样子,江云初虽然放了几分心,但是也不由对江云文更是恼怒了。 如果白蒹葭稍微小心眼一些,便是杀了江云文也不够赔的! 听白蒹葭这么一说,还给自己找台阶下,江云文也不由心有戚戚的点了点头,道;“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叹了口气,道;“你说娶那么多老婆生那么多孩子干什么,闹得家宅不宁的。” 他一时真情流露,说出实话,顿时脸上一红,小心的看了一眼白蒹葭,见她神。色。淡然,急忙若无事情的将这眼前的事情揭了过去,道;“夫人不知道让我进来,有什么事情。” 白蒹葭笑道;“江公子倒是机敏,我能有什么事情?”她含笑看了江云初一眼,点了点头道,“我的确是有事情——你哥哥惊吓了我,总是要赔一点东西来安抚一下我吧。” 江云初眼睛一转,嘿嘿笑了两声,想了想,便对白蒹葭道;“我将那胭脂多多少少都扣下了一些,除了让那胭脂更为稀罕外,那私下扣下来的胭脂都送人了。” 便将那胭脂送的那些人都告诉了白蒹葭,除了给城守简旭的夫人送了一盒中品外,极品的自然都留了下来,另外又将那些胭脂送给了那些贵人。 可以说这次蔷薇花宴举办的这般成功,江云初私下里打通关节下的功夫也是不少的。 白蒹葭若有所思的道;“那贤王,你知道多少?” 她虽然只是随意一问,但是欧阳晴和张薇薇都出现在了平直城争夺一盒胭脂,却不由她不关心一下,他们共同的主子,贤王那里只怕是出了什么问题。 白蒹葭对于贤王的印象并不深刻,只知道他是个极为受宠的,但是脾气古怪,嚣张跋扈,从小在宫里长大,养成了一副怪癖,说风就是雨的,上一秒还能笑吟吟的,下一秒就能拔剑杀人,十分难以讨好。 白蒹葭对于皇室中人,从来是避之惟恐不及的,更何况贤王这么一个脾气古怪到了极点的男人。 江云初倒是听到些消息,说道贤王,立即便嘿嘿一笑,道;“那贤王最近立了一个侧妃,宠爱的很。” 倒是让白蒹葭吃了一惊,一双妙目看着江云初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江云初点了点头,道;“自然是真的。” 江云初背后有七皇子,他既然确定了,白蒹葭倒是信的,不过这却是大出她的意料。 那贤王脾气古怪,任。性。至极,虽然生的风流俊美,又身份高贵,位高权重,按理来说应该是无数人眼中的金龟婿,但是只要是清楚这贤王秉性的,无一不离得这人远远的。 只因为这贤王却是个狠毒无情的人,行事更是古怪任性,寻常女子别说入眼了,前世西周国的青萝公主前来和亲,本来是想指给贤王做侧妃的,那青萝公主美貌温婉,也是十分出众的女子,却被贤王一口回绝了,理由也十分简单;“那西周国的人身上,都带着一股羊骚味,我闻着恶心。” 他这话说的恶毒,完全没有顾忌到青萝的面子,那西周国虽然称号为国,实际上却是西方大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平时多以放牧牛羊为生,吃食也多是奶酪牛肉之类的,青萝公主从小在西周皇后的膝下养大,也算是娇生惯养的,虽然也吃奶酪牛肉喝羊奶的,但是若说真有什么羊骚味,却是是没有的,不过他既然不肯,这事也就罢了。 381.第381章 侧妃怜儿 贤王在白蒹葭的记忆里,别说自己立的侧妃了,便是皇后指给他的几个贵女都被他找理由拒绝了——虽然被拒绝了,但是那几个贵女的家人却是兴高采烈,烧香拜佛来着,可见这贤王的名声了。 青萝公主白蒹葭也是见过的,虽然秉。性。柔弱了一些,又沉默寡言的,但是行事也颇为大度,而且比起大昭女子,她的眉目更深刻一些,深目高鼻配上温婉气质,别有一种风情,是个极为动人的女子。 想到青萝公主,白蒹葭倒是生了几分好奇心,这到底发生了什么,这跟自己前世的事情完全不一样啊! 今年贤王不过二十一岁,在白蒹葭的记忆里,直到先后快死的时候,贤王才总算如了母亲的愿,遵从的娶了一位温婉美貌的名门闺秀做妻子。 白蒹葭掐指一算,但是那已经是五年后贤王二十六岁时候的事情了,而且那位贤王妃也并不是很受宠爱,五六年后才生下了贤王世子。 就算是这样,白蒹葭也不由自主的露出一点好奇的神。色。。 真的很好奇那贤王侧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竟然可以让那脾气莫测的贤王将她主动立为侧妃。 白蒹葭眨了眨眼睛,幽幽叹道;“不知道这侧妃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江云初点了点头,道;“我也很好奇,不过听说贤王把人藏的严严实实的!便是那贤王府里的,也很少有能见到那侧妃的。” 白蒹葭眼睛眨了眨,道;“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么?立侧妃什么的,总是要上玉碟有什么典礼吧!” 别的王爷收一个侧妃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出于对贤王的了解,那贤王侧妃如果真是跟别人一样低调,她才不信。 江云初见她颇有兴致,将心思从江云文的事情上拉开了,也不由暗自开心,对于他来说,说什么都比说江云文来说好,而且看白蒹葭的模样,分明是已经将江云文的事情揭过一页了,便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尽数告诉了白蒹葭,当下便笑道;“说起来也有些诡异。” 便将事情告诉白蒹葭道;“听说贤王本来在外游玩,结果有一日忽然带了个女子回来,养在独立的一个院子里,废了不少心思才把人救了回来,听说那段时间他属下几州里的名医都流水一样的换,各种奇珍草药,金银珠宝,古物珍玩更是流水一样的往那院子里送。除了那院子里伺候的人,外头本来是没人知道的,不过过了一段时间,贤王便将那女子立为侧妃,一时众人便都知道了。” 既然贤王想让人知道,于是众人都知道了,众人知道了,便自然会想尽办法绞尽脑汁讨好这个被贤王所宠爱的女子。 白蒹葭浅浅一笑,道;“这样看来,这侧妃竟然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了?” 江云初点了点头道;“听说连名字都给贤王给的,叫做怜儿。” 怜儿。 白蒹葭笑道;“一听名字,就是个楚楚可怜惹人怜爱的小美人儿了。” 虽然这样说着,白蒹葭心里却暗自狐疑,虽然楚楚可怜小美人最容易惹起男人的怜爱之心…… 不过……贤王从来不是有怜香惜玉心思的人啊!就白蒹葭对贤王少得可怜的了解来说,也知道那人最讨厌的就是只会哭的柔弱女子了。 江云初吐了吐舌头,道;“大概是吧。”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一旁的凌绝尘已经极不耐烦了,两道冷冽的目光落在江云初身上,让谈兴正浓的江云初不由打了个寒颤,只当是这秋雨降温自己穿的少了,暗自下决心等回家之后多加一件衣服。 他们二人说了一会话,白蒹葭便笑道;“还没来得及恭贺江公子的蔷薇花宴大获成功呢。” 江云初心中暗叫一声,来了! 不过他也不慌不忙的嘿嘿笑道;“怎么能说我的蔷薇花宴,明明这一半也是你的,若不是你那起手一百两,也未必能卖出这样好的价钱。” 白蒹葭疑惑的眨了眨眼睛,笑道;“哎呀,我本以为我这托儿还算作的不错,却不想让你一眼就看出来了。” 江云初见她说着俏皮的玩笑话,也不以为意的呵呵一笑,道;“那里一眼看出来,那浣花笺上都有暗记,别人看不出来,我还能看不出来不成?否则真要我在蔷薇花宴上大叫;‘一百两的贵人,一百两的贵人是那一位’?还做什么蔷薇花宴,不会直接去街头卖东西算了。” 他说的很有几分俏皮,绘声绘影的样子让白蒹葭忍俊不禁,咯咯笑道;“江公子去街头卖东西,也能卖的很好的。” 凌绝尘气闷的把头上的猪八戒面具扯了下来丢到一旁,眼看白蒹葭和江云初谈的十分欢乐,嘴角更是带着小小的梨涡,让他心中气闷的厉害,哼了一声,走进房中,还听江云初在那里小声道;“灵儿姑娘他……” 就听白蒹葭道;“没事,估计是困了吧。” ……更加气闷的凌绝尘走进房间里,一头倒在床上,伸手拉住被子,将头埋了进去。 听着凌绝尘倒在床上的声音,江云初立即毫不怀疑的相信了白蒹葭所说的凌绝尘大概是困了的缘故,当下便点了点头道;“今天在外面奔波了一天,也难怪灵儿姑娘觉得疲累了。” 他虽然说的十分体贴,但是听在凌绝尘的耳朵里,简直跟那江云文一样属于噪音,哦不,比江云文更难听的噪音一样刺耳。 你才灵儿姑娘,你全家都是灵儿姑娘。 白蒹葭叫他灵儿那算……呃……情趣!是亲密,你一个男人,跟着叫个什么啊! 然后什么叫跑一天难怪就累了!他曾经一身转战,寐夜不眠七日仍然清醒如初!这家伙以为谁的身体都跟他一样弱么,奔波上一天就累了! 如果不是看在白蒹葭的面子上,如果……哼…… 这种只是负责赚钱的小角。色。,不值得他计较,不值得他计较…… 深吸了两口气,总算将心中的不悦压了下去,虽然觉得心中有一千句一万句不满意,但是这种情况下凌绝尘也只能默默的咬紧被角,将千言万语都忍住吞了回去。 382.第382章 月不如季 白蒹葭自然不知道凌绝尘千折百转的心思,看着凌绝尘走了进去虽然心中有些担心,不过没有凌绝尘在身边晃来晃去也让她感觉到压力轻了不少——身边有个人晃来晃去,而且这人对于自己的影响力还不是一般的大,实在让白蒹葭的感觉不是很好。 此时虽然隔了一扇屏风,但是那种感觉稍微远了一点,白蒹葭还总算是松了口气,就听江云初点了点头,报出了一个数字。 到时白蒹葭吃了一惊,道;“竟然有这样多?” 江云初笑道;“哪里多了?” 白蒹葭眨了眨眼睛,道;“你办那蔷薇花宴,想来也是花费不菲的……” 江云初摆了摆手,道;“虽然花费不少,但是当时我们也已经说过了,我那三成里,包含各种费用,这花费算在我身上,张夫人不必担心。”他看了白蒹葭一眼,心中觉得暖暖的,有这么一个合伙人,不但不从自己能分多少出发,还为自己考虑,实在是一个生意人最理想不过的合伙人了。 带着微笑着安慰道;“夫人你不必挂怀,我并未亏损,那三成却是足够了……而且……”他笑了笑,道;“多谢夫人的醉红颜,我这飞燕铺也算是借了几分醉红颜的名声,这一天下来,所卖的胭脂比平时多上了两成……”他笑眯眯的竖起了两根手指。 对江云初来说,他所看中的并不是这出卖醉红颜带来的银钱,而是这出售醉红颜所带来的名声才是他所看中的。 一个店铺里,总要有几样独一无二的东西,才是立足的根本。 白蒹葭自然明白,当下抿嘴轻轻一笑,道;“那我就先恭喜江公子春风得意,财源广进了。” 江云初春风得意的笑道;“承蒙吉言,不过这财源广进可不是我一个人的。” 二人又你来我往的恭维了一番,江云初本来就是个擅长说话的,白蒹葭也是个长袖善舞的,然后两方对于对方都非常满意——你看看这话说的多漂亮,这事情做的多有分寸。 江云初暗自庆幸自己找到了这么一个合作者之余,也不由暗自心惊。 按照白蒹葭的说法,她不过是京城里一个败落的官家之女,但是这眼界谈吐,不但不在自己之下,竟然处处超出自己不少。 他虽然自负眼界开阔,见识不少,但是此时和白蒹葭说起话来,却隐隐觉得处处不如,心中不由更对这女子恭敬了几分,忽然想起夏行知的说法,心中倒是觉得夏行知说的不错了。 那女子若是受到极好的教养,也是未必在男人之下的。 若是换了别人,未免心中有一些疙瘩,但是江云初心胸却是极为开阔的,眼界也与寻常男子不同,否则七皇子也不会看重他,虽然心中有一丝技不如人的挫败感,但是很快就将这丝挫败感抛之脑后,跟白蒹葭商量起那醉红颜的事情来。 “如今这醉红颜卖出这样的价钱,我也是没想过的。”对于这个结果,江云初自然是坦言相告,他虽然尽力筹划,但是时间毕竟短,心中未免有些拿捏不稳,不过他性子里素来有几分赌博的因子的,本来是抱着亏损一些本钱趁机将这飞燕铺的名声打出去,但是却没有想到的是,不但飞燕铺的名声打出去了,这醉红颜也卖出了从来没有的高价。 别人离得远,都不知道他拿着写着各位贵女的浣花笺的手都是颤抖的,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没有当场失态。 也未免有些惊恐——他家虽然不坏,但是离那苏杭二州的权势圈子还是要差上许多,并不能直接进入那个世界,说起来也就中流罢了。 如果趁着九公主的春风,竟然一跃而上,那庞大的圈子仅仅露出冰山一角,奢侈华丽的生活已经可以让人惊叹了。 白蒹葭点了点头,道;“我也没想到,不过成事从来三分在人,七分在天,这事情既然成了,那想来是老天爷也是在帮你的。” 江云初感激的看了白蒹葭一眼,道;“夫人说的是。” 听到老天爷都在帮他,江云初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又继续道;“我想着这胭脂既然卖到这样的价位,那数量便不能如同我们曾经商议的那样,一个月限量一次了。” 对于某些以稀罕为嚎头的东西来说,这东西少就少在东西少,争夺的人多…… 比如仅仅有一件东西,但是有两个人要,这两个人争夺起来,往往就会让这东西卖出不属于自己的高价。 但是同样的两个人,那东西即便是同样的,若是有两件,别说能不能卖出原价了,那两个人若是有一家买了,另外一家会不会要都是不确定的事情了。 醉红颜虽然因为红玫瑰的缘故比其他胭脂更加色泽浓厚,润洁丰盈,但是毕竟白蒹葭的手法有限,若是遇到那京城里顶尖的胭脂,也不过是稍微好上些许罢了,这些许也是好的有限。 白蒹葭心中自然明白的很,当下便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对,如果是一个月做一次,这胭脂就未免显得不那么稀罕了,我看你已经有了主意了。”她笑了笑,双目凝视着江云初,温声道;“你既然有了主意,不妨说出来听听。” 江云初被她两道清澈明亮的目光落在脸上,顿时觉得一颗心都奇异的安定了起来,便点了点头道;“我想着,这醉红颜不如每一季进行一次花宴,春兰夏荷,秋菊冬梅都是很好的……” 白蒹葭听他缓缓说着自己的想法,不由点头。 江云初在商业上果然是极有天赋的,不过到底年纪还小,有些地方眼界也不够,但是整体来说,这个想法还是很不错的。 不过虽然心中赞同江云初的想法,听了几句下来,白蒹葭很快就听出其中的不妥当之处,摇了摇头,对江云初道;“春兰秋菊,夏荷冬梅,虽然都是当季的花朵,但是这样的花宴也多的很,并没有特。色。,你这蔷薇花宴做的倒是不错,比起那桂花宴菊花会也是有别有几分意思。” 383.第383章 坑钱的手法 江云初便老老实实的将那蔷薇园的事情跟她说了,白蒹葭顿时明白,这江云初虽然机智,但是年纪毕竟还小,又受限于眼界,第一次花宴倒也罢了,若是要做的有规矩些,便要求稳,自然要去求那常见的花朵了。 白蒹葭摇了摇头,道;“春日海棠听琴,夏日紫薇手谈,秋日桂花联诗,冬天梅花却太冷了些,不如在屋子里赏水仙比画,都是又别致又风雅的,而这蔷薇花宴……”她浅浅一笑,道;“只有在这四季花宴上的玫瑰仙子和得到琴棋书画四仙子美誉的人,加上那些特别邀请的身份尊贵的客人,或者在你们江家的店铺一年内买了多少银两的东西……。”她又看了江云初一眼,温声道;“至于这些事情到底怎么把握,我想来以你的聪明才智,自然是有办法办的极为妥帖的。” 江云初眼睛一亮,便听白蒹葭娓娓道;“这玫瑰仙子,你若是舍得,蔷薇花宴上再评出一位,这位仙子便能享受特制的礼物……”她想起自己那神秘庄园里,忍不住轻轻一笑,道;“比如其他特别的胭脂水粉,荷包香囊,甚至糕点酒水……” 江云初本来也是个聪颖之人,听白蒹葭这随意几句,却只觉得一扇崭新的大门已经在自己面前缓缓打开了,许多奇思妙想顿时涌现了出现,心中不由暗自叹服。 两人一番议论,也不觉时光流逝,直到凌绝尘沉着脸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才察觉天色已晚,不由对视一笑。白蒹葭和江云初这对视一笑虽然并没有其他意思,但是那种默契的模样更让凌绝尘心中不好受了一些,不由重重的哼了一声,走到白蒹葭身边,沉着脸拉了拉她袖子。 看着凌绝尘脸。色。不对,白蒹葭略一沉吟,便自以为明白过来,嫣然笑道;“灵儿是肚子饿了吧。” …… 虽然凌绝尘心中有许多火气,外加酸涩,但是看着白蒹葭这样温言浅笑,便是一点脾气也发不出来了,老老实实的点点头,靠着白蒹葭坐下了。 白蒹葭很是顺手的拍了拍他当作安慰,笑道;“是我疏忽了。” 江云初急忙站起来身来,心服口服的朝白蒹葭做了一揖道;“我先下去让他们准备,你们先休息片刻。”果然只有女人才最清楚女人在想什么。 白蒹葭浅浅笑道;“麻烦江公子了。” 江云初扫了一眼凌绝尘,脸上微红,急忙道;“不麻烦不麻烦。” 倒是让白蒹葭暗自诧异,这江云初本是极为洒脱俊美的少年,这般带着两分羞涩的样子,却跟他平时不怎么相似。 江云初刚走了两步,就听白蒹葭轻轻的喊了一声,不由停住脚步扭头一看,就听白蒹葭道;“你等一等。” 白蒹葭走到柜子旁边,拿出一包已经包好的药物,提着走到了江云初面前,那些药材本来就是按照每次的分量分开包裹好的,倒也方便,江云初不由迟道;“这是?” 白蒹葭道;“这是杏林斋王大夫开的药材,主治化血,你也知道灵儿伤了脑子是因为脑子里有淤血,我想先拿些来吃着等淤血化开说不准就好了。” 江云初顿时明白过来,点了点头道;“杏林斋的赵大夫医术也是很好的,特别是治各种痴傻病症特别有独到之秘,我还准备等过几日让他来给灵儿看一看。”看见白蒹葭的表情,便解释道;“只是因为王大夫有些事情耽搁了。”他又忙着蔷薇宴抽不出来身。 白蒹葭笑道;“你这么说我也放心了,只是那大夫说如果针灸也许会更好一些,只是灵儿这。性。子我不怎么放心,就只好先拿些药材回来吃上几天看看效果。” 她却忽然又嫣然一笑,道;“其实说起来,不过是银钱不够罢了,如今既然得了江公子的分红,想要吃药就吃药,想要针灸就针灸了。” 她说的俏皮,倒是引得江云初又笑了一声,道;“如果是灵儿姑娘要用,请尽管吩咐就是,我家别的不敢说,一些银钱还是出的起的。” 一旁凌绝尘又不悦的哼了一声,二人倒是只当他饿得狠了,江云初笑了笑,拿着那药材朝白蒹葭拱了拱手,脚步轻盈的走出门去。 刚出门就看见张夏平正一脸无聊的蹲在门口跟小二说话;“你说那个婆婆怎么这么刻薄啊!” 那小二一脸无奈,他被张夏平拽住做不了正事,又碍于张夏平毕竟是客栈里的客人,也不好直接拒绝,只好老老实实的将这事情拣了两样告诉他。 毕竟都在附近的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家长里短的那些事儿那个心里不清楚的,听张夏平这么说,便告诉他道;“那孙婆子他男人在她二十来岁的时候就死了,止留下了一个小儿子叫孙鸿宇,当年才八岁,这二十几年来,也是孙婆婆将他拉扯大的,今年也二十八岁了,宠的跟什么一样,那蓝纤雨是他家的童养媳……”眼看江云初从房里走了出来,小二急忙跳了起来,低眉顺目的喊道;“公子!” 江云初摆了摆手,将手中的药包交给了小二,道;“你去让厨房准备一桌子好菜,我给张夫人赔罪,这药你们可知道怎么煎?” 小二小心的扫了一眼白蒹葭的房间,低声应道;“中午曾经煎过,是知道的”,跟着江云初走了下去。白蒹葭听的那小二的声音,又听得那个孙婆子的儿子叫做孙鸿宇,眼睛微微一弯。 张夏平眼睛一转,拍了拍屁股,正要故作无事的走进自己房间里,就听白蒹葭带笑的声音从屋中传了出来;“这位张公子,今日也是多亏了你们姐弟二人的出手相助,妾身感激不尽,如不嫌弃,不如一会一起进一杯水酒如何。” 张夏平正是巴不得,听白蒹葭这么一说,正是饿了有人送馅饼,天上往下掉肥肉,当下眼睛一眯,道;“这怎么好意思呢……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白蒹葭听他转的生怕被人拒绝了一般,不由眉目微弯,觉得这张夏平实在是个有趣的人,就感觉到凌绝尘伸手拉了自己一把。 384.第384章 砥舔 白蒹葭才想起身边有个被自己遗忘了的凌绝尘,不由安抚。性。的拍了拍凌绝尘的手,看着他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不由笑道;“好啦好啦,是我不对,不该忘了你。”一路说,伸手将凌绝尘在床上压皱的衣服抚平了,又将他带到水盆旁边,为他擦干净了脸,道;“都要做爹的人了,还跟别人计较什么。” 凌绝尘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两扇极密极长的睫毛动了动,白蒹葭只觉得那睫毛就好像一把小刷子一样,刷的自己心里软软绵绵的。 只觉得腹上一暖,凌绝尘的一只手已经盖在了自己肚子上。 那手虽然微微颤抖,好像害怕自己一个不慎就会将这孩子碰碎一般,小心翼翼的好像在捧着水晶一样,倒是让白蒹葭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就看见凌绝尘愕然的抬起眼睛,一双眼睛又是明亮,又是惊恐的看着她。 白蒹葭见他这个神情,心里实在觉得可怜可爱的很,见惯了这人的各种表情,但是这种小心翼翼的惊恐珍惜倒是头一回见,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伸手拍了拍在自己肚子上的手掌,柔声道;“你摸摸,没那么……呃……” 她身子蓦然一震,凌绝尘低头看着本来一脸温柔的女子却露出了受到惊吓的表情。 她少年老成,总是带着适合而温婉的笑容,给人安心的感觉,但是此时她双目却因为惊讶而睁得大大的,好像受惊的猫儿一样,眼睛又圆又大,简直让人想捧在手里藏在袖子里。 白蒹葭抿了抿唇,就听凌绝尘哑声道;“他在动呢。” 六个月的孩子,胎动是很正常的,更何况肚子里是两个,就算一个睡着,也总有一个是醒着醒着,活动起来也比其他孩子总要多一些。 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凌绝尘的声音,那手掌不但没有收回去,反而在白蒹葭的肚子上缓缓摩挲。 手掌宽大而包裹,温暖而干燥,被摩挲过的地方却好似被温暖的火焰烧过一般,虽然没有到灼伤人的温度,但是却让人暖洋洋的。 少年的声音,也是熟悉而陌生的。 少年虽然寡言少语,被翻红浪鸳鸯交颈之时也总是有压抑不住的时候。 白蒹葭面上飞红,她脸。色。虽然涂着易容药粉,但是也知道自己此时只怕脸上已经羞得快滴下血来,心里好似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如浮光掠影一般从自己的脑海里掠过,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像,只有那背着光的少年,语音里带着少见的柔和,低声道;“真倔。” 她只觉得双腿发软,勉强维持住一点理智,伸手将肚子上的那只手抓住,低声道;“别……别闹……” 凌绝尘又是委屈,又是无奈的瞅了她一眼,白蒹葭咬了咬唇,总算是疼痛让自己清醒了两分,正要义正言辞的教训你一下这个红颜祸水的家伙,就听有人低低的道;“流血了。” …… 温暖而柔软的唇瓣已经缠了上来,白蒹葭惊讶的睁大眼睛,却只能看见少年精致到毫无瑕疵的俊美脸庞,简直就是最上等的白玉精雕细琢出来的。 唇齿交缠间异常的温柔缠绵,好像在什么品味绝世的珍品一样,舌尖小心翼翼的探了出来,小心的砥舔过刚才被白蒹葭咬破的唇瓣。 细心的****过受伤的唇瓣后,舌尖并没有老老实实的收回去,反而趁机挤开唇瓣和白牙,让白蒹葭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凌绝尘看着白蒹葭水润的眸子,虽然带着三分怒气,却是三分妩媚,四分水灵,简直让人把持不住,就在意乱情迷之时,就听门外传来小二敲门的声音;“饭菜都准备好了……” 白蒹葭顿时回过神来,不知道从那里力气,一把将人从她身上推开!凌绝尘淬不及防的被推开,竟然踉跄了两下,才扶住桌子站稳了。 白蒹葭顾不得凌绝尘,惊魂未定的想到,还好那小二很有规矩的在门外说话,如果真是就那么进来,看到这事儿她还要不要做人……! 想到此节,又不由自主的恶狠狠地剜了凌绝尘一样,只见他一张脸仍然是秀美绝伦,就是唇瓣艳红,还带着一些水艳艳的感觉,就好像刚洗干净还带着水泽的樱桃一样,诱惑人一口咬上去的感觉,不由口干舌燥的抿了抿唇,立即就感觉到唇瓣上传来火辣辣的感觉,不由咬着唇颦着眉看着眼前一脸不满足的少年,恶狠狠的一脚踹在了凌绝尘的小腿上,就看着他一脸委屈的看着自己,一边道;“好的,我就下来。” 一边走到镜边看了一眼,果然自己嘴唇也是很明显的肿起来了,而且双颊绯红,眼神迷离这种表情…… 明明吃亏的是自己为什么看着他的表情反而是是自己理亏的感觉啊? 心中闪电一般的掠过一个念头,白蒹葭沾了些清水拍了拍脸,总算感觉脸上的温度降下去了一些,又收拾了一番,总算是觉得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了,才又瞪了凌绝尘一眼,也不管他听不听的懂,道;“以后你再这样,小心我不给你饭吃!” 凌绝尘哼了一声,白蒹葭虽然用冷水拍脸冷静了下来,但是他站在那里也是极为冷静的样子,只是唇瓣还有些红肿。 这个无论如何都是一时半会降不下来了,白蒹葭心中只得哀叹两声怎么碰到了凌绝尘这么个家伙,自己还真被他吃的死死的,就听张夏平快活的声音在外头响了起来;“张夫人,怎么还不出来,饭菜都凉啦。” 白蒹葭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凌绝尘,扬声道;“就来。“ 又捋了捋头发,收拾了一番,确认没什么特别惹人注目的地方之后,才带着凌绝尘走出门去,免不得又叮嘱了两句,却看着凌绝尘若有所思的舔了舔唇,让白蒹葭一窒,虽然就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但是看他这样的举动,却仍然让白蒹葭不由自主感觉一股热气直冲双颊,就算眼前没有镜子,也知道自己定然是脸红如窗外的晚霞,心中不由暗恨,磨了磨牙。 385.第385章 ‘金镶玉\’ 白蒹葭小声的啐了一声,恰好看见一旁的猪八戒面具,便走过去拿了过来,伸手扣在了凌绝尘的脸上,却又发现这样倒是挡住了那张祸水容颜,但是转念一想,顿时便觉得不对了,这下楼是吃饭啊,这带着猪八戒面具虽然可以掩盖住容貌,但是带着这面具也是没有办法吃饭的。 白蒹葭沉吟了片刻,总算是放弃的将手中的猪八戒面具扔到一旁,将帷帽找了一个出来替凌绝尘带上,只是为他系上带子的时候却感觉心乱跳了几下,不过总算是收拾好了,白蒹葭拍了拍胸口,带着凌绝尘出了屋。 一出屋就看见张夏平正一脸笑容的站在门外,张春花脸色沉静的站在他的背后,看着白蒹葭二人出来,也只是很沉静的冲白蒹葭笑了笑。 这样举动是白蒹葭很熟悉的,也是让她很安心的一个表情,虽然容貌不同,但是那双眼睛,都是温柔而沉静的,当下也浅浅的回了张春花一个笑容,道;“劳烦二位久等了。” 张夏平嘿嘿笑道;“不麻烦不麻烦。”他眨了眨眼睛,自以为俏皮的道;“如果不是张夫人,我们还蹭不到一顿好吃的呢!”他脸上露出夸张的神情;“刚才我去厨房溜了一圈,果然老板开口,这东西就好的不得了,什么鸡鸭鱼肉,海参鲍鱼的。” 他语气夸张,滔滔不绝,到时逗得白蒹葭也生了几分食。欲。,笑吟吟得道;“如果不是二位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呢,要感谢也是妾身感激两位,这饭菜也是江公子筹备的,你们要谢也应该谢谢江公子。” 张夏平眼睛一转,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我辈习武之人,自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张夫人一介女子,也能为那弱女子出头,这番侠义心肠才应该我辈学习呢……” 张春花知道张夏平一旦说起来话就是滔滔不绝的,不由颦了颦眉正想找个机会打断张夏平的话语,就听到后面的凌绝尘极轻的咳嗽了一声。 声音虽然低,但是听在张夏平的耳朵里,就跟那晴天霹雳没什么区别,瞬间将所有的话都吞了回去,立即改口道;“有什么饭桌上说,有什么饭桌上说。” 在场几人都知道张夏平的秉。性。的,当下听白蒹葭这么一说,张春花立即便响应道;“张夫人说的也是,如果再耽搁下去,这饭菜凉了就失了滋味了,张夫人请先请。” 白蒹葭点了点头,也不矫情,率先朝前走去,凌绝尘毫不迟疑的就跟了上去。 张夏平眼睛一转,看了张春花一眼,脚步轻盈的跟在了凌绝尘的身后,一双眼睛滚来滚去,一会看着凌绝尘的背影,一会又看看白蒹葭,忙碌的不得了。 张春花不疾不徐的走在最后,她姿态极为温柔沉静,眼睛微微垂下,给人的感觉也跟她的气质一样,不疾不徐,稳重端方。 一行四人,却是或秀逸清灵,或清俊出尘,或活泼开朗,或沉稳端方,气质虽然各有不同,但是都极为出众,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大厅里客人仍然不少,说说笑笑的颇为热闹,既然是江云初吩咐下来要赔罪的,众人也知道这中间的事情,眼看白蒹葭在关键时候挺身而出阻止了江云文的胡作非为,保住了客栈的名声,那张春花和张夏平更是怒斗恶霸,心中十分高兴,不由颇为敬仰的看着白蒹葭几人。 江云初准备的饭菜就在二楼的琴字包厢,颇为清幽雅致,进门便是一扇汉白玉山水蜀绣屏风,放着一架古琴,添了几分书卷文气,转进去看看见一张满满当当的檀木八仙桌,旁边的香炉里燃着的香料香味清淡幽雅,给人一种非常清静的感觉。 那江云文兄弟虽然跟他们东家江云初是亲兄弟,但是仔细说起来,这客栈毕竟是江云初母亲赵氏嫁妆里的产业,赵氏没有女儿,就一个江婉儿虽然养在她的名下,但是也是没有血脉,这客栈里的上上下下,都只把自己当做赵氏家的人,江云初是赵氏的亲儿子,将来自然是要接手赵氏嫁妆的,他们便将自己视为江云初一路的人。 那江云文兄弟虽然跟江云初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是一来他们毕竟是江家的人,跟他们赵家没什么关系,二来他们只会拖江云初的后腿,别说什么成为江云初的助力了,就是不招惹麻烦故意算计江云初就是谢天谢地了。 这种潜移默化下,客栈中人看不起江云文兄弟是很正常的,只是碍着江云初的面子,有时候不好开口罢了。 不过今天白蒹葭肯出面,众人也不是不知道知恩图报的人,一桌子饭菜十分丰盛,二荤二素四凉菜,四荤四素八热菜,又有四下酒四汤菜,两蜜饯两点心,鸡鸭鱼肉皆有,看上去满满一桌子,便是那寻常人过年也没这样的。 毕竟招牌菜这种东西,厨房里总是有的,各种高汤都是备好的——否则如果真有贵客上门吃饭,你还要从头熬高汤,这还吃什么饭呢? 白蒹葭笑了笑,那一只鸭子看上去普通,只怕是池家的拿手好菜八宝鸭,这江云初也算是颇为费心了。 张夏平的眼睛在一桌子饭菜上转来转去,只差口水没有哗啦啦的往下流了。 虽然这饭菜说不上特别的珍奇别致,但是也十分的丰盛了。 看见一旁的一碟子南瓜饼,张夏平不由眨了眨眼睛,笑道;“想不到今天竟然还能吃到金镶玉,也算是多亏了张夫人的面子了。” 江云初温雅一笑,看了一眼凌绝尘,挑了挑眼睛,笑道;“阿颜和我关系不错,要两碟金镶玉还是能要要的。” 白蒹葭浅浅一笑,道;“江公子和朱公子都是人中俊杰,这金镶玉倒似说的你们二人一样。” 江云初听她这么一说,笑道;“张夫人说的有道理,阿颜倒是个美玉一般的人物,云初也只是一块俗物而已。” 张夏平在一旁道;“黄金也是好的,我最喜欢黄金了!” 他这话让张春花痛苦的把脸扭到一边,心中暗自后悔当初为什么自己要跟他一起出任务,简直是丢脸到了极致,不过心中也忽然明白过来了——跟着他这哪里担心暴露身份,看他这说话做事,便是说他是夏之部的首领也没人信吧! 386.第386章 金谷酒 凌绝尘听他一口一个张夫人,心中颇为不快,立即拉着白蒹葭入坐。 众人不知道他心中郁闷之处,到时江云初笑道;“看来灵儿……是饿厉害了,也是我的错,不该多说这么多有的没的,时辰不早了,还是吃一些东西吧。” 白蒹葭被凌绝尘拉着袖子,因为张夏平和张春花在的缘故,听江云初说道灵儿不由下意识的看了江云初一眼,不过江云初很快就回过神来,领悟过来凌绝尘是做男装打扮的,立即就很快的改了口,不过…… 张春花的神情比较尴尬,而张夏平的脸上的笑容几乎有一点把持不住,给人一种他的笑容也僵硬了一秒的感觉。 不过很快张夏平就挂回了平时轻松愉快的笑容,跟江云初说话。 白蒹葭自然听出来张夏平在有意无意的套话,不过她倒不是很在乎,一来江云初本来就是个聪明人,就算是张夏平套话,他也知道哪些话应该说那些话不应该说,二来江云初知道的本来就是颇为有限的,就算他知道自己的不少事情,也是自己故意安排之后的身份,也是她想让别人知道的。三来就算张夏平没有在江云初哪里套出什么话,他也自然会去查,夏之部的情报,她从来都不敢小窥的。 反正在怎么说,在京城里,白蒹葭是死了的。 她活着,最多也是跟白蒹葭长的有几分相似的叶娴静罢了。 白蒹葭心情倒是好了不少,顿时也有心思来观察这一桌子的饭菜了,倒是做的丰盛,她面前几样菜都是酸甜可口,清鲜淡口不怎么油腻的。 孩子倒也乖巧,也没有什么反胃闹腾的,倒是对于凌绝尘给白蒹葭夹菜这件事,让张夏平吃了一惊,本来正跟江云初谈的如火似荼亲热的好像上辈子兄弟一样的人顿时僵在当场,不敢置信的看着白蒹葭碗里的东西。 倒是江云初早已经习惯了,笑道;“阿灵仍然是这么温柔体贴了。”如今眼看有张夏平和张春花在,灵儿姑娘是肯定喊不得了,江云初也是算聪明伶俐的,硬生生的拗出一个称呼不说,心中还有一种隐秘的快意——这阿灵可比灵儿姑娘叫起来亲密多了,心中有一丝隐秘的愉悦之余,也不由更是开心,这灵儿姑娘穿女装妩媚娇柔,清灵秀绝,想不到穿男装也别有一种风韵,当真是男女皆宜,举世无双。 不过他一个阿灵倒是叫的轻巧,却不想这声音落在张夏平二人的眼睛里,却好像晴天霹雳一样,张春花一向很稳的手也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本来正拿着酒杯跟江云初好的好像上辈子兄弟一样的张夏平花了不少力气才让自己没有把嘴里的酒喷出去,饶是如此,张夏平也是忍不住被酒呛住大声咳嗽了起来。 这人叫他们将军什么? 阿凌? 便是老将军——凌绝尘的父亲也没有这样充满宠爱和亲密的叫凌绝尘好么!在张夏平的记忆里,凌绝尘是高傲的,冰冷的,他天生就充满了高高在上的领袖气质,两个人的才能,也许差的那个人会嫉妒好的那个人,但是当他们之间的差大到了一定地步的时候,他就不会再有嫉妒,追逐之类的负面情感了,而是充满了一种能为他效力就是一种荣耀的感觉。 张夏平看着一脸关切为自己拍着后背的江云初,江云初眉头微皱,一脸关切的道;“阿平你还好吧?” 毫无掩饰的关心。 白蒹葭自然明白其中的关窍,看着张夏平一脸平和对江云初道;“没事没事……这酒太好了,我没忍住喝急了一些,这酒太好喝了,嘿嘿。” 也难为他转的这么自然了。 听张夏平这么说,江云初脸上也不由露出一点骄傲的神。色。,道;“这是我娘家里的秘传法子,用当年最好的新谷酿制而成,名字便叫做金谷酒,这平直城里,只供我这一家的,别的地方都很难喝到。”他又看了一眼凌绝尘,道;“这上品的金谷酒,一年也不过十坛,寻常人有钱也是喝不到的。” 白蒹葭倒是浅浅一笑,知道他这番所说的给江云文陪酒,其实大半倒是出自跟自己庆祝一番的心思,不过这人多眼杂的,不敢太过张扬,便笑道;“有劳江公子费心了。” 江云初急忙摇了摇手,道;“不敢不敢,你们吃得开心,不计较我哥哥的冒犯之罪,我就很开心了。” 白蒹葭看了江云初一眼,想起他日后并无兄弟,便也不为他。操。心,却眼睛一转,想起一件事情来,便对江云初道;“今天客栈里来的那个女孩儿,你可了解?” 听白蒹葭说到蓝纤雨,便是张夏平脸上也多了几丝关切之色。 江云初点了点头,道;“忠伯曾经将她家中的事情告诉我过,询问我能否允许她在这客栈里做些小买卖,我是答应了的。” 赵忠虽然怜惜蓝纤雨,但是这些事情,自然不会擅自做主,便将蓝纤雨的家庭背景打听明白了告诉了江云初,。 除了小二和张夏平说话时候白蒹葭听到的以外,江云初说起来,自然比小二所说的更为完整。 原来蓝纤雨母亲早丧,他父亲当时为了给她母亲治病也是倾家荡产的,一个书生拖着一个小女儿更是日子过的颇为艰难,一来为了筹备上京赶考的银子,二来实在是身无分文,蓝纤雨跟着他就是父女一起饿死的下场,三来带着蓝纤雨这么个小孩子也不方便,便狠了狠心将蓝纤雨卖给了孙婆子做童养媳,当时孙婆子的丈夫还在,与蓝纤雨的父亲关系也算不错,自然满口应承,说好等蓝父高中之后,便将蓝纤雨赎回去。 结果不想刚过了三个月,孙婆子的丈夫就不知道怎么感染了风寒,一命呜呼了,留下了孙婆婆跟孙鸿宇孤儿寡母的,孙婆婆从此将蓝纤雨视为丧门星,轻则训斥,重则打骂,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推给蓝纤雨做。 387.第387章 灶头娘子 虽然孙鸿宇还是挺护着蓝纤雨的,但是也毕竟不能违逆他寡母,这却让孙婆子更加的看蓝纤雨不顺眼了,不知不觉他家中孙婆子的恶名也传了出去,那好人家的闺女也不肯说给孙家——那孙婆子也是个眼界极高的,看中了个家风严整颇有些资财,姑娘也如花似玉的,找了个私媒去提亲,把姑娘气的够呛,那姑娘家里人直接把媒婆赶了出去。 媒婆一寻思,觉得是孙婆子让自己丢了脸,回去便跟孙婆子说好人家的闺女听说有他这么一个婆婆,自然急忙拒绝了。 孙婆子一听顿时气的七窍生烟,不但不知道反省自己做事和请私媒做的如何不恰当,反而去人家姑娘门前骂骂咧咧的,说什么你们这群眼皮子浅的小蹄子,现在狗眼看人低看不起人,等日后他儿子中了举,便是哭着喊着她都不肯看一眼哩,将姑娘气的泪流不止。 只是那家姑娘有几个兄弟,都是彪悍的人物,被她骂的心烦,有一天端了一盆洗脚水,就泼了那孙婆子一身,那孙婆子还要叫骂,那兄弟出门晃了一圈,一身腱子肉吓得孙婆子胆战心惊的就跑了,后来再上门,就不止是洗脚水了,那兄弟道;“下次就不是黑狗血而是其他脏东西了,别怪我兄弟不留情!” 她便心疼衣服不敢去门前叫骂了,不过私下免不得跟那几个婆子说那姑娘坏话,最后那姑娘风风光光的嫁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子弟,她还想去上门闹腾,被那姑娘丈夫找人堵住她的宝贝儿子打了一顿,才算是安分了一段时间。 听江云初说这孙婆子,倒是让白蒹葭微微一笑,不由自主的想起另外一个人来——那小杨氏跟这孙婆子,不就是有许多相似之处么? 世界上总有这么些人,不但丝毫不会反省自己的错漏,反而只要有人可以给他们依仗,就可以无法无天的闹腾,这人也看不起,那人也看不起,这天下除了他们自己在意的人简直没人能让他们入眼的。 却不知道,尊重这种事情从来都是相互的,你纵然看不起别人,难道别人就非要赶着捧着追着你? 那寒门子弟,成器的也不少,也有对人接物也很不错的,只是有时候抱着读书的心思不对了,一旦真的出人头地了,做出来的事情有些不妥当。 不过……白蒹葭微微一笑,这孙婆子比小杨氏好的是大概是那孙鸿宇的确有几分读书的天赋吧,做人也还算有几分玲珑,在官场上也算是小有成就,比张召才倒是好上两分,只是好的有限。 只是啊,这眼皮子浅了,一心想着读书考试出人头地,反而忘记了做人的道理,所以最后就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似乎就是理所应该的了。 没学会谦逊低调,反而恨不得嚷嚷的全世界都知道的。性。子,也难怪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最后落得身败名裂的地步……。 像孙婆子和小杨氏这样对自己的儿子抱有很大的期望,不过往往这期望反而成了她们拖扯自己儿子的后腿,只是她们却浑然不觉罢了。 做人当谦逊谨慎,做事当认真勤勉,才能成事。 所以寒门难出士子,未必倒是他本身的问题,只是有了这样的母亲,教导出来怎样的人就难说了,而且还有那谏官在那边虎视眈眈的看着呢,别说自己行为不检,便是孙婆子请私媒那件事情,谏官的帖子就可以跟雪片儿一般的飞去了。 因为没有见识过谏官的厉害,也没见识过那官场的步步刀尖处处地狱,满心满眼的只看着那做官的威风钱财,污了心思,白蒹葭拿起一杯酒,闻了闻那清新的香气,倒是有几天有人,便轻轻缀饮了一口,只觉得新鲜的谷物香气在口中泛开,带着若有若无的一丝果香,并没有烈酒的刺激,反而有一些淡淡的甜味,心中暗自道;“蓝纤雨……蓝纤雨……。啊,他父亲莫不是……” 却忽然想起关于蓝纤雨和孙鸿宇的种种事情来,心中倒是生起了一丝啼笑皆非的感觉。 就听江云初道;“张夫人你莫非有心思要将那蓝姑娘买来?” 白蒹葭咦了一声,愕然看向江云初。 自己什么都没说啊,不过问一问,怎么就扯到这份儿上了。 就听江云初点了点头道;“那蓝姑娘虽然胆小怯弱了一些,但是我也听说过她是很能干的,如今她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她在。操。持,也打理的很有条理的,刺绣灶头上的功夫也不错,张夫人你这身子,身边也最好有个人照料着,只是……。”他迟疑的看了一眼白蒹葭,道;“这蓝姑娘虽然能干,但是毕竟命太硬了些,不好,你如今……” 凌绝尘不由看向白蒹葭的肚子,也不得不承认江云初说的还是有一些道理的,于是又跟自己生起气来,不由看了一眼张春花,哼了一声,明明眼前有最好的人选,这个江云初竟然会去找那个蓝纤雨,是瞎了眼么! 白蒹葭听他这么说,不由挑了挑眉,下意识的道;“那里命好不好的。”她笑了笑;“我不过看那女子有些可怜罢了,说不准她父亲真是高中了呢。” 江云初不以为然的道;“这都十几年了,若是真的高中了,都早就回来了,想来……”他想了想,觉得这些话语实在不应该当着白蒹葭的面说,却听白蒹葭轻轻笑了一笑,急忙道;“张夫人若是要寻一个灶头娘子,我倒是可以去为你找个又能干又安稳的。” 白蒹葭想了想,道;“不用了。” 她身上有庄园那种神秘东西,自然不愿意有人随时跟在自己身边,不过看着江云初的表情,自然不会将这庄园的秘密说出来,她自然知道江云初虽然是关心自己,当下便对江云初道;“我在秋水村里,有杏娘和翠翠在,都是很妥帖的。” 江云初见她拒绝,心中顿时一动,哎呦一声,心道这人莫不是误会了,担心我借着丫头安排人手窥探她那玫瑰跟醉红颜的秘密,他虽然心中没这个念头,但是转头一想,却觉得自己这做法十分不妥当,心中不由暗自后悔,好端端的自己提这个做什么,人家就仗着这个过日子,这做法好像自己在算计他一样。 倒是显得自己小心眼了,真是大大的不妥当了。 388.第388章 香醉金谷酒 江云初正暗自后悔处事不当不由眉头微微一皱,见白蒹葭眉目一片光风霁月,就听白蒹葭笑道;“只是这蓝姑娘,我觉得她实在有些可怜可爱……就想烦劳江公子你多照看一些。” 她看了一眼张春花,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听白蒹葭这般说话,毫无芥蒂的样子倒是让江云初松了口气,道;“自然,只是……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我也不好。插。手太多。” 他一个男子,若是太过关心这么一个童养媳,传出去让有心人知道了,随便说上两句,他倒也罢了,毕竟家大业大,又是男人,吃不了什么亏,但是蓝纤雨一个女子,最重名声,那孙婆子又看她不顺眼已久,如果真的传了出去,那蓝纤雨的未来就不好说了。 白蒹葭听他这样说话,倒觉得自己果然没看错人,江云初没有满口应承也不是他的性子,当下浅浅一笑道;“我倒是也没要求江公子你。插。手太多,只是若有一日,那蓝姑娘要卖身为奴的时候,还请麻烦江公子为我买下。”这倒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随意吩咐一声下去就是了,江云初便点了点头,她看了江云初一眼,淡淡的道;“我瞧着那孙婆子迟早是要把蓝姑娘发卖的,她儿子要做官,不可能让自己的儿子正妻是一个克死自己丈夫的孤女。”指尖上的酒杯轻巧的一转,上面的花纹精致而冰冷,“我不要一个灶头娘子,但是我还是挺想要一个全心全意的奴婢。” 江云初听白蒹葭这么一说,顿时明白过来,急忙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白蒹葭浅浅一笑,看着碗里凌绝尘给她装的小半碗人参鸡汤,因为顾忌这个主客是个孕妇的缘故,桌子上的菜大部分都是糖醋的或者清淡的,只有很少一部分是比较重口的,这鸡汤也做的非常的清鲜,只见汤清如水,漂着细碎的几朵葱花,看上甚是清雅,也没有让人反胃的腥气。 白蒹葭捧起小碗,取了勺子,小口小口的尝着清汤,就听江云初道;“这么一个普通的少女,竟然得了张夫人的青眼,也不知道是那里来的福气。” 她喝了两口,便觉得口味咸淡适中,便将人参鸡汤喝了个干净,闻言只是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笑道;“过奖了。” 能让她落目的那里是一个普通的少女。 纵然蓝纤雨这个名字极为普通,但是白蒹葭却知道这个女子数年后的那个名字。 那个女子巧笑倩兮,媚眼如丝,浅浅一笑却是风情万种,道;“妾身贱名不足挂齿,若是真要称呼,不妨唤妾身一声媚娘就是了。” 魅惑苍生,言笑之间,尽是血色茶花,一开百里,百年难得一见的祸国妖妃。 唇角眼梢,都是血。色。染成的娇红。 她本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复仇的女子,自然也是心如厉鬼,行如妖魅。 白蒹葭唇角含笑,转着手中的杯子看着里面涟漪,却淡淡的道;“这金谷酒倒是有趣。” 江云初看她颇有趣味的小口喝着那金谷酒,便笑道;“香醉金谷酒,花媚玉堂人,夫人这一壶金谷酒却是特别酿制给女子喝的,主料是各种果子,不但味道香甜,而且有补血强身,益肝明目的作用。” 白蒹葭也觉得清清甜甜的,不由又多喝了两杯。 众人吃罢晚饭,自然各自散去,这一顿倒是吃的宾主尽欢。 白蒹葭跟江云初的话在房间里也是说得差不多了,凌绝尘坐在一旁,又是盛汤又是夹菜的,白蒹葭一个不注意就堆了小半碗,不得不颦着眉咬着唇的冲凌绝尘道;“够了够了,我那里吃得了那么多。” 凌绝尘才将手中的一片海参放在白蒹葭的碗里才算是停了手。 白蒹葭看着那饭菜,觉得隐隐有些胃疼,不由盯了一眼凌绝尘,伸手又给凌绝尘夹了两筷子菜。 本来也是想让凌绝尘经历一下自己的悲惨生活,不过眼看凌绝尘浑身散发出愉悦的气息,风卷残云一般将他碟子里的饭菜吃了个干净,顿时便默然失了兴致。 这人吃的永远比自己的夹得快! 认识到了这个事实的白蒹葭一路只顾着埋头吃饭。 倒是张夏平跟江云初言笑晏晏的,说了许多有的没的闲话,一顿饭吃下来,两人倒是亲近了不少,张夏平甚至就开始问江云初是否订下婚约之类,倒是张春花狠狠地踢了他一脚,痛的张夏平呲牙咧嘴的,差点咬断了舌头,还佯装无事的跟江云初说话,我家中有一个姐姐美貌聪慧尚未婚配这种事情却不敢提了。 不过江云初虽然没有看出来,白蒹葭却看到了张春花二人私下里的互动,倒是被逗得微微一笑,心想这张夏平在那里都是这般活泼。 天。色。渐晚,落霞余辉从窗外洒了进来,江云初装模作样的倒了一杯酒,对白蒹葭道;“今日之事,在下就在这里以这一杯淡酒向张夫人告罪了,还请张夫人不要介意。” 白蒹葭浅浅一笑,接过江云初的杯子,看了江云初又倒了一杯金谷酒道;“不敢。”她顿了顿道;“只是贵兄弟年纪都不小了,还这般任。性。行事,我倒也罢了,若是招惹上什么大人物……”她顿了顿,看了江云初一眼,看他神情便知道他是明白的,便也不再多说,就举了举杯子道;“也是我多言了。” 江云初顿了顿,举了举杯子笑道;“夫人说得对,在下会与父亲商量的,男儿当顶天立地,也应该放出去独当一面谋些生活了。养在家里总是不成样子的。” 二人相视一笑,将杯中物皆是一饮而尽,白蒹葭放下杯盏,柔声道;“今日承蒙江公子款待了,只是我有孕在身,实在身子疲累,就先告退了。” 江云初急忙道;“夫人请安心休息,如果有什么吩咐,尽管交代小二就是。” 白蒹葭笑了笑,自然满口应是,又跟江云初应对了两句,偏头对凌绝尘柔声道;“可吃饱了?” 389.第389章 认得他不成? 凌绝尘看着她脸色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微微泛红,宛如一朵雨后的海棠花一样,虽然双目仍然清澈,但是却带着一点水光润色,便知道她多半是醉了,当下点了点头,伸手小心的扶住白蒹葭。 白蒹葭虽然有点微醺,心中却更是清明,矜持的跟江云初等人告了别,才带着凌绝尘出了门。 张夏平眼睛一转,找了个上茅坑理由,也立即跟着出来了,就恰好看见白蒹葭二人已经走上了楼梯,不由叹了口气,就听后面传来江云初的笑声;“张兄弟,你不喝啦?” 张夏平笑了笑,大声道;“就来。” 眼睛一眨,就看见白蒹葭转身进房的时候,却忽然侧脸冲他微微一笑,不由微微一顿。 白蒹葭今天一天出了不少事情,也实在是有些疲累了,刚进屋,就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呵欠,凌绝尘一低头,就看见她小脸上带着浓重的倦意,一双眼睛似闭非闭,迷迷糊糊的样子实在有几分可爱,偏偏还摸索着往那水盆的地方走,不由笑了笑,急忙扶着人到桌子旁边坐下,温声道;“你先坐着。” 白蒹葭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凌绝尘调好温水,湿了帕子,便学着开始时候白蒹葭给他擦脸的样子,看着白蒹葭一张玉瓷一样巴掌大小的小脸红艳艳的,顿时不由自主的就放轻了手脚,唯恐自己的力气稍微大上那么一些,这张小脸儿就那么碎了。 白蒹葭半睡半醒的迷迷糊糊间,就感觉脸上似乎有蝴蝶飞来飞去,虽然轻柔,但是一下一下的却让人不怎么安稳。 不由眉头微皱,下意识的伸手抓住蝴蝶,睁开眼睛道;“素问,别闹……1” 话音未落,却觉得入手的那只手宽大修长,带着粗糙的老茧,跟素问的手是完全不同的,不由瞬间惊醒过来,看到凌绝尘正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她。 才感觉到自己狂跳的心脏安稳了落了位,看他手中还握着巾子,不由叹了口气道;“原来是你啊,把巾子给我我自己来吧。” 却见凌绝尘睁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看着她,白蒹葭伸手想要去拿巾子,结果凌绝尘却动作迅猛的将手猛然一缩,将那拿着巾子的手缩到了自己的背后。 看着凌绝尘这表情,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将那巾子交出来的了。 白蒹葭的困意也被凌绝尘这举动逗得散去了几分,不由笑道;“你这是要帮我擦脸么?” 看着凌绝尘点了点头,白蒹葭便闭上眼睛,道;“那你来吧。” 她心想,我服侍你多么多年,想不到竟然也有你服侍我的这一天,真是风水轮流转,心中愉悦,嘴角不由带着淡淡的笑意。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白蒹葭正心中奇怪准备睁开眼睛,顿时听到了一丝有些凌乱的呼吸在附近起伏,她心中一震,顿时回过神来,睫毛一扇,两只眼睛顿时睁开了,就看见凌绝尘正靠在自己身边,一双眼睛亮的有些诡异,简直就跟天外的星子一样。 白蒹葭一顿,就听门外就传来了张夏平的声音;“张夫人我给你送药来啦,可以进来么?” 虽然问着可以进来么这种话,但是张夏平还是很快的就将门推开了,他脸上挂着熟悉的开朗笑容,让人很难产生厌憎和提防之心,手上正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碟蜜饯和一碗汤药。 张夏平看着面前气氛诡异的两个人,大眼睛眨了眨,便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了桌子上,笑吟吟的道;“我上来的时候恰好那小二准备来送药,我顺路就带上来了。” 白蒹葭看了他一眼,浅笑道;“麻烦张公子了。” 张夏平急忙摆了摆手道;“不麻烦不麻烦。”他眼睛一转,落在凌绝尘身上,道;“我看这位公子身子颇为强健,为什么还要喝药呢?” 白蒹葭心中暗道一声,来了,不过她早有准备,听张夏平这么问,也不慌不忙的道;“你为什么知道这药是他的不是我的呢?” 张夏平嘻嘻一笑,道;“张夫人好不把人家放在心上。”凌绝尘瞪了他一眼,他只觉得全身微微一寒,不敢再胡扯,急忙道;“我不是告诉过张夫人,我那姐姐是从小学习医术的,刚才上来的时候,便告诉我过这药汤里有红花等物,这药汤张夫人怎么喝得下去。” 白蒹葭笑着看了张夏平一本正经的胡扯,不过虽然胡扯,但是看上去还是颇为正常的,当下略一沉吟,便笑道;“贵姐果然是好医术,如果有机会,还要麻烦她给我和灵儿看一看呢。” 张夏平看了白蒹葭一眼,奇道;“灵儿?” 白蒹葭点了点头,伸手将那药碗塞进凌绝尘手里,就看见凌绝尘瞬间将那药碗又放回了桌子上,不由笑了笑,伸手拣了一块糖渍梅子塞进凌绝尘的手里,低声道;“喝完药吃蜜饯哦。” 她倒是一派温柔软语,又把药碗塞进了凌绝尘手里,才转头对张夏平道;“这人是我在后山捡到的,当时他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我一时心软,便将他救了回来,只是他却不知道怎么伤了脑子,那智力只停留在了三四岁的时候。”她看了张夏平一眼,有些羞涩的淡淡一笑,道;“说起来也大概是稚鸟恋母的缘故,他醒来第一个见了我便粘我的很,只是我一个寡妇,又不好带一个成年男子在身边,没有法子就只好将他扮作女子带在身边,我一个农家女子,也没什么银钱,还是灵儿他因缘巧合下救了那朱家的公子,那公子感激他的救命之恩,便让我带着他来这城里治病。” 她这话半真半假的,素来白蒹葭就明白,说假话七分真三分假,不如直接只说十分真,只是这十分真掐头去尾,纵然全部是真话,那听到的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就要看说话人的心思了。 她这话说的不算假,但是也有重要的几点被她掐掉了,听起来倒是个好心人救了凌绝尘的故事。 张夏平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喝药的凌绝尘,就听白蒹葭柔声笑道;“张公子这么关心灵儿,莫非认得他不成?” 390.第390章 明日再议 张夏平眼睛一转,嘻嘻道;“夫人何出此言?” 白蒹葭柔声道;“说起来也不怕你笑话,我一个寡妇,带着这么一个男人,实在不成体统,我倒是盼望他家里人早些找来,将他带回去。”她看了一眼张夏平,又有意无意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道;“你也看见了,我这身子连自己都照顾不过来,怎么照顾别人。我看你这般热情,看灵儿的眼光也有些不对,还以为是他家里人找来了呢,难不成又是我自作聪明了?” 张夏平看着她娇弱不堪的样子,眨了眨眼睛,心下倒是认为这女人也没什么可怕的,又不由看了一眼一旁安心喝药的凌绝尘,忽然想起那青楼里凌绝尘藏在瓷碗下面用指甲刻下的字句来,虽然不明白凌绝尘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但是此时看着凌绝尘乖乖的样子,他可没有勇气去挑衅凌绝尘的脾气。 当下咳嗽两声,道;“其实也不是这样的……”他眼睛一转,顿时便胡诌了起来;“只是我姐姐从小学医,我跟在她身边,也多少耳濡目染了一些医者之心,所以眼看你们这般模样,只是天生。性。格罢了。” 白蒹葭笑了笑,道;“张公子真是菩萨心肠。” 张夏平见她笑容可掬的样子,却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微微一颤,却忽然感觉到两道清冷寒冽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由急忙打了个寒颤,力持镇定的道;“不敢不敢。”他看了一眼白蒹葭,殷勤的道;“我姐姐对于妇女怀胎极有心得,夫人真的不让我姐姐看一看么?也算是答谢今日一饭之恩,更何况今日我们也是共对强敌,算得上是生死与……呃了……做这点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嘿嘿。” 看着他热情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游方郎中,在朝着那个富贵人家拼命推荐呢。 白蒹葭略一沉吟,张夏平心中一阵怦怦乱跳,正唯恐她拒绝,就听白蒹葭忽然一笑,如花初绽,眼眸清澈,轻轻柔柔的道;“那我就麻烦……春花姑娘了。” 说道春花姑娘,白蒹葭几乎掩不住自己的笑意。 这名字……张夏平还有些模样,张春花到底是什么鬼!不知道还以为是那个乡下丫头,简直比张玉凤还不如呢! 本来听着白蒹葭开口说话还唯恐白蒹葭拒绝,却忽然听到她说麻烦了,张夏平急忙摆了摆手,眼中盈满笑意道;“不麻烦不麻烦。” 就听白蒹葭道;“只是今天天。色。已晚。”她打了个呵欠,有些羞涩的看着张夏平道;“实在不好意思打扰春花姑娘了,能不能明日?” 张夏平几乎高兴的快要跳起来了,力持镇定的道;“明日正好,明日正好。” 凌绝尘那边苦着脸喝完汤药,正捏着那一枚糖渍梅子,趁白蒹葭跟张夏平说话不注意,眼睛一转,在桌子上寻了一张还算干净的宣纸,将那糖渍梅子包裹好收了起来,等他收好了糖渍梅子,回头一看张夏平跟白蒹葭还在那里说话。 白蒹葭是从小养成的礼仪问题,只要对面说话,她自然就会陪着,就算是困的厉害也会尽量的打起精神来。 而张夏平则是……就算给他一座冰山他也能自顾自喋喋不休有模有样的说上三天三夜直到冰山暴走将他一头撞飞出去,更何况有白蒹葭这么一个陪他的说话的,更是有黄河之水天上来滔滔不绝如水流抽刀断水水更流……呃。 凌绝尘干脆果断的拎起张夏平的领子,白蒹葭本来正迷迷糊糊的,也被惊醒了过来,刚喊了一声啊,就看见凌绝尘大踏步的走了出去,把张夏平一下扔了出去,还顺手关上了房门。 白蒹葭不由颦着眉看了一眼凌家,道;“好端端的,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别人也是一片热心,这样做未免太失礼了一些……” 本来还想说两句,看着少年靠近的表情,不由挑了挑眉,就听他道;“真是烦人。” 倒是干净利落,虽然很想点头同意一下少年的意见,但是在即将点头的时候,白蒹葭立即发现做出点头这种事情的话,也实在是太失礼了,不由借着点头的时候轻轻的咳嗽了一声,道;“不说这个了,先休息吧。”转头却见蜜饯几乎还没动过,汤药却已经喝干净了,不由表扬。性。的拍了拍凌绝尘的头道;“中午吃药不是嫌苦么,怎么给你准备了蜜饯了又不吃了。” 谁说中午不想吃药是嫌苦来着,凌绝尘皱了皱脸,哼了一声,拣起一块糖水青梅塞进了白蒹葭嘴里,那糖水青梅甜中孕酸,回味无穷,最是适合孕妇的口味了。 白蒹葭开始还被吓了一跳,等那青梅的酸甜味道在口中泛开,不由微微拢了拢眉,抿了抿唇慢慢的将青梅吃了下去,觉得总算是解了些酒,心下未免后悔自己觉得那酒味甜甜的多喝了两杯此时有点上头,却瞪了凌绝尘一眼,道;“我可不爱吃这东西,让开,我去洗脸。” 看着她小脸红红的,凌绝尘也不再继续痴缠了,他深知白蒹葭的。性。子,平时看上去人淡如菊,风轻云淡的,只是若是逼到了极处,恼羞成怒起来可就不好收拾了,当下眼睛一转,正想说上什么,白蒹葭今天在外面奔波了一天,虽然秋雨清寒,但是也多多少少有一丝暑气,本来想要沐浴一番,但是想到凌绝尘开始趁机偷吻痴缠,不由又瞪了凌绝尘一眼,心中却犯难起来。 等凌绝尘委委屈屈的蹲在门外好不容易等到门开之后,就看见一身水汽神清气爽的白蒹葭唇角含笑的看着她,不由顿时心情大好,亦步亦趋的跟着白蒹葭进了屋。 白蒹葭指挥着凌绝尘在地上打了个地铺,眼看凌绝尘一脸不敢置信的瞪着自己,也未免有些尴尬,但是想到他趁着自己半睡半醒模模糊糊的时候偷吻自己,却不由心头一怒,最近这人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就对凌绝尘道;“你要么在外头打地铺,要么我就另外找江公子让他再给你开一间房。” 391.第391章 酒后真言——你离我远点。 凌绝尘不说话也不动作,只是抱着白蒹葭塞给他的枕头,站在那里瞪着一双漂亮如水晶的眸子看着白蒹葭,这种被抛弃的幼鸟表情倒是看得白蒹葭心中难得的浮现了一丝罪恶感——这种感觉,好像是把全心依赖着自己的幼兽赶出去的表情,实在是太残忍了。 她肤色极白,但是却如烟霞一般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微红,站在那里月光下却如落霞映雪,暮霭流玉,当真是再赏心悦目不过,但是说出来的话却也再狠心不过了,酒后吐真言——这真言就是你离我远点么! 这个想法太过残忍无情,但是也太过真实,简直让人不敢置信。 看着凌绝尘还是一副不敢置信伤心欲绝的样子,白蒹葭不由咳嗽两声,道;“人家立夏在隔壁看着呢,已经知道我看着你可怜才将你收在身边的,如果真是同床共寝的,传出去我这个寡妇也不要做了。” 想到隔壁化名张夏平的立夏,白蒹葭立即狠下心来,将心头的罪恶感压了下去。 睡下地铺有什么了不起的,这家伙刚来的时候,自己将他关在门外的事情也不是没做过,真是好日子过久了,就不知道当初的苦日子了! 凌绝尘默默的看着白蒹葭,白蒹葭默默的擦干净了脸。 凌绝尘默默的将几张板凳拼在一起,白蒹葭默默的拿青盐柳条刷牙。 凌绝尘默默的被褥铺在了拼好的板凳上,然后又看了一眼白蒹葭,白蒹葭站在窗户边假装在看星星,今夜月明星稀,天气相当不错,看来明天会是一个好天气。 凌绝尘默默的将枕头放在了被褥上,又看了一眼白蒹葭,白蒹葭站在桌子旁边,倒了一杯水慢条斯理的喝了下去。 凌绝尘默默的将白蒹葭抱在了床上,然后又在白蒹葭的注视中,默默地给白蒹葭脱了鞋子,解了发髻,将衣服在枕头旁边叠好,又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白蒹葭,白蒹葭抿了抿唇,转了转身朝着床里睡了。 凌绝尘默默的睡在了自己的小地铺上,白蒹葭侧脸看见他在月光下无暇秀美的容貌,翻了个身,脸朝着里面睡了。 月上中天,凌绝尘默默的数了一百个白蒹葭后听到了白蒹葭清浅而平稳的呼吸声,他默默的从地铺上爬了起来。 凌绝尘默默的爬上了床,将人抱进了怀里。 白蒹葭觉得有点闷,她稍微挣扎了一下,嘴里小声的咕哝了一下。 凌绝尘动作迅猛的躺回了自己的地铺,从被窝的缝隙里双目亮晶晶的看着床上的女子。 白蒹葭挣扎了一下,她有一种自己被章鱼紧紧缠住的感觉,体温却是灼热的,热的人心烦意乱的,她伸手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总算是醒了过来。 眼睛四下一转,只见月上中天,月光如水,整间屋子里都的月色如水银流泻,有些冰冷,也有些清婉,照的人心中都如明月照雪一般干净疏朗,许多平时不愿想不能想的事情却争先恐后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 伸手拉开身上的薄被,白蒹葭刚坐起来,就感觉到肚子的孩子轻轻的踢了她一下,不算用力一点也不疼,倒是好像是在跟她打招呼一样,白蒹葭嘴角不由挂上一丝浅浅的笑意,低头摸了摸自己圆鼓鼓的肚子,“好孩子,好好长啊,娘疼你们。” 声音温柔如水,凌绝尘竟然一瞬间的呆愣。 在他的记忆里,白蒹葭人淡如菊,对谁带着天生的疏离冷淡,你并不能对她的举止言语挑出任意一样错漏来,但是那种符合礼仪的做法也让她充满了某种难以难语的疏离意味。 她是个很好的妻子。 很好很好。 只是……他也从未见过,这般温柔婉约的一面,下意识的装作沉睡将薄被掀到一边,只是他却是睡在板凳上的,那一掀薄被却顺势就滑落到了地上,凌绝尘心中暗自叫了一声糟糕,就听到了那女子极轻的一声笑声,但是却好像发生了什么一样,立即又压抑住了。 白蒹葭歇了片刻,感觉自己飞快跳动的心脏缓缓平息了下来,就看见凌绝尘掀了被子,没想到这么大一个人了,竟然还会跟小孩子一样掀被子呢,真是可爱呢。 唯恐打扰了少年的睡眠,白蒹葭咬住嘴唇,将笑声闷在了喉咙,最后总算是平息了下来,不够看着凌绝尘身上掀开被子,却挑了挑眉。 毕竟秋天还是有些热的,少年身上一件白。色。单衣松松垮垮的,倒是露出大半身体,紧致如锦缎的皮肤,骨肉匀称,充满着无限力量的同时,上面的伤痕也是让人不能轻视的,看在眼里,总有一些心塞目涩。 凌绝尘听到那女子从床上下来踩着绣鞋的声音,她缓缓走到自己身边,脚步隐隐约约的有些拖沓不稳,想来是喝了酒,那金谷酒虽然酒劲不厉害,但是上起头来还是容易让人,手指划过他赤。裸。的肌肤,倒是让他一顿。 刚才从床上跳下来的时候跑太急了所以拉扯到了导致衣衫不整这种事情。 凌绝尘当下决定还是继续闭目装睡吧。 不过闭目装睡觉的同时也有一点担心,白蒹葭这么大的肚子,蹲下来真的没有问题的? 伸手将落在地上的薄被拣了起来抱在怀里,若有所思的目光看得凌绝尘正心中不安的时候,就听白蒹葭轻轻叹了口气,然手伸手将凌绝尘散乱的单衣拉好,凌绝尘心中正盼着她莫要再蹲着,孕妇蹲着这压力实在不小,此时感觉她轻柔微凉的指尖在自己身上划过,让他心中也是一阵怦怦乱跳,担心的很。 等理好了衣服,素手不但没有收回去,反而顺着一路朝上,划过凌绝尘的喉咙,下颚,脸颊,眼角,眉毛,最后落在额头上…… 素手冰凉如玉,但是被她划过的地方,却好似有一点火星一点,烧的人心中一阵火烫。 凌绝尘仍然坚定不移的继续装睡,享受着白蒹葭小手好像羽毛一样拂过自己的眉眼,心中却充满了快乐幸福的感觉,只盼这时间若是能长长久久的那样下去,就实在是再好也不过不过了。 392.第392章 我心悦你 “我曾经是恨过你的。”白蒹葭叹了口气,垂目看着手下俊美的少年,沉睡的样子看上去无辜又安静,轻声道;“灵枢是春之部的人,当年素问不可能不听我的保孩子,但最后却是保大人,这不可能是素问灵枢的主意,就是你的吩咐?只是……你怎么会不明白,若是你真的阵亡在外,那个孩子,无论如何,都是必须要保下来,那个孩子,比任何人都重要,但是偏偏你却不顾一切的保了我。”她的笑容,苦涩又甜蜜,要压过吩咐素问保孩子的自己,也只有凌绝尘吩咐过灵枢,无论什么情况下,都先保住大人吧。 那种时候,那个孩子对于她来说并不是必须的,即便是凌绝尘死了,她那时候年纪还小,再改嫁也可以挑一户不错的婚事,那孩子对她来说,坏处是大于好处的,但是对于凌家来说,那个孩子却是顶顶重要的。 不但必须要是那个孩子活下来,而且那个孩子必须是从白蒹葭她肚子里爬出去的嫡长子,而且那个孩子就算是个女孩儿,也只能充作男孩儿来养着,否则凌家这一脉,就算是绝了脉。 那时候凌母叫嚣着要保孩子不保大人的,她心中那时候是有几分怨恨的,但是之后却是不怪凌母的,人都有亲疏远近,凌母作为凌家人,为自己打算是很正常的,她真正开始记恨凌母,说起来还是因为凌母脑子里进了水,想把她的慎儿给费明珠养,她怎么肯,三番两次下来,又有费明珠在中间挑拨,终于最后是水火不容了。 只是费明珠虽然有些小聪明,却到底忘记了,凌纤纤到底是要出嫁的,而凌母……再怎么,也越不过她背后的白家去。 白蒹葭心中虽然有一丝疑惑,素问不会违逆自己的意思,这点她很清楚,就算有她师父留给她的九转还魂丹,也不会去赌孩子的命,当时她因为母子都保了下来,然后凌绝尘又赶了回来,虽然只是匆匆见上一面,但是也算是极大的安慰和欢喜了,只当是因为哥哥的缘故,并没有多想。 但是如今知道了灵枢的身份是凌云卫里春之部的人,她本是玲珑剔透之人,那里还不明白中间的关窍。 心中酸涩的不敢想不想念,但是此时月光下看着沉睡安静的少年,那不敢想不敢念的念头却如泉水一般奔涌而出,再也压抑不过。 你是不是……也曾经……心悦过我? 那时候从书楼跃下的时候抱着粉身碎骨堕入地狱的念头,却被天神一般的少年接住,怀抱温暖而眼神明澈。 她出神的看了凌绝尘完美无瑕的眉眼,那是她默默的观望了那么久的传说中神话一般的少年,最终却从纸上活生生走出来的人。 走出来却……没有让她失望的人,甚至,比她所想像的都更好。 所以她甘愿忍耐凌母和凌纤纤的为难,也愿意过着一年到头没有丈夫在身边的身边生活,也愿意忍耐……他在边疆随时可能传来噩耗的胆战心惊。 只要想一想过年时候那个少年在家中呆上十天半月,便足以让她撑过那些日子了。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那是在别人面前,从来不敢开口说出的话语,只唯恐一个不当,被人挑到错处,做不了那相敬如宾的夫妻。 白蒹葭一直很明白,贪。欲。贪。欲。,贪。欲。太盛,反而会失去太多的东西,所以对于她来说,只要守着那个院子,被人叫一句凌夫人,被和他的孩子一起软软的叫着娘,看着那个孩子长得越来越像他,说什么故剑情深,鸳鸯比翼,她求的从来都不是琴瑟在御,岁月静好。 她要的是纵然情浅,却是缘深,要的是相依相伴,要的是相敬如宾。 只是却不想,最后却……十二年除了凌慎之再无所出的女子,又有什么脸再坐着凌家夫人的位置,他纵然还念着她为她。操。持了十二年的家务,但是慎儿没了,她又怎么去面对娇妾新欢,灿若桃李的西周公主,还不如保全了最后一点脸面。 她本就那么……骄傲又任。性。的要命。 所以这辈子,她不愿意赌,也不敢赌。 凌家的儿子,是注定要上战场的,她舍不得凌慎之上战场,刀枪无眼,谁知道上一辈子的事情,什么时候又会重演。 十二年,凌绝尘纵然一年只回来十天半月,但是家中并没有其他的妻妾,她……十二年除了凌慎之,并无其他所出,明明这种情况下她应该主动为凌绝尘纳妾,偏偏她又做不到。 白蒹葭苦涩一笑,低头亲了亲少年的唇角,“从此山高水远,再不相见,祝你开枝散……叶……儿……孙……满……堂……。” 你做你高高在上的大将军,娶多少妻纳多少妾生多少儿女都与我再无干系。 声音极轻极柔,如袖底的流风,婉转散去;“我心悦你,郎君。” 那是她从来不层说出的话 我做我秋水村里的小寡妇,抱着这几个月偷来的记忆和慎儿,就这样安安稳稳跟慎儿度过剩下的一生。 一滴眼泪顺着白蒹葭的眼角滑下,落在凌绝尘的睫毛下,月光下闪烁着的泪光,倒好似凌绝尘掉下的眼泪。 大概是人在极累之后,在这样的月光下,总是容易脆弱一些,被那月色所迷惑,总会做出一些平时不会做的事情来。 或者…… 心中有一丝说不出的奢念,就算明知道不可能,也期望自己的心思,无论如何说出来了之后也可以被自己想要知道的人知道。 明明知道……那是奢望啊。 但是说出来却似乎就算得上圆满。 一只手伸了出来。 白蒹葭微微一顿,看着从旁边伸出来的手掌。 手掌宽大,指节修长,上面有着练枪磨出的老茧,握住人的时候有一些粗糙的感觉,并不舒服,但是却给人一种舒适安稳的感觉。 白蒹葭看着跟她脸贴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的凌绝尘,少年的眼睛映着外面的星子,漂亮到了让人觉得心悸的地步。 393.第393章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白蒹葭心中一震,就听少年一字一顿的道;“我心悦你,蒹葭。” ! 巨大的幸福和痛苦一起如狂浪一般奔涌了出来,丝毫无法压抑酸甜苦辣在心头弥漫一片的感觉,想不到自己竟然也有听到这少年表白的一天。 简直如在梦里,虽然明知道多半这少年痴傻愚昧,说起来也不过多半是学着自己说话罢了,但是偏偏这样虚假的心悦,也可以让人觉得再心满意足不过。 不过……她蓦然一震,蒹葭! 白蒹葭睁大眼睛,看着少年慢条斯理的掀开了薄被坐了起来,不由自主的就后退了两步,就看着他伸手将自己抱了回来。 行动如行云流水,不见一丝笨拙。 少年看着怀里呆呆愣愣如一个娃娃的白蒹葭,这样天真呆愣的样子,真是可爱的紧。 心中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心情愉悦的低头亲了亲白蒹葭的眼角,然后一只手却按在了白蒹葭的肚子上。 舔掉了白蒹葭眼角的泪痕,些微的苦涩让凌绝尘不悦的皱起了眉头,难得白蒹葭这样乖巧的任人上下其手,他如果放过这次机会就枉费了自己学过这么多年的兵法。 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划破了夜空的宁静。 让人几乎怀疑有什么极为恐怖的命案发生在了这里一样。 张夏平跟客栈的小二一起屁滚尿流的爬上了客栈三楼最里面的一间房,迭声道;“出什么事了么?要帮忙么?要请大夫么。” 少年的声音清越而愉悦;“没事,”他看着怀里一脸惊恐呆滞的玉人儿,忍不住又低头亲了亲她眼角,她永远无法知道,那轻柔而温暖的唇瓣凑到他嘴边的时候,到底给了他多大的幸福和满足,虽然那一句祝他儿孙满堂让他很生气,但是下一句轻轻柔柔的我心悦你,却……。 俊美绝伦的少年愉快地低下头,然后将白蒹葭的第二声尖叫堵在了嘴里。 立夏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变化的这么快。 昨天往他后颈塞了一张纸条让和立春绞尽脑汁的男人,今天就异常坦率的带着自家救命恩人上门来了。 听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是最常见的一种报恩方法。 将军该不会随了大流也对那个救了他的小寡妇以身相许了吧。 虽然他很乐意见将军把丧妻的悲痛转移掉,但是这么快就移情别恋看上别的女子不会太薄情了点么。 不过将军失忆的状态下那个小寡妇还这样照顾他难免心动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嘛,那种情况下将军没有记忆也不算移情别恋只能算初恋嘛。 那个小寡妇虽然挺好的,看上去也挺大方的,就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将军难道要喜当爹也认下来? 昨天小寡妇半夜那声叫的挺撕心裂肺的,难道将军竟然对这么个孕妇都难以忍耐霸王硬上弓了?不对如果真霸王硬上弓不会只有一声啊! …… 立夏心里胡思乱想着,但是好歹还有一丝理智,知道自己现在说出来,多半是被凌绝尘从三楼窗户直接踹出去的下场,所以就算心中的好奇虫虫再怎么探头探脑的他都强行压制了回去,只准备等回去找到立冬好好讨论上一番。 至少立冬的忍耐性还是比凌绝尘强上不少的,现在他就跟张春花一起缩头缩脑的站在桌子旁边,看着自家将军将那小寡妇抱在怀里。 凌绝尘指了指张春花;“立春。” 又指了指张夏平;“立夏。” 他又指了指白蒹葭,白蒹葭瞪了他一眼,他想了想,便道;“夫人。” 夫人除了表示妻子外,也是一种对于女子的尊称,就听凌绝尘轻描淡写的道;“她救了我,你们以后也要把她当成自己主子。”他看了一眼立春,道;“以后你就跟着照顾她吧。” 立春沉静温柔的看了一眼白蒹葭,道;“是。” 他说的太有道理太理直气壮,让白蒹葭竟然生起无力的感觉,木木的看了一眼凌绝尘,就算她再怎么聪明敏锐,现在也有点回不过神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 昨天晚上到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人能告诉她吗? 虽然目睹也经历了全部的事情,但是这时候白蒹葭还有一丝晕陶陶的闹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明明开始还是个痴傻愚昧的灵儿,怎么忽然就变成了高冷骄傲的凌绝尘……不对,也不算高冷骄傲。 白蒹葭想了想,跟她记忆里这个年纪的凌绝尘还是有一些差别的,虽然骨子里带着一样的高傲,但是整体还是温和了不少。 她还在那里痴痴傻傻的,就听凌绝尘淡淡的道;“西周萧新月,立夏你的情报呢?” 立夏眼睛一转,急忙道;“我知道那个萧新月来着。”想到萧新月娇美可爱的样子,不由恶狠狠的啐了一口,就听他道;“我那情报里,是她家本来也是西周的贵族,西周国主想收他做妃子,她不愿意就从西周逃了出来,结果被简夫人所救,她感谢简夫人的救命之恩,又没有去处,所以愿意做侍女来伺候简夫人,只是那简夫人怜爱她,就想把她收为义女,似乎和简青树两情相悦。” 他虽然爱碎碎念,但是说道正事,还是很有条例的,白蒹葭看着他一脸嫌弃的样子,倒是有些疑惑,虽然萧新月现在还没达到大成的地步,但是也是娇媚婉转,妖娆动人的,也不知道那里碍了这立夏的眼,满满的都是嫌弃。 凌绝尘淡淡的道;“她那脸那么容易从西周逃出来,这西周都是瞎子么。”他瞪了立夏一样,顿时让立夏一哆嗦,又缩头缩脑跟个鹌鹑一样。 白蒹葭正看得好笑,凌绝尘就轻轻摸了摸她的长发,道;“夫人说给他听。” 啊? 白蒹葭愕然的看了凌绝尘一眼,见他虽然脸上又恢复了以前那种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是一双眼睛比起以前却带着一丝柔和。 虽然只是一丝柔和,但是看在人的眼睛里,那一丝柔和却是异常的难能可贵,让人不由自主的愿意为了那一丝柔和,就能舍生赴死,若是能换他笑一笑多看自己一眼,做什么都是甘愿的。 394.第394章 一人三鸟 白蒹葭听凌绝尘这样说,顿时便在心中磨了磨牙,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啊,让我说就说未免也太看轻本姑娘了!叫什么夫人你夫人白蒹葭早死了我是叶姑娘张夫人! 虽然心中咬牙切齿的将凌绝尘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反驳了回去,白蒹葭最后还是磨了磨牙,不甘不愿的开口道;“萧新月既然将心思放在简青树那么身上,简旭自然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悔婚,拐带简青树私奔,自然可以哄的简青树盗了他父亲的令牌兵符,简旭丢了兵符,让平直城失了调动支援之机,这是其一,若是有令牌在手,又探得附近消息,可以寻机烧了囤积的粮草,断其后路,这是其二,若是简青树与萧新月私奔,简旭只有简青树这么一个独子,若是以为人质,自可威胁勒索,简旭多半受其威胁,这是其三,然后据说云香雪和简青树有婚约在身,若是简青树悔婚私奔,又做出偷窃虎符,烧毁粮草的事情来,云香雪必然受其牵连,云林文最重礼教,就算不与简旭反目成仇也心中不满,这苏杭二州中,本是他二人的地盘,若是二人争斗起来,辎重粮草若是随意减缓一二,那吃亏的还不是前线。”她似笑非笑的看着立夏,淡淡的道;“到时候西周别说防守了,便是反攻几城也是有可能的。” 就听凌绝尘低声道;“不愧是……。”白蒹葭小脸一沉,伸手拧了他一把,就看见凌绝尘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若无其事的就将目光移开了。 立夏目瞪口呆的看着白蒹葭,道;“哪有这么严重,这朝廷自然不会任由这简旭枉为。”在他看来,那萧新月毕竟只是个女孩子,只是两情相悦这种事情,怎么会牵扯这么大的。 不过听白蒹葭这么一说,感觉还是很有道理的,当下不由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白蒹葭。又眼睛一转,道;“按照你的说法,那萧新月勾引简青树还不如勾引简旭……” 女娲当年要毁殷纣,不也用的是美人计么,所以说美人计这种东西,还是很有用的。 白蒹葭心中虽然实在不愿意多说,但是被凌绝尘抱的浑身紧张,心想我只是在你手下给你面子,少得寸进尺的!立即调整了一下位置,听立夏这么说,她倒是不生气,道;“这来往也要几个月,加上……”她顿了顿,将舌尖上的几个字吞了下去,若无其事的道;“再说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即便是再想做什么,也就迟了——勾引简旭也最多是被简旭收为妾侍,他虽然位高权重,但是要让萧新月为了这么一个老头赔上自己肯定不愿的,更别说简旭没简青树好上手,美人再美,也越不过权势去。” 自以为天真无邪的倾城之恋,自然会被有心人利用来付出代价。 白蒹葭却下意识的捻起凌绝尘腰间的肉拧了一把,也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才让那西周把萧新月这大杀器放了出来。等拧了一把,才回过神来,这可不是那个痴痴傻傻的灵儿了,而是尸山血海而不变的鬼帅,不由还捏着肉的手下意识的一僵,小心翼翼的将手收了回来,低头垂目看着自己的大肚子,不敢抬头看一眼凌绝尘的神。色。。 凌绝尘低头看了眼乖的跟小猫一样的白蒹葭,这丫头从来最是明白什么叫做审时度势,不过虽然很快就收敛了起来,刚才那下意识的拧一下还是让他挺愉悦的。 跟蝴蝶轻轻的在腰上停了一下的感觉,他历尽艰险,受过的轻伤重伤不知道多少,白蒹葭这一下却比他最轻的伤还要轻上不少,实在是没什么感觉。 立夏看着白蒹葭,惊叹道;“哇,这种小地方的寡妇也这么厉害,我真是不应该在外面混了收拾收拾回家种田吧!” 他本来还想说两句,结果凌绝尘带着冰的目光一扫,立春还是很有同事爱的扯了他一把,顿时让他识趣的闭嘴了。然后一想自己刚才说过的话,顿时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自己明明是为了表示敬仰,但是为什么说出来的话想起来就觉得这么不对劲呢。 白蒹葭大方的笑道;“过奖过奖。”她倒是知道立夏虽然大部分时间都能可靠,但是偶尔也会做出做事不做脑子的事情来 她倒是大方,却让立夏尴尬的不行,不由自主的咳嗽两声,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只恨不得地板上有个缝儿可以让自己钻进来。 虽然从小到大说话就不过脑子,但是怎么想也知道将军很在意这个寡妇的身份吧,自己偏偏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就算那天死在了外面……立夏恳求的看了一眼立春,无论如何,如果直的有那一天我横死郊外了,还请你看在同事一场的份儿上,买张麻席帮我收下尸。 凌绝尘瞪了立夏一眼,他现在是真怀疑自己这个得力干将缺心眼儿了,要不要让立春开两碗药给他吃吃? 他敲了敲桌子,道;“我不在的时间有什么事情,你报上来吧。” 说道这个,立夏立即抬头挺胸,精神了不少。 白蒹葭垂目道;“你们这些军机大事,我不懂,我先去外头坐坐。” 凌绝尘看了白蒹葭一眼,见她神情坦然,便知道不是为了避讳,是真对这个没什么兴趣,转念又想到白蒹葭如今有孕在身,正是不易思虑过多的时候,俗话说多思伤身,便也不愿意让白蒹葭为这些事情。操。劳,便点了点头,道;“你将立春带着。” 白蒹葭看了一眼立春,点了点头,反正她只要不在凌绝尘身边就整个人可以安静下来,她需要好好整顿一下思绪,这一夜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凌绝尘和自己的父兄,其他人对她的影响是微乎其微的,立春虽然是陪伴了她十几年的灵枢,但是眼前这个年轻温柔的立春,也还没到能扰乱她心思的地步。 她低声道;“我就在隔壁房里。” 眼看白蒹葭跟立春走出了房门,凌绝尘才转头看向立夏,就看立夏一双大眼睛眨呀眨的,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道;“将军啊,你要对这个寡妇以身相许我不在意,但是你真的要喜当爹认她肚子里的孩子……啊!!!!!!!!!!” 395.第395章 心若流云 伙计看她下楼来,心中虽然有一丝微妙,上了碧螺春,又送了一碟糕点,白蒹葭还能对他笑一笑,道;“多谢。” 那小二急忙道;“不敢。”低着头匆匆的退了下去。 白蒹葭倒了半杯茶水,呆呆的坐在那里,一时只觉得心中好像天边的流云,变幻无端,一时又似乎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却是怎么都也没想。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的沉静少女,即便是她一直在发呆,但是这个少女脸上却没有露出半点不耐烦的样子,也是极有耐心的看着她。 白蒹葭慢慢的将一杯茶水喝了下去,却仍然有一丝恍惚,昨天和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没有办法理解的事情,想到昨夜发生的事情,就算是白蒹葭这样的性格,也忍不住惊讶到了呆傻的地步。 本来是抱着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办法相见,将凌绝尘交还给立夏的心思,所以才借着酒意将自己无法言语的心思说了出来,其实并没有抱有得到回应的心思。 凌绝尘那痴傻的样子,别说睡着了,便是醒着,她本来以为也是听不明白的。 只是人生在世不称意,总是多少会想求一丝圆满,她到底还是个俗人,有一些前世今生一直压抑在心头的东西,总是好像石头压在心头一样,虽然明知道得不到回应,明知道听到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反映,但是总是觉得说出来才会觉得安稳些,也是对前世今生的一个告别,结果却想不到…… 白蒹葭脸。色。微红,掩饰。性。的低头喝了一杯茶水,然后抬起头来,看向立春,眼睛眨了眨,道;“你叫做立春么?” 立春点了点头,白蒹葭浅浅笑道;“这名字倒是别致,立夏是你弟弟?” 立春这次稍微思考了一下,才轻轻的点了点头,道;“他脑子不好,你不要跟他计较。” 白蒹葭废了不少功夫,才咬唇把嘴里的茶水吞了下去,眼睛一眨,立春你这样说立夏,真的没有问题么? 她原来也不知道,看上去温柔沉静的立春,竟然说起话来也会这么毫不留情。 她咬着唇闷笑两声,道;“我不跟他计较。” 却顿了顿,道;“你们还有其他兄弟姐妹么?” 她这话说的有几分打探的意思了,如果换了其他人这么问,难免会让人提防几分,但是白蒹葭既然是凌绝尘带来又吩咐自己好好照顾的,当下立春便道;“还有。” ……果然是典型的灵枢式回答。 白蒹葭笑着瞥了一眼立春,眼中的一丝怀念让立春有一丝疑惑,看她的表情,难道自己什么时候在什么时候见过她不成? 她虽然不如立夏一般精通易容之术,但是看着白蒹葭却瞬间回过神来,暗自摇了摇头,光是看白蒹葭这双眼睛,就几乎可以知道,自己并没有见过白蒹葭了。 她精通医术,一双眼睛也是极为毒辣的,一个人可以通过化妆来运用一些阴影,远近,脂粉来将自己的相貌进行细微的改变,都是不算困难的事情,她虽然不像立夏那样专业,但是一些简单的改变妆容,她也是能够做到的,但是如果要改变一双眼睛,那就是很困难的事情了。 更何况白蒹葭那一双眼睛实在是……立春不知道具体到底应该怎么形容白蒹葭那一双眼睛,真要说大概就是那眼睛真是漂亮得很,明明好像空山春潭一样清冷幽深,却似乎又有个月光覆盖在潭水上的波光粼粼,灵动清澈。 白蒹葭咬了口糕饼,慢慢的吞了下去。 凌绝尘如果真是昨天晚上忽然恢复记忆,她就不叫白蒹葭了,这脑子给人吃了算了,那张大夫也不用在这种小地方开药铺了,早就应该进了京城帝都里去给人看病了--这也太过神效了。 她眉毛微微一顿,咬着唇颦着眉拿过一块糕点…… 凌绝尘早就恢复记忆了? 白蒹葭倒是可以肯定,凌绝尘最开始跟着自己的时候,是真伤了脑子。 那甜腻黏人的样子,便是杀了凌绝尘都是做不出来的。 她想了想,又看了一眼立春,道;“你怎么还站着呢,来坐下吃茶。” 立春点了点头,便在旁边坐下了,道;“碧螺春芽多嫩香,夫人可以适当饮用一些对身子也有好处只不过不宜过多,如果真爱茶味,不如让奴婢做一些茶糕。” 白蒹葭听她这么说,便点了点头,道;“是我大意了,多谢你了。”她本来只是要茶水来镇定一下心神,不得不说,昨天发生了事情实在是太过颠覆她的世界观了。 “我心悦你,蒹葭。” 脸上突兀的感到一阵火热,什么心悦不心悦的,一个大男人家家的,竟然学着她一个女子说话,也是不知道害羞的么! 她羞涩之余,倒是将火气大半记在了凌绝尘的身上,虽然并不知道凌绝尘佯装痴傻的跟在自己身边到底是什么想法,但是此时白蒹葭却在羞怒之下直接给凌绝尘盖了个不怀好意的戳子。 白蒹葭将这阵子的事情一一想过,凌绝尘虽然聪敏,但是毕竟一个真傻子和一个假傻子中间的差别还是很大的,更何况以凌绝尘的。性。子,想要扮一个傻子,也不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几乎是瞬间,白蒹葭便将那不对的日子挑了出来。 事情都是从那天晚上去看醉仙唱戏然后遇到立夏,为了躲开立夏她带着凌绝尘去了青楼。 结果那时候凌绝尘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那青楼里旖旎****和催情气氛的催动,将她压在床上,几乎就要霸王硬上弓了。 当然白蒹葭也没有留手,一个瓷枕往凌绝尘头上一砸,也是十分的干净利落,不过倒是充分证明了瓷器真是容易碎的东西,跟凌绝尘两败俱伤。 捡起一块梅子糕送到嘴边,抿了抿那酸中孕甜的糕点,那滋味让白蒹葭更冷静了几分,脸。色。虽然因为想到那些或甜蜜,或无奈,或啼笑皆非的日常生活而微微有些飞红,但是却几乎是继续冷静沉默的分析了下去。 396.第396章 养蛊 白蒹葭想起自己给凌绝尘买教他自渎用春宫图的时候,凌绝尘就有一丝不对劲了。 如果是那个傻子灵儿,多半是很有兴趣的将那书籍翻得哗啦啦的缠着她一起看。她当时已经作好准备灵儿真敢真么做她就伸脚把灵儿踹出去,滚回来,踹出去,滚回来,踹出去…… 现在想起来凌绝尘当时的反映却非常奇怪,他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但是却绝对不是因为激动或者好奇,而是更接近一种无可奈何细微崩溃的表情,之后更是将那小书仔细的藏了起来。 只是她本身一个女孩子家,头一回去帮男人买那春宫图已经够羞涩了,别说细心去观察凌绝尘了,就算是多看上两眼,也觉得好像整个人被放在火堆上烧烤一样,都避之唯恐不及了更别说去靠拢接近细心观察了,只唯恐自己太过靠近,那孩子发起疯来,将自己吃的骨头不剩了才是吃亏的要死了。 后面的事情说起来就更加让人无语了,她忙着关心蔷薇花宴的事情,又加上有买书的事情在里面,别的虽然不说,她总是几分尴尬的,眼看本来纯白如初雪的秀美少年有了情。欲。,加上自己和他好歹也是曾经做过夫妻,或多或少也是做过有许多亲密的事情,对于这件事情,白蒹葭毫无疑问是逃避的。 一旦能抛开羞涩将事情仔细回想一下,白蒹葭几乎就瞬间发现了两人不同的关键。 ……听说,对于失忆的人,将他们带到以前经常呆的地方,让他们多经历以前的生活,有利于想起当初的事情,也许不需要吃药就能痊愈。 同时…… 听说,如果是脑子受了伤而遗忘变笨的,实在没有办法,也可以继续拿东西冲那受伤的脑子拍上两下,运气好的话,就自然能够恢复记忆,运气不好的话--头破血流再痴傻一些也是有可能的。 白蒹葭咳嗽了两声,小脸微白,那家伙明明已经恢复记忆了,还装疯卖傻的呆在自己身边,到底想干什么? 不过这念头只是瞬间就转过了,白蒹葭心中便下了一个一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决心,反正自己现在身份无论如何都是死了丈夫的张寡妇叶氏,就算是凌绝尘再怎么神威盖世,也断然没有做出强抢寡妇的事情来,反正白蒹葭……已经死了的。 想到这个,白蒹葭倒是松了口气,以凌绝尘的。性。子,并不会做出什么强抢民妇之类的事情来,只要自己死不承认自己是白蒹葭不肯跟他走,他还能奈何自己么? 想到在喝个,白蒹葭心情顿时愉悦了不少,伸手将盘里的糕点都拿过来开心的吃了下去。 这地方的糕点虽然说不上特别美味,但是在乡下呆了那么久,想要迟到这么合口味的糕点也就不容易了,既然将事情都想的差不多了,白蒹葭愤愤不平的将那糕点恶狠狠地咬了一口然后吞了下来。 这个该死的凌绝尘,边疆明明大战将起,还跟在自己身边装疯卖傻…… 不对。 白蒹葭捏住糕点的手微微一顿,以凌绝尘的。性。子,自然不会做出擅自离开战场的事情来,虽然说当时为了追杀黎天鸣,但是…… 他属下的冬之部也是精通暗杀的,甚至比凌绝尘更为专业,并不用凌绝尘出手。 那么……凌绝尘是故意离开向风城的。 白蒹葭微微一顿。 向风之战的时候,向风城城守云文林战死。 ……她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小包厢,凌绝尘和立夏还没有出来,但是……不得不让白蒹葭怀疑,凌绝尘离开向风城是故意的,为了坑死云文林——他的个性,是绝对不允许有人在身边对自己指手画脚拖后腿的,不过云文林那人,也是数次犯了凌绝尘的禁忌之后才被凌绝尘算计而死,但是……凌绝尘如今的行事气度,却跟白蒹葭的记忆里的有很大不同。 云文林老迈腐朽,自诩为天朝上国,处处讲究礼仪道德,那西周的人掳掠大昭百姓,抢夺大昭财富,侵略大昭的领土……种种劣迹,令人发指,大昭地大物博,物产丰厚,大部分百姓也是老实耕种,图个温饱。 不过自从先帝开始励精图治,这几年大昭的百姓日子过得倒也好了不少。 不过这西周南蛮,东夷北疆总是有些人贼心不死,眼看大昭日渐富裕,总是难免在自家日子难过的时候来抢掠一番,抢粮食是必须的,牛羊什么的也不放过,最让那些人喜欢的,却是女人,抢回去让她们如牛羊一般的干活儿,如猪一样生产。 这还是大昭强盛的条件下,在白蒹葭以前读过的书籍里,那中原势弱的时候,四周国度更是如恶久了的豺狗一般,都恨不得撕下一块肉来,被抢去的各州里原来的大昭百姓过的日子却是猪狗不如的! 只是朝廷里分为主战派和主和派,主战派自然不说,虽然无论。性。子、阅历、生活都相差甚远,但是这一条上凌绝尘和白蒹葭倒是坚定的站在一条战线上。 那云文林则是属于主和派了,总是觉得天朝上国,绸缎、茶叶、瓷器、金银还有身份尊贵的公主来显示对那些蛮夷的宽仁厚爱,换取一个好名声--只是纵然将那花朵儿一样的公主嫁了去,也是往往活不长不说,那边疆也经常会闹出掳掠的事情来,反而喂大了那些豺狼的胃口,一边吃着大昭的供奉,一边也睁着眼睛,等着这皇朝什么时候衰弱了,就从他身上撕扯下最肥最大的一块肉。 当年三皇子彻底悲剧的原因则是因为他犯了皇帝的忌讳,他被皇帝处处压制,心慌意乱下,竟然做出了勾结北疆的事情来,和北疆蛮王议定,一旦他做了皇帝,便将那靠着北疆的景、元,越三洲割让给北疆。 只是这事却大大犯了皇帝的忌讳,那三皇子也是被皇帝的位置迷了心窍,什么都顾不得了。 这每一块州府都是太祖皇帝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偏偏三皇子这么轻巧的就送了外人,在皇帝看来,太子没了,剩下几个皇帝斗来斗去,他也就当是养蛊,这个强盛了,就压一压,那么弱了,就扶一扶。 397.第397章 饿了? 虽然皇子们内斗会消耗不少资源,但是若是让不合适的人上位了,消耗的就不仅仅是那点资源,而是整个皇朝的命脉了。 本来太子身子虽然弱些,却是幼秉庭训,精通诗礼,贤德圣明,虽然微嫌温厚,但是做一个守成之君,却是足够的,但是偏偏太子没了,连个血脉都没留下。 剩下的皇子们却是各有秉。性。,皇帝看在眼里,那太子是先后所出,本是他寄予重望的偏偏没,剩下的几个皇子对他来说都差不多,于是倒也乐得看几个皇子斗来斗去,养蛊一样养出最好的一个来。 但是就算是养蛊,也只是让他们内斗,勾结外国这种事情,是绝对无法让人容忍的。 那云文林在主和派里,也算是蠢的惊天动地的。 白蒹葭现在还记得当时云文林竟然上折子请求表达上国之风,满足西周需要铁器的愿望,给西周提供铁数千斤…… 白蒹葭眯了眯眼,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折子应该已经快上了吧? 上辈子云文林可是上了折子没出一个月就死在了战场上。 白蒹葭也十分怀疑,这云文林到底是中了什么邪,这种折子居然都敢上。 皇帝虽然偶然也会和亲,但是陪嫁的大多是些看上去很珍贵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的东西,比如瓷器刺绣。 但是……铁。 你是要朕送给他们兵器,然后让他们来在朕的国土上的杀烧掳掠么?你到底是大昭人还是西周人? 大概三皇子一脉的人,脑子都被shi糊了一脸吧。 白蒹葭只能这么想了,否则她实在想不出来云文林上这折子的念头--云文林的确腐朽老迈,但是白蒹葭倒是知道,他对大昭倒是一片忠心的,只是总是幻想着用天朝上国的光辉来感化西周,总觉得西周这一头豺狼是能喂饱的,喂饱了就自然会当一条忠狗了。 只是狼到底是狼,他如果能变成狗,就不是狼了。 而且云文林还是颇有些沾沾自喜的,在那折子里还敢写数年边疆安定,偶有小患,不值一提……让白父回家关门大骂了一通,世上怎么有这样读书读傻了的人,竟然还是一城城守。那是白蒹葭难得见自己父亲这么生气,就跟白抒怀一起偷了白父拓的折子来看,结果笑成了一团。 呸,当然数年安定,偶有小患。 那西周养精蓄锐,培养精兵,就想着这时候大胜大昭一场,这云文林不但不知道提防异动,反而沾沾自喜上折表功,如果不是凌绝尘恰好在西周,这苏杭二州却是多半保不住了,就算是保住了,也难免会受到战火波及,百姓受苦。 白蒹葭又摸了一块梅子糕塞进了自己嘴里,如果说以凌绝尘的。性。子能看惯云文林就算了,她也知道云文林没少给凌绝尘为难,除了主战派和主和派的分歧外,云文林仗着自己年纪大资历深,看不起凌绝尘年轻,总说什么年轻人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明里暗里也没少折腾凌绝尘,凌绝尘虽然平时浑不在意,但是经历过了凌绝尘用媚娘直接算计了孙鸿宇的事情,若说云文林的死没有凌绝尘的算计在里面,白蒹葭是不信的。 这人冷清傲慢,做起事来,却是果断毒辣的很,云文林这种只会拖后腿的人,凌绝尘可能会忍上他一次两次的,但是若是犯了凌绝尘的忌讳,他也会毫不留情的让人死的很天然。 白蒹葭心中默默地跟云文林点了三炷香,就看见凌绝尘带着立夏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总觉得立夏看起来走路一瘸一拐的,是自己的幻觉么?凌绝尘虽然已经将那个猪八戒的面具取了下来,但是脸上似乎被立夏动了些手脚,虽然仍然清俊秀美,有着一种刚柔并济之美,但是却没有本身那种雌雄莫辨的惊艳了。 凌绝尘走到白蒹葭身边,异常动作流畅的将她刚喝了半杯顺手放在一旁的半杯残茶拿了起来一饮而尽。 他倒是做的自然,白蒹葭却因为这中间的亲密脸上一红,立夏靠在立春身上,哎呦惨叫;“我的腿断了,好春儿,帮我接一接。” 立春皱起眉,撩起立夏裤子,说了声;“活该!”伸手按住立夏的腿,一接一按,立夏立即发出杀猪一样的叫声,被立春抬头瞪了一眼。 立夏扁了扁嘴,却不敢在说话,凌绝尘看了一眼白蒹葭,道;“看过了么?” 立春在一旁低声道;“还不曾。”她一边低声说话,一边却手脚俐落的将立夏断掉的骨头接上了,只可惜这地方没有什么必要的东西,只能拜托小二去拿了两块柴火来,顺手绑上凑合着用罢了。 白蒹葭柔婉一笑道;“我不急。” 凌绝尘在她身边坐下,默然不语。 他既然不说话,白蒹葭也自然不会没事找事,当下低眉顺目的小口啃着自己手里最后一块梅子糕,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似乎是什么最为珍贵罕见的珍馐一样。 立春飞快的给立夏处置好了伤口,却低声叹了口气道;“你呀,以后就此改了吧。” 立夏急忙点头道;“你说的是。”他虽然说的诚挚,但是以立春对他的了解来说,就算他这时候真的狠下心来想要悔改,但是等他明天一觉醒来,就一定将这事情忘得干干净净了,索。性。也就不再说话了。 不过…… 立春看了一眼立夏,果然不愧是将军啊,立夏这家伙,仗着轻功卓绝,凌云卫里他撩拨过剩下的二十三人还能全身而退,但是…… 崇敬崇拜的目光落在了凌绝尘身上,果然不愧是将军啊,只要一出手,立夏这个翻天覆地的小妖精也落得受伤的报应,不过立夏立志以撩拨凌绝尘为己任,这次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终于惹得凌绝尘动手,也算是心满意足了。 凌绝尘顿了顿,盯了白蒹葭一眼道;“饿了?” 白蒹葭想了想,她吃了一碟子糕点,其实也不算很饿,但是看着凌绝尘的表情,她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立即点了点头,道;“饿了!” 398.第398章 朱家药膳 凌绝尘道;“左右无事,去朱家吃吧。” 白蒹葭想了想,将手里的糕点全部仔细的咀嚼完了又吞了下去,才镇定的道;“我没钱。” 虽然醉红颜卖了不少钱,但是那是她要养孩子的,这四个人吃饭想要她出钱是不可能的! 毕竟两个孩子呢!养起来所需要的银子可是一大笔来着! 凌绝尘又沉默片刻,白蒹葭正在想要不要劝凌绝尘就在这里吃了算了,毕竟是江云初的铺子,借着赔罪的理由,好歹还可以吃白食呢。 虽然比起朱颜的手艺来说的确不够看,不过毕竟不要钱嘛,她孤儿寡妇的,总要节约一些,而且就她对凌绝尘的了解来说。 凌绝尘虽然看上去瘦削高挑,实际上他是很能吃的,毕竟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更何况这种从小练武的男人,饭量比一般男人更不知道要多上多少。 白蒹葭觉得,凌绝尘和立夏两个人吧,一顿能够吃掉自己的十倍,而且……虽然免费蹭了朱颜几次手艺,但是一吃就知道,一分钱一分货!朱家的药膳绝对不会便宜到那里去!更何况还有金镶玉那种东西,他从自己手上买过去的大白菜大萝卜价格都很不便宜!!! 立春在一旁默默地道;“朱家的药膳,的确颇有独到之处。” 凌绝尘也很淡的看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的白蒹葭,难得开口解释道;“立夏有钱。” 立夏惨嚎一声,立即大堂里有其他人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感觉到了自家将军凛如冰霜的眼睛,心已经碎成片片的立夏将求救的目光落在立春的身上,看着立春嘴角含笑的看着他,不由心中更是一阵伤心,心里知道自己在房里的话多半惹恼了凌绝尘,凌绝尘这正在收拾自己呢。 他哀怨的看了一眼白蒹葭,忧伤的道;“我有,我有的是钱!” 既然钱的问题解决了,白蒹葭也不想和凌绝尘再纠缠下去了。 这个男人的个。性。,纠缠下去一点感觉都没有,当下便点了点头道;“那走吧!” 朱家的药膳楼离客栈颇有一些距离,一个在城东,一个却在城西。 立夏找了一辆小油车,自己跟立春充作车夫,倒是让白蒹葭出了一些意料,这个立夏看起来还真是不一般的多才多艺,以后不做凌云卫了,去做马夫也是一把好手--这车又快又稳,比昨日蔷薇花宴的时候还江云初派来的车子还要稳重一些。 不过…… 白蒹葭将脸埋进了凌绝尘的怀里,混蛋,不是明明已经恢复记忆了么,这把人抱来抱去的到底是跟谁学的,这种习惯真该改一改。凌绝尘这家伙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还是真的被被敲坏了脑子看起来痊愈什么都是骗人的其实伤的更厉害了? 否则实在无法理解的举动。 还没等白蒹葭从头痛。欲。裂的怀疑中回过神来,一旦感觉到凌绝尘脚踏实地,立即推了一把凌绝尘,低声道;“放我下来!” 虽然很想一直把人这么抱着,但是却是知道白蒹葭的。性。子,若是羞怒起来,自己倒也罢了,就是怕白蒹葭不小心伤到自己,于是凌绝尘异常乖顺的将白蒹葭放了下来。 白蒹葭深吸了一口气,捋了捋因为刚才埋头而有些散乱的头发,将四周的目光视而不见,抬头看着眼前的楼台。 倒是微微的诧异了一下。 只见眼前绿瓦红墙,闹中取静,居然是一个小小的四合院,里面养着几颗苏杭常见的花木,虽然并不是十分艳丽特别,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是十分舒适。 比起其他地方挂着某府的牌匾,这四合院的牌匾上则是《朱氏药膳》。 上好的檀木,经历了许多风雨,散发着岁月过后所特有的厚重气息。 大门紧锁,只有在重要的日子或者有极为尊贵的客人的时候来的时候才会开启,平时旁边开了一个小角门让人进出,站着一个衣衫简朴的青年,眼看白蒹葭四人,顿时迎了上来,笑吟吟的道;“小的黄芪问各位贵人好,老爷夫人里面请。” 他虽然一张圆脸生的十分憨厚,让人觉得这一定是一个老实人,不过一双眼睛却又圆又亮,显然也是有几分想法的。 只是若真是他表面那老实的样子,也不会让他在外头接待客人了。 白蒹葭淡淡的点了点头,后退半步,跟在凌绝尘背后走进了角门,只见外面看上去跟寻常宅子没什么区别,但是进门一看,却是截然不同了。只见把一处改成了厨房,原来的大堂却改成了吃饭的大堂,另外一处又改成了小包厢。 而这院子里用碎石铺出了道路,只是那那大路上又分出许多小小的碎石小路,每条碎石小路的草木繁茂处,都隐藏着一张桌子,白蒹葭留神一看,这院子里种的草木虽然不是什么特别珍贵的品种,但是都是不错的药材,比如金桂正是花开时候,配着各种药草,草木繁茂,香气淡雅,搭配的极为和谐,充满了宁静祥和的气息,让人不由自主的心平气和了下来。 想起了江云初那蔷薇花宴,满架蔷薇一院香,风动水晶,只怕也是在这里得的灵感。 只见里面正有不少人在那里说说笑笑,十分风雅,知道还知道是药膳馆,不知道还当是那里来赏花的呢。 那满脸憨厚的汉子转头对白蒹葭道;“不知道各位是在杏帘在望呢,紫气东来,还是曲径通幽。”他笑了笑,道;“如今时辰尚早,这三处都有空位。” 白蒹葭听得有趣,不由笑道;“我们是外地人头一回来,不如麻烦你介绍一下。” 那汉子见他们气质不凡,见白蒹葭如此温和,受宠若惊的道;“杏帘在望就是在这草木之间用膳,取自前朝林姑娘的杏帘招客饮,在望有山庄,紫气东来则是在大堂,曲径通幽则是在小包厢,别有天地非人寰。”说起来倒侃侃而谈,流水行云,显然十分熟悉了。 399.第399章 药膳 这三个名字倒是风雅,白蒹葭略一沉吟,看了眼满脸肉痛的立夏,这价格自然也是分明的,按照她平时的作风,自然是选择曲径通幽图个清静了,只是这立夏出钱,却让她考虑要不要为了立夏一下选择一下紫气东来。 白蒹葭咦了一声,竟然看到了一个熟人,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听身边的少年道;“怎么了?” 立夏立即在一旁小声道;“这是平直城里简旭的心腹,名字叫做马英辉,最是贪花好。色。,夫人你离他远点,小心他看上你用什么坏手段……不过嘿嘿,他如果真敢用什么坏手段,我就教他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敏锐的感觉到了凌绝尘的危险,立夏强行扭转了画风。 白蒹葭好气又好笑的看了他一眼,道;“多谢啊!” 立夏急忙摆了摆手道;“不谢不谢,都是我应该做的!”凌绝尘哼了一声,倒是白蒹葭笑道;“我倒是爱这地方风雅天然,不如就杏帘在望吧。” 凌绝尘皱了皱眉,立夏眼睛都陡然一亮,好像黑夜里的猫儿一样,整个人都灿然了起来,倒是让白蒹葭有几分忍俊不禁了。 看着她似笑非笑的样子,凌绝尘想了想,还是将剩下的话语吞了下去。 就听那汉子道;“这还有几件事,却是要先告诉各位客人的。” 白蒹葭看他神。色。端凝,也不敢轻视,便点了点头道;“请说。” 那人道;“我们这药膳,每日是限定提供什么的,并不提供点菜。”他顿了顿,道;“若是真要吃某种药膳,却是最好提前三天左右将东西报给我们。” 白蒹葭点了点头道;“药膳烹调不易,这个也是很正常的,而且药材各种相生相克,不明白的胡乱点菜不会搭配反而会起不到调养的作用反而伤害身体。” 她吃了不知道多少药膳,素问跟灵枢在她生了孩子后更是变着花样儿给她做各种药膳吃,吃的她都觉得自己身上带着某些甘草味儿。 药膳比起其他东西,熬煮的时间更长,花费的功夫也更多。 那汉子实在有些怕凌绝尘的目光,虽然有时候只是无意的落在自己身上,也让他浑身颤抖,心中暗自猜疑这对夫妻到底是那里来的,不过眼看凌绝尘清俊秀美,白蒹葭也是端庄温婉,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身上那种气场却是他生平所见的强大,让人不敢怠慢半分。 本来心中因为凌绝尘的缘故,总是有一些压力,但是看着白蒹葭温婉和悦的样子,却意外的中和凌绝尘的冷冽气质,让人好受了不少。 听着白蒹葭如此的善解人意,那汉子几乎要抱住白蒹葭的大腿大哭一场了。 能来这朱氏药膳,自然家境不会太差,家境不会太差的人总是有一些有的没的脾气,上门听说不能点菜,差一些的没少争执,当场摔门就走的也有,好一点的脸。色。也不会太好看,像白蒹葭这样第一回上门还表示理解的简直让这憨厚汉子动的几乎掉眼泪了。 各种药材食材相生相克的可不要太多,甚至还有人图风雅点过紫荆炖鲫鱼--妈蛋那是剧毒好么!要命的!跟他说了还一脸不高兴的说什么古方有云,以花调味,可以增其味,添其色…… 当下又道;“第二是各位可有什么吃不得的。”她看着白蒹葭面露疑惑之。色。,便解释道;“这药膳中总有一些东西是要忌讳的,比如夫人你有孕在身,就要忌红花、螃蟹等物,比如今日有一味沙参山楂粥夫人就是用不得的……” 白蒹葭便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旁边立春却淡淡的道;“你将菜单送上来,我自有分寸。” 眼看那汉子露出惊恐的不安神。色。,白蒹葭不由安慰道;“春儿她从小学医的,你将那菜单送上来,她自会挑拣。” 听到立春是学医的,那汉子的神。色。顿时从惊恐变成了仰慕,看向白蒹葭二人的目光里,更是多了几分小心谨慎。 他取下腰间的金铃,轻轻一摇,清越的铃声顿时响起。 只见花丛中走出一个青衣侍女,白蒹葭看着有几分眼熟,认得是蔷薇花宴上的一位,只见那少女笑道;“黄芪哥,辛苦啦。” 黄芪挥了挥手,道;“甘草,你带这几位去杏帘在望。” 这两人竟然都是药草为名,倒是有些别致。 那甘草抿嘴一笑,款款走到几人旁边,道;“几位客人请随梅儿来。” 便引着毕竟几人到一处落座。 只见那石头做的桌椅,靠着一颗偌大的金桂树,虽然还没到桂花透骨香的季节,但是此时却也已经有几分桂花的淡淡香气了。 白蒹葭不由笑道;“你们这些花草养的倒好。” 甘草嫣然笑道;“夫人过奖了,只是我们这吃剩的药膳,最后用水冲开,然后凉透之后用来浇花,因为下的本钱,所以自然比其他地方开的好些。” 她这话说的颇有技巧,不但回答了白蒹葭的问题,同时也细微的夸奖了一下自家--剩下的东西都拿来浇花了,绝对不像某些药膳一样,拿那药材反复炖煮拿来卖钱。 虽然反复炖煮药膳会省下不少本钱,这样赚的钱是多了,但是药膳调养身体的作用却是越来越弱了。 白蒹葭浅浅一笑,就听那甘草道;“夫人请等一等。” 白蒹葭不由驻足看向却见那甘草看她有什么做法,却见甘草走到一旁,不知道从那里翻出几个七成新的弹墨青缎椅袱来,看着白蒹葭询问的目光,便嫣然一笑道;“夫人这身子,可受不得寒,这石桌石椅的,别人倒也坐得,只是夫人有孕在身,可要多小心些。” 她这举动十分体贴,倒是让白蒹葭也不由自主的生出几分亲近之感。 她又对凌绝尘道;“这位……”看着凌绝尘冷漠的表情,专业的笑容几乎保持不住,花费了不少功夫,才吞了吞口水总算是镇定了下来,勉强笑道;“这位……” 立春伸手接过一个椅袱,扶着白蒹葭坐下道;“我们不用了,你将今日的菜单拿出来吧。” 400.第400章 清新淡雅 甘草总算是松了口气,伸出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看着凌绝尘挨着白蒹葭坐了,心中不由暗自嘀咕,这么一个冷冰冰的男人怎么会娶到这么一个温柔文雅的女子呢?这差别也太大了吧? 不过她心中虽然有一丝疑惑,却不敢开口发问,见立春开口,立即笑道;“来了来了。” 立春看了菜单,便问白蒹葭道;“红枣黄芪糯米粥和竹沥粟米粥不知道夫人喜欢那样?” 白蒹葭道;“粟米粥吧。” 凌绝尘在一旁道;“都点。” 立夏下意识的捂了一下钱包,就听白蒹葭道;“这未免吃不完太浪费了些。” 他立即点头如啄米,太浪费了啊将军!虽然他攒了不少钱,但是这样浪费也是不对的啊! 凌绝尘却似乎没有看到立夏撕心裂肺的表情,道;“我吃。” 这话一出,立春顿时也放下心来,不过也不忍心再看立夏的表情,点了猪脊煲莲藕,芪归鸡汤,又点了几样小菜如鲜笋拌芹菜,珍珠拌平菇,茯苓夹饼,八珍膏和冬虫夏草鸭。 白蒹葭微微颦眉,就听凌绝尘道;“不要芹菜。” 立春点了点头,偏头对甘草嘱咐了两句,甘草嘴角含笑,点头应是。 却忽然吃了一惊,道;“为什么这萝卜丝儿竟然这么贵?” 甘草笑道;“这萝卜是我家少东家好不容易才买来的,味道鲜美无比,清脆爽口,这世上……” 听着甘草滔滔不绝的夸赞那萝卜,看她表情就知道不是吹嘘而是的确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表情,便是一向小气的立夏都觉得那萝卜卖这么贵是很有道理的。 不对!立夏立即磨牙,萝卜再怎么少见也是萝卜好吧,还能好吃到天上去? 而且……好贵啊! 光是瞟到的价钱就足够让立夏心碎成渣渣了,认真考虑真的上完了菜自己要去立冬那里蹭几年的饭才能将这顿的亏空补回来。 立夏正满头大汗的在那里算来算去,就听旁边传来笑声;“李兄我跟你讲,这家的白玉小人参丝儿可别致的很,我今儿带你们来就是品尝这个。”却见几个青年书生正跟在一个青衣侍女身后从旁边走过。 他朋友立即道;“什么小人参丝,还不是白萝卜丝儿,取这名字倒是还别致,只是这东西未免太普通了些,,” 那人道;“你可别小看了朱家这白玉萝卜丝,我敢说,别说这平直城,就是整个苏杭二州,能跟这朱家药膳的白玉萝卜丝相比的也没两样,你看不起这萝卜丝儿,等会上来就不要吃。” 他朋友笑道;“那土腥的东西我可不吃。” 旁边却另有人道;“葛亚海这人最是。奸。猾,说话来把人拿捏住了,一会你后悔也就完了。” 那朋友笑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可不后悔。” 听他们说的倒是热闹,白蒹葭道;“萝卜丝儿?上一份吧。” 她倒是想起自己卖给朱颜那些萝卜,不知道是不是这东西,甘草笑着点了点头,又跟白蒹葭等人确认了一番,却柔声道;“这里还有些话本游记,是介绍我们这附近游玩之所的,客人若是无事也可以翻阅一二,奴婢先告退了。” 白蒹葭点了点头,将那游记拿了出来,翻到头一夜便不由笑了,只见那头一页便是行知书院。 寥寥几笔却形神具备的画出了行知书院,白蒹葭微微一笑,将书页翻开,只见上面写着行知书院的各种介绍,她虽然也听夏行知说过不少行知书院的事情,但是此时却是头一回从另外一个方面去看那行知书院,和自己所知的一一印证,倒是觉得颇有几分趣味。 除了介绍行知书院的历史外,那螃蟹宴上前三的咏菊诗也录在上面,白蒹葭倒是一眼看出来苏晚雪的手笔,其他两首都引经据典,成七言律诗,奢华艳丽,偏偏她却是五言绝句,短短二十个字却清新淡雅,虽然说不上什么旷世之作,但是也是形神具备,诗淡如菊,念上两句倒是有些清新生香的意思,嘴角不由勾起一点浅浅的笑意。 立夏在那里扳着手指头将饭菜算来算去,算的满脸纠结痛苦,简直让人不忍目睹,觉得他在经历什么最为悲惨的事情。 立春却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凌绝尘看着白蒹葭饶有兴趣的翻着书页,手指轻轻的在石案上摸了摸,眼睛转了两转,最后还是落在了白蒹葭的书本上,恰好哪一页就是,夏行知,年少俊杰,生于平直,长于京都,师从大儒白修,行事见识都与常人不同,力排众议,组建女班,得九公主赞许…… 后面就是滔滔不绝的赞美之言,举例了几位那女班里的女子,夸赞他们才貌双全,大书特书。 白蒹葭看得清楚,除了苏晚雪外,还有其他几位女学生都被点名夸赞了一番,云香雪也在上面,苏晚雪螃蟹宴菊花诗夺魁,被点名是很正常的事情,那云香雪虽然刁蛮任。性。,但是毕竟人生的好家世也好,那点刁蛮也只被人当作小。性。子,总不至于得罪了她将她落了--毕竟再怎么说,也是城守未过门的儿媳妇儿,这点面子都不给,也是不想过了。 剩下几位女学生,都是被夸奖了几句都带过了,不过背后都录着一首女学生写的小诗或者新词。 白蒹葭倒是看得有些意思,那些女学生背后的家族梳理起来当真有趣,正想再翻过去,就看着横里生出一只手将她手中的书顺了过去,不由眨了眨眼睛,抬头就看见顺走她那游记话本的正是凌绝尘。 少年已经恢复了那种冷若冰霜的表情,看见白蒹葭睁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看着他,想了想,勉强解释道;“别看诗,耗神。” …… 这个理由,也太牵强了吧。 更何况那些诗句都只是少年少女所做,白蒹葭倒是没什么感觉,看了两首都是少年为赋新愁强说愁罢了,偶然有两句不错的,也只是不错罢了。 不过打发时间,那里说的上耗神。 401.第401章 故人 白蒹葭看了一眼一脸正经的凌绝尘,想说什么,就看见甘草捧着托盘,她身后的小丫头提着两个砂罐,笑吟吟的走了过来。 朱家药膳里除了特殊的几样外大部分药膳都是提前就准备好的,那特殊的几样也不用花费太多功夫。 甘草不一会就将饭菜上全,笑道;“各位请慢用,如果有什么吩咐,请唤我便是。”看白蒹葭点了点头,便无声无息的退了下去。 立春立起身子,给白蒹葭和凌绝尘一人盛了一碗竹沥粟米粥,又跟立夏站在了一旁,低声道;“我们有点事情,先离开片刻!” 凌绝尘道;“去吧。” 立春含笑点了点头,伸手拉了一把立夏,立夏正求之不得,虽然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事情,但是立春既然开了口,他立即眼睛陡然一亮,头一回安安静静的就跟在立春背后走了出去。 眼看二人掩入花木间,白蒹葭只当真有什么事情,她便伸手取了筷子,先夹了一筷子萝卜丝,只见那萝卜丝切得细若发丝,纤细晶莹的模样,简直好似积雪脆冰一样。 送进嘴里,清甜的味道一下子弥散开来,明明萝卜应该是极为脆甜的,因为带着一丝土腥气,想要将萝卜做出好滋味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是这萝卜只加了少许调料,也没什么特别珍贵的东西,但是一口下去,却好似冰丝在嘴里,冰冰凉凉,又带着一丝说不出来的清凉之气,明明咬上的时候是脆生生的,但是又给人一种入口即化的感觉。 白蒹葭倒是忍不住笑了,吃了这萝卜丝,倒是知道当时自己的手艺做那庄园里的东西是多么暴遣天物了。 别的不说,她在秋水村,也是多亏了杏娘,才算是勉勉强强的学会了烧火,保证饭不煮糊已经是很看天分的事情了,更别说做出什么花样百出的菜肴来。 毕竟稍微好一些的家族,都是有专门的烧火丫头烧火小厮来掌火才能按照厨师要求的火候——这可是一项很有要求的职业,白蒹葭半路出家,已经不易,更别说跟朱颜这种家里家传药膳,从小就在厨房里长大的人比了。 这段时间白蒹葭吃的最多的就是各种粥,什么萝卜粥白菜粥野菜粥麻雀粥…… 后来凌绝尘来了打些野味,也是杏娘收拾好了煮些肉汤或者做一些比较简单的菜,不过因为原料出。色。,这火候就不显得怎么重要了,也是很美味的。 但是一旦尝过了这极品原料加上加上朱颜的出。色。手艺,白蒹葭顿时就只能对过去的自己默默的感慨一句;“暴遣天物啊暴遣天物!” 按理说,凉拌萝卜丝儿是一种非常简单的凉菜,但是白蒹葭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简单的菜在别人手里做出来就美味了许多。 只能感叹一句,三人行,必有吾师这句话果然还是很对的。 除了萝卜丝外,那冬虫夏草鸭里放了少许姜末,味道特异,一吃就可以吃出来是自己在庄园里种出来的。 白蒹葭心中充满了一种心满意足的感觉,不觉胃口大开,就着萝卜丝儿,加上那珍珠拌平菇等东西都是很开胃的,将一碗粟米粥喝得干干净净的。 等放下碗,就看见凌绝尘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不由心中一颤,自己刚才满心满足于自己吃的东西是自己种出来的,一时并未在意,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多亏了多年以来养成的良好教养,虽然在心不在焉的状态下也没有做出什么失态的事情,虽然多吃了一些,但是毕竟两个孩子都靠着她吃呢,多吃一些也是很正常的! 想到肚子里的两个孩子,白蒹葭顿时胆气壮了不少,竟然觉得还没怎么饱。 她坦然的看了一眼凌绝尘,就准备站起身来,凌绝尘立即侧脸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低声道;“做什么?” 白蒹葭特别坦然特别自信的看着凌绝尘;“我没吃饱。” 反正现在她死猪不怕开水烫,赤脚的不怕穿鞋的,干脆以不变应万变,看凌绝尘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凌绝尘淡淡的看了白蒹葭一眼,拿起她面前的小碗,在白蒹葭的注目中,一片从容的站了起来,从粥罐里给白蒹葭装了大半碗粥,然后在白蒹葭的呆滞目光中将装好粥的小碗放在了白蒹葭面前。 “……多谢啊。” “不谢。” 直到慢慢喝了半碗粥,被凌绝尘举动惊呆了白蒹葭才总算回过神来! 虽然在凌绝尘变成傻子的时候,这种事情他也没有少做,但是他不是已经想起来了么!做这种事情还这么顺手她却怎么看就怎么碍眼好吧! 白蒹葭看着自己碗里所剩不多的粟米粥,觉得有点撑。 她看了一眼凌绝尘,凌绝尘也看着她,缓缓伸出手来。 白蒹葭眼疾手快的按住手里的小碗,干笑两声;“谢谢,我吃饱了,不用了。” 凌绝尘抬眼望了她一眼,淡定的坐了回去,道;“真饱了?” 白蒹葭急忙点了点头,道;“你都没吃多少,还不快吃。” 她才注意到,凌绝尘面前立春给装的一碗粟米粥几乎还没动多少。 眼看白蒹葭说吃饱了,凌绝尘才将砂罐里的粟米粥倒了出来,他吃饭的样子白蒹葭还是很熟悉的,虽然看上去有条不紊,但是速度却是相当惊人。 所谓风卷残云,大概就是这样了。 白蒹葭略略一顿,就听旁边传来女子咯咯的笑声;“老爷你来追我呀,老爷你来追我呀~哎呀!”笑吟吟的带着几分妩媚伴随着小丫头的惨叫撕破了静谧的气氛,随后响起撒娇的声音;“你这是不长眼睛么!撞到了我!老爷,他们这是看不起妾身,看不起妾身就是看不起老爷你,老爷你一定要为玉儿出气啊!” 声音又嗲又甜,甜腻的好像在蜂蜜中泡过一样,一听就是掐着嗓子憋出来的,不过显然大部分男人还是很吃这套的,特别是还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儿。 402.第402章 故人【二】 白蒹葭听着那娇柔的声音有几分耳熟,不由侧过脸去,倒是忍不住嘴边挂上一丝笑意,她本来还当是自己认错了,结果听着声音,虽然故意掐的娇媚,但是本身的声线还是放在那里的。 草木间一个小丫头正跌坐在地,她怀中本来提的砂罐已经在地上摔碎了,药粥撒了她一身,布衣贴在身上,因为天气有几分热的缘故穿的还有些单薄,被那药粥烫过的地方,顿时显出了可怜的红色,却也顾不上了,只是拉着袖子擦着眼泪叠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面前站着一个大肚子的锦衣官员,肥头大耳的,一看就是过惯了好日子,白蒹葭忍不住轻声笑了笑,认得是立夏说过的那个马英辉,另外一个白蒹葭有几分熟悉的粉衣少女正靠在马英辉的怀里,将袖子高高撩起,露出雪白如藕一样的胳膊,对马英辉哭诉道;“你看都烫伤了,玉儿好疼好疼,他们瞧不起玉儿,都欺负玉儿,老爷你要为玉儿做主啊!” 她嘤嘤哭泣,那丫头吓得手足无措,有些喝粥的客人也是比较喜欢烫一点的,所以浇在她身上那一罐粥让她着实受伤不轻,却见旁边一个青衣侍女走了过来,道;“小六,怎么了?” 小六眼圈一红,道;“甘草姐姐,我来送粥,这人不知道怎么忽然从花丛里钻了出来,撞到我了……” 甘草眼看小六惨兮兮的样子,不由颦了颦眉,示意另外一个小丫头去找当家的,一转眼看见马英辉,顿时皱了皱眉头。 马英辉贪花好。色。是出了名的,只是平时顾忌着朱家,加上来来往往的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朱家的丫头虽然妥当体贴,但是大部分都只称得上是清秀而已,也只是口头上讨点便宜,倒也老实。 看着马英辉怀里嘤嘤哭泣的女子,灵蛇髻上。插。着一支金镶玉的簪子,手上拿着一柄牡丹团扇,身上一件樱红锦绣双蝶钿花衫,一身衣服虽然说不上如何华贵,但是也足够一些小户人家半年生活的,整个人年纪虽小,但是涂脂抹粉,却将那稚气的眉目掩去,显出几分风情来。 甘草不由颦了颦眉道;“小五,还不快把小六带下去,在这么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她虽然表面上是在斥责那小丫头小六,但是小五跟着她久了,明白这是让她带着小六下去上药,她和小六素来交好,立即脆脆的应了一声,刚想伸手把小六扶起来带回去上药。 那樱红花衫的女子就扭过脸来,跺脚道;“走什么走,做了这种事情就想走么?” 只见她倒是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儿,肤色白腻,娇柔秀美,只是脸上带着些不饶人的神气,虽然年纪尚小,但是那种娇柔的模样,却分明已成人事,甘草心中嘀咕两句,虽然听说马英辉这个人素来喜欢年幼美貌的童女,但是这也太小了吧! 甘草柔声道;“小六她年纪小,不懂事,做得不好妾身先给这位夫人道歉了。今日算小六做的不妥当,就由妾身拿个主意,马统领那一桌就算甘草请了,交个朋友如何?” 她和马英辉也算是见过几次面,马英辉看向那樱红衫子的女子,笑眯眯的道;“玉儿想要怎么出气呢?” 那少女立即道;“你把我们当什么了,随随便便说两句对不起就可以了么?不……不……”她眼睛一亮,大声道;“除非那丫头从这里一路跪着磕头到马家!” 甘草不由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她是最害怕这种胡搅蛮缠的人了,一点道理都不讲的。 马英辉咳嗽两声,看了甘草一眼,声音拖得长长的;“甘草啊,我来你们这朱家药膳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就是看着你们这里清静,丫头也懂事,我这玉儿可是我的心肝儿,今天还是头一回带她来你们这儿就让她遇到这种事情不开心了~你看她既然提出要求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按着她说的话做吧。” 他意味深长的咳嗽了两声,看向甘草。 甘草一顿,平时这马英辉再怎么胡闹,也不敢闹的太明目张胆了,今天好不容易找了一个机会,看起来是真铁了心要找麻烦了!从朱氏药膳到马家的距离可真不近,虽然前几天下了场雨,但是暑热还是有的,别说小六一个小姑娘真按照那个玉儿的要求一路跪着磕头到马家那身板能不能受得住,真那么做的,朱家的面子也算是丢尽了!不由看了那正靠在马英辉怀里笑的花枝乱颤的红衣少女一眼心中暗道,“这那里来的丫头,小小年纪既然这样狠毒!” 她心中叹了口气,心中暗自庆幸幸亏让丫头去请了人来,否则自己一个丫头,还真拿不下主意,心中正想着再怎么说两句话能安抚好马英辉,还没等她开口,就听一个人嘲讽的笑道;“哎呀,我家小六好端端的走在路上,不知道谁在那里说‘来追我呀’,把这地方当成自己家的后花园了吧?也不怕这么多人看着笑话!” 白蒹葭听着这声音,顿时嘴角不由勾起一丝浅浅的笑意,循着声音望去,只见朱颜嘴角咬着一根甘草,正懒洋洋的从另外一个方向走来。 他身边正跟着一个小丫头,正是刚才受了甘草的眼色去找朱颜的,也是她运气好,朱颜刚煮完一锅汤,正满头大汗的从厨房溜出来吹吹风,眼看小丫头跑得跌跌撞撞的,一时好奇喊住,那小丫头就跟见了救星一样扑了上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事情跟朱颜说了,朱颜一听,不敢怠慢,又问了小丫头几句,急忙安排路过的丫头去找人,自己却匆匆地走了过来。 朱颜看了一眼那个小丫头,道;“小十二,把你看到的事情跟他们说了吧。” 甘草颦了颦眉,看了朱颜一眼,眼睛似在劝说;“不要将事情闹大了。”却见朱颜摆了摆手,仍然是满脸漫不经心的样子,只能叹了口气,低下头不说话了。 403.第403章 冤孽 那小丫头叫做十二,生的口齿伶俐,当下声音清脆的便将事情说了出来;“我当时和小六一起在送菜,结果走到这边的时候,那红衣服的女孩子喊着什么你来追我呀从花丛里忽然跑了出来,直接撞到了小六的身上,才让小六把粥洒了的。” 马英辉的胖脸一僵,看了一眼玉儿,他很是喜欢这个小丫头的,从这些或妩媚,或秀美,或清丽,或娇艳的女孩子身上,他总是能找到失去已久的年轻的热情,这个叫玉儿的小丫头更是让他满意,虽然有时候愚蠢了点,但是女人嘛,太聪明并不是什么好事,有一张好看的脸和一副销魂的身子就够了,这个玉儿够媚,也够天真,随便给她一点首饰就欢喜的跟什么一样,又天真,又愚蠢,活泼得很讨人喜欢,让他很是宠爱了这个小女孩一段时间,刚才也的确是他一时兴起,和玉儿在这个地方玩起了你来追我嘛的游戏,结果不想那个小妖精竟然撞到了那个小丫头。 但是……不过是一个小丫头而已,马英辉漫不经心的想到,看着玉儿这么梨花带雨的嘤嘤哭泣,不管事情错在谁的身上,让那个小丫头给玉儿出出气也是很简单的事情。朱家虽然家大业大,但是毕竟只是商家,以和为贵,在马英辉的想法里,自然是不敢跟他们作对的。 而自己只要求一个小丫头磕头道歉,马英辉觉得自己已经是给了朱颜脸面了,朱颜自然应该感激涕零的接受。 听朱颜这么一说,马英辉顿时觉得好像一巴掌狠狠的摔在了自己的脸了,朱颜竟然敢当面打他的脸!看他这样的行事,马英辉几乎可以确定,朱颜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 就听朱颜似笑非笑的道;“就算要道歉,也应该是你们这位玉儿夫人……咦……这不是秋水村的张玉凤张姑娘么?什么时候嫁了马统领,好歹你嫂子也救过一命,何不捎个信儿,也好让我封个红包?” 那樱红衣衫的少女子正是白蒹葭‘亡夫’张召金的妹妹张玉凤,自从上次小杨氏带着几个杨家兄弟在朱家闹腾结果惹怒了朱乐节让人带了帖子把小杨氏等人送进监狱后,白蒹葭就再也没有关注过那一家人了,只感觉他们清静了不少,至少没有来找麻烦了。 张家既然没来找麻烦了,她又忙着做胭脂,做绣活儿,照顾凌绝尘,收拾凌绝尘打回来的野味,生活过得十分充实,那里有时间去管那张家的事情,在这朱家药膳白蒹葭见到张玉凤,倒是有几分诧异。 小杨氏把张玉凤娇惯的跟什么一样,怎么就这么没规矩的跟了人了? 朱颜这么一说,顿时便让张玉凤气红了脸,恶狠狠的瞪着朱颜道;“如果不是朱乐节跟叶娴静那两个小贱人,我怎么会……怎么会……” 朱乐节拿了七皇子的名帖,那通县的县令不敢大意,下狠手便将小杨氏等人下了狱,张召才四处奔走也没能将父母舅舅救出来,最后还是他厚着脸皮求了恩师,他恩师倒是有几分爱张召才的才华,又跟县令有几分关系,便出钱摆了一席酒请了通县县令。 那县令是个最惜命的,顾及着张召才恩师的面子,总算隐隐秘密的透露了一点小杨氏是得罪了惹不起的人,最后连酒也没喝就走了。 张召才的恩师才知道事情麻烦了。 他本来有意要等张召才中举之后将自己女儿许给张召才的,但是听县令这么一说,顿时便改了心思。 读书人一辈子就求的是一个功名,寒窗十年无人晓,一朝成名天下知,多少学子辛苦数年,就为了一朝金榜题名,从白丁变成了官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整个家庭都可以因为这个人而改变。 穷些,苦些,都没有关系。 只要能够中举,不求连中三元,就算是中个秀才,赋税减免,他也能安心把女儿嫁出去。 只是说起来也是张召才命不好,父母都在监狱里,还是闯进别人家中闹事,意图偷盗,图谋不轨,条条框框的下来,换成一句话—— 家中老人糊涂,身陷囵囫,履历有污。 父母带罪,这种人是不能参考的。 更何况惹了那上头的大人,随便两句话就断送了官路,那恩师最开始抱的主意是,如果能将这事情遮掩过去,不影响张召才的前程,他还是愿意出面的,但是看了那县令的说法,登时便明白过来,只是他旧日还是颇为爱惜这个弟子的,也不忍见张召才一蹶不振,张召才又对他苦苦哀求,最后想了个法子,中间又废了许多功夫,才拉上了马英辉这一条线。 张召才也知道这中间的厉害,如果父母真的背上了罪名,自己想要飞黄腾达的可能性就全毁了,也是倾尽了全力策划,只是私下里未免暗自诅咒了一番小杨氏做事不过脑子,好端端的去招惹那朱家的人做什么!白白的拖累了自己! 不过诅咒归诅咒,为了自己的前程,无论如何还是不能将张高木跟小杨氏弃置不管的,张召才也知道这马英辉是自己的最后一条线了,张家虽然也攒下了一些钱财,但是一来张召金没了,他们都是坐吃山空,用了一些,张召才倒是去找了一回张翠翠,只是张翠翠却中了暑病得厉害,在床上昏昏沉沉的,倒是那个朱家的老婆子抓着他要让他给钱给张翠翠抓药,他当下就落荒而逃了,而张家的那些东西,马英辉自然是看不上的。 最后马英辉倒是透露出对张玉凤有些意思,张玉凤倒是自告奋勇的,张召才虽有几分心疼妹妹年幼,但是张玉凤却跟他说;“你若不能应试,嫁给秋水村里那些农夫猎户一辈子做个村妇我不愿意的,那马大人虽然人老一些,但是不是老一点才会疼人么,再说他家财大势大的,我看那朱家已经那样的威势了,他家一定比朱家还好上很多,以后你做官我也能帮衬你,有什么不好的。” 倒是张召才也被她说服了,便将妹妹送给了马英辉,马英辉果然大喜,花了一点手段,让小杨氏夫妻总算从牢狱之灾中脱身出来,又将那罪卷遮掩了过去。 404.第404章 装睡跟装傻一样可恶 马英辉本就是依附简旭是三皇子那一派的,也不将七皇子什么的放在眼里——那七皇子虽然也是先后所出,但是从小身体虚弱,舍了养在外头的寺庙里才算好一些,在朝中既无人脉,又不受皇帝宠爱,怎么能跟三皇子争辉? 他一出面,通县县令就老老实实的放人了,毕竟县官不如现管,那七皇子总不能关注这么一件小事吧。 便给了他一个面子,张召才如愿以偿,张玉凤也跟着马英辉过上了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银的日子。 本来一家人都很满意,对于小杨氏来说,能脱离监狱那样肮脏黑暗的地方,已经让他很满意了,而对张召才来说,不但攀上了马英辉这么一门亲戚,自己又能参加科举,也很高兴,张玉凤终于脱离了在秋水村要一支银簪也不容易的生活,跟在马英辉的身边让她大大的开了眼界,觉得以前的日子简直都过在狗身上了。 张家人的本来都因为攀上了马英辉而很满意,虽然秋水村里有些人的眼光不怎么对劲他们也只当作是嫉妒——反正除了那些嫉妒的人,惯常奉承他们的却更加奉承了,最后索性卖了家里的房子田地,住在了马英辉给张玉凤买的一个小宅子里面,小杨氏感叹,这日子简直是因祸得福,众人都深以为然,倒是过的十分安乐快活了。 只是听朱颜这么一说,张玉凤的脸顿时白了,才想起来当时自己是作为一个小玩意儿送给马英辉的,只是她生的娇美,又惯常卖萌撒娇,倒是吸引的马英辉很宠她,她也被各种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晃花了眼,日子过的乐不思蜀的,那里有半分会想到自己跟这马英辉是无媒苟合,哪来什么喜酒! 她心中顿时愤恨起来,如果不是你妹妹,我又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偏偏你还来取笑我,当下冷哼一声,道;“你妹妹去了京城没了消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喜酒呢。”她眼睛一转,笑吟吟的道;“只是听说朱小姐身子不好,年纪又大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看的上她,你有空来。操。心我,不如先去担心你妹妹吧!” 朱颜一向极为重视朱乐节,听张玉凤这么一说,眼睛危险的眯起,手指在袖子里轻巧的一转,笑道;“我妹妹要三媒六聘给人做正室的,自然要我这做哥哥的好好担心一番,如果凑不足三十二台嫁妆,怎么敢无声无息的让她出嫁没个依仗。” 他们二人虽然并不算如何了解,但是有些事情,并不需要了解就可以互相攻击,刀刀暴击。 凌绝尘看着白蒹葭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吵架,不由伸手摸了摸她的发旋,就听白蒹葭叹道;“我真没想到,他们竟然还能绝处逢生,更没想到,还能在他们平直城这种地方见到他们。” 她一见张玉凤跟马英辉,心中便登时明白张玉凤多半是用了什么手段攀上了马英辉,然后把自己的父母放了出来。 凌绝尘看着白蒹葭道;“蒹葭想把他们都关起来么?” 白蒹葭没好奇的瞪了一眼凌绝尘;“叫我张夫人!” “……” 下次这种话是不是还是少说一点比较好?鬼帅的表情太可怕让白蒹葭有一种自己在作死的感觉。 “蒹葭!” “好了好了,叶姑娘。”瞪了一眼凌绝尘,“再叫我蒹葭信不信我……呃……” 竟然一时想不出来到底用什么威胁比较好,正在犯难间,就眼看眼前的俊美少年如冰消雪融的微微一笑,柔声道;“小仙女。” …… 小仙女一点不比蒹葭好多少吧。 唯一好的大概就是……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 但是你堂堂一个鬼帅叫她这么一个小仙女真的没问题么? 不觉得鸡皮疙瘩会掉一地不会觉得肉麻么? 白蒹葭狐疑的盯了一眼凌绝尘,看着少年依然表情柔和的看着她。 是不是自己的三斧头加一瓷枕将他拍出什么毛病了,虽然表面上看上去很正常但是实际上脑子还是伤的很厉害?看来最好还是让立春出手帮他看一看吧? 只是立春跟立夏到底跑那里去了,怎么还没有回来? 难道立夏为了逃避付账而跟立春私奔了? 想到付账,白蒹葭盯了一眼凌绝尘,考虑片刻,特别小心的问道;“你身上有钱么?” 凌绝尘漠然的看了白蒹葭。 白蒹葭默然,从上往下的打量了一番凌绝尘,少年发髻随意梳起,一身青衫裁剪合体,是她亲手裁剪的——看来她的手艺依旧很好,非常合身,这人一身上下都是她打理的,虽然说不上值钱,但是也是干净利落,行动方便,看上去也是芝兰玉树。 同时…… 他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 一个铜板都没有。 太了解自己丈夫身上有多少钱也是件很值得悲哀的事情。 白蒹葭有点痛苦的想到。 特别是他身上身无分文你十分清楚的事情,这种痛苦就更加让人加倍了。 立春和立夏就算是私奔为什么不把钱袋留下来再私奔呢! 她昨天晚上睡到半夜惊醒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梦境的影响,还是那月色太温柔又冷清,落在少年沉睡的身上,简直美丽的随时会御风而去的虚幻。 酒意之下才将她迷惑了抱着从此之后两不相干的心情说出了自己本来以为会隐藏一辈子的话。 我心悦你,郎君。 ……结果被人听了去。 装睡跟装傻一样可恶好么!害她当时惊吓过度,被人当成个娃娃抱到床上睡了半夜,第二天那人又把她当娃娃一样换了衣服,梳了头发——虽然笨手笨脚的扯得她头发好痛!但是这种的惊愕下,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的白蒹葭的钱袋还被她藏在枕头底下…… 睡觉的时候喜欢把重要的东西藏在枕头里的习惯真不是一个好习惯。 她的庄园里倒是有以前藏下来的银票,只是如何要找到机会进入庄园将银票拿出来就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啊。 405.第405章 天下何处不路窄 白蒹葭悠悠的叹了口气,看向凌绝尘,算了——好在朱颜还在,实在不行卖个面子,欠着等回客栈拿了钱袋来结账就好了。 债主是认真的人真是个愉快的事情。 在白蒹葭烦恼着饭钱的时候,朱颜和张玉凤之间的气氛明显的又有了变化。 而且这变化…… “马英辉你这个杀千刀的!!!你竟然背着我带着这小表砸来这种地方!!!还骗我是陪同僚,我呸!你那里来的小表砸,还老爷?你当这是你那破勾栏么?这样的丫头你也看得上,也不怕被人笑话!” 只见不知道从那里钻出来个丰腴夫人,恶狠狠的扯住马英辉叫骂。 她大约二十四五岁,脸若银盆,头上插着一支点翠珠钗,虽然体态丰腴,但是行动却极为利落,揪住了马英辉就不放手;“你什么时候纳了这么个小表砸我不知道?还帮人出头?你出息了啊你!?” 简旭有很多夫人,生了很多女儿。 马英辉是简旭的心腹,当他的正妻死了后,他几乎是毫不迟疑的跟简旭求娶了简旭的大女儿,简青贞。 简青贞是简旭的第一个女儿,还没有那么一大群女儿的情况下,简旭对于大女儿虽然有一丝失望,但是还是很疼爱的。 后面随着女儿一个接一个的出生,就是没一个带把的来穿成简家血脉让简旭几乎愁白了头发,对于那一窝女儿,简旭看着就生气,光是看那一群叫做招娣,来娣的妹妹们,就知道简青贞还是被简旭疼爱过的。 也养成了特别霸道的。性。子,后来简旭因为生了一窝女儿的缘故,心思也慢慢的淡了下去,对于这个疼爱过的女儿也不那么疼爱了。 等一晃眼,家里的小姐们没一个让人省心的,最不让人省心的就是这个大女儿了,霸道的要命,门当户对的都看不上他,若是家境差一些的,简青贞跟简青树的母亲能跟简旭拼命,简旭再怎么也要考虑到自己唯一一个儿子的心情,挑来拣去的结果就是,简青贞都十九岁了还没有出嫁。 她没出嫁不但简夫人和简青贞自己急了,剩下的夫人们和女儿们也急啊,长姐不嫁,他们这些做妹妹的,那里有出嫁的道理? 眼看二姑娘都快十八了,耽误不起了,一群夫人女儿梨花带雨的哭着哀求自己,就算简旭再怎么也扛不住啊,最后马英辉来求亲,简旭一狠心就应了。 虽然是续弦,但是马英辉也没儿女,虽然大了些,但是毕竟也是一方统领,而且大了些好啊,懂疼人! 简青贞当然不肯,大闹了几场,还是简夫人去见了她,软硬皆施的说了半天,总算是让简青贞嫁了。 马英辉得了简青贞,自然是兴高采烈的,后来简青贞入门一年就生了儿子,更是让马英辉处处以简青贞为先了——简青贞背后有简旭,怀里有简家的小子,就把马英辉的命脉拿捏在了手里,把马英辉管得死死的,家里虽然有几房小妾,都被她整治的苦不堪言,马英辉再怎么贪花好。色。,在简青贞面前也孩子能做出一副老实样子。 他以前倒是曾经不老实过,被简青贞让家里的家丁剥了衣服扔了出去,直接就老实了,结果见了张玉凤年轻美貌,把持不住的养在了外面,在张玉凤充满了崇拜的眼睛里,马英辉找到了很久以前就被简青贞掐灭的男人火苗,更是将张玉凤宠的厉害,说起来也不过是在张玉凤身上找一份男人被崇拜被信赖的满足感!只是瞒着简青贞而已。 马英辉本来以为简青贞这段时间在家里带孩子,却不知道今天也是赶巧了,简青贞听说了朱颜跟九公主的事情,生了羡慕之心,想来开开眼,特意带着奶娘来这朱氏药膳,给那奶娘点了一堆催奶的药膳自己也点了一堆美白养颜的药膳,正吃的开心,忽然听到外头传来挺熟悉的声音,出来一看,好哇,自己家的丈夫两天不打,上房揭瓦了,当场就摔了碗冲了出来。 马英辉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看到简青贞,吓得魂飞魄散,被简青贞指着鼻子骂了半天,才算是回过神来。 只觉得四周的人都在看着自己,目光里净是不怀好意的取笑。 白蒹葭嘴角含笑,看着这一场大戏。 本来朱颜和张玉凤冷嘲热讽的,眼看张玉凤不敌朱颜正要去找马英辉哭诉,马英辉本来想要为红颜出头一振雄风,结果自己家里的母老虎却不知道从哪里扑了出来,直接一口将他咬成重伤,当下无力他顾,更别说拯救他如花似玉的娇弱小美人儿了。 朱颜嘿嘿一笑道:“原来这位张姑娘还没有给马夫人敬茶啊。” 他虽然一口一个张姑娘,只是众人目光落在张玉凤梳的妇人发髻上,眼里的含义就意味深长了。 妾室入门,首先是要给当家夫人敬茶的,只有当家夫人喝了这杯茶,才算是承认了这妾室的地位。 其实就算是承认了,那妾室的身份也不会高到那里去,不过比通房丫头那些没名没姓的强些,但是也算是有个名分。 简青贞既然说没见过张玉凤,那张玉凤便是不知道那里过的野路子,反正是绝对没在简青贞面前过过路,换句话说就是——这是一个没名没分跟着别人的‘好姑娘’。 简青贞恶狠狠的踢了一脚在地上装死猪呻吟的马英辉,她对于自己的丈夫,可是半点不留情,听朱颜这么一说,登时便走了过来,道;“不知道那楼里的表砸,仗着有几分姿。色。,敢来抢本姑奶奶的人。”她看了一眼张玉凤,点了点头道;“果然年轻美貌,难怪那个老东西会看上你!” 张玉凤听她夸自己年轻美貌,还是有几分得意的,脸上刚露出一丝笑意来,就见简青贞眼睛一转,从地上捡起一块刚才被小六打破的瓷片,道;“你在脸上划一道,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406.第406章 废物 白蒹葭叹了口气,出来吃个饭怎么都不得清静呢,她都开始怀念在秋水村里宁静的生活了。 她拍了拍手,看了朱颜一眼,看着朱颜脸上微微露出诧异的神。色。,不由无奈的给了个无可奈何的眼神,她低声道;“我吃饱了,回去吧。” 至于立春和立夏,白蒹葭相信他们不会走丢的。 凌绝尘顿了顿,看了一眼白蒹葭,难得的道;“累了?” 白蒹葭道;“无聊。” 她说的清楚,本来正在滔滔不绝的葛亚海顿时脸。色。一沉,拂袖怒道;“朽木不可雕!朽木不可雕,世上唯小人与妇人难养也!” 白蒹葭看着他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漫不经心的道;“世上唯小人与妇人难养,我也是这么觉得的。”葛亚海眼中刚露出得意之色,就听白蒹葭道;“小儿柔弱,妇人娇柔,为人夫者,为人父者,自当回护妻儿,养家糊口,若是那顶天立地的男儿,自然会让妻儿衣食无忧,只有那没本事的,才会连妻儿都养不起,还说什么世上唯小人与妇人难养,说明白了,不就是没有本事,回护不了娇妻弱儿罢了,只是还拿着这句话,当作自己无力的遮丑布罢了。”她偏头望了一眼凌绝尘,笑靥如花的道;“你说我说的对不对,郎君?” 她一句郎君叫的千折百回,甜蜜温柔,凌绝尘自然听出了那中间的意味,立即点了点头,道;“养不起妻儿的,都是废物,找理由的,更废。” 凌绝尘的识相让白蒹葭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她虽然说的很客气很委婉,但是还是担心有人听不懂的,但是听凌绝尘这么爽快的就把废物说出来了,她看着葛亚海变来变去的脸色,就觉得心情好了不少。 她虽是轻描淡写的几句,却将葛亚海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这本来是诡辩,属于最低级的偷换概念,但是偏偏这样的偷换概念却让葛亚海找不到攻击的方向,因为白蒹葭这句话实在是太过无赖了,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有人无赖到这种地步的葛亚海全身发抖,觉得白蒹葭刚才那一席话里,充满了无数的破绽,好像随便找个地方就可以将白蒹葭反驳回去,但是凌绝尘那干净利落的依据养不起妻儿的都是废物,找理由的更废那句话却将白蒹葭所有的漏洞都堵了起来。 你要跟一个妇人计较唯小人与妇人难养这句话,就是你养不起妻儿,你是废物,你计较这句话,养不起还找理由,更废! 葛亚海看着眼前从容镇定的白蒹葭夫妻二人,只觉得喉咙口一阵乱跳,见过不要脸的,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简直这是要将人活生生憋死。 他在心中默念了半天君子不与小女子计较,念了半天,总算是平静了下来,顿时却想到张玉凤那一声嫂子,不由看了凌绝尘和白蒹葭二人一眼。 这二人虽然气度不凡,但是看身上的衣着,都是颇为普通的,甚至还比不上张玉凤那身贵重,只是因为合身,他们二人又气质出众,倒是让人一时轻忽了身上的衣裳,但是一旦在意起来,就不由葛亚海等人不脑洞大开了。 张玉凤既然叫白蒹葭做嫂子,那么一旁看起来跟白蒹葭那样亲密的,自然就是白蒹葭的丈夫,张玉凤的亲哥哥了。 只是这男子虽然是张玉凤的亲哥哥,但是刚才对张玉凤下手狠毒,毫不留情,看着把人当垃圾一样扔出去的,只怕这兄妹之间也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而且这做哥哥嫂子的气质出众,这做妹妹的却给一个足以当她父亲的官员做外室…… 这个念头一起,葛亚海也不由双眉一竖,双眼怒瞪,手指凌绝尘怒斥道;“你这个做哥哥的,竟然让亲妹妹给人做外室,俗话说:长兄如父,你身为兄长,竟然做出这种事情来,真是枉为男儿……” …… 凌绝尘漠然的看了一眼葛亚海。 白蒹葭奇怪的看了一眼葛亚海。 凌绝尘的确是有个妹妹,叫做凌纤纤,虽然那凌纤纤跟白蒹葭向来关系不怎么好,但是当时出嫁的时候,也是三十二台嫁妆,嫁的也是一个家境不错的世家子弟,外放到江南做官的。 凌纤纤给人做外室? 凌纤纤那人,虽然蠢了些,又刁蛮了些,被费明珠哄得团团转当枪使,但是她在怎么也是凌绝尘的亲妹妹,又从小在京城里长大,见过的青年才俊也不少,要多瞎眼,哦不……就算是瞎了眼也不会看上马英辉这种人吧! 白蒹葭敢保证,凌纤纤哪怕真的那天晕了头去给人做外室,凌绝尘也能给凌纤纤灌一杯鹤顶红下去,然后将那个男人找个机会搞的身败名裂,马英辉这种人,正常的姑娘那会看上他的! 不对…… 看着义正言辞的葛亚海,白蒹葭总算是回过神来,想起张玉凤那一句嫂子,又看着葛亚海义正言辞的样子,心中顿时明白过来。 这人看着张玉凤叫自己嫂子,把凌绝尘当作是张玉凤的哥哥呢! 呸,张玉凤两个哥哥,一个早死了,另外一个……她转念一想,顿时便明白了,张召金如果想要考试,自然不能要一个有着牢狱污点的父母,只是他父母却是被朱小姐拿着七皇子的名帖送进去的,想要遮掩掉那通县里的人却是不够这个面子的,马英辉虽然可以,但是想要讨好这个人,张家就是卖空了家底了不够的,张玉凤这个还算有几分姿。色。的小美人也是张家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张玉凤就算是被自己的亲哥哥送给人做外室,这点葛亚海倒是说对了,只是他认错了人,那亲哥哥不是凌绝尘罢了。 ……白蒹葭倒是有点明白这人的心思,他这人爱面子的很,在那群书生里看起来也是个惯常带头指点江山的人物,自视甚高,从来只有他教训人,没有他在别人面前落面子的份儿。 407.第407章 强出头 张玉凤身子一颤,不敢置信的看着简青贞,她肥硕的身躯裹在锦衣华服里,自己身上的衣服首饰已经是自己以前没有穿过的好东西了,但是在简青贞面前,她却觉得自己的衣服仍然是最廉价最粗糙的那种!明明没有自己漂亮,但是穿的比自己好,首饰也比自己好上不知道多少,甚至还仗着自己的身份,想要毁掉自己唯一引以为傲的美貌! 简青贞这脾气,是没事也要找事的,更别说张玉凤竟然敢勾搭马英辉,教训完了马英辉,恨恨的踢了两脚在地上装死猪哼哼的马英辉,小声道;“等我回去跟你算账!” 简青贞自然也是不肯放过张玉凤的!她倒是不把张玉凤放在眼里,这小家子样,一眼就看出也不是什么有门有路,若有有门路的,也不会攀上马英辉这么个没出息的,如果不好好教训一番张玉凤,给别人留个教训,谁都当她是个好。性。子的柿子都来勾搭一番马英辉让她动手,也未免落了下乘! 看着简青贞身边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张玉凤身子一颤,求救的目光落在地上闭着眼睛哼哼的马英辉身上,还听简青贞在那里漫不经心的道;“还磨磨蹭蹭什么呢,还要李妈妈他们帮你一把么?” 张玉凤深知她全是靠着一张脸才攀上了马英辉,如果真的按照简青贞说的伤了这张脸,别说马英辉会不会要她了,便是秋水村里想要嫁个好人家都是不容易的。 当下眼睛一眨,眼泪已经跟不要钱一样流了出来,双膝一软,跪在马英辉身边哭道;“老爷,老爷,你可怜可怜我,救救我吧!” 他们这边闹腾起来,朱颜微微挑了挑眉,看见附近已经有人围观了过来,不管怎么说,这平直城里说起来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物,只是他心中感激白蒹葭的救命之恩,白蒹葭又大方的卖了一堆上好的食材给他,打听到了张玉凤等人对张召金极为苛刻才导致张召金年纪轻轻就英年早逝死在了外头,让白蒹葭小小年纪就守了寡,二来则是因为小杨氏等人竟然敢找上别院让朱乐节闹心,心中早已经看张玉凤等人不惯,本来看着小杨氏等人被朱小姐送进了监牢就暂时算是恩怨事了将事情放下了没去寻他们的麻烦。 所以今日见张玉凤竟然仗着有马英辉撑腰,就不知死活的竟然找自家丫头的麻烦,他没去寻张玉凤的晦气已经不错了,如今被人欺上头来,自然是不肯吃闷亏的,恰好的是简青贞也正好在这里,他自然祸水东引,然后落井下石了。 看着张玉凤楚楚可怜的哭诉,便是寻常男人也就忍不住冲冠一怒为红颜,但是朱颜心中嗤笑一声,简青贞的父亲可是这平直城的城守,简青贞又刚给马英辉生了一个大胖小子,马英辉连家中的姨娘房中都不敢随意跨入才养了她这么一个外室,这张玉凤是凭什么以为马英辉会为了给她出头而去惹怒简青贞。 他看了一眼张玉凤,倒是哭的楚楚可怜的,只是一口一个;“妾身对你真的是痴心一片……” 啧,要求也没求对人,看看简青贞,倒是因为她的哭诉,脸上的怒火越来越盛了。 当下不由咳嗽两声,就听有男子开口道;“马夫人这样咄咄逼人也未免太过分了!” 只见几个学子打扮的青年从一旁走了过来,白蒹葭倒是认识,正是开始那几个说萝卜丝儿的,那出头的正是开始那个叫做葛亚海的书生,一张有几分俊俏的面孔上却带着一丝怒气。 简青贞看见那几个学子身上的衣袍都是行知书院的制式了,不由轻轻的呿了一声。 葛亚海走到抚‘尸’痛哭不已的张玉凤身边,伸手将张玉凤扶了起来,皱眉看着简青贞道;“得饶人处且饶人,马夫人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简青贞的脾气比云香雪是只坏不好,听着葛亚海竟然语带指责,她不由冷冷的扫了一眼葛亚海等人,知道这人是在行知书院读书的书生,她本来因为此事,已经气急了,还听葛亚海语带不屑的道;“为人妻子者,自当打理家事,妻妾和睦,在外也应该为夫君考虑……” 竟然摆出了架子将简青贞教训了一番。 白蒹葭若有所思的看着侃侃而谈理直气壮的葛亚海,就听凌绝尘忽然道;“别听。” 她转头看了一眼凌绝尘,不由笑道;“怎么了?”自从这人从昨天晚上拆穿之后,似乎又恢复了以前沉默寡言的个性。 凌绝尘望了她一眼,沉默片刻,在白蒹葭以为他不会说的时候,却忽然道;“他说的不好。” 白蒹葭微微一笑,听着那葛亚海引经据典,理直气壮的将简青贞教训了一番,他口齿伶俐,又自认为有十分道理,竟然将简青贞的气势都压下去了。 凌绝尘声音虽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被那葛亚海身后的一个书生听到了,不由侧脸看向他们夫妻,眼看一个俊美,一个清雅,心中自愧不如之余,也生了几分嫉妒,几分怒火,笑道;“这位公子既然说我们葛夫子说的不好,却不知道有什么高见。” 白蒹葭撇了撇嘴,她最讨厌的人里,就是葛亚海这种没事空谈误国,自以为读了几本圣贤书就谁也看不起,指天画地,总以为自己比任何人都聪明有道理,也不管他这道理到底有几分。 当年他哥哥高中之时,也有不少人趁机嚼舌根子,说白家的身份摆在那里,明里暗里,指着白抒怀的状元身份得来有些不干净。 但是谁不知道他哥哥年少早慧,又是祖父亲手教养,年纪轻轻就名震士林,状元乃是皇帝殿上亲点,夸他‘冰雪净聪明,雷霆走精锐’,白家再怎么毕竟血脉单薄,又没人在后宫,还能影响皇帝不成?那些人只看见他哥哥高中状元,有些才华的,也对这事心服口服,偏偏最是那浅薄无知的,心中嫉妒,说出来的话听起来倒是冠冕堂皇,实际上却黑水横流,污秽暗藏,让人恶心得很。 408.第408章 嫂子救我! 眼前的葛亚海等人,几乎让白蒹葭瞬间想起来那些顶着光明正大的面孔,却做着再污秽不堪事情的人,那人不怀好意的语气和目光,顿时让白蒹葭扭过头去,轻哼了一声,偏偏葛亚海被那人低声说了两句,顿时看向白蒹葭,白蒹葭挑了挑眉,就听那人道;“夫人你听我一句,你如今有孕在身,听我一句,若是贤良,自当为你夫君采选温婉秀美的妾室代替你服侍他……” 那一群书生都面露赞许之。色。,不约而同点了点头。 白蒹葭却没想到,事情会忽然歪倒自己身上来了,不由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这群书生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读书写字作文章,非要出来兴风作浪呢。 张玉凤本来正缩在葛亚海身边哭哭啼啼的,不经意的扫了白蒹葭一眼,顿时瞪大了眼睛,跟一阵风一样的朝着白蒹葭冲了过来,一边冲一边喊道;“嫂子你救救我,你要为我做主啊!” 白蒹葭按在太阳穴上的手指不由自主的就停了…… 这事情怎么这么多呢!能不能让她安安稳稳的吃顿饭了! 张玉凤平时虽然看不起白蒹葭,但是看她艳光照人的坐在那里,虽然腹部高高凸起,但是精神饱满,双目明亮,一看就是过着好日子的。 她身边的少年更是清冷俊美,气质不凡,不过如今这种情况下,她也算是明白马英辉是指望不上的了,不过…… 她脸色羞红的看向凌绝尘,这男子虽然衣着普通,但是他身上的气质高贵不凡,虽然看上去眉目间有几分眼熟,但是这种眼熟大概就是前世今生见过的? 眼看凌绝尘,张玉凤心中顿时怦怦一阵乱跳,暗道,那马英辉算什么东西,眼前这公子才是我今生注定的缘分! 她也不顾白蒹葭一个大肚子,不管不顾的就冲了过去。 眼看张玉凤饿狼扑羊一样冲了过来,白蒹葭心中一惊,顾不得因为张玉凤那亲密的好似好姐妹一样的一口嫂子掉落一身鸡皮疙瘩,只觉得如果真让张玉凤扑个踏实,自己这身子可不能全身而退的。 只是她如今身体笨重,想要退开也来不及了,正一横心准备将张玉凤踹出去,身旁的凌绝尘却是眼眸一冷,伸手就将张玉凤抓住后领。 他出手极快,下手更准,只见他如同抓一只小兔子一样抓住张玉凤的后领,却好像抓着什么极为肮脏的东西一样,反手就将张玉凤扔了出去。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动作犹如流光掠影,众人只见张玉凤叫着嫂子朝着白蒹葭扑了过去,再一眨眼,就看见张玉凤已经在空中划出一条樱红色的弧线,爪牙舞爪的哇哇大叫着砸在了马英辉的身上。 她虽然生的纤巧娇小,但是再怎么娇小一个人也有几十斤,更何况被凌绝尘扔出去加上重力加速度,重重的落在马英辉身上的张玉凤有了一个肉垫感觉还是不错的,不过被她当作肉垫的人可就不好受了,几十斤一下砸下来,就算是装死的马英辉也有些受不住,立即闷哼一声,吐出一口血来,伸手在空中抓了两次,含含糊糊的道;“你……你给我……给我……下来……”话语未落,又吐出一口血来。 张玉凤啊了一声,急忙连滚带爬的从马英辉身上滚了下来,一脸惊恐的看着白蒹葭二人。倒是把一旁的简青贞吓了一跳,虽然她对马英辉肆意打骂,但是也不想马英辉就这么死了自己就这么当了寡妇,当场扑了下去,双手朝着马英辉一阵猛拍,哭喊道;“老马啊,你可不能丢下我们母子就这么去了啊,你就这么去了让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办啊……!” 她气力十足,两巴掌下去,马英辉只觉得自己三分的内伤被张玉凤砸成了四分,但是又被简青贞这么一拍,却是拍成了七分,想要甩开简青贞,却是只觉得小腹处被简青贞那么一拍,气血上涌,却猛然喷出一口血来,正喷在简青贞的脸上,简青贞正哭的动情就被喷了一脸血,不由表情呆滞的看向马英辉,只见他肥硕圆润的脸上却是显出一丝苍白,眼中带着一丝复杂的心有未甘,头一偏,不甘的闭上了眼睛! 简青贞一声惨叫,猛然看向一旁的张玉凤,眼中射出疯狂的仇恨,叫道;“你这个小表砸,你害死了我家老马,我要你偿命!”却如饿狼一般朝着张玉凤压了过去,双手死死地扼住张玉凤的喉咙,看样子竟然是要活活掐死张玉凤。 张玉凤眼看简青贞形似疯狂,双目发红,顿时知道这人发了疯,只怕是真要趁机弄死自己,喉咙里发出格格的声音,眼睛四处乱转,却也奋力跟简青贞厮打了起来。 凌绝尘拍了拍手,将手伸到白蒹葭面前。 白蒹葭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真是特坦然——明明小气记仇的要命,但是偏偏还能摆出一副冰山面瘫脸来,她伸手从袖子里拿出帕子,将凌绝尘刚才碰过张玉凤的手三下五除二的擦了一次,看着他还伸着手,不由将帕子往他手上一塞;“自己找水洗手去。” 凌绝尘又盯了一眼白蒹葭,见她心意已决,便默默的坐了回去。 葛亚海眼看凌绝尘出手这么狠戾,心中惊讶之余,却觉得一股怒气从心头冒了出来,连脸。色。都被熏红了,他瞪着凌绝尘,恶狠狠地道;“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做出这种这种事情来,圣人曰,君子当以德服人……君子动手不动手……” 又是一串一串的话从葛亚海的嘴里冒了出来,听得白蒹葭很是无聊。 喂,这句用错了吧。 这句也不是用在这里的啊! 你这样说不就是怕凌绝尘再动手么,又要强出头自己又害怕的要命,这点虚伪的面子也真是看得重呢。 白蒹葭看着凌绝尘脸。色。不对,不由拉了他一把。 不管怎么说,这毕竟是她师兄书院的学生,看在夏行知的面子上,她本身是不想和这些书生发生冲突的。 409.第409章 我家郎君没读过书 在这种人心里,只有自己是正确的,也只有自己代表着正义和公理,所以忤逆自己和违背自己的,都是歪魔邪道,应该被教训被毁灭。 本来看在夏行知的面子上,白蒹葭也不想跟这群人计较,甚至准备带着凌绝尘就那么离开了——毕竟凌绝尘那小气鬼计较起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她也吃不准,这群人再怎么说,毕竟是行知书院的学生,如果真闹起来,吃亏的必然是这群学生。 但是看着自己步步退让,那葛亚海不但不知道见好就收,还在那里得寸进尺的,让白蒹葭心中也生起了一丝火气。 这个葛亚海的眼睛是长着好看的么,不知道眼前的人惹不起么,还是觉得挑衅凌绝尘这种人特别有成就感,特别能让他们有不畏强权的名声啊? “你的眼睛是长得好看的么?” 葛亚海本来自以为占了上风,倒也从开始那一句‘唯小人与女子难养的’挫败里爬了出来,更加意气风发的指责教训着凌绝尘,非要将刚才在白蒹葭身上丢的面子全部讨回来再说。 正说的兴起,忽然听到白蒹葭幽幽的声音,不由身子一颤,看向一旁的白蒹葭,见她眼中带着几分轻蔑的不屑,脸上却带着一丝清倦,不由心中一动,就听白蒹葭柔声道;“我本来看在行知的面子上,不想和你们计较,不过你们这样苦苦相逼,我就难免代替行知来教导你们一二了。”她却忽然笑了笑,道;“行知素来宽容,想来也不会责怪我越肉代庖。” 听着白蒹葭一口一个行知,葛亚海顿时一顿,不由看向白蒹葭,代替行知教训…… 能够教训他们的,名字叫做行知的,数来数去,也不过一个夏行知罢了。 夏行知……这个名字让凌绝尘不悦的皱起了眉头,冷哼了一声,实在很讨厌那个名字从白蒹葭的嘴里吐出来,说起来都是这群没用的书生闹出来的,实在是…… 他最讨厌书生了! 白蒹葭笑道;“当我郎君的妹妹?你也要看看那丫头够不够格。” 这个我郎君还是让凌绝尘满意的舒开了眉眼。 白蒹葭自然不会关注身边人细微的情绪变化,这人压抑的很,情绪也微妙的很,要猜透实在要花费不少心思,她也懒得去猜测那些有的没得了。 猜多少都没有作用,过自己的日子就是了——反正他心情再不好也不会牵连到自己身上。 “这种没名没分给人当外室的妹妹,我可不敢认。”她看了一眼正在跟简青贞厮打在一起的张玉凤,眼中染上一丝轻蔑,不知道为什么,葛亚海却觉得,白蒹葭那一丝轻蔑不止是针对张玉凤,也是针对自己的。 “我倒是听说,这女子的亲哥哥,跟你们一样,是一个读书人呢。”白蒹葭抿嘴一笑,浅笑嫣然的看着葛亚海等人,眼中却一片冰冷。“我家郎君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小武官,挣点银钱来养活妻儿,书也没读过多少,不比你们这些口口声声都是大道理的读书人,如果有闲工夫,不妨去问一问这女子的哥哥,为何让自家妹妹去给人做外室,而不是缠着我家郎君这里死缠烂打的自以为是,也让我明白一些你们这种读书人的想法。” 听着白蒹葭说自己书也没读过多少,凌绝尘羞愧的埋下了头。 他其实是读过不少书的,不过那些书……都不过是杀人的技巧。 枪诀和兵法,文韬武略,他从小就抱着沥血枪在那些书中长大,然后在鲜血与战场中磨砺技巧,惊人的天分和后天的努力终于成就了一代传奇。 真要跟这群书生一样,吟诗作对,写字画画,凌绝尘真不会,这也一直是他的一个心结,此时被白蒹葭毫不留情的戳到了痛处。 丝毫没有发现自己摔碎了自家夫君脆弱玻璃心的白蒹葭冷漠的看着眼前的葛亚海。 葛亚海没有想到白蒹葭直接否认了凌绝尘和张玉凤的关系,但是看白蒹葭说的有条不紊的样子,心中却升起来一丝怀疑,下意识的辩驳道;“你胡说,她既然叫你嫂子……” 白蒹葭随便摆了摆手,道;“她还叫马大人老爷呢,马大人就真是她夫君了?” 边疆之地,与京城称呼夫君为郎君的风俗并不相同,常以老爷称呼夫君。 葛亚海一顿,道;“难道不是?” 白蒹葭嘲讽一笑,道;“所谓夫君,当三媒六聘,明媒正娶,她姓张,马家连当家夫人都没喝过她的茶,那里算是夫君。”她又笑了笑,就听一个声音脆脆的道;“我也这么觉得,我如果叫你弟弟,然后你死了,是不是作为你的哥哥我就能够继承你的全部财产了?” 声音白蒹葭倒是很熟悉,她不由偏头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趁着这次机会直接回了客栈躲过这次付账的机会呢。” 本来潇洒走过来的立夏一个趔趄,总算在关键时刻显示了自己的天分靠着旁边的金桂树站稳了,眨了眨眼睛,道;“对啊我怎么忘记了啊!”然后急忙捂住嘴巴,旁边的立春立即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这人说话总是那么快,就让他平时少说一点就不实心,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 这声音不大不小,凌绝尘倒是听得清楚,抬头看了立夏一眼。 立夏心中顿时觉得大秋天的,那心却好像三九寒冬一样,拨凉薄凉的,当下谄媚一笑道;“我是那种人?” 他看着现场热闹非凡,那边张玉凤仗着年轻,简青贞却因为养尊处优惯了又生了孩子不久身体还没完全调整好,张玉凤拼命起来,反倒是简青贞落了下风,简青贞带来的婆子见势不妙,急忙上去帮忙,但是张玉凤却是铁了心,拿出她母亲跟人撒泼的样子来,一手抓住简青贞的头发,一手却死死的抱着简青贞,张着一张嘴在简青贞身上乱啃,两个婆子又。插。不下手,一要动手,那张玉凤就拼命挠人扯头发的,倒是让人束手无策了。 410.第410章 十男九痔 他们打的热闹,两个简青贞身边的婆子不由只能绕着二人转圈圈,一个喊夫人一个喊住手,倒是将一旁的马英辉给遗忘了。 朱颜倒是看得挺热闹的,因为是中午的缘故,朱氏药膳里的人也不算特别多,曲径通幽和紫气东来里的人,他都让人通知过了,多送了一份萝卜丝儿,那里面的人家境到底不错,虽然也许会远远看上几眼,但是也不会靠的特别近。 至于外面这杏帘在望的,人也不多,倒是大多都避开了,毕竟这事牵扯到简青贞这两夫妻,平直城里的达官贵人,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总有几分眼熟的,那长一辈的,眼看他们夫妻吵架,骂了一声不成样的东西,直接走了,那年纪差不多的一思虑,自己如果去看热闹难免要。插。入劝解两句,人家夫妻两床头吵架床尾和,自己就是那中间的受气包——看着那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儿,别人虽然不敢说,但是以马英辉的。性。子,他不敢忤逆自己的老婆,但是将来如果有什么事情,只会记得别人看着他丢了脸面,又没护住自己小美人这种事情。 这种自讨麻烦的事情还是算了吧。 林林种种,因缘巧合下,除了那自以为正义的三个书生,竟然并没有人来围观这一场好戏。 所以这处虽然闹得厉害,但是整体上还是比较安静的。 眼看张玉凤落在这种下场,他倒是嘴角含笑,看得颇为开心。 虽然说好男不跟女斗,但是对方既然找上门来,他也不介意让对方难受一点。 如果说张玉凤不是仗着攀附上了马英辉故意来找自己出气,朱颜是肯定不信的。 正好因为朱乐节的缘故,朱颜还一肚子火呢——妹妹急匆匆的就回了京城,让他连妹妹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这种感觉实在很不好,很不好! 葛亚海三人却被立夏堵得哑口无声。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更何况立夏这种不但是兵,但是兵中的老兵油子,滑不溜手最为油滑那种。 一双眼睛左顾右盼的,倒是凌绝尘忽然淡淡的道;“春花,去给马英辉看看。” 他竟然没叫立春的名字,而是叫了立春的化名。 这名字……立春狠狠地瞪了一眼立夏,明明他都能取一个比较像样的化名叫夏平,但是为什么自己要叫做春花这种充满了俗气和土气的名字? 她本来以为立春已经够难听了,但是却没想到立夏竟然会取出来这种比立春还要难听的名字。 不过凌绝尘已经吩咐了,立春自然点了点头,道;“是。”就朝着马英辉走了过去。 葛亚海见她朝着马英辉走去,立即往前走了两步,大声道;“你要做什么?” 立春看着如临大敌的葛亚海,皱了皱眉,这人是脑子有病么,这幅样子不知道的还当自己要谋财害命呢! 她秀眉一颦,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凌绝尘,只见凌绝尘正低着头整理袖口——刚才白蒹葭说他没读过多少书对于玻璃心的凌绝尘是一种很严重的打击,他需要再调整一下才能恢复过来,只要冷静一点……再冷静一下……。 立夏倒是在一旁大声道;“看病啊,你不懂么?你这要是要让他吐血到死么!” 葛亚海狐疑的瞪了一眼立春,道;“这么一个女人会什么医术?” ……立春扫了一眼葛亚海,却忽然嘻嘻一笑,她容貌本就十分秀美,这一笑也如鲜花初绽,明艳照人,立夏却心中一惊,暗自叫了一声,糟了!这个书生怎么就这么自寻死路呢! 立春嘻嘻笑道;“我医术只能看出你脸色发白,脚步虚浮,眉心泛赤,眼角带红,咽干颧红,说话之时舌红少津无苔,乃是肾阴亏虚之相,每次拉屎的时候都很痛苦痔疮都会流不少血吧!哎,血流成河!每次进了红粉楼的时候没少被姑娘嫌弃吧!你说我会什么医术!” …… 立夏痛苦的把脸扭到一边,他就知道……混蛋,他也有痔疮啊!立春这样捎带着说他一下,让他深深有一种悲伤的感觉——他就知道立春记恨他把化名取作春花这件事,刚才听凌绝尘叫立春春花他就知道自己多半要被报复,但是却没想到,这报复来的这么快! 白蒹葭心想果然是灵枢,虽然温柔至极,沉静至极,但是有几次素问不再她身边的时候,费明珠自以为得了机会,带了凌纤纤来找喳,结果…… 结果比素问在的时候更惨。 毒舌的灵枢平时从来不多说一句话的,但是一旦露牙,却是非常的快、狠、准! 不过痔疮这种事情……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凌绝尘,凌绝尘看着她一双妙目在自己身上转来转去,瞪了她一眼,低声道:“我没有。” “哦,我又没说你有,不用解释。”白蒹葭留下一个我懂的表情后将目光转开,落在立夏身上,立夏菊花一紧,急忙低下头恨不得将脑袋埋进自己的胸口让众人都遗忘他是最好不过的。 白蒹葭又将目光移到了凌绝尘身上,总觉得凌绝尘有一点垂头丧气的样子,她难得见凌绝尘这样细微的挫败,未免还是有一丝心软,难得出口安慰道;“十男九痔,不必在意。” 本来正因为自己没问话而垂头丧气被白蒹葭误会的凌绝尘如遭重击,抬头绝望的看了一眼白蒹葭,然后又继续低头整理袖口。 在蒹葭的心里,自己就是一个没文化还有痔疮的男人么…… 我需要冷静一下。 被立春点名的葛亚海先是一愣,然后一丝红晕从他的脸上浮现了出来,他身后的两个书生也不约而同的垂下了眼睛。 痔疮和早x这种事情,从来该被他视为最隐秘的事情,这种事情…… 他伸出一支手指指着白蒹葭,却是身子一阵乱颤,口齿不清的道;“你……你……”但是拉屎这种事情,却是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的,如厕这样的事情,她怎么可以用拉屎这么粗俗的话! 411.第411章 她认错了 立春眼眸流转,淡淡的道;“我怎么啦?我怎么啦?”她脸上仍然浅笑盈盈,但是那种笑容却让立夏痔疮……哦不,菊花一紧,痛苦的把脸扭到一边,讨论要不要拿点东西出来把耳朵塞住再说。 虽然他自认有一颗金刚心但是实在不清楚在立春的无差别攻击下自己到底能不能坚持。 立夏眨了眨眼睛,立即无比机智的道;“那个死肥猪要死了耶!” 马英辉应景的吐了一口血。 本来正在厮打的简青贞和张玉凤不约而同的住了手,连滚带爬的到了马英辉身边。 立春偏了偏头,道;“你要阻止我去救人么,痔疮男?” 葛亚海将已经到了喉咙的一口血吞了回去,这个该死的丫头,就跟她主子一样恶毒,“你这么恶毒小心嫁不出去!”一言说罢,不敢在跟立春对视,只怕她一口一个痔疮男下,迟早将自己气的吐出血来,当下冷哼一声,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我不管了! 立春想了想,决定还是先把这个痔疮男放在一边,听葛亚海这么说,眼见他转身就走,不由笑道;“那我祝你早日嫁出去啊!不过你痔疮真的要好好吃药啊,否则嫁出去了洞房的时候血流成河就不好看了啊!” 她言语一片诚挚,但是却让葛亚海一个跄踉,扶住旁边的大树才算是堪堪站住了,虽然想要再说上几句,但是却只能冷哼一声;“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却不敢再停留,怕在听到什么奇怪的话语就真的能将自己吐血气晕过去。 他堂堂男儿,怎么会嫁人!还洞房花烛夜血流成河!这个刁女,实在是太恶毒了! 立春看着葛亚海跟做贼一样的飞快的跑了,不由撇了撇嘴,还以为多有本事呢,不就是仗着白蒹葭他们看在行知书院的面子上多有留情么,她可懒得跟这群伪君子东拉西扯的,他们爱面子,偏偏将他们的面子扯在地上踩上两脚这些人就老实了。 又没什么本事,就仗着一张嘴皮子维护着自以为高大的形象,朝着自己幻想的皮子里面吹气,将自己吹的气鼓鼓的,便真以为自己高大无比,可以对别人指手画脚,说三道四了。 一旦将这层皮撕下来,真实的部分真是胆小懦弱的很。 简青贞正一边哭一边咒骂着张玉凤,张玉凤也在旁边一阵嘤嘤哭泣,这人倒是没死,被她们哭的,倒是真的要死了。 眼看立春走了过来,简青贞看见这么一个年轻秀丽的女子,顿时心中生起警惕之心,大声道;“你要干什么?” 立春看着她刚才跟张玉凤打的满脸尘土,又哭的实在难看,一身锦衣华服都看不出来本来的颜。色。了,只是脸上还带着凶悍的神情。 她想了想,老老实实的道;“我家老爷让我来给他看看。”她看着简青贞道;“我学过点医术……” 简青贞警惕的看了一眼立春,又看了一眼一旁的凌绝尘,虽然衣服料子不怎么好,但是那身气质…… 简青贞眉头微微一皱,总觉得那男人身上的气质极为独特,她似乎在那里见过……但是那张脸却是极为陌生的,但是那气质,到底在那里见过呢…… 陷入了这个念头的简青贞眉头轻皱,拥有这种气势的男人,即便是在整个大昭,都是极为少见的,更别说苏杭这种地方了,在这种地方成长起来的人,各种混血下来,总是有一种天生野养的蛮性在里面,并没有那种京城子弟的特殊气质…… 简青贞身躯一震,血。色。渐渐的从脸上褪去,看向那偏头看着身旁少女的俊美少年,他身上并没有什么特别华丽的衣服,但是整个人,却让人觉得…… 她赶紧挣扎了起来,拉起袖子将自己鲜血鼻涕眼泪脂粉糊的惨不忍睹的脸擦了擦,又将乱成鸡窝一样的头发随便的抓了抓,打理的算是整齐了一些,抓了一把旁边想要说什么的婆子,才以一种有一些拘谨又特别小心的口气对立春道;“麻烦……春花姑娘了……” 立春一听别人叫自己春花就头疼,点了点头,伸出三根手指,搭在马英辉的手腕上。 马英辉一身是肉,立春头一回竟然没把到脉,皱着眉头换了一次。 看着简青贞小心翼翼的站在那里,一会跟个怀春少女一样瞅一眼凌绝尘,又飞快的将头扭回去,小心翼翼的样子,这泼辣的妇人竟然极为难得的显出了一份少女的羞涩。 白蒹葭忍不住低笑道;“她认出你来了,你怕不怕啊。” 正在低头整理袖子的凌绝尘哼了一声,抬头看了白蒹葭一眼,一本正经的道;“她认错了。” 白蒹葭含笑横了他一眼,低低一笑,道;“你怎么这么好心忽然让立春给马英辉看病了?” 凌绝尘看了一眼白蒹葭,将头转开了。 白蒹葭将目光落在简青贞和张玉凤的身上,比起稍微收拾了一下的简青贞,张玉凤看起来竟然还是要好上不少。 虽然头发乱了,但是脸上还是干净的,黑发有些凌乱的垂落了下来,缩在一旁嘤嘤哭泣的时候,倒是有几分惹人怜爱的态度。 简青贞看见白蒹葭的目光落在张玉凤身上,心中一动,眼看张玉凤还在那里哭泣,不由转身瞪了一眼张玉凤。 张玉凤的哭声总算是小了些,但是还能听见她小声嘀咕什么你死了丢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世上怎么办呢,乱七八糟的听得多了,简青贞脸上不由自的泛起一丝冷笑,自己这个正室都还没说呢,这人哭哭啼啼的样子,倒是好像她才是这马英辉明媒正娶的正室一样。 她不由厌恶的看了一眼地上死猪一样的马英辉,然后将目光不动声。色。的移开了,看向一旁的白蒹葭和凌绝尘。 眉头却不由自主的微微皱起,如果自己没有认错人的话,凌绝尘的夫人应该已经……没了,这身怀有孕看着与他举止亲密的女子又是何人?只是若是以凌绝尘的身份地位,便是有几个妻妾也是很正常的时候,美女爱英雄素来是一句千古不变的佳话。 412.第412章 装 想到这个,简青贞的神。色。也淡了一些,最怕的不是自己丈夫有妻妾,而是怕他没有本事,偏偏还不肯安分的闹出许多事情来。 若是…… 她脸上微微一红,就听身边的老婆子叫道;“这位姑娘,你要干什么?” 才回过神来,只见立春不知道已经从那里拿出一个绣包,打开一看,只见里面别着十三枚银针。 那十三枚银针粗细长短皆有不同,最细的细若发丝,最粗的却跟那缝被子的大针差不多,最短的不过两个指节,最长的却有人的手掌那么长…… 光是看着那金针闪着凛冽的寒光,就让人不由自主的心里一寒,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张玉凤看着那冷冰冰的银针,却觉得脚都软了,一时也忘记了哭泣,就看着立春捻起一根跟绣花针差不多的银针,往马英辉身上扎了上去。 白蒹葭看得清楚,偏头对凌绝尘道;“立春这是要在这胖子身上泄气呢,他可有的苦头吃了。” 凌绝尘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白蒹葭正要说话,就忽然听到一声堪比杀猪的惨叫声响起,她顿时笑道;“你看,这跟那过年的时候,杀猪时候那一刀捅进猪身上的时候声音像不像。” 凌绝尘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点,顿了顿,道;“你几时见过杀猪?” …… 关注点能不要这么奇怪么! 白蒹葭一顿,看着凌绝尘一脸认真,想了想,便道;“我很小的时候身体不好,母亲带我去庄子上养病过一段时间,那时候是见过两次的……” 自己还解答这种奇怪的问题的话自己不是更奇怪么。 想到这个顿时全身无力的白蒹葭也没有心思去看立春收拾马英辉了。 立春这人沉静温柔,但是有句话说叫做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如果她真是那么的温柔沉静,她也许会成为春之部的某位成员,但是绝对不会成为立春——春之部的首领,而且还是以女子之身力压众人成为春之部首领的。 春夏秋冬四部中,只有秋之部都是女子,其他三部则全是男人,据说当年立春最开始也是属于秋之部的,但是她却在医术方面展露了惊人的才华,医术毒药一脉相承,在某次比赛中更是大胆的以毒攻毒,最后硬生生让华乐天将她从秋之部要了过去,培养成了自己的继承人。 这个女子温柔沉静的表面下,却是一颗比谁都大胆的心。 其实马英辉伤的不算重,只是不想面对这种情况,所以干脆利落的装死了而已。 除了实在是没什么脑子的张玉凤外,在场的人十个都有九个看出来他在装死,更别提立春那种医者了。 她甚至不用给马英辉诊脉,一听马英辉的呼吸心跳,就能听出他在真晕过去了还是在装死。 偏偏她却饶有其事的给马英辉诊脉,然后还稳妥起见的将那十三枚银针给亮出来了。 这银针一亮,就算笃定马英辉装死深知马英辉秉性的简青贞也不由真的有点拿不稳了,这马英辉到底是真的装死还是真的出什么问题来了? 简青贞看着立春低头又拈起一阵银针,朝着马英辉身上缓缓扎了下去,不由心中又急又怒,她嫌恶马英辉归嫌恶马英辉,但是若是马英辉真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她不是只有当寡妇的命,顿时心中又是紧张,又是慌张,混杂在一起,只觉得脑海里一片混沌,忽然看见一旁的张玉凤,看她还在那里嘀嘀咕咕的,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走到张玉凤身边,本来想将张玉凤踹上两脚,但是想到刚才厮打之时自己竟然吃了一点亏,不由将那个念头暂时放下了,嫌恶的瞥了一眼张玉凤后,一个念头却忽然浮现了起来,不由咧嘴一笑。 张玉凤哭泣之余,也不忘用目光余光偷偷地瞟着简青贞的神情,见她笑吟吟的,心中顿时一冷,一股不好的预感顿时从心里浮现了出来,心中不由暗自焦急,她看见一旁的白蒹葭,也不敢跟刚才一样扑过去,看见凌绝尘正在跟她说着什么,心中不由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自己这么一个从小就娇生惯养的小姐,为了父母不得不陪在马英辉这么一头猪的身边,但是那个寡妇明明哥哥尸骨未寒,却不知道凭什么勾搭上了这么一个俊美的少年。 张玉凤心中真是羡慕嫉妒恨成了一锅粥,只觉得上天何其不公,只是想到自己被那俊美少年毫不留情的丢了过来,心中更是无比羡慕嫉妒恨,看着白蒹葭浅笑盈盈的幸福样子,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脑海,虽然不敢冲上去,却张口大叫道;“叶氏你这个贱人,我哥哥刚死没多久,你就怀着他的孩子勾搭上别的男人,先勾搭了朱公子把父母送进了牢里,又……” 朱颜微微沉默——不是你们自己找上门然后惹怒了朱乐节才被送进了监狱了么,这到底关白蒹葭什么事,而且她什么时候又勾搭上了自己自己都不知道的?不过……朱颜若有所思的看向凌绝尘,这眉目间倒是还能看出几分灵儿的样子,如果不是自己见过她穿女装的样子只怕自己也认不出来这俊美少年竟然是个女子…… 不过……朱颜皱起眉头,为什么总觉得男装比女装更适合灵儿姑娘呢?他不由自主又瞅了一眼凌绝尘,真是穿着男装看不出来一点女子的模样了。 “啪!”还没等凌绝尘出手,简青贞早一巴掌已经甩上了张玉凤的脸上,她这巴掌甩的又沉又重,张玉凤不及防的被一巴掌甩的脸歪到一旁,只感觉脸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就听简青贞怒道;“你这是猪油糊了心说什么胡话呢,要死就自己去死,别在这里祸害我们!” 她倒不是在意张玉凤的生死,对于她来说,张玉凤这种人,越是自寻死路她是越开心的,但是在场的人都看到她和马英辉有那么一点不得不说的关系,她只唯恐凌绝尘教训张玉凤倒也罢了,如果真的牵扯到了马英辉的身上,却是承担不起的! 413.第413章 冲喜 简青贞毕竟是从小在简旭身边长大的,因为是长女得了简旭的宠爱,她母亲也在她身上花了不少功夫,虽然平时蛮横,但是关键时刻,还是分得清楚那些重要那些事情是做不得的! 虽然一巴掌甩在了张玉凤的脸上摆明了自己的态度,看着疯子一样要冲过来的张玉凤,简青贞身边的两个婆子经过刚才一场束手束脚的战斗后,也是吸取了教训,眼看张玉凤要冲过来,却不给张玉凤接近简青贞的机会,一个抓手,一个按脚,七手八脚的把张玉凤给按住了! 张玉凤脸上有着简青贞留下的巴掌印,两个婆子按住的地方又传来剧烈的疼痛,不由拼命挣扎,简青贞看着她那疯狗一样的样子,倒是担心她什么时候就冲上来咬自己一口,心中也有些发虚,急忙对两个婆子道;“按紧了,别让她出来咬人!” 两个婆子感觉到手下的人跟拼命一样,不由更是花费了更多气力将张玉凤按住。 张玉凤只感觉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眼泪流过脸上更是难过,想起前几天的日子更是如在梦中一样,不由恨恨的瞪了一眼白蒹葭,都是这人来了她才没有好日子过的,自己的好日子都会在了这个贱人的身上,张召金安安静静的死在外面就好了,为什么还招惹个这么个煞星回来,自从她来了,家里爹娘哥哥都没一个好的,好不容易跟她分了家,如今也算是因祸得福在平直城里过上了好日子,想到父母因为朱乐节的缘故进了大牢,小杨氏没事的时候经常在张玉凤面前抱怨那朱乐节多么的盛气凌人,又多么地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就那么拿了帖子就把她们送进了监狱了。 小杨氏觉得,白蒹葭再怎么说,也是他们的儿媳妇,不管自己怎么教训儿媳妇,白蒹葭都应该咬牙受着,从来只听说恶媳妇不孝顺婆婆的,那里有过婆婆要看媳妇脸。色。的,白蒹葭那人自己住在朱家不带他们家召才一把已经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了,自己去找她讲理,她不但不知道下跪认错,反而恶毒的联合那个阴险的朱小姐!做媳妇的,这种情况下她不但不阻拦朱小姐或者跟自己一起受苦进监狱,反而看着自己就那么被送走了,这种女人,实在是无情无义,不忠不孝! 在小杨氏的耳濡目染下,张玉凤自然不会想到自己的不是,反正在她的心里,也跟她母亲一般,认为这入狱的事情都是白蒹葭的错,他们是半点过错的都没有的! 如今自认攀上了高枝,人一旦攀上了高枝,就总是想让以前看不起自己的人惊讶,享受着那些人崇拜惊讶的目光能带给他们更多的满足,而朱小姐让人拿帖子来轻蔑的口气和目光一直是小杨氏心中的一道坎,虽然朱小姐已经去竟成了,但是父债子偿,妹债兄偿——再说了,白蒹葭能跟朱小姐勾搭上,中间朱颜也是重要的人物! 所以听说马英辉要在这朱氏药膳见客,张玉凤撒娇撒痴的缠了马英辉半天,才终于哄的马英辉将她带来了这个地方,那个丫头小六,也是她故意撞上去的,本来按照张玉凤的算计,有马英辉在,那朱颜必然也只能卑躬屈膝的像自己讨饶,不过却不想…… 张玉凤脸孔扭曲,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结果在这地方竟然撞上了这么个煞星,自己竟然瞬间就从美梦进入了噩梦中!而且这噩梦似乎还没有止境,不会轻易的醒过来! 她脸颊红肿,眼泪跟珠子一样的往下落,她这次算是真真实实的感到了绝望,看马英辉现在的样子,是多半指望不上了,自己以后的日子还能好么,家里的哥哥还等着自己拿着马大人给的银钱买笔墨呢! 好不容易父母都要看自己的眼色行事,连平时高高在上的哥哥都对自己温和了不少,她绝对不能失去这种生活! 充满祈求的目光落在了马英辉的身上,这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简青贞看着张玉凤的眼神,就觉得心头一把怒火烧了起来,这小可怜的样子给谁看呢? 呸,一个勾搭男人的小蹄子,也好意思摆出正室夫人的架子,她这小家子气的样子,比那几个姨娘都不如,马英辉也真是给猪油迷了眼,这么个丫头片子也看得上!也不怕传出去让人笑话!正想走上去甩张玉凤两个大耳刮子,却听得白蒹葭却忽然开口笑道;“说起来,妾身长得跟这小姑娘的嫂子有几分相似,也算是缘分。” 简青贞本来心中正将张玉凤恨得不行,听白蒹葭这么一说,顿时心中一颤,暗叫一声不好,这跟凌绝尘有关的女人竟然要给眼前这个小蹄子出头不成?如果真是为这个小蹄子出头,自己刚才……下意识看了白蒹葭一眼,见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但是却让她猜不出来到底抱着什么心思,正抿了抿唇,就听白蒹葭笑吟吟的;“我看这位马大人也是不大好了。” 立春稳稳的将一根针扎了下去,封住了马英辉痛苦的尖叫,“身体……” 虽然听不懂前面的,但是后面那几个字简青贞还是听得懂的,顿时倒是吓得脸。色。煞白,,立即奔到了马英辉身边,听着他发出含糊不清的痛苦呻吟,不由看了一眼立春,道;“这位春花姑娘,麻烦你救救我家老爷!可不让乖宝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啊!” 立春漠然道;“我尽力。” 白蒹葭看了一眼简青贞,笑道;“不如我跟马夫人拿个主意,我们京城里呢,也有一些法子,若是有人身子不好了,就娶一个人进来,被那红喜事冲一冲喜,说不准被那喜气一冲,病神就走了呢!” 她说的清楚,简青贞不由美目一凝,看向白蒹葭,几乎顿时明白她打的什么主意了,心中刚生起一丝怒火,就听白蒹葭笑道;“这张姑娘再怎么说都是好人家的姑娘,肯嫁进来做姨娘伺候马夫人,也是对马大人一片痴心。” 414.第414章 变脸好快…… “再说到了这种地步,张姑娘除了马大人,也没什么好选择了,就当是马夫人可怜可怜她,为自己的孩子积积德吧。”听到白蒹葭这么说,虽然温柔婉转,但是简青贞却总是觉得其中却隐隐有些一丝,反复咀嚼了两次,才隐隐品出些味道来,不由自主的抬头看了一眼白蒹葭,见她浅笑盈盈,伸手摸着自己的肚子,却全是慈爱之。色。,却忽然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有理。” 白蒹葭看着简青贞让跟着她的婆子将头上的一支素银簪拔了下来,拿着走到了张玉凤身边,张玉凤似乎还没料到白蒹葭会在这种情况下帮她说话,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白蒹葭,就看着简青贞将那素银簪往自己面前一递,笑道;“权为文定之物。” 虽然还算温和,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张玉凤看着简青贞带着浅笑的脸庞,却不由身子微微一颤,半天伸不出手去接过那素银簪。 简青贞笑盈盈的将那簪子。插。在了张玉凤的发髻里,笑道;“妹妹也吓坏了,以后进了马家,我们可就是一家人了,别怕,我家大人全指着你冲喜呢!我自然会……好!好!待!你!的!” 听着简青贞说别怕两个字,张玉凤身子一颤,又听简青贞说自己冲喜的事情,不由惊恐的看了一眼张玉凤。 她是听过冲喜这种事情的,那秋水村有个小姑娘,当年也是因为冲喜,他父母收了一份极为丰厚的聘礼就将人嫁了。 断断续续的有消息传来,因为洞房花烛夜当天,那被冲喜的新郎官就死了,那男方的父母将将这仇恨记在了小姑娘身上,对她百般折磨,最后小姑娘寻了一个机会逃了回来,她在门缝里见过那小姑娘一眼,记得当时她也是很出众很活泼的一个人,结果短短两年,就已经瘦的不成人形,简直就是一块布裹着一身骨架,如果不是那一块布料,好像随时会被风吹走一样。 张翠翠倒是可怜那个小姑娘,给了她一碗水喝,又给她指了路,她好奇就偷偷跟着上去看了半天,就看着那小姑娘在门口擂了半天门,却只有她娘隔着高高的墙对她说;“你既然嫁了,就不是我们老张家的闺女了……你这跑回来成什么样子,以后你妹妹弟弟还要说亲呢……” 那小姑娘脸。色。木木的,眼睛里的火光一点一点的熄灭了下去,最后才道;“娘,你是我亲娘啊!” 他娘道;“你如今有了婆家,就不是我家的人了……乖孙子不哭不哭,奶奶给你煮米糊吃!” 小姑娘被她婆家人带走的时候,那种眼神张玉凤现在还记得,后来没两天就传回来消息,在回去的路上,那小姑娘趁着人不注意,跳水死了,连个给她收尸的人都没有。 她想到那小姑娘的下场,顿时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这个贱人好狠毒,是想让自己嫁给这个半死不活的人,然后将自己百般折磨么! 顿时不寒而栗,伸手想将头发上的素银簪拔下来,手抖了两次,就听简青贞笑道;“秦婆子,刘妈妈,麻烦你们两位将这位张姑娘送回家去,然后将日子跟她爹娘说一说……这冲喜的事情,可不能耽搁啊!” 听到冲喜,张玉凤的双眼顿时一缩,死死地看向简青贞,尖叫道;“我不要……我不要……” 简青贞看着身躯微微颤抖的马英辉,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多少,当下只是微笑道;“好孩子,不要怕,你毕竟跟了我家大人,……我自然不会亏待你的!” 朱颜在一旁笑道;“马夫人真是温柔贤惠。” 却将刚才她和张玉凤厮打的事情绝口不提。 简青贞笑着看了一眼朱颜,抿唇笑道;“朱公子过奖了。”她伸手整理了一下头发,如今这种时候,倒是显出几分大家夫人的气度来,反正张玉凤那个小贱人总是落在她手上了,以后总有‘好日子’给张玉凤过的,她心情开阔了不少,顿时也慢慢的平静了下来,看着秦婆子跟刘妈妈跟押解犯人一样拖着张玉凤出去了,张玉凤满脸泪痕,哪有半个时辰前耻高气扬花朵儿一样的模样。 两人又互相说了几句,白蒹葭看着立春慢慢的将马英辉身上的银针取了回来,才转头对简青贞道;“用春凳将人抬回去,不可轻易移动,好生趴在床上将养一段时间,不可动心动怒,一年内禁房事……” 又将事情跟简青贞说了一番,简青贞不管听没听见去,面子倒是做的十足的,点头跟小鸡啄米一样。 眼看立春将事情说话了,简青贞眼睛一转,走了两步,冲凌绝尘敛袂作礼道;“多谢凌……公子以及凌夫人今日之恩,青贞感激不尽……”她脸上微红,双目却闪烁着梦幻的表情,“青贞曾经见过凌公子一面,风姿卓越常念于心不敢相忘,只是从此之后,却没福分再见公子一面,常常引以为憾,却不想今日因缘际会……”她脸上微红,低头摆弄着自己的衣带,“公子为国为民,实在是当世豪杰,今日得见贵夫妇已是心满意足,还请夫人好好对待公子,珍惜这福分……” 啊? …… 这话题转变太快了吧? 白蒹葭目瞪口呆的看着忽然冲过来的简青贞,你相公还在一旁躺着呢,就这么对着别的男人真情告白不要紧么! 虽然凌绝尘无论容貌身份权势,的确都比马英辉不知道好上多少,但是刚才你那泼妇的形象在场的人都还记得呢,瞬间变成这样羞涩可人的怀春少女真的没有压力么!而且常念于心,引以为憾……这种瞬间变成咬文嚼字的文艺少女真的没有问题么? 你看旁边的朱颜都被你惊呆了!那眼睛瞪得又圆又大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了!为什么你还能说的这么羞涩可人怀春娇柔啊! 你看旁边你装死的相公都被你惊醒了在看着你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么! 415.第415章 女儿很好 等等…… 这话风…… 为什么瞬间又从仰慕变成了你要珍惜这福分好好照顾凌绝尘了啊? 这算什么福分啊!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是夫妇了啊!什么叫你要好好的照顾他啊! 这种福分你要不要啊我给你好了!虽然她一直照顾他的很顺手但是被人提起来却感觉不怎么舒服是怎么回事? 你这种语重心长的口气真的没有问题么!这种瞬间从怀春少女变成嘱托的长者,虽然有一点嫉妒羡慕,但是却没有恶意让人感觉很难受哎。 连反驳都会觉得会辜负简青贞的一片真心爱护。 …… 白蒹葭看着简青贞,虽然她自负冰雪聪明,但是此时也完全跟不上简青贞这话题跳转的跨度和说话的速度。 你完全没能想到,她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很好。”比起话题跳跃得跟小青蛙一样的简青贞,更让白蒹葭吃惊的是。 凌绝尘居!然!答!话!了! 居!然!答!话!了! 然!答!话!了! 答!话!了! 话!了! 了! ! 白蒹葭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她伸出手去,捏了捏凌绝尘的脸皮,凌绝尘抓住了她作乱的小手,看向简青贞,居然没有想到私下仰慕了这么多年,冷硬高傲的男人不但听到了自己的说话,还回答了自己。 简青贞瞬间被无法压抑的幸福感包围了! 凌将军跟我说话了啊啊啊啊! 真是可以跟女儿说上一百年都不会厌倦呢! 凌绝尘看着脸。色。绯红的简青贞,简青贞又看了一眼白蒹葭,道;“二位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我祝二位早生贵子!” 她因为简旭的缘故,对儿女看得素来很重,这早生贵子对她来说,当真也说的上是最为真诚的祝福了。 这个世界对于女子来说,早生贵子素来是个很好的祝福,那至少象征着地位的稳固,只要有了儿子,说话的腰杆也未免要硬上几分。 简青贞能有恃无恐的殴打马英辉,又教训张玉凤,说起来不过是她背后有简旭这个后台,而且又十分争气的生下了马家的嫡长孙,便是马英辉的父母,也经常看在嫡长孙的面子上多给简青贞几分面子。 听简青贞说到早生贵子,白蒹葭不由眼神一柔,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里面不是一个是两个呢,除了慎儿,还有个孩子呢…… 让简青贞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曾经读过的两句诗;“梦醒人间看微雨,江山还似旧温柔。”那种朦朦胧胧微雨笼江山的温柔朦胧之美。 她看着白蒹葭,却听凌绝尘忽然道;“女儿也很好。” 这五个个字顿时让简青贞吃了一惊,这个世道,鲜少有男子不在乎儿子的,女儿对他们来说,只是个赔钱货,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能够在必要的时候,充作联姻的工具,或者在实在没办法活下去的时候,卖出去换几个银钱,然后养活剩下的人。 至少在简青贞这辈子中,她是头一回才听到有人当着她的面说,女儿也很好的。 女儿,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个赔钱货罢了,既不能继承家业,又不能传承血脉,辛辛苦苦养大了还是要嫁出去的,她还有小时候的记忆,简旭还是对她很宠爱的,后来随着家里的妹妹们越来越多,简旭也越来越不耐烦了,甚至后面几个连名字都懒得取了,有几个妾室又不认字,哭哭啼啼的来求她母亲,她娘心软,倒是帮着取了几个名字,她站在母亲身后看着那些跟着自己姨娘一起过来的小女孩,却是满心的不耐烦。 但是…… 她默默仰慕了那么久的男人,被视为神一样的存在,连说一句话都会感到无比幸福的男人却说出了她从来没有听过,甚至从来都没有想过的话。 女儿也很好。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是她连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 不止是她,白蒹葭也没想到凌绝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有些惊讶的看向凌绝尘。 凌绝尘看着她睁着圆滚滚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样子是,实在觉得她这个样子可爱的很,不由道;“你很好,女儿像你,也很好。” …… 白蒹葭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对凌绝尘道;“我觉得,你还是应该继续吃药,让立春给你看看吧,有病早点治比较好,拖成没法治就不好了。” 她敢肯定凌绝尘这人绝对是脑袋的伤还没好,否则怎么会出这种让她不由自主脸红的话来。 简青贞听着白蒹葭的话,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果不是凌绝尘身上独一无二的气质太过少见,她也不敢肯定眼前这个少年是名震苏杭的凌家公子,但是此时听着凌绝尘跟白蒹葭的说话,她却觉得不但自己曾经坚信的事情被破坏了,而且自己默默的在心中建设了那么久的神灵也粉碎了。 “我没病。” “乖,吃药。” “……” 看到整个场面的简青贞表示自己整个人都不会好了。 等她失魂落魄的跟白蒹葭二人告别的时候,二人还陷在某种气氛诡异的争执中。 “立春说你没病就没病了?我说你有病就没病了?为什么立春说的就是对的我说的就是错的?” “……” “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不是有病你能信?望闻问切,这一望一问明显你就不对劲好么?” “……” “我就觉得你脑袋受了伤不可能这么容易的,我……哦不,你当时都傻成那样了,怎么会这么轻松就好了回来,一定有什么后遗症……药不能停啊……” “……” 不要和一个害羞的女人企图讲道理,她会恼羞成怒扯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来跟你绕圈圈,然后把你也绕晕了。 立春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简青贞,好心提醒道;“你丈夫还在哪儿呢。” 简青贞哦了一声,看了一眼朱颜,朱颜立即开口;“马夫人放心,回头我就让两个家丁把马大人给你送回去。” 简青贞轻飘飘的道;“那我多谢你了。” 416.第416章 去药铺! 简青贞的声音怎么听都有几分如坠梦里。 朱颜看了眼凌绝尘和白蒹葭,觉得也有点晃,总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太过微妙,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道;“不谢,是我应该做的。” 他们这边纠缠了一会,白蒹葭嗯哼一声,总算觉得脸上的热度退了下来,能够有几分清明的跟凌绝尘说话了。 “不说这个了,!”好不容易才平静下去的脸又烧了起来,辩这个有意思么!有么!就会让人觉得羞耻而已!慎儿多好啊,虽然冷淡了些,但是比起冰山一样的凌绝尘凌慎之已经让她很是开心了,虽然表面冷淡,但是实际上又温柔又体贴。 她儿女有多好她自然是知道不用凌绝尘多说! 凌绝尘看着白蒹葭微微泛红的侧面,低头看着自己的袖口,上面针脚细密,做的极为妥帖。 女儿很好。 真的很好。 我不在的时候,她可以一直陪着你。 想到可以看到一个跟白蒹葭一样软软小小的婴儿一点一点的长成当年他初见时候的白衣少女,就觉得很好很好。 只是…… 凌绝尘抿了抿唇,想起自己当年上门求亲时白家父子还是白大学士的神情,他还是觉得女儿还是有一点不好的。 …… 自己锦衣玉食,千娇万宠的将女儿养大了,养的跟粉妆玉琢一般捧在掌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千挑万选的总觉得这个也不好,那个也配不上自家女儿,这个太粗鲁,那个太文酸,这个家风太严谨怕委屈了女儿,那个家风又不成样子怕女儿嫁过去操心,这个文武双全才貌出众家中又有别的事情……简直让人操碎了心,养的跟雪娃儿玉人儿一样的女儿,却最后偏偏便宜了不知道从那里钻出来的臭小子! 看着白蒹葭的肚子,凌绝尘忽然发现自己完全领悟了当年自己上门求亲时候白家上下三代人对自己的意见了。 想想十几年后的事情竟然感觉到了些微的心酸。 他看着小脸通红的白蒹葭,最后总算是改口了:“好吧,儿子也好。” 虽然是欠打了点,但是多打几顿,总是应该可以教好的吧! 凌绝尘缓缓地捏了一下自己修长的指节,好好教,总能教好的。 白蒹葭看了一眼凌绝尘,恨恨的在他脚上踩了一脚,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有些窘迫的看了一眼凌绝尘,就发现了正蹲在一旁被他们无聊争论听得双眼发直的朱颜,不由更是脸上烧的厉害,哼了一声,甩袖子走了。 凌绝尘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然后看向立春和立夏,又看着白蒹葭扬长而去的背影,脸上掠过一丝无辜的失落。 为什么自己说生女儿好白蒹葭不开心。 然后违背自己的意思顺从白蒹葭的说生儿子好白蒹葭好像还是很生气。 其实他觉得,儿子女儿都很好,只要别…… 他的眼中掠过一丝深沉的痛苦,身躯微微颤抖,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心头翻腾的痛苦压了回去,就看见白蒹葭放缓了脚步,又走了一会,才扭过头来道;“你们是准备赖上朱公子了么?” 一听白蒹葭这么一说,立夏一马当先就跑了出去,将军身边的气场太压抑了,这么天真活泼的他可真挡不住这种风暴中心的压抑感,还是离远一点好!扶住旁边的金桂树深呼吸了两口气,只觉得带着淡淡桂花香气的空气吸入肺腑,让人感觉好受了不少。 立春脸上掠过一丝奇妙的神色,看了凌绝尘一眼,不过也是紧随立夏的脚步走了出去,不管怎么说,这种情况下,还是先离开危险源比较安全。 凌绝尘愣了愣,看向一旁在假装看风景的白蒹葭,那一身让立夏难受的冰冷瞬间淡了下去,让刚跑出来的立夏目瞪口呆,自己就是想逃避一次付账也不至于让将军这么记恨吧!他想了想,为了不让自己以后都处于风暴的中心,便冲朱颜道;“朱公子,结账!” 朱颜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白蒹葭,不由笑了,道;“不用了,今日这场闹剧扰了几位的兴致,说起来都是我家里的一些旧事,倒是不好意思了,这一桌就免了吧。” 立夏双目陡然一亮,只觉得自己瞬间充满了极大的幸福感;“朱公子,你真是个好人!” 就看着朱颜笑嘻嘻的道;“谢谢,不过……” 立春冰冷的声音响起;“张三,快来赶车!” 这还是在记恨立夏给他取得那个张春花的名字呢。 立夏省了一笔钱心情大好,对于他来说没有比这更幸运的事情了,心中倒是希望以后自己出去吃饭总是遇到这种事情,不但可以看一场好戏,而且好戏看完之后,还能省一笔饭钱,这种好事——他幽幽的叹了口气,觉得真要遇上这种好事是效率极小的事情了,不过他是不会再上这种又贵又吃不饱的地方的! 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朱氏药膳,这种地方论坏境还是不错的,就是太贵了点!如果不要钱就好了!厨房在那里他记下了! 刚出门就听白蒹葭忧心忡忡的道;“一会我们先去一次药铺吧。” 立夏应了一声,就听白蒹葭道;“春花,你知道这人脑子出了问题怎么治么?我总觉杏林斋大夫给他开的药似乎吃出毛病来了,看来总是不应该吃了,你还是另外开个方子……呃……” 凌绝尘阴恻恻将白蒹葭抱在怀里,利落的跳上了马车,“我不用吃药。” “讳疾忌医是不好的,你要相信春花……啊……” 立夏捅了捅立春,“你猜他们在干什么。” 白蒹葭竟然忽然没了声音。 立春扫了立夏一眼,让立夏一颤,忽然想起她拿着金针往马英辉身上扎的情景了,小心翼翼的朝着一旁挪了一下离立春远了那么一点点,才道;“你不说就不说嘛,瞪我做什么……” 片刻之后,凌绝尘带着一丝恼怒的声音从车内传来;“去药铺!” 立夏哆嗦了一下,手中鞭子一转,掉头,去药铺! 417.第417章 太子薨 永泰二十三年九月十九日。宜嫁娶,订盟,纳采,会亲友,祭祀,入宅,造屋,起基,安香,出火。 忌开市,出行,安葬,行丧。 白蒹葭一大早就起来了,这些日子每天都在吃吃喝喝里度过,让她觉得自己似乎都要胖了一圈。 对于凌绝尘,她一番观察考虑后,最后还是考虑敌不动我不动,敌动了,我再考虑动。 立夏这人,也是不愧是主管情报的--这平直城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他倒是打听的极为清楚明白,一路带着白蒹葭等人倒是吃的舒心玩的尽心,更让白蒹葭惊异的是,出于省钱的目的,立夏自然不会去找什么车夫侍女的,不过他一个人倒是将这这些事情都做的极好,连去山里玩耍的时候他都把抓兽捕鱼采蘑菇挖野菜煮汤烧烤一手包办的--而且出来的食物还相当不错,野味十足,十分诱人,虽然比起庄园里的东西有些不如,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明明上一秒还什么都没有,下一秒等立夏回来却是除了饭所有的肉菜汤都有了,看着立夏带回来的东西,白蒹葭怀疑他就是在山里长大的吧!便是那最靠山吃山的猎户也没他这样好的收获! 昨天在九盘山玩耍的时候,白蒹葭都没忍得住吃了一条烤兔腿半只烤鱼一碗蘑菇肉汤,比她平时的饭量多了两倍…… 有点担心的对着镜子捏了捏明显圆了一圈的小脸,真胖了,她想了想,拣了一件素白的衫子穿了,靠着窗子看向楼下,那是一条笔直的大街,旁边有无数的小摊贩,许多人走走去去来来往往的,看上去热闹非常,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息。 看见一只雪白的信鸽扑腾着进了隔壁的屋子,被人伸出一只手来抓了进去,白蒹葭扫了一眼那立夏的房间,然后若无其事的关上了窗户。 九月十日,太子闻人天仪薨,年仅二十四岁,他一生缠绵病榻,却连一个子嗣儿女都没有留下。 永泰帝极为疼爱这个太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过度,罢朝三日,上朝之时,不顾众臣反对,宣令大昭上下国丧半月。 太子素来体弱,有消息熬不过这个重阳,早在夏日的时候,便有各地的皇子王爷,高官权臣借着各种理由,小心翼翼的在京城里活动,打听着那真龙之子的身体状态,八月之时,便陆陆续续有人借口进京,随着太子身体的好好坏坏,京城里的空气就好像似有无形的黑云压城。 永泰帝派遣了无数名医,赐下了无数珍贵药物,也到底没能救回这个他最寄予重望的孩子。 白蒹葭看向天外的云,听着外头急促的敲门声。 凌绝尘开了门,就看见立夏走了进来,他的脸上仍然挂着那种熟悉的笑容,眉心却有一丝凝重,“将军……太子薨了……” 凌绝尘轻描淡写的点了点头,道;“你先回去吧,让立春过来。” 立夏惊讶的看了一眼凌绝尘,这么大的事情将军为什么镇定! 虽然进入夏日之后太子的身体就迅速的衰败了下去,便有消息熬不过这个重阳,但是也毕竟是消息而已,谁知道到底是怎么样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出个绝世名医把太子治好了呢?太子的生死关系到了许多人的未来,不知道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太子府。 太子刚吞下最后一口气,京城里无数训练有素的鸽子跟猎鹰就朝着四面八方振翼而出了。 白蒹葭看着凌绝尘走了过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蒹葭,乖乖的在秋水村里。” 白蒹葭嗯了一声,道;“我不在秋水村还能去那里……还有,我不叫蒹葭,我叫娴雅。” 凌绝尘顿了顿,并没有反驳白蒹葭这种掩耳盗铃的行为,却忽然道;“娘子。” ……不管叫什么名字,叫娘子这种事情,总是没错的。 白蒹葭伸手推开窗子,窗外仍然平静的过着自己的日子,虽然立夏已经得到了消息,但是永泰帝国丧的消息还没传过来,就算是日夜兼程,也要大半个月才能到这个地方。 她盯了一眼凌绝尘,然后若无其事的将眼睛撇开,落在下面一个卖荷包的铺子上面;“我去给你收拾东西。”她却忽然顿了顿,笑道;“算了,有什么好收拾的,你在那边要什么没有的。” 他在边疆呆的时间比在家里呆的还久,自然什么都不会缺的。 凌绝尘想了想,道;“要。” 白蒹葭看着他的表情,眼睛一转,道;“也是。” 便寻了一块包袱布,他们进城的时候本来就有,倒是也难找,先将她裁的两身青衣理好铺在上头,又戳了戳凌绝尘,道;“拿下来。” 凌绝尘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的看向白蒹葭。 白蒹葭镇定的指了指房梁。 …… 淡定的将用油纸包起来的书放在衣服里面,又将那个猪八戒面具放好,加上这几天上街以来的时候零零碎碎买的各样东西,还有这几天凌绝尘喝的药还有两封她也一起放了进去,最后想了想,将江云初给她的银票也拣了两张塞了进去,一打结的时候,包袱看起去还是鼓鼓囊囊的很有几分重量。 白蒹葭伸手将包袱提了起来,塞进了凌绝尘的怀里,结果被人顺手一拉,连人带包袱都被人抱进了怀里,下巴蹭了蹭女子的发旋,少年的声音倒是白蒹葭极熟悉的,刚想挣开,就听着外面传来了立春的声音;“公子?” 白蒹葭看着立春温柔沉静的走了进来,就听凌绝尘道;“夫人就交给你了。” “是。” 太子薨了,大昭国丧。 不过西周可不会管你国丧不国丧,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时间了。 在西周得到消息不久,就发起了他们的第一次猛攻,那一次猝不及防还是让大昭蒙受了不少损失,虽然向风城没有受到特别大的伤害,但是附近却有几个小城被西周所掳掠杀烧,甚至西周胆大妄为还想趁机攻下向风城,不过凌绝尘没有让他们得逞就是了。 418.第418章 万骨枯 那是一场并不轻松的战斗,白蒹葭现在还记得,凌绝尘毕竟年纪还轻,比起那些老兵油子和云文林等人,他一个人的力量其实还没达到的能够无视那些人的地步,那些人总是抱着自以为是的观念想以德感人,总觉得多上几句就能感化那些惯常掳掠杀抢的强盗,只不过是付出血泪代价的不是他们罢了。 西周倾国而出,血洗边疆,大昭血战。 白蒹葭想到后面那绵延的战火,向风之战,不由顿时安静了下来。 以身诱敌的结果是凌绝尘受了重伤后失踪,甚至连死亡的消息都传了回来,才让她惊骇伤心之下早产。 若不是早产加难产,有素问灵枢两个人在,她孩子怎么会生的那么艰难。 那一****午睡起来,看着忽然出现的少年,心中惊喜之余,也是有几分惊吓的,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种地方,他的伤不好好养着这样行走迁移如果崩裂开了怎么好。 明明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在被拥抱的时候,也是能感到他衣衫下厚厚的绷带,不知道是多深的伤口才会这样打理,让素来强硬如他都险些站不住。 他不说,她便不问。 他本来就是一个那么高傲冷硬的性子,又骄傲的要命,便是伤的再厉害,也是不肯让人看见他哪怕一丝一毫的脆弱。 他既然故作无事的来见她,那么她自然不会拆穿,虽然他离开的时候有一个跄踉吓得她心中一跳。 最后看着少年匆匆离开的背影,她却只是咬紧了唇瓣,什么都没有说。 有些事情并不用说的。 她想起那些事情,手也未免微微有些颤抖,战场,从来不是小孩子的玩意儿。 一将功成万骨枯,她应该庆幸的,那个男人并不是最底层的炮灰,他天生就具有着上位者的领袖气质,虽然有人拖后腿,但是他也一直大步的走在自己的道路上,那些人都被他甩了下去。 但是……即便是他也有那么几次生死一线的事情,虽然随着后来时间的流逝能威胁他的事情越来越少,但是却并不是没有。 战神……鬼帅…… 这个名字虽然代表着无上的荣耀,也代表着那些人对于凌绝尘的恐惧,但是也何尝不是别人想要建立名声时最喜欢的靶子和对手呢? 此一去,山水迢迢,谁知何日能相见。 “抖什么?”凌绝尘将人抱进怀里,“收拾好了就回秋水村吧。” 白蒹葭看了一眼凌绝尘,“回秋水村?” 凌绝尘看着她一缕发丝垂了下来,平添了一丝妩媚的气息,呼吸不由乱了一瞬,低头亲了亲她额头,道;“我沥血枪还在你哪儿呢。” 白蒹葭轻轻的哦了一声,却忽然将手里的包袱往凌绝尘怀里一扔,道;“我还想在这里玩呢,要回去你自己回去。” 凌绝尘却只是笑吟吟的看着她,白蒹葭一顿,忽然就不想理他了,这种无理取闹的事情,实在太无聊了。 虽然平直城比秋水村里热闹很多,但是消费也高,不过有了江云初给她的分红这一切都不是问题,但是—— 白蒹葭秀眉微颦,这平直城其实也挺危险的……她庄园里的桃子都好久没收了……如果不趁机走只怕就不好走了……没必要为了一时之气就将自己落在这里……杏娘也不知道…… 就听凌绝尘道;“立春和立夏偷了简旭的令牌嫁祸给了萧新月,你带着立春还是回秋水村避避风头吧。” …… 立春和立夏什么时候偷了简旭的虎符! 难道是在朱家药膳吃饭的时候? 他们不是出去走走么怎么大白天的就去做贼了? 大白天的做贼都不怕被人抓到么? 而且危险这种事情……既然危险这几天你还带着我到处吃喝玩耍怎么一点都不觉得危险啊? 立春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假装什么事情都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就算再在怎么不在意别人的事情,也知道凌家夫人的闺名是叫做蒹葭的。 凌绝尘叫这女子蒹葭,虽然这女子并不肯承认,但是—— 她年纪不大,但是形容举止间却能看出良好的教养,自然带着一种温和疏离的气息,她看人又跟立夏不同,立夏能看白蒹葭是易容的但是立春却是从一个医者的角度来看得。年纪幼小,骨肉匀停,肚子虽然大了些,但是在药铺的时候她也顺手给白蒹葭号过脉,六个月——算起来时间也是对得上的,六个月前正是凌绝尘在家里成亲的日子,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行事却极为老练,带着世家大族女子所特有的气质,想到她不动声色甩开立夏追踪的事情,立春还是有点欣赏白蒹葭的。 白蒹葭这样小的年纪能够发现立夏的追踪还能甩开,别说一个小女子了,便是其他有一些老练的将领也未必能够发现,这个女子——比她想像中的更加神秘。 河东布政使叶元之女——看上去倒是不错的身份,对于其他人来说是足够掩饰了,但是对于立春来说,却是不够。 或者如果只是擦肩而过的两人,立春不在意的话白蒹葭倒是能漫天过海,但是既然凌绝尘吩咐了,立春就必然用心了,一用心,白蒹葭就自然藏不过了。 白蒹葭想了想,却从荷包里将杏娘给她的那一朵东珠珠花拿了出来,道;“你让立夏帮我查一下这朵珠花。” 凌绝尘点了点头,将那珠花接了过去,却忽然咦了一声。 白蒹葭道;“你认得?” 凌绝尘顿了顿,白蒹葭看着他这幅我知道我就是不说你求我啊的表求顿时怒从心头起是,伸手就掐了凌绝尘一把;“你认得就快说。” 凌绝尘慢悠悠的瞅了一眼白蒹葭,他倒是知道这珠花是杏娘的,不过杏娘给白蒹葭的时候他并没有细看也没在意,只以为是什么东西。 此时看着白蒹葭的样子,想起白蒹葭和杏娘的熟稔,心中浮起了一丝淡淡的醋意,伸手将白蒹葭抱进怀里,蹭了半天又在她脸上啄了两下,看着白蒹葭脸。色。通红,一双眼睛更是水。色。润然,不由深吸了两口气,才将身体里的火气压了下去。 419.第419章 杏娘的珠花 她年纪小,还有孕,忍! 好不容易忍下去,总算是开口了;“这是宫中制品。”他忽然笑了;“当年新皇登基,塔纳国贡一百珠,永泰帝择三十八成串赐纯元皇后,又取二十八成一串赏太子,余者才赏给各宫,两位贵妃各得四枚,四妃却各得了两枚。” 白蒹葭一阵气血翻滚,一丝不好的预感冒了出来,这东珠甚是珍贵,又是皇帝赏赐的,怎么说都……就听凌绝尘慢悠悠的道;“这几颗珠子也没什么用,后面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只是德妃有一个女儿,见这东珠十分喜欢,德妃便令人将自己得的那一对东珠做成珠花……我渴了。” 白蒹葭看向凌绝尘,吞了吞口水,听着她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不由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伸手给他倒了一杯茶水,没好气的塞到凌绝尘的手里才道;“你的意思是……杏娘是德妃失踪的女儿安阳公主?可是怎么会到秋水村这么远的地方来。” 凌绝尘道;“我怎么知道,我当时也很小!” 看着凌绝尘理直气壮的样子,白蒹葭感觉到了一阵无力——虽然这几天都坚持让凌绝尘喝药,但是显然并没有什么作用;“那你怎么知道十二年前的事情?” 凌绝尘看向白蒹葭,伸手捏了捏她鼓起来的脸颊,“太子和德妃,关系素来很不错,而且……。”他嘴角泛起一丝的冷淡的笑意;“朱乐节忽然出现在秋水村,如果他没有得到什么消息,我是不信的。” 白蒹葭看着他的侧脸,道;“你去秋水村也是因为……?” 凌绝尘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的样子;“我是追杀黎天鸣啊,结果谁知道他……看来遇到你也是命中注定的。” 白蒹葭看着他的神情,却忽然生不起了反驳的心思,相聚的时间已经不久了,又何必为了那些矫情的事情浪费这不多的时间。 眼看白蒹葭竟然没有反驳,凌绝尘有些奇怪的看了白蒹葭一眼。 “那杏娘……” 凌绝尘看向白蒹葭;“只是说这珠花而已,谁知道扔那里被人捡去了呢。” 他伸手拍了拍白蒹葭,将那珠花给白蒹葭带在头上,顺手就将人抱了起来,白蒹葭猝不及防,不由哎呀的叫了一声,道;“你干什么!” 眼看白蒹葭惊讶之下伸手环住自己的脖子,凌绝尘愉悦的道;“回家。” 回家…… 白蒹葭忽然安静了下来,她很少见到凌绝尘这样愉悦的样子。 坚冰一样的男人,但是即便是凌绝尘,面对着太子薨了的消息,也不应该如此的举重若轻,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她其实……是有一丝怀疑的。 太多的事情跟她记忆里的东西都出了差错,无论是九公主,贤王,还是各种事情,但是…… 那些十二年的记忆虽然有一些比较恍惚,但是大部分都是能想起来的。 她这几日过的如梦如幻,心中也有一些怀疑,那些记忆到底是自己做梦想太多了,还是真的经历了那么十二年。 如果真的是做梦,那未免也太过细致了。 如果是真的,为什么在经历一次的时候却相差了这么多。 不过…… 白蒹葭心中承认,太子薨了这个消息她一直在等。 虽然有很多小事不一样了,但是一些大事却还在按部就班的发生着。 不过…… 回家,这是个光让人听到就可以让人愉悦的勾起嘴角的两个字, 她看着凌绝尘的侧脸,却忽然抿了抿唇,少年年轻而俊美,虽然神。色。冷静强硬,但是阳光洒在他身上,也带着别人难以相比的朝气。 “咦,凌公子是要带着夫人出去玩么?这还带着包袱是要在外面住几天么?”赵忠正在柜台里打着算盘算账,眼看他们三人走了过来,顿时抬头笑了笑。 这几天他也熟悉了几人每天都出去的时候,只是十分自然的打了个招呼。 还没等白蒹葭说话,凌绝尘就十分自然的道;“我们回家了。” 这个一出,顿时让赵忠惊讶的张大了嘴,急忙道;“莫不是我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让两位……” 还没等赵忠说完,白蒹葭立即笑吟吟的开口道;“自然不是,只是出来这么些日子了,家里的鸡鸭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总要回去看着的。”她看了一眼赵忠,笑语嫣然的道;“本来是来城里看病的,幸亏了江公子看在朱公子的面子上,对我二人颇为照顾。如今他脑子也好了,我也知道是双脉,便放下心来,毕竟家里的农活耽误不得,所以还是尽快回家才是。” 赵忠道;“不如等公子……” 白蒹葭摆了摆手道;“江公子来了可就不好走了,免不得又要摆上一桌。”她笑道;“麻烦为我转告江公子一声,多谢了,日后若有机会,来秋水村里做客,虽然粗茶淡饭的比不上你们客栈,但是也是可以聊表一片心意。”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赵忠见白蒹葭执意要走,便也不再多说,送了白蒹葭出门,将立夏赶着马车走了过来,不由奇道;“这马倒是神骏。” 只见那两头拉车的大马生的十分高大,毛皮油光水滑,仰首长嘶中气十足,十分引人注目。 立夏听赵忠这么说,脸上带出一点得意洋洋地神气,道;“过奖过奖。” 凌绝尘抱着白蒹葭上了车,就听白蒹葭道;“让春花也进来吧。” 立春这个名字太过特别,在外的时候,大多都呼唤化名,不过春花这个名字立即让立春又瞪了一眼得意洋洋的立夏。 立夏立即又缩头缩脑的变成了一只鹌鹑。 春花这名字多好啊! 春天里开百花开,那春花娇美艳丽,姹紫嫣红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立春不喜欢这个名字! 一边小声嘀咕,一边扬起灿烂的笑容,手中马鞭一甩,空中发出极脆的一声。 白蒹葭进了车,倒是吃了一惊,道;“怎么这么多东西?” 只见那马车里堆了半车东西,不过那马车内部十分宽广,倒是不显拥挤。 凌绝尘将白蒹葭小心的放在一个软垫上,道;“一些药材和吃的。” 420.第420章 吃饭 两人说了一会话,就听见立夏的声音从外面传了;“春天里来百花那个开,我想妹妹你怎么还不来,妹妹你若是想……” 中气十足,歌声悠扬。 白蒹葭咬着唇听了两句,终于忍耐不住,噗哧一声,笑歪在了凌绝尘的怀里,断断续续的道;“他……他怎么……” 凌绝尘想了想,一本正经的道;“没吃药吧。” 反正每次他想说什么的时候都被白蒹葭说成没吃药,所以立夏这种——应该没吃药足以解释了。 白蒹葭几乎是一转念就知道凌绝尘多半是将自己说他没吃药的事情依样画葫芦的套在了立夏身上,不由更是笑的连叫哎呦,轻轻捶了凌绝尘两拳道;“你怎么这么坏,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怎么这么坏!” 凌绝尘闷哼一声,将人抱在怀里,任由她打着。 还是熟悉的小土屋,旁边的鸡舍里的鸡鸭比白蒹葭的记忆里肥大了不少,大公鸡仍然咯咯的叫着追着那一只大白鹅一阵猛啄,大白鹅且战且退,最后将头埋进了稻草堆里,只留下一个大白屁。股在外面。 几株零陵香依然安安静静的在那里,不过已经用不上了。 倒是那玫瑰很是喜人,她走的时候刚将生出根苗的玫瑰花枝种在这田地里,让她欢喜的事这几支玫瑰花虽然看上去纤细柔弱,但是都颜色碧绿,显然已经种活了。 白蒹葭摸了摸玫瑰花,嘴角露出满足的笑容,在袖子里找了一会,寻到了钥匙开了锁,就听立夏道;“这地方这么小,我这东西不够放啊怎么办!” 立春道;“就堆门口吧。” 立夏惊讶道;“堆门口不怕被……哦,我忘记有你了!” 立春听他这么一说,不由瞪了她一眼,就看见凌绝尘去拨弄了一下灶火,叹了口气道;“没火了。” 都走这么久了有火才奇怪了吧。 凌绝尘熟练的从房间里抱出木柴生起火来,又手脚俐落的淘米做饭。 他这做起来,比他还傻的时候更加的干净利落,立春想要去帮忙,就被他打发了;“你去看着夫人。” 白蒹葭一直特别乖顺的坐在板凳上看着立夏从马车里往外头搬东西。 立夏这人生的不算高大,动作却十分利落,扛着东西的样子却让人想起叼着东西跑来跑去的松鼠。 不过他的东西也当真像松鼠一样敏捷,只见各种米面被他飞快的提了下来分门别类的放好,白蒹葭数了数,光是米他就跑了五次,一次两袋,也是足有十袋,面也有十袋…… 这半马车东西至少有几百斤,不过药材倒是不算很多,毕竟药材总不能当饭吃,这个却是立春所学的了,当下指挥立夏将东西放好。 凌绝尘从床底下掏啊掏的掏出一个萝卜来,几刀切成了薄若蝉翼的萝卜片扔进了水里。 等立夏将东西放好的时候,一桌子饭菜也出来了。 不过…… 立夏看着桌子上的饭菜,俊脸不由皱成一团。 萝卜汤——白的,只见清清澈澈的萝卜汤和白白嫩嫩的萝卜片。 炒白菜,是真白菜,别说肉片,连一点肉末都不见,只有一点点油星。 炒猪肉,这个…… 野味汤…… 这几天跟着吃得还不错的立夏脸皱了皱,将军你技术不怎么样不如吩咐下来让小的来啊!小的什么都会啊! 立夏捧着破碎的心装了半碗肉汤泡饭跟着立春一起顺溜的蹲在门口墙角吃去了。 看着桌子上在没有碍眼人物的凌绝尘满意的点了点头,在白蒹葭身边坐下,道;“你要好好吃饭。” “嗯。”夹一片萝卜。 “好好养身体。”往白蒹葭碗里放一块排骨。 “嗯。”啃排骨。 “别想太多。”再夹一块野猪肉。 “嗯。”咬咬咬咬咬,食不言都忘记了么!白蒹葭在考虑自己需不需要提醒一下。 “别伤身,有事情让立春去做。”那块后腿肉似乎不错。 “嗯。”为什么吃不完菜还越来越多? “还有……” “停。”伸手将碗挡住,果断阻拦住了凌绝尘的筷子,上面一块大鸡腿让白蒹葭的额头还是轻微抽筋了,不忍看自己最开始小半碗饭到现在菜已经冒尖了。 她瞪了一眼凌绝尘;“够了,你想撑死我么!” “撑死我吧我不介意!”立夏从门外钻了出来;“还有么!” 凌绝尘顺手将手里的后腿肉掷了出去:“滚!” 立夏迅猛的出手捞住那块后腿,满足的塞进了嘴里;“卸……卸……羌郡啊……”然后迅猛了滚了出去。 立夏这人总是拥有一种神妙的能够活跃气氛的感觉。 白蒹葭看了凌绝尘一眼,道;“你也多吃点。”顺手夹起一块猪肉放进凌绝尘的碗里 “嗯。”很快的吞了下去 “自己多注意点身体,别仗着年轻练过武就真把自己不当人。”顺手再夹一堆萝卜扔进碗里去。 “嗯。”吃吃吃吃吃 “你虽然很厉害,但是还是要小心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不要给他们机会。”肥猪肉一块接一块的扔。 “嗯。”大口吃肉。 “……一定要平安啊。” “嗯!” 凌绝尘蹲在地上,好不容易才把被白蒹葭踢进了床底深处的沥血枪掏了出来。 虽然这枪他打猎还是经常用的,但是去平直城之前,白蒹葭还是很小心的把这东西藏了起来。 立夏任劳任怨的先浇了花喂了鸡鸭又去打听了下打水的地方,将房间里的大水缸装满了,又将里里外外的收拾了一番。 白蒹葭一抬眼,就发现本来称得上干净整洁的小土屋在立夏的巧手下,短短时间内已经焕然一新了。 真是能干的少年,这养一个能抵得上别人十几个了。 被白蒹葭的目光看得心里发寒的立夏谄媚的冲白蒹葭一笑,更为勤劳的干起活来了。 凌绝尘摸到沥血枪的时候,整个人的气势,都瞬间不一样了。 白蒹葭看着那个抱着枪小心擦拭的少年,默默的想着,整个人都瞬间安静沉稳了下来。 细心的将沥血枪擦拭干净,凌绝尘伸手招了招,白蒹葭想了想,还是乖巧的走了上去,就听他轻声道;“……。” …… 白蒹葭却没想到他忽然会说出这句话来。 421.第421章 十里春风花开 哪一夜月。色。朦胧,她抱着几乎绝望的心思告别自己曾经那样爱过也恨过的少年,却没想到能得到回应,如梦如幻一般的景象,她被凌绝尘恢复记忆事情惊吓过度,这一次,却被他我心悦你四个字惊吓过度。 她从来……从来……即便是最为深沉的美梦里,也没妄想过能够从这少年嘴里听到我心悦你这四个字。 我心悦你,多么缠绵温柔的四个字,唇舌交缠,一旦念出来,就是满满的欢喜,小心谨慎的将一颗心捧到了别人的面前。 他深深的看了白蒹葭一眼,低头极为温柔的亲了亲白蒹葭的唇边,那种温柔细致的感觉,却让白蒹葭心头一颤,闭上了眼睛。 更加缠绵而温柔的亲吻,宛如十里春风,十里花开。“凌慎之,凌瑾儿。”他低头看了一眼秀美精致的女子,伸手摸了摸她眼角,道;“等我回来。” 等白蒹葭朦朦胧胧的回过神来,面前却是杏娘笑得春花灿烂的脸:“我回来就听人说有一辆大马车朝着这边来了,就猜着是你回来了,你身子怎么样了?大夫怎么说?灵儿呢?” 凌慎之,凌瑾儿。 白蒹葭伸手按上自己的肚子,唇边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来;“大夫说,是双脉。” 杏娘异常高兴的笑了起来;“哎呀,双脉这可是好事呢!”她围着白蒹葭团团转,就好像一只围着花朵乱转的蜜蜂一样,看上去倒是高兴激动得不得了;“我看你肚子圆圆的,就觉得一定是双脉!我跟你说,你这铁定是一儿一女。” 看着杏娘这灿烂的样子,白蒹葭倒是不由轻轻一笑的,道;“看你这么肯定的!” 杏娘认真的点了点头道;“我跟你讲,我听他们说了,肚子圆圆的怀的就是女儿,肚子尖尖的怀的就是儿子,你看你肚子鼓鼓的,又……”她脸上忽然露出孩子一样的笑容来;“我可以摸一摸么?” 白蒹葭点了点头,看着杏娘脸上忽然焕发出无法言语的灿烂笑容来,她搓了搓手,却忽然道;“我先去洗洗手。” 还没等白蒹葭拉住她,她就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看着杏娘活蹦乱跳的身子,似乎没吐得那么厉害又一下恢复成了以前的样子了。 白蒹葭含笑想着,杏娘总算是将手洗的干干净净的,擦干之后又在嘴边呵了半天暖,白蒹葭看着她这幅小心翼翼的样子,倒是又好气又好笑,道;“摸个肚子而已,你这幅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做多么大的事情呢。” 杏娘吐了吐舌头,伸手在白蒹葭的肚子上细细摸过,眉眼温柔,笑吟吟的样子倒是极为温柔。 白蒹葭看着杏娘的侧脸,却忽然想起凌绝尘所说的德妃的事情来,德妃芳逝的时候她年纪还小,并没有多么深刻的印象,只是后来隐隐约约听人说过德妃的事情。如今看着杏娘这幅活泼明快的样子,却忽然想起当年德妃的温柔雍容,不由顿了顿,看了杏娘一眼,就听杏娘笑吟吟的道;“真是个活力十足的小子呢!” 白蒹葭点了点头,就看杏娘绕着她又转了两圈,不由笑道;“你先坐下,绕的我头晕,你这身子也不是一个人的,怎么还这么活泼!” 杏娘嘻嘻一笑,道;“我是个静不下来的。性。子,又不比你。”旁边立春倒了水上来,她顿时眼睛一亮,道;“这位姐儿可生的真好,咦,说起来灵儿呢?” 她虽然有些担心凌绝尘一个男人跟在白蒹葭身边不怎么安全,但是也抱有一点私心——不管当初白蒹葭跟凌绝尘有什么恩怨,她一个孤零零的寡妇,家里有个男人到底安稳些,那灵儿虽然痴痴傻傻的,但是对白蒹葭极好,打猎又是一把好手,如今见凌绝尘不见了踪影,反而多了一个一看就不凡的少女,杏娘也不由问了一句。 白蒹葭眼中掠过一丝茫然,低声道;“他好啦,回家去啦。” 杏娘不由担心的看了白蒹葭一眼,道;“他好了的话……”却忽然看见一旁的立春,顿时把话吞了回去,眼睛一转,道;“这位姐儿怎么称呼。” 立春低眉顺眼的道;“叫我春花就好。” 正在喝水的白蒹葭手一颤,将手中的杯子镇定的放在了桌子上,偏偏还听杏娘点了点头道;“春花真是个好名字,果然跟春日里的花朵儿一般……”她眼睛一转,正想找个什么理由把立春打发出去,就听立春道;“我先出去看看午饭。”不由心中暗自高兴这女子果然聪敏,都不用自己多说两句的就自己退了下去。 眼看立春出了屋子,杏娘急忙三两步走上去将门关了,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凑到了白蒹葭的身边,小声道;“你们怎么样了?” 白蒹葭嘴里含着一口水,笑着瞥了她一眼,将口中的清水吞了下去,才淡淡的道;“什么怎么样了!” 杏娘娇嗔的飞了白蒹葭一眼,她如今倒是比以前更妩媚娇艳了一些,跺了跺脚道;“他想起你砸了他头的事情没?这丫头又是从那里来的?” 白蒹葭看着她一脸焦急的样子,倒是知道她是有几分为自己担心的,不由微微一笑,想起凌绝尘,顿时眼眸微冷,脸。色。轻沉,哼,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好了还装疯卖傻,不过…… 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无论如何都是自己的事情,没必要把外人拉扯进来。 既然打定了主意,白蒹葭便冲杏娘微微一笑,道;“并没有什么事情,他虽然想起来了,但是也知道在那种情况下纯属意外,他为人是极为宽容大量的,自然不会跟我计较这些,那春花姑娘还是他给我的。” 杏娘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 白蒹葭看着她明明不比自己大上多少,却一副处处为自己。操。心的样子,心中也不由暖暖的,就听立春道;“这位姑娘是来找夫人的么?” 倒是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声音在外响起;“嗯。” 杏娘立即快活的跑出去拉开了门,道;“翠姐儿快进来。” 422.第422章 张翠翠 只见门外一个翠衫女子,正是张翠翠,手上提着一个草篮,脸上有些憔悴之色,但是整体精神却还好,容貌秀美,更是如一朵花儿一般引人怜惜。 张翠翠走进屋中,杏娘将那草篮上盖着的稻草一拨开,只见露出几个圆滚滚的鸡蛋出来,不由眼睛一亮,就听张翠翠道;“嫂子,这些鸡蛋给你补补身子。” 白蒹葭在这个小姑娘身上也下了不少功夫,不过此时眼看这少女虽然比起自己走之前是清减了一些,但是整体精神却更好了,仔细说起来就好像。欲。火重生了一样——以前总是懵懵懂懂的不断干活又干活,此时却双目明亮,精气十足,虽然举止说话仍然极为温柔,却能够让人感觉到,这个秀雅少女,跟白蒹葭刚来秋水村时候的那个默默剁猪草的少女已经截然不同了。 这种不同并不仅仅在衣着打扮上,同时也是在精神行事上面。 张翠翠将那草篮从杏娘手里拿了回来,笑道;“你也是两个人的身子,让我来吧。” 却走到一个柜子处,将草篮里的鸡蛋一个一个的放了进去,却又道;“嫂子你的身子可还好?大夫怎么说?” 她说话微微有一些生涩,不过能够听到张翠翠这样的话,白蒹葭还是挺高兴的,免不得又把刚才跟杏娘说过的话又跟张翠翠说了一次,倒是看着张翠翠眉眼陡亮,嘴角微勾的样子,白蒹葭的心里却忽然生起了一丝罪恶感。 她自然知道张翠翠以为她肚子里揣着的是老张家的种,是她哥哥的亲儿子,所以便将所有心思都在了自己的身上,自己也或多或少的利用了这种心思——虽然看着张翠翠日子实在太过艰难未免伸出手来为她计划了一番,但是更多的却都是为自己考虑一条后路,依仗的也不过是自己肚子里名义上张召金的孩子。 不过看凌绝尘离开的样子,白蒹葭便明白以凌绝尘的。性。格,断然是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冠上别人的姓氏,心中简直后悔的不得了。 让你喝酒,让你被那过于美丽的月。色。迷了心窍…… 白蒹葭脸。色。微红,垂下眼来,掩饰性的喝了一口茶水,道;“我在平直城里见到凤姐儿了……” 张翠翠哦了一声,淡淡的道;“他们去找大人的时候,来找过我,不过听说我那时候病的厉害,他们就直接离开了秋水村,想不到居然去了平直城。” 她说话的口气却是极为冷淡,好像一点也不为张家的事情开心,也一点也不伤心。 似乎就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人在随意的说着一些八卦,便是那八卦也有些三姑六婆说的眉飞色舞,她神。色。却淡淡的,倒是让白蒹葭想起立夏来。 这种淡淡的疏离倒是有几分相似。 张翠翠便将那家中的事情跟白蒹葭说了,原来倒是个跟白蒹葭想的相差不远。 只是他们去找了张翠翠,当时张翠翠正中了暑,起不了身,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张玉凤便拿了她两套衣服几两银子走了,她心中却明白的很,只是也说不上伤心,倒是桂枝儿跟桂花儿为她愤愤不平。 后来听说小杨氏等人被放了出来,她也不觉得开心,小杨氏一家四口离开秋水村的时候,阵仗倒是闹的很大的。 小杨氏是个极爱面子的人,当时被朱小姐派人送到县衙去,只觉得一辈子没那么丢过脸过,好不容易仗着女儿翻了身,又自觉攀上了平直城里的大人物——这也是自己儿子有本事才能攀上大人物,平时别说马英辉,便是家里跟通县里的人能搭上一丝半点亲戚关系的都恨不得人人皆知,更何况如今马英辉那样的位置! 她也不觉得自己女儿是给人做外室丢脸,只觉得什么时候女儿一旦为马英辉生下一儿半女,自然能够进门,只要能够牢牢抓住马英辉的心,那马夫人又有什么办法? 她便带着儿女趾高气扬的走了,不过她倒是没想错,这秋水村里倒是有不少人羡慕她的,也有那比较守规矩的却暗自对他们二人指指点点,她也只当作别人是嫉妒她,半点都不往心里去。 张翠翠看了白蒹葭一眼,道;“我在舅舅那里借了几十两银子,将家里的祖宅买了下来……”她看着白蒹葭惊讶的看了自己一眼,心中虽然有些惶恐,但是也有一些激动,便道;“那宅子本来是我哥哥辛苦经营经商攒下来的银两买的,当时……也就罢了,总不能让你老住在这破落的小土屋子里。” 白蒹葭看着张翠翠,心中倒是有些感动这么个软弱的女孩子竟然有为了自己算计的一天,心中还是有一些开心的,看着她放在桌子上的手微微颤抖,不由自主的伸手轻轻拍了拍她,道;“你做的很好。” 眼前的少女不敢置信的看了白蒹葭一眼,眼中蓦然绽开了巨大的欢喜光芒,让人想起朝霞下的花朵。 白蒹葭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个女子平时被欺凌惯了,看上去倒是软软弱弱的,但是一旦有了想保护的人,却比任何人都来的勇敢了,却不由笑道;“舅舅?” 张翠翠点了点头,便将事情讲给了白蒹葭听。 原来她中暑之时,杨氏的哥哥总算是腾出手来看她,杨大威兄弟亲自来了一次,听说她被卖去做了奴仆,十分恼怒,要找小杨氏理论——再怎么张翠翠也是好端端的姑娘,这给人伺候人成什么样子? 不过张翠翠却拦住了他大舅舅和小舅舅,她得了白蒹葭这段日子的教导,也算是有了些许心思,便将这些年的事情拣了些重要的断断续续的告诉了他舅舅。 知道张翠翠这般年纪竟然还被小杨氏留在家里做事,婚事也被耽误了,更是恼怒的不得了,说要回通县去找杨家兄弟算账,被张翠翠拦下了,又劝解了一番,他舅舅见张翠翠这般温柔懂事,感动之余也有一些怀疑,倒是张翠翠坦率的将白蒹葭的事情告诉了他。 423.第423章 浴火重生 杨家兄弟听说白蒹葭千里扶柩送了侄儿的尸体归来,本就十分感动,又听张翠翠说了一番,眼看张翠翠精气神都与旧日不大相同,老怀大慰之余也未免将小杨氏等人恨进了骨子里——平时对你们诸多容忍不过是要你们照顾着这张召金兄弟,你们就是这样照顾的? 几人抱头痛哭了一场,倒是隔阂什么的都少了不少,又走动了起来。 只是这银两的事情,张翠翠也顾忌到两位舅舅毕竟是成了亲,坚持要打欠条——毕竟这舅舅为她娘付出也算够多的了,难免舅妈什么的心中会有一些想法。 她既然坚持,最后两位舅舅也只能退了一步,不过看着她坚强体贴,心中未免又十分感动,心中暗自后悔过去也是太疏忽了这侄儿侄女,竟然害的侄儿早逝,心中未免恨极了小杨氏等人,得幸亏小杨氏如今也不在了秋水村内,否则难免会被兄弟二人抓住教训一通。 张翠翠脸色微红,道;“大舅舅说本来我们是一家人不应该算的这么清楚,不过我总觉得不能老依仗舅舅,他们对我已经是极好的了,若是仗着他们对我好就对他们要求这要求哪的,未免太不知足了一些……” 白蒹葭听得清楚,不由笑了笑,又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道;“翠姐儿做得对,我们翠姐儿长大了。” 张翠翠只觉得她小手轻轻的拍在自己的额头上,这段时间的恍然无依却瞬间烟消云散了,不由抬头冲白蒹葭微微一笑。 倒是旁边的杏娘咯咯直笑,道;“你比翠姐儿还要小上两岁呢,倒是一副老成持重的口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比她大多少呢!” 白蒹葭笑着看了她一眼,道;“长嫂如母你没听过么,这样乖巧懂事的小姑子,我自然疼的,若是……”若是凌纤纤有张翠翠这一般,呃不,三成懂事体贴,也不会闹到那种地步。 想到凌家母女,白蒹葭就觉得头疼,不过她只皱了皱眉,张翠翠便凑了过来,伸出两只手轻轻按在白蒹葭的太阳穴上,为她揉着太阳穴。 白蒹葭不由笑了笑,这丫头倒是越来越会伺候人了,不过可能是从小察言观。色。在小杨氏手下讨生活习惯了,这份细心体贴让她避开了小杨氏的许多刁难,一旦从另外一个方面发挥出来,那可是一个擅长揣摩人心,处处观察的心细人,想要讨人欢心也是很容易的。 她看着张翠翠总算是浴火重生,从小杨氏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心中未免也有一丝欣慰。 看这样子,这姑娘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既然能走到了阳光下面,那么就算再困难,也会走出自己的一条道路的。 她心中思忖未定,就听杏娘咯咯笑道;“长嫂如母,长嫂如母,是呀是呀,你这做嫂子的,怎么不。操。心下自己小姑子的婚事?” 倒是张翠翠脸上一红,扯了一把杏娘,又想着她有孕不敢用力,轻轻一下倒是好像害羞,听着杏娘笑的更开心了,不由跺了跺脚,叫道;“杏娘你胡说什么呀,我这辈子好好伺候嫂子,别说什么婚事不婚事的!” 白蒹葭心中顿时明白过来。 看着张翠翠的神色,虽然知道她这话倒是出自真心,但是若是为了自己耽误了张翠翠,她却是不愿意的——前世她已经耽误了素问灵枢,今生还能耽误这么个小姑娘不成? 更何况这小姑娘想要伺候的是他嫂子和侄子,若自己真是他嫂子这肚子里真是他侄子,也算有几分指望,但是白蒹葭却清楚得很,偏偏不是那么一回事。何况…… 白蒹葭略一沉吟,看了正红着脸锤杏娘的张翠翠,虽然脸色红红的,但是神色还是很开朗,杏娘嘻嘻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可不是胡说,你不嫁你家嫂子可要着急呢,张家嫂子你说是不是?” 张翠翠脸。色。绯红的看了白蒹葭一眼,就看白蒹葭微微点头一笑,正羞得满脸通红,就听白蒹葭道;“翠姐儿脸皮薄,杏娘你就不要再取笑她了,否则小心她不给你饭吃。” 开始还像模像样的,张翠翠听到后头,却觉得有些不对,不由一跺脚道;“你们就知道取笑我!我去帮春姐儿去!” 一溜烟的跑了出去,她也是做惯了农活的,做起来也十分上手,只是她到底不是个多话的性子,立春也十分沉静,两个都默默的只顾着做事,倒是没有多说上几句话,只是都十分有默契倒也有条不紊。 白蒹葭抿嘴一笑看着张翠翠的背影,才转头对杏娘道;“你看这附近可有什么好小伙子可以说给翠姐儿的?” 杏娘不由咦了一声,看了白蒹葭一眼,眼睛滴溜溜的一转,好想一只惊吓了的猫,“我就是说说,你怎么当真了啊!” 白蒹葭看向窗外的那棵桃子树,虽然是秋天,但是那桃树却发出了新鲜的嫩芽,看上去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的样子极为讨人喜欢。 杏娘歪头看了一眼白蒹葭,就听白蒹葭道;“毕竟翠姐儿年纪也大了。” 杏娘想了想,便道;“只是这秋水村里的人,却多半不肯要翠姐儿的,我也不怕跟你说……这村里人也不怎么了解,我从来只和当家的过自己日子的,我看着这阵子翠姐儿倒是很可喜的,只是……”她看了白蒹葭一眼,道;“总觉得小杨氏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本是唯恐自己的难产才起了心要将这张翠翠收下,但是如今立春既然在自己的身边,无论自己难产不难产,慎儿也总算是有了托付的对象,张翠翠便不是那么紧要的了,她年纪已经算的上是大姑娘了,却不能就这么耽误下去了。 更何况张翠翠被小杨氏刻意耽误了,这年纪也的确不算小了,她也知道杏娘虽然说的自白,但是也是对的,知道了杨家那一屋子人,谁肯娶张翠翠? 白蒹葭也知道杏娘的窘境,想到自己在平直城遇到的问题,略一沉吟,道;“说起来这事多半还是要落在杨家兄弟的身上,只是这事儿到底如何计较,还是要等我找个机会见过杨家兄弟才是。”却忽然道;“你那珠花……” 424.第424章 窈窕 正要说那珠花的事情,却忽然看见张翠翠顿时,顿时便住了嘴,不过白蒹葭又不由看了张翠翠一眼,本来张翠翠被小杨氏苛刻,虽然十七岁的少女,身型却跟十五六岁差不多,不过这段时间她一直呆在朱家,桂枝儿桂花儿闲来无事,就变样的做好吃的,她病了一场后又将旧日的事情都看透了,倒是将人慢慢的养的丰盈起来。 虽然还单薄了一些,但是毕竟少女却是显出几分窈窕身姿来。 杏娘不由拍了拍白蒹葭的手,道;“自然有她的造化,我看她倒是一心顾着你。”看着白蒹葭要说话,便笑了笑道;“你且安心养胎,我觉得你孩子不生出来翠姐儿也不会安心出嫁,不如趁机好好养养身子。” 白蒹葭道;“我只是唯恐小杨氏他们回来,又耽误了翠姐儿。” 杏娘不由咦了一声,道;“她们不是搬走了么?” 白蒹葭摇了摇头,将自己在朱氏药膳里遇到的事情拣了重要的跟杏娘说的,杏娘不由拍了一把大腿,笑道;“这张玉凤从来眼睛长在头顶上,也有这么一天。”笑了两声却觉得不对,不由看了一眼白蒹葭,见她容。色。温和,道;“要笑你就笑,没必要憋着。” 杏娘笑的直锤着石头叫哎呦,张翠翠端了一盘子菜进来,眼看杏娘笑得厉害,不由笑道;“说什么玩笑话呢,这样开心?” 杏娘摆了摆手,若有所思的看了张翠翠一眼,却笑道;“还不是说到你的婚事!” 张翠翠将手中的菜盘子放在桌子上,道;“我不嫁,我一辈子伺候嫂子。” 白蒹葭眉头微颦,道;“说什么胡话呢。” 张翠翠见她神。色。端凝,心中一颤,以她平时的。性。子,也早就不说话了,但是此时却咬了咬唇,扬起脸道;“我没说胡话,我清楚的很!” 白蒹葭看了一眼张翠翠,见她神。色。甚是坚定,不由轻轻一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眼看张翠翠要说话,却摆了摆手道;“你为了我耽搁了一辈子,让我怎么去见你哥哥?” 虽然张召金她都没见过,但是并不妨碍她在这种时候将张召金拿出来利用。 反正都是死人,利用一下没有什么关系。 听白蒹葭说道张召金,张翠翠顿时眼圈一红,想起哥哥出门前对自己的嘱咐,不由心中一片温软,又是酸楚,低着头咬了咬唇,就听白蒹葭道;“也不急在一时,我们慢慢商量就是,以后可不准说出什么不嫁的话来!” 张翠翠听她虽然语气温和,但是自有一种坚定之感,正想再说两句,就听杏娘在一旁小声道;“还不快应下来,还要惹你嫂子生气不成?” 她顿时打了个寒颤,看了白蒹葭的肚子一眼,急忙道;“我都听您的,嫂子你不要担心。” 白蒹葭满意一笑,又免不得安慰了张翠翠两句,等立春和张翠翠将剩下的几样饭菜都端了上来,几人便凑做一桌吃了饭。 杏娘的眼睛在立春身上转来转去,免不得多问了几句。 只是立春却极为沉默,杏娘问一句她便答一句,听上去是有问有答的,但是若是仔细想起来,却是什么具体的东西都没有了。 桌上颇为丰盛,是一只立夏打包回来的八宝鸭,一盘红烧兔丁,另外有一碗糖醋白菜,那糖醋白菜是选清新饱满的白菜梗切成细若发丝的白菜丝,又将那白菜叶子煮了一碗白菜汤,一碗黄橙橙的鸡蛋羹。 杏娘倒是不由看了立春好几眼,立春的手艺其实只能说是普通,但是比起别的农家,却是胜在材料丰富,做出来也比别人好些。 别的不说,这庄户人家,鸡蛋往往都是攒下来等赶集的时候拿去镇上卖掉的,只有少许人家,才会舍得拿那么两个鸡蛋给家里的人补补身子,别说这样一碗鸡蛋羹,至少也要三四个鸡蛋了。 杏娘便要告辞,白蒹葭留她吃饭,她便笑道;“当家的还等我回去做饭呢!” 白蒹葭免不得又问了她一番身体状况,将那珠花还给了杏娘,想到杏娘身世,不由略一沉吟,还是没有说出来。 现在这种情况下,杏娘知道自己的身份并没有什么好处,只是为她平添忧愁罢了。 杏娘执意要走,白蒹葭也不好留,便让立春找了一只烤鸡,一个猪蹄子,两包安胎药打包给杏娘,杏娘如何肯接,倒是白蒹葭道;“我如今和江公子的生意倒是做不错,也是分享一下喜事。” 杏娘略一沉吟,便也应了,眼看杏娘走了,剩下三人坐着吃了一顿饭,张翠翠道;“如今既然有了房子,嫂子还是搬去那里住吧。” 眼看白蒹葭略一沉默,便急忙道;“嫂子不用担心,爹娘他们走的急,那家里的东西大部分都是留下的,我也都拿出来浆洗过干干净净的,只要请村里的几位叔叔伯伯来帮忙搬下东西就行了。”却又忽然灵光一闪,急忙道;“这土坯房继续拿着放东西也好,嫂子你随时都可以去那边住的。” 小杨氏他们既然攀上了马英辉的高枝,便觉得这村子里的东西带上去去丢了张玉凤的脸,自然就索性跟房子一起舍下了。 三人吃罢饭,立春自去收拾,白蒹葭拉住了想要去帮忙的张翠翠,又跟她说了一番话。 本来以白蒹葭的意思,这小土坯房子也是住不久的,凌绝尘倒是能让他随便打个地铺也不会心软,只是立春如今在了,却不能跟对凌绝尘一般对他了,更何况等孩子出生,所需要的房间就更多了,这土坯房独门独户的,加个立春已经嫌小了,更别说等孩子出生了。 张翠翠这件事情,倒是做的极合白蒹葭心意的,本来也准备等回来买个像样一点的院子,实在不行就厚着脸皮去朱家借住几天——反正如今以她和江云初,朱颜之间的利益关系,别说借住几天,就是借住上一两个月朱颜也不会多说两个字。 只是白蒹葭的性子,不爱麻烦别人罢了,张翠翠这件事情,可是办到她的心坎里去了。 425.第425章 张宅 虽然张玉凤在简青贞身上吃了亏,但是她也算是给张玉凤谋了一条出路,不管怎么说,张玉凤未嫁就做出这种事情来,想要嫁个好人家已经不容易了,更何况她是个心气高的,寻常人她也看不起,一心想要攀上高枝儿,结果反而落了一个这样的结局。 她既然开口,但是她若是能伏低做小哄的简青贞开怀,老老实实的做一个妾室,总比别的结局好些。 白蒹葭这样做一来是不想让张玉凤等人灰溜溜的回到秋水村打扰自己,经过了朱家药膳那回事,白蒹葭可以肯定,如果张玉凤等人真的回到秋水村,难免也会来找自己晦气,她虽然不怕,但是想到也觉得麻烦,还不如将人留在了平直城干净。 然后张玉凤的身份,如果真的能跟马英辉做妾,也算是一个极好的出路了——前提是她能安分下来,张召才跟小杨氏也能长点心眼,别在后面乱出主意扯后腿。 至于别的什么结局——她一个小姑娘家,能做出没名没分就给马英辉做外室这种事情来,别说早晚撞在简青贞手上,就算不撞上,过个几年也总是会被抛弃的,能有什么好结局? 白蒹葭开口为张玉凤说话,就是为此。 虽然是出自怕张玉凤回来麻烦的原因,但是张玉凤若是机智敏锐一些,也未尝不是一条最好的出路了。 白蒹葭看着张翠翠急切小心的样子,这丫头,才说看上去机智了不少,却又这样惴惴不安的,看上去颇有几分惹人怜爱,不由笑了笑,道;“你做得很好。” 张翠翠脸上微微一红,眼睛却陡然一亮,就听白蒹葭道;“我正愁春儿回来跟我一起没地方住呢,可算你有打算。” 张翠翠脸上微红,白蒹葭也算是有几分了解她的。性。子,知道自己孩子没生下来这娃儿估计是不肯嫁了,便也不再提那那事情,只拣那平直城里有趣的事情跟张翠翠说了两句。 等说道苏晚雪孤身一人带着弟弟却勇夺菊花诗,更不有双颊兴奋得通红,双眼闪闪发亮,连胜叹服。 白蒹葭自然是有意将这事情说给他听得,免不得又点拨了几句,张翠翠虽然温婉依旧,却没以前那么怯弱了。 他们这样的女孩儿,其实骨子里都有一股野草一样的韧。性。,一旦从石头缝里挣扎起来,却往往会生的更加翠绿饱满。 白蒹葭心中满意,跟张翠翠去那宅子看了一会。 她也就刚来秋水村的时候,蒙着张秋山的面子,进了那张家的大堂,如今倒是看了清楚。 这宅子是惯常的农户人家,一共有四间屋子,左边搭着半间厨房,后面是一个猪栏,只是那小猪早在杨氏等人离家的时候就卖掉了,如今倒是空荡荡。 正中间一间大堂,中间放着一张八仙桌子,平时吃饭或者待客都在这里。 左边第一间一张大床,是张高木和小杨氏的,除了一个衣柜,也没什么好东西。在进去则是张翠翠的,却有几件家具,也是一张木床,没有点灯,看上去有些黑幽幽的,再往左走就是厨房了,灶头冷冷的,也没什么看头。 倒是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臭气。 张翠翠见白蒹葭眉头微颦,立即道;“我们去那边看看吧,里面是猪圈和厨房,也没什么好看的!” 白蒹葭听她这么一说,顿时便点了点头,扭头走了。 右边却是独一间的,虽然是独自一间,却是十分宽广,足足比左边那两间加起来还大一些。 更难的是,这间房间上的窗户开的不少,又是朝阳的,十分敞亮,让人一见就生起了几分好心情。 只见角落里放着一张床铺,虽然上面的被褥只是普通的布料,但是如张翠翠所说,却浆洗的十分干净,散发着淡淡的皂角气息。 旁边却是很罕见的有着一张书桌,虽然没有笔墨纸砚等物,但是那张书桌材质做工也算的十分惹眼了,竟然是上好的松木,还上了油,虽然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但是看上去却透出几分岁月来,上面有一个笔筒,也是同一的松木料子上了油,那配套的椅子也十分精致,甚至雕着精致的花纹,张翠翠看白蒹葭目光落在那书桌上,忙道;“这是召才十岁那年父亲上山特意为他砍了上好的松木做的,这上的油漆也是上好的,特意托人从平直城里带回来的。”她说起来,声音微微有些郁闷。 那一棵松树,也长了好几十年了,本来她娘是准备等她长大拿来做家具给她做嫁妆的,张召金小时候经常带着她上山挖野菜捡柴火,曾将那松树指给她看过,后来被张召才看上砍了去,她也没说什么,如今看见那书桌,心里却复杂的很。 白蒹葭自然不知道她的郁闷,又打量了一番。 张召才倒是将自己平时读的书拣了两本带走,另外大部分家具都留在了这房间里。 这房间倒是被他装饰的有几分书生气,有一个玲珑格,放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大多是劣玉粗瓷,只是放的不少,看起来倒是有几分热闹,旁边还放着一个半旧的青瓷花瓶,虽然不值几个钱也没有插花,却也有几分意境。 张翠翠心中惴惴的,她并不知道白蒹葭今日回来,眼看白蒹葭的目光落在那大口梅瓶上,心中暗自后悔,急忙开口道;“山上的桂花开了,可香了,回头我折几支来。插。在这花瓶里,又好看又清香!” 看着张翠翠紧张的样子,白蒹葭不由笑着看了她一眼,道;“麻烦翠姐儿了。” 张翠翠脸。色。涨红,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得,道;“嫂子你喜欢就好了。” 白蒹葭笑道;“我怎么能不喜欢。”却望了立春一眼,道;“你是在这里搭床还是去隔壁?” 立春自然道;“我便搭一张床吧。” 白蒹葭早已经料到了立春的。性。格,只是问上一句罢了,见她既然如此说,便点了点头,如今日头还早,便对张翠翠道;“今日回来还没去见过张老爷子,他们可还好?” 426.第426章 搬床 张翠翠急忙将秋水村里的事情告诉了白蒹葭,除了张高木一家人走了外,秋水村并没什么大的变化,那张老爷子最近倒是神清气爽的,也多吃了两碗饭。 立春道;“今日疲累,改日吧。” 白蒹葭便道;“春儿你说的妥当,只是这床铺……” 立春道;“我自省得,先把隔壁的床拿来住着,回头再让人打一张床来。”她虽然是女子,却不是那些养在深闺里的娇弱姑娘,更不是白蒹葭能比的。 农家用的床也跟那些拔步床罗汉床不同,没出嫁的姑娘随随便便几块木头一拼便是一张床了。 张翠翠虽然瘦弱,但是也是从小做惯了农活,如今虽然呆在了朱家,但是还是有两把力气的。 两人合力将张玉凤的那张床拆了拿到了张召才的房间,又七手八脚的搭了起来。 等收拾得差不多了,白蒹葭道;“今日春儿你就跟着翠姐儿去朱家住一晚上吧。” 毕竟还没正式搬家,这朱家也暂时住不下人。 立春眉头微颦,温声道;“夫人不必担心我,我是那里都能住的,随意打个地铺就是了。” 白蒹葭急忙摇头道;“凌公子麻烦你照顾我,我怎么好意思让你打地铺。”见立春还要说话,便笑道;“我怀孕这么些日子,也没见出了什么问题,我自己会多在意一些,并不会出什么篓子,请尽管放心。”眼看立春要拒绝,便脸色微微一沉,道;“若是真让你打地铺,我这心中不安,想来是睡不着的。” 眼看白蒹葭执意如此,立春略一沉吟,便点了点头道;“那夫人一定要万事小心。” 白蒹葭道;“我自然理会的。” 几人又说了一会话,便回了土坯房,立春跟张翠翠备下晚饭,三人吃罢,张翠翠又眼睛亮亮的找白蒹葭说那些见闻给她听,等到天。色。渐晚,白蒹葭几番催促,立春看着空荡荡的土坯房,道;“夫人你一个人在这里,实在是不安全,不如……” 张翠翠也觉得立春说的有道理,不由看看白蒹葭又看看立春,道;“不如一起去朱家住上一晚上吧。” 白蒹葭有些犯困,听着立春和张翠翠在耳边左一言右一语的,便打了个呵欠,道;“都依你们吧。” 张翠翠和立春欢天喜地跟白蒹葭一起去了朱家,如今张翠翠在朱小姐那里也算是有些脸面的人,桂枝儿等人早得到了朱颜的吩咐,更是十分殷勤,做了夜宵糕点送上来,白蒹葭拣着吃了两个,看着一对眼睛亮晶晶的小丫头不禁哑然失笑,两个小丫头也登时笑了出来。 那房间是白蒹葭旧日住过的,还留着。 立春便住了隔壁的一间,只让白蒹葭有事便喊她,张翠翠自回了屋舍,心中却好似有无数花朵儿一样一朵朵的开放,咯咯笑了两声,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咬住被角,将脸埋进了被子里,心中暗自道,嫂子说了那么多苏晚雪的事情,是很喜欢她么? 是呀!那苏晚雪小小年纪,又会读书鞋子,带着弟弟还能做出这么多事情来,也难怪嫂子喜欢她!我即便是做不到她的地步,但凡努力去做,能有她的一两分能帮上嫂子也是好的! 想到自己买下那青砖瓦房,虽然开始的时候有些惴惴不安,不过想到白蒹葭的表情和赞扬,张翠翠却觉得这件第一次自己做主的事情做的实在是不错,不由又偷笑了两声,胡思乱想了一番,等到天边传来鸡鸣声,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这几人各怀心思,立春睡眠极浅,她又是惯常养生的,一直是半睡不睡的,也没有寻常人睡的那样熟,只听着隔壁房有什么动静。 白蒹葭倒是最安静的,清理完毕便上了床,看着立春等人离开屋舍掩上房门,便将被子蒙上头,连头带脚的整个人都窝在了被子里,只是高高的凸出一团。 伸手却摸到了胳膊上缺了一口的苹果上。 瞬间那庄园前的小路又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除了草木的香气外,空气中也传来了清新甜腻的桃子香气。 这段时间凌绝尘黏她黏的紧,白蒹葭也没有寻到机会进入这庄园里收菜种地,如今走到院子里,倒是吃了一惊。 只见几块地上生的几棵桃树十分繁茂,那桃子更是白里透红,饱满圆润,空气中甜腻的桃子香气飘扬的几乎几里外都可以闻到。一看就让人食指大动! 白蒹葭手动了动,便将那田地里的东西都收了起来,去仓库里拣了一个桃子,洗洗干净,便一口咬了下去。 只觉得咬破了那薄薄的外皮,甜腻充沛的汁液一下涌进了口腔,让人精神一震,白蒹葭三两口将那桃子吃了个干净,只觉得除了手指上沾染了些甜腻的桃子水外,这桃子真是好吃的不得了,比旧日自己偶然吃过的贡品桃子都更要美味! 她收了那几颗桃树,收益却是极为不错,不但又升了一级,所入的金币也不少。 等白蒹葭将那庄园里的东西收拾好退出庄园时,也有些犯困。 她每次进入庄园都会耗费或多或少的精神力,只是开始的时候,第一次基本毫无感觉,第二次略有些疲倦,第三次就基本已经到极限了。 但是白蒹葭却觉得,自己这段时间以来,明明是第一次进入庄园,但是精神颇为疲累,就跟以前第二次进入差不多。 等出了庄园,不知不觉的便沉沉睡了过去。 意外的一夜无梦,等白蒹葭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立春正坐在外间的桌子旁边,翻着一本老旧的医书,白蒹葭刚一弄出动静,她已经走了过来。 这屋舍经过朱小姐的改装,都是十分的宽敞透亮,白蒹葭见满室白辉,抬头往窗外一看,却也见不到日头不知道到了何处。 她从小到大,可以说是头一回才睡这么久,不由脸色微红,瞅了立春一眼,道;“你怎么不叫醒我!” 推荐一下小伙伴笔生的作品~:有凤来袭:废材逆天三小姐-v-么么哒!60多万也胖胖的可以杀了哟~ 萌萌的小沉新书《萌妃有毒,邪王来吃药》求收藏求养肥哦~-v- 427.第427章 泥纸 立春沉静一笑,道;“夫人你睡的好是一件喜事,为何要叫?既然醒了,便起来用早膳吧。” 白蒹葭也只是说说罢了,当下点了点头,掀开被子走下床来,脸上还是微微有些泛红,道;“什么时辰了?” 立春报了时辰,白蒹葭松了口气,好在她虽然睡的迟了,但是还不算十分迟,不会耽误事情。 喝了立春特意煮的甘草粥和桂枝儿等人做的小笼包以及糕点,白蒹葭道;“总不能老住在别人家里。朱小姐虽然看重翠姐儿,但是我们也要知道些分寸!” 立春点了点头,恰好张翠翠笑盈盈的从外走了进来,听白蒹葭这么说,脸色微红,道;“嫂子放心,我们这里也没什么事情,我已经跟管事告了假……” 白蒹葭道;“我不是怪你,只是朱小姐也是看重你才让你给她看院子,你也多用心些,不可辜负了朱小姐。” 张翠翠点了点头道;“我理会的,只是这两日,帮嫂子你安顿下来我便照旧做事了。”她却笑了笑,才对白蒹葭道;“我旧日家中并无什么牵挂,他们休沐之时我也经常帮忙做事,听说嫂子你回来了,她们倒是催着让我多陪陪你呢!” 白蒹葭眼看张翠翠言笑晏晏的样子,便知道说的是真话,知道她对自己有打算,便不由松了一口气,心中却暗自盘算着,怎么让张翠翠将这一腔心思从自己身上转移出去。 倒是张翠翠见她沉默,笑了笑道;“今日不是去见张老爷子么?” 白蒹葭道;“嗯。只是先回去拣两样东西给张老爷子送去。” 张翠翠点了点头。 张玉清正拿了一根木棍儿蹲在地上写写画画,他稚气的脸上却是一片认真,看上去倒是有几分大人的成熟,张玉柔正蹲在他旁边,目光跟着那根小木棍移动,笑嘻嘻的看着张玉清写字,写上几笔就喊上一个字,有对的有错的,她也不在意,仍然笑嘻嘻的看着张玉清写字,张玉清写完了,她认错的便教她正确的读法,认对的就说两句字意,倒是十分亲热。 张李氏正在一旁择菜,她旁边一个大框子,里面全是一大把一大把的青菜,她从中拣了出来清理干净,然后理顺了,一小捆一小捆的用稻草系好放在一旁,除了一大家子要吃饭外,明日便是赶集日了,正好将择出来的菜捆好洒好水放在阴凉处,明日带去市集上卖了再换点银钱,买些油盐,便是剩下的加些盐巴腌制成酸菜,吃也好卖也好。 眼看张玉清如此温和上进,心中倒是喜滋滋的,暗自道,那张召才去了平直城又怎么样,就算会读书,那里有我清哥儿这样会体恤人又肯读书的。 想起张秋山的话,心中更是升起一股豪气,暗自道,多亏听了秋山的话,没跟那张家继续来往,那张玉凤十二岁的小姑娘,就那样去做人的外室,也是不要脸极了!幸亏从小柔儿就没有跟她一起玩耍,未免又是庆幸。 她虽然手上做着事情,却并没有妨碍她偷看自己的一双儿女,眼看她们玩的开心,嘴角也不由带上了一丝淡淡的笑容,只觉得这日子过的实在是在欢喜不过。 正想着,就看见白蒹葭带着张翠翠跟一个不认识的美貌姑娘走了过来。 当下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将手中的青菜扔到一旁,道;“张嫂子怎么过来了?这次去平直城可玩的开心?大夫怎么说?” 白蒹葭微微一笑,对于张李氏的亲热也十分有礼的回应了,眼看张玉清正捏着那树枝跟张玉柔一起走了过来,不由笑道;“在地上写写画画什么呢?” 张玉清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道;“先生好。” 倒是白蒹葭忍不住笑了声,看着他小大人的样子,觉得实在可爱,还是张李氏在一旁得意的道;“我这儿子,也是十分懂事,这是在练字呢。” 白蒹葭咦了一声,就听张李氏道;“这孩子也不知道那里来的念头,你也知道,笔墨纸砚对我们这样的农家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他说先生说多写几个字记的牢些,便寻了个木棍当笔,没事就在地上写写画画的,我说给他买些纸笔,他却说不用——还说什么……说什么来着……” 张玉清脸上微红,低声道;“娘你别取笑我!先生是来寻祖父的么!” 白蒹葭看着他脸。色。微红,倒是张玉柔在一旁脆生生的道;“是以木为笔地为纸!” 张玉清脸上更是烧的厉害,跺了跺脚道;“你们都欺负我!” 白蒹葭不由多看了张玉清一眼,道;“清儿这想法是跟谁的学的啊?倒是很好的!” 听毕竟也开口夸赞自己,张玉清羞窘之余,也极为高兴,见白蒹葭发问,便道;“爷爷前几日给我们讲了岳飞的故事,说岳将军读书之时,家中无钱购买纸笔,便寻了砂子来做纸,拿了木棍儿来做笔,写过之后,再抹平就是,我们这里没有砂子,但是泥地也是可以用的!” 白蒹葭不由看了张玉清一眼,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夸赞了两句。 张玉清脸红红的,白蒹葭看着他这样子,不由微微一笑,对张李氏道;“清儿是个有出息的。” 张李氏脸上顿时显出得意骄傲的神色来,却又摆手道;“你别夸他,小小年纪的,小心尾巴翘到天上去。” 张玉清踢了踢脚边的一块小石头,偷偷看了他娘一眼,却冲着白蒹葭扮了个鬼脸,很是活泼的样子。 却又被他娘看到,张李氏顿时咬住唇,露出又好气又好笑的神情,伸手在他的小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道;“我带你先生去见你爷爷,你跟柔儿先把这些菜收拾收拾。” 白蒹葭急忙道;“怎么让你操劳,我自己进去就是了。” 张李氏便点了点头道;“我家里你也来过几回,自己进去就是了。” 她看张翠翠跟在白蒹葭之后,便知道这张家的事情多半张翠翠大多都告诉过白蒹葭了,自己也不多言,伸手招呼住两个儿女,又坐了回去。 428.第428章 搬家 她们这么庄户人家,也不是十分讲究礼仪,白蒹葭轻轻一笑,带着立春和张翠翠进了屋。 张老爷子最近的日子过的很有点舒心,自从张家那非要处处显出不同的张召才和张玉凤离开之后,他都还算心情不错,只觉得自己孙子懂事,孙女乖巧,比那张召才二人不知道好到那里去了,每天总是忍不住喝上一盅小酒。 他正坐在院子里跟张秋山一直用一些纤长的竹蔑编织一些框子,这编制东西的手段无论老少都是多多少少会一些的,家里农活不忙的时候,免不得砍一些竹子回来编成各种大大小小的框子,拿出去买卖或者留着自用都是很不错的。 两个男人的手却是灵巧的很,细长的竹篾在他们手里就好像柔软的丝线一样,跟那纤细秀美的大家小姐刺绣一样,颇有一些赏心悦目。 旁边的小桌子上放着一壶茶水,是供热的时候吃的。 张老爷子看见白蒹葭三人嫋嫋娜娜的走了进来,不由笑道;“金哥儿家的回来啦?” 白蒹葭笑了笑,从张翠翠手里将礼盒接了过来,放在桌子上道;“来了,从城里看见有些书籍还算不错,想着适合清哥儿,就正好给清哥儿带回来了。” 张老爷子嘿嘿小笑道;“难为你还惦记着清哥儿那个小淘气鬼。”虽然说是小淘气鬼,但是语气里却充满了宠爱。 白蒹葭婉然一笑,跟张老爷子说了两句,便趁机将自己想要搬到那宅子的事情说了出来。 张老爷子放下手中的竹篾,倒了一杯茶水喝了下去,若有所思的道;“那大宅子空着也不成样子,你让秋山给你看个好日子,正经搬进去便是。” 却又赞赏的看了一眼张翠翠道;“翠姐儿这事倒是做得妥当,那才哥儿和凤姐儿也是,毕竟我们庄户人家,怎么能将这立足保命的东西都卖了!”却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也是见过不少世面的,虽然张高木一家人得意的紧,但是他却隐隐的总觉得有些不妥当。 就算是攀上了高枝,也总应该留上一条后路,竟然连家里的宅子田地都这么处理了,虽然别人说起来会说破釜沉舟,但是在张老爷子这种老人眼里,却只觉得他们太过大胆。 白蒹葭抿嘴一笑,她自然不会去多说张召才一家的事情,再怎么说也是张召金的父母,张老爷子说就说了,她若是说多了,说不准就讨了张老爷子的嫌恶。 当下轻轻巧巧的又跟张老爷子说了几句,张老爷子便让张秋山去将家里的老黄历寻了出来,仔仔细细的翻了半天,拣了一个适宜迁移的日子,便是九月十九日,定了下来。 白蒹葭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银角子,略有二两的模样,放在桌子上,眼看张秋山等人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便道;“上一次我夫君的白宴就是张嫂子办的,她办的极为妥当,我心里很是感激……” 又说了两句,总算将这事情定了下来,张秋山倒是不由多看了立春两眼,张了张嘴,张老爷子横了他一眼,顿时便将舌头上的话吞了下去。 张老爷子道;“这也太多了一些,也就几百钱就够了。” 白蒹葭笑道;“并不算多,如果真有多的,便算我这个先生给清哥儿柔姐儿买果子吃的。” 既然说到张玉清和张玉柔,张老爷子也不在多说,便将那银角子收了起来,又和白蒹葭商议了一番,将事情妥妥当当的定下来了,白蒹葭眼看天。色。不早了,便婉拒了张老爷子留她吃饭的邀请,带着立春和张翠翠离开了。 眼看他们三人离开之后,张秋山打开那礼盒,不由咋舌道;“这金哥儿家的果然舍得。” 张老爷子一看,只见里面有一盒茶叶,几本书籍,一套笔墨纸砚,一套针线,那书籍是绘着画儿的,一看就能明白,那笔墨纸砚也是颇为精致,虽然说不上十分华贵,但是作为庄户人家的学生来说,也是不错的,那针线却有二十四。色。的线,整整齐齐的排列着,针也有许多种类,地下放着一本有着许多图样的画本…… 此外还有几样东西,虽然说不上价值不菲,但是也是周到殷勤了。 张秋山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向张老爷子,就看见张老爷子喝了一口茶水,嘿嘿笑道;“我就说金哥儿这家这个是有个有出息的!”便扫了张秋山一眼,道;“把东西收起来吧,晚上把针线给你媳妇儿,让她教教柔姐儿做针线,那书给清哥儿……”心情大好,便唱着一首定风波摇摇晃晃的朝屋子里走去了。 既然已经将事情定了下来,白蒹葭也不多。操。心了,只是将那屋子外头的东西都收进了土坯房里头,虽然这秋水村大多数民风淳朴,但是也难免财帛动人心,凌绝尘给她准备的东西又极为丰富,便堆了小半间屋舍,看上去倒是满满当当的。 等到了九月十九日,那天天气倒是不错,天高,放了一轮鞭炮,又摆了几桌宴会,除了张焦氏等几人,村里人都大多来帮了忙,算是亲近了几分,也是正式从那小土坯房里搬进了那青瓦大屋里,张翠翠倒是晚上的时候偷偷哭了两回,白蒹葭并不点破。 日子就过的格外平静,立春却是极为伶俐的,白蒹葭被她服侍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自从进了十月,肚子里的孩子倒是格外活泼,没事的时候就爱四处横冲直闯,非要宣告他的存在一样,活泼泼的,倒是让白蒹葭觉得好玩,每天那孩子不撞上几回,她倒是觉得不妥当了。 这后山里后几颗野生的桂树,桂花开的极为繁茂,立春偶然见了,便拿了些银钱,收了许多桂花,那些孩子见她温柔美丽,便摇了许多桂花,又拣得干干净净的送了过来,立春也不心疼钱,该给多少就给多少,倒是让那些孩子高兴得很。 429.第429章 桂花 寻常农家的孩子,还不到下田的年纪,没事也就捡捡麦穗挖挖野菜拾些柴火,如今见了这生钱的方子,倒是一个比一个勤快,后山几棵桂花树都快被他们摘光了。还有将那松子蘑菇什么都捡来的,立春尽数收了。 立春将那桂花收了回来,那孩子听说有钱,十分心细,捡的干干净净的,立春便一层桂花一层白糖一层梅子的装在瓶子里,如此厚厚的叠了好几层,最后将蜂蜜灌进去,然后封了口,过上几日,等渍透了,便是上好的桂花酱,这桂花酱十分清甜,白蒹葭以前是很喜欢的,拿水一冲,清甜盈齿,又补身子,每日早上喝上一碗,便也十分精神。 她最近日子倒是过的格外清闲,每天早上起来用过立春所做的清粥糕点,又喝一碗桂花酱冲的甜水,便跟立春一起去小土坯房那里看看那些玫瑰——因为立春收桂花的缘故,那些孩子倒是老实起来,再怎么淘气也没去招惹白蒹葭家的东西,而且那玫瑰也是青绿的枝干,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有趣的地方,杏娘又看的紧,只是鸡蛋遭了几次殃,不知道被那个淘气的摸去吃了两次——那鸡鸭倒是安全,毕竟偷了蛋也就是孩子淘气,若是偷了鸡鸭闹将起来,那可是偷儿了!那白蒹葭又跟张老爷子的关系不错,闹出来真是什么脸面都没有了! 鸡鸭可不比蛋,那可是个值钱的东西! 这怀孕时候多走走有益于生产,何况有立春陪着,也是十分安全的,白蒹葭有前世的经验,立春既然说出这事,她自然不会违逆,不过如今自己走和以前要被两个丫头扶着走来走去,感觉真是好了不知道多少,空气中有清新的草木香气,也跟那凌家院子里的花朵香气是大不同的,白蒹葭****来回往返,倒是心情开阔了不少。 照顾了一番那玫瑰和零陵香后,白蒹葭便去张老爷子家教张玉清和张玉柔读一回书,在白蒹葭教导那两个娃儿的时候,立春便回家里去准备午餐,因为距离并不远,倒是很放心的。 等吃过午饭,白蒹葭一般会小睡一会,然后起来做一些简单的针线,给没出生的孩子做一些肚兜袄子什么的。 毕竟孩子出生在冬天,保暖是一样颇不容易的事情,便将那细绸里面塞进上好的棉花,又保暖又轻便,不过虽然精巧,到底比不上旧日在京都里的物件,让人心情颇有些挫折。 不过白蒹葭倒是犯了难。 那大夫说她是双脉,她看自己肚子越来越大,也是肯定大夫的话的,只是肯定之余,也有几分为难。 前世凌慎之十分乖巧,当然也有可能是病弱的缘故,但是白蒹葭坚信,以凌慎之后来表现出来的老持沉重来说,跟现在活泼泼的到处乱动相差实在是太多了! 如果不是凌慎之的话,想来就是另外一个小东西了,但是—— 白蒹葭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另外一个小东西如果是儿子还好,活泼些也没什么,总能狠得下心教训过来,但是如果是女儿……这样活泼泼的灵动,落在女儿身上,这样活泼就……白蒹葭几乎可以预见那鸡飞狗跳的日子了。 不过等那肚子里的孩子活泼泼的到处乱撞了起来,白蒹葭扶住自己的肚子未免又苦笑了起来,这孩子也活泼过头了吧,该不会那庄园里的泉水喝的太多了的结果?不过……活泼一点就活泼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晚上临睡前进一次庄园,将里面的东西都收了堆在仓库里,因为不用拿出来的缘故,金币和等级一样,都在稳步上升中,看着仓库里的东西,白蒹葭竟然生出一种积少成多的感觉来,如果不是到了要升级土地的关口,她把东西都满满的堆在仓库里舍不得卖的。 每日喝上一两口那庄园里的泉水,也是身轻体健,神清目明,看上去全然不像一个怀胎数月的孕妇。 张翠翠来了两回,她到底是朱家的丫头,又惦念着白蒹葭教导她的话,见立春十分妥帖,安心之余,也未免有几分失落感,被白蒹葭看了出来,有意无意的安慰了几句,她便将那几分失落感抛之脑后了,殷殷嘱托立春一定要照顾好白蒹葭,倒是让立春有几分啼笑皆非。 不过眼看立春妥帖,张翠翠也不跟最初一样特意请假来黏着白蒹葭了,只是每逢休沐的时候,才来寻白蒹葭说上几句话,或是去后山里寻些野菜,或是陪着白蒹葭做些绣活儿。 她本来是个羞涩的人,但是也慢慢开朗了起来,笑起来也是如春花初绽,朱家侍女的统一裁剪的衣衫也是很不错的,将人衬托的如一朵花儿一样,她年纪又不小了,养了一段时间就显露了出来,身段比起寻常那些没有出嫁的闺女,更是窈窕丰盈,凹凸有致,多了几分风韵,只是那村里人也顾忌着她年纪不小,也晓得小杨氏厉害,是故不肯来提亲,她也不在意。 刺绣伤神,立春看得紧,不准白蒹葭多做,白蒹葭也只能给自己没出生的儿女做一些小衣服,但是白蒹葭点拨一下张翠翠和杏娘还是能做到的,杏娘自从怀了孕进了三月后,孕吐的厉害,倒是把张诚善急的团团转,不准她下田,每天下田前把杏娘送来给白蒹葭做伴,白蒹葭点拨张翠翠的时候,她在旁边看着暗自揣摩,白蒹葭看在眼里,免不得劝解两句,杏娘笑道;“你可别看我这样,虽然吐得厉害,这些刺绣活儿对下田来说可是轻巧的不能再轻巧了,好嫂子,你就教教我吧!”眼看杏娘柔声哀求,白蒹葭念及她的身份,心中一软,也就随了她的意思。 张翠翠跟杏娘以前只会补一些衣服,但是有白蒹葭这个顾家绣画的师父悉心教导,她又十分努力,过了两三个月,那刺绣也是颇为精熟,算得上能看了,倒是跟白蒹葭肚子里的孩子做了一堆小孩子的衣服。 430.第430章 情人节小番外 ==tat这章我开始发错了。 最后决定补一个情人节的番外,qaq剧情外的甜[逗]蜜[比]小番外,ooc严重,不喜欢的不要定! ==不看剧情外番外的不要定。 “你知道什么叫情人节么!”凌离儿蹲在窗子外面,只露出一张粉妆玉琢的小脸,凌慎之被她踩着肩膀,脸上仍然保持着沉默的神态。 比起凌离儿来说,凌慎之显然更像她的父亲一些。 “情人节?”凌绝尘放下手里的诗经,若有所思的看了大女儿一眼。 大儿子的名字是岳祖父取的,想了想,白三思为士林大儒,名声极高,博览群书,广闻博记,随口一句话就是引经据典,侃侃而谈,自己是比不过他的,能得他取名,是很好的,所以……大儿子就叫凌慎之了。 大女儿的名字是他妻子取的,虽然她看上去温柔又娴静,但是当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时候,凌绝尘也只能认了,别说叫离儿了,就是叫二丫或者狗蛋他也会叫出去。 离儿离儿,这是让自己不要别离么。 至于什么也者,不可须臾离也……他表示自己完全听不懂。 不过小儿子什么的。 凌绝尘瞟了一眼宣纸上密密麻麻的名字,作为一个父亲,他还是有给自己儿子取名字的权利吧!吧!? “情人节可是表达爱意的节日哦,要送玫瑰花和巧克力哦。”凌离儿觉得自己有点累了,于是她踩了踩脚下的肩膀,换了个姿势。 玫瑰花凌绝尘倒是知道,白蒹葭做胭脂用的材料,后来特意买了一个庄子,专门请了许多人来饲养那些娇艳的花朵。 可是巧克力是什么东西? “玫瑰花你娘多的是,而且二月她比较喜欢养水仙。” …… 凌离儿用死鱼眼看了一眼自家的父亲,也就在这种世界她爹才能娶到她娘这么温柔又娴慧的女孩子吧!否则他那张脸就是注定孤独一生的命! 就听凌慎之小声说;“我说了没用吧。” 凌离儿恨恨的踩了一下脚下的童子,双脚一夹;“闭嘴!” 凌慎之哼了一声,伸手握住凌离儿的小脚,正要将人扔开,就看见一个秀美童子从屋外走了进来,眼中不由掠过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 凌离儿猛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吓了一跳,偏偏还听到自己父亲淡淡的道;“巧克力是什么东西?” 一抬头就看见凌绝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座位,走到了窗边,冷淡的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好像全然没看到凌离儿正踩在凌慎之身上一样。 妈蛋是鬼么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凌离儿心中暗骂了一声,急忙从怀里取出一张纸和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往凌绝尘手里一扔,道;“这是可可豆,你自己学着做去,记得这个是要钱的!回头跟你算账” 眼看那童子眼光流转,却猛然从凌慎之的肩膀上跳了下去,一溜烟的朝着相反方向跑了。 凌慎之浑然无事的伸手拂了拂自己肩膀上的灰尘,对凌绝尘点了点头道;“父亲,我去练武了。” 好像刚才被踩在肩膀上的人不是他一样,从容沉静的完全不像他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模样。 凌绝尘点了点头,看着凌慎之转身离去,眼中不由掠过一点奇异的表情,就听那童子快走几步,道;“慎之,离儿呢?”。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东西,不动声色的一笑,伸手轻轻往窗栏上一撑,异常轻巧的跳了出去。 厨娘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竟然有一天会在厨房见到凌绝尘。 难道是因为那个新来的小烧火丫头,但是将军不是这种人呀! 凌绝尘一脸严肃的看着厨房,倒是让管事心里惴惴的,难道自己有那里做得不对竟然引得将军亲自前来了,但是最近自己都很安分守己啊! 还没厨娘想完,就看凌绝尘摆了摆手,管厨房的人立即带着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包括那个颇为的秀美的小烧火丫头。 凌绝尘看见左右无人,才将凌离儿塞给他的纸条取了出来。 只见上面的字迹……张牙舞爪的跟螃蟹一样,离儿这字真是……日后的功课却不能减少了! 一、先将可可豆碾磨成粉末。 袋子里装满了淡紫色或者紫色的豆子,看上去跟裹着果衣的花生仁有几分相似。 碾成粉末么…… 凌将军想了想,伸手找了一个碗出来,伸出拳头轻轻靠进去,微微一转。 嗯…… 粉粉碎了,再也找不出来一点完整痕迹。 非常满意的凌绝尘开始看第二条。 二、找到可可脂,砂糖,然后和可可粉一起放进一个碗里,备注:可可脂就是小袋子装着的乳黄色硬块,不要直接吃! 凌绝尘找了找,很容易就找到了乳黄色硬块,果然不少,至于砂糖…… 砂糖这东西做菜用的不少还是比较容易就找到了,雪白晶莹的就在灶头旁边。 至于放多少,他记得白蒹葭并不喜欢太过甜腻的东西,所以只要一点就可以了。 三、上蒸锅,把碗放在蒸格上,然后一直搅拌成糊状物。 眼睛一扫,灶头上正煮着甑子饭,火都还旺旺的,伸手一推,便将甑子推倒一旁,大锅里的水都是现成的翻滚着,上碗。 顺手抽过一旁做菜用的长筷子,搅拌么…… 四、成糊状后悔加牛奶,再次搅拌成糊状物后用内功让她凝聚冷却。 这个时候那里来的牛奶!凌绝尘脸上青筋抽搐了两下。 又继续看了下去。 五、再次加热,等融化后倒进模具,等它冷了后就成为了香甜可爱的巧克力可以送给娘亲啦~ 后面还画了一张简单的笑脸。 …… 只差两步了不能这么放弃。 凌绝尘眼睛在厨房里打转,寻思着可以找点什么代替。 好不容易看着凌绝尘从厨房里出来,管事急忙窜了进去,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这种东一块西一块黑色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心情难得愉悦了一点的凌绝尘怀揣着成功品回到房里,却被告知方才镇国夫人来过一次,夫人已经去了书房。 房外的相思树上还有几点残雪,案头的一盆水仙却幽幽的散发着香气。 白蒹葭正低着头翻检着桌子上的纸张,凌绝尘不由脸色微红,两步走了上去,就看见白蒹葭冲自己婉然一笑,道;“看你脸花的。”伸手替他擦了擦。 只见一张俊美无俦的容颜上竟然有着黑泥土灰,凌绝尘想起怀里的东西,蓦然拿了出来塞进了白蒹葭的手里,白蒹葭低头一看,却是一大坨黑色的东西…… 其实说是坨也不算,仔细看去,应该是朱颜前几日送来的新的糕点模子,只是手上的东西却又黑又硬,虽然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但是看着却总有一些触目惊心。 “这是什么?” “巧克力。” 在庄园的介绍上,白蒹葭也是见过这个名字的,忽然想起凌离儿央着自己给两袋可可豆的情景,顿时明白过了,不由轻轻一笑,低头咬了一口,只觉得甜腻的味道立即蔓延开来,甜蜜盈齿。 一时沉默片刻,就听凌绝尘忽然低声道;“小儿子叫苍好不好。” 在凌绝尘以为白蒹葭嫌弃这个名字难听的时候,就听见自己的妻子轻轻的道;“好。” 一丝寒风卷起桌上的纸,他急忙走了两步将窗户关上,觉得心中满满的都不知道是什么快要涨出来了。 “女儿叫萋萋,好不好。” “好。” 那本来是想要给小儿子取名字所寻出来的纸张,却已经不知不觉得写满字了。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431.第431章 紫胭 只是那衣服白蒹葭翻检了一下,大多是男孩子的。 白蒹葭看在眼里,心中也不知道什么滋味,二人的心思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这女孩儿受困于眼界,虽然从小杨氏的手里挣扎了起来,但是传宗接代这种念头在她的脑海里是根深蒂固的,自己也明白得很,一个女子嫁了人,无非是要生个儿子傍身,嫁了人,男人不算是依靠,只有生了儿子,才算是真正的站稳了脚跟有了依靠,这本来是这个世道的问题,何况张召金死了,若真是生个女儿,也算是绝户了,也不能怪这两个小姑娘。 不过既然有张翠翠和杏娘做男孩儿的衣服,白蒹葭免不得多做了两件女孩儿的,只是立春看她看得紧,她做的又慢,针线十分细密,往往十天半月才做出那么一件,立春看在眼里,却不言不语的,只每日做些饭菜,只是入了冬天,这新鲜的蔬菜到底少了些,免不得又费了不少功夫。 日子就这样如流水一样波澜不惊的过去。 十一月底的时候,天气越发冷了,白蒹葭早有准备,将那玫瑰都挖了出来埋在盆子里搬进了屋子里,屋子里烧着两个火盆,倒是也暖暖的,她暗自拿庄园里的泉水混了普通的水来浇花,那玫瑰也长得还算不错,十月的时候就开出了鲜艳的花,白蒹葭将花都剪了下来,又将多余的枝叶都修剪干净,只留下了光秃秃的枝干,看上去颇有几分难看——这样修剪了花枝,才能减少玫瑰在冬日的消耗,等活过了这个冬天,到了春天,自然会发出新鲜的嫩芽,然后开出崭新的花朵。 白蒹葭从仓库里拿了几支玫瑰花出来,混着摘来的玫瑰花做成了几盒胭脂,她又将一颗紫色的金纺花花珠放进了里面,那做出来的胭脂便带着淡淡的紫色,神秘中透出几分优雅,十分内敛娴静之余,却又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妩媚诱惑,白蒹葭留出了一小方略一试用,这紫色胭脂从前从未有过,但是这一用,却觉得妙不可言,只见花容上显出一种别样胭脂从未有过的优雅高贵,美丽动人,同时更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神秘与孤独,让人不由自主的就将目光放在了她身上。 不由轻轻一笑,想了想却将那紫色胭脂收了起来,准备到了必要的时候再拿出来。 在白蒹葭的记忆里,这个冬天其实是很冷的。 她肚子越发大了,低头的时候只能看见圆满的肚子,连脚尖都看不到了,也不出门了,每天就在屋子里走走,立春看着她这幅样子,比起别的孕妇,精神真是极好的,不由心中暗自点头,越发开始研究自己的菜单跟药方了。 十一月底的时候,江云初来了一次,取走了白蒹葭新作的胭脂,带来了不少蔬菜瓜果,倒是解了立春的燃眉之急,同时告诉白蒹葭,江婉儿已经许了一户人家,虽然不算是十分富贵,但是那家子弟却是性子端方沉稳,年纪轻轻已经中了秀才,听名字却正是白蒹葭记忆里的哪一家,便点了点头,送了一盒醉红颜权当贺礼,江云初倒是笑了,道;“你这贺礼她定是高兴得很。”又说了两句,免不得多问了两句灵儿。 白蒹葭便道;“她家里人寻了来,便将人带回去了。” 江云初有心再问,却见立春沉静端庄,又说是凌绝尘留下的丫鬟,便猜到这凌绝尘的身份只怕极为娇贵,心中未免叹了口气,便绝了心思,跟白蒹葭告辞了。 因为冬天白日甚短,白蒹葭也不留他,却自然发现了江云初的失落,虽然江云初掩饰的极好,但是怎么逃得过白蒹葭跟立春的眼睛。 白蒹葭啼笑皆非,倒是立春脸色古怪的看了江云初一阵,最后好不容易才平静了下来。 因为江云初带来了腊八粥的材料,倒是省了立春出门,等到了腊八那一天,立春一早起来煮了一大锅腊八粥,香甜馥美,外头的雪却越发大了。 白蒹葭躲在屋子里,到底冷得厉害,这西边也跟京都大不相同,冷得厉害,不过白蒹葭也是多年没有见过雪了,虽然冻得脸红红的,整个人也棉袄一层一层的裹得跟个圆球一样,但是也颇为兴奋的端了一个小凳子坐在门口,裹着一床被子哆哆嗦嗦的看着外头的雪。色。。 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九片十片十一片,飞入花丛皆不见。 只见远远的山头都没有颜色了,只见天地间一片茫茫的白色,连天空都是压抑的暗灰。色。,莫名的多了几分天地茫茫的感觉。 白蒹葭穿的极厚,旁边又有一个火盆,里面的木炭红红的,虽然比不上旧日家里用的银丝碳,但是也是极为温暖的,那红红的炭火映入眼帘,也十分让人暖心,她手里还抱着一个汤婆子,全副武装下,才算是觉得暖和了些,不过想到家乡,还是觉得这地方冷的实在厉害。 就看见立春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神情还是淡淡的,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桌子上,才走过来将白蒹葭扶起来走到桌子旁边坐下。 松子粥是将松子仁跟粳米一起细细碾碎了煮出来的,因为加入了蜂蜜的缘故,一般来说松子粥这东略略有些甜腻,白蒹葭其实并不太吃得惯,但是立春却用的是她自己做的桂花酱,那浓重的甜味倒是淡了不少,配的是热热的灌汤包,咬开薄薄的外皮,就能感觉到热烈温暖的汤汁一下充满了整个口腔,一股暖意从胃开始蔓延开来,然后整个身子都似乎暖洋洋的。 那灌汤包皮薄馅多,又是用竹蒸笼垫着松针蒸出来的,白蒹葭十分满足,两口一个倒是吃的欢快,另外还有一碟腊肉,切的薄薄的,偶然夹一块进嘴里,也是咸淡适宜,十分开胃爽口。 立春在一旁笑着劝道;“别急别急,还有呢。” 白蒹葭笑着看了她一眼,道;“春儿你也吃啊。” 立春点了点头,拣了两个灌汤包吃了,又喝了一碗松子粥。 432.第432章 腊八 立春点了点头,看着白蒹葭吃了不少,才拣了两个灌汤包吃了,又喝了一碗松子粥。 她做的松子粥不少,她们两人吃了也是剩下大半,立春盖了火用热灰温着,等着白蒹葭什么时候饿了再吃。 比起前三个月,这几个月白蒹葭总觉得自己跟小猪一样,不知不觉就饿了,大概是因为一个人吃三个人补,比起寻常孕妇胃口竟然更好一些。 吃完早饭,白蒹葭又搬了椅子在门口坐着,却不由自主的又想到了凌绝尘。 冬日这种情况下,因为战马缺少马粮,加上天气恶劣,往往是两边都默认休战的。 但是今年那个三王子偏偏另辟蹊径,觉得你默认停战,那我就打你一个措手不及,而且这冬日艰难,总要掠夺些食物衣裳,奴隶女人才好过年! 西周养精兵数年,忍心吞声,图谋甚大,就算是白蒹葭想起这一年,也未免有些胆战心惊。 得到消息是一回事,但是真是再见却是另外一回事,在那信息上不过是短短天气恶劣,行路艰难,调动不易几个字,但是一遭亲自经历了这样的天气,心中却步子暗自心惊。 她也曾经好奇的想过如果趁西周停战之时,打西周一个措手不及会是什么结果,结果却被他祖父教训了一番。 白三思本是极为宠爱这个孙女儿的,但是这是却难得对这小孙女儿的严肃了。 白蒹葭如今见这天气,顿时便明白了祖父的想法,这天寒地冻,如果要将士以命相搏,便是因为这天气只怕也要葬送不少性命,心中未免为自己当初的天真幼稚感到了几分羞愧,但是想到这样天气下那注定爆发的战争,也不由有些担心。 就算明知道胜利的结果,也怕生出什么变数。 白蒹葭正看见外头白茫茫的景象发呆,心中暗恨那西周为何不老老实实的自己耕作放牧过活,偏偏要将主意打到别人的身上,惹出不知道多少悲剧,一个人却走了过来。 那女子一身淡绿色的棉袄,面容被冻得红通通的,秀眉纤长,看上去很是秀美。 白蒹葭一看,急忙道;“翠姐儿你怎么来了?” 如今两个月下来,她生的丰盈了不少,更是动人,白蒹葭急忙将手里的汤婆子塞了过去。 张翠翠吸了口气,对白蒹葭笑道;“明儿不是腊八么,总是要跟家里人一起过的。” 白蒹葭见她笑容温和,不由摸了摸她的头,立春不声不响的将松子粥装了一碗出来,倒是张翠翠眼睛陡然一亮,道;“我还说我来做呢,想不到春儿姐姐已经做好了。”说着便将手里的小筐子放在了桌子上。 白蒹葭一眼,里面放着些大豆,红豆之物,正是做腊八粥的材料。其实农家的腊八粥,真正说起来倒是没那么多的讲究,大多是将锅盖、缸沿打扫出的剩米煮成一锅粥让人吃个饱饭,家境好一些的才会加上几样红豆核桃,栗子瓜仁之类的东西。 张翠翠喝了两口粥,道;“今年真是冷的格外厉害。”她看了一眼外头的雪,脸上总算有了些血色,白蒹葭嗔道;“既然知道冷的厉害,那你又出来做什么。” 张翠翠看了白蒹葭的肚子一眼,道;“我不放心。总觉得眼皮乱跳的厉害。” 白蒹葭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见她神色郁郁,便道;“我有春儿呢,不必担心,快趁着这松子粥还没冷多吃一些。” 张翠翠喝了一碗,便道饱了。 白蒹葭看出她是舍不得喝了要留给自己,她吩咐立春去再装一碗来,张翠翠正要推拒,就听白蒹葭道;“春儿煮的太多了一些,你若不帮忙多吃一些,这东西这样甜腻,便是吃上两三天,我可吃不下。” 张翠翠脸上顿时露出关心的神色,道;“嫂子可有什么想吃的?” 白蒹葭见她神。色。,便笑道;“最近胃口都淡淡的,哎呦……” 却是肚子里的不知道那个淘气鬼又撞了她一下。 眼看她秀眉微颦,又是疼爱又是无奈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嗔道;“这个小淘气,也不知道到底像谁。” 她跟凌绝尘都不是活泼的性子,偏偏里面那个小东西活泼的很,在肚子里的时候就左突右撞的,生下来还不知道要淘气成什么样子。 倒是张翠翠在一旁兴致勃勃的道;“我听说我哥哥小时候也是极为调皮的……”眼看白蒹葭神色古怪,忽然想起自己实在不应该在这种情况下说起白蒹葭的伤心事,急忙将剩下的话吞了下去,干笑道;“活泼点好,活泼点好养活!” 她转的生硬,白蒹葭尴尬的干笑了两声,觉得自己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不由长长的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窗外的雪色。 张翠翠见白蒹葭神色空茫,心中暗自后悔自己没事提哥哥干嘛,不由低下头默默的喝粥,只恨不得将自己刚才说过的话都吞回去才是。 天气冷的厉害,张翠翠跟白蒹葭说了一会话,又拿了两件自己做的孩子小衣服来,见白蒹葭神色都是淡淡的,心中未免有些难过,想要劝白蒹葭节哀顺变,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倒是白蒹葭道;“这天气冷得紧,翠姐儿你没事还是不要过来了!” 眼看张翠翠脸上露出惊惶不安的神。色。,几乎就要哭出来了问道;“嫂子这是不要我了么!”,白蒹葭急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天气冷的越发厉害了,若是来来去去的受了什么风寒怎么得了!” 张翠翠眨着眼睛看着白蒹葭,见她脸上的确是对自己的怜爱关心之色。,不由心中更是羞愧,急忙道;“我不打紧的……”却又转念一想,觉得白蒹葭说的极对,虽然自觉自己身体健康,但是白蒹葭毕竟有孕在身,自己来来往往带着寒风冷气的,无论是白蒹葭还是自己病了,都未免拖累了人,她倒是不怕生病,熬一熬就过去了,只是若是自己病了,不但不能照顾白蒹葭还要白蒹葭操心,未免太过不孝,若是自己这寒风冷气带病了白蒹葭,就更不得了,未免脸上就有了些迟疑。 433.第433章 腊八[二] 白蒹葭见她迟疑,急忙又说了两句,道;“这天气太冷,若是病了,想要抓药也不容易,你放心,我有春儿在,一切都是很好的。” 张翠翠羡慕的看了一眼立春,殷殷道;“春儿姑娘,还麻烦你照顾好我嫂子了!” 立春这几个月下来,已经很习惯了,便神色不变的淡定点了点头,道;“翠姐儿也请保重好自己,夫人的身体倒是很好的,请不要担心。” 张翠翠颦眉道;“也不知道这几时生产,这冰天雪地,连个稳婆都不好请,我听说隔壁村的焦婆子倒是个极好的稳婆……” 白蒹葭见她担心,不由一乐,道;“有春儿在,你怕什么?”却又对张翠翠道;“别说那焦婆子,便是寻常的大夫,都比不上春儿一根手指哩!” 张翠翠素来是极为信服白蒹葭的,见她一脸信任,心中未免有一丝嫉妒立春,见白蒹葭双颊红润,不但不像别的孕妇那样水肿难看,反而更透出十分精神,心中不由一分嫉妒化作了十分羡慕,自己如果能跟立春一样有本事就好了!却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头的失落压了下去,自己却是不能让嫂子为自己操心了! 她想了想,将那篮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却是一些尿片肚兜,最后神神秘秘的拿出一个红布包裹着的东西解开,只见里面竟然是半个银锭子,竟然有五两左右的样子。 眼看白蒹葭好奇的看着那个银角子,便低声道;“这是公子赏给我们的,说是过年的红包,嫂子你收起来。” 她的月钱自己并未留下,倒是大多交给了白蒹葭,白蒹葭也不客气,便将那银锭子重新用红布裹好了,又嘱咐了张翠翠几句,却话题又绕倒了张翠翠的身上,道;“翠姐儿这段日子过的如何?” 张翠翠脸色一红,她日子倒是过的普通,那朱家的主子走了,留着他们几个丫头,倒是十分清闲,每日她便将心思用在了刺绣上,短短三个月,这绣工已经大有长进,桂花儿桂枝儿也没少央着她帮忙绣个手帕荷包什么的。 经过上次小杨氏闹那一次后,张翠翠跟桂花儿桂枝儿的关系倒是好了起来,她因为小杨氏的缘故,并没有多余的朋友,每日只是埋头干活,如今虽然也干活儿,但是有了同龄的朋友,却是整个人都从头到尾都开朗了起来,过上了她这个年纪女孩子应该过的生活,也显出几分以前没有的风情来。 白蒹葭看在眼里,心中嗟叹,这女孩儿可比那张玉凤像样多了,那张召金她虽然没见过,但是断断续续这段时间听来的话语,也是个颇为不错的小伙子,但是却落得英年早逝客死异乡的下场。 杨氏若是知道因为自己的遗言耽误了自己的儿子,又险些耽误了自己的女儿,也不知道在九泉之下,是否会瞑目。 她虽然心中感叹,但是面色却是半点不露,又跟张翠翠说了两句话,等用过午饭,才让张翠翠回朱家去。 因为天气冷,便也没有带腊八粥回去,便将那切的薄薄的腊肉带了一盘子回去,又给了两根香肠。 第二天一早起来,立春就发现,白蒹葭这一天都略微的有点小紧张,虽然并不十分明显,但是却跟平时的白蒹葭有点不太一样。 她平时忙碌的时候,白蒹葭要么做绣活儿,要么看看各种游记杂书,打发时间也不费脑,她只要给白蒹葭准备好茶水跟糕点,白蒹葭安安静静的基本不打扰她,但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白蒹葭总是过一会就叫叫她,说起来也就是一些鸡皮蒜毛的小事,比如穿针找书什么的,虽然白蒹葭做起来都显得十分自然,但是立春已经习惯了白蒹葭的清冷安静,如今这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但是也不好意思询问,最后就索。性。在白蒹葭身边坐下,找了一本医书在那里翻阅。 她自然不知道腊八对于白蒹葭意味着什么。 前世的十二月初八,是凌慎之的生日。 当初她听到了凌绝尘失踪的消息,惊骇之下竟然早产,平时身体本来就弱,幸亏素问灵枢联手调养了下来,但是也被费明珠气了不少回,她年纪又小,身形娇小,这头胎又格外辛苦,惊吓之下竟然早产了,女子生产本来就是九死一生之事,更何况这头胎就早产加难产,简直是要了人的性命。 虽然这辈子十分安稳,孩子也只是活泼泼的没什么倾向,但是对于十二月初八,白蒹葭的心里还是很有一点不安全的,只唯恐自己什么时候真的羊水破了身边若是没有人,自己裹成这样,可是不成样子,是故一整天都要看在立春在附近才会觉得安心。 立春虽然不知道白蒹葭的心思,但是她素来十分沉静体贴,也猜到了几分,眼看立春在自己身边,白蒹葭才总算松了口气,不在那里一会头疼一会脚痛一会要喝水一会要穿针了,乖乖的低头做一件肚兜。 那是一件粉红。色。的肚兜,上面绣着两朵莲花,并没有用什么特殊的技巧,只是最为简单的平针绣罢了。 因为怕白蒹葭伤神,这莲花却是绣的两朵白莲花,白白嫩嫩的,甚是可爱,已经绣成了一朵,另外一朵却是莲花花苞,才堪堪绣成了一半。 这一个肚兜,白蒹葭已经做了个大半个月,从十一月就开始做的,却是做了两层,里面却塞了又薄又软的丝棉,然后用刺绣针法将那丝棉细细的固定住,这样便十分保暖,不会让棉花鼓鼓囊囊的四处乱串了。 这一天白蒹葭倒是过的十分紧张,连晚上惯常的进庄园都没进了,只唯恐自己万一进了庄园,若是在庄园里闹的肚子疼起来,那还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不过那庄园里倒是仍然十分温暖,让白蒹葭简直恨不得那庄园里的时间跟这外头的时间是一样的才好,否则在那庄园里就将这冬天轻轻巧巧的打过去了——不过也只是偶然想想罢了,你真在那庄园里过了个冬天,到底怎么跟人解释你这冬天到底去了那里? 434.第434章 立春的担忧 这几个月下来,白蒹葭总是能找到机会暗地里进入庄园的,她掐准时间将立春打发出去,自己便进了庄园,虽然这半个月以来她肚子已经大的有点困难,但是不过好在这两个月下来,那庄园已经升到了24级,足足生了十级。 白蒹葭算了下,虽然随着等级的成长种植高级作物的经验越来越少而需要的经验值越来越多,但是获得的钱财却也是越来越多了。而且就十三级的桃子后,后面的水果却越来越多了,有些白蒹葭见过,有些却没有见过,比如有常见的梨子榛子,花生石榴葡萄,李子枇杷等物都是极为常见的,只是味道更为美味,猕猴桃之类的水果虽然少见,但是也是在书上读过的,“其形如梨,其色如桃,而猕猴喜食,故有诸名。”但是比起白蒹葭吃过微微带着一丝酸意的猕猴桃,这庄园里的猕猴桃却柔软鲜嫩,芳香怡人。 但是却有一些比如火龙果,菠萝等物,不但是白蒹葭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物,而且都生的颇为奇异。 那火龙果红色的表皮上,却又生着一些古古怪怪的青色鳞片,剥开一看,里面乳白色的果肉里却有无数黑芝麻一样的东西,菠萝则好像一个放大无数倍的松果,比起软软的火龙果,却从头到尾都透出一种坚硬的感觉,而它坚硬的顶端则好像一个人炸开的头发。 …… 不过选择甚多,白蒹葭也不纠结在这上面,一路种植过来,等那庄园到了22级的时候,却解锁了樱桃跟李子,白蒹葭是极爱樱桃滋味的,当下便种了一地的樱桃,只留了一块地种了一株睡莲。 那樱桃头一次成熟是足足三天三十六个时辰,便是成熟之后,第二次成熟也要十五个时辰一天多。 等白蒹葭等了三天之后再进庄园,只见那天地上枝繁叶茂,当真有张祜所说的;“斜日庭前风袅袅,碧油千片漏红珠”之态。 到了23级解锁了荔枝种子,24级解了桂圆,更是让白蒹葭每次买种子的时候都会犹豫上不少时间,后来考虑到自己的身子,那桂圆和荔枝吃了都是极容易上火的,不过如今白蒹葭田地已经开了十块,加上最开始的六块土地,已经足足有了十六块地,毕竟有立夏送来的东西又有立春在,她也不好直接将东西拿出去——毕竟立春可不是凌绝尘傻瓜的时候那么好哄的,不过她倒是专心将那些果实除了留下十个外,大多都卖掉了来开垦田地。 考虑到自己的身子,白蒹葭便种上了收益最高同时第一次成熟时间也最长的荔枝,荔枝和桂圆品质相近,但是荔枝头一次成熟需要三十八个半时辰,也就是七十七个小时,是所有种子中时间最长的,二次成熟也要十五个时辰,一株荔枝总时间是八十五个时辰,算起来足足有七天,而桂圆头熟仅仅只要十五个时辰,次数就更短了,仅仅只要十个时辰。桂圆则是四十六个时辰,不过快四天。 而且一株荔枝可以卖11696个钱,而桂圆只能卖5130个钱,就赚回来的钱来说,荔枝虽然比桂圆少一些,但是耐不住别人时间长,白蒹葭这身子总不能跟以前一样三天两头的就偷偷跑进这庄园里,稳妥起见,还是这长时间的比较好。 白蒹葭匆匆种好荔枝,便从庄园里退了出来。 不过腊八这天总算是有条不紊的过去了,白蒹葭松了一口气之余,也未免有些担心。 张翠翠那边更是担心的不行,天气冷的厉害,她们这些做丫头的,免不得要清除积雪,照顾花草,也是忙的团团转抽不出来时间照顾白蒹葭,她心中虽然担忧,但是想着白蒹葭的嘱咐,便咬着牙认真做事,倒是让碧玉暗自留意这个小姑娘。 立春略算了一下,白蒹葭的产期应该在元月左右,各种药材立夏都是准备足够的,她并不担心,白蒹葭的身体也调养的十分健康,只要不出意外,这产子之事,照理来说并无大碍。 不过白蒹葭是双脉,这就又不同了。 生产素来不易,不知道有多少惊才绝艳的女子折在这事上,饶是你冰雪聪明,****无双,在这事儿上也半点作用都没有,也是最孱弱不过,更何况白蒹葭头一胎就碰见了双脉这种事情。 白蒹葭年纪尚小,本来白家父子是想多留她几年的,只是当初因为三皇子的缘故,嫁的匆忙,结果头一回就怀上了,这种事情本来是极值得欢喜炫耀的,但是一旦联系到了白蒹葭的身子,就未免让人觉得担心了。 身形尚小,又一发入怀,骨盆又小,看着白蒹葭顶着一个大肚子走来走去,虽然健康的有些过分,但是立春也经常觉得头疼的厉害! 将军你真是丢了个大麻烦给我!夫人年纪这样小,怎么就让她怀上了,还一次怀两个! 更何况少经人事,身体紧窒,想要顺利生下孩子,所耗费的力气却比那些十七八岁的女子多上许多,更何况两个孩子,这所耗费的力气就不止是两倍了,往往第一个孩子就能耗尽一个孕妇的所有力气,第二个…… 立春想到这重重事情,就觉得脑袋上的青筋跳得厉害,虽然如此,免不得做了许多准备,将各种药物找了来不说,又将一盒上好的人参都找了出来,那是准备在关键时刻给人吊命用的,纵然如此,饶是立春对自己的医术极有自信,也不由有几分担心,心中暗自发愁,闲暇之余也将她师父留下的一本医书来来往往的也不知道翻了多了多少回,几乎是要将那医书都翻烂了,只是暗自庆幸这白蒹葭虽然年纪小,但是身体却是极健康的,看来那力气也不小,总算是多了几分把握。 无论如何,却是要告诫将军,这胎之后两三年内,万万不可让夫人再次怀孕生子了,毕竟夫人年纪太小,生子虽然对于凌家来说是好事,但是却是太伤白蒹葭的身子了,而且白蒹葭这年纪,发育并未完全,生子对于她的身子伤害太大…… 435.第435章 除夕 立春心中一边暗自思忖师父交代的许多事情,一边不由看向一旁的白蒹葭。 白蒹葭形容娇小,如今那肚子又大的出奇,她又裹得厚重,乍看上去竟然跟个球儿一般,落在立春眼里,未免又是心头眼角都跳了跳,不过好在白蒹葭现在还算活泼,看她比起自己所见的孕妇都要健康许多,想来自己只要筹备周全,应该还是能顾得白蒹葭周全的,实在不行,用上破腹取子之术只是难养一些,也不是没有未来。 不过若让白蒹葭知道立春用活泼这样的词语来形容自己,却不知道是什么想法。 不过十二月初八白蒹葭十分紧张的过去之后,日子又过的十分安稳起来。 只是白蒹葭心中总有些惴惴不安,立春也十分担心,只唯恐白蒹葭出了什么篓子,每日只恨不得贴在白蒹葭身上,一方面恨不得白蒹葭天天躺在床上,一方面作为医者却知道这每日走上一走对于顺产比较有好处,但是两面纠缠下,就算是立春也不由头疼的厉害。 白蒹葭自从腊八后便不敢进庄园了,几乎每天都是数着时辰过的。 那孩子本来这几个月都活泼泼的,但是这快十月了,却忽然安静了下来,倒是让白蒹葭担心得厉害,免不得跟立春说了,立春也十分紧张,急忙仔细给白蒹葭诊脉,却是脉象十分正常健康,只是那孩子却不跟以前一样混冲直撞了,安安静静的。 便对白蒹葭道;“估计是这段时间闹腾的累了,正休养生息呢。” 眼看白蒹葭神。色。惴惴的看着自己,那表情真是又可怜又可爱,立春虽然拿不稳,却也只能端出十二分自信来安慰白蒹葭。 无论如何,至少脉象上是没有半点异常的,只能理解成那些还在为出世做准备了吧? 既然立春一口咬定,白蒹葭也只能放下心来,不过自从腊八之后,白蒹葭却免不得数着时辰过日子,偶然摸一摸自己的肚子也是愁眉苦脸的。 她本来腊八那天过的胆颤心惊的唯恐孩子那日又早产,但是等腊八过了,却****更加不安起来,只唯恐这孩子万一学那哪咤一怀就是三年生不下来还不如腊八早产呢。 这****正在做一件月白色的小袄子,就听着外头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掐指一算,才知道离腊八已经过了二十一日,今日已经是十二月二十九日,明日便是除夕了。 她未免心中有些茫然,旧日家中过年,总是有几分热闹的,虽然家中人口不多,但是也总是能过一个安稳而温馨的团圆年,如今却是冷冷清清的。 却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最近天气越发寒冷,立春便闭了门,众人知道她一个有孕寡妇并不方便,寻常有事也不来打扰她,倒是过的十分安生,这堂屋里烧着火盆,倒是暖哄哄的。 门一开了一条缝,张翠翠便挤了进来,她脸色冻得通红,却带着几丝兴奋之。色。,手上拿着一个油纸包,虽然只是一条缝,白蒹葭也看见外头的积雪已经颇厚了,张翠翠的头发肩膀上,也有几点雪花,带着一身寒气。 她将手上的油纸包交给立春,道;“我身上寒,先去厨房烧点热水洗洗。” 却又从白蒹葭微微一笑,朝着左边走了过去。 虽然门开了一缝,但是还是有不少寒意渗了进来,白蒹葭打了个冷颤,下意识的抱紧了怀里的汤婆子,却不由暗自道,这大冷天的,若是脱光了衣服生孩子,也不知道是被冻死的还是痛死的,那血流出来也不知道会不会瞬间成冰。 她本来是自己胡思乱想的,但是却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吓了一跳,只觉得真是如自己所想,当真还是可怕的很。 立春已经将那油纸包打开,只见里面的一只烧鸡,倒是颇为肥美,眼看白蒹葭脸。色。苍白,不由轻声道;“怎么了?” 白蒹葭脸。色。微白,迟疑片刻,却道;“这样的天气,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立春看她神。色。,便低声安慰道;“夫人且宽心,将军行事,从来极有主张,又有惊蛰跟着,对于外伤流血,惊蛰比我更为擅长,他所调制的止血膏是很有作用的。” 白蒹葭眼看天气寒冷,心中也有些些挫败,低头咬断了线头,将衣服抖开,却忽然道;“这样的天气……也未免太冷了些吧。” 立春道;“的确是好些年没有这么冷了,不过家里的木炭用到春末也是够了。” 白蒹葭知道立春说这些话也是为了让自己宽心,便点了点头。道,“你做事我素来是很放心的。” 立春眼眸微闪,素来? 就听白蒹葭道;“你说好些年,你是在这里长大的么?” 立春道;“并不是的,我们跟着师父都是四处飘泊,只是总是在各个地方都会住上一段时间,了解一些风景人情,这平直城附近算是我们住的比较久的了。” 白蒹葭点了点头,又跟立春说了一会话,就看见张翠翠从里屋走了出来,端了个小杌子在一旁坐下,她身上的寒气虽然已经散的差不多了,但是她却仍然不敢靠白蒹葭近了,在白蒹葭对面靠着立春坐了。 白蒹葭看着张翠翠的样子,道;“怎么放的这样迟?” 照理说,一般倒了十二月中旬的时候,那不是家生子的丫头小厮大多会放回去过年,会留到二十九号实在不怎么成样子。 张翠翠浅浅一笑,脸上露出一点欢喜的神。色。道;“嫂子不要见怪,这本来是我的意思。”她见白蒹葭神。色。不定的看了自己,急忙解释道;“因为桂花儿他们都要回平直城去过年,我便跟碧玉姐姐央求了一番,让我做到年底,这样除了月钱多一些,元月我也可以多休息几日,也好照顾嫂子你,我算着元月差不多嫂子你生产的日子,春儿虽然厉害,但是总要人烧水煮巾子什么的,我虽然不能如春儿一样,但是做些下手的事情,还算是可以的。” 别问为什么……情人节,单身狗,任性,汪汪tat。 436.第436章 剪纸 张翠翠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她却是见过小杨氏生张玉凤的,那时候她年纪很小,也被张召金领着在厨房里看火烧热水,对于那次的记忆,还是十分深刻的,同时对于小杨氏的惨叫记忆也十分恐惧,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所以她心中倒是怕的十分厉害,唯恐白蒹葭真出了什么事情。 白蒹葭看着张翠翠身躯微微颤抖的样子,心中一软,伸手摸了摸她的手,张翠翠下意识的手一缩,道;“我手冷。” 白蒹葭倒是叹了口气,又笑道;“这样乖巧的小姑子,我倒是不舍得随便给人了呢!” 张翠翠脸上一红,低头看着红红的炭火,她虽然素面朝天,但是被那炭火一映,脸上又红红的,倒是有几分娇美动人,咕哝道;“嫂子就会取笑我!” 又是十分天真娇憨。她这段时间常来,白蒹葭有意无意的说了几句,她倒是不如一开始那么坚决了,显出一些他这个年纪女孩儿应当有的羞涩来。 白蒹葭笑了笑,看她神情妩媚,未免有些发怔,又取笑了张翠翠几句,倒是将张翠翠逼得急了,急忙道;“我先去铺床!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去睡了!嫂子你也早点休息!” 急匆匆的就跟一个受惊的兔儿一样跑了。 白蒹葭忍耐不住,咯咯笑出声来,张翠翠却走的更快了,几乎是逃一样的跑进了左边的小屋子里。 倒是立春看了白蒹葭一眼,又看了张翠翠一眼,眼中露出一点同情的神情,这可怜的小姑娘,脸皮也是太薄了,一逗就脸红,反映也可爱的很,也难怪白蒹葭喜欢逗弄她。 白蒹葭咯咯一笑,道;“我这小姑子当真可爱得很,春儿你觉得呢?” 立春淡淡的道;“夫人说的是,不过我觉得翠姐儿也说的不错,这时候不早了,的确应该睡了。” 白蒹葭打了个呵欠,道;“也是。” 她便将手上的小袄子放在一旁,道;“天气冷的厉害,这火盆便端去给翠姐儿吧。” 立春嗯了一声,眼看白蒹葭挺着大肚子走进了房间里,也难为他在这种情况下脚步竟然仍然如此稳健了,自己的药方子竟然这么有用么……立春看着白蒹葭的背影,虽然看着白蒹葭这么健康是好事,但是她总觉得自己的药方子并没有这么神奇的力量啊! 不过立春虽然心中狐疑,但是却自然不会多加言语,只是越发用心起来。 只是这天气冷得厉害,她也未免有些担心,只是平时尽力只充作无事罢了。 不过转眼便是除夕,虽然家里只有几个人,倒是也热热闹闹的过了一个年,腊肉香肠是回来的时候立夏就备下的,倒是让白蒹葭暗自感叹了一番,这立夏做事委实细心周到,那九月的时候,也不知道他从那里寻了腊肉来! 要知道,寻常人家做腊肉香肠,都是进了十二月,开始杀猪过年,大部分都将那猪肉卖了攒些银钱,往往一大家子人就留下那么几块腊肉,能做上三四块的已经算是难得了,那家境寻常些的,也就一块腊肉挂在房梁上从年头挂到年尾,除非出了什么极大的事情才肯切下一小块来。 也不知道立夏在九月的时候,就从那里寻了许多腊肉和香肠来。 先将腊肉洗干净过一次水,煮过之后的水加干的老豇豆煮开,虽然颜。色。黑黑灰灰了些,但是却是极美味的一道菜,连盐巴都不需要多加,煮腊肉从腊肉里面渗出来的盐味已经足够了。 再将腊肉切得薄薄的,立春又舍得用油,加上切的细碎的蒜苔,远远的就十分爆香,咬在嘴里,却是又香又脆,咸淡适中,十分美味。 养了小半年的鸡鸭都很肥了,立春杀了一只鸡,将鸡杂料理干净,又跟切碎的泡椒热热的炒了一碗,剩下的鸡肉拿来跟人参炖了,听说那跟萝卜有几分相似的东西竟然是人参,倒是把张翠翠吓得不行,端碗的时候手都抖得厉害,倒是让白蒹葭笑了两回,只是她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吃的,白蒹葭非要夹给她,她便抱着碗在柜台吃了,还是立春看不过去,说了两句,主要白蒹葭喝汤就行,这肉她吃不下去也是浪费,才算是肯吃两两块。 既然在这大屋子里有了厨房,当初白蒹葭在小土坯房里用的小火炉自然就派上了用场,那一锅人参鸡汤都放在小火炉上,从大灶头里捡两块烧的红红的木头放在地下温着,那汤。色。却是越发白澈起来,空气中散发着诱人的鸡汤味道。 不管愿不愿意,立春总是让白蒹葭每天晚上都要喝上一碗人参鸡汤的,虽然天天喝下来也有些腻味了,但是想到两个孩子,白蒹葭也只能硬着头皮眼睛一闭喝下去了。 权当喝水罢了。 反正比起当年的汤药,这人参鸡汤的味道还是不错的。 只要这么一想,每天喝人参鸡汤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了。 张翠翠来的第二天,便寻了剪刀跟红纸出来,剪了许多红彤彤的福字跟鲤鱼四处张贴,虽然冬天冷的厉害,但是她脸。色。却一直是红通通的,显得颇为娇美。 立春正在。操。心白蒹葭的生产问题,白蒹葭忧思重重的,更不在意这些,直到张翠翠在这屋子里四处贴上红纸剪出来的各种花样,才算是为这冬天增加了一份艳。色。,也过了一些过年的气象,白蒹葭看着眼前的红。色。,却觉得心中也暖和了不少。 便也问张翠翠要了两张红纸,自己比划了一番,又拿着粉笔画了两笔。 她平时做绣活儿时候,也没少自己打花样,张翠翠看白蒹葭刚上手的时候还有一丝生涩,但是过了一会,那一把小剪刀在白蒹葭的手里,简直就好像是白蒹葭的手指伸出去的一部分一样,十分灵巧,只见那剪刀如同穿花蝴蝶一样穿梭在红纸之间,轻巧灵动,竟然不知不觉得看得入神。 只听白蒹葭轻笑一声道;“好了。” 437.第437章 阵痛 张翠翠从白蒹葭手里将东西接过去,伸手将那红纸微微一抖,只见许多红色的碎末从上面落了下来,缓缓展开一看,只见却却是两个活灵活现的童子,中间却是抱着一朵硕大的莲花,两个肥嫩的脚丫下,却是踩着一只抬头甩尾的鲤鱼。 这个有个名堂,却是叫做年(莲)年(莲)有余(鱼)。 张翠翠看了那年年有余的花样,顿时便生起几分心虚来,只觉得自己剪的花样实在是拙劣的很,伸手小心的摸了摸那花样,白蒹葭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抿嘴微微一笑,道;“你若是喜欢就看看,一张纸而已,又何必这么小心。” 张翠翠道;“这样好看,怎么是一张纸那么简单的!” 白蒹葭伸手便将那年年有余给了张翠翠,道;“简单的很,你看我教你就是。” 便又拿了一张红纸,指点张翠翠怎么修剪,张翠翠倒也是个聪敏的姑娘,既然明白了其中的关窍,虽然第一副年年有余没有白蒹葭那样的精巧细致,但是也是似模似样有六七分的样子了。 白蒹葭便点了点头,正要夸奖两句,却忽然秀眉一颦,下意识的按了下自己的肚子。 张翠翠见她秀眉一颦,脸。色。一白,顿时吓了一跳,急忙将手里的剪刀红纸都放到一旁道;“嫂子,你怎么了?” 白蒹葭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颦着眉道;“……是那孩子踢了我一脚,只是这几天以来他一直都颇为安静,我倒是忘了他是个活泼泼的性子,一时不查……呃……”却是脸色一白,身子一抖,再一看额头上已经布满了一层薄薄的冷汗;“等一会就应该好了,呃!” 却觉得肚子里的孩子似乎却不肯一下子安静下来,反而好像两个孩子正在打架一样,按肚子就正是战场,不由额头上的冷汗更是潺潺而下,只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的疼得厉害,白蒹葭抓住张翠翠手腕上的手背上青筋突出,朱唇紧咬,浑身抖得厉害,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张翠翠只感觉的白蒹葭本来温和抓着自己的手猛然一紧,一眼看见白蒹葭脸。色。煞白,浑身抖得厉害,不由吓了一跳,急忙大声叫道;“春儿,春儿!” 立春本来正蹲在厨房里看那一锅人参鸡汤,正将一根好几十年的人参切了两片扔了进去,就听见了张翠翠扭曲得几乎成了凄厉的声音,不由吓了一条跳,急忙将小砂罐的盖子盖上,飞快的走了出来。 顿时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两步走到白蒹葭身边,伸手扣住白蒹葭另外一只手的脉门,脸。色。顿时一白,旁边张翠翠却急忙问道;“怎么了?” 立春伸手将白蒹葭扶了起来,白蒹葭浑身没有半点力气,只能软软的靠在立春的身上,立春道;“要生了……你先去将那厨房里的人参切一半进鸡汤里煮着,然后将剩下的一半切片拿到房里来,再烧大锅的热水……” 她心中虽然也有一丝慌乱,但是却是力持镇定,有条不紊的吩咐张翠翠。 她看着张翠翠被吓得脸。色。苍白,未免也有一丝不安,就听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没事……别怕……一切听春儿的……” 张翠翠本来正害怕得厉害,忽然听到白蒹葭的声音,就好像一个失措的孩子猛然找到了自己的父母一样,瞬间就觉得安定了下来,虽然脸色仍然白得厉害,手也微微颤抖,却眼中露出一丝坚毅的神色,冲着立春点了点头,嘴唇开合了两次,却觉得喉咙干渴的厉害,又吞了两次口水,才道;“春儿姐姐……我嫂子……就交给你了……” 立春点了点头,伸手搀扶住白蒹葭,一边朝着那房间里走去,又一边叮嘱了张翠翠一些早应该做的事情。 这些事情平时立春也有意跟张翠翠说过一两次,张翠翠刚才惊吓得厉害,一时手足无措的很,但是此时既然镇定下来,顿时便觉得没什么可害怕得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暗自道,嫂子如今也就只能指望自己和春儿了,自己虽然没有春儿那么厉害懂医术,但是也总是不能拖嫂子后腿,大的事情总不能做,小事总是要做的妥妥的,张翠翠,嫂子这么相信你,这种时候你可不能让她失望啊! 心中默默的给自己打了两次气,才觉得心中的慌乱压了下去,却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张翠翠脸色一白,不由看了一眼立春,就看着立春眉头一皱,道;“是谁?” 外头传来一个声音;“是我!” 声音却透着几分虚弱。 白蒹葭却认得那个声音是张李氏,不由吓了一跳,急忙让张翠翠开了门,只见张李氏正带着张玉清和张玉柔站在外面,两个小孩的脸色有一些苍白和惊恐,身上胡乱穿着几件袄子,张玉柔的脸上更是泪痕未干,就算是张李氏的脸色也极为难看,不由吓了一跳,急忙道;“怎么了?” 张李氏急忙进了屋关上门,道;“快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倒是把白蒹葭吓了一跳,道;“怎么了?”她肚子虽然抽痛得厉害,但是也是刚开始阵痛,离真正开始生产还有一段时间,一段时间的阵痛之后,也就淡定了不少,此时缓了下来,倒是有力气问上两句。 张李氏道;“这样大的雪,不知道那里来的强盗说没吃没穿没女人,便跑到村里来捣乱。”眼看白蒹葭脸。色。苍白,还以为她是被吓到了,便对她道;“如今他们还在隔壁的焦家村,不过焦家村里的人已经逃出来求支援了,说是杀人抢劫十分凶狠,跟禽兽一样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焦家村已经毁了大半,听那强盗的说法是还不肯放弃,只怕要来我们秋水村哩,我公公已经筹备了家里的男丁准备去支援,让我们女眷和孩子都先去后山避一避。” 438.第438章 强盗 自然是张老爷子叮嘱过张李氏,一定要来通知白蒹葭,否则这种关键时刻,张李氏早带着一双儿女走了,那里会浪费时间来找人。 白蒹葭见张李氏沉静的眉目间也有几分慌张,便知道她说的都是事实,这种情况下,女眷和孩子避开是最好的,若真是撞上那强盗,还真是被人随意糟蹋玩弄的。 这秋水村既然临近边境,后山上有秋水村专门修建的一个山洞,十分隐秘,就是为了什么时候万一遇到那边疆入侵,也好有一些能够躲避的地方,虽然多年来并没有派上用场,但是出于谨慎的态度,确实一直在维护着的,却没想到竟然在这大过年的用上了! 只是…… 张李氏道;“你快收拾点东西,我们马上就走……这些人也是真是的,大过年的还这样出来杀人放火,也是生个孩子没屁.眼……” 她又急又慌,也自然没有平时的软糯沉静,想到张秋山和张老爷子,也是担心得厉害,只恨不得自己生个三头六臂,有个九牛之力能够将那些让人不好好过个年的强盗都撕成碎片! 却见白蒹葭脸。色。白得厉害,额头的汗珠更是一滴滴的往下掉,虽然是冬天,大厅里的火盆生的十分旺盛,但是也没有热到这种地步,不过眼看她脸。色。惨白,靠着立春却一只手摸着肚子,不由脸。色。一变,道;“你不会在这种时候要生了吧?” 白蒹葭只觉得肚子抽疼得厉害,脸。色。一白,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眼看白蒹葭这个样子,作为生了两个孩子的张李氏那里有不明白的,不由脸。色。又白了几分,比起白蒹葭也好不了多少。 倒是白蒹葭脸。色。苍白的惨然一笑,道;“看起来……好像是要生了……” 说道最后,却感觉肚子里又传来一阵抽痛,立春眉头一皱,急忙又扣住白蒹葭的脉门,白蒹葭的手却是满手心的冷汗,看着张李氏的脸。色。不比自己好看多少,还能道;“你先带着翠姐儿……走吧……” 张翠翠身子一颤,尖声道;“我不走,嫂子你不走,我也不走!” 白蒹葭不由看了张翠翠一眼,见她虽然浑身抖得厉害,但是神。色。坚定,眼中透着执拗的光芒,正要劝解两句,却觉得肚子里却猛然传来了一阵抽痛,不由眉头一皱,狠狠一咬下唇,闷哼一声。 立春倒是在一旁吓了一跳,却眉头微微一皱,道;“他们有多少人?” 张李氏呆呆的看了立春一眼,啊了一声,立春一边伸手轻轻的给白蒹葭揉着肚子,一边道;“那群强盗有多少人?” 张李氏看了立春一眼,见她一片沉静从容,却忽然觉得一阵乱跳的心都忽然安静了下来,忍不住便道;“听说有三四十人,都生的五大三粗,十分凶狠,而且手上都有武器,见人就砍,见了东西就抢,见了女人就糟蹋……” 白蒹葭低声道;“春儿。” 立春道;“你跟我进来。”她眼看白蒹葭身子抖得厉害,又转头冲张翠翠道;“你将火盆端着进来。” 眼看白蒹葭的情形,不敢耽误,急忙将白蒹葭扶着进了屋子,又给她脱了鞋袜让人躺在床上,伸手轻轻的给人揉着肚子,张李氏在一旁道;"这可是要生了?" 立春略一沉吟,点了点头,道;“多半是了,只是这大略要四五六个时辰……”她脸。色。也有一丝难看,“两个孩子所消耗的力气也比一个要多不少,如果真是避开,这体力消耗不易,只怕真到了生产的时候倒是艰难,而且外头什么东西都没有也不方便。”她心中烦闷,白蒹葭小小年纪,初产便是两胎,实在让她。操。透了心,好不容易差不多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偏偏又闹出这强盗的事情来,让她不由心中暗自怨怼,将火气都落在了那强盗身上。 白蒹葭只觉得下腹疼痛得厉害,她是生产过一回的,便知道这疼痛是在开宫颈了,便躺在床上并不多说话,虽然疼得脸。色。煞白,却也尽力保持悠长的呼吸来保持力气,这段时间虽然疼痛,但是再怎么大喊大叫,也只是白白消耗体力罢了,并没有什么作用,反而等到了真正要生孩子的时候力气不够吃亏。 对于白蒹葭的镇定,立春还是有些奇怪的,不过转念一想,顿时便平静了下来,能被将军看上的女子,自然有其独到之处的,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也是十分佩服白蒹葭的,虽然看上去小小年纪,但是行为举止都很有想法风度,日子过的极为平和——是那种淡看花开花落,闲望云卷云舒的悠闲静谧,当真是岁月静好。 也难怪她小小年纪,竟然能够做到这种地步了,便是年纪比她大上许多的夫人小姐,立春也是没见过比白蒹葭更淡定悠闲的。 白蒹葭深吸了两口气,却并不是很在意,立春她是很放心的,既然立春在自己身边,却是并不值得担心。当下便道;“春儿,这都交给你了。”便闭上眼睛,忍住自己肚子的疼痛,努力调匀自己的呼吸。 立春嗯了一声,对张翠翠道;“把我酿的桂花酒拿来。” 她那时候想做桂花酱,结果那群孩子却摘了许多新鲜又干净的桂花来,也不好全部退回去,最后索性除了做的桂花酱外,将剩下的桂花酿了两坛子桂花酒,虽然如今只有三个月说不上如何浓重香甜但是比起平常的农家米酒,却好上许多了。 张翠翠匆匆的跑了出去,不一会就抱着一个小瓷坛跑了进来,那坛子也不算十分大,小巧玲珑的样子看上去还有几分精致。 立春拍开泥封,淡淡的桂花香气夹杂着酒香顿时充满了整个房间,张李氏不由嗅了嗅鼻子,倒是张玉柔一脸无邪的道;“娘,好香啊!比胭脂头油好香!” 张李氏不由拍了拍张玉柔,脸。色。苍白的看着立春从袖子里摸出一个药瓶来,从里面取了一颗指头大小的乌黑药丸扔了进去,不由问道;“春儿姑娘,你这是……” 439.第439章 桃花入梦 立春慢慢看着那药丸在酒水里散开,空气中本来清淡的桂花香气顿时浓郁了十分,她似笑非笑的看了张李氏一眼,道;“这是三步断魂散。” 张李氏脸。色。顿时一白,倒是张玉清在一旁道;“三步断魂?好威风啊!” 房间里顿时充满了浓郁的桂花香气,桂花本来就是见香不见花的品种,平时也是只闻花香,只有十分仔细,才能在那翠绿的桂叶下,找到那星星点点的金黄。色。碎花。 但是此时这屋子里的香气,却比那一颗桂花树浓郁了何止十倍。 白蒹葭的阵痛总算是又淡了些,喝了两口人参鸡汤,道;“这大冷天的,带着两个孩子也不方便,如果不嫌弃,不如先留在我们这儿。” 她也是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这段日子以来,他也是承蒙了张老爷子不少照顾,虽然中间有自己诚心的结交在里面,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张李氏还带着两个孩子来给自己带话,白蒹葭还是极为感激的。 张李氏听白蒹葭这么一说,脸上顿时露出一些犹豫的神。色。来。 白蒹葭有本事她是知道的,这寒冬腊月的,她也不想带着两个孩子到处跑,万一真是冻病了这大冬天没衣少药的实在不是一件好事,更何况张玉清的身子一向说不上很好,能够呆在屋子里怎么都比那后山挖的山东好一些。 不过这一屋子女人…… 正犹豫间,却忽然想起出门前张老爷子嘱托他的话,顿时心一横,道;“那就打扰了,不过……”她看了一眼那桂花酒,就道;“这酒……” 立春微微一笑,道;“这三步断魂与寻常药物不同,初入口之时,只觉得芬芳甜美,回味无穷,使人入睡,但是这一睡之后,却是再也无法醒来。”她微微一笑,却款款的道;“所以这三步断魂散又有一个别名,叫做桃花入梦。” 桃花入梦,这光名字,就极为动人了。 “这东西喝下去,让人面如桃花,如坠梦中。”立春轻轻摇了摇手里的小瓷坛,空气中的桂花香气却是越发浓厚了,听立春这么一说,张李氏的脸上顿时显出一些紧张的。色。彩,立春看得清楚,便浅浅笑道;“不用紧张,这香气却是没有毒的。” 她轻声道;“再备上一些银两,一些酒肉给那些强盗送去,大抵能保住一些平安吧。” 她虽然言语温柔,但是看在张李氏的眼里,却觉得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凉薄之气,心中不由一颤,竟然呆在了当场,倒是张玉柔在那里眨着一双灵动的眼睛道;“这种药物不会让人吃出来么。” 立春浅浅一笑,道;“怎么会。” 桃入花梦并不是简单的毒药,是立秋特别炼制给立春护身的三种毒药之一,素来医毒不分家,又有是药三分毒之说,立秋炼出来的毒药,自然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那些强盗即便是死在桃花入梦下,也算是此身不亏了。 其实立春身上还有其他不少毒药,但是这桃花梦却是这种情况下最适合的,它香气浓郁,最重要的是,一旦吃下后,并不会即可发作,而是好像喝醉了之后一样沉睡过去,然后在不知不觉中毒。性。运行全身,在醉梦中就那么断了气。 张李氏看着那瓷坛子,眼中闪过一丝坚毅之。色。,虽然张老爷子已经竭尽全力召集了村子里成年的男人,但是毕竟对手乃是强大很辣的盗匪,胜利的机会并不大,仅仅是因为要不要一起躲到后山,就已经爆发了两回争执。 女眷孩童肯定是要去的,但是若是男丁不支援焦家村而一起躲到后山,纵然是能够一时保住。性。命,但是你总是要回家来耕田种地的,总不能在后山上过一辈子,虽然能够报官,但是那官兵也不能在这种小地方一直住下去,别的不说,要供养几十个官爷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若是什么时候那强盗再杀一个回马枪,这村里的老老少少付出的代价几乎是可以遇见是极为惨烈的。 但是若是去了,对面身强力壮的,又是以打劫为生见过血的土匪,出手自然十分狠毒,这些民兵不过是平时。操。练一二,武器也不过是一些锄头镰刀,猎户有弓箭铁枪的也不过一两家,不过如果能联系上附近的人,倒是能够在人数上多多少少的占据一点优势,但是真要交手,见过血的强盗和老实种田的农夫之间的战斗力差距几乎就可以想象的。 就算是能赢,也难免会付出不少代价。 想到代价,张李氏就忍不住浑身颤抖,她虽然是个老实的妇人,但是也知道这种情况下自己丈夫作为领头人,难免比别人更危险一些,不由狠狠的一咬唇,道;“还请春姑娘将这桃花梦给我一颗,大恩大德,感激不尽。” 立春笑了笑,伸手将那瓷坛子放在桌子,却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扔进张李氏的怀里,道;“这是桃花梦的解药,总有三粒,若是提前服下,可保十二个时辰不中桃花梦,若是吃了桃花梦之后,三个时辰内服下也可以解毒的。” 张李氏眼中露出欢喜的光芒,道;“多谢春姑娘了,如果秋水村这次能安然度过此劫,必然为春姑娘立长生牌位!” 立春便笑道;“你要谢也不该谢我,却要谢谢我家夫人。”她顿了顿,道;“我后院还有一些封口的东西,翠姐儿你去跟张夫人一起把这酒坛子收拾一二吧。”张翠翠应了一声,道;“我去就好,让他们母子好好说上两句话吧!”说着便从立春手里将那坛子接了过去,转身就走了出去。 张李氏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女,道;“我这一对儿女带着却不方便,不如暂时寄托在你们这里,如果安然无事,便麻烦两位交还给他们父亲吧!” 张玉清和张玉柔立即齐声道;“娘亲!” 440.第440章 惊喜 张玉清和张玉柔立即齐声道;“娘亲!” 她们二人虽然年龄幼小,但是都是颇为聪慧的人,此时见了张李氏的神。色。,便隐隐猜到有些不对,不由央求的看向张李氏,一个牵着袖子,一个牵着衣角,道;“娘亲不要丢下我们!” 张李氏虽然心中凄然,但是心想若是以自己一人之命能护得丈夫儿女周全却是极好的事情,却仍然坚定的看向立春,过了片刻,就听白蒹葭低声道;“你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那就安心去吧。” 却是应诺了张李氏的嘱托。 张李氏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之余,看着儿女的两张小脸,又觉得有些凄凉,伸手替二人擦了擦脸,道;“柔姐儿,清哥儿,你们一定要乖乖的听你们先生的话,万万不能……” 张玉清却哭道;“娘亲可不能这么说,我们乖乖听话,你不要抛下我们……” 张李氏却强忍泪水,板脸道;“我教了你们这么多,难道都教到狗身上去了,说什么乖乖听话,我让你们乖乖在这里等着,自然没什么问题……” 话语未落,只听着外头张翠翠传来一声尖叫,声音颇为凄厉,吓得张李氏立即将张玉清跟张玉柔抱在怀里,惊惶的看着房门外。 便是立春也白蒹葭也不由吃了一惊,对视一眼之后,立春眉头微皱,顺手拉起被单给白蒹葭盖上,手微微一翻,却已经捏住了两根银针,针尖上泛着绿幽幽的荧光,却是淬了剧毒,也不知道她从那里翻出来的。 立春道;“你们过来看着夫人。”她唯恐外头的人听到,声音也放的极低,说完话,便脚步轻巧的走到了房门后面。 白蒹葭只觉得肚子抽疼的越发厉害,眼看立春表情端凝,也不由咬了咬唇,将那疼痛都尽数压抑在了喉咙间,并不肯轻易的发出声音。 张李氏带着一对儿女哆哆嗦嗦的走到白蒹葭身边,白蒹葭见她吓得厉害,虽然平时精明能干,但是毕竟是个农家女子,到了这种时候,难免会有些害怕,便微微一笑,分出一丝心神跟张玉清二人说话,问他们读了什么书,最近又认了什么字。 自从腊八之后,天气极为寒冷,加上白蒹葭自己的身子如果真在外头阵痛起来也是十分麻烦,便是走一走也是在大堂里,别说去看张玉清,连门都没怎么说,此时温言软语的跟张玉清说话,也算是分出一丝精神,连那肚子里若有若无的疼痛,都觉得不怎么难以忍耐了。 张玉清虽然有一丝惧怕,但是白蒹葭却笑道;“你看,我们这里你可是唯一的男子汉,我们这一屋子女儿家都要你保护呢!” 他一看这房间里,除了自己的母亲,要么是张玉柔那样娇娇小小的女孩儿,要么就是白蒹葭那样大着肚子的,心里蓦然生起万丈豪情,想起张老爷子平时教导他的话,作为男儿,应当尽力保护自己的亲人,当下便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学着那戏剧里的人道;“先生你放心,我舍了。性。命,也要护得你周全!” 这话本来应该有几分凄壮之感,但是他年纪幼小,一张包子脸却是十二分的可爱,偏偏又板着脸故做正经,让白蒹葭看得几乎要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总算是咬唇忍住,没有坏了张玉清的一腔豪情。 张李氏看着张玉清这样子,心里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又是高兴,又是难过,只是将一双目光落在立春身上,看着立春慢慢走到了门后。 因为白蒹葭的缘故,张翠翠出门的时候,也是顺手将这房门掩上了,唯恐这房门透了冷风吹寒了人,所以虽然一时看不见外头的景象,但是外头也一时看不到里头的景象。 立春靠在房门后,就听到了脚步声。 脚步声颇为轻盈,一听就是个练家子,立春脸。色。更沉重了几分,张翠翠那一声尖叫后,却是没有声息了,让人不由不担心是不是遭了毒手。 不过这种时候,也顾不得人了,立春只盼着能够早日速战速决,让白蒹葭安安稳稳将那两个孩子生下来,不要为这些事情。操。心了。 她眼神冷冽,在外头来人推开房门的时候,手指轻翻,手中的银针已经扎了出去。 来人蓦然闻到银针破风之声,不由吓了一跳,推开房门的手顿时一缩,一脚上踢立春的手腕。 立春脸。色。一沉,喝道;“立夏,你又犯什么病!” 声音里已经带了几分愠怒! 那本来一脚带着风雷之声的少年被她这么一喝,顿时打了个哆嗦,威力十足的一脚顿时一个趔趄,一个脚滑顿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只见那人一双眼睛灵动之极,虽然脸容有几分陌生,但是那种口气却是极为熟悉的!:“哎呀哎呀,春姐姐你怎么这么凶,我特意赶来和你们一起过年啊!给你们一个惊喜而已嘛!为什么要骂我!” 一脸委屈的看着立春,立夏表示自己真的很受伤很受伤,立春真的是太凶残了! 立春脸。色。沉静的看着立夏,立夏只觉得立春这脸。色。,比外头的寒风还要冷上几分,不由抖了两下,哆嗦着唇瓣开口;“你……你不喜欢这个惊喜么?” 立春眼眸一眯,嘿嘿地笑了两声,看着想要爬起来的立夏,一字一顿的道;“我可喜欢了……我该死的喜欢极了!” 虽然嘴里说着喜欢,但是立夏却觉得,他是完全没有在立春的口气里听的一丝一毫的喜欢,不由就地一滚,恰好躲开了立春朝他扔过来的一把小刀。 看着锋利的小刀狠狠地扎进了地里,立夏不由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道;“春花姐姐别这么凶,再这么凶小心嫁不出去!” 立春眼眸一眯,就看见立夏背后露出的修长少年来,不由身子一抖,低头道;“将军。” 心中免不得小声嘀咕,将军你怎么也陪立夏这个家伙胡闹! 立夏背后修长俊美的少年,正是凌绝尘。 441.第441章 立冬 白蒹葭本来阵痛就是一阵一阵的,她倒是尽力保存力气,调匀呼吸,但是听立春一声将军,也不由自主的瞬间乱了一下呼吸,瞬间睁开眼睛,果然看见凌绝尘站在外头。 能够被立春叫做将军的,除了凌绝尘那里还有谁! 但是这种时候…… 白蒹葭掐指一算,才恍然觉得,原来在她默默的给小孩子缝着衣服的时候,那一场震惊四方的向风之战已经打完了。 果然…… 山间不知人间事。 她这段时间真是过的极为悠闲,旧日那些事情竟然好似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一样,直到看着凌绝尘走了进来,才隐隐约约有了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当年少年撑着重伤之躯赶来见了她一次便匆匆离开,整个怀孕生子的过程,他都是缺席的——其实也什么,那将军元帅的正妻嫡子,总是留在京城里的,表面上说是皇恩浩荡,其实说起来不过就是人质罢了,跟其他王爷国家送来的质子也没什么区别。 那些将军,在边疆自己养上几个小的,生几个儿女也是有的。 甚至这是一种风气,甚至在某段时间内,那正妻嫡子还不如父母有用,反逆的时候也就那么一回事,不过是求个表面或者心安而已。 毕竟虽然有一个好名声,但是比起在边疆陪伴男人的女人和儿女,那京城里的正妻嫡子就显得没多少感情了。 白蒹葭神。色。复杂的看着凌绝尘裹着一身寒风走了进来,正好看见床头的张李氏母子,不由微微扬了扬眉,脸上神。色。不露。 少年俊美出尘,身上的雪。色。更是增加了几分仙气,当真是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张李氏看了一眼,顿时垂下眼来不敢再看,倒是张玉清二人忍不住一双眼睛绕着凌绝尘打转。 眼看凌绝尘走了过来,张李氏急忙带着孩子后退两步,就看见那俊美少年垂头看了一眼白蒹葭,白蒹葭正痛的脸。色。发白,他脸上便露出一点怯。色。,伸手摸了摸白蒹葭的额头,却忽然道;“立春。” 立春急急忙忙的走了过来,看凌绝尘的神色,便猜到他要问什么,自己这蓦然出手制住立夏委实太过狠辣,与平时性子也不太符合,也难怪凌绝尘会生了心疑惑。 便将那出了强盗的事情跟凌绝尘说了,凌绝尘眉头微微一颦,若有若无的看了一眼正抱着脚在地上哭哭啼啼叫哎呦的立夏一眼,立夏立即轻盈的一个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十分精神的道;“一切交给我就好!那些强盗在那里!” 说着也十分有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好像刚才哭爹叫娘半死不活的人不是他一样。 张李氏不由担心的看了一眼立夏,白蒹葭便明白了她那不放心的表情,立春看了一眼,便道;“你放心……这人虽然靠不住,但是他背后那个人,还是很不错的。” 张玉清眼睛一转,蹬蹬蹬的跑出去,只见外头正站着一个黑衣的少年,那少年虽然形容也算俊美,但是脸。色。却十分苍白,简直一点血。色。都没有,好像是一块透明的冰雕琢出来的人一样,让人都不敢多看两眼,似乎多看两眼,就会被他身上那种冰寒冻伤了,而且他身上有一种虚无缥缈的诡异气息,给人的感觉便是,若不是亲眼目睹的看见他站在那里,你完全不会有他‘存在’站在那里的感觉。 张玉清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在那脸。色。苍白的少年身上转来转去,忍不住拉了拉立春的袖子道;“这人看不起来还没我爹壮呢!” 那黑衣少年浑身充满了虚无缥缈的气质,给人的感觉也十分冷淡,张玉清看了半天又跟立春说话,他却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好像张玉清所说的那个人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 做杀手的人,自然不能太壮实,这样的身材却是最好的,能够灵巧的掩藏在各种地方。 立冬这个人,其实他的容貌,并不适合做一个杀手。 做杀手最适合是那种大众脸,就是就算你们见过好几次面,但是下一次从街头擦肩而过的时候,仍然认不出来那种大众脸。 立冬之所以长了那么一张可以说得上俊美的脸庞仍然被选为冬之部的首领,除了他本身的天赋外,也与他那种所独有的无存在感很有关系。 ……当他不说话不开口静静站在那里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会忘记他的存在。 其实这样的天赋,是更适合做情报头子的,不过立冬委实太冷淡,冷淡到他除了杀人,几乎什么也懒得去学,于是什么也不会。 情报头子也不是一件容易做的事情,除了透明的存在感外,交往也是很重要的一环,偏偏交往这种事情却是立冬最不擅长的。 不过…… 杀人这种事情,立冬就比立夏靠谱多了。 当下立夏就喜滋滋的往立冬身边依靠,冲立春挥了挥手道;“我们走啦,等我们的好消息!” 立冬冷淡的扫了一眼正在殷切告别的立夏,却懒得跟他多说什么,直接飘然而去。 立夏话说了一半,眼看立冬已经飘然而去,知道立冬的轻功远胜于自己,急忙将剩下一半的话吞了下去,挥了挥手道;“给我留一坛子桂花酒啊!”转身就一溜烟的跑了! 立春看见被制住放在一旁的张翠翠,不由摇了摇头,走上去一看,却是立夏的独门手法,不由摇了摇头,将张翠翠扶到隔壁的床上躺下,却见张翠翠挣扎一双圆滚滚的眼睛不安的看着自己,不由低声道,“不必担心,他就是这个。性。子……这手法却是他独有的,等两个时辰就自然解开了。” 张翠翠扁了扁嘴,脸上露出惊惶的神。色。。 张李氏却忍不住道;“我听说那些强盗都是很凶狠的,他们只有两个人年纪还那么小……” 白蒹葭听她语气有几分担忧,不由轻轻一笑,要担心也应该为那群强盗担心吧,顿时肚子一疼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不用担心,他们可没表面上那么简单。” 442.第442章 出去 张李氏狐疑的看了一眼白蒹葭,又看了一眼凌绝尘,只觉得心中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感觉,只见那如雪似月的少年盯着白蒹葭的肚皮,几乎要将那肚皮盯破了,那种感觉让人不由自主的就打了一个寒颤。 白蒹葭感觉凌绝尘的手竟然有些发凉也不知道是不是刚从外头走进来的缘故,忍不住低声道;“怎么冻成这样子。”挣扎着将汤婆子放进了凌绝尘的手里,凌绝尘却看了一眼,便将那汤婆子又塞了进去。 白蒹葭这一动作,只觉得肚子里的阵痛越发厉害,当下冷汗就下来了,凌绝尘看见她小脸扭成一团,忍不住开口道;“怎么了?” 白蒹葭深吸了两口气,只觉得这不但没有平静下来,反倒是痛的越发厉害了,只是双目微红,银牙紧咬,秀眉尽锁,当真是如雨后梨花惹人怜爱。 凌绝尘伸出袖子替她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却感觉手下一片冰凉,反而比自己的手还要冷些,不由瞳孔一缩,低头看向白蒹葭。 白蒹葭脸。色。惨白,倒是张李氏乖觉,道;“我去叫春姑娘进来!” 这些日子以来,她也知道立春医术不错,而且凌绝尘身上的气息太过吓人,让人觉得这种情况下,还是离他远一些比较妥当一些,当下便带了一对儿女,开门走了出去。 一时房中空荡荡的,竟然只剩下了白蒹葭和凌绝尘二人,空气中也只有白蒹葭抽气的声音。 “很疼么。”沉默许久,凌绝尘却忽然开口道。 白蒹葭肚子里一阵一阵的抽痛,她知道这是生产之前必然的阵痛,但是看着凌绝尘一脸冷漠的问自己是不是很疼,不由气不由打一处来。 她平时的脾气是相当不错的,但是这种境况下,明明自己受这苦楚倒是凌绝尘造的孽,偏偏这造孽的人还一脸说不出的表情问自己疼不疼。 如果不是真是疼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白蒹葭真恨不得立即将那孩子掏出来砸凌绝尘的脸上,你自己试试把孩子塞进去然后生出来就知道疼不疼了!说的倒是轻巧! 她看着凌绝尘的脸就觉得生气,便将头扭到一边,眼不见心不烦,也落得干净。 不过转眼脑袋就被凌绝尘扭了过去,瞬间就看见了凌绝尘的眼睛。 凌绝尘人生的极为俊美,那一双眼睛,更是格外的漂亮。 当年白蒹葭从高楼上往外一跳结果跳进凌绝尘怀里的时候,少年背着光看不清楚面容,但是那双眼睛却让白蒹葭瞬间想起了载瞻星辰。 仿佛所有的星光落入眼底。 虽然心中气的要命,但是看着那么一双眼睛,白蒹葭心中却有一丝难以言语的想法。 就听凌绝尘慢慢的道;“就疼这一次。” ! 白蒹葭心头一动,不由瞪了凌绝尘一眼,就看见立春已经匆匆的走了进来,脸。色。有一丝发白的凌绝尘道;“将军,您去大堂休息一下吧。” 凌绝尘偏头看着白蒹葭,神情却仍然是淡淡的,却低声道;“我就在这儿。” 立春顿时脸。色。一苦,这产房污秽,男人素来不踏足的,但是她却是知道凌绝尘的。性。子的,既然说了,便不会轻易的更改,何况看凌绝尘现在的神。色。,分明就是: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即便说再多也没有用的神情。 …… 其实凌绝尘所下过的决心,立春仔细想了想,似乎从来没有改变过的。 当下便将劝解的心思放到了一旁,低垂着头走了白蒹葭身旁,低声道;“麻烦让一让。” 这次凌绝尘倒是很是乖巧的就让到了一边。 白蒹葭一听凌绝尘要呆在产房里,顿时脸。色。苍白了不少,拼命的吸了两口气,总算是缓了过来,挣了几分力气,尖声道;“你出去!” 凌绝尘瞅了白蒹葭一眼,只见她拼尽全力,抓起旁边的一个枕头就冲自己砸了过来,道;“你不出去我就不生了!” 立春听她说的任。性。,心中却暗自嘀咕道,这月头到了,孩子要出来就出来了,那里还轮得到你说什么生不生的。 白蒹葭心中却有几分焦虑。 她心里知道这生孩子的时候九死一生,疼痛之下,女子不成人形,更加上各种血污,简直是一个女人一生之中最为难看的时候,她秉。性。骄傲,便不肯让自己这样子落在凌绝尘眼里,虽然心里因为凌绝尘赶来而若有若无的有着一丝窃喜,但是想到自己前世生子时候的痛楚,白蒹葭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让凌绝尘看到的! 心中却暗自庆幸,当年凌绝尘虽然匆匆赶了回来,那段时间她已经养了几日,虽然脸。色。仍然苍白一些,但是比起刚生孩子那几日却好了不知道多少。 想到那生产时候的样子,白蒹葭便暗自咬牙,那样的惨烈,她却是不愿意给人看的。 眼看白蒹葭表情坚决,明明疼得直抽冷气,偏偏还咬着牙瞪着眼睛看着他,她本来一张小脸儿,不过总算是时间被立春喂出一点肉来,有段圆润的脸上一双眼又黑又亮,盯着人的时候顿时让人心里发颤。 凌绝尘想了想,虽然舍不得,但是也实在不想惹白蒹葭生气,便道;“我去外头坐着,你别生气。有事喊我。” 看着白蒹葭点了点头,便盯了立春一眼,立春心中正自震惊,就感觉到凌绝尘的眼神落在自己的身上,顿时急忙道;“立春费尽此生所学,也必然保夫人平安……” 凌绝尘却淡淡的道;“保大人。” 当下不在多言,又看了白蒹葭一眼,眼睛闪了闪,道;“不会有下次,乖。” 不等白蒹葭再说话,却直接就走了出去。 眼看他走了出去,这房间的气氛却是蓦然一松,立春总算忍不住擦了一把汗,嘀咕道;“吓死我吓死我了。” 拍了两下胸口,才算是将刚才被凌绝尘吓到的一颗心归了位。 看见立春这个样子,白蒹葭倒是忍不住咯咯笑了两声,却登时牵住痛处,却又立即换为大口吸气。 她这个样子倒是把立春吓了一跳,急忙扑了上去。 443.第443章 生产 张玉清和张玉柔二人蹲在大堂里打量着坐在旁边的俊美少年,少年生的跟嫡仙化人一般,但是他身上的气质却太过冷冽,让人不敢亲近,两个小孩子只能窝在一团互相取暖。 张李氏倒是忙的来来往往的,她既然见识到了这女子的不凡,自然起了结好之心,当下倒是十二分的殷勤。 只是这女子生产,从来不是如母鸡下蛋一般咯咯两声就落了个干净,能三四个时辰能生下来已经算是十分顺利了,当初白蒹葭难产,足足闹了一天两夜快二十个时辰才生了下来,这一世从半夜等到天光透亮之时,房间里只能听到白蒹葭断断续续的声音却是还没有欢喜的声音传出来。 虽然心中知道这才三个时辰,并不算长,但是凌绝尘虽然力持镇定,但是心中却烦乱的很,只觉得当时自己应该跟着立夏立冬二人一起出去落得干净,如今这个样子,倒是一腔气再忍不住也只能在大堂中枯坐。 那两个孩子早已经靠着一起睡了过去,张翠翠已经爬了起来,将两个孩子抱到她床上去睡了,凌绝尘看着张翠翠也钻进了那小屋子里,更是觉得一股从未有过的狂暴心思在心头撞来撞去! 为什么这些人都能在那房间里走来走去,自己却只能窝在外面! 他握紧拳头,正想要走进屋里,却想起白蒹葭的话来,不由又顿住脚步。 他从小练得一身钢筋铁骨,就算白蒹葭活蹦乱跳的时候拿那瓷枕砸他才见了血,平时捶打他两下就跟被蚊子叮了一下没什么区别。 虽然并不在意白蒹葭对他动手动脚,但是想到自己一旦进去,白蒹葭会恼羞成怒成什么样子,凌绝尘就难免迟疑了。 天外天光乍破,雪色晶莹,只见两人已经走了过来,正是立夏和立冬。 立冬一身黑衣还好,立夏一身青色衣衫上有不少血色痕迹,斑斑点点的看上去倒是有一些吓人,只是他脸上仍然带着那种漫不经心的笑意。 白蒹葭迷迷糊糊的,立春顺手拿了一块参片塞进她嘴里,解开她的裙子,只见腿间一片鲜血,立春不由一抖,她轻轻按摩了一遍白蒹葭的肚子,忍不住心中又暗自骂起人来。 虽然毕竟是自家将军她不好多骂,但是看着白蒹葭小小的身躯下却尽是鲜血,想到这少女小小年纪便受这般苦楚,见她兀自咬着唇瓣,顿时心中一紧,道;“夫人你若是有什么心事,不必忍着,尽管说出来便是。” 这咬着唇忍着可不是什么好事,若是剧痛下咬破舌头,那可是要人命的事情。 眼看将军那样固执的人,都被两句话赶了出去,立春可不觉得自己若是接生出了岔子,自己也是无脸去见师父了。 她深吸了两口气,给自己默默地打了两回气,就看见白蒹葭挣扎着对她笑了一下,她脸色苍白,鬓发散乱,满脸冷汗,但是这一笑却是如一朵雨后梨花,清丽娇柔,让人不由自主的产生几分安宁。 感觉手被白蒹葭用力抓了一下,就听她模模糊糊的道;“交给你了……灵枢……” 虽然并不是到白蒹葭口中所称呼的灵枢是谁,但是既然白蒹葭这样说了,立春想到那个苍白虚弱的笑脸,顿时深吸了一口气。 张翠翠吓得满脸是泪,以前小杨氏生产,她被哥哥带着躲在厨房烧水,也没有直接进产房,这还是头一回直面生孩子,直吓得脸色比白蒹葭还白上几分,泪珠儿更是一串串的往下掉,不知道还以为生孩子的是她呢! 张李氏生过两个孩子,倒是比张翠翠还好一些,很是镇定的来来往往,看着张翠翠这个不成器的样子,便将人赶去厨房烧水了,自己倒是端着水来来往往,一盆盆的干净的水端进去,又将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 不过张李氏虽然镇定,却也不敢去看凌绝尘的表情,只觉得每次自己端着血水从那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凌绝尘的表情,简直要将她千刀万剐了一般——明明只是随意的一眼,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是比外头冷冽的寒风更加让人从骨子里觉得寒冷,不由自主的出了屋子就一路小跑,力求在这俊美少年的面前少出现几次。 虽然说姐儿爱俏,平时看见这样俊美出尘的人物也难免会多看两眼,但是一旦发现这样的人物这冷到了骨子里,别说多看两眼了,就是让他多看自己两眼都觉得心中寒凉的厉害! 立春眼看白蒹葭模模糊糊的样子,看着白蒹葭参片含的差不多了,便手脚俐落的将参片掏了出来,又将一块巾子给白蒹葭咬着,这是唯恐白蒹葭剧痛之下咬破自己舌头,她念着白蒹葭年纪小骨盆也小,肚子里也是两个孩子,看着开了四指差不多了,便开始让白蒹葭用力,白蒹葭从小到大也算是娇生惯养的,平时拿过最重的东西也是笔了,到了这秋水村虽然受了些苦楚,但是大体上来说,也是没有受过什么大难的。 当年虽然难产,但是在记忆里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疼痛只记得痛得厉害,但是真的痛到了什么地步,却是不怎么清楚的,或者说,当一个人已经经历了一定的剧痛后,当那剧痛超过了无法承受的范围,就会有意无意的将那剧痛遗忘。 耳边只听到立春不断让自己用力的声音,感觉身下传来剧烈的疼痛,她本来觉得自己经历过一次了,又有那庄园里的泉水来调养身子,这一世身子强健轻盈,这生孩子想来不会太过苦楚,那阵痛开始的时候,却还可以忍受,但是等那阵痛越来越厉害,却是只能玩命的咬着巾子了,明明是大冬天的,但是汗水却跟眼泪一样控制不住的朝外涌。 白蒹葭痛的什么都模糊了,迷迷糊糊间听着立春叫她用力,她便将吃奶的力气都用了出来,从小到大没做过什么重活,但是这一回却是最用力的一回,嘴里模模糊糊只是叫;“娘……哥哥……爹……” 444.第444章 冤孽 反反复复的,声音模糊,凌绝尘耳目何等灵敏,听在耳朵里,如果不是白蒹葭不准他进去,却也早已经冲进去了,听便听着白蒹葭模模糊糊的叫人,他知道白蒹葭的性子,若不是痛到了极处,断然不会叫起爹娘来,只恨得将手指深深的掐进了手掌里。 立夏眼尖,看着血滴顺着凌绝尘的手指往下流下来,饶是他这样活泼的。性。子,就算是想要说几个笑话来解闷,但是看见凌绝尘这样子,却是咬了咬唇,站在立冬旁边,低头看着自己脚尖,却是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多说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见里面传来立春的一声尖叫;“出来了!” 立春的性子素来沉静,这一声尖叫却颇为尖利,可见这孩子也是废了她许多心力,连这礼仪也是顾不得了。 凌绝尘浑身蓦然一松,立夏顿时倒吸了一口气,他这段时间也利用了一点自己的情报网,竟然查出了白蒹葭的身份来,虽然素问当时做的十分隐秘,但是立夏既然动了心思,从叶娴静上往上一查,便一清二楚了。 因为距离极远,白蒹葭来这秋水村,只要说的漂亮,自然没有人会去京城里查询她的身世,等日子久一些,那知道的人不过更是风流云散不好查询,便是掩盖了过去,结果立夏却是个较真的,连查带蒙,找上了那叶家姐妹寻死的青楼老鸨,连吓带哄的便将叶家姐妹已死的事情得到了消息,顿时猜中了三分真相,不由为当初的自己暗自捏了一把冷汗,幸亏当初自己说将军喜当爹的时候将军脸色难怪那么难看,没有当场一枪捅死自己已经是看在自己师傅的面子上了! 所以对于白蒹葭肚子里的孩子,也是耗费了不少心力,此时听着立春叫着生了生了,也不由脸上露出几分喜色,感觉到身边的少年冰山气息蓦然一散,也不由道;“生了生了,恭喜将军生了!” 他这话说起来其实颇有些不成样子,说的好像凌绝尘生了一样,不过凌绝尘此时心中欢喜,也不跟他计较,抬腿就往屋子里走了进去。 只见屋中一片血气,凌绝尘久经沙场,对于血腥气倒是极为熟悉的,不过想到这些血都是从白蒹葭身体里流出来,也未免有一些恐惧,心中暗自道,白蒹葭那小小的身子,也不知道那里来的这么多血!竟然心中产生了几分畏惧。 立春剪掉脐带,倒提着那孩子的一只小脚,伸手往小肉团的屁股上一拍,听着那小肉团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才顺手将手里的肉团儿交给一旁的张李氏。 张李氏用温水将小肉团儿洗干净了,用早就准备好的绸布将那小肉团儿包好,然后又用白蒹葭早就作好的小被子仔细裹好了放在一旁旧日立春睡的小床上,一抬头就看见凌绝尘白着一张脸看着自己。 他本生的俊美出尘,这脸色苍白,更是如冰雪明月一般,让人不敢接近……不对,不是看着自己,而是看着自己怀里的小孩儿。 张李氏眼睛一转,心中有些犯难了。 这男人一看就不是个好招惹的,不用看他那通身的气派和俊美出尘的容貌,光看他轻描淡写就吩咐两个手下去处理了那一窝强盗就知道这人跟他们不是一个层次的,但是这看着孩子的目光…… 张李氏不由哆嗦了一下,下意识的将怀里的孩子抱的更紧了一些。 立春却没顾得上他们这边的诡异气氛,伸手又喂了白蒹葭一片参片,低声道;“可还醒着?还有力气么?” 白蒹葭勉强点了点头,刚才孩子从她身体出去的感觉似乎还存在着,不过如今虽然满头大汗,但是总算是心思清明了一些,大概是孩子脱离了身体的感觉,实在是太过疼痛,她汗津津的看了一眼立春,将嘴里的参片嚼了嚼吞了下去,立春急忙将一旁的人参鸡汤递了过去,喂着白蒹葭喝了两口,一直放在旁边如今也有些凉了,白蒹葭也顾不得,两口喝了干净,看了立春一眼,立春急忙又装了一碗喂了白蒹葭。 白蒹葭喝了两口,总算觉得有些力气了,一抬头就看见凌绝尘木木的站在旁边。 立春惊觉气氛不对,一扭头便看见白蒹葭刚才看见的,不由心头一震。 凌绝尘的神情太过可怕,就算是她跟了凌绝尘不少日子,也从未见到这样的神情,不由噤若寒蝉,不敢说话了。 白蒹葭深知自己现在狼狈的很,脸色苍白,却哭的双目红肿的跟个桃儿一样,脸上全是冷汗,鬓发散乱,一身血污,从小到大还是头一回这样的狼狈,她跟凌绝尘骨子里是有一些相似的,便是不肯将自己柔弱的一面随意的暴露给人看,出现在别人面前的,却是永远都是高贵端庄的模样。 此时自己这个模样,便是寻常的丫头婆子都比不上的。 白蒹葭心中一紧,不敢去看凌绝尘的目光,猜测其中到底是什么含义,正想发个脾气将凌绝尘赶出去,却觉得肚子里一阵阵痛。 凌绝尘脸色发白的问道;“这……这怎么了……” 立春急忙将手里的汤碗放到一旁,道;“还有一个呢!” 虽然好在有头一个开了产道,但是白蒹葭也是耗费了十之八九的力气,身上更是觉得疲累,虽然有参片和人参鸡汤稍微补充了一点体力,但是比起最开始的时候,力气却明显少了很多。 又想到凌绝尘那震惊的神色,却是羞愧的恨不得有个缝儿让自己钻下去。 不过等肚子里疼起来,她却顿时将那羞愧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偏偏还感觉到凌绝尘目光烁烁的盯着自己,只让人感觉到被他目光盯着的地方,几乎要烧起火来,顿时恼羞成怒,也不知道那里来的力气,挣扎起来,指着凌绝尘骂道;“你这个狠心短命的混蛋……我上辈子欠了你多少钱,还你行不行,都躲这么远了怎么还能撞上你简直……简直是冤孽啊!!!” 也不知道那里来的力气,竟然是异常顺溜的骂了出来。 445.第445章 第二个 凌绝尘木着一张脸听着白蒹葭骂他,心里还想到,这孩子简直骂人都翻不出什么花样,简直让人恨不得捧在手心里怜爱一番,这般骂人,虽然声嘶力竭的,倒是不像是骂人,而是撒娇一般。 看着白蒹葭气的双颊通红,他想了想,觉得白蒹葭这次没赶他出去,便理所应当的走到白蒹葭身边,伸手将人抱进怀里,道;“好好好,我不要脸,别生气,力气用在生孩子上。” 白蒹葭听他坦然承认了自己不要脸,却更加生气,觉得自己真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招惹上这么一个不要脸的,上辈子也没看出来他有这么死缠烂打不要脸的! 心中暗自道,我刚才那副样子他都看到了,还能再难堪到那里去?心下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情,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了,心中却忽然生起一个念头道,你不出去就不出去,吓死你干净! 小嘴一张,一口便朝着凌绝尘的手臂咬下,却哎呦一声,咯疼了自己的小白牙,不由小脸一皱,就看见凌绝尘皱着眉看了自己一眼,心中顿时委屈起来。 自己怎么忘记了这少年虽然看上去清瘦,但是一身肌肉可都是扎扎实实从小练出来的,眼看白蒹葭小脸一皱,凌绝尘便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道;“别咬,你牙疼。” 虽然明知道凌绝尘是就事论事,但是偏偏这样说起来,却让人不由自主的更为恼怒了! 这个人就天生有着惹人生气的本事! 不过白蒹葭的心思很快就被下腹的阵痛转了过去,秀眉紧皱,脸上更是皱成了一团。 明明是大冬天,却是满脸是汗,他抱住了白蒹葭的上身,立春便揉着白蒹葭的小腹,在那里低声道;“用力……用力!” 白蒹葭疼得发晕,听着凌绝尘刚才跟立春相似的话语,却是气急,凌绝尘正捋了袖子在那里给她擦汗,她却猛然咬住了凌绝尘的衣角,凌绝尘便也呆呆的坐在那里任她咬着,听立春在一遍一遍的叫着用力,实在觉得烦躁的厉害,不由瞪了立春一眼,道;“你除了用力还有别的办法么!” 立春无辜的看了凌绝尘一眼,勉强解释道;“其实夫人这也是顺产了,她平时身体健康,又调养的好,所以比起别的妇人来说这生的也算是极为顺利了,只是夫人毕竟年纪尚小,身体发育不完全,又少经人事……难免会辛苦一些。” 还没等立春解释完,就看着凌绝尘神情古怪的看了自己一眼。 立春顿时想起男人多半对这些事情并没什么兴趣,自己也并不应该多说,便将剩下的话语都吞了进去,不再说话了,只是低头按着白蒹葭的肚子。 其实白蒹葭这样年岁的女孩儿,很容易出现难产的,第一个孩子生的那么顺利,立春都是不敢想象的。 若是只有一个孩子,第一胎只用了四个时辰不到,就立春这些日子以来研究的各种病例来看,是基本上是从未出现过的。 十四五岁的第一胎,就算不是难产,往往也要疼上七八个时辰才能顺利生下来,而且伴随着的往往是血崩或者孩子的柔弱,但是刚才那个孩子哭声嘹亮,白蒹葭虽然血流的多,但是却是顺产的,简直是立春看了这么多病例来头一回见的。 甚至导致立春对于自己开的药方子充满了怀疑,没觉得药效有这么好啊。 自己的药方子有多少药效,立春还是很清楚的,结果在白蒹葭身上具有这样的神效,也是让人惊讶了。 不过虽然心中惊讶,立春也知道这种时候不能显露出来,虽然第一个孩子生的顺利,但是这第二个孩子却不知道能不能像第一个那么顺利了!毕竟第一个力气消耗实在太大了! 白蒹葭疼得迷迷糊糊的,耳边却只能听到一个强健而急促的心跳声,又听着立春的声音传了过来。 “用力……” 我吃奶的力气都用完了啊!!!! “用力啊!”一边给白蒹葭揉着肚子,立春一边道。 白蒹葭迷迷糊糊的将脸往凌绝尘的怀里埋了埋,这一次却是比上一回疼得更厉害了一些,她将脑袋埋在了凌绝尘的怀里,泪水却簌簌而下,瞬间染湿了凌绝尘的衣衫。 凌绝尘感觉到了胸口衣服的湿润,伸手迟疑了半日,轻轻的落在了白蒹葭的悲伤,低声道;“别哭……用力……” 他想了想,伸出手臂,鼓起一块肉道;“你要咬就咬着吧,别太用力,小心硌了牙。” 那是凌绝尘好不容易逼出来的一块软肉,白蒹葭迷迷糊糊间,一口咬下,立春惊呼一声,道;“将军!” 凌绝尘看着白蒹葭惨白的脸,淡淡的道;“没事,继续做你的。” 人用力总是要借力的,白蒹葭迷糊的厉害,却觉得抱着那个怀抱,却是温暖又宽广,好像什么风雨都会被阻挡在外一样,她迷迷糊糊的嘀咕了一声,却又瞬间被那剧烈的疼痛的盖了过去。 在一阵熟悉的疼痛后,她感觉到一样熟悉的东西从下腹里滑了出去,瞬间还有一些空荡荡的感觉。 立春眼看那孩子冒了头,顿时松了口气,这最怕的就是孩子头脚颠倒出不来,这出了头就算是一百步已经走了九十九步了,当下免不得又跟白蒹葭鼓劲。 白蒹葭只觉得身子已经疼痛的几乎裂成了两半,迷迷糊糊听到立春叫道;“头出来啦!” 她痛的麻木,心里只是翻来覆去的大骂凌绝尘混蛋,但是却是嘴唇颤抖,牢牢咬住了手里的衣袖,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明明不会有比现在更狼狈惨烈的模样,但是却也顾不得了,只感觉有什么又小又软的东西从肚子里滑了下去。 立春满头大汗的将孩子接了出来,旁边张李氏急忙将温水送了上来,她抱着孩子拍了两下,只见那孩子瘦弱的厉害,拍了两下竟然也没哭出声,倒是把立春吓了一跳,也没顾得上多说,急忙凑上那娃儿的小嘴。 446.第446章 奶娃 立春凑在小奶娃的嘴上深深的吸了两口,将堵住的东西都吸了出来,又翻出两根银针扎了下去,才听到那孩子小声的哭了起来。 只是比起头一个中气十足的响亮哭声,这第二个哭起来就好像奶猫儿一样又细又小,立春倒吸了一口凉气,又急忙从身上摸了一堆瓶子出来,先摸出来的是一个白瓷描红梅花的,看了一眼便直接扔到一边,好不容易第二个总算对了,张李氏乖觉的装了一碗清水送了过去,就看见立春从那瓶子里抖了些粉末出来倒在水里,那本来清澈的清水顿时便变成了一种微微泛灰的水。 立春急忙喝了一口含在嘴里,小心的哺喂了过去,那小奶娃儿咳嗽了两声,眼角泛起一点泪光。 看着那孩子将汤药喝了下去,立春才又含了一口,如此喂了三四次,才将一小碗药喂了下去,刚一移开嘴,那小肉团儿登时大哭了起来,虽然仍然跟个奶猫儿一样,但是总算是好了不少。 立春看了一眼脸色阴郁的凌绝尘,下意识的将手中的小奶猫抱了抱,朝张李氏使了个眼色,抱着到了一旁。 白蒹葭住的这间是张召才旧日住的,本来就是这几间房子里最为宽大的那一间,暖和向阳,此时已经有阳光从窗户洒了进来,立春为了方便照顾白蒹葭,便在这房间的一旁搭了个小床,此时那小床上已经放着一个襁褓,立春急忙将剩下的小奶娃儿洗干净了,又仔细的包裹了起来。 虽然这房间里放着不少火盆,将整个房间都烘的暖洋洋的,但是再怎么说也是冬日,从房间里透进来的寒风别的倒也罢了,这些跟刚出笼的包子一样软糯娇柔的小婴儿可受不了冻,若是真的被风一吹感染了一二,那可是要了一条小命的事情。 张李氏看着满地的血水,也有些胆战心惊,她虽然生过两个孩子,也没有头一场就生两个的,此时眼看白蒹葭总算是安安稳稳的将两个孩子生了下来,总算觉得憋在胸口的一口气蓦然松开了,不由深深的吸了一口长气,才觉得略微宽心了些。 凌绝尘看着怀里脸色惨白的白蒹葭,却觉得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他一生纵横,见过的尸山血海也不知道有多少,对于他来说,鲜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但是看着白蒹葭这一身是血的样子,却是头一回对鲜血这种东西,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畏惧感。 他将白蒹葭嘴里的袖子小心的拉了下来,低头替她擦了擦冷汗,却蓦然慌张起来,:“立春,你过来……” 立春听他声音带着几丝慌张,便以为白蒹葭出了什么问题,不由下意识的将手里的小奶娃往张李氏手里一塞,连滚带爬的到了凌绝尘的身边。 凌绝尘双目炯炯的看着立春将白蒹葭的手放了回去,立春有点紧张的擦了擦汗,道;“有点脱力罢了,只是刚才紧张消耗过度,然后一时放下心来,便昏睡了过去,这是一种常见的身体自我保护……大多数孕妇刚生完孩子,都会昏睡一段时间,等养好了精神,就自然醒来了,不必担心。” 她被凌绝尘盯得背心发凉,不由伸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虽然不是她生孩子,但是她在这个过程中耗费的精力并不比白蒹葭少,而且她更加紧张——她甚至已经准备好了工具,如果白蒹葭生不下来,就剖腹取子,这种手法她虽然曾经用过,也救过不少难产的母子,也说的上颇为熟练了,但是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并不考虑用在白蒹葭身上。 毕竟顺产无论对孩子还是大人都好一些。 而且立春承认,她没有十足的把握,在凌绝尘的注视下对白蒹葭动刀。 难怪当初惊蛰和春分会强行将凌绝尘带回来,虽然凌绝尘沉默冷硬,但是从他面对白蒹葭的行事来看,白蒹葭当初的死亡之事,毫无疑问对他的打击是极大的,难怪那段时间模模糊糊的,似乎有些失魂之症的模样。 不过如今白蒹葭既然顺产,用不到那刀具,便自然是可喜可贺之事,立春不由心中擦了两把冷汗,偷眼看见张李氏将那孩子料理妥当了,才咳嗽两声道;“虽然夫人脱力昏了过去,但是这一身想来也不舒服,虽然不能沐浴,但是用热巾子擦了擦也是好的……” 她正想说让凌绝尘放开白蒹葭这擦身的事情让她来,当下略一寻思,便改口道;“将军要不要去看看孩子?” 张李氏听她唤凌绝尘做将军,只觉得心中一颤,她本来自从白蒹葭来张家的头一回有一些不对的感觉,这女子气度容貌,都太过美丽,看起来就不像他们这一路的人,明明言笑晏晏举止斯文,但是却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高贵之感。 此时眼看那俊美无俦的少年抱着白蒹葭,她心头一颤下,只小心的抱紧了怀里的孩子,那孩子低低的喵呜了一声,倒是吓得她登时又将孩子放松了一些,小心的抱在了怀里。 凌绝尘看了一眼那小床上和张李氏怀里的孩子一眼,却忽然又将眼光收了回来,道;“你去取热水来。” 就听外面张翠翠的声音细小的传来;“嫂子……,春姑娘,我可以进来么?” 立春眼看凌绝尘脸色一沉,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急忙走了出去,推着张翠翠朝外走去,道;“先去烧些热水来擦身。” 正好看见张翠翠脚边放着两个水桶,一个里面正滚滚的冒着热气,另外一个却是冷水,立春眼睛一转,急忙将张翠翠继续打发去烧水,自己提了水桶进了屋子,又小心的将门掩好,才将两个桶子里的水在一个干净的水盆里的调好,试好温度,才将沾水的帕子拧干了交到了凌绝尘的手里。 凌绝尘的脸色一片空茫,沉默片刻,才拿了巾子替白蒹葭擦身。 白蒹葭有一些飘飘然,她似乎睡的很沉,又似乎睡的不怎么安生,她似乎清醒着,又似乎在睡梦里。 447.第447章 立夏的死法 她看见自己飘在空中,下头站着俊美的青年,昔日俊美出尘的眉目,经过岁月的凝练,年少时候那一丝宛如女子的秀美清丽已经不见踪影,只留下了一身冷硬如冰的气质。 “廉贞星君……”一个白胡子的老头,颠颠的跟在那俊美的青年身后,慈眉善目的老头子,看起来颇有些眼熟,似乎在什么时候见过一样。 白蒹葭秀眉微颦,她听到了沉稳的心跳声,然后被那心跳声指引着,跟那老头子一样,跟在那俊美青年的身后。 “廉贞星君……你说的真的不行……” “哎呦……” 那青年总算停下脚步,转头冷冷的看了白胡子老头一眼;“破军高兴都来不及,又有什么不行?” 白胡子老头几乎把自己的胡子都揪下来了;“虽然说时空回转只是个小法术啦,最近时空缝隙也不少,但是……哎呦哎呦……廉贞星君你听我说……!!!” “不要得寸进尺,太白。” …… 那个白胡子老头,不正是过年时候图画上的太白金星么? 白蒹葭心头惶然,蓦然看见那少年俊美无俦的容貌,心中蓦然一震,这个廉贞星君,我在那里见过? 她蓦然一惊,只觉得心头似乎有无数烟雾笼罩的地方如迷雾一样散去,她闷哼一声,只觉得又渴又疼,不由低低的呻吟了一声,“水。” 立即有人将她扶起来半个身子,却觉得身下传来钻心的疼痛,不由下意识的闷哼了一声,那人顿时手一抖,立即牢牢地扶住不敢再动了。 缓了一会,便有甜水凑到了嘴边,喝了两口,却是平时喝惯的用桂花酱冲的清水,清甜中带着一丝桂花的清香,并不如普通的蜂蜜那样甜腻。 喝了两口水,又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药呢?” 又是苦得要命的汤药喂了进来,虽然苦的要命,但是白蒹葭心头还有一丝清醒,知道这是对自己好的,虽然苦的厉害,仍然迷迷糊糊的将汤药喝了下去。 等喝完药又喝了两口桂花酱水,只觉得困倦的厉害,又闭上了眼睛。 等立春端着刚煮好的人参茶和阿胶枸杞粥走了进来,就看见白蒹葭歪在凌绝尘怀里,呼吸清浅已经睡了过去。 她顿时便放轻了脚步,先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一旁的小桌子上,却倒了一盆热水,堪堪的知道了那瓷碗的三分之二,然后将那粥碗和茶壶都放在热水里温着保温,又担心的看了凌绝尘一眼,才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刚出门走了两步,就听人喊道;“立春。” 她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又走了两步,转过头来,才看向蹲在角落里的黑衣少年,扬了扬眉,这立冬主动冲她打招呼,这还是头一回呢,不由脸上带着愉悦的笑容道;“怎么啦?那里不舒服么?” 立冬脸色沉静的指了指一个角落。 只见那里立夏已经睡的跟个死猪一样,立春扬了扬眉,在这种地方睡着,立夏也真是不怕被冻出毛病来!“他爱睡就睡呗……” 反正冻不出来什么大毛病。 真冻出来了再找她,开方抓药,价钱公道! 立春正准备拍拍手再去看看自己的汤药,就听立冬道;“他喝了桃花入梦。” …… 桃花入梦啊,喝了就喝……呃…… 本来在凌绝尘和立夏立冬他们还没有来的时候,秋水村正面临着强盗的威胁。 所以立春掏出了立秋给她防身用的桃花梦融在了自己酿的桂花酒里。 她酿的桂花酒本来就是清淡香甜,虽然说比不上别的酒那样烈性,但是也自有一股味道。 加上桃花入梦之后,那香气就更加甜腻了。 本来是让张翠翠抱着的,但是在张翠翠准备去封口的时候遇到了凌绝尘等人回来了。 抱着要给立春一个惊喜的心思立夏出手制住了张翠翠……当然,作为一个从小就擅长省钱的立夏自然没有让那酒坛子被张翠翠摔碎。 所以他将那坛子酒放在一旁,然后众人都把那酒忘记了。 毕竟白蒹葭在里面叫的撕心裂肺,夹杂着骂人的声音,外头的凌绝尘浑身也充满了一种低气压。 就算是从小没心没肺的立夏也被压制的紧张起来,暗自后悔自己料理完了那一群强盗为什么要抢着回来,早知道这里这么压抑他做事就不要利落了至少要在外面磨蹭上三天两夜将所有地方都仔细的搜索一番避免有漏网之鱼才显得他是一个努力工作的好人了! 不过不管立夏心里怎么想,事情都是无法倒溯的,所以他只能蹲在大堂里,尽量远离凌绝尘的同时,做一个安静而没有存在感的人。 这种时候立夏还是还是很羡慕立冬的——这人天生就是自带隐身功能的,他就是站在那里,只要他不说话,就会让人忘记他的存在。 所以立夏觉得自己承受了凌绝尘所有的压力。 所以在立春叫嚷出生了凌绝尘走进房间的时候,立夏觉得应该喝点什么来庆祝一下。 他几乎是立即就发现了开始被扔在一旁的桂花酒,闻了闻,挺香的,果然是立春的手艺——立春的手艺可是很难尝到的,如果这种机会放过他就不叫立夏了…… 立春绿着脸将空荡荡的酒坛子扔到一旁,这人喝酒是当喝水么,怎么喝不死他! 虽然心里这样念叨着,但是立春还是伸手将一颗药丸塞进了立夏的嘴里,然后绿着一张脸将立夏扔了出去! 然后扫了一眼立冬;“你有意见?” 立冬下意识的缩了缩,“没。”外头虽然冰天雪地的,但是他绝对不会同情立夏的。 眼看立冬又将头深深的埋进了膝盖里,立春想了想,继续干自己的活儿去了。 立冬看了一眼在雪地里头睡成大字型的立夏,想了想小时候训练的也没少在冰天雪地里,所以……应该没问题吧? 等立夏从冰天雪地打着喷嚏爬起来的时候,白蒹葭也总算是基本恢复了意识。 虽然说是恢复了意识,但是还是要在床上养着,一天也要睡上七八个时辰,坐月子总是要一两个月才能下床的。 448.第448章 坐月子 白蒹葭她一胎生了两个,不过好在是顺产,不过也要养上一个多月才能下地了,她总觉得自己在生完孩子的短暂昏迷中梦见了什么,但是若是仔细想起来,却是一片空白。 听立春说自己只用养上一个月,白蒹葭倒是挺开心的,比起上辈子养了小半年,这一个月可是短得多了。 她自动就把后面的多给无视了。 等回过神来喝过汤药,又喝了一碗人参鸡汤,就让立春将两个孩子抱来给她看看。 两个襁褓都是她亲手做的,看着立春将两个襁褓抱过来放在床边,白蒹葭惊讶了半日,才回过神来,道;“这是我生的?” 立春笑吟吟的道;“是啊。”她看白蒹葭神色不定,便笑道;“少爷身子强健,生下来足有八斤三两,小姐虽然身子弱些只有四斤八两,但是也只是弱些罢了,只要好好调养两个月也就好了。” …… 当年凌慎之生下来也只有三斤八两而已。 …… 白蒹葭脸色发绿的看着襁褓里的两张小脸。 在她昏睡的几天里,本来跟红皮猴子一样的两个小肉团儿终于白嫩了起来,虽然还是软软糯糯的,小脸好像两颗肉包子一样粉粉嫩嫩的连眉毛头发都没长出来,但是看在眼里却觉得真是软糯可爱的不行,明明都在闭着眼睛睡觉,嘴角还在吹着个小泡泡。 她眼睛在一对儿女身上转来转去,恰好对上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睛。 原来那小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醒了,她看着那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竟然隐隐从中间看出几分委屈来。 小女婴包在红色的襁褓里,有些委屈的眨了眨眼睛,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立春在一旁道;“这几****睡的厉害,不过我让立冬他们去寻了个奶娘先喂着,只是小姐跟少爷都挑食的很,少爷还好肯勉强吃几口,小姐身子弱却不肯吃,只能挤了出来喂上两口也不容易……” 白蒹葭轻笑道;“这么不乖呀!” 照理说,才几天的小婴儿是不应该有神情的,那男孩子还睡的直吐泡泡,小女婴脸上却露出一点可以称得上委屈的神。色。,裹在襁褓里的小身子扭了扭,嘴里发出了呜呜的声音。 倒是让白蒹葭忍不住乐得笑了出来,挣扎起来解开衣衫,将孩子抱了起来,正觉得有那里不对,就看见凌绝尘在一旁看着自己。 不由脸上飞上两朵红霞,怒道;“你看什么看!出去!” 却又牵动身下痛楚,不由闷哼了两声,就听凌绝尘在一旁道;“让他们吃奶娘的!你好好养着。” 白蒹葭翻了个白眼,朝立春使了个眼色,凌绝尘抿了抿唇,不甘不愿的走了出去。 白蒹葭抱着怀里小小的婴儿,虽然婴儿生的瘦小,但是毕竟冬天包裹的厚实,抱在手里也有不少的重量,挣扎着靠在床上开始喂奶。 那小女婴开始还有一丝羞涩,后来不知道是不是饿得狠了,便大口吞咽吸允起来。 白蒹葭伸手轻轻拍了拍她,道;“别急,还有呢。” 立春在一旁看得稀奇,不由道;“那奶娘平时再怎么哄她也不甘愿的样子,自打生下来这大口吃奶倒是头一回,果然是亲母女呢!” 白蒹葭不由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好在那小女婴颇为体弱,虽然饿得狠了,但是吃了几口便歪了头,唧唧歪歪的小口打着饱嗝,嘴边却有一丝奶白流了下来。 看着颇为好笑,白蒹葭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小男婴听得笑声,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却又垂下眼睛继续睡觉。 听说白蒹葭生了一对龙凤胎,那秋水村里的人倒是筹备了不少礼物前来,毕竟这秋水村里的人大多都还是老实朴质的农民,本身是颇有一些古道热肠的,以前只是看在小杨氏一家的面子上,不敢太过亲近白蒹葭。 如今听说是白蒹葭那边有人解决了强盗的事情,加上小杨氏等人已经离开了秋水村,这些人倒也是知恩图报的,听张李氏说了事情,便各自拿了东西来感谢。 除了秋水村的,焦家村也送了不少东西来。 寒冬腊月的,其实也没什么好东西,说起来也不过是些常见的鸡蛋腊肉罢了,不过立夏倒是很高兴的收了下来,蚊子再小也是肉嘛,而且这鸡蛋鸡鸭什么的,不是正好给白蒹葭补补身子么! 不过张翠翠最近一直处在一种梦游的状态中。 她看着屋子里一堆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的男人,心里隐隐知道有些不妥当,但是那也只是隐隐知道罢了。 但是真的要戳破那一点不妥当的感觉,她却没那个勇气,于是只好埋头干活,好在如今多了凌绝尘三个大男人和一个奶娘,她一顿要烧七个人的饭,倒是忙得团团转,也没有心思来多想这些。 那奶娘是立夏从通县里找来的,生的倒是有几分风姿,虽然面容只说得上有三四分美貌,但是身子却生的极有风韵,尤其是胸前一对丰满,简直如两个灌满了水的猪尿包,走起来一摇一晃的,让张翠翠看得胆战心惊的都为她担心这东西万一什么时候炸开了!那奶娘自称夫家姓李,别人都叫她李娘子,虽然是冬天,但是这屋子里火盆生的大,又为了方便喂奶,便穿着一件短衫,随时往上一撩就能喂奶。 不过张翠翠虽然担心,那些来送东西的人却忍不住往她身上瞟,后面几天也总是忍不住找些理由来这张家坐一坐,倒是显得张家热闹起来。 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立冬不胜其烦,每天总是一大清早出去,半夜才回来,这大雪封山的,也难为他总是能抓到一点野生的东西回来,甚至有一天拖了一只冬眠的黑熊回来,让张翠翠对这个安静如雪的少年充满了惊异感! 森林里最危险的动物,就是野猪,老虎,熊瞎子。 又有一句话叫做一猪二熊三老虎,张翠翠跟张召金去后山的时候,也最多只能抓抓野兔子什么的,这熊可是从来没见过。 449.第449章 蛇油 眼看立冬拖了一个比他大上好几倍的黑熊回来,张翠翠彻底惊呆了。 而且黑熊因为冬天要冬眠的缘故,吃的一身都是肥膘,格外的肥美,但是是人也都知道一旦熊瞎子冬眠被打扰之后,暴怒的熊瞎子战斗力何止是平时的两倍,光是平时看到了熊瞎子的踪影逃跑都来不及的,别说打了,更别说冬天的熊瞎子了。 所以明知道冬天的熊瞎子格外肥美也没几个人会去打他的主意。 同时还有几条冻僵的蛇。 银环金身,剧毒。 立春倒是挺开心的,将那蛇做成了防止冻伤的蛇油,又加了些药材煮了一锅热热的蛇羹,蛇肉嫩滑无比,张翠翠有几分害怕不敢吃,倒是立夏吃的几乎把舌头都吞下去了。 白蒹葭毕竟是在南方长大的,这边疆天气冷漠,虽然她尽力照顾,房子里又一直生着火盆,但是总是要备下蛇油这些防止冻伤的东西才比较稳妥。 她刚将作好的蛇油用小瓶子装好,就看见立夏正笑盈盈的跟一个焦家村的后生说话。 张翠翠倒是有些担心,私下里问李娘子来做奶娘,她家里的孩子不吃奶么。 那李娘子笑着看了她一眼,挺了挺胸脯,看着张翠翠脸。色。通红的垂下脸,才道;“我家里孩子三个月就断奶了,我这奶水充足的很!别说两个孩子,便是三个吃也是足够的!” 张翠翠正好看着立春抱着一个孩子走了出来,李娘子急忙走了上去将那孩子抱进怀里,笑道;“哥儿饿了啊。” 伸手解开衣服将。乳。头塞进了男婴嘴里。 小男婴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皱着眉头吸了两口便吐了出来,不肯再吃了。 李娘子伸手轻轻捏了捏白白嫩嫩的脸蛋,道;“吃的这样白白胖胖的,狗蛋你日后不要忘了奶娘我才是。” 立春眉头微皱,看了李娘子一眼,道;“什么狗蛋?” 那李娘子嘻嘻笑道;“我们这地方,总要取些贱名才好养活的,我看着你们一直没取,便叫小子做狗蛋,那丫头叫二丫,暂时叫着。” …… 立春的脸顿时皱成一团,看了那笑盈盈的李娘子一眼,伸手要将孩子接过来,就听旁边有人道;“以后还是取奶喂吧。”只见一个清俊人影在门旁一闪而过。 李娘子脸。色。微红,就那笑容满面的俊美后生走了两步,伸手将孩子抱了过去,笑嘻嘻的道;“怎么这孩子这么软这么小!” 立春看着立夏将那孩子抱在怀里,心中颇有几分担忧,立夏这人抱不来孩子,总是给人一种笨手笨脚的感觉,那孩子皱了皱眉,忍了忍,还是觉得不舒服,又忍了一会,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倒是把立夏吓了一条,急忙哄道;“乖孩子,乖宝宝,不要哭,哥哥疼你,不要哭哈!不要哭啊啊啊啊!” 前一秒那孩子还粉雕玉琢可爱的跟什么一样,皱着眉头的样子也觉得可爱的不得了,但是这一哭起来,却让人觉得简直手上抱了一块烫手山芋一样,抱着不是,丢也更不是。 白蒹葭在房里养了几天,立春变着花样的给她做各种补身子和催奶的汤水稀粥,白蒹葭躺在床上,一动就觉得身下传来撕裂的疼痛,不由脸皱成一团,汤水倒是多喝一些,就是粥这种东西却是吃上一小碗就吃不下去了。 倒是凌绝尘将她抱上抱下的,有些事情本来最开始不怎么好意思,等习惯了倒是也没麻木了只假装是没有看到一样。 不过她心中却有一丝纳罕,要知道,她一个寡妇的屋子里有了这么几个男人,那些人难免会私下里指指点点的,虽然立春说她坐月子闭门谢客,但是时不时也有人带了礼物来,却对她家里多了三个男人的事情绝口不提,反而隔着墙白蒹葭也能听到立夏跟那些人说笑的声音。 立夏却是极为聪敏的一个人,这些事情他作来也是十分的娴熟,那些村人也没怎么见过市面,被立夏一哄顿时便服服帖帖的,笑容满面的来,也笑容满面的离开了。 白蒹葭这日好奇问了立春一句,才知道了那强盗的事情,却不由道;“说是强盗,只怕没有那么简单吧。” 这秋水村附近素来平静,秋水村焦家村也不算十分富裕,附近虽然有深山密林,但是也没听说过强盗这种这种东西,大过年的,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的。 立春看了她一眼便道;“是西周的逃兵,西周大败了,有些逃兵不知道怎么翻山越岭的到这附近来了……立夏和立冬恰好在就去处理了。”她说了两句,觉得这之中的杀伐血腥之气太重,看白蒹葭明白的点了点头,顿时便噤声不再说了。 那西周逃兵慌乱下四处乱跑,也不知道翻了几座山,胡乱的跑到了这附近,结果也是他们运气不好,大过年的想去抢些酒肉,觉得这焦家村和秋水村都不过是农民,他们手有利刃,自然丝毫不惧,便趾高气扬的进了村子。 心里甚至还隐隐有一丝快意:你虽然打败了我们,但是我们却占有着你们的酒肉和女人,也算是让你们付出代价了! 尽情逞凶,看着那焦家村的人四处逃窜求救心中充满了快意。 毕竟大过年的,官兵也大多放了假,想去衙门求救,等他们凑齐一队军队,他们早已经带着抢劫来的东西躲回深山去了。 本来那小队长的算盘倒是打的叮当响,结果谁知道运气不好,偏偏撞上了立夏跟立冬这两个煞神。 也是千辛万苦的跑了几百里的路才保下一条小命,如果肯老老实实的装作流民等附近的人整编的时候或者可以保下一条小名,但是却偏偏落到这种地步却也只能说一句自寻死路,无药可救了。 白蒹葭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中间的事情,不由倒是松了口气。 她最为担心的,不过是难产一事,如今眼看那小女儿虽然身体弱些但是比起上一世的凌慎之却好的多的,心中倒是放了一大半心。 450.第450章 狗蛋 不过同时……白蒹葭咦了一声,看了一旁正伸手戳着儿子小圆脸的凌绝尘,不由皱了皱眉。 她这一胎跟上辈子大不相同,上一世她一个凌慎之生的十分困难,简直是九死一生下那个孩子生下来就十分孱弱。 但是这一世却是一对龙凤胎,那儿子就如立春所说,健康的很,虽然才十几天,但是自从从红皮猴子张开之后,就显得白白胖胖的,十分讨人喜欢,简直跟个刚出笼的肉包子一样。 白蒹葭想了想,道;“你替我将小囡抱过来。” 因为还没有定下名字,所以都是用哥儿和小囡来称呼。 立春便将那女儿抱到了白蒹葭面前,小囡正在睡觉,她睡觉的时候也极为乖巧,呼吸轻轻浅浅的,立春看着白蒹葭的神。色。,道;“看小姐这样子,将来一定是个沉静温柔的大家小姐啊!” 白蒹葭伸手摸了摸妹妹右眼下,那里有一颗小小的泪痣,却是鲜红的颜。色。,在白雪一样的肌肤上格外鲜艳。 …… 前世,凌慎之的左眼下,也有一颗这样的泪痣。 因为这颗泪痣极为鲜艳秀美,让凌慎之觉得不怎么开心——他生的虽然跟凌绝尘有六七分相似,但是男儿气却更浓一些,简单说就是没有凌绝尘那样秀美,透着勃勃的英气,但是那一颗泪痣,却让他深觉不妥,莫名有几丝妖魅之气,不过白蒹葭倒是觉得极妥当的,那一颗泪痣在凌慎之的脸上,就好似白玉上的一点胭脂色。 那极小极软的东西入了怀,却让人觉得是极为温暖的,仿佛这整间屋子,都没怀里的那一小块软肉给的安稳温暖。 白蒹葭看她睡的正熟,却不由抿嘴笑了笑。 立春做事极为妥当,将她清理的十分干净,倒也没有什么难受的感觉,挣扎起来,立春眼捷手快的塞了个枕头在她腰下,看着她先给孩子喂了奶,小囡倒是乖巧,嗫嚅两声,就软软的吸允起来。 白蒹葭看着她软软糯糯的样子,觉得心中温暖满溢,就看见张翠翠从外面端了一个瓷碗进来,本来以为是自己的汤药,结果张翠翠却将那瓷碗放在旁边,取了一个小勺子,将里面的奶舀起来一点一点的喂着哥儿。 白蒹葭不由挑了挑眉,道;“不是有奶娘么?” 因为妹妹体弱,她就难免多顾惜一些,更何况前世凌慎之就是一个极懂事极乖巧的孩子,她虽然没奶,但是家里却有好几个奶娘,从来没有这样取碗用的。 立春咬着唇闷笑两声,看着白蒹葭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才忍住笑道;“本来是吃的,结果前几日李娘子叫他狗蛋,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那李娘子在喂他他就将****吐出来,死活不肯吃了,没有办法,只有将奶挤在碗里然后用勺子来喂了,只是稍微麻烦一些。其他的其实还好。” 白蒹葭一怔,道;“他还这么小,怎么听得懂。” 立春眼睛一转,又忍不住笑了起来,道;“照理来说这样小的孩子是听不懂的,但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就是自从听到那李娘子叫他做狗蛋后,他就不肯吃李娘子的奶了……” 白蒹葭想起自己那个从小就体现出沉稳老练的儿子被叫做狗蛋的样子,也是忍不住扑哧一声轻轻笑了出来,结果带动了伤口,忍不住眉头一皱,抱着孩子的手一抖,那妹妹含不住立即从嘴里滑了出去。 她终于睁开眼睛,一双眼睛倒是也是极为漂亮的,也不跟别的婴儿一样大哭大叫,只是睁着一双眼睛水润润的看着白蒹葭。 白蒹葭一看,心中更觉得怜惜了,这个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出生时后身体太弱的缘故,一直安静的过分,倒是让立春担心的不行,只唯恐什么时候自己一不小心睡过去这小婴儿就不知不觉得咽了气。 便是湿了尿布也只是跟奶猫儿一样弱声弱气的叫上两声,倒是让人听在耳朵里都觉得格外怜惜。 白蒹葭看了眼怀里的小婴儿,急忙又继续喂奶,又看了眼一旁给男孩子喂奶的张翠翠,心中却忽然生起了一丝愧疚之感。 因为一直想要个女儿加上小女孩格外羸弱的缘故,她清醒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却大半都用在了这女孩子的身上,当下看着小女孩吃得差不多了,才将女孩儿小心翼翼的放在一旁道;“把男孩子也抱来给我看看。” 白蒹葭将手从小男婴脸上的左眼下的泪痣收了回来。 慎儿…… 她看了看白白嫩嫩的小脸,刚刚从出生时候红皮猴子的状态脱离了出来,虽然还没来得及长出头发眉毛,但是白白嫩嫩的样子,已经让人不由自主的生出怜爱之心,那一点泪痣更好像寿桃上的一点红。 倒是还剩下一些奶,她本来想喂上一口,结果那孩子倔的要命,小脑袋左右摇摆的就是不肯吃,倒是让白蒹葭怀疑这么摇摆下去他柔弱的脖子会不会折断了,折腾了两次也没有了气力,看着男孩一副淡定的我不吃奶的样子,白蒹葭决定放弃了。 从小凌慎之就非常有自己的主意,虽然自己有时候能够跟他来讲道理来劝服他,但是眼看这个只会吐口水泡的小家伙明显是不能说道理的,但是似乎仍然是那么固执。 白蒹葭叹了口气,只能将小男婴放进了立春的手里,道;“你多用心些……这孩子也是从小就这样任。性。。” 立春轻笑道;“我理会的,夫人不必担心。” 这一对儿女却是生的极好,虽然小女婴稍微孱弱一些,但是也是粉妆玉琢的十分可爱,做哥哥的左边眼下有一颗血红的泪痣,正好跟上辈子的凌慎之一样,做妹妹的却是右眼下有一颗,虽然看起来也十分鲜艳,但是若是与她哥哥站在一起,那泪痣就没她哥哥那样夺目了,反而散发着淡淡的温柔之感。 其实说起来,她也跟这两个儿女一样,睡睡醒醒的。 451.第451章 翠意 张翠翠倒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白蒹葭见她脸上神色虽然有些奇异,但是照顾孩子还是十分用心的,心中也有些复杂,等过了正月,这日刚睡起来喝完一碗黄芪鸡汤,就看见张翠翠过来过来,道;“嫂子,我要回朱家去了。” 白蒹葭见她脸上神色有些憔悴,知道这段时间她也操劳的厉害,两个孩子虽然乖巧,但是再乖巧照顾起来也不容易,更何况她心里虽然有些猜测,但是那些猜测却不敢确定,却让她更加如煎板上的烤鱼一样,一颗心反复煎熬不得解脱。 白蒹葭看着她神情颜色,眼看她垂着眼睛,忍不住低低的叹了口气,将手里的碗放在一旁,道;“嗯,朱小姐器重你,你就好好跟她做事……” 又沉吟片刻,才道;“你那舅舅什么时候来?” 张翠翠咬了咬唇,点了点头,听她说到自家舅舅,便道;“我准备了一些腊肉米面,本来准备等一会就去给舅舅他们拜年的……” 白蒹葭道;“春儿你再去帮翠姐儿点一下礼物。”眼看张翠翠脸上的神色有着一丝羞窘,便道;“我们两个人也无依无靠的,如今有一门还算不错的亲戚,也要好好走动起来才是,也算是个依靠,这头一回走亲戚,你舅舅他们虽然不在意,但礼也总不能太薄了让人看轻了去。” 听白蒹葭说到无依无靠的,本来在一旁一直把小男婴的脸当作包子在那里戳来戳去的凌绝尘手顿时一歪,力气不由大了一分,在粉粉白白的肌肤上留下了一点樱花一样的红。色。印记。 那小男婴吃痛,一扭痛就看见一根手指正在自己旁边,不由费力的歪着头,一口咬上了那刚才戳疼他的手指! 只是如今他牙齿都没长出来,两口磨蹭下来只觉得软软的,除了涂了凌绝尘一手指的口水,也没什么作用。 张翠翠点了点头,道;“是。” 立春去清点了一下,回来就报了东西给白蒹葭,虽然说不上十分丰厚,但是也算得上妥当了,虽然并没有什么特别珍贵的东西,但是有腊肉香肠,又有自己做给舅妈舅舅他们的几个荷包也是非常见心意的。 白蒹葭倒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你行事这样妥帖,我就放心了。” 张翠翠这样的。性。子,若是落到别人的手里,就是让人揉圆搓扁的软。性。儿,被人折腾得要死不活的也不会多吭两个字。 但是这种人一旦换了心思,若是想要好好的讨好人来,这做事却是相当妥帖,虽然说不上十分完美,但是也有七分好感了。 听白蒹葭夸奖自己,张翠翠立即脸上飞起一丝娇媚的红。色。,扭捏两下,道;“都是嫂子教导的好。”她却蓦然听得凌绝尘冷哼一声,不由心中顿时一颤,却恰好看见白蒹葭含笑看着自己的眼睛,也不知道那里来的勇气,不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道;“你是除了哥哥外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不管你以后要改嫁还是要做什么,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我的嫂子!” 说完张翠翠只觉得心如擂鼓,她一辈子都没有这么勇敢过,感觉到那俊美少年的冷冽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虽然好似刀子在剐一样,那种强烈的压迫感是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一点也不好,似乎连呼吸都没有力气了,但是张翠翠却觉得,既然当着白蒹葭说出这么一句话,她一辈子都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呢。 白蒹葭微微一怔,她却没想到张翠翠会忽然说出这种话来,她看着张翠翠亮晶晶的眼眸,却觉得心中蓦然暖了起来,她对于这个女孩儿一直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状态,便是为她谋划一二其实说起来也是为自己打算的,如今见那女孩儿一脸濡沫的看着自己,一张秀美的脸上却是少见的坚毅之。色。,也不由为眼前这个女孩儿微微动容了。 从来至泰山崩倒在前的白家大小姐终于沉默了片刻,才微微笑道;“你也永远是我的妹妹。” 张翠翠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散去,眼睛已经散发出了惊喜而欢悦的光芒,她秀美的脸上那一丝憔悴似乎已经被那种从心里冒出来的欢愉所取代了,如同一朵盛放的花朵,缓缓绽放出属于自己的香气和美丽。 白蒹葭笑了笑,道;“时辰不早了,你让夏平送你去吧。” 眼看张翠翠要拒绝,便柔声道;“这几日雪厚路滑的,你一个女孩儿家一个人去我不放心,夏平是个妥帖的,你安心就是。”却又顿了顿,道;“你当时买这宅子,花了多少银钱?” 看着张翠翠脸上微红,白蒹葭不由浅浅一笑,道;“不用担心,我跟那江公子做生意,也赚了一些银钱,虽然不多,但是也足够我们两个人生活了。” 张翠翠仰慕的看了白蒹葭一眼,见她虽然脸。色。苍白,黑发也随意的披散在身后,但是整个人却散发着一种柔和和蔼的气息,明明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但是处处却比自己有本事的多。 她心中便默默的给自己打气,嫂子那么一个官家小姐沦落到这种时候都能处变不惊,自己更不能随意的放弃了,无论如何总要担负起代替哥哥照顾嫂子的责任来! 至于未来…… 张翠翠埋下了头。 她早该知道,当初白蒹葭送张召金回来,已经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但是若是真的要白蒹葭给张召金守上一辈子,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 更别说那个男人,无论容貌气度,身份地位,都好上不知道多少了。 光是那张脸…… 张翠翠这辈子,就没见过比他生的好看的男人。 而且就算张翠翠在怎么偏向自己的哥哥,也不得不承认,别说那俊美少年了,便是少年身边的两个少年,就已经是秋水村罕见的人才了。 她曾经以为张召才已经是秋水村里数一数二的,但是却连那少年身边的两个侍卫都比不上! 452.第452章 走亲戚 张翠翠心里清楚,那秋水村里的人来的这么热情,除了感激这二人的救命之恩外,何尝不是看这两个人颇为不凡,起了将女儿嫁给他们的心思。 这样的两个人,无论哪一个,都比村里的所有对象都好多了,便是那最骄傲的张巧巧也跑了好几趟,更别说别的女儿家了! 立春那样厉害的人,便是她们见了也只能恭恭敬敬的更别说买这样的丫头来伺候白蒹葭了。 张翠翠有些失落,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凌绝尘这样人,光是凭一张脸,就可以让所有的女孩儿家为他生为他死为他抛弃一切了——不过他身上那种高冷的气质,却也会让人瞬间想起自己的身份,觉得如果自己不够优秀生起那样的念头都是玷污了他。 这段时间以来,上门的人将主意打在立夏上的不少,少年笑起来阳光灿烂,又一口甜言蜜语哄的人人都欢乐开怀,那过日子也看上了立冬,少年虽然冰冷寡言了些,但是奈何打的一手好猎,这大冬天的也能找这么多猎物出来,更别说换了那夏日秋季了! 光是这一手打猎的本事,就足以让人羡慕了! 打立夏立冬的主意不少,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打凌绝尘的主意…… 有这么一种男人,他天生就高高在上受人膜拜,明明完美无瑕清冷骄傲,让人不敢直视他的目光,那是一种让人连追逐之心都不敢生起的少年。 张翠翠甚至有时候会隐隐觉得,虽然对不起哥哥,但是白蒹葭明明是和眼前那个清冷骄傲的俊美少年更加相配。 虽然这个念头是如此的大逆不道,但是每次进入白蒹葭的房间时张翠翠却压抑不住让自己的念头浮现出来,最终忍耐不住,到底是说了出来。 张翠翠鼓足勇气道;“二十八两银子。” 价格不算便宜,但是也是一个还不错的价格。 白蒹葭想了想,让立春去取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过来,倒是把张翠翠吓了一跳,看着她瞠目结舌的样子逗得白蒹葭一乐,道:“傻丫头,看你这样子。” 却又将她招到床边坐下,凌绝尘重重的哼了一声,将手下的小男婴拨到一旁,转身走了出去。 白蒹葭也懒得去管他闹什么脾气,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张翠翠的手,道;“你将其中三十两拿去还了你舅舅……其中二两算作是给你小侄子们买糖的。” 张翠翠小手抖得厉害,那银票放在床头,她却不敢去碰,只是声音颤抖着道;“嫂子这太多了,你留着……我不能要……” 看着她这样子,白蒹葭忍不住又笑了出来,她一笑顿时觉得肚子又抽疼起来,不由歪在床上直叫哎呦。 张翠翠手忙脚乱的给她揉了一会肚子才缓了过来,就听白蒹葭道;“你如是真把我当嫂子,就听我的。” 张翠翠一顿,就听白蒹葭道;“剩下的七十两,你去好好买点衣服首饰,也不用心疼什么,那立夏是很擅长的,你不会挑选的话就让他帮你挑,务必打扮的整齐一些。”她替张翠翠捋了捋头发,道;“我这些日子以来顾着孩子,也没顾得上给你做两身衣服……” 张翠翠涨红了脸,急忙道;“没有的事!我们都有统一裁剪的!”那朱家的丫鬟,进门前两年各有夏冬三套衣裙,春秋也有两套,根据身份的不同,所能领到的衣服也大不相同。 白蒹葭看着她焦急的样子,忍不住浅浅一笑,道;“那朱家的归朱家的,这过年的衣服归过年的衣服,你大过年的,你总要好好准备两样衣服过年。” 她看着张翠翠正要说什么,便续道;“你也不必担心,除了你自己买两套外,也给春儿买两套回来。” 便又叮嘱了张翠翠一番,最后却回嗔作喜道;“你若是买的衣服不和我的意思,看看我教不教训你!再说了,我也算赚了点银钱,总要将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才好让人知道张家有女秀美温婉,才有好男子来求啊!” 张翠翠咬了咬唇,看着白蒹葭脸上露出一点疲惫之。色。,心中虽然想说什么最后却吞了下去,听白蒹葭说到后面,脸上更是红的跟桃花一样,一跺脚道;“我不跟你说了,嫂子你就会欺负我。” 当下便扭身跑了出去。 白蒹葭努了努嘴,示意立春将那银票给张翠翠拿了出去,刚闭目养神了一会,却不知不觉得睡了过去。 等立春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白蒹葭长睫微垂,竟然已经睡了过去。 不由微微一笑,伸手将被子给白蒹葭拉好了,又去火盆里加了两块碳,刚有了一丝寒意的小屋子顿时又暖和了起来。 这也不是前几日烧的木炭里的,是立夏不知道从那里弄来的上好的银丝碳,无烟无雾,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木头香味,安神定眠。 立春走到床边,只见白蒹葭虽然脸。色。还有一丝苍白,但是嘴角微微勾起,显然好梦正酣,却如一朵枝头的梨花一样。 等白蒹葭一觉睡醒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时分,便忍不住问了立春,那银票张翠翠已经收下了,早上就跟立春一起走了。 倒是让白蒹葭觉得放心了不少,就算在凌绝尘的注目下,她也非常好胃口的喝了两碗粥又喝了一碗汤。 白蒹葭心知自己一胎生了两个,气虚体弱元气大伤,所以吃完午饭后,便觉得十分犯困,便也不勉强,用清水漱口清理过后,便慢慢睡了过去。 不过好在有立春为她煮汤熬药的调理着,虽然每日仍然要跟两个孩子一样睡上许多时间,但是脸。色。却渐渐红润了起来,本来瘦下去的瓜子脸也渐渐圆润了起来,尤其一双玉兔,更是丰满了不少,她刚开始的时候,妹妹虽然吃的少,但是奶水也不过堪堪的只够妹妹一个人吃,等过了大半个月,妹妹的食量虽然大了不少,但是也能够剩下一点喂小男婴了。 453.第453章 奶豹 只是那小男婴真是骄傲的紧,白蒹葭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只能取了奶来喂了,明明那些婴儿饿了都是大口吃奶来着,偏偏他一副艰难的样子,将头扭来扭去就是不肯乖乖的吃上两口,好不容易塞进去了他又蠕动着吐出来,充分体现了一个身强力壮的婴儿到底能有多么健康能折腾。 …… 白蒹葭忧心忡忡的看了一眼小男婴的小圆脸,虽然脸蛋圆滚滚的,皮肤也嫩生生的,但是这样不吃奶怎么看很让人担心啊! 正要说一句,就听见外头传来张巧巧的一声尖叫。 不由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立春。 这张巧巧自打见了立夏,跑得颇为勤快——当初她跟母亲在焦家村里走亲戚,差点就撞在了那强盗的手上,关键时刻立夏却如天神下凡一般拯救了她,让这个素来有几分骄傲的女孩子也拉下脸来跑张家跑得颇为勤快,据说连她母亲都默许了。 否则张母可是不允许自家的宝贝闺女跟这么一家不吉祥的人家来往的! 立春走了出去,却忽然笑了起来,道;“你那里寻来的这东西。” 只见立冬正扛着一只豹子进来,虽然说是小豹子,其实也足有好几百斤,也难为他能这样轻描淡写的扛着进来了。 “路上捡的。”立冬简单的道;“冬天太冷,其他的都冻死了……” 说着,伴随着叽叽的声音,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从立冬的怀里探出头来。 那是一只软绵绵的小奶豹,出生的时间并不上,眼睛刚刚睁开,倒是软绵绵的样子,有气无力的样子倒是跟那刚出生的小女婴有两三相似。 立春顿时心中一软,伸手将那小奶豹取了过来,那小奶豹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发出喵呜的细小声音,如果不是立冬还扛着一只豹子,简直就跟一只小奶猫一样。 捧在手里也是小小的一团,比那刚出来的两兄妹还要更软更小一些。 立春眼看它有气无力的喵呜着,便将它揣着走进了房里,大概是里面稍微高一点点的温度让小奶豹醒了过来,发出轻微的喵呜声。 白蒹葭听得清楚,就看见立春手里捧着小小的一团,简直脆弱的要命,不敢去碰,好在还有刚才小男婴喝剩下的一点奶水,便又拿了一柄勺子,一点一点的给小奶豹喂了进去。 因为喂惯了小男婴,这小奶豹喂养起来也还算容易,等喂了两口,小奶豹似乎有了些力气,等那勺子凑到它嘴边,便探出一点粉红。色。的舌尖,小心翼翼的舔着奶水。 等吃了小半碗,似乎终于饱了,软绵绵的叫了两声,身子便软了下去,白蒹葭看了一眼,立春笑道;“不妨事,只是睡着了。” 白蒹葭看着它娇小柔弱的样子,忍不住担心的问道;“养的活么?” 立春道;“既然能够自己吃些东西,大抵是养的活的。”她却道;“虽然大抵是养的活,但是这些小东西再怎么看上去可爱,身上脏东西也不少,还是不能太接近少爷和小姐了,而且现在看上去柔弱,但是毕竟是豹子……” 白蒹葭道;“你做事我是很放心的,你安心就是了。” 立春便点了点头,将那小奶豹抱了出去,就看见立冬不知道从那里找了一个巨大的铁笼子出来,将那豹子关在了里面,又去寻了两块洗干净的猪下水扔在了那豹子面前,正蹲在那里若有所思的样子。 看见立春抱着那小奶豹出来他竟然一时也没有发觉,跟他平时的敏锐是大不相同的,立春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两声,立冬才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猛然跳了起来,有些疑惑的看了立春一眼,登时看见立春怀里的小奶豹,立春伸手将小奶豹取了出来,塞进了立冬的怀里道;“你看好这豹子。” 看着从来冰山一样的俊美少年露出一丝惊惶的神。色。,立春觉得实在是太划算了,不由微微一笑,嘴角上钩,眼里带上一丝愉悦的神。色。道;“你带回来的你就自己养。” …… 立冬苦闷的看了一眼立春,又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的小奶豹,看着它呲牙咧嘴的露出一点痛苦的神。色。,便又不由自主的放轻了力气。 让他杀这小东西倒是很容易,软软绵绵的随便一捏断颈骨就死了,但是要让他养活这小东西…… 天啊!这么软绵绵的小东西! 真的能够活下去么! 还没等立冬想完,就听立春飞快的吩咐了一串东西;“这是只母豹子应该有豹奶吧,养着也可以,每天你记得取一碗豹奶出来,那兽奶小婴儿吃了也有一定的好处,拿来煮奶粥给夫人补补身体也不错……这小奶豹你注意一点,虽然小但是毕竟是豹子,又在山林里野惯了,夫人和小婴儿们身体都比较弱,你既然将它带了回来就要负责抚养他……” 又说了许多事情,眼看立冬脸上露出一点慌张的神。色。,立春才算是住了口。 算了今天就暂时先说这些吧。 虽然立冬平时看上去虚无缥缈,但是立春却清楚对于立冬来说,这些虚无缥缈都是唬人的东西! 实际上立冬是一个除了杀/人其他什么都不太擅长还有一点笨拙的类型,一旦事情太多,他反而会反映不过来。 不过平时也只需要他杀/人,对于他喜欢捡一点毛茸茸的小动物这种事情,也是假装没有看到就好了! 不过如今有两个小婴儿,立春也是没有办法替立冬照顾这些毛茸茸软绵绵的生物了! 甚至不得不主动隔离他们,毕竟现在刚出生的小婴儿实在是太柔弱了,一场风寒都有可能会要了他们的。性。命!谁也不知道这些山野间长大的野兽身上带着什么东西! 所以…… 立春假装没有看到手忙脚乱蹲在笼子前面的立冬尝试。性。的将手里的小奶豹塞到母豹子肚子下面又手忙脚乱将险些被压死的小奶豹掏出来的动作,镇定的进了厨房。 454.第454章 豹奶 毕竟如今张翠翠和张李氏都各回各家了,这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也都落在了立春身上。 立春一边拨弄着火苗一边暗自寻思道,其实也许应该要买两个灶头娘子比较好? 白蒹葭看着立春放下手里的碗,却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头,这粥加了少许红枸杞,若有若无的几点红润点缀。乳。白。色。的汁液中,如同白雪中的点点红梅一般,甚是美丽,但是仔细一看,那。乳白色的汁液却不是简单的米粥,而且还散发着一丝奶香味。 白蒹葭不由自主的就发散思维了,这种时候那里的来得奶?莫不是那个李娘子的? 她虽然知道人。乳。传说颇为养身,有那奢华的私下养着奶娘,不仅仅是供家里小的,也是供那老的,不过想到李娘子,眼前这碗枸杞奶粥虽然闻上去十分香甜诱人,白蒹葭却感觉到了轻微的反胃,不由看了立春一眼,道;“这是什么?” 立春微笑道;“这是枸杞红枣豹奶粥。” 白蒹葭却听成了枸杞红枣煲奶粥,当下吃了一惊,以为真是加入了李娘子的奶汁来熬成的,不由下意识的将头一偏,道;“我不吃。” 立春惊讶的看了白蒹葭一眼,这可是白蒹葭的头一回拒绝,自从她跟着白蒹葭以来,白蒹葭都是极为温婉柔顺的,对于她做的东西,就算再在怎么反胃的厉害,都会勉强自己吃上一些,即便是一时吃不下的,也会先放在一旁,等胃口好一些了再吃。 等生了孩子,虽然送上来的东西不能一次吃完,但是也总是会尽量多吃一些,这样一开口就说我不吃的倒是头一回。 不过这枸杞红枣豹奶粥也是花了立春心思的,枸杞红枣都是补血的东西,更难得是那豹奶,立冬满头大汗的折腾好几天,才总算是今天头一回顺利的从那母豹那里挤了些奶出来,勉强就做了这么一小碗,结果看见白蒹葭就这样拒绝了,不由道;“夫人不喜欢奶味么?” 平时炖汤里红枣枸杞都是常见的,也没见白蒹葭不用了,略一思索,只是这奶粥里加了些豹奶,只怕那味道让白蒹葭不喜欢了吧! 白蒹葭点了点头,看着立春将那奶粥放到一旁,道;“那我日后不做了。” 看着立春这副样子,白蒹葭想起她似乎从一大早就开始看顾着这一锅粥,迟疑片刻,还是道;“其实也不是……只是我不吃人奶……” 立春看她脸上浮现一丝尴尬的红晕,顿时明白过来,不由浅浅一笑,道;“是我忘记了。”她转念一想,顿时明白过来,浅浅的道;“这是立冬是山里抓来的一头母豹子挤出来的豹奶,我还留了些准备一会喂少爷和小姐,小婴儿吃些兽奶也能增强身体体质。” 白蒹葭道;“母豹子?” 立春微微一笑,跟她说了,原来唯恐那豹子吵闹到白蒹葭,已经将人打发去了那土坯房,所以白蒹葭不知道罢了,今天立冬一大早就送了豹奶过来,她便用一半煮了奶粥。 听立春这么说,白蒹葭才松了一口气,顿时想起一件事情道;“那母豹子不会伤人吧?” 立春见她神。色。关切,急忙解释道;“夫人不必担心,立冬找了铁笼子将豹子关着的,每日都会有投喂,而且那豹子是腿受了点伤,也是跑不动的。” 白蒹葭见她交代清楚,才将那半碗奶粥吃了。 那兽奶比起平时两个还吃的奶汁腥味稍微要重一些,小女婴便摇头摆脑的不肯多吃,小男婴却眼睛一亮,大口吞咽了起来,倒是有几分饿死鬼投胎的样子,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白蒹葭却忍俊不住,浅浅的笑了起来,倒是立春在一旁念叨道;“原来少爷喜欢吃这些东西,看来是时候去多弄一些了。” 倒是白蒹葭听她这么说,忍不住横了她一眼道;“孩子可不能这么娇惯!有奶娘在还吃什么兽奶,那豹子多危险啊!有一个已经算是上天恩赐了,却不要再得寸进尺了。” 立春听她这么说,便想了想,伸手又将那桂花酱冲的甜水凑到孩子嘴边喂了两口,将唇边的奶渍擦干净了,看着孩子吃饱喝足睡的小脸鼓鼓的样子,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抱着孩子到了白蒹葭身边让她看。 白蒹葭本来还板着脸,也是忍俊不住,便对立春道;“我看他们食量也不算大,我什么都能吃些,这兽奶留着给他们就可以了,想来也是足够了,等开年以后,再去买一些奶牛奶羊之类的回来喂养也就是了。” 立春自然点了点头,将孩子放回了小床上,却取了一件披风来给白蒹葭披上,道;“昨夜夫人还睡着的时候,将军便回了向风城,不过说让夫人放心,等小姐他们满月之时,必然会回来的。” 白蒹葭掐指一算,虽然已经向风城大胜,但是真的有什么事情的话,却……她却迟疑片刻,道;“出了什么事情了么?” 立春婉然一笑,道;“向风城城守云文林战死,京城那边得了消息,也差不多是要过来宣旨封赏了呢,这种时候将军总是要出面一二的。” 白蒹葭一顿,不由瞥了立春一眼,迟疑道;“京城里来的是谁?” 立春点了点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立夏回头回来了,你应该可以问问他。” 白蒹葭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却又看了立春一眼,微微笑道;“我怎么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啊。”这些事情,也算军机吧。 立春低眉顺眼的道;“夫人相询,自然有问必答。” 看着立春这神情,白蒹葭也失了兴致,这段时间立春跟在她身边,又一心操劳,照顾两个孩子其实比她还要累上不少,便也不再多问,嘱咐她自去忙碌。 第二日张翠翠和立夏便回来了,说是杨大威兄弟留张翠翠多住了一晚上,倒是回来迟了。 不过倒是买了许多东西。 虽然知道张翠翠买了许多东西最开始时候还是有些许开心的,不过看清楚了张翠翠到底买了些什么顿时就感觉到了一丝无奈了。 455.第455章 纤雨 最占地方的是两个小小的摇篮——好吧,一直睡在立春床上的两个小家伙终于有了自己的床,不过显然效果并不算很好。 小女婴躺上摇篮的时候脸上露出了非常惊恐的神。色。,她哥哥更是毫不留情,第一次上床的时候终于哇哇大哭起来,等立春将他放进去尝试性的推了推之后,小男婴顿时毫不客气的吐奶了起来。 倒是把立春吓了一跳,想要将小女婴放进去的时候更是小心翼翼了不少,连摇篮也不推了,不过这样总算让小女婴比较争气没有跟她哥哥一样当场吐奶给人看。 另外还有一些小孩子的衣服,一些各种各样的玩具……嗯,从一岁到七岁的都有。 不过除了那些小东西外,却还有一个出乎了白蒹葭意料的人。 那少女眼眶红肿,一身粗布衣裳,一头秀发用一条头巾包了起来,虽然脸色有些憔悴,但是却仍然是个秀美纤细的美人。 立春看着那少女觉得有一丝眼熟,略一思索,登时便认了出来,惊道;“蓝纤雨?” 那秀美少女正是在江家客栈里见过一回的孙家童养媳蓝纤雨,只是短短几个月没见,却瘦的更加厉害了。 想到宴会上白蒹葭对蓝纤雨的吩咐,一旁的立夏立即解释道;“张翠翠在她舅舅家住么,我总不能也能住他舅舅家吧,我可不是那样占小便宜的人!我挺想赵掌柜的,就想着趁机去跟他唠唠嗑!我绝对没有想去省住宿费的意思!不过恰好江公子买了这丫头,说是准备给夫人送过来,但是天冷路滑,本来想等雪小一些再送过来,知道我要回来就顺路让我带回来了!” 算是解释了个清楚! 立春看了一眼蓝纤雨,便道;“你可饿了?” 立夏蹦蹦跳;“我饿了我饿了。” 立春懒得理睬他,倒是张翠翠从怀里拿出一个窝窝头给了立夏,立夏愁眉苦脸的看了一眼张翠翠,然后默默的蹲在一旁啃窝窝头去了,这大冬天的啃这种冻得跟铁块没什么两样的窝窝头真是一点都不开心好么! 蓝纤雨小声道;“我不饿。” 立春道;“夫人还睡着,等她醒来再见你,你可会烧火做饭?” 蓝纤雨急忙道;“我都会的。” 立春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有些惶然,便道;“夫人是极温和的一个人,你只要好好做好自己的分内事,这以后的生活定然比你以前的不知道好上多少倍!你安心做事便是!” 本来以她的。性。子,平时也不会说这么多话的,不过眼见蓝纤雨神情凄惶,隐隐约约有一种楚楚可怜,极度清纯的气质,便不由自主的放松了一些语气。 而且就她一个人要照料这么多,这几天张翠翠又去了城里不在身边,两个孩子虽然都极为乖巧,但是也委实有点辛苦,如今得了一个帮手,难免会希望这帮手能够多得力一些。 蓝纤雨看了一眼立春的神气,心中安定了几分,又想起那客栈的种种事情,不由道;“夫人是那个跟仙女一样的人么?” 她声音中带着几分渴望,如果夫人真的是那个在客栈帮过她跟仙女一样的人,那日子是不是就真的不那么难过了? 仙女? 立春怔了怔,看了眼蓝纤雨充满期待的表情,那简直就是自己是一个拿着胡萝卜的人,她则是一只可爱的小兔子一样的表情,让人不由自主的就心软了起来;“是啊!” 蓝纤雨的眼眶还有一点红肿,嘴唇有点紧张的微微抿起,但是眼中已经有了一丝淡淡的欢愉,但是她脸上的清愁,却为那欢愉都染上了一丝淡淡的哀伤。 立春带着蓝纤雨去看了厨房,又将放东西的地方指给她看,之后便道;“夫人和少爷们的膳食我来你不用担心,只要注意准备热水,给夏平他们几个人准备饭食,最重要的时候就是将那换下来的东西,都用热水煮过……” 她便放慢了说话的速度,眼看蓝纤雨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点惊异的神。色。,不由顿了顿,道;“怎么了?还有什么疑问么?” 蓝纤雨看了立春一眼,见她神。色。温柔沉静,便也放下心来,怯怯的道;“就这些么?” 立春看着她胆怯的样子,不由想了想,才想起这姑娘只怕在家里事情做惯了,反而只有这些事情有些不敢置信了。 不由微微一笑道;“就这些了,你好好作好就是了。” 蓝纤雨轻声道,“我理会的。” 见她温婉,立春便将那放东西的柜子一一指给她看,那些是白蒹葭和孩子吃的东西动不得的,那些是给他们吃的她做饭要用的,她格外叮嘱道;“孩子换下来的小衣记得要用热水煮过。” 蓝纤雨点了点头,就看见立春笑了笑道;“不用慌张,你就跟在家里做事一样,如果有什么自己做不来的力气活儿,就让夏平……就是带你回来那人帮你就是。” 蓝纤雨咬了咬唇,立春看着她紧张的模样,不由心中暗笑一声,伸手拍了拍她肩膀,道;“我去看着夫人了,这晚饭就交给你了。” 看着立春走出了厨房,蓝纤雨才抖着手将立春指给她的东西拣了两样出来,怔怔坐了一会,才咬了咬唇,开始忙碌了起来。 时间如苍云白驹,不知不觉间已经是大半个月过去了,刚出生的时候跟红皮猴子一样的两个孩子都长得白白嫩嫩的,随着冬日雪化,这天气也主见进入了最冷的几天。 白蒹葭一早起来将小囡抱过来喂了一次奶,就看见小囡眯着眼微微的笑了,她虽然生的瘦弱,但是大概是因为有那豹奶一直喂着的缘故,看上去倒是粉粉嫩嫩的,双颊娇红,格外粉嫩可爱。 这个时候的婴儿已经隐隐约约有些反应了,等她吃饱之后,就在白蒹葭怀里好像一条毛毛虫一样一阵乱拱,立春生怕她着凉,将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就一颗脑袋露在外面,就好像一颗包子一样。 456.第456章 杨二夫人 白蒹葭本来抱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心思,想看凌绝尘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如今凌绝尘不再身边倒是安心了不少,只是每天抱抱儿子女儿,虽然比起前世多了一个女儿有些诡异,但是再怎么寻思也想不出来什么理由,索。性。干脆不想了,反正总是她肚子里出去的一块肉,总是捧在掌心的小宝贝。 如今凌绝尘既然没什么举动,她自然安心的养好自己的身子和一对儿女。 立春端着碗进了门来,眼看白蒹葭正在那里逗着小婴儿,不由微微一笑,白蒹葭听得声音,抬起头来,对立春笑了笑,就听立春道;“杨家的人来了。” 白蒹葭挑了挑眉,道;“那个……哦……”她知道姓杨的不过小杨氏,却忽然回过神来,道;“杨大威家的?” 立春看着白蒹葭将汤喝了下去,道;“我让他们在外头等着,看你见不见。是杨家二夫人和她家闺女杨心怡。” 二夫人,那便是杨大武家的了。 看着白蒹葭一边喝汤,便一边将那杨家夫人的事情小声说与白蒹葭听,那杨家夫人娘家姓江,是一个八品小官的女儿,家中颇有几分资财,也很有一些傲气,虽然都说精明强干,行事却有几分泼辣狠毒,那杨心怡也被她惯的有些任性。 白蒹葭知道这消息多半是立夏说的,当下便点了点头,拿巾子擦了擦嘴,将小女儿交给立春看她放在了摇篮了,才让立春去请那杨夫人进来。 其实对于杨家,白蒹葭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不过是张翠翠要有个依靠走动起来罢了。 看着那摇篮微微摇了一下,白蒹葭抿嘴一笑,这大半个月下来,这两个孩子总算是不晕摇篮了,能够在摇篮里安然入睡也算是一项极大的进步了! 正想着,就听着外头传来一声笑道;“我就念叨着要来见一件这对小侄子小侄女呢,只是这大过年的脱不开身,侄媳妇可不要怪我才是!” 只见门外进来两个女子,眉目间有七八分相似,那妇人身上穿着一件大红绣梅花的缎袄长裙,头上带着红宝石流苏,耳垂上也挂着一对硕大的红宝石耳坠,一闪一闪一晃一晃的甚是显眼,她背后的那个少女年约十三四岁,璎珞项圈,藕荷色棉袄,虽然是冬日的衣衫也显出几分少女窈窕的身姿来,眉宇间带着几分不耐之色,看着这屋子里的情景,顿时便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那妇人倒是十分亲热,在两个小摇篮旁边都推了推,才笑容满面的道;“辛苦侄媳妇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对素银镯子往白蒹葭手里塞去。 白蒹葭不动声。色。的笑道;“看着这孩子这么乖巧,我们这些做娘的,再辛苦十倍也是愿意的!” 听白蒹葭这么说,杨江氏顿时心有戚戚的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也是,没做过娘却不明白做年的心思。” 旁边的少女皱了皱眉,低声道;“娘。” 声音里颇有几分无奈。 白蒹葭抿嘴一笑,看了那少女一眼,杨江氏看她颜。色。,脸。色。微红,顿时便轻轻笑道;“看我这记。性。,倒是忘记了给你们介绍,心儿,还不快过来叫嫂子,侄媳妇啊!心儿从小被我惯坏了,小孩子脾气的很,你千万不要跟她计较!” 白蒹葭撇了撇嘴,这样的说法,倒是她跟杨心怡计较就是跟小孩子计较一样是她的不对了,这话倒是说的漂亮,当下便也浅浅一笑道;“我看心儿姐姐还比我大上几岁呢,是她不要跟我计较才是!” 她虽然嫁的早,到底年纪还小,听她这么一说,杨江氏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之。色。,知道自己习惯。性。袒护女儿了,倒是忘记了这小姑娘年纪比自家闺女还小些。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杨江氏不由看了白蒹葭一眼,见她虽然脸上带着生产过后的虚弱苍白,但是双眸沉静,精神却是极好,便是自己刚生了孩子的时候那样养着,也没她这样的气韵,当下不由笑了一笑,道;“你看做娘的就我这样,这孩子再怎么大了,在自己心里就跟那刚出生的孩子一样。” 白蒹葭见她自己找台阶下台,便也点了点头默认了,倒是杨江氏招手道;“心儿快过来。” 杨心怡皱了皱眉,这屋子里虽然暖和,但是为了因为白蒹葭和两个孩子身子都比较弱,为了防止的被冬天的寒风一吹染上风寒,进进出出都十分小心防止漏风的。 要知道孩子没满月染上风寒不容易治,那坐月子的时候受了冷风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所以这房间里颇有一些闷热,不过立春倒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换下来的东西总是很快的就拿了出去,也不显得脏乱。 杨心怡走了两步,在床前站定,眼睛转了两转,杨江氏急忙掐了他一把,她才不甘不愿的开口道;“嫂子。” 白蒹葭笑了笑,顺手将杨江氏塞给她的银镯子放在床边,道;“心儿真是明艳照人啊!” 作为一个女人,被任何人夸自己长得好看都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而且那人还长得相当不错,杨心怡脸上总算是露出有了一点笑容,就听杨江氏道;“你别夸她,也就蒲柳之姿!倒是你才真是明艳照人!” 白蒹葭婉然一笑,道;“您过奖了。” 两边又客气了一番,白蒹葭便道;“心儿几岁了?可读过书?可许了人家?” 杨心怡本来并不想理睬这个女子,偏偏杨江氏却瞪了他一眼,便道;“我过了年就十六了,读过《女诫》和《女则》。” 语气中颇有一些骄傲的意味。 白蒹葭笑了笑,倒是杨江氏在一旁道;“许了人家了,是在行知书院读书的秀才,他有些气性,准备等明年乡试中了举人再说亲事。” 白蒹葭笑道;“说起来倒是少年英杰了!”能在行知书院读书的,除了本身有几分才华外,家境也往往相当不错的,这样说起来,倒是一门不错的亲事。 457.第457章 胭脂 对于行知书院,虽然经历过葛亚海的事情,但是看在夏行知的面子上,白蒹葭还是颇有一些好感的,听她这么一说,杨心怡脸上立即多了几分得意的神采,忍不住笑盈盈的道;“葛哥哥可厉害的很!” 杨江氏眼看女儿这幅副傲小公鸡的样子,不由笑着拍了她一把,道;“看把你得意的!”眼看白蒹葭眼中带着几分好奇,便带着几丝得意的开口道;“亚海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那可是个极好的孩子,人生的玉树临风,又十分温文尔雅……若不是我们家的心儿,寻常人家的女孩子葛夫人也是看不上的!” 还没等杨江氏说完,杨心怡就脸红红的兴奋打断道;“我听人说过葛哥哥的许多事情,等葛哥哥做了大官,” 她一叫葛哥哥,倒让白蒹葭想起鸽子咕咕咕的叫声,忍不住侧过脸去忍住笑意,杨江氏倒是兴高采烈滔滔不绝的说了一番,直将杨心怡的未婚夫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隐隐的口气,就是这天下也只有她家女儿才配得上这样的人。 葛亚海…… 这个名字倒是有几分耳熟,似乎在那里听说过,不由皱眉仔细思索,倒是将杨江氏的话当作耳边风一般,只是一时却想不起来。 她记。性。本来极好,却记得这名字她在那里听过,却蓦然眼睛一亮,想了起来。 那在朱氏药膳给张玉凤仗义出头被立春说有痔疮的书生不正是叫葛立海么? 她咬住唇忍住笑,看着滔滔不绝的杨夫人和一脸骄傲兴奋的杨心怡,忍不住顿了顿,低声问道;“这位葛公子……” 还没等杨江氏说话,杨心怡是蓦然一瞪眼,恶狠狠的看着白蒹葭道;“葛哥哥是我的,你别问东问西的!” 杨江氏警惕的盯了一眼白蒹葭,道;“你一个寡妇,不好好守着,问别人的未婚夫做什么?” 白蒹葭一顿,道;“你想多了,只是这个名字我隐隐听过一些关于他的传言,所以才好奇多问一句。” 杨心怡瞪了她一眼,小声嘀咕道;“一个乡野村妇,能听到什么传言!” 杨江氏宠爱的拍了拍杨心怡的手,笑道;“胡说什么呢,那可是你嫂子!”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也没有什么责怪之意。 白蒹葭倒是很相信立春的医术,立春虽然毒舌,但是她既然说了那葛立海脚步虚浮,眉心泛赤,是肾亏阴虚之相,那么就一定是肾亏阴虚之相。 见了这杨江氏母女二人的神态,白蒹葭虽然有心要提点一二,但是也知道自己若是这个时候这么说出来,只怕是这母女二人不但不会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反而觉得自己是嫉妒之下随意造谣了。 不过……还没等白蒹葭思虑定,就听杨江氏道;“侄媳妇啊,不是我这做舅母的说你,有些人喜欢胡言乱语在背后嚼人舌根子,你听就听了,也不要学着那些粗野妇人捕风捉影的乱说,我们跟你有几分亲戚关系倒也罢了,若是让外人听到了,倒是惹人笑话了!” 白蒹葭便婉然一笑道;“您说的是,倒是我的不是了。” 那杨江氏见她这样乖顺,登时又高兴起来,将自己平日的生活事情,拣了一些事情说给白蒹葭听,说起来也不过是吹嘘平时的生活如何富裕充足,几个姨娘又如何被她管的服服帖帖的,又教训了一番白蒹葭做寡妇的林林种种忌讳,“当初我两个儿子生下来都养的很不容易,不过我废了不少心思……” 语气中充满了对白蒹葭的不放心和对自己养大儿子女儿的优越感,白蒹葭听着无趣的很,正在寻思找个什么理由将这二人打发走,眼看这杨江氏的为人,她便绝了将张翠翠的婚事交到这爱慕虚荣的妇人手上的心思。 便是亲生女儿也找了一个葛亚海那样子的,张翠翠这样的还不知道会被嫁个什么样的呢。 就听杨江氏道;“我听翠姐儿说你做胭脂赚了些银钱?” 白蒹葭心中一动,眼看杨江氏虽然是闲谈的样子,但是语气中一丝的贪婪却是瞒不过她的,当下便笑了笑道;“是啊。”张翠翠会说出她做胭脂的事情几乎是她可以预料的,忽然就拿了三十两去还钱,这对于张翠翠这样未出家的闺女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只要杨家人稍微问下一两句,那张翠翠又是个坦白的。性。子,想来就会将她做胭脂卖钱的事情说出去。 不过她让张翠翠拿钱去使的时候早就有准备了,本来这胭脂生意就是她在外头养活自己的名头,听杨江氏问起来倒也不是很意外。“我以前在家里也读了些书,倒是学了些闺中的玩意,只是不想倒是成了一个养活自己的手段。” 白蒹葭说的婉转,她这是靠着做胭脂来养活自己的,这人但凡有些脸面,也不该将这主意打到这胭脂上来。 杨江氏却笑了两声,道;“你倒是个心灵手巧的,看看这方子装饰,可不少吧?”白蒹葭笑了笑,并没有搭话,就听她继续说了下去;“你这胭脂可值好几两银子?说起来你表哥最近开了一个胭脂铺子,只是生意都不怎么好,常常说若是有京城里来的胭脂想来就好卖一些,只是那京城离我们这样远最近又战乱频频的没有游商肯来,让你表哥把头发都愁白了不知道多少,我这母亲的看着真是焦心呀!” 杨江氏眯着眼睛笑着看了看白蒹葭,道;“你表哥是我大儿子,叫杨新宇你没见过吧,什么时候有机会见见,毕竟你丈夫也是新宇的亲表弟,说起来你也叫他一声表哥的!” 白蒹葭听出来她的语意,只是浅浅一笑,低眉顺眼道;“我这两个儿女还等着我养活,怎么抽得开身。” 杨江氏笑嘻嘻的道;“那里有抽不开身的,亲戚里总要多走动一些,毕竟你一个寡妇抛头露面的也不成样子……” 却对杨江氏那所的京城胭脂的事情却一句话都不肯搭的。 458.第458章 利益熏心 张翠翠虽然知道她赚了些银钱,但是却也不知道她靠着那醉红颜到底从江云初手里分了多少钱——江云初一心要将醉红颜和飞燕铺的名声打入那些贵妇贵女的市场,投入颇大,白蒹葭也不得不感叹他日后能够做到那个地步果然跟他本身的。性。格行事是很有关系的,这一场下来,江云初真算起来,倒是微微亏了点本,别的不说,他私留下来走人情的那几盒胭脂,他也是按照成交的价钱分了钱给白蒹葭的,白蒹葭自然可以看出他交好自己的心思,也没客气,这钱财收下来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可以让江云初安心,她有什么好不收的? 这场醉红颜里,赚钱最多的反而是白蒹葭——江云初要的是名声,要的是品味,要的是将飞燕铺的名字打进那些豪门贵女的眼里,白蒹葭要的是钱,本钱不过是那庄园里种出来的红玫瑰,顶多加上一些上好的粉,但是比起醉红颜的价钱,那本钱简直是忽略不计的——真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毕竟胭脂铺子在外头收的胭脂不少,但是具体能卖多少钱别人就不怎么清楚了,杨江氏也以为最多只是普通的胭脂罢了。 这杨江氏固然顾惜自己的儿女,这里面口口声声,便是要白蒹葭将自己的配方法子主动拿出来的口气,倒是让白蒹葭嗤笑了一声。 她那醉红颜关键就在于红玫瑰的材料上,别的花朵总是缺了些颜。色。润洁,若是这杨江氏明白些,白蒹葭抄个方子给她也没什么——至于能做成什么样子,就不关她的事情了。 只是这人一脸长辈教训小辈的样子,教训完了还一副让白蒹葭主动搭话贡献出方子的模样。 呸,我爷爷我爹我娘我哥哥都没这么说过我呢,你以为你是谁,真的随便两句话把自己当作长辈我就真的要把你当作长辈把自己吃饭的东西交出来啊! 而且…… 白蒹葭眼眸微微一冷,不管她到底怎么想法,至少自己说过两次自己是靠着这方子养活儿女吃饭的,她但凡真的有一丝诚意,也应该将怎么安顿他们母子的未来那方子的交易方法摆出来吧。 这从头到尾只有一口一个你表哥生意难做,想来是看见张翠翠拿回去那么多银子动了心思,又正好听说道胭脂,便将这主意打到自己身上来了,计较已定,当下便装作听不懂,杨江氏脸色一沉,显出一丝怒色,就听着外头传来立春的声音;“少爷!” 白蒹葭一顿,知道是凌绝尘回来了,这立春平时是叫人将军的,这叫他少爷是在跟人通风报信有外人在呢,正寻思着让立春将凌绝尘打发出去,就看见凌绝尘已经走了进来。 他本生的冰清美貌,但是大概是最近刚经历了向风城那一次杀戮,整个人都被血气洗过之后,那一份雌雄莫辨的美貌中的清丽已经淡去了不少,虽然仍然是俊美无俦,但是却是属于纯男子的俊美了! 虽然是大冬天的,但是仍然是一身青衫,让白蒹葭忍不住撇了撇嘴——你有武功你真骄傲不怕冷啊,简直就是让她们这种没有武功恨不得抱上几十个汤婆子缩在床上的人羡慕嫉妒恨。 杨心怡只觉得眼前一花,那少年走了进来,还没来得及训斥这么一个少年怎么擅闯别人的房间,顿时觉得本来简陋的屋子却似乎被他陡然照亮了一样。 她素来以自己的美貌为傲,从小围绕在她身边的人也多会夸奖她,那葛亚海偶然见了她一次,更是写了一首诗来赞扬她的美貌,里面是将她比作娇美的花朵,她心中窃喜,暗自抄录了几遍,觉得深以为然,但是眼见了这少年却觉得便是最美丽的花朵最华丽的诗句也不足以形容他的美丽。 素来骄傲的杨家大小姐面如桃花,竟然脸红了。 白蒹葭看见凌绝尘走进来,顺溜的走到摇篮身边,掀开小被子一看,摇了摇头就将小被子放下了,然后又走到另外一个摇篮里,将刚睡下不久的小囡抱了起来。 果然…… 白蒹葭痛苦的揉了揉脸,从上辈子开始,凌绝尘和凌慎之的父子关系就不怎么好,那时候她只当是一个长期在外,一个又跟在自己身边为自己抱不平,所以关系不好也是比较正常的,但是这阵子以来凌绝尘也算是陪着她肚子里的孩子长大出生的,而且正常来说—— 不是应该对能儿子抱有更大的希望么,但是自从两个孩子出生出来,对于男孩子,白蒹葭几乎不用任何力气就可以可见凌绝尘身上对于男孩子不屑隐藏的嫌恶,那是你亲儿子哎! 如果真是一视同仁,白蒹葭倒是能明白这凌绝尘只怕是嫌弃她生的孩子,但是凌绝尘却喜欢那小女儿的很,被小囡尿一手也不生气,每天没事的时候就总要摸去看一看,经过漫长的训练后,凌家少帅终于学会了抱孩子…… 但是…… 凌绝尘刚把手伸到粉红襁褓上,那本来正闭着眼睛睡觉的小娃儿却蓦然睁大了一双圆滚滚的眼睛。 虽然年纪还小,但是她的眼睛却又黑又亮,宛如一汪白水银里面养着一汪黑水银一样,灵动而又纯净,极似她的母亲。 糟了! 凌绝尘心中暗叫一声,就看见小包子皱了皱脸,抿了抿桃花瓣一样的唇,就在凌绝尘的注视中,哇哇大哭了起来。 悻悻的将手从小囡的身上收了回来,看见随着自己的动作,本来哭的要断气的小囡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凌绝尘挫败的发了一会呆,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袖口,等他冷静的抬起头来,就看见白蒹葭三人正目光复杂的看着自己。 三个人的目光都非常复杂。 凌绝尘终于想起了进门前立春叫他的那一声少爷。 看来这家里是有客人啊。 只是小姑奶奶当着客人的面仍然很不给他面子。 白蒹葭就看见凌绝尘将小男婴从摇篮里捞了出来,然后开始戳孩子白嫩嫩的小脸。 459.第459章 炮仗 小婴儿肌肤又白又软,他戳一下就软软的陷了下去,一放开就弹了回来,再戳一下就又陷下去了——简直跟个包子一样,戳起来软软的很有弹性。 虽然看不见儿子的表情,但是白蒹葭也几乎可以想象自己儿子一脸无奈的样子…… 她想了想,便叫道;“立春,将哥儿给我抱过来。” 凌绝尘眨了眨眼睛,迅猛的拎着那个襁褓走了过来。 是真用拎的,拎着襁褓上那一个尖尖,那襁褓就跟个风铃一样在空中东倒西晃的,让人担心下一秒会不会就会那么掉落到地上。 小男婴仍然十分镇定的沉着一张脸,好像凌绝尘是跟他做游戏一样,十分淡定,既没有十分开心,也没有什么害怕的神情,当然也有可能是年纪太小只把这种事情当作游戏而做不出来反映这种事情你信么? 反正白蒹葭是不信的。 果然跟上辈子少年老成沉默的样子一模一样! 凌绝尘将那襁褓放到白蒹葭旁边,白蒹葭顿了顿,伸手摸了摸儿子,又将有些散开的襁褓裹好了,便对凌绝尘道;“这是杨夫人和杨姑娘。” 眼看杨江氏神。色。有些微妙,便急忙道;“这位是……凌公子。” 杨江氏咳嗽两声,她毕竟年纪大些,对于美。色。的抵抗能力也比自己的女儿强不少,不过还是多看了凌绝尘一眼,才转头对白蒹葭道;“侄媳妇啊,不是我这做舅母的说你,我们做女人的,说什么容貌才华都是假的,这最重要的就是做人,做人最讲究的就是从一而终,既然嫁进了张家,那么活着就是张家的人,死了也是……” 白蒹葭听她这么说顿时心头一颤,她倒是不在意这些人的说法,最多只当作是耳边风罢了,但是偏偏身边却有一个有些在意这些而且最听不得死字的。 还没等杨江氏那一句死是张家的鬼说出来,就听立春从外头走了进来道;“午饭准备好了,请几位出来用膳吧。” 倒是摆了满满的一桌。 因为杨江氏要和白蒹葭说话,白蒹葭便打发了立春去给蓝纤雨帮忙,两个人手脚都是利落的,家里的材料又是现成的——凌绝尘这次回来又带了不少东西,收拾出来要做一桌子饭菜倒是很容易的。 蓝纤雨很擅长做一些家常小菜,孙家虽然说不上十分富裕,但是比起农家的生活还是要好不少的,她却十分玲珑剔透,那些普通的小菜她也总能做出不错的滋味。 不过鸡鸭鱼肉和野味这些大菜,她就不怎么会了,不过立春却做的很不错,教了蓝纤雨几次后,又让她练了下手,倒也像模像样了,倒是让立春有些感叹,白蒹葭那双眼睛果然生的毒,这她看中买回来的丫头虽然乍看上去没什么特别,但是却生的一颗玲珑心肝,做事极为妥帖,学东西又快,还能加上一点自己的想法,用起来却极为顺手。 而且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明明嘱咐她只要作好饭菜和洗好衣服就好,她倒是将那剩下的几个房间都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打扫的十分干净,又自己将那线头布头什么的收集起来,给两个孩子做了一些小玩意儿,都是颜。色。鲜艳又绵软安全的,布娃娃,小布球,布风铃……林林种种的倒是将一间屋子都妆扮的十分绚烂多姿。 便是白蒹葭见了也很喜欢,拣了一个颜色素淡一些的布娃娃,偶尔也会把玩上一二。 这一桌子菜倒是做了不少,摆了满满的一桌子,立春手里却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些小巧的碗碟,分量都不多,除了汤外,分量都只有三四口的模样,浅浅的摆在盘子里。 杨江氏道;“你这是……?” 她被凌绝尘吓了一跳,说话便有些大喘气,一双眼睛在那几样东西上转来转去。 糖醋白菜,胭脂鸭脯,鲍参乌骨鸡,碧绿虾仁,还有两个燕窝鸽汤蛋…… 便是杨家平时也没这么丰盛的。 白蒹葭微微一笑,道;“我这身子不能去外头吃,只能麻烦他们为我取一些进来的。”她笑道;“杨夫人和杨小姐还是去外头吃吧。” 立春将那托盘里的菜碟汤碗一一放在旁边的一个小桌子上,又转身走了出去。 眼看母女二人的目光,白蒹葭便浅浅一笑,解释道;“还有一些等她取来。” 却见旁边凌绝尘浑身寒气,杨江氏只觉得虽然在暖哄哄的屋子里,但是却好像没穿衣服大雪冰封的时候站在外面一样,不由吓了一跳,急忙拖了女儿一把,只见杨心怡双颊娇红,正痴痴的看着凌绝尘发呆,不由伸手掐了女儿一把,杨心怡叫了一声,杨江氏道;“说起来一大早就赶来,我也有些腹中饥饿了,正好用些饭菜。” 杨心怡眼波流转,却道;“这位凌公子不一起……” 凌绝尘瞪了白蒹葭一眼,白蒹葭撇过脸去,正要说话,就听凌绝尘道;“看着你们我吃不下。” …… 杨心怡本来双目流动,正摆出一副娇怯怯引人怜惜的样子,但是蓦然听到凌绝尘这样一说,顿时如遭雷击,两行泪水已经落了下来,两道委屈的目光在凌绝尘身上转来转去,瞧见杨心怡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白蒹葭不由头疼的按住太阳穴。 她就知道! 凌绝尘回来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更何况刚才才被小囡打击过的凌绝尘,这杨家母子二人也正好是撞上了! 凌绝尘心情不好还犯了他的忌讳! 杨江氏顿时‘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怒视凌绝尘,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凌绝尘扫了她一眼,那冰凌子一样的目光登时让杨江氏想要质问他的剩下半句话全部吞了回去。 不过杨江氏掌家多年,心中自然有几分傲气,眼看凌绝尘气势凛然,不敢多言,却下意识的将眼睛一转,落到白蒹葭身上,阴森的道;“侄媳妇,这位凌公子不管跟你是什么关系,也不应该说出这种不尊敬长辈的话来!” 460.第460章 撞击 白蒹葭听她一说,心中倒是生起一些无奈。 这杨江氏倒是有些眼力,知道凌绝尘招惹不得,但是又放不下一张脸面,这是要把凌绝尘将她们踩进泥里的脸从自己身上找回来呢! 她叹了口气,细细的寻思片刻,正要说话,就听凌绝尘插嘴道;“长辈?你配?” …… 白蒹葭长长的叹了口气,凌绝尘这是吃了鞭炮了吧,平时他。性。子那么清冷高傲,怎么这跟吃了鞭炮一样见谁炸谁呢?难道是那杏林斋的药不但没有把他人吃好,反而吃的越发病重了?以前没有见谁说话他就立即堵回去啊! 还没等她想完,杨江氏已经气的脸。色。通红,就跟一只气的羽毛都立起来的公鸡一样,瞪着凌绝尘道;“我不配难道你配?” 凌绝尘看了一眼正一脸头疼揉着太阳穴的白蒹葭,想了想,沉默下来不再说话了,却转身对立春道;“你多取些饭菜,我在屋里吃。” 立春便垂头道;“是。” 从小也算是被众星捧月的杨心怡那里受过这样的冷淡,这俊美少年从头到尾都没有将她放进眼里,等发现了这个事情后,对于杨心怡的打击不能更大,不由脸。色。通红,双目中晶莹的泪水滚来滚去,自己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难道还比不上那个死了男人一脸苍白虚弱躺在床上的女子么?这个少年什么样的眼光! 倒是白蒹葭在一旁道;“舅母不要跟他计较……” 正想说这人伤了脑子,杨江氏却怒气冲冲的瞪了他一眼,道;“我杨家的女眷什么时候可以随意见外男的,你不要家里没有长辈教养就胡来,却要我今日教一教你做人的道理!” 白蒹葭迟疑了片刻,看着将刚才自家女儿还邀请别人同桌吃饭现在却已经忘得干干净净的杨江氏考虑要不要提醒一下之后顿时便选择放弃了。 算了没必要跟这些人这么计较!你提起来别人说不准更恨你呢! 杨江氏怒气冲冲的四下一看,这房间却被立春收拾的极为干净,并没有什么趁手的东西,不由蹬蹬蹬就走了出去一心寻个东西来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守妇道的侄媳妇,蓝纤雨正小心翼翼的端了一锅鸡汤走出来,杨江氏一阵风一样的卷了出去,正好撞在蓝纤雨身上,只听得乒乒乓乓一阵乱响后,伴随着女子的尖叫惨呼声。 蓝纤雨吓得不行,本来正闭着眼睛准备接受那鸡汤淋身的结果,那鸡汤表面上漂浮着一层浓油,让那鸡汤不至于这么快就冷了下去,才从锅里起出来的鸡汤温度是可想而知的,结果半天都没有烫到自己,蓝纤雨睫毛眨了眨,只觉得自己在一个温暖又厚实的怀抱里,十分放心,缓缓睁开,便看见一块有些眼熟的黑。色。布料。 她尖叫一声,蓦然将那黑衣少年推开,那少年她倒是很眼熟的,似乎是叫冬,是一个极为安静沉默的少年,眼看蓝纤雨脸。色。红的跟一朵海棠花儿一样,立冬眼睛闪了闪,倒是立夏蹦过来道;“小姑娘,我家立冬救了你,你不说谢谢也就算了,怎么还这样呢!” 蓝纤雨眼看那杨江氏倒在地上,那鸡汤泼了她一身,想起刚才的事情,才缓缓回过神来,原来在刚才的时候,竟然是这个黑衣少年在那鸡汤洒下来的时候将她拉了一把,从那鸡汤下救了她。 想起自己的反映,蓝纤雨不由头垂的几乎抬不起来,小声道;“多谢,对不起……” 声音细弱蚊呐,不过立夏跟立冬都是身怀武功之人,蓝纤雨声音虽细,他们却也听得清楚。 立冬点了点头,立夏却道;“在这种关键时刻立冬救了你,你也不想想,如果不是立冬,你就要被烫伤毁容了……” 正要滔滔不绝的说下去,立冬伸手扯了他一把,他便嘀咕了两声;“我只是稍微……稍微往大说一点点么……哎呀,似乎忘了什么东西……” 几人的目光顿时落在杨江氏身上。 立冬瞪了立夏一眼。 刚才那种时候你为什么不去救人,虽然很讨厌但是毕竟是客人啊! 立夏无奈的回瞪了一眼。 当时我正在外头劈竹篾偷听将军墙角……哦不,关怀将军的生活,那里能够反映过来!他只是负责情报工作没有连这种突发的情报都预料到的本事好不好! 两人默默交流,倒是将正倒在地上惨叫的杨江氏忘记了。 蓝纤雨慌慌张张的走了过去,蹲下身子想要伸手摸了摸杨江氏,不由松了口气。 那鸡汤虽然滚烫,但是毕竟是冬天杨氏穿的还是很厚的,那一锅鸡汤大多洒在了她的背上,想来倒是没有多大伤的。 听着杨江氏的惨叫声,杨心怡脸。色。一变,顿时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一开门就看见自己母亲歪在地上呻吟,不由急忙一路跑了过来,将正要说话的蓝纤雨掀到一边,道;“你们把我娘怎么了!” 声音凄厉,若不是刚才在场的人都将事情看得清清楚楚,也会真以为他们真把她娘怎么了。 但是当时也是杨江氏一头撞上蓝纤雨的啊,便是要怎么了,也是杨江氏把蓝纤雨什么了而不是蓝纤雨把杨江氏怎么了啊! 不过算了……伤者为大。 蓝纤雨吓得脸。色。惨白,白蒹葭听着外面闹成一团,便对立春道;“你去看看外头出了什么事情。” 立春答应一声,出来看了一眼,一招手立夏就急忙凑了过来,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给立春说了,他口舌伶俐,声音也极好听,听起来倒是说相声一样,一件小时也说的跌拓起伏跟评书一样,尤其夸大了立冬英雄救美蓝纤雨的事迹。 立冬仍然蹲在角落装蘑菇,对于立夏的大嘴巴毫无反应,倒是蓝纤雨听着立夏说刚才立冬在怎么样危险的情况下果断出手救了自己,不由惊魂未定的下意识看了立冬一眼,见他容颜其实也极为俊美,只是浑身有着一种虚无缥缈的气息,连整个人似乎都被人无视了更别说那张俊美容颜了。 461.第461章 兽医 蓝纤雨心中微微一动,那立冬原来也是一个极为俊美的少年啊! 却又几乎是瞬间就将这个念头给压了下去。 虽然隔了一堵墙,但是杨心怡尖叫喝骂的声音不小,白蒹葭也听得清楚,便对立春道;“春儿快去给杨夫人看看,她身子娇贵可不能再这里受伤了!” 立春道;“是。”走到杨江氏身边,只见杨心怡正抱着杨江氏哭的死去活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杨江氏伤重不治一样,倒是蓝纤雨也被她哭的心中惴惴的,两眼微红的看着立春道;“春姐姐,麻烦你救救杨夫人吧!” 立春心中无奈,这鸡汤泼在棉袄上能有多大的事情,怎么一个二个都跟快死了一样呢。 当下便对抱着杨江氏不放的杨心怡道;“杨姑娘麻烦让一让……” 杨心怡睁大了一双眼睛,她脸上脂粉已经污了,看上去颇有些可怕,她却浑然不觉,叫道;“你想对我娘做什么!” 立春被她这种饱受迫害的神情看得很无奈的道;“我粗通医术,先帮她看一看,如果有什么事情,也好抢救一二。” 杨心怡疑惑的看了一眼立春,道;“你一个村妇的丫头,也会医术?” …… 立春默然,不知道多少贵妇贵女想要求她一诊脉都不容易,怎么如今处处都被人怀疑。 虽然她并不在意那些虚名,但是别人如果怀疑她的医术,还是让她很不开心的。 立春眉眼微弯,轻笑道;“是呀,村子里的猪儿狗儿病了,都是我帮忙瞧的,从来没有瞧不好的。” 听她这么一说,杨心怡却立即尖叫道;“你把我娘跟那些猪儿狗儿比!” 闹腾了许久,总算将杨江氏扶到一旁,立春找了套张翠翠放在家里的衣服给他换了。 果然冬日里袄裙还算是极厚的,那一身裙子虽然弄脏了一时不能穿了,但是也就颈脖几处溅上一点汤汁,倒是也不算严重。 不过对于受伤来说,对于杨江氏打击最大的却明显是自己仪态尽失的事情,等换了衣服,便拉着依依不舍的女儿直接走了。 连进房间跟白蒹葭告别的事情都懒得做了,只让立春转告一声。 立春随手招呼立夏将他们二人送出门,懒懒一笑道;“真以为自己多娇贵呢。” 看了一旁怯怯的蓝纤雨,伸手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做得不错。” 啊? 看着转身走进厨房立春,蓝纤雨犯傻了,不由呆呆的看着立春的背影还有那地板上洒掉的鸡汤。 鸡汤洒在地上浪费了她觉得自己都心痛的快要碎掉了,怎么春姑娘还能这么轻描淡写,而且对于自己弄洒鸡汤的事情,春姑娘不但没有责骂自己反而夸自己做得好…… 以前蓝纤雨曾经不小心洒了一小碗特意给孙鸿宇熬得鸡汤,被孙婆子狠狠地打骂了一顿,骂她是个败家娘们,谁家养了她就等着穷死吧,后来很长时间内,孙婆子都常常把这件事情拿出来说……但是那只是因为她纺了一晚上的线所以双手手腕生疼还没吃早饭头晕眼花的才拿不住碗的啊…… 立春端着菜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蓝纤雨一脸迷惑的蹲在洒掉的鸡汤前,不由扫了她一眼,嗔道;“发什么呆呢,还不快把这东西收拾了准备吃饭,被一耽误,午饭都迟了!” 正说着,立夏就从外面一路小跑了回来,点头如小鸡啄米一般;“对对对,我都快饿死了!吃饭吃饭!” 蓝纤雨眼看立夏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急忙道;“锅里还有不少,等我盛出来!” 等蓝纤雨端着刚盛好鸡汤小心翼翼的走出来时,就看见立冬伸手将那地上的鸡肉拣了起来放在一个小碗里,不由急道;“你做什么,放着我来!” 立冬看着蓝纤雨抢过小碗低头将那洒在地上的鸡肉都捡进碗里,慢慢的道;“喂豹子。” ……蓝纤雨略一迟疑,才醒悟过来这人是在和自己说话。 立春端着菜进房里的时候,经过这一段时间,小桌子上的饭菜有些凉了,她将饭菜一一放在桌子上,道;“杨家二夫人已经走了。” 白蒹葭道;“我听到了。”毕竟声音极大。 她说起来还是只能进些汤水稀粥,今天是猪肝粥,白蒹葭并不喜欢吃猪肝,嫌弃那粉腻的厉害,但是猪肝又是补血的东西,最后立春想了个法子,将那猪肝剁成碎末,然后用轻纱裹成一个个小丸子放在里面一起煮,等煮好之后将那丸子捞出来,表面上是一点都看不出来猪肝的模样。 白蒹葭在立春的服侍下吃了两碗粥,便听着小囡呜呜的叫唤起来,这便是宣告要吃奶的意思了。 白蒹葭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正在身边漫不经心吃东西的凌绝尘,那些菜她大多只是尝尝而已,眼看凌绝尘大口吃饭吃肉的样子,想起自己如今动一动就觉得疼得状态,心中又生起了一股火气,道;“你先出去吃!” 凌绝尘塞了一块鸭肉到自己的嘴里,木木的看了一眼白蒹葭。 白蒹葭想到自己喂奶,无论如何都是不能让凌绝尘看到的,当下便道;“你必须出去!” 凌绝尘又木木的看了一眼白蒹葭,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 白蒹葭本来以为凌绝尘这人还要做点什么,结果就看见他将所有碗碟上的东西往碗里一倒,然后两口就把东西吃了个干净。 不……这已经不能叫吃了只能叫倒了,简直是直接往嘴里倒的行为…… 看着白蒹葭呆呆的看着凌绝尘,凌绝尘抿了抿唇,解释道;“忙,吃快一点。” 这已经不是吃快一点是吃很多的问题了吧。 白蒹葭看着抱着小囡一脸尴尬的立春,小姑奶奶扁了扁嘴,微微蠕动嘴唇的样子真是可爱的不得了啊! 于是她又抬头瞪了一眼凌绝尘。 立春想了想,还是开口劝道;“将军……” 凌绝尘怕自己再呆下去,白蒹葭真瞪累了自己,想了想就转身出去大堂蹲着了,这人也真是的,明明早不知道看过多少回了,怎么到了这种时候还害羞,不过…… 462.第462章 取名 鬼帅的脸上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红晕,觉得自己身体微微发热,脚步微微加快了些许。 眼看粉粉嫩嫩的小囡脸上露出笑盈盈的表情,白蒹葭撩起宽松的衣袍,一边看着女儿粉嫩如花瓣一样的小脸,一边开始担心了起来;“说起来你也快满月了吧……慎儿的名字肯定是慎之,可是小囡你叫什么呢……” 对于给儿女取名字这件事情,所有父母所面临的苦楚是一样的。 “不如,就叫二丫吧。”白蒹葭逗弄着怀里的小家伙,想起那个李娘子,就忍不住失笑。 自从狗蛋和二丫这个事情后这两个小家伙都拒绝饮用她的奶水,又有了豹奶后,李娘子就被打发走了,不过这狗蛋和二丫的名字倒是作为一个笑谈留了下来,白蒹葭没事的时候,也会拿这个事情逗弄逗弄自己的一双儿女,不过也也只是说说笑笑罢了。 没满月的小婴儿那里听得懂大人再说什么。 那李娘子虽然说是奶水充足,但是她毕竟也是日子太长了一些,里面的奶水并不够纯净,只能说这找人的立夏在这方面还是失手了——光是朝着奶子饱满,奶水充足的方向去找,但是这奶水却颇为稀薄,吃了几天立春就嫌弃看不上了。 其实白蒹葭倒是觉得好笑,在她看过的书里有说到过,的确有些地方流行给年纪小的孩子取一些贱名好养活,特别是一些身份比较尊贵的孩子,因为怕孩子八字弱压不过这贵命,便取些贱命来蒙骗那牛头马面。 白蒹葭看着女儿白白软软的脸蛋,忽然想起来了凌绝尘拿手指戳儿子脸蛋的事情来。 两道清澈明亮的目光在小囡的脸上转来转去,真是粉嫩可爱啊,好像刚出笼的包子一样软绵绵的,戳小孩子的脸很好玩么,看凌绝尘每次都戳的很开心的样子,但是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弱智太欺负小朋友了这样欺负自己的女儿真的好么。 但是看起来真好软好萌好想戳啊! 小囡扑闪着一双眼睛,看着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母亲。 嘴角吹出一个小小的泡泡,吹啊吹啊吹啊,啪!泡泡碎了! 还没来得及惋惜自己吹出来的小泡泡,就感觉一根纤细白嫩的手指轻轻的戳在了自己脸上。 好软!好糯! 白蒹葭忽然就明白了凌绝尘戳儿子的感觉了,实在是太软太糯了! 特别是你戳了她一下,她特别无辜特别震惊却又特别受伤的表情简直让人觉得心都要化了。 难怪凌绝尘没事就喜欢戳儿子! 轻轻的戳了两下,眼看怀里的小小姑娘扁了扁嘴,嘴角又吐出了小泡泡,忍不住咯咯笑了两声,收拾完东西的立春一进来就看见白蒹葭正对着女儿傻乐。 真的做了父母智商会降低么,立春想想凌绝尘又想想白蒹葭。 最后决定放弃了考虑这件事情。 张李氏却又带着几个鸡蛋来了,原来却是和白蒹葭商议两个孩子满月酒的事情。 同时儿女满月也预示着——白蒹葭总算是做完月子可以下床出门了。 这让白蒹葭还是颇为高兴的,无论什么人经历了坐月子这种事情后都会在很长时间内不会再想在床上躺上许多个时辰。 想到这个白蒹葭精神顿时好了不少,她整日被立春当作刚出生的小猪一般喂养,一个月下来,那苍白虚弱早就已经无影无踪了,不但脸上更丰润了些而且脸色更加白腻滑嫩,如牛奶一般。 当下便偏头对张李氏道;“上次的白宴还是多亏了夫人才能办的这样稳妥,这次就又要麻烦张夫人了还真是不好意思!” 张李氏被她一口一个张夫人叫的心里甜滋滋的,却道;“这怎么好意思,我家清儿还多麻烦你了呢。”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几人都明白其实白蒹葭其实也在忙着的事情,不过一些点拨对于张玉清这样的农家子弟却是够用了。 白蒹葭道;“其实说起来也没多少人吧……” 毕竟她一个寡妇,这农家的满月宴也没什么大办的规矩。 张李氏抿嘴一笑,眼睛一转道;“多亏了你家那位救了焦家村和秋水村,只是你刚生了孩子,我公公才出面为你挡下了那些要谢恩的人,这次你儿女满月,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来呢!” 白蒹葭倒是吓了一跳,她虽然知道那孩子出生时侯的事情,但是并不十分关心,有立夏和立冬在,那一小股不管是强盗还是游兵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是听张力十足这样说,便不由道;“我什么都没有做啊,这事情说起来……” 张李氏微微一笑,道:“我自然之道,可是那……”她又说了两句,便将事情说道立夏和立冬的婚事上,白蒹葭听得不对,便道;“那两位是凌公子家中的,我并不清楚。” 听她说到凌绝尘,张李氏眼睛陡然一亮,脸上的光彩也多了几分,虽然没什么心思,但是想到那俊美无俦的少年郎,张李氏也不由脸。色。微红,心跳快了两分,倒是未必对凌绝尘有什么心思,只是那女子天生对于美好物件的仰慕之心罢了,“那凌公子是什么来路,他身边的长随都这样厉害,想来他本人更厉害罢?也不知道是那家的公子!” 白蒹葭眨了眨眼睛,道;“我也不清楚。” 张李氏眼睛一转,却忽然道;“其实我看这凌公子,倒是对你极好的。” 白蒹葭咳嗽两声,就听张李氏道;“说起来我还未曾见过这样俊美的人物,便是我家十个当家的也比不上他一根手指头!” 白蒹葭小声道;“你这样说也不怕少族长听到。” 张李氏嘿嘿笑了两声,道;“我当着他的面也是这么说!我看着这样的人倒是对你格外好!也是不知道那里修来的福分!” 虽然当初白蒹葭以自己愿意为张召金守着来给秋水村换一台贞节牌坊为交易获得了张老爷子的庇佑,但是张老爷子也是一个非常擅长见风使舵的人。 463.第463章 离儿 因为过年时候出现强盗的缘故,立夏二人帮忙剿灭了那些强盗,他作为村长,自然会上门感谢。 眼看这屋中的摆设用度已经跟寻常村民截然不同了,那立夏等人更是自己也远远不及的,更何况那凌绝尘远远看上一眼,那气度形容,便是自己见过最尊贵的县太爷也是远远不如的, 张老爷子这种人,他虽然生。性。淳朴厚道,但是也带着那种村人所独有的狡黠和见风使舵,同时他也是一个比较有眼光的人,经历了几十年风雨的人,有很多人会一辈子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忍耐度日,但是张老爷子显然不是这种人。 对于张老爷子来说,白蒹葭愿意守着,当时她什么都没有,能给秋水村换了一台贞节牌坊这个交易自然是极划算的——他什么都不需要付出,只是稍微给这个寡妇一点庇佑罢了,对于他来说十分非常容易的事情,更何况白蒹葭当时正戳中了他的软肋张玉清。 那可是他老张家出人头地的希望,从小张老爷子就对张玉清管教颇为严厉,眼看白蒹葭这般玲珑剔透,自然也乐得顺水推舟。 不过见了凌绝尘,张老爷子便生了一个心思。 凌绝尘这样的人,必然非富即贵,别说秋水村,便是通县里也是找不出来一个这样的,这样非富即贵的人物,白蒹葭一个寡妇想要给人做正妻自然不容易,但是如果是要做个妾室或者外室也是足够了…… 你不见那张玉凤只是给那马英辉做了一个外室,那一家人的屁股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虽然贞节牌坊颇为诱人,但是张老爷子却极为清楚,那毕竟只是一块悬挂在面前的肥肉罢了,看上去固然是诱人至极,但是真的能不能吃到嘴里就就没人知道了——更何况,。插。入了这么一个非富即贵的凌绝尘的同时,这块肉就算看上去再诱人,却要入口就难了。 守节不易,除了寡妇自己要面对艰难的生活和寂寞的日子外,那寡妇但凡有几分姿。色。,被村里那些无赖痴缠倒也罢了,最怕的事就是有权有势的看上这寡妇,那可真是想守也守不成了。 所以说寡妇门前是非多。 如果家里有其他亲戚都还好些,但是白蒹葭这样独门独户的,便是被人欺负了也是没有人为她出头,又是个女子娇娇弱弱的,便是吃了亏也只能往肚子里吞,虽然白蒹葭看上去是个有手腕的,又平时将自己修饰的十分平凡,张老爷子本来以为她倒是能守下去,又有自己压着,那村里的光棍汉也不敢多打主意,但是见了立夏立冬的手腕,又见了凌绝尘本人,顿时便将这心思放下了。 这样的男人若是看上了白蒹葭,不管白蒹葭愿意不愿意,这寡啊,是守不下去了! 不过张老爷子也是个极聪明的人,一转念,又生起一个念头,这寡肯定是守不下去的,不过若是能得到凌绝尘这样的人庇佑,那不是比贞节牌坊更有用?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种话,可从来不是说假的! 所以张李氏这次来,除了帮白蒹葭商量那一对儿女的满月宴外,也担负着来探探白蒹葭对于改嫁这心思的口风! 毕竟凌绝尘那样的人物,光是那张脸就不知道可以迷惑多少女子了,更别说那高高在上的不凡气质! 张老爷子也不认为白蒹葭能把持的住。 白蒹葭本来也是极聪明的人,听了张李氏的话,心中一动,便登时将张老爷子的心思猜到了几分,当下略一迟疑,知道自己若是将凌绝尘是个傻子在自己身边呆了一段时间的事情说出去,这事情就是不成也就成了,在那平直城里山高路远的她也不在意随口胡诌,但是在秋水村这种地方却不得不为自己多考虑一些了。 当下便笑道;“夫人那里说这样的话,只是旧日我家中未曾败落之时,凌公子和家父有些因缘,正巧我去平直城看病的时候撞上了他,他本是英雄豪杰,知道我夫君早丧无依无靠的,便多照顾我一些,若说福分,倒是我父亲为我攒的。只是这种话还是少数为是,我倒也罢了,凌公子高风亮节,断不能为了我一个寡妇坏了名声。” 她声音倒是低柔,只是说送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还是隐隐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款款道来有条有理的样子,竟然一时将张李氏给唬住了。心中暗自嘀咕难道公公看错了,这凌公子真的是跟她家中父亲有旧,对她一点念想都没有? 不过她本也是个极聪明的人物,眼看白蒹葭这样说,便也不在多问,点了点头道;“你心里明白就好。” 又眼睛一转,道;“哥儿和姐儿的名字可定下了?” 白蒹葭略一沉吟,她也正在为这事烦心,哥儿慎之这个名字是自然的,但是姐儿的名字她却一时拿不下来。 慎之这名字是她祖父取的,翻了许多书,终于定了下来。 君子慎独,不欺暗室。慎独为入德之方。 虽然前世隐隐有些不祥的因子,但是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换的,只是这姐儿的名字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没事的时候就想了几十个名字,却总觉得有些不妥当,最后却到底确定不下来,听张李氏这么一问,倒是茫然的摇了摇头。 凌绝尘倒是很早就取好了名字,凌慎之和凌瑾儿,不过白蒹葭自然不会那么简单的就直接采用了。 虽然谨慎二字倒是珠联璧合,只是毕竟凌慎之是哥哥,怎么能排在瑾儿后面! 最后想起白蒹葭叹了口气,道;“取好了,就叫慎之和离儿吧。” 《礼记·中庸》上说过“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 却是让一对儿女记住,不可须臾离之。 只是…… 白蒹葭微微颦眉,以凌绝尘的。性。子,若是真的让一对儿女跟着张召金姓了…… 白蒹葭不由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心中暗自后悔自己那时候干嘛要那样热心的跟着张诚善夫妻一起去后山,结果撞上了那个冤家。 464.第464章 不可须臾离之 想起自己议定苏南的时候素问劝自己的话语,就算是白蒹葭也不由有一些后悔,悔不该当初不听素问的,早知道在别的地方呆上一段时间等孩子大一些再来苏南也好,也不至于落到这种田地。 “笋子和丽儿?”张李氏挑了挑眉,道;“这丽儿倒是不错,这笋子却是什么?” 白蒹葭倒是被她逗得乐了起来,微笑道;“是慎之,君子慎独,不欺暗室的那个慎之。”她用手指沾了些立春给她放在床头的茶水,在床上写了下来。 只是那慎本来笔画就不少,倒是看得张李氏眼睛花花的,急忙摆手道;“你别写给我看,我也不认识。” 白蒹葭便笑了笑,到;“是谨慎的慎,离别的离。” 张李氏不由咋舌道;“叫离儿不怎么吉祥吧。” 白蒹葭摇了摇头,道;“我却只盼他们记住,道者,不可须臾离之……”眼看张李氏又是一脸茫然,不由咬唇一笑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这满月宴你毕竟天气这样冷,你准备怎么筹划?” 说道满月宴,张李氏顿时振作了起来,道;“这天气虽然冷些,但是也不是不能忍受,而且那些人本来都想感激你们,早等了许久,我琢磨着便在村里晒麦子的广场上摆上几桌流水宴……”却看了白蒹葭一眼,道;“你不用担心,因为这强盗的事情,县太爷赏赐了不少东西,想要办的热闹倒是足够的。” 白蒹葭眼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便知道那些打赏多半是县太爷赏给秋水村的,她自然不会代替立夏二人拒绝,当下便道;“那一切都麻烦张夫人了。” 张李氏摆了摆手道;“不麻烦不麻烦。” 又跟白蒹葭说了一会话,白蒹葭才知道满月宴就是三日后了,想到三日后自己就能下床行走,白蒹葭的精神不由好了许多,打起精神又跟张李氏说了会话,说道后来张李氏又不由自主的扯到了立夏等人的身上。 凌绝尘那样的人,做媒这种事情肯定是万万不敢的,不过那立夏二人在张李氏等人看来也就是白蒹葭的长随,再怎么也不过是个奴仆命,这村子里的闺女总是好人家的,说不准那个就看对眼了呢? 就是抱着打听的心思来。 想到立夏的。性。子,白蒹葭倒是忍住笑,将立夏尚未婚配的事情拣了一些多多少少的说了出去,虽然没有直接说出凌绝尘的身份,不过也透露了一点凌绝尘是京城的贵人,倒是让张李氏眉开眼笑的。 等张李氏走了,白蒹葭便脸。色。微沉。 没有碰到凌绝尘倒也罢了,但是如今明显凌绝尘已经将自己认了出来,自己虽然可以抵死不认,但是惹毛了凌绝尘会有什么后果却也说不定。 不过这次没有难产顺利的生下两个孩子倒是让白蒹葭颇为惊喜,如果真是跟上辈子一样自己难产,这两个孩子肯定跟苏颜荷一样说不准自己要带走一个,将剩下一个交给凌绝尘自己倒是也放心了,便是不难产,白蒹葭也做好了恢复好几年的心理准备,但是身子恢复的竟然比白蒹葭想象中更好上一些。 一个月子坐下来,白蒹葭觉得自己浑身都充满了力量,甚至比自己以前在凌家的时候更好上不少。 如果不是立春千叮万嘱的,她都想多下床去溜达溜达。 既然有了盼头,这日子也过的格外快了。 转眼就是三天后了,一大早白蒹葭就起了床,因为一个月都躺在床上的时候,低头给自己穿上绣鞋的时候竟然有几分感叹,走到摇篮旁边,一对儿女兀自酣睡,她看了两个奶娃儿一样,伸手摸了摸他们粉嫩嫩的脸蛋,就看见包子小脸皱了起来,小嘴巴动了动,便急忙把手收了回来,两个孩子睡着这样好,这时候打断人家未免太过分了一些。 含笑看了一会一对儿女,白蒹葭只觉得心里盈满了幸福甜蜜的泡泡,便觉得就是这样看上三天三夜也是足够的,立春叫道;“夫人你怎么下床来了!” 她手上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粥,一笼小包子,一碟酱菜。 粥是枸杞薏米粥,如牛奶一样的汁液里泡着白。色。的米和红。色。的枸杞,白中点红,很是好看,吃起来更是口齿盈香清甜软滑。 那小包子……白蒹葭看了一眼包子,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正睡的口水横流的两个奶娃儿,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这鼓鼓囊囊的小包子真跟这两个奶娃儿的脸蛋有几分相似,一样白嫩嫩,软绵绵,然后看上去还鼓鼓囊囊的。 眼看白蒹葭笑了起来,立春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白蒹葭,道;“夫人在笑什么呢?” 白蒹葭道;“你看这包子是不是跟两个奶娃儿有几分像?” 立春瞅瞅包子又瞅瞅两个奶娃儿,便笑了起来,道;“果然有几分相似。” 白蒹葭听她这么一说,不由更是高兴了起来,戳了戳怀中的女儿,道;“大……哦不,你是小包子。”又指了指大儿子道;“那是你哥哥,是大包子。” 立春将桌子上的东西放在桌子上,道;“夫人今日心情很好啊。” 白蒹葭点了点头,终于能够下床了,这心情能不好么! 那包子是用竹灯笼蒸出来的,小巧玲珑的很,下面垫着厚厚的松针,所以除了竹子的清气外,也带着几分松针的清香。 那松针可不容易,是收集回来用热水煮过,然后再放在阴凉处阴干之后才能用,说起来倒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只是有些费功夫罢了。 白蒹葭见那包子上的褶皱十分可爱,顿时笑了起来,道;“这包子是小雨做的吧。” 立春笑道;“正是。这馅儿有猪肉白菜馅儿的,也有糖馅儿的……” 白蒹葭一咬,只觉得里面的馅儿又绵又软,一股甜甜的汤汁流进了嘴里,不由咦了一声,抿了抿将嘴里的汤汁吞了下来,又喝了一口薏米粥,才道;“这里面加了桂花酱?” 465.第465章 祖上曾经阔过 立春看了一眼,笑道,“是啊。是用豆腐皮剁碎了,然后用桂花酱裹了包进包子里,这于是带着豆皮的清香和桂花酱的清甜……” 白蒹葭点了点头,道;“这小雨倒是琢磨出来不少好东西。” 她只是有些敬佩蓝纤雨,那女子一生固然是风华绝天下,但是未免也太过清冷孤绝了,这一世见到那个温柔婉约的小姑娘,想起她见到的媚娘那一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死寂模样,白蒹葭也忍不住伸出一点援手。 当初蓝纤雨家的主母颇为厉害,让蓝纤雨吃了不少苦头,如果将来蓝纤雨注定要走上因为孙鸿宇而跳河的地步,她至少希望这少女在这两年内可以过上比较安稳平静的生活。 毕竟…… 对于这个少女而言,她一生坎坷波折,平静安稳的生活,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奢侈,太奢侈了…… 这小半个月以来,蓝纤雨自从上次被找杨江氏撞了个满怀后,更加战战兢兢了起来,没事就窝在厨房里不肯出来,不过她倒是在厨艺一面颇有天分,有事没事自己到时琢磨了些东西,虽然不多,但是拿出来还是可以让人眼前一亮的。 比如这豆腐皮加桂花酱的包子,就是蓝纤雨自己琢磨出来的。 白蒹葭吃完早饭,两个奶娃儿顿时闹了起来,白蒹葭先给女儿喂了奶,却看了眼儿子又看了眼女儿,暗自嘀咕,这难道真的吃兽奶会长得比较健康不成?怎么看起来慎之比离儿足足胖了一圈? 离儿自然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对自己身子的娇小十分不满,正在大口认真的吃着自己的美味,并且满足的发出啧啧的声音,倒是让白蒹葭伸手拍了拍她的小屁股道;“你这丫头,是不是也该让你吃一些兽奶,才能长得跟你哥哥一样健康?” 听毕竟这么一说,离儿顿时吸的更努力了,等白蒹葭将她抱开的时候,她便笑眯眯的打了个饱嗝,嘴角吐出一个小小的奶泡。 白蒹葭看着又怜又爱,看着她睁着一双圆滚滚跟黑水晶一样的眼睛看着自己,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都快化成****了,又忍不住逗着一对儿女玩了一回。 慎之倒是仍然跟白蒹葭的记忆里一样,什么都是冷冷淡淡的样子,倒是离儿一双眼睛则好奇好奇的小猫一样,左右转动,灵动之极。 只是刚满月的婴儿大多都容易犯困,逗着玩了一会,两个奶娃儿便陆陆续续的入睡了,白蒹葭自己去随意挽了个头发,她这段时间头发总是随意的梳理整理后就用一条丝带绑在后面,今天挽了个一个发髻,寻了一根素银簪。插。上,又换了一身素。色。的袄裙。 虽然说是满月宴,但是却也明白仔细说起来不过是秋水村跟焦家村就过年那强盗的事情,总要寻一些安稳的事情才是。 白蒹葭去大堂里转了一圈,却不见凌绝尘的踪影,连那鼓噪的立夏都不见了,只看见一旁蹲着装蘑菇的立冬,不由颦了颦眉道;“立夏他们呢?” 立冬有气无力的看了他一眼,他怀中顿时发出喵呜喵呜的小声,只见一只小奶豹从他怀里探出头来,一双黑弹子石一样的眼睛又黑又亮,不比刚回来那瘦瘦弱弱水淋淋的样子,虽然仍然身躯十分娇小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小奶豹,但是那一身黑。色。锦缎一样的皮毛让人一见就不由自主的心生好感。 小奶豹嗷呜嗷呜的小声叫了两声,便从立冬怀里蹦了下来,然后在地上连滚带爬了半天,总算是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一个月的小奶豹走路都不太稳当,有点颠颠簸簸的样子,看起来个可爱得不得了。 “有事,出去了。”立冬看了白蒹葭一眼,难得多补充了一句:“我留着保护你。” 大概因为很少说话的缘故,立冬说起话来,总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艰涩,也算是他所特有的说话风格了,非常容易辨别出来。 有事…… 白蒹葭颦眉想了想,今年应该没有什么大事的。 正想着,就看见张李氏带着张玉清和张玉柔从外面走了进来,三个人身上都穿着过年时候刚裁的新衣裳,看上去都十分精神,张李氏更是笑容满面的招呼白蒹葭。 白蒹葭浅浅一笑,算是回礼。 因为她家中没有男丁,张老爷子便让张秋山为她出面,一来可以让自己儿子趁机磨练一些待人接物,树立一些威望,二来也可以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虽然不知道凌绝尘的具体身份,但是从京城来的非富即贵的少年郎君,何况对于秋水村和焦家村都有恩情,不管是不是真的交好,能够和他攀上一点关系好处反正是不少的。三来也可以对白蒹葭表明一下自己的想法。 张老爷子算是想明白了,这白蒹葭再怎么败落,毕竟祖上曾经阔过,看起来那关系不错的人家还不少。 他忽然就想起当初白蒹葭来找上自己说可以给张玉清找上关系时候做的交易来,顿时觉得跟白蒹葭交易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既然有凌公子这么这一个,那么是不是又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虽然不知道白蒹葭的家中当年是什么样子,但是看凌绝尘这样的人物,想来家中也一定比那县太爷也阔上不知道多少倍了……也不能怪张老爷子喜欢拿县太爷来做比较,这辈子他见过最大的官最大的人物就是县太爷了! 但是见了凌绝尘后,张老爷顿时觉得,县太爷那个曾经在自己心里至高无上——甚至张玉清只要能通过科举成为一个县太爷他就心满意足了的身份,却在凌绝尘面前的长随都不如。 如果张玉清能够在这样一个人的身边做长随,张老爷子总有一种微妙的感觉,这只怕是张玉清最好的出路了,不过张玉清毕竟年纪还小,张老爷子的小算盘虽然打的啪啪啪直响,但是最后指示张李氏的却只有一句话:尽力与白蒹葭交好! 466.第466章 满月宴 张李氏也不是个愚笨的,她虽然有点小妇人的小心眼,看着凌绝尘这么一个少年郎在白蒹葭那一个寡妇家里晃悠也觉得不好,但是张秋山将这话给她掰开之后细细揉碎跟她说了,她那点小心眼顿时全然不见了踪影,为了自己的儿子,这明明是天赐的好处!便看凌绝尘更是处处顺眼的不得了,在她眼里这少年郎不但不是什么不守规矩的人物,反而是自己儿子的一道前程出路。 更何况张李氏本来就对白蒹葭颇有好感,这么一个温顺清纯又无依无靠的女子,实在很容易让人怜惜的心思,听丈夫这么一说,又说关系到儿子,自然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殷勤和小心来,只盼望若是凌绝尘手里漏点东西下来,这张玉清日后的道路也就好走一些。 眼看那地上颠颠倒倒的小奶豹,张玉清和张玉柔顿时眼睛都陡然一亮。 她们这样年纪的小孩子,对于这种又软又小的东西真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两个孩子四只眼睛只黏在那只歪七扭八的小奶豹身上,只恨不得整个人都贴上去的模样。 张李氏看了一会,忍不住又看了立冬一眼,却暗自怀疑起来。 这少年看容。色。也是极为俊美的,可是为什么自己每次来却没什么他的记忆? 就看见立冬伸手将那小奶豹塞回了自己的怀里,又将头低了下去,张李氏眼睛一眨,白蒹葭笑道,“今日还要麻烦张夫人了。” 张李氏急忙摆手道;“不敢。”却一时将立冬抛之脑后了。 秋水村有一个颇大的广场,那是村里的人数年前一起修的,中间有一颗百年的老槐树,枝繁叶茂的,便是冬日也郁郁葱葱的,夏日的时候,更是老年人纳凉的地方,也常常可以见到那姑娘媳妇的坐在一起一边聊天一边做些事情。 这场子作用极多,什么晒玉米甩麦子,总是在这里的,便是那卖零杂物件的小货郎来了秋水村,往这场子中间一站,中气十足的声音一开,那大姑娘小媳妇便知道朝这里寻过来了。 如今这场子上却摆了许多桌子,因为是各家里拿出来的,颜色形制都很是不同,不过摆在一起倒是热热闹闹的,秋水村和焦家村的村人乱七八糟的坐在一起,虽然是冬日,但是却也聊得热火朝天。 冬天对于农家来说,素来不是太好过的,在房里闷了一个冬天,即将面对的就是新春开年翻土播种,对于未来生活的打算,儿子女儿的亲事,谁家的媳妇儿又有了身子…… 可以聊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更何况还有那强盗的事情。 有一个焦家村的后生在那里绘声绘。色。的道;“当时我想着实在不行,就拿着砍柴用的斧头跟他们拼了,砍一个够本,砍两个不赔,只可惜了我妹妹二丫年纪还小,本来准备这开春了给她找个婆家来着,结果就看见一个少年笑吟吟的走了进来,那强盗便大声道;“那里来的东西?”那少年笑嘻嘻的比我弟弟还可爱,就说;“来杀你的!”我看他单单薄薄的样子,心中真是觉得这人真是胆子大的很,他那胳膊别说强盗,便是我一个人都可以折断了……” 他那桌子上的一群少年都听得津津有味,张友暗自寻思道,平时我跟这焦大牛也不过是谁也不服气谁,想不到那人竟然让焦大牛这么佩服,想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英雄气概!不过听焦大牛说那少年单薄,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只当是焦大牛吹牛胡说,那强盗他跟着收拾尸体的时候可是见到的,一个个都五大三粗的,那少年真按照焦大牛说的比他弟弟还可爱,怎么有力气打的过那强盗,当下便笑了一声道;“我看焦大牛你是被吓坏了吧!我看那强盗一只胳膊比你弟弟的大腿还粗,你便是十个弟弟也不够他一巴掌扇得!想要出头也未免太吹牛了!” 焦大牛立即的不服气的瞪了张友一眼,他跟这个人素来不怎么对盘,当下冷哼一声,甩头道;“你不乐意听就不要听啊!如果有机会,他肯收我做个徒弟……不不不不,就是随便指点我几招,我也心满意足了!” 立即有焦家村的后生道;“大牛,那人真那么厉害?”他是知道焦大牛脾气的,暴躁鲁莽,但是仗着有两把力气,也有点自视甚高,平时焦家村里没有他的对手,他一般人也不看在眼里,听他说出指点几招就心满意足的话来,那焦晨顿时生了几分心思,他那时候因为外祖母生病的缘故跟着母亲回了娘家,恰好错过了这件事情。 焦大牛顿时点头道;“是啊是啊,我可没见过那里还的人!”当下又呿了一下,才道;“若不是想着可以见救命恩人一面,我妹妹怎么肯出来!” 听焦大牛这么说,一桌子上的少年目光顿时落到了旁边的桌子上,一群女眷坐在一起,张柔月眨着眼睛看着焦二丫,焦二丫是个十四岁的姑娘,一身有点旧但是干净的衣服,头发用一支木钗挽起,看上去倒是有几分清秀,她旁边的姑娘摇着她的胳膊道;“二丫二丫,你再给我们讲讲吧!再给我们讲讲吧!” 焦二丫脸。色。微红,喝了一口水,急忙道;“讲什么呀!” 那姑娘眼睛一转,她脸。色。微黑,是那种农家姑娘常见的皮肤颜。色。,嘻嘻笑了一声道;“当然是英雄救美啦!我看戏园子上都说那英雄救美人当以身相许的……” 旁边立即有人道;“晓红!” 焦晓红吐了吐舌头,本来还想多说两句,一抬眼发现那开口的是自家姑姑焦小兰,这焦小兰年纪虽然小,但是在焦家村辈分却是极高,听焦小兰开了口,焦晓红便不敢再多说了,伸手抓了一把葵花籽在那里大声的磕着。 焦二丫感激的看了焦小兰一眼,焦小兰却忽然道;“这些葵瓜子花生的还堵不住你们这群小家伙的嘴么!” 467.第467章 ‘福气\’ 旁边的姑娘媳妇儿们顿时笑了起来,道;“这东西平时可吃不到。” “是呀是呀,便是过年也只有这么小小的一把。” “说起来倒是多亏了那群强盗,我们是不是要谢谢他呀!” “看看你说的什么胡话……呃……” 看着一群丫头嗑起瓜子说起闲话,这个道;“二丫你开了春就准备嫁了吧。” 焦二丫道;“哪能呢,至少要忙过春天播种呢。” 倒是焦晓红又笑咯咯的道;“至少要让李五去帮忙做了春忙啊!” 焦二丫拧了焦晓红一把,道;“你这讨打的小妮子。” 二人正笑成一团,就看见张李氏带着一个年轻的妇人从旁边走过。 那妇人虽然做妇人装束,但是年纪极轻,瞳孔极深极黑,沉静如水,从身边走过的时候,连素来爱玩爱闹的焦晓红也不由屏住了气息,只觉得这人举止行动间,有一种流水行云的感觉,跟她们截然不同。 眼看那妇人跟着张李氏走进了旁边的屋舍,焦晓红才回过神来,道;“这妇人是谁啊?” 焦小兰沉吟片刻,道;“应该就是这场满月宴的主角了。” 焦晓红才啊了一声,道;“这不是过年的年宴么,怎么成满月宴了……” 看着焦晓红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焦小兰不由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道;“你光顾着听八卦,也不动动脑子么。” 看着焦晓红和桌子上其他女眷都满脸问号的看着自己,焦小兰不由解释道;“那妇人应该是张召金家的寡妇,她家以前是大富人家,只是败落了,后来嫁了张召金又不巧张召金死了,她便千里扶柩送了人回来,当时焦家村里来强盗的时候,也是她一位故友恰好在此,所以出手帮忙解决了此事,如今她儿女满月,便由张老爷子出面办了这场宴席,名头上是说给他儿女庆祝,同时也是为了感激她故友救了两个村子的恩情。” 焦晓红将瓜子皮吐在了桌子角,道;“张召金我见过,是个老实的,也不知道那里来的好运道……”却又眼睛一转,道;“我听说才哥儿一家都搬走了……是不是也跟这个寡妇有什么关系?” 焦小兰轻轻的踢了她一下,看着她满脸八卦的样子不由皱了皱眉,道;“你那里来的这些念头,那凤姐儿嫁了个城里的人,便整家人都搬走了,跟她一个寡妇有什么关系。” 焦晓红想了想,觉得张召才家那么多人,不至于跟她一个女子有什么关系,又见焦小兰说的清楚,倒是有旁边的人道;“凤姐儿不是比二丫还小么,也没听过什么消息,怎么就嫁了,柔月你知道么?” 张柔月眼睛眨了眨,淡淡一笑,道;“听说是平直城里的大官,大概那大官就喜欢这些小姑娘吧。” 立即旁边有人惊呼一声,有人羡慕的道;“从小就听人说凤姐儿要去做官家夫人的,我当时还当小杨氏痴人发梦呢,想不到竟然成真了……也不知道那凤姐儿那里来的福气……” …… 众女七嘴八舌的时候,福气十足的张玉凤正在床上柔弱的睁开眼睛,旁边白眉毛白胡子的老大夫缓缓的道;“恭喜统领,玉姨娘这是有了身子。” 简青贞脸。色。一冷,若无其事的扫了张玉凤一眼,一旁的马英辉倒是很是开心,他毕竟年纪也不小了,虽然简青贞进门就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但是对于他这个年纪的男人来说,一个儿子还是显得太少了一些,更何况张玉凤这楚楚可怜的样子,最近更是对他的心思,今天一早伺候的时候就昏倒在地,请来大夫一看竟然是有了身孕,看着张玉凤裹在小袄下仍然纤细柔弱的身躯,马英辉忍不住笑道;“好好好。” 大夫看了张玉凤一眼,简青贞眼眸轻闪,就听大夫道;“只是张姨娘年纪实在是太小了,这胎……”他吧唧了吧唧嘴,看了脸。色。难看了几分的马英辉,出于医者悲天悯人的心思,还是开口道;“不过……” 张玉凤已经娇娇柔柔的开口:“老爷~”声音一波三折,听得马英辉整个人都浑身发麻,竟然连一向畏之如虎的母老虎都抛之脑后了,前行两步在床边坐下,握着张玉凤的手,连声道;“好好好,好玉儿,不枉费老爷疼你,也是个争气的!” 张玉凤抿嘴一笑,有些挑衅的看了简青贞一眼,看向马英辉的时候,却又立即恢复了柔情似水小鸟依人的样子,软绵绵的道;“玉儿好高兴呀!” 大夫皱了皱眉,简青贞看他神。色。不对,又想到他刚才说的不对,不由道;“不过什么?”却懒得看那情意绵绵的一男一女,呸,一个半大不小的丫头跟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也能演出这样情意绵绵的景象,真真是脏了她的眼睛! 想到情意绵绵,就忍不住想到自己在朱氏药膳见到的凌绝尘和白蒹葭,那才叫神仙眷侣,人家也是静谧柔和,也没他们这样恶心人的。 眼看张玉凤跟马英辉你一言我一语的,大夫想了想,便道;“只是玉姨娘年纪太小,身子还太稚嫩了些,这一胎只怕……有些困难。” 其实他还是说薄了一些,这张玉凤毕竟年纪太小了,身体还半生不熟的,结果就有了身子了,虽然对于马英辉来说是一件好事,但是对于张玉凤来说,却…… 他也见过比张玉凤大上一两岁的夫人有孕的,即便是那样的情况下,也往往是九死一生,十个里面竟然有九个难产的,还是华乐天华神医最近才传出来一点消息,女子若是年纪太小,身体发育没有成熟的情况下,早早就怀孕生子的话,对于女子的伤害是难以估计的。 华乐天自己估计过,一般正常的女孩子,至少要十七八岁嫁人生子才算比较成熟对于女子的伤害也比较小了,只是大昭女子大多十五岁及笄之后就早嫁,听说华乐天已经回了京城去见皇帝,就是为了这早婚的事情。 468.第468章 玉姨娘 那大夫家里跟华乐天有点关系,这个消息他也得到不久,眼看张玉凤那个样子,心中说不出来什么滋味。 简青贞心中顿时乐开了花,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道;“是张姨娘的身子有问题么?” 张玉凤狐疑的盯了一眼大夫,又怨恨的瞪了一眼简青贞,在她想来,这大夫却是想要害她的孩子!她本来以为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但是这短短时间内被简青贞变着花样折腾,找马英辉哭诉马英辉也只告诉她妾室服侍正室也是应当做的。 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一块护身符,怎么肯轻易放弃,心中只叫道,好哇这个母老虎,是怕我生了儿子盖过她去,不知道给了这大夫什么好处,想要伤了我的孩子。 当下眼泛泪光,抱住马英辉的粗腰,哭道;“便是死了,我为统领生下这孩子也心满意足了!” 马英辉眼看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楚楚可怜的抱着自己哭诉一片真心,心中本来因为张玉凤有身子的事情早就乐开了花,听到这个更是好像喝了****一样,拍了拍她哄道;“乖玉儿,我知道你的好处。”却扭头对大夫道;“用最好的药,我一定要让玉儿安安稳稳的把我儿子生下来!” 张玉凤心中得意,偷偷瞟了一眼简青贞,见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只当她是因为自己怀孕事情被打击坏了,心中不由更是得意,靠在马英辉怀里,柔情似水的话语更是不要钱的往外吐。 简青贞从小娇生惯养的,她父亲又是马英辉的上司,平时对马英辉动辄喝骂,马英辉如今得了这么一个死心塌地的小美人,只觉得自己过去几年都是白活的,就听见简青贞冷哼一声,倒是吓了一跳,急忙跳了起来,张玉凤被她一把推开碰到脑袋,哎呦一声,就听简青贞皮笑肉不笑的道;“我就不阻碍你们了。” 便带着大夫出了门去,一路回了自己院子,立即沉着脸道;“都堵了门。” 她院子里都是自己从家里带来的丫头婆子,便是其他的丫头都也是自己亲自采买训练的,将这院子训的跟铁桶一般,她一发话,两个婆子带头,顿时将屋子堵得跟铁桶一样,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不过这寒冬腊月的,也就没有蚊子这东西。 那大夫哆哆嗦嗦的看着简青贞拍了拍手,便有一个俏丽的丫头端着茶水糕点送了上来,然后又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就听简青贞笑道;“坐。”他靠着椅子战战兢兢的坐了,其实只是屁股挨着桌子椅子的一个角罢了,简青贞也不在意,道;“你说有些困难是怎么回事?” 大夫想起简青贞的厉害之处,便老老实实的将华乐天的话说了,又补充道;“而且玉姨娘身子也不算好,小时候调养不佳,后来也没注意保养,只是表面上看去健康罢了,体质阴寒,想要安全生下这胎……”他只感觉两道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由打了个寒蝉,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张玉凤刚出生的时候,小杨氏一心顾着自己的大儿子张召才,对于这个女儿并不怎么关心,就任由张召金带着张翠翠照顾着,只是两个小孩子也是有心无力,闹了两场风寒,后来即便是长大了身子好了些,每日只顾着吃瓜子之类的东西,家中本来就是闲时吃稀忙时吃干,她又不肯好好吃饭图个身材袅娜,家中的好东西大多给了张召才,小杨氏也不懂什么保养调养之道——便是懂也只会顾着张召才那里顾着自己这个小女儿,反而看着张玉凤袅娜纤弱,十分满意,最多偶然冲蛋花米酒的时候多给张玉凤半碗已经算得上不错了,进了平直城倒是过了一段好日子,嫁进马家后更是吃香的喝辣的,但是却被简青贞下手折腾了几次——其实也算不上折腾得太多厉害,毕竟看在马英辉的面子,也不过是一些冬日捧水,半夜伺夜之类妾室常见的事情罢了,简青贞在家里见母亲教训那些姨娘习惯了,顺便拿出一两样来,便登时让张玉凤叫苦不迭,今日一早就昏倒在地。 呸。 简青贞想起一早的事情,恨恨的将手里的豌豆黄当作是张玉凤塞了下去。 说是晕倒,那真晕假晕还当她看不出来么,他爹为了生儿子娶了一后院的女人,从小在那种世界里生长起来的简青贞对于女人的手腕是再清楚不过,不但晕倒,还柔弱不堪,准确无比的倒进了准备出门上工的马英辉怀里。 不过听大夫这般那般的说了一阵,当下便泛起一丝笑,淡淡的道;“那按照德叔你的说法……”却深深地望了那大夫一眼,眼中光芒微微闪烁,意味深长。 大夫想了想,便道;“趁着孩子还小,若是用一副打胎药灌下来倒是比较安全,虽然两三年内想要怀孕很难了,但是过个几年等身子成熟些再怀孕也比较好,不过……”他是简青贞的母亲拨给简青贞的,名字叫做李德,简青贞从小就吃着他调制的保养药材才养的身材丰腴,今日一大早张玉凤晕倒简青贞便唤了他来,一来是这大夫住在她这院子附近比较近,二来则是因为这大夫是他的人,有什么事情她也比较清楚。 “如果那贱/人要坚持生下那个孩子呢?”简青贞缓缓的转动着手里的茶盏,想到刚才自己看见的景象,就恨不得将这茶盏里的水都泼到那一对狗男女的脸上。 李德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最大的可能性是难产,以玉姨娘的身子,能保下一个就不错了……” 能保下一个就不错了。 那样的身子和年岁,要保下一个也是很艰难的事情。 这个年代,每个女人生孩子都是在鬼门关上走上一回的事情。 简青贞眼眸轻敛,悠悠笑道;“你也听玉姨娘说了,她就是拼死也要给老爷生下孩子的。” 李德低声道;“是。” 469.第469章 满月 “我看玉姨娘这段时间也没办法伺候老爷了,去找两个伶俐点的丫头送去伺候老爷吧。”简青贞转动着手里的杯盏,冷静的将那茶水一饮而尽,清冽中带着一丝苦涩的滋味在舌头泛开。 李德看了一眼一脸冷静的简青贞,眼眸闪了闪,低声应是,简青贞摆了摆手,让丫头拿了一个荷包来递给了李德,看着李德退了下去,才冷冷笑道;“马统领,玉姨娘……嘿嘿……” 秋水村的广场外大多是些年纪比较轻的后辈,在张老爷子家的大堂内也摆了两桌,这桌子上的人就是两个村子里比较德高望重的人了。 只是比起外头场子上的饭桌上有男有女的情况,这大堂里两桌就只是男人了,她以前见过的张老爷子张福荣等人都坐在上面,其中有大半都是见过一面但是未必认识的,另外有一半却是全然不认识了,想来那不认识的人,多半就是焦家村的人了。 白蒹葭略一寻思,便知道这多半是什么女人在关键时候不能上桌的事情了,不过她也不是很在意这个,张老爷子翘了翘胡子,发现白蒹葭跟着张李氏进了来,不由朗声大笑道;“金哥儿家的,这次可多亏了你的朋友了,怎么没见他来?” 白蒹葭婉然一笑,低眉顺眼的道;“他身有要事,已经离开了。”虽然她觉得这种规矩并不怎么好,但是她也不会一个人愚蠢的去挑战这种规矩,这秋水村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一个落足之地而已。 张老爷子惋惜的对四周的人道;“那人真是人中龙凤,想来时间也是十分珍贵,今日不能相见,却是可惜了。” 众人纷纷道;“那人既然这般俊杰,想来也是有许多事情的。” 却有一人道;“却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白蒹葭听口音是个陌生的,也不抬头,只道;“我也不清楚,他只说旧日与我父亲有些故交,见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便多照顾了我一些。” 那人是隔壁焦家村的一个太公,焦大牛也要叫他爷爷的,当下便道;“这才过了年,怎么就这样忙。” 白蒹葭道;“他是军中的人。他的事情那里会跟我们这样的人说。只不过是过年的时候他让人给我送年货过来,结果恰巧张夫人好心的来让我躲避被他听到了,他便顺手让手下人去解决了。” 听白蒹葭说到凌绝尘是军中的人,立即便有人道,“说起来最近向风城大战之后,那附近的人都忙碌的很,我听我叔叔的小姨子的妹妹的姐夫的家里的婆娘说,便是一个小兵也忙的团团转呢!” 听白蒹葭这么说,张老爷子便捻了捻胡子,当时的情景,张李氏回来后自己大多都告诉了他,如今倒是跟白蒹葭的话对上了,眼看白蒹葭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却忍不住嘿嘿一笑,道;“听说你生了一对龙凤胎,倒是个争气的?” 白蒹葭浅浅一笑,道;“大概老天怜惜我罢,也是祖上积德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多出一个小姑娘,但是她从前世开始就很想要一个软糯娇嫩的小姑娘,这辈子如愿以偿,虽然心中奇怪,但是更多的却是满足。 听她话语中带上几分欢愉,那焦家村的一个长辈又跟白蒹葭说了两句话,都是一些不痛不痒的感谢之句,问了凌绝尘的身份,却被白蒹葭以自己不清楚打发了过去,眼看那焦三叔公脸。色。不对,张老爷子立即笑道;“这样的小姑娘,那里能清楚她父亲的朋友,还是吃饭吧,这也浪费了不少时间,再浪费下去,这午饭都要成晚饭了!” 他声音虽然温和,但是却自含一股威严,见他出面维护白蒹葭,焦家村在这次强盗袭村的事件中又死了一大半的人,剩下的人还是因为立夏二人才能保全了财物。性。命,听张老爷子这么说,焦三叔公也只能尴尬的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是。” 张老爷子扫了白蒹葭一眼,道;“李氏你带着金哥儿家的出去吧。” 这种大堂里的饭桌,女子是不能上的,白蒹葭也心里清楚,并不多言,等出了门,便对张李氏道;“张夫人,我先回去了。” 张李氏吃了一惊,道;“怎么了,可是我有哪里做的不对?” 白蒹葭见她神。色。,便急忙解释道;“夫人这样照顾我我是很感谢的,只是我家中还有一对儿女。”她脸上露出一点羞涩之态,白里透红的更是可爱,剩下的一句话却细弱蚊呐,“我还要回去喂奶呢。” 听白蒹葭这么说,张李氏登时便明白过来,她也是奶过两个孩子的,知道这一两个月的孩子最离不得母亲,见白蒹葭冻得脸。色。通红,心中也有些怜惜,便道;“我送你回去吧。” 白蒹葭摇了摇头,道;“又没多远,你放心就是。” 张李氏便叹了口气,道;“这还是你一对儿女的满月宴呢。” 白蒹葭忽然想起前世凌慎之的满月宴里,因为凌慎之身子孱弱和她大病一场的缘故,那满月宴竟然被遗忘了,眼看那吃的热火朝天的一场子人,白蒹葭忍不住挂上一丝淡淡的笑意,道;“这心意我心领了。”她笑着看了一眼张李氏,道;“清儿和柔儿都是很好很好的,你是个好母亲。” 乍然被白蒹葭这样一说,张李氏不由脸。色。通红的看了一眼白蒹葭,道;“你说什么呢!”她脸。色。通红,却也有几分娇美。 白蒹葭忍不住吃吃的笑了出来,她倒是说的实话,虽然明知道这一场也是叫秋水村和焦家村庆祝劫后余生的宴会,但是也作为满月宴来说,便是张玉清当时满月也没这样热闹的。 张李氏看了一眼白蒹葭,便道;“其实县太爷赏了不少东西。”她犹豫片刻,才低声对白蒹葭道;“只是那焦家村死了不少人,便拿了一大半去,富荣叔公又觉得那些东西给了你一个女人家没什么用,便换成米面,说一个月给你一些。” 470.第470章 周到 张李氏报了一个米面的数字,虽然不算非常多,但是也是足够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过下去了,然后有些惴惴的看着白蒹葭。 她心中清楚,真说这县太爷的赏赐,既然是白蒹葭的故人杀了所有的强盗,也应该给白蒹葭,只是那焦家村死了许多人,剩下的孤儿寡母要安置的,那些死的人要收葬的,还有那些虽然侥幸保下了一条命却受了伤的…… 这些都不能忽视的,焦家村若是凶狠些倒也能梗着脖子不给,但是这样凄凄惨惨的,也不由张老爷子不伸手扶一把。 何况秋水村也不是张老爷子一个人说了算,他虽然很有威望,但是某些事情他也做不了主,要跟族里其他德高望重的人商量。 那米面虽然说不少,但是其实分批给白蒹葭还是秋水村赚了,毕竟就算是放印子钱都还能收回不少利息呢。 白蒹葭眼看张李氏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我就说难怪这几日看你愁眉深锁的,原来就是为了这点小事啊!” 张李氏愁眉苦脸的道;“那里是小事。” 虽然这件事情可以一时瞒过白蒹葭,但是也不能永远瞒过,而且张李氏也是听了张老爷子的指示,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件事情有意无意的泄露给白蒹葭听,至少要体现出张老爷子尽力替白蒹葭争取了最大的利益,但是不得不在现实面前无奈妥协的真相。 张李氏看着白蒹葭,想着这么一个楚楚可怜的小姑娘,实在是说不出口,犹豫了半天,终于将事情坦白说了。 却不想白蒹葭倒是爽朗的很,看着张李氏一脸小心,顿时笑了出来,她一笑,张李氏顿时松了口气,只是还是觉得这件事情如果换了自己是白蒹葭,谁敢这样吞了自己的银钱,自己非要去跟人拼命不可。 但是偏偏她也心里清楚,这些银钱的支出也是不得不支出的,否则秋水村都要被整个通县附近的村落戳脊梁骨,以后村里人说亲就难了,走出去做生意也难免被人轻视几分。 毕竟焦家村遭了大难,两个村子临近交好,又多年通婚,如果真是见死不救,别说焦家村里剩下的秋水村嫁出去的闺女,便是秋水村里焦家村嫁进来的女儿家也肯定不能好好过日子了。 就是因为两方都能理解,张李氏才觉得这事情格外难办。 白蒹葭看着张李氏这样子,也知道她是真心为自己担忧,便伸手拍了拍她的手,道;“其实这个办法倒是对我好的。” 看着张李氏惊讶的看了她一眼,白蒹葭想了想,便缓缓道;“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真有人知道我家中有那样多的财产,也不知道多少小贼强盗将主意打在我身上,我那故人纵然可以保护我一时,难道可以保护我一世不成?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我孤儿寡母的,便是发现了贼行,也是没有办法反抗的事情,便是一时将东西都给了我,我也保不住反而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如今按着这每个月给我米面,如果能够按时支付,又安全,又能生活,那里不好的。” 听白蒹葭言笑晏晏,条理分明的将事情说给自己听,张李氏顿时觉得白蒹葭说的真是很有道理,不由拍了拍胸口,道;“幸好没将东西给你。” 白蒹葭弯眉一笑,道;“说起来毕竟还是长辈他们考虑的周到,你也不必想太多……啊……阿嚏……” 却扭头打了个喷嚏,不好意思的转头冲张李氏揉了揉鼻子,羞涩一笑。 看着白蒹葭鼻尖都冻得红红的,张李氏顿时拉了拉衣服,道;“我这个傻子,怎么拉了你在这个寒风阵阵的地方说法,也是吃了猪油迷了心,你刚生了孩子,正应该好好调养呢,走走走,赶紧回去。” 白蒹葭道;“我可以自己回去。” 张李氏看了她一眼,道;“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白蒹葭不由好奇的看了张李氏一眼,慢慢的道;“我不是一个人。” 张李氏疑惑的看了一眼白蒹葭,白蒹葭退后一步,指了指旁边,张李氏才发现旁边站着一个颇为俊美的黑衣少年,不由咦了一声,心中暗自觉得这个少年她似乎在那里见过,但是为什么却没有什么印象?而且在白蒹葭指给她看之前甚至完全没有这个少年存在的感觉? 就听白蒹葭道;“我在床上都躺的快要生出蘑菇来了,如今好不容易出来,却要走一走看一看风景。” 张李氏忍不住嘀咕道:“这大冷天的,那里有什么风景好看。”不过她却觉得白蒹葭的兴致大概跟他们是不一样的,就听白蒹葭道;“我就在附近看一看,并不会走太远,你放心去忙吧。” 这种时候,张李氏身为张老爷子的儿媳妇,肯定也是忙得要命,也难为他还能抽出身来。 听白蒹葭这么说,张李氏便点了点头,又叮嘱了一声道;“一路小心,别在外头走太久,毕竟寒风大的很,吹久了容易风寒,早些回去才是。” 白蒹葭点了点头,辞别了张李氏,又在外头转悠了一会,她虽然穿的厚实,那袄子里面的棉花也是极为轻薄保暖的丝棉,走了一会也觉得有些疲累了,便回了家里,恰好看见立春跟蓝纤雨一个人抱了一个孩子。 蓝纤雨抱着孩子的姿态有点僵硬,小奶娃皱着眉,粉粉嫩嫩的小脸仍然看上去十分可爱,看见白蒹葭二人进来,登时便忍不住欢喜道;“夫人,冬。” 白蒹葭隐隐觉得有那里不对,不过才一个时辰没有看见自己家的小奶娃,却让她思念的很,先去火炉旁边将手脸熏热了,才将一对儿女抱了过来,各自亲了亲粉嫩的小脸,就听立春道;“夫人倒是快。” 白蒹葭笑道;“又没什么要紧的事情,说了两句话便回来了,可还有饭?” 立春道;“当然有,今日是春芽蒸蛋羹,黄芪炖鱼汤……。” 471.第471章 皮实 白蒹葭不由奇道;“那里来的鱼?” 立春瞥了一眼立冬,立冬木木的道;“在冰面上敲一个洞,然后会有鱼来这洞口,戳一下就能抓到了。” 他虽然说的清楚,但是要在结着冰的湖面上敲个洞,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白蒹葭便道;“也没什么想吃的,用鱼汤泡饭吃一些吧。” 立春伸手将怀里的小奶娃放回摇篮里,看着小奶娃的包子脸皱成一团,虽然现在小奶娃对于摇篮的反胃吐奶没以前那么强了,但是似乎还是很不喜欢这种东西,;“光是鱼汤泡饭不好,再加一些蛋羹吧。”看他们商量定了,蓝纤雨急忙一溜烟的跑去厨房,不一会就将东西准备齐全送了过来。 白蒹葭吃完饭,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却不由看向立春,道;“春儿,你的医术,比之张神医如何。” 张是一个大姓,但是说道张神医,却往往只会想到一个人。 前任太医院提正,张向阳。 立春略一沉吟,笑道;“医术此技,难以评论,不过家师说我倒是得到了他八分真传。”她却忽然有些俏皮的微微一笑道;“难道夫人要我开诊赚钱不成?” 立春的师父正是与张向阳齐名的华乐天,既然立春说有华乐天八分真传,那么和张向阳比起来,也就是八分水准了。 白蒹葭笑道;“我这正好有一个人要请你看一看,你对哑症可有对策?” 立春垂目道;“这个不好说,却要看一看。” 不过白蒹葭因为在外面转了一圈,还是轻微的染了点风寒,被立春看着灌了一碗滚热的姜汤下去,打了两个喷嚏,又加了两床厚厚的被子睡的浑身出汗的捂了一晚上,第二天便精神好了起来。 一大早便将立冬和蓝纤雨一起留在家里照顾小奶娃,毕竟小奶娃实在是太小了,抱出去寒风一吹什么结果不好说,如果只有蓝纤雨一个人,怕出什么事情——当然,白蒹葭绝对不会承认这里面有自己私心的。 对于自带透明隐身的立冬,立冬和她一起回来的时候蓝纤雨竟然会叫出立冬的名字,真是……啧啧。 她不推一把似乎都对不起自己。 毕竟媚娘那一生,实在是太苦太孤了。 她站在门前,眼睛灵活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小房子。 其实当时张大田家的父母还是很能干的,否则也不会给张大田留下这么一份家业还娶了李芳儿这么一个能干秀丽的女子,只是张大田太过轻薄浪荡。 这房子倒是还算干净,张大田等人离开后,张诚善又将这房子收拾了一起,看起来倒是干干净净的。 白蒹葭叩了叩门,不一会就听到了匆匆的脚步声,却是脸。色。苍白的张诚善从门内走了进来。 这阵子白蒹葭在忙着坐月子,杏娘肚子了的孩子却调皮的厉害,每每闹的天翻地覆的,自打过了年,走动就少了起来,旁边一个盆子里烧着几块树根,为这房间增添了几分暖意,只是也几分罢了。 杏娘靠在床上,身上盖了两床被子,看见白蒹葭进来,有气无力的冲她一笑,道;“我还没来得及去恭喜你,你倒是自己来了。” 她瘦的厉害,越发显得一双眼大得出奇,白蒹葭看她轮廓,果然有几分眼熟,不由心中暗自咋舌,就听杏娘道;“听说你生了一对龙凤胎,我让当家的送了几个鸡蛋去,可收到了?” 白蒹葭道;“你自己都成这样子了,怎么还不多顾惜自己一些。” 杏娘扯了扯身上的被子,道;“那里什么样子,不过是冷了些,孩子又闹的厉害。”她心满意足的道;“这样皮实,将来生下来也肯定是个健康的小子!” 张诚善在一旁比划了两下,杏娘脸。色。一沉,道;“孩子好动是好事,你吓唬她做什么!”眼看白蒹葭在一旁,才解释道;“这个当家的,说孩子不乖,等生下来一定好好教训她。”她扯了扯枕头,白蒹葭见她脸。色。虽然难看,但是精神还好,一双眼睛却是闪闪发亮,虽然头发随意的披散着有些微微泛黄,但是也梳理的很正妻。 白蒹葭眼看杏娘这个样子,便道;“你请大夫看过了么?” 杏娘漫不经心的道;“陈大夫帮忙看过了。”她咯咯笑了两声,瞟了一眼白蒹葭,道;“你担心什么,我身子比你好得多,你都健健康康的生了两个孩子,还怕我出什么事情不成?” 白蒹葭颦了颦眉道;“尽说胡话。”她指了指立春,道;“这是我故人的手下,医术还算不错,我想着诚善的喉咙,便让她来看一看。”她看着脸上蓦然绽放出惊喜神。色。的杏娘,却又忽然似笑非笑的补充了一句;“不过我现在看来,她应该看的人首先是你!” 杏娘想起自己断断续续的听到那些事情,本来除夕的时候得到强盗的消息她都准备去找白蒹葭了,结果肚子里的孩子又闹了起来,张诚善又死都不肯放下她,那时候她心满意足,便想着他们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然后一起死去也没什么,便也安心下来,张诚善去找了那把把凌绝尘敲傻的斧子出来,准备学着白蒹葭的样子进来一个敲一个,结果熬了一夜,第二天早上红着眼睛却得到消息,那白蒹葭故人身边的长随已经将那些强盗尽数解决了。 想到两个长随既然可以轻而易举的解决几十个强盗,那么这个长随是不是有可能治好张诚善的哑症? 杏娘殷切的看着白蒹葭,那种眼眸闪闪发光的样子真是极为惹人怜爱。 立春只觉得自己隐隐在那里见过这样的脸孔,不过她自然不会多说,见白蒹葭说,便将三根手指搭在了杏娘的手腕上,杏娘还在那里道;“我没什么事情,只是孩子皮实了点,还是先给当家的看看吧~!” 白蒹葭嘿嘿一笑,瞥了杏娘一眼,懒洋洋的道;“你再吵我就带着春姑娘回去了!” 杏娘哼唧一声,扁了扁嘴,一脸委屈的看向张诚善。 472.第472章 身世 张诚善面容柔和的轻轻拍了拍杏娘的脑袋,却也一脸感激的看向白蒹葭。 等立春诊完脉,对白蒹葭道;“这位夫人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胎动太过活泼了些。” 杏娘嘻嘻笑道;“你看吧,我就说小孩子皮实,偏偏你们就这样想东想西的,快给我当家的看看!神仙姐姐!快治治我当家的!” 竟然一时连什么神仙姐姐都叫了出来,白蒹葭不由笑道;“你乱叫什么神仙姐姐呢!” 杏娘理直气状的道;“这治病的神医不是叫活神仙么,我叫她神仙姐姐有什么不对。” 她说的太过理直气壮又十分有道理,白蒹葭竟然一时说不出来话,看了杏娘带笑的脸庞半天,最后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没错。” 立春眼睛一转,杏娘的手放在床沿上她就很方便的诊脉了,这女子也是十分健康。 其实以前杏娘没事就在白蒹葭那里瞎晃,觉得白蒹葭那里的水格外甜美,就喝了不少——那水里混了不少庄园的泉水,虽然不像白蒹葭这样会直接在庄园里喝上两口,但是杏娘本来就是从小做惯农活的,身子十分健康,又得了那泉水调养,自然身体比寻常孕妇强健上不少。 不过带来的结果也是那孩子格外活泼皮实,闹腾的厉害。 便是杏娘也被他折腾的有气无力的只得躺在床上养了几天。 只是虽然脸。色。有些憔悴,双眼却闪闪发亮,倒是一旁的张诚善的精神看起来还要差些。 杏娘看着立春的神情,笑道;“神仙姐姐,麻烦你了。” 立春点了点头,道;“既然是夫人吩咐,春儿自当全力以赴,不必说谢,也不必唤我什么神仙姐姐,叫我春儿便是。” 张诚善脸。色。倒是有些平静,比起眼睛闪闪发亮充满期待的杏娘,他倒是平静很多。 哑巴了这么久,杏娘也跟他相依为命不离不弃,如今杏娘的肚子里又有了他的骨肉,张诚善只觉得这辈子已经是很满足了,自己能不能说话反而不是那么重要了,不过看着杏娘一脸期待,心中却未免有些担忧起来,只唯恐让杏娘在一次失望。 不过好在立春很快就将手指从张诚善的脉门上收了回来,她脸。色。十分沉静,杏娘紧张的捏着被角,竟然不敢开口,倒是白蒹葭浅浅一笑,道;“如何?” 立春扫了几人一眼,将几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才低声道;“无妨,只需要用针灸搭配汤药……”她略一沉吟,便道;“最多一个月就能开口,如果要像正常人一样说话,却至少要半年了。” 杏娘欢喜的几乎要将那被角撕扯开来,又惊又喜的看了一眼张诚善,两道明亮的目光落到立春脸上,欢喜道;“神仙姐姐,我一辈子都记得你的好!” 张诚善却脸。色。微微一沉,轻轻的扯了一把杏娘,手在空中比划了两下。 白蒹葭看不懂他的比划,只是看杏娘本来狂喜的神。色。却慢慢的沉静了下去,脸上露出一点哀楚之。色。,不由开口问道;“怎么了?这样值得欢喜的事情,怎么看起来反而这个样子。” 杏娘咬了咬唇,摇了摇头,道;“我自然知道你一片好意,只是这药钱……”她看了一眼白蒹葭,低声道;“这位春儿姑娘的费用想来不低,那药材,只怕我们一时出不起。”她却又振作起来,道;“当家的嫌药贵不想治了,可是如今好不容易有一丝希望,总是不能轻易放过,春姑娘能不能缓一缓,让我们筹一些……” 以前李芳儿的在的时候,也没少给张诚善寻访医生,只是便是那寻常的医生面对张诚善的哑症却也是束手无策的,如今立春虽然厉害,但是杏娘也是个聪明人,几乎是瞬间便明白过来,这人虽然能够好心帮她们诊脉,不过这吃药的钱总是要自己出的,这费用也不少立春…… 倒是白蒹葭听她这么一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这位春姑娘是我故人的下属,这些不要你钱的。” 立春顿了顿,看了白蒹葭一眼。白蒹葭看着杏娘的模样,心中暗自道你本来也是天之娇女,却如今为了这些银钱辛苦,心中也未免有几分悲凉,便冲立春打了个眼。色。,立春心领神会,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杏娘之后,便对张诚善道;“你随我出来,我还有些事情要问你。” 张诚善也猜到白蒹葭二人只怕要说些悄悄话要说,便乖乖的跟着立春出去了。 眼看二人出了门,杏娘才咯咯笑道;“你将人打发走了,可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白蒹葭想了想,道;“正是如此。”她看了杏娘一眼,迟疑道;“你那珠花,我却也找到了一丝线索,虽然并不能十分确定,但是却有八分能确定你的身世。” 杏娘伸手掩住了白蒹葭的嘴唇,轻声道;“我的身世……是不是十分尊贵。” 白蒹葭看着她沉静的神。色。,想起她将珠花交给自己时候的话语,迟疑片刻,还点了点头。 就听杏娘沉默片刻,又道;“我爹娘他们可还安好……” “你娘已经芳逝很多年了,你爹……”白蒹葭想了想,“倒是还安好。” 虽然因为闻人天仪薨了一时而陷入了巨大悲痛中而身体败坏了下去,但是后来还是拖了不少年。 “我家中还有兄弟姐妹么。”杏娘看着白蒹葭,淡淡的道;“如果真是那富豪之家,想来我爹的妻妾定然是不少的。” 白蒹葭想了想,咳嗽了两声,皇帝虽然并不贪慕美。色。,但是尽天下之力供养一人,便是不贪慕美。色。,那三千后宫也是年年都有嫩如鲜花,浓桃艳李的美人儿进入,三年一大选,一年一小选从来不是说说罢了,听杏娘这么问,白蒹葭也觉得有一丝尴尬,低声道;“……不少。” 只是为了那个位置,那些兄弟姐妹间从来不曾有过兄妹的情谊罢了。 473.第473章 顾虑 白蒹葭淡淡的想到。 这也是她有些迟疑的地方。 杏娘的母亲德妃和皇后是当今圣上还作为太子的时候一起娶进来的,后来太子继位,太子妃成了皇后,侧妃成了德妃,这两个女子也是陪着当今圣上经历过许多风雨的人,后来纵然皇帝后宫妃嫔众多,也对她们格外不同。 皇后生下了太子和七皇子,皇子也从小体质孱弱,几乎养不活,最后送进了寺庙了远远的离开了京城那个风雨之地。 德妃娘娘则是因为安阳公主失踪后不久就郁郁而亡。 一个公主虽然尊贵,但是如今皇帝身体正在极快的败落下去,也许会感念德妃的那一丝感情,但是他却未必能庇佑杏娘多久。 白蒹葭甚至想起当年和亲的雪郡主,杏娘即便是真的回到那个皇宫,一个没有母亲和兄弟依靠的公主,在锦衣玉食的背后,其实是随时都有要成为祭品的觉悟——无论是皇帝想要收拢臣心,还是大昭需要和亲,一个无依无靠的公主是最适合的——这个孩子若是由早逝的德妃所出,那么她高贵的身份,更能体现出大昭的诚意。 这也是白蒹葭一直犹豫要不要告诉杏娘的原因。 虽然杏娘嫁了人,但是一国公主,那里容得她嫁给张诚善这么一个农夫。 更何况,杏娘这性子,爽朗热情,她跟张诚善生活的很好,真的回到那个圈子,倒是未必能像现在这样如一支肆意绽放的杏花了。 不过眼看杏娘眼睛清冷的样子,白蒹葭倒是镇定了下来。 就听杏娘道;“既然有兄弟代替我承欢膝下,失踪了这么多年,就权当我死了吧。”她的语气竟然有些淡漠。 虽然白蒹葭已经决定如果杏娘真的好奇自己的身份,她便将这事情据实以告,看杏娘自己的抉择,却不想杏娘倒是这么快就干脆利落的得出了结果。 杏娘浅浅一笑道;“既然如此,那珠花留在我这里倒是个麻烦,不如就给你充当这药费好了。”她有些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白蒹葭微微一顿,道;“你不好奇自己的身份么?”倒是她有些困惑了。 杏娘抱紧了怀里的枕头,看着白蒹葭咧嘴一笑,道;“好奇啊。不过……”她垂了垂眼睛,又忽然抬起头来冲白蒹葭嫣然笑了一下,道;“知道了那些并不能让自己好受,我一旦知道了自己的父亲是谁,必然是要去见一见他的,别说他肯不肯认我,这么多年我就只有这么个珠花做凭证,别人还当我是去骗人的呢,即便是相认了,只是这么多年来没见,他又有儿有女的,对于那些他看着长大的儿女来说自然更有感情,我却只有他那么一个父亲,难免会多期望他对我好些,这本来就是勉强不来的事情,更别说我这。性。子,在那豪门里,也只是让人欺负的份儿,我也不忍心让当家的跟着我去受委屈。”她眨了眨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道:“既然他过的好,又有儿有女的,我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了。” 白蒹葭看着杏娘,低声道;“你不后悔么,你一旦认回去,就锦衣玉食,尊贵无比。” 她笑着瞥了一眼白蒹葭,道;“我可不想为了所谓的锦衣玉食去受那些糟心的事情,便是千金百金也买不到我现在的日子,这叫什么来着,与其什么来着,我听你念过呢!竟然一时想不起来了。” 白蒹葭倒是没想到杏娘竟然看得这般清楚,到底应该说不愧是德妃的女儿么,那德妃未曾出嫁之前,也是绝顶聪明的女子,据说当年太子成事,她和太子妃的所做的筹划也不少,看来杏娘虽然爽利,骨子里还是继承了几分德妃和那个天下之主的清冷与无情。 她浅浅一笑,看着杏娘还在皱着眉头,不由低声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虽然这句话明明不是用在这种情况下的,但是被杏娘这么一说,竟然隐隐约约有一点异常的契合在里面。 “对对,就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杏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不认得他,他不知道我,我们都过的好好的,总比我找上门去折腾的两边日子都不好过好。”她却忽然咯咯一笑,道;“我可不会取名字,这孩子的名字便交给你了!” 白蒹葭沉吟片刻,看了杏娘一眼,笑道;“这时间还长着呢,你就取什么名字,便是一时让我取,我也取不出来呀!” 杏娘撇了撇嘴,道;“我不管我不管,你总是要为我取一个好听又威风的。”却忽然眼睛一亮,道;“你孩子叫什么?” 白蒹葭道;“哥儿叫慎之,姐儿叫离儿。” “慎之慎之。”杏娘拍了拍手,忽然笑道;“我母亲以前告诉我做人总要谨慎一点,谨慎谨慎,如果生了儿子就叫谨之,生了女儿就叫瑾儿,你说好不好?” 眼看杏娘这般,白蒹葭便笑道;“随你。” 杏娘解决了心头大患,便忍不住开朗起来,想起白蒹葭的事情,又忍不住有些担心,道;“那人……你认识的吧?” 白蒹葭看她神色有些迟疑,便点了点头,杏娘想起当初白蒹葭动手毫不留情的样子,也未免有些咂舌,又看着白蒹葭这纤纤弱弱的样子,心中不禁一叹,杏娘道;“我看他的模样倒是想了起来,那人似乎已经是好了,可有为难你?” 白蒹葭看她犹豫,便道;“你不用担心,当初不过是有些意外罢了,如今……”她略一沉吟,便道;“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如今她也是走一步算一步了,凌绝尘目前虽然有些古怪,但是却也还算得上是温厚,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模样,不过这些事情,就自然不用说给杏娘担心了。 杏娘便温声道;“我看那凌公子也是非常好的一个人,也不要怪我胡言乱语,那金哥儿虽然是个忠厚老实的,但是我总觉得他配你不上,那凌公子我看他气度不凡,虽然是极好的一个良配……不过他那样的人,只怕正室身份十分高贵,你却要考虑清楚了。” 474.第474章 回京 她说的这话虽然并不中听,但是却是发自肺腑,也是杏娘思虑良久之后才说出来的。 看着杏娘的神情,白蒹葭便知道这话只怕在她心里也是盘算了很久,只是立春总是随时跟在她身边,才不好说出罢了,如今难得支开了立春,杏娘这番话,倒是多半为自己考虑的。 其实杏娘也十分犹豫,白蒹葭孤儿寡母的,生活艰难,能有个依靠自然是好的。 但是只怕那凌绝尘家中的正室十分厉害,若是得到消息,只怕白蒹葭不好自处,而且她如今既然生了一个儿子,也算是有了指望,只要好好将儿子抚养长大,也就跟别的家庭没什么两样了,如果继续和凌绝尘搅合在一起,反而是坏了自己的名声。 只是如今看着白蒹葭冷静的神情,感觉她两道目光清澈明亮,却忽然心中明白过来,白蒹葭只怕是极为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又想起白蒹葭的种种行事,倒是明白过来,叹了口气道;“你从来都是妥帖周到的,倒是我白担心了。” 白蒹葭微微一笑,道;“你这样关心我,我是很感激的。” 这话并非虚假,就忽然听着外面有人大踏步的走了进来,一扭头就看见凌绝尘一阵风一样的卷了进来,他脸色有些难看,倒是让白蒹葭微微诧异了。 凌绝尘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相处了十二年下来,她也算隐隐明白这人的脾气了,虽然他现在这种表情对于别人来说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是白蒹葭却能看出凌绝尘现在的表情——非常难看。 相处这么多年下来,凌绝尘这样难看的脸色,在白蒹葭的记忆里,也仍然是屈指可数的。 更何况凌绝尘的性格,这样直接找上门来,真是极为罕见的,除非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她看了凌绝尘后面的立春一眼,本来立春正带着张诚善在外面诊脉,此时也跟在凌绝尘身后走了进来,见她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立春便微微点了点头。 白蒹葭开口道;“诚善的嗓子……” 凌绝尘脸色一沉,道;“交给立春,你给我走。” 白蒹葭见他气势凛然,不敢多言,急忙看了立春一眼,立春点了点头道;“夫人请放心交给我便是。” 白蒹葭出得门来,只见一辆马车早在门口等着,立夏对她笑出一嘴白牙的挥了挥手。 白蒹葭上了马车,只见里面备了许多食物饮水,不由惊道;“你要去那里?孩子们呢?” 凌绝尘道;“孩子有立春立冬看着,不必担心,日后他们慢慢回来。”他看了白蒹葭一眼,外头的立夏打了个口哨,那马车登时便行动起来。 白蒹葭不由望了一眼凌绝尘,沉声道;“怎么了?” 凌绝尘沉默片刻,递过一口袋水来,白蒹葭道;“到底怎么了?” 难道这人不会觉得,这种闷不吭声的样子反而更让人担心么! 凌绝尘望了白蒹葭一眼,才道;“你冷静一点。” 你这种表情根本让人冷静不下来好么! “夏行知投入了三皇子阵营,你祖父气的旧病复发。” 白蒹葭脸色一白说不出话来,粉唇颤抖了半天,才道;“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夏行知投入了三皇子阵营……” 白蒹葭一呆,这本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三皇子嚣张跋扈,刚愎自用,虽然他母妃家族势力颇为庞大,但是当初也不过是扶持起来跟世家平衡的,而且他母妃本来是代替自家嫡姐固宠的庶女,眼界有限,只是肚子争气,他家说起来也不过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一时豪门罢了,别说跟那些传承多代的世家相比,便是稍微像样一样的书香世家内涵韵养也是比不上的。 而且他母妃也不是个聪明的。白蒹葭记得很清楚,在皇帝驾崩改朝换代之时,三皇子的母妃是跟他嫡姐一起直接被赐了鸠酒,说是殉葬,虽说是某种荣耀,但是众人皆知,那皇陵里早有先后德妃,那里有那两姐妹的地方。 夏行知本也是聪明绝顶的人,怎么会做出这样自毁前程的路来,前世他安然于向风城,培育出无数眼界学识都极为惊人的女子,成就一代大儒,其聪慧机敏,都是一时之选,当初白三思与白修也曾考究过他们对于政场见识,虽然当时的七皇子并没有出现,但是也没人考虑过三皇子。 而且众人皆知,夏行知本是白家子弟,他投入三皇子的阵营…… 白蒹葭脸色一白,秀眉微颦,就听凌绝尘道;“他跟白家断绝了关系,你不必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 夏行知做出这种事情来,除非是真叫猪油蒙了心! 白蒹葭看了凌绝尘一眼,道;“祖父他……” 她虽然打算死不承认,但是如今却关系到她最亲近和最尊重的人,却让她瞬间将所有的心思盘算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白三思是她的祖父,也是她的老师,是风吹紫藤花下读书给她和哥哥听的人,也是雪落屋檐上握着她手教她写字的人,也是月满西楼时出题让他们作诗的人,更是花满亭台香气浮动的时候教他们抚琴静心的人…… 在白蒹葭的记忆里,白三思一向是沉静而强健的,他从来不多说,但是却一直在扮演着白家守护神的角色。 虽然并没有说过,但是白蒹葭一直觉得,只要白三思在,白家也永远会安然无恙。 前世就算是她给凌绝尘送去和离书的时候,白三思也只是让她考虑清楚,即便是做出这样的事情,她的家人也一直在背后默默地支持她。 对于前世的寻死和今生的诈死,她最不起的不过就是自己的家人,前世她心灰意冷,不愿白家跟凌家对上,一时伤心下撞柱而死。 今生虽然诈死,却托了一封书信,她相信以白抒怀的聪明才智,自然能够猜到几分,至少也可以稍微安抚一下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不过如今听凌绝尘这一说,白蒹葭却不由惶然了,虽然白三思总是像守护神一样保护着白家,但是如今白蒹葭仔细一想,白三思也是一个快五十岁的人了。 五十而知天命。 想到这个,白蒹葭才真正地感觉到,她的祖父,似乎已经老了。 凌绝尘看着白蒹葭抓着水囊的手青筋尽显,也不由有些担心,只是他却深知白蒹葭的。性。子,这事情若是不让她知晓,若是日后得知,却必然会纠结于心,反倒是不好了,所以也顾不上白蒹葭刚出了月子便将这事情告知了。 不过也亏得白蒹葭的身子养的不错,看起来十分健康完全没有刚出月子的样子,否则凌绝尘便是装聋作哑,无论如何也不会将这事情告知她了。 白蒹葭深吸了口气,抬头看了凌绝尘一眼,道;“多谢。” 多谢你将这事情告知我。 475.第475章 劫 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 仲春与暮春交接之时,为清明节。 而清明节前三日,则为寒食。 寒食节禁烟火,只是在大昭都城里,却并没有因为寒食而显得寒凉。 飞花柳絮,自成风景。 而一辆马车,则在这飞花柳絮中毫不起眼的进了京城。 京城分为东西两城,东城又被京城人民称为皇城,连绵的宫殿,官署,宗庙皆在此,也是整个大昭最为尊贵的地方。 而西城又分为南北二区,南区为贵族区,北区则为平民区,壁垒分明,又分为上下二层,南区上层多为王爷郡主,贵族世家、高等官员的宅邸,下层则多为普通官员、落败家族的住所。 而北区上层则被富豪占据,下层才多为平民所住。 而两区内都约有两坊之地为交易之所,分别被称为南市和北市。 那马车风尘仆仆的样子,倒是颇为常见,京城居民早已经司空见惯了,也不在意。 马车进了北区上层的一个小宅邸内,那驾车的少年满脸风尘之色,不过双眼却是闪闪发亮,精神还是不错,道;“到了。” 那马车里才有一个女子跳了下来,她头上带着女子常见的帷帽,挡住了容貌,抬头和跟着她出来的少年轻轻的说了两句话,便点了点头,跟着那少年进了府邸。 京城素有“百千家如围棋局,十二街市是种菜畦”之称,这独门小院也规规矩矩的,进得去只见里面三明二暗几间屋子,却有着许多花朵。 枝头上桃花蔚若云霞,地下的杜鹃花却是牙齿紧咬,花苞紧闭,没有半点开花的意思。 前厅姹紫嫣红,后院却种了许多翠竹,竿竿翠竹,凤尾森森,却跟前头热闹比起来多了几分说不出来的幽静。 二人进了屋,方将那帷帽取了下来放在一旁,正是凌绝尘跟白蒹葭二人。 从秋水村里离开的时候,方才进了二月,如今看着满树桃花,才恍然觉得这时间真是过得极快。 她去平直城的时候,断断续续的花了快三个月,但是回来的时候,却花了大半个月,只是这样的速度下来,却是让白蒹葭虽然身子还算强健,但是眉宇间也有一丝掩不住的憔悴之色。 白蒹葭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份,没有理由是没有机会去见白三思的,若是自己这样找上门去,只怕落到有心人的眼睛里,反而会给白家带来麻烦。 夏行知成了三皇子的人,这一笔下来,不知道多少人在盯着白家呢。 白家素来以一家纯臣来教养子弟,虽然有时候也会被皇帝忌惮,但是看在他们一家都极为老实的份上,虽然有时候会被猜忌,但是大体上却还算延绵流长,清贵至极的。 只是这夏行知一变,就让人怀疑了。 夏行知虽然宣布和白家脱离关系,但是夏行知的行为,又让人怀疑,他这个举动,到底有几分是白家的意思,又有几分代表平直城那边行知书院的意思。 是不是因为看好三皇子,白家才会将让夏行知靠到三皇子那一边去。 同时夏行知也是很有才名的一个人,他之所以这样做,是不是看到了三皇子的身上,是不是有着什么别人看不到的闪光点。 …… 一万个人总是有着一万种想法,这些想法的中心无外都是白家和三皇子。 只是此时传来的消息,却是白家的守护神,三代老臣白三思重病,白修上书陈情,道父亲重病,为人子女当伺疾在旁告了假,专心在家里服侍老爷子。 皇帝白发送黑发人,本来也是极为悲恸,见白修如此行事,不但对夏行知的事情不提,反而直接准了,让他安心照顾白三思。 这番举动,却让人更加看不透了。 不过还没等人反应过来,白修已经宣布白三思需要静养,闭门谢客,那无数盯着白家的眼睛就只能看着白家紧锁的大门暗自咬牙切齿。 便是平日跟白家有几分交情的,上门去都吃了闭门羹。 正因为如此,白蒹葭也不由有些犯难了,她若还是白蒹葭,便是直接找上门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就算是出嫁了,她也到底是白家的女儿,当初更是白三思一手教导出来,便是要跟她爹一样回家侍疾也是理所应当的。 只是她既然当初诈死舍弃了白家女儿的身份,这事情便没有那么容易了。 只怕她一站在白家的府邸面前,就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将目光落在她身上了。 白蒹葭心知肚明,她胡诌的身份,要骗骗秋水村那些小地方的人还成,但是如果这京城里的人动了心思,那身份可是一点都禁不起那些人的眼光一扫,一旦她白蒹葭的身份被查出来,这后面带来的结果却不是现在的她可以承受的。 白氏女诈死而逃…… 白蒹葭抬眼看了凌绝尘一眼,既然他不提这件事情,她也懒得多说了,大不了将这条命还给他也算是两讫了。 这事情,还是要落在凌绝尘身上,毕竟,不管再怎么说,他也算是白家的女婿。 虽然女儿死了,但是这说起来联系还是在的,总比她一个身份不明的人直接去白家来得好,在外征战的少年回来听说岳祖父生病,问上一句也是正常。 “三皇子,在下就只好打个‘劫’了。” 围棋中的打劫,又被称为‘劫争’,在提过对方一子之后,对方并不能马上回提,因为这样就会循环反复,无休无止,对方只能在别的地方下过一子之后,再下一子,才能回劫。 劫说起来简单,却极为复杂,有刚入门的‘单片劫’,进一步的‘连环劫’,生死劫,缓劫,急劫…… 以及“寻劫”、“打劫”“消劫”,无论是死里逃生还是扩大优势,只有学会了打劫,才算是真正的围棋入了门。 黑衣长袖的少年微微一笑,他姿容俊美,自有腹有诗书气自华的自信和温和,袖中还拢着刚折下的一支梨花,虽然说着打劫的话,给人的感觉却是静水流深,不动声色。 476.第476章 赐婚 和他对弈的少年年约十八九岁,身躯凛凛,相貌堂堂,只是眉宇间却有两分藏不住的戾气,眼中精芒闪烁,给人一种极为暴躁的感觉,他手上捏着一颗棋子,却忽然将那棋子往棋盘上一丢,本来黑白分明的棋子顿时乱成一团,嘿嘿笑道;“行知果然好手段,本王不是对手啊……” 那黑衣少年看了一眼已经乱成一团的棋盘,道;“三皇子过谦了。” 黑衣少年正是夏行知,那和他对弈的青年也是可想而知,是三皇子闻人德纯。 闻人德纯哼了一声,道;“白三思重病的事情你可知道了?” 夏行知浅笑道;“行知自然是知晓的,只是先生这次似乎是气的狠了,我便是托人带去的东西,他都一个不落的给我丢了回来。” 他声音如吹过枝头梨花的春风,温和轻柔。 闻人德纯又望了一眼夏行知,见他神色仍然是冷冷淡淡的,不由心中暗自嘀咕一声,就听夏行知柔声道;“三皇子你莫非还是不相信行知不成?” 他倒是这样大方地说了出来,倒是让闻人德纯微微有些惊讶,脸上却立即熟练的挂上笑容,道;“行知你来投奔我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不相信,只是那白家毕竟跟你牵扯甚多,说起来你也是在白家长得,闹到这种地步,我也未免会为你有几分感觉可惜。” 夏行知轻声道;“三皇子多虑的。”他将袖中的梨花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摘了一朵雪白梨花放进一旁的梨花酿里,看着那清澈的酒液上漂浮着的白色小花,眼神却变得悠远起来,“有些事情我并不想一直说下去,不过这件事情,我并不介意再说上一次。” “凌绝尘害死了我师妹,我总是要他付出代价。”少年的神色冰冷而凛冽;“不过我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这事情若是单靠我一个人自然是不成的,不过如果加上三皇子您,就不一样了。” 他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三皇子,你说是吗?” 闻人德纯看了一眼身边的黑衣侍从,想起这个少年找上自己说不死不休的话语,点了点头道;“可怜白小姐那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就这样芳华早逝,早知道当初还不如嫁了我,也不知道白家那几个人悔青了肠子没。”想到白蒹葭的姿容,闻人德纯也不由啧了啧舌头,道;“那白小姐便是我也会好好怜惜的,只可惜偏偏碰到了凌绝尘那个不懂风花雪月的粗人,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便是行知你,也不知道比那个煞星好上多少!” 想到凌绝尘,闻人德纯也不由舔了舔舌头,在凌绝尘十几岁的时候,他也曾经见过那少年一面,真是绝世的美貌,他很早就开了窍,玩完了女人玩男人,也从来没见过那样貌美无瑕的冰清之姿,只是虽然貌如冰清,整个人都冷淡的好像一整块坚冰雕刻出来的一样,虽然那时候年少慕艾,但是那冰冷的气质,却让闻人德纯将那一份心思彻底的压了下去,后来再见,那冰清美貌的少年身上却染上了再也抹不去的血腥味和战场上所独有的凶煞,让人连容貌一时都忽视了。 “我只是怜惜我师妹年少早逝,还请三皇子顾惜我师妹名声一二。”夏行知慢慢的将一杯梨花酿喝了下去,脸上浮上一点红晕,外头忽然走进来一个青年侍从,闻人德纯认得那人是他母亲给他的崔家侍卫,名字叫做崔平的,崔平上前两步,在闻人德纯耳边低声地说了两句话,闻人德纯脸色猛然一变,双眸瞳孔一缩,露出极为骇人的神色,竟然硬生生的将手中盛着梨花酿的杯子捏碎了。 夏行知看了一眼,心中却有一丝惋惜,这套杯盏乃是天青色景德瓷,倒是价值不菲,不过是三皇子送给他的,如今眼看不成套了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惜的,倒是三皇子立即笑道;“倒是我一时失态了,崔平,快去寻一套一模一样的,回头给行知送过来。” 夏行知轻轻一笑,道;“那我就先谢过三皇子了。”看了一眼闻人德纯变色的脸,慢悠悠的问道;“三皇子今日可是要离去了?” 闻人德纯点了点头,道;“……父皇给老七赐婚了,嘿嘿,果然争不过死人。”崔平皱了皱眉,低声道;“主人慎言。” 闻人德纯摆了摆手,道;“我们这里又没有外人。”他冷笑一声,道;“先后先后,那个女人死了之后,后位空悬,谁不知道都争不过那个死人,那闻人天仪这样的身体,从小到大不知道吃了多少药也不见好,那太子之位还不是做的稳稳当当的,只是就算是父皇再疼爱他,这命就是命也是没法改的。” 说起来他有些恨恨的,毕竟从来立长还是立嫡就是个问题,因为后位空悬,所留下的大皇子和七皇子就是唯二的两个嫡子,如今太子没了,那病恹恹的皇七子却回来了,这种感觉让闻人德纯很不舒服。 这是一种,明明自己天生是天潢贵胄,但是却有一种人,还踩在自己上面的感觉,每次看到那个人,都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可悲和可笑。 若是要他跟那些小妃子所处的皇子一样被封个闲散王爷随意被发配到封地去,他也是不愿意的。 既然见识了京城的繁华,也见识过了那把椅子上的尊贵和威严,但凡是有上那么一点野心的男人,又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离开这个地方。 夏行知双眸一睁,却忽然笑道;“七皇子刚回来不久,也是圣眷盛隆了,不知道是那家的闺女,得了青眼。” “是凌家小姐。” 夏行知微微一愣,竟然问了一句;“那个凌家?”他却忽然回过神来,笑道;“凌家啊……”他看了一眼闻人德纯,却忽然慢悠悠的道;“听说贤王爷也来了京城,三皇子你这个做侄子的,不应该稍尽地主之谊么?” 477.第477章 皇七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将军凌绝尘为国为民,大败西周,为我大昭好男儿,凌氏女纤纤,。性。情温柔,才容出众,秀外慧中,惠心纨质,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皇七子乐节,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与七子堪天造地设,天作之合,特将凌氏女许配皇七子为正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大太监的声音拖得长长的,中气十足。 宽广的凌家大堂内,无论是主子还是奴仆,都跪倒了一片,看上去极为壮观。 他面前的夫人穿着诰命的服装,本来因为太监上门宣旨时候还有一丝紧张,随着大太监的话,惊喜都不约而同的浮现在了几人的脸上,便是凌母那厚重的三品诰命似乎也穿戴不住,抖得厉害,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皇七子啊! 皇七子闻人乐节那可是先后留下的子嗣,自从先后病故之后,因为身体柔弱被送到了遥远的寺庙修养,如今刚回京不久,皇帝就亲自赐了婚。 这份荣耀,放在哪里都是极为光荣的。 那领头的大太监姓吴,嘿嘿笑道;“恭喜两位了。” 凌母急忙让旁边的丫头拿了荷包来塞进吴太监的手里,她还是激动的手都是抖得,“不敢不敢。辛苦公公了。” 吴公公满意的颠了颠了重量,将那荷包收进了袖子里,就冲凌母身边的秀美姑娘笑道;“这位就是凌小姐吧……” 却不由颦了颦眉,这少女虽然说得上秀美,但是头上只带了一身银簪,一身素白衣衫,看上去就莫名多了一些可怜兮兮的味道。 呸呸呸,吴公公想了想,那凌绝尘他是见过的,气度容貌都是极好的,这凌纤纤既然是他的妹妹,怎么看上去一股小家子的味道,若是放在什么小家族倒是可以说得上是有几分姿容,但是这样的打扮容貌,如果要做皇家的媳妇,就未免太单薄了一些。 皇帝所喜欢的,虽然环肥燕瘦各有风情,但是气质上从来就是雍容清贵,端庄大气,这姑娘如果真是凌纤纤,实在是太小家子气了! 作为先后留下的唯一独子,皇帝怎么会给皇七子指了这么一个出不得场面的丫头。 凌母也算是有些眼力的人,顿时看出了吴公公眼睛里的挑剔,心念一转,伸手拍了拍那白衣姑娘的手,道:“这是我娘家的侄女明珠,我那女儿去了寺庙为绝尘祈福,此时并不在家中。” 说着又将一个荷包塞进了吴公公的手里。 吴公公看了一眼那低头的费明珠,道;“多亏这人不是凌小姐,也未免太小家子了气。” 凌母虽然平时很疼爱费明珠,但是如今关系到自己女儿飞上枝头做凤凰的事情,也立即赔笑道;“我这侄女,家中败落了,从小也吃了不少苦头,我可怜她便将她接过来养在身边,只是这。性。子实在是没办法了,不过做事还算妥帖,放在身边也算贴心。” 这说起来,便是将费明珠当作大丫头什么的养了。 费明珠身子微微颤抖,就听吴公公尖笑了一声,道;“你说这些事情跟我说什么。”他指了指自己背后两个端庄的婆子,道;“这两位是宫里的教养婆婆,杨麽麽和刘麽麽。” 那两个婆子穿得十分体面,身上首饰虽然不多,但是都可以看出是内敛华贵之物,她们身上的气派也极为不同,不但没有身为奴仆的低贱,反而十分矜持。 杨麽麽点了点头,道;“凌夫人还是尽快将凌小姐接回来吧,宫中的规矩与外头不同,凌小姐却是还要从头学起。” 凌母也知道自家女儿的德行,那是被自己娇惯坏了,如果真的是要做皇子妃,那可是要在皇帝面前去过路数的,如果真是礼仪上出了什么错漏,却是极为不妙的,不过看着这两个婆子,凌母却感觉一股骄傲感油然而生。 这两个婆子,至少证明了七皇子对自己女儿的重视,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当下陪笑着又说了两句话,便立即招来管事,让他派人去观音寺请凌纤纤回来,又送了两个麽麽一套玉石头面,一套珍珠头面,价值都是差不多的。 吴公公出了凌府,便直接回了宫,到了甘泉宫回话。 就听人笑道;“你说凌小姐在观音寺?” 那人脸色极白,明明是二月中旬,却穿的好像冬日一样,他脸色极白,下巴却尖尖的,整个人都带着一种尖锐锋利的美貌。 身上裹着一领大红色的披风,毛茸茸的白色狐毛却簇拥着下巴尖尖的一张脸,那张脸却似乎比白色狐毛更加雪白透明一些,让人一见就不能轻易的忘却。 躺在床上穿着黑色绣玄色龙纹的少年有着一双极黑极深的眼眸,好像冬日深山里的潭水一样,深幽黑暗的完全看不见底。 吴公公完全没有了在凌家时候耻高气扬的样子,低着头老老实实的道;“是。” 那人瘦长的手指托腮思索沉默了片刻,吴公公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只能听见春风吹过时候落花簌簌落下的声音,鼻边却是龙延香的味道。这人的身体,似乎跟他母亲和兄长一样坏。 却忽然听见那人好像极为愉悦的笑了起来。道;“观音寺,观音寺,果然是个好地方啊。” 他噤若寒蝉,不敢多说,就听那人道;“你倒是有心了,赏。” 吴公公急忙道;“能为七皇子做事,是奴婢的荣耀,奴婢不敢麻烦大宫女。” 他旁边的红衣宫女道;“七皇子的吩咐,你也敢违逆?” 说着便将一颗指头大小的明珠,直接扔进了连说不敢的吴公公怀里。 吴公公急忙道;“谢七皇子赏。” 看着榻上的少年挥了挥手,急忙低垂着头将那明珠拢在袖子里走了出去,在宫门口左右看了一眼,确定左右无人,才快步走了出去。 黑袍少年嘿嘿笑了两声,道;“观音寺,秋水村……倒是好地方。”他却忽然道;“凌绝尘回京了?” 478.第478章 黑云压城 他身边的少女便道;“是,同时回来的还有一个女子。”她又顿了顿,道;“只是那个女子上下马车都是凌绝尘亲自护送的,暗卫不敢接近,却不能确定那女子的身份。” 那丫头丰盈泽润,华冠丽服,一身水红宫装虽然是宫女打扮,但是一看在宫里也是极有身份的人。 黑袍少年摆了摆手,那宫装侍女便立即取了一旁的茶盏送了上去,看着黑袍少年喝了两口,便又低着头取了回来,道;“当初那叶家小姐也是见过摇光的,摇光又跟凌绝尘交过手,唯恐引起凌绝尘怀疑,所以……” 黑袍少年点了点头,却忽然若有所思的看了那宫装侍女一眼,笑道;“宝琴,你倒是很清楚摇光的事情啊。” 那宫女浑身一抖,双膝一软,顿时便跪在地上哭道;“奴婢不敢,奴婢对主子一片忠心,天地可表,主子这样说,便是让奴婢不能活了。” 那黑袍少年看着她重重的磕头,那甘泉宫的地板是专为皇宫烧制的细料方砖,质地密实,敲之做金玉之声,又被称为‘金砖’。 这宝琴一下一下的磕的踏实,那声音也清脆的很,黑袍少年漫不经心的想到,果然这金砖敲之做金玉之声。 等那金砖上隐隐都出现一些红色痕迹,他才偏头笑道;“你哭什么,看你这样子,别人还当我虐待下人呢。” 宝琴总算止住哭声,只是低着头,看着那金砖上的一点血迹,心中隐隐有些后悔,就听那少年缓缓道;“说起来你和摇光也算是郎才女貌,又都是为我做事,我也不是什么薄情之人。” 宝琴身子一抖,道;“主子仁厚天恩,奴婢都是知道的。” 至于她和摇光之间其实并没什么事情这种事情,却是无论如何在这种情况下都说不出来的。 就听那七皇子浅浅一笑,下了床榻,走到宝琴身边将她扶了起来,宝琴颤的厉害,连道不敢,急忙站了起来,就听那少年道;“柳公子的莺莺传上说,怎奈何,如花美眷,终不敌,似水流年,女孩子青春芳华的就那么几年,过了也就没了。” 宝琴脸上泪痕未干,额头上已经因为刚才的磕头出了血,却身子抖得越发厉害了,拼命的掐了两把手心,直用冷静了几分,才能将声音保持在平时的平稳;“宝琴伺候主子一辈子!” 这进了宫的人,就没有想过出去,做个几年,被当作麽麽放出去,虽然不能嫁人,但是却能行走在那些豪门世家的后宅,教养那些千金小姐,越是守规矩伺候过贵人的麽麽,身份就越是尊贵,并不比那些寻常的夫人差。 “傻丫头。”黑袍少年点了点头,眼睛里却总算多了一丝柔和;“你伺候了我这么多年,我总也不能白白的辛苦你了,等摇光这次回来,我便将你给了他吧。” 看着身子颤抖的越发厉害的宝琴,他摆了摆手,脸上极难得付出一丝浅浅的微笑,他本来肌肤极白,浑身有着一股虚无缥缈的气息,但是那种病态的美丽中反而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锋锐,此时他浅浅一笑,反而将那锋锐柔和了几分,淡淡的道;“别人小姐还没嫁进来,我身边就有伺候了十几年的大丫头还没出嫁,总是容易让人起芥蒂的。” 宝琴身子一抖,就听外头传来司礼监毛公公长长的声音;“皇上驾到。” 黑袍少年眼睛一闪,转头看了宝琴一眼,宝琴知道自己额头上的伤,急忙拿了手帕将那地上的血迹一擦,转身走进了旁边的小厨房。 眼看那黑袍少年带着众多太监宫女出门接驾,宝琴脸上露出一点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公子……公子……” 却最后咬了咬唇,听着一个老者道;“乐儿你今天的精神倒是不错。” 就听她平时最为熟悉清冷淡漠的少年浅浅笑道;“不止儿臣今日的精神来,知道今日父皇来看儿臣,三哥送我的鹦哥儿和外头的花都格外精神呢,一大早的花就开了一树,我就知道有什么喜事。” 一个老者就跟着那黑袍少年一起走了进来。 只见那老者年约四十五六,身穿明黄色绣五爪金龙的皇袍,神色虽然有些憔悴,但是身上那种尊贵的上位者气息,却是让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无视的,他对着身边的黑袍少年神情还算得上温厚,虽然容貌并说不上如何相似,但是却有着一双相当相似的眼睛。 冰冷而深黑,眼角微微上挑,看人的时候就永远若有若无一种轻蔑的冷淡在里面。 明黄色绣五爪金龙的袍子,这大昭国里只有一个人可以穿的。 大昭皇帝,这个国家最尊贵的男人,闻人嘉和。 只是就算是再尊贵的男人,这个时候他也只是一个父亲。 听着儿子这么说,闻人嘉和的脸上露出一点笑容,眼睛里有着一丝宠溺的看着自己的儿子,道;“真开的这样好?只是老三什么时候送了你鹦哥儿,我怎么不知道?” 黑袍少年眼波流转,道;“前几日三哥托人给我送来的,听说这金丝雪羽巧嘴鹦哥儿是西边好不容易才饲养出来的很,也亏得三哥还惦记着我,让人给我送来。” 听黑袍少年这样说,闻人嘉和脸上顿时露出一点怒色,挥袖道;“胡闹!” 黑袍少年急忙道;“父皇,是不是乐儿说错什么话了惹父皇生气了?” 见他这幅诚惶诚恐的样子,闻人嘉和深吸了口气,道;“乐儿你从小在寺庙里长大,天真单纯,我并不是对你生气。” 看着那少年一双与自己相似的眼睛,不由心中又软了几分,对于这个从小就离开自己的儿子,他颇有几分愧疚的。 而且他眉目并不像闻人天仪那样长的像自己,这个孩子男生女相,生的倒是像他那早逝的母亲。 想到早逝的正妻,闻人嘉和的眉目不由又柔和了几分,道;“你带我去看看那鹦鹉。” 那金丝雪羽巧嘴鹦哥儿果然名不虚传,一身雪白的羽毛,宛如最纯洁的白雪一样,但是却有一条金线,从嘴角一直到了翎羽处,可不是宛如一条金丝一般? 那一张嘴儿更好像白玉雕琢而成的一般晶莹可爱,那鹦哥儿养在金丝笼子里,里面还放着两个羊脂白玉制成的水杯饭杯,隐隐竟然还有一处红花绿叶。 仔细一看,原来竟然是一整块上好的翡翠雕琢而成,那工匠因色制宜,将那红色的部分雕琢成了红花,将那绿色部分雕琢成了绿叶或者枝干,浓淡相宜,红绿相衬,十分艳丽之余,却又因为翡翠的品质,显得格外的天真可爱。 黑袍少年跟那皇帝走到鸟笼旁边,闻人嘉和眉头一皱,道;“这笼子也是你三哥给你的?” 黑袍少年点了点头,迟疑片刻道;“这笼子其实太过贵重了,我其实并不想要,不过三哥说这鹦哥儿就应该养在这笼子里,从小就鹦哥儿就在金丝笼儿里养大,若是换了别的地方,只怕不适合反而糟蹋了这尊贵的血统。”他想了想,道;“鹦哥儿到底也只是一条生命,总不能就这样白白的断送了。” 看着黑袍少年咬了咬唇怯怯地看了自己一眼,闻人嘉和心中冷哼一声,闻人德纯,闻人德纯,自己倒是养了个好儿子啊! 就听那鹦哥儿婉转叫道;“天朝上国,万邦来朝,以德服人,盛世景象!” 声音倒是十分清脆婉转。 这样的话语落在闻人嘉和的耳朵里,虽然第一时间感觉到了一丝欢喜,但是却瞬间又冷漠了起来。 呵呵,这十六个字可教的好那! 好的很呐! 这十六个字大概是每一个大昭皇帝都最想做到的。 以德服人,万邦来朝,盛世景象! 这鹦鹉,是在提醒他要以德服人啊! 闻人嘉和的脸上露出一点淡淡的笑容,他其实已经老了,头发里已经有藏不住的白色发丝了,但是他这一笑,却仍然显出了一种上位者的霸气和威严。 一刀两计,就不知道这鹦哥儿送到老七这里来是谁的意思了。 不巧他刚好知道,那西周皇后最喜欢的,就是一只通体雪白,玉嘴金丝的鹦哥儿。 “乐儿,你怎么看?” “什么?”少年露出一些呆愣的表情表情,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父皇。 “天朝上国,万邦来朝,以德服人,盛世景象。” 虽然是复述刚才说过的话,但是比起鹦哥儿的清脆婉转,这声音里就带了几分说不出来的低沉。 “乐儿觉得。”少年略一沉吟,道;“佛曰……” 听他一说佛曰,才想起他这儿子从小就是在寺庙里长大的,从小受那和尚熏陶,只怕这话说出来不怎么动听,心中不由有一丝后悔好好的为什么好端端的问他这个,只怕他说出来的话不怎么对自己的心思。 正想让这少年不说了,但是却一时扯不下这脸,就听那少年缓缓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听他年纪轻轻就说什么如梦幻泡影,闻人嘉和眉头一皱,心中的不悦却更深了一些。 “天朝上国,万朝来贺,也不过是梦幻泡影。这金笼玉米,也不过是监狱,佛又曰;千灯万盏,不如心灯一盏。”少年的脸上却多了一些平静之色;“我心自明,何必在意所居何地,外人怎么说呢。” 他一席话慢慢的说了出来,看着闻人嘉和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不由惴惴的问道;“父皇,怎么了,是乐儿说错了么?” 闻人嘉和看了黑袍少年一眼,见他俊美年轻的脸上满是惴惴不安之色,却忽然笑了起来,道;“你虽然长得像你母后,但是这。性。子倒是很像我。” 他这话一说,倒是一时想起自己早逝的正妃来。 闻人嘉和做太子的时候,也是君子端方,稳重端庄,他那时候只有一个正妃一个侧妃,后来太子妃成了皇后,侧妃成了德妃。 只是他生命力最初的两个女人却并没有都陪伴他很长的时间,那两个女人比他都更早的离开了这个繁华的世界。 其实闻人嘉和已经很久没有想到哪两个女人了。 有些人,安静的遗忘会让活着的人更好受一些,更何况他太忙了。 无论是作为太子,还是作为皇帝,尽天下之力来供养一个人,但是也何尝不是,天下的压力都压在了一个人身上,便是天灾人祸,第一个下罪己诏的,便是这个最尊贵的人。 想要成为一个好的领袖者,付出的代价从来都不会少的。 闻人嘉和的正妃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尚书令家的嫡小姐,少有才名,嫁进太子府不久便生了长子闻人天仪,只是当时却血崩难产几乎就去了,后来过了十年,才又生下了皇七子。 那时候太子已经成为了皇帝。 无论是谁,都曾经是有过少年时期的。 闻人嘉和就是想起了自己的少年时期,却不由自主的微笑了起来。 他看着黑袍少年的目光,却蕴含了许多深意。 他本来以为,那寺庙将自己这个儿子教养的心慈手软,却不曾想到这孩子竟然在那些佛法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道路。 当年皇后想要把乐儿送去寺庙的时候他本来是不愿意的,金尊玉贵的皇子怎么能跟那些和尚一样过着青灯素菜的生活。 不过后来皇后死了,他的心也就淡了。 “乐儿这样开心,想来是知道朕为你赐婚的事情了吧。” 黑袍少年,皇七子闻人乐节脸上一红,却道;“父皇。” “你的心思,我是知道的。”闻人嘉和哈哈一笑,伸手摸了摸闻人乐节的脑袋,道;“少年慕艾,也不是什么坏的事情,当年我娶你娘也是给你祖父皇求来的。” 看着少年睁大了眼睛一脸惊讶的看着自己,闻人嘉和不由自主的就更加笑了起来,显得年轻了几分,只是眼睛里却依然有着一些泪花在闪耀。 “当年这京城里有着一年一度的牡丹花会,我看着她站在牡丹花树下看着一丛牡丹花,却觉得她比那牡丹花更娇艳一些,那么多花朵,都比不上她看我一眼的时候。” 九五之尊微微抿嘴,脸上露出一点柔和的表情。 这种表情对他来说是极为难得的。 “乐儿。”闻人嘉和看了少年一眼,“此外还有刑部尚书家的嫡幼女,你也不能忽视了人家。” 他当初虽然对那个牡丹花丛中的少女一见钟情,但是同时进门的,却也有着太子侧妃。 作为皇子,从来不能那么任。性。。 甚至作为他这样身份的人,有着那么一个弱点,也并不让她的父皇高兴,曾经暗自点拨过他几次,让他的太子之位坐的颇为艰难。 只是…… 虽然不能给这个孩子最尊贵的地位,但是,至少可以让这个孩子作一个清闲富贵的王爷。 老三,是在给自己表示。 他会将老七当成一个金丝雀儿好好的养起来么? 他倒是不相信老三有这么人善,若是温和仁厚,守成之君倒是老五闻人尚雅比他更适合一些。 作为一个不知道看过多少人的皇帝,闻人嘉和的眼光自然是毒辣的。 虽然闻人德纯总是在他面前做出一副老实的样子,不过他私下的做了什么他这个做父亲的也说得上一清二楚了。 不过…… 从老七这里下手,想不到老三的幕僚里竟然有这样出色的人物。 闻人嘉和轻轻拍了拍手,又跟皇七子说了会话,从甘泉宫出来回了御书房,却轻轻的在笔筒上敲了两下。 房间里一个黑色的修长身影一动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闻人嘉和冷笑道;“夏行知?” “是。” “老三这么听那人的话?” “是。” “呵呵,那些夏行知倒是有些手段。” “是。三皇子已经去见贤王爷了。” “阿柔啊。” 说道贤王爷闻人轻柔,闻人嘉和的脸上也难得浮现了一丝柔和。 虽然闻人轻柔阴冷怪癖,喜怒无常,但是他刚出生的时候,身体极弱,说要取个柔弱点的名字倒是好养活,后来母亲去了,这名字也上了玉碟没法改了;“我还以为轻柔要孤独终生呢,想不到不声不响就自己找了一个侧妃。” “不过老三去找阿柔,也是自讨苦吃,阿柔那性子,老三怎么能忍得住,不过是白白吃亏罢了。”皇帝的脸上露出一点冰冷的笑容来;“不过总算是有那么一点长进了,也不枉费夏行知那么帮他,凌绝尘也回来了?” “是。” “这下人倒是齐了,可惜朕在这宫里,却什么都看不到,只能麻烦你们告诉我了。”皇帝摆了摆手,那黑色人影道;“不敢。”顿时又不见了踪影,皇帝翻开了一本奏折,批了朱批。 过了好一会儿,脸上才露出一点病容来;“黑云压城城。欲。摧,风雨。欲。来风满楼,风雨。欲。来风满楼啊。” “我这些儿子,还真是风雨欲来啊。你们怎么就去了,留朕一个人。” 479.第479章 金盏银台 白家的宅子并不算太大,中规中矩的样子,只是里面有着一株上百年的合欢树,只是此时春日,刚可以看见合欢树上萌发了新鲜的嫩芽。 跟京城里其他的大多数宅子一样,白墙青瓦,看上去也素素淡淡的。 若不是当年白蒹葭十里红妆,也没有知道这样一个看上去清贫的家族竟然家底也不弱。 其实仔细想想也是,这京城寸土寸金也不说了,这白家虽然在京城里的时候低调的很,但是到底是江洲一地的世家大族,只是血脉不旺人丁不兴,这京城里只有白三思这一脉颇有名声。 不过再往深里想想,那世家大族的各种亲戚血脉都是从来不少的,同样一份财产,一百个人分和两个人分,分到的钱财肯定是不一样多的,更何况百年积累,更是惊人。 好在白家人都是争气的,又十分低调,这十里红妆倒是惊了不少人的眼,不过更是让三皇子更恼怒了几分。 白家的门房叫做白文,听着外头传来声音,便道;“我家老爷卧床养病,见不得人,还请客人见谅则个,改日再来吧!” 虽然声音里带着几分赔笑的意思,不过却能很轻易地听出拒绝的意思。 白家自从白三思病了之后,顿时摆出了闭门谢客的事情,虽然有不少人来,但是也被一概视之的关在了门外,虽然来的人很多,但是无论富贵荣华还是亲密疏远,都是避而不见,这一个月下来,上门的人知道白家心思,上门的人自然就更少了。 却不想对面却锲而不舍的继续敲了敲门,白文不由皱了皱眉,道;“谁呀?” 就听门外传来一个他有比较陌生的声音;“凌绝尘。” 虽然声音比较陌生,但是那个名字白文可是熟悉的很,那不是娶走他家小姐然后害的小姐芳华早逝的家伙么! 至于声音为什么不熟悉。 ……凌绝尘只有很少说话,凌绝尘上白家的机会也不多,白文也只听说过她说过两句话而已。 不过,虽然心中将这人恨得咬牙切齿,白文还是道;“老爷说了,谁也不见。” 谁!也!不!见! 听清楚了没有!不管你是不是刚刚大获全胜风头正劲不知道多少京城的人都在琢磨着他,但是他家老爷既然说了是谁也不见,那么就一视同仁的就谁也不见。 别以为你风头正劲就可以意外。 灰尘乍起,白文目瞪口呆的看着硬木房门被硬生生的踹开倒在地上,房门后的少年冷漠寡淡,全然没有一点表情。 他身后却站着一个素衣女子,那女子头上带着一个帷帽,淡紫色的帷幕垂了下来,挡住了容颜,但是却仍然无法掩盖那一身特殊的气质。 那个女子是…… 白文心头一惊,不由自主的多看了那个女子一眼,心中因为凌绝尘踹门的事情正想叫上两句,就听那素衣女子柔柔的道;“还麻烦文叔替我传个信儿,凌将军这是有急事相告。” 白文嘴唇颤抖,道;“是……是……” 却又神情复杂的瞪了一眼凌绝尘,却见他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却忽然觉得自己这样一把年纪的人了,竟然跟这么一个少年人计较,实在是不成样子,又忍不住看了一眼素衣女子,才转头走了。 不一时就回来道;“还请姑爷和这位姑娘随绿竹姑娘前去。”他身后却是一个颇为秀丽的丫头,年约二十,体貌端庄,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看上去温柔可亲。 这姑娘却是白抒怀身边的大丫头,名字叫做绿竹,当下绿竹看了那素衣女子一眼,脸上露出一点奇异的神色,笑道:“请二位客人随我来。”却又看了一眼地上的门板,不由挑了挑眉,看了凌绝尘一眼,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 白抒怀身边有两个丫头,一个叫做绿竹,一个叫做青青,另外有两个小厮,却一个叫做如琢,一个叫做如磨,虽然听上去普通,但是都出自诗经的淇奥。 跟着绿竹穿花拂柳,只见这院落也颇为清静,过了垂花门,从抄手游廊望出去,只见除了那一棵偌大的合欢树外,还有两株石榴树,也是刚刚萌出了新芽,软绿嫩红,看上去就让人心中生起了无限的希望。 除此之外,最惹眼的就是有一脉活水,也不知道从那里引来的,在穿山游廊下面潺潺流动,隐约可以瞧见几只鱼影,最后却汇聚在一个大池塘里,里面本来是养着荷花的,只是这世界也是空荡荡的。 每过几步,便有一个瓷碗用清水里面润着一些细碎的石头,养着几株水仙。 那水仙叶子似翠箭,花如白玉,其蕊如金,当真是“水中仙子来何处,翠袖黄冠白玉英。”却又有着清清淡淡若有若无的一股清香,但是若是你仔细一闻,却又找不到了,但是你若是不去寻了,反而又有了。 只是这金盏银台,酒杯水仙的花期早于桃李而晚于梅花,开花多在冬日,在这个时间,对于水仙花期来说,却太晚了一些,但是这花朵却是开的极好。 绿竹看着凌绝尘出神的看着那水仙,不由有些得意的道;“这水仙花的养法还是我家小姐从一本古书中发现的,又废了不少功夫,才将这水仙花的花期延长足足两个月。” 他虽然是个下人,却衣帽周全,十分稳重,此时却露出一点忍不住的得意来。 此时却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的在那里说那些话,那些是白抒怀做的,那些却是白蒹葭做的,这一路处处痕迹,却多半有白家兄妹的手笔。 她年纪比白家兄妹略大一些,做事十分温柔周到,从小到白抒怀身边伺候着,年纪也不小了,只是她却对这两兄妹颇为感情,准备等白抒怀中了,才肯安心的去找个人家嫁了。 一路走到了一处大院,只见里面三间上房,门口却种着一株松树一颗梅树,看上去年头已经不少了,只是松树素来傲雪凌霜,看上去却也仍然十分青翠,梅树上却仍然开着几朵红梅,却已经快开败了。 480.第480章 再见 绿竹道;“奴婢另有一些事情要做,还请二位自己进去了。” 她朝着二人浅浅一笑,行了一礼,才退了下去。 那素衣女子抬起脸,看了一眼那棵松树发怔,凌绝尘看了她一眼,声音难得柔和的道;“进去吧。” 素衣女子跨出一步,却忽然好像畏惧什么一样,却又停下了脚步,又抬头看了一眼那松树,轻声道;“岁寒三友,松竹梅。” “我祖父虽然最爱竹子,这院中却不曾有过。” 凌绝尘回过神来,仔细一想,果然这一路进来,那庄园虽有水仙,石榴,松柏等物,却唯独不见竹子。 “其实说起来,都是我的错。”素衣女子道;“当年我年纪尚小,三四岁上,家中也有一片竹林,不知道怎么听了别人的闲话跑到了竹林里去跟人挖竹笋,结果走丢了,那竹林白日里看上去虽然极美,但是晚上却没有一点人气,阴阴冷冷的,风一过却跟鬼哭一般。” “家里人找到我的时候,已经哭得不成样子,那两年别说竹子了,便是见到菜里有竹笋什么的,也能吓哭。” “我祖父虽然心疼那片竹林,却见我伤心恐惧,便让人将那竹林尽数斫了,挖了根放火,其实等我到了六七岁,就不怎么害怕了,只是我祖父说,既然都烧了,就没必要再特意去种了,那竹林成灰之后,却在上面建了一个避暑用的书楼,倒是雅致。” 她出神的看着那门户,却忽然轻轻的笑了一下,道;“你看,我家里人多好。” 凌绝尘看着她慢慢的前行,双手按上房门,正正准备推开的时候,房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那是一个俊美的黑衣少年,如竹如玉,清雅斯文,看见那素衣女子,脸上却露出似惊似喜的表情,道;“我正想着你怎么还没来,你就来了……你……你……” 他心中虽然早有准备,听着那女子婉然一笑,道;“哥哥。”却觉得心中准备了再久,也在这一声下如摧古拉朽一般蹦灭,狂喜瞬间淹没了自己的理智,“好……好……快跟我去见祖父。” 伸手拉了少女的手,顿时便侧身进了房间。 凌绝尘抿了抿唇,立即跟了上去,白抒怀瞪了他一眼,却感觉手中的小手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手背,便不再理睬他。 只见进门却是一架四折花梨木屏风,上面却画了四幅画面,分别是春花,夏荷,秋月,冬雪。 两边却让人惊讶无比,放着两个书架,里面放满了各种的书籍。 转过披风,却是一张大案,上面一个笔筒里。插。着数十只毛笔,案上还放了一本读了一半的旧书。 再往前去透过青帘幕,才有浓浓的药香渗透了出来。 白抒怀只感觉握住自己的手紧了一紧,本来一直乖巧跟在自己背后的少女却不知道怎么停下了脚步,他们二人素来感情不错,他虽然能够感觉到凌绝尘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但是却没什么在意。 生气吧生气吧,气死你最好! “祖父不会生你气的,放心。”偏头小声的安抚了一句,却眨了眨眼睛,道;“屋里都是自己人,快把你这帷帽取下来,否则祖父看到了又要生气。” 少女有些虚弱的笑了笑,她自然知道祖父不会对自己生气,自己从小身体虚弱,好不容易才养大了,据说自己长得很像早逝的祖母,从小就让祖父格外疼爱。 只是…… 她点了点头,伸手将那帷帽取了下来露出一张白生生的脸来。 白抒怀仔细的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来你的日子过得不错,我看着你精神比以前好了不少。”他狐疑的盯了一眼,总觉得自家妹子的腰身粗壮了不少。 不过粗壮点也没什么,女孩子家家的,这样富态有福气! 那少女一身素衣,比起白抒怀记忆里的清灵秀逸,却又多了一份说不出来的温柔之态,那眉目五官,正是他妹妹白蒹葭,他自然不知道这是生了孩子的缘故,只当是妹妹胖了,不过他因为绿竹和青青这两个丫头,却知道这姑娘什么的,最是害怕人说胖的,只是心中满意。 白修正端了一碗清水在那里给白三思漱口,听得外头传来窃窃私语,不由慢悠悠的道;“在外头说什么闲话呢。” 白抒怀吐了吐舌头,难得露出一点少年的娇憨之态,看在少女眼中,却忍不住暗自好笑,她这哥哥,在外总是君子端方,温雅斯文,只有在极亲近的人的面前,才会偶然露出一点天真娇憨的孩子气,但是这一点孩子气,也往往是只有在极为高兴的时候才会不可自抑的露出来。 白三思刚吃了药,正在床上闭目养神,就看见少年跟少女从青帘幕里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并肩恭恭敬敬的道;“祖父,父亲。” 这一副画面太过眼熟,在两个孩子还小的时候,这两个孩子总是形影不离,感情深厚,好在这两个孩子也很是懂事的,读书行事从来没让人。操。心过,无论是什么时候,总是阳光满屋,两个小童子一起笑嘻嘻的跑进来,笑吟吟甜腻腻的喊;“祖父,父亲。” 虽然尽量保持沉稳老练的模样,但是眼睛和表情总是压抑不住的活泼,汇报自己又看了什么书,写了什么字。 后来渐渐大了,倒是真的端庄沉稳了起来,只是偶尔却还会想念去哪两个粉妆玉琢的小童子在阳光下的笑容。 等白蒹葭出嫁之后,这院子却瞬间空落了起来,再后来…… 想到那两具枯尸,白修摇了摇头,虽然早有准备的,但是却仍然是压抑不住的悲伤,不过却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却又再见了这幅画面。 “你怎么回来了。”白修看着那清灵少女,低声问道。 为了怕吵醒刚入睡不久的白三思,白修的声音极低。 白蒹葭咬了咬唇,道;“我听说祖父病了……” “糊涂。” “妹妹也是惦记祖父的身体,一片孝心,还请父亲不要责怪妹妹!”一听白修开口责怪白蒹葭糊涂,白抒怀立即开口。 481.第481章 婚事 “你也糊涂!”白修瞪了一眼儿子,女儿从小娇弱,他们这几个人都心疼惯了,只唯恐这女子芳华早逝,好不容易养大了如花似玉一般,又被三皇子惦记上,最后嫁了个武夫白修是很不乐意的。 虽然那凌绝尘容貌绝世,在军事方面也是一骑绝尘极有天赋,对于这样的少年人,作为一个长辈,白修和白三思对于他的评价还是很高的。 只是再怎么看好这个年轻人,也不包括将自己家族的宝贝心肝嫁给他这种事情。 第一是凌绝尘虽然在兵法行军方面极有天分,但是从头到尾也没听过他在文学艺术上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也就一手字还算有点风骨,只是那琴棋书画,却没一样听说回的,白蒹葭嫁过去,想要跟夫婿说琴对弈只怕都不成的,岂不是没什么话语。 第二则是凌绝尘那一张脸,虽然俊美是一件好事,但是太过俊美,显然就不是什么好事情了,事过反常即为妖,凌绝尘他那明显已经不接近于俊美而无限接近于妖了,有一个长得比自己好看的夫婿对于女子来说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而且那张脸——虽然凌绝尘这人高傲冷漠,但是只要那么一张脸,白修就几乎可以替女儿预测到那之后无穷无尽的麻烦,而且随着凌绝尘逐渐成熟起来,这些事情显然不会少只会更多。 其实比起第一和第二的理由,让白修更不愿意嫁女儿的反而是第三个。 凌绝尘是武将,是在边疆靠着自己的军功亲手打拼出来的,提到鬼帅凌绝尘,不管是对手还是自己人,都不敢不说一声佩服的。 毫无疑问,这样年纪轻轻却已经军功卓越的将领,白家三代人,都是极为尊敬而看好的,等他再成熟一些,便又是大昭国的栋梁之材。 只是与靠着军功来往上爬,军功来得快,因为那是用血和用手拼出来的,就算再怎么天资纵横,但是荣耀的背后,也是极度的危险。 马革裹尸男子志,定远何须生入关! 对于一个武将来说,战死沙场大概是最大的荣耀,当他抱着为国家安定边疆的心思的时候,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只是再怎么欣赏这样的年轻人,也不代表自己愿意将女儿嫁给他。 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的女婿会在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死去,甚至…… 前朝飞将军李广箭术出神入化,却因为情报错误而失利被俘,那匈奴单于爱惜李广的才华,将其囚禁劝降,李广数次出逃失败,但是仍然一心向汉,只是那大汉皇帝却听信谗言李广投降匈奴,将那飞将军满门抄斩,可怜那李广满门老少,血流成河。 李广却仍然誓死不归从匈奴,最后老死匈奴。 白修等人心中清楚,这留在京城中的正妻嫡子,说起来不过是皇帝控制武将的人质罢了,再怎么大肆封赏,也不能补偿那将领长年在外,一年下来,夫妻往往只得相聚一月。 别说凌绝尘马革裹尸战死了,这一年只能见上一个月,就足以让白修不考虑凌绝尘了。 只是当年也是因缘巧合了,那三皇子想要白家的势力,逼迫之下白蒹葭从书楼上纵身一跃,却是跳进了凌绝尘的怀里。 白修虽然感激凌绝尘救了白蒹葭,但是那众目睽睽之下,便是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认了。 更何况那三皇子放出话来,要请皇帝赐婚,将白蒹葭给他做侧妃,白修等人虽然相信闻人嘉和不会这么糊涂,但是同时也有些担心闻人德纯会故技重施,总是千日做贼的,没有千里防贼的,一时想要找个愿意又人品极好的却不方便。 夏行知倒是个知根知底又清楚的,只是他却当时回了平直城去给母亲伺疾,恐怕等消息到了,他再来京城也迟了。 正犹豫间,却闹出了一件最大的事情。 那闻人嘉和虽然不是个糊涂的,但是闻人德纯却是个脸皮厚的,拣了一个宴会的时候,就在大堂上跪下了,深叙了一番自己仰慕白蒹葭的事情,他早有正妃,自然不能娶白蒹葭做正妃,不过还请闻人嘉和看在他对白蒹葭一片痴心的份儿上,将白蒹葭赐给他做侧妃。 别的不说,白家父子的脸色难看,更难看的却是三皇子正妃的父亲,他父亲倒是也是位高权重,是四王八侯里的岭南王,三皇子取的是他的嫡长女,平时也很是宠爱的,只是有些娇纵,当场岭南王就气的脸色发白。 倒是凌绝尘慢悠悠的站了起来,说了他和白蒹葭早已经定有婚约的事情。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容貌气度,却当真当得上绝世逸尘四个字,那灯火辉映之下,手上端着一盏琉璃杯,嘴角却是一丝浅笑的,淡淡的道;“三皇子酒喝多了吧,那白小姐早已经与我定下婚约,难道三皇子竟不知道么?” 闻人德纯脸色一白,怒道;“你说什么婚约!我怎么不知道” 他素来冷漠,从来没一次说过这么多话,更何况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更是俊美绝伦,倒是让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就听他又道;“看样子三皇子是不知道的,否则我还以为三皇子难道要君夺臣妻不成?你不知道就没有么,不信你就问问白大人?” 果然他这话一出,闻人嘉和就淡笑道;“三思,你那女儿今年也十四了吧,可定了婚约?” 在那种情况下,白三思再不甘愿也只能认了,道;“前几日女儿曾蒙凌将军伸出援手,十分感谢,前日刚与凌将军订下此事”。也是警告三皇子那强迫的诡计,跟凌绝尘一搭一唱的,总算将这事情说了过去。 修再怎么不甘愿,也知道这种情况下凌绝尘算是最好的选择了,心中虽然觉得凌绝尘跟自己的女儿并不能多么好,但是见女儿已经决意如此,便也不在劝解,只白抒怀心中暗骂凌绝尘果然是红颜祸水,白白的骗了他的妹妹去 482.第482章 老丈人看女婿 有一句话叫做,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生气。 只是凌绝尘未免比较可怜,白家上上下下就剩下三个男人,阴盛阳衰,虽然从理智上来说凌绝尘也是年轻一代里出类拔萃的人物,但是感情上白家三代男人都无法接受白蒹葭嫁给了这么一个男人。 毕竟当不过一句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生气,更何况文武从来不是一家,秀才遇到兵,也是有理说不清的。 听白修骂自己和哥哥糊涂,白蒹葭轻轻的踢了一下正想辩论的哥哥,却听着凌绝尘在外头道;“我带她回来可不是让你骂的。” 只见青帘幕一掀,凌绝尘已然走了进来。 白修素来拿武夫没什么法子,见凌绝尘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也知道这少年是油盐不进的。性。子,顿时冷哼一声,道;“我又没让你带她回来。” 眼看白修一脸满不在意的表情,却听得一声低笑,一个声音懒洋洋的道;“修儿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跟孩子似的赌气。” 却是床上闭目养神的白三思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起来,白修急忙拿了一件小斗篷替他披上,虽然已经二月了,但是因为白三思生病的缘故,屋子里还生着两个火盆,还算是暖和。 白三思拉了拉小斗篷,他是个稳重而斯文的男人,在场的三个男人,都有着一张俊美的脸,那眉目五官总有几分相似,只是因为年纪和经历的事情不同,气质也有着很大的差异。 白三思是看过无数花开花落的人,他的头发已经白了大半,虽然在病中,却仍然只用一支碧玉簪随意的挽起,那碧玉簪颜色水润,就宛如外头合欢树上刚刚萌发的新芽一样润泽可人,他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也好像一整块温润的碧玉,温润斯文,身材并不算十分高大,甚至是有些瘦弱的,脸上的皱纹不多,但是一双眼睛,却是收敛了无数智慧和经历的深沉。 白三思脸上露出一个可以说得上是高兴的笑容来,他招了招手道;“小囡过来给祖父看看。” 小囡,是白蒹葭的小名。 白蒹葭看着自己的祖父,明明只是大半年没有相见,但是她却在第一时间感觉到,她的祖父,那个在她心里一直像天神一样无所不能,温文而稳重的男人,真真正正的老了。 不是自己记忆里十二年后的哪一种老迈,而是另外一种无法说出的疲惫从这个老人的身上深深的透了出来。 白蒹葭前行了两步,白修退了一步,她便站在床头,低低的喊了一声;“祖父。” 明明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却让人不由自主的心酸目涩。 白三思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少女,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悠悠的叹了口气,道;“你不该回来的。” 白蒹葭咬了咬唇,却猛然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凌绝尘心中一惊,顿时前行了两步,正想将白蒹葭拉起来,就听白蒹葭哭道;“祖父,都是小囡不好,你骂我吧。” 眼见她眼泪直直的往下掉,白三思摇了摇头,道;“我是知道你的。性。子的,你这般行事,想来是必有苦衷,当初那水榭里……”他扫了一眼凌绝尘,摆了摆手,道;“凌将军一路前来想来也饿了吧,抒怀,快去请凌将军去前厅喝些茶水用些糕点,别让我这老头子的病传染给了他。” 凌绝尘面上露出不豫之色,却见白蒹葭转脸,眼中露出恳求之色看着他,耳边又听白抒怀道;“凌将军请跟我来。” 他便想了想,看着凌绝尘跟着白抒怀出了门去,白三思才又叹了口气道;“你好不容易才逃出去,又何苦回来。” 白蒹葭咬了咬唇,她在留给白家的书信里很是含蓄的写了一些,但是一来唯恐被人看出来,二来也是唯恐白家太过镇定反而让人看出破绽,所以也说的含含糊糊的,但是看白三思现在的样子,却是一清二楚的。 她虽然聪敏机灵,但是怎么比得上白三思跟白修这两个在官场上打滚了多年的男人,她的心机手段,都是白三思一手教出来的,她虽然是只小狐狸,但是在老狐狸眼里,就太过生嫩了点。 只是白抒怀还是年轻了点面上功夫没有他的祖父和父亲那般炉火纯青,只是瞒着他罢了,倒是让白抒怀很是伤心了一阵。 白蒹葭心里知道自己祖父的手段,听他这么说,也不多说,只是低着头垂泪不语。 自己这般诈死出逃,已经让家人这般伤心,上一世自己虽然为了不拖累别人而选择了自尽,但是哥哥亲眼看着自己撞柱而死,只怕更是难过,想起前世今生的事情来,不由更是难过,一时哽哽咽咽,气噎喉堵说不话来。 只是她虽然不是大声嚎哭,但是这般气噎喉堵却让人更觉得厉害,白三思道;“还跪着干什么,地上凉的厉害,你这要哭不哭的,小心又引起病来。” 听白三思开了口,白蒹葭忙站了起来,低头道;“祖父……” 白三思看了白蒹葭一眼,听着她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哭腔,不由咳嗽一声,道;“我这么多年是怎么教导你的,难道你都抛之脑后了不成?” 他声音虽然说不上高亢,也没有十分激烈的情绪,就好像流水一样娓娓道来,平静舒缓中,却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慑服人心的力量。 白蒹葭身子一抖,咬了咬唇,急忙拉起袖子擦了擦眼泪,道;“祖父……,小囡错了……” “哦,你可知道你错在何处?”白三思摆了摆手,拿起桌旁的参茶喝了一口,放下之后,才抬头看着白蒹葭沉静的脸。 少女的容貌比记忆里更加成熟了一些,白三思心中不由暗自感叹了一声,不知不觉间,一直被他们捧在手里的花朵,似乎也终于不知不觉的长大了呢。 想起那个少年不可自抑的神色动作,白三思冷哼一声,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的放了回去。 483.第483章 错了 茶盏落在小几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倒是将白蒹葭吓了一跳,白蒹葭抿了抿唇,将事情从头到尾的想了一次,才缓缓的道;“小囡既然决定诈死,就不应该再跟以前的事情藕断丝连……第一是选的地方错了,应该离想要避开的人最远才是,不应该总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第二是……”等白蒹葭好不容易将自己想到的事情说完,垂头站在一旁。 “你到底是个女儿家,心太软了些。”白三思看着自己的孙女儿,长长的叹了口气,怜我蒹葭,身为女子。“白喜儿和小环,此是其一。” “她们都知道你是装病的,那里你离开凌家然后在自己庄子上病死这种事情,那两个孩子年纪还小不明白中间的关窍,若是大一些……”他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白蒹葭,看着少女脸色微白,却淡淡的道;“那两个孩子我已经安置好了。” “你既然已经决心诈死,就应该将事情做得更圆满一些才是,我知道你唯恐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难过,才留了那两个小孩儿……呵呵,纵然是素问救不了你的天花,难道张向阳也治不成,还会让你们主仆二人双双悄无声息就死了?” “那叶家姐妹虽然双双自尽于青楼,保住了叶家的名声,但是叶元是怎么样的人,他那桩事情,你知道摊上了会有多大的麻烦?” “向风城素来是战乱之地,平直城虽然安稳,但是这一去极为遥远,别说平直城和京城的天气差异之大,这一路折腾,你那身子又又怎么经受得起!” …… 白蒹葭听着白三思将那事情一件件剖析给自己看,不由满头冷汗直下,脸色更是吓得一片惨白。 她本来不想重复前世的覆辙,才想在自己的身孕没有爆发出来之前先从凌家逃走,虽然说不上是天衣无缝但是也还算稳妥,但是此时却才知道自己在那有心人的眼里不知道落下了多少破绽,好在她也留了那封信,让白三思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不对,他的一举一动却有无数人看着,不好动手,却第一时间就打发了白修去将那些错漏破绽都补上了,才让白蒹葭安安稳稳的逃跑了出去。 “既然好不容易就逃了出去,又何必回来。”白三思看着白蒹葭,声音却更冷酷了几分,“这不是让你的所有事情,都化为乌有了吗?” “从小我就教导你们兄妹,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一定要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做一件大事之前,更是要反复自省思考,这件事情值不值得做,做了自己会不会后悔,既然下了决心要做,就一定要做到天衣无缝的地步,难道你都忘记了么?这件事情,你无论是自己的诈死这个过程,还是你回来这个结果,让你这一年的时光都彻底白费,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没一样做得漂亮的,你可知道? 眼看白蒹葭脸色发白,一双眼睛被泪水洗过,格外清澈,反而更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听着父亲声音严肃的教训着自己的女儿,白修也有些不忍心,道;“父亲……” 就看着白三思瞪了他一眼,道;“我跟小囡说话,你!插!什!么!嘴!” 白修给了白蒹葭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就听白蒹葭道;“父亲,本来就是我的不对,辜负了祖父的教导。” 听着他们祖孙二人这么说,白修顿时没好气的将桌子上喝完的参茶一收,道;“我出去端药。” 看着白修气冲冲的出去了,白三思冷哼一声,一摔袖子道;“这小子,翅膀硬了就不得了了!” 白蒹葭见惯了自己父亲和祖父斗气,只是不由咬了咬唇,想起方才白三思所说的,只觉得自己这事情做的处处都不妥当,虽然说事急从权,但是大概是在凌家呆了十二年,反而将当初在白家学的东西都尽数忘记了,此时被白三思一一的点醒过来,不由满脸羞愧的道;“祖父教训的是,只是……若是再来一回,听说祖父病了,我也会回来的。父亲也是关心蒹葭和祖父,蒹葭不孝,才害的祖父在病中才还为我担心谋划。” 白三思本来正因为白修的事情吹胡子瞪眼的,听着白蒹葭这样说,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温和下来;“小囡,你就是心太软了一些……只是,只有这样的心软和孝顺,才是我白家的白蒹葭啊。” “我才不是为你了担心谋划才生病的呢。”白三思拉了拉身上的斗篷,淡淡的道;“闻人乐节回来了,他的正妃是凌纤纤,侧妃是聂淑姬。” 凌纤纤和聂淑姬白蒹葭都是很熟悉的,凌纤纤就不说了,那聂淑姬的父亲是刑部尚书聂远征,倒是个能臣,只是未免有些酷厉,不过在白蒹葭的记忆里,这聂远征倒是在闻人乐节登位的道路上废了不少的力气,不过前世闻人乐节的正妃,后来的皇后,正是聂远征的幼女聂淑姬。 那聂远征为人严酷,一心只在官场上,他两个儿子很早就外放了出去,等人到中年才生了聂淑姬这么个女儿,聂夫人对这个女儿便是千般溺爱,万种娇养,但凡是聂淑姬想要的,没有不依从的,那时候聂远征又在官场上有了一定成就,提起聂远征的名字,没有不害怕的,更是将聂淑姬宠溺的无法无天。 便是那些贵女小姐举办的各种花会诗宴,白蒹葭也很少见到聂淑姬,私下里倒是听人说过,都是面露不屑之色,说那聂淑姬气质刚硬,行事狠毒,不过等聂淑姬嫁给闻人乐节后,名声倒是渐渐传了出来。 聂淑姬的名字出自彼美淑姬,意思是温柔美丽的姑娘,不过那聂淑姬虽然生得极为美貌,而且是大家贵族里是一种很少见的张狂的艳丽,但是却丝毫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柔,她虽然无法无天,但是却不知道怎么,被闻人乐节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倒是显出些以前没有的心计来。 484.第484章 岭南王 聂淑姬行事果断刚硬,倒是颇对了一些闻人乐节的心思,闻人乐节有不少不好处置的事情据说都是她出面处置的,后来闻人乐节能爬上那个位置,聂淑姬也算是功不可没。 白蒹葭清楚自己的祖父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起这件事情来,她们这些世家子弟,往往从小就学习着怎么样从上位者的举动来揣摩上位者的心思,,然后将事情办的漂漂亮亮的人上头的人满意。 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说起来也是一人之下啊。 白蒹葭略一思索,她因为有前世的缘故,知道的事情比别人多少不少,但是如今被白三思教训了一顿,却也深深的觉得自己还是太生嫩了,而且这中间的事情…… 上一世只有聂淑姬嫁给了闻人乐节,那凌纤纤是她亲手议定了婚事,然后远远的嫁了出去,虽然哪婚事也不错,但是…… 闻人乐节的正妃。 光是想到那个人狐狸一样的一双眼睛,就由不得白蒹葭不头疼了。 凌纤纤她倒是相处了好几年,凌纤纤虽然有些小姐的娇气,又跟她不对付,但是本。性。还算是一个比较单纯的少女,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将脑子都给了凌绝尘的缘故,凌纤纤无论是智商还是对人接物的伶俐都生嫩的不忍目睹——否则也不至于被费明珠那么一个人哄得团团转了。 白蒹葭跟那费明珠不过相处一二,就看出这么一朵看上去哪里都楚楚可怜的小白花实际上一朵食人花,只是她那心机,在后院里用用倒也罢了,用在她身上…… 白蒹葭不由冷汗,又想起刚才白三思教训自己的话语,真是在凌家的时候,被凌家母女和费明珠带的自己智商都下降了不少,若是自己刚嫁出去的冷漠手段,那里会落下那么多的破绽让她被白三思骂的一句话都不敢作声。 真是嫁人太久,反而将以前学的都忘记了,真真是愧对了她祖父对自己的一番教导。 白蒹葭好好的反省了一番,才斟酌着开口道;“岭南王虽然权倾一方,但是我曾听说,他似乎有些蠢蠢。欲。动不安分的心思,这几年来送来的贡品虽然都是比较珍贵的玉器和丝绸,但是对于岭南所特有的铁矿,特别是寒铁精那种东西,已经连续八年没有了。” 而且岭南王的女儿那岭南小郡主,芳名叫做桑娉婷,袅娜娉婷,娇艳异常,虽然极为美艳,却也十分狠毒泼辣,别人是个醋瓶子,她便是个醋缸子,便是那丫头给她梳头的时候但凡是多用力了一些弄疼了她,她也要将那丫头苦打重罚一番,若是食物不合胃口,更是轻则打骂,重则便让人拖出去发卖了。 她刚嫁进三皇子府的时候,因为本就是个美人儿,又是岭南人士,独有风情,倒是跟闻人德纯一双两好了几天,不过那闻人德纯各种爱妾通房也不少,她便自以为做了三皇子妃,要做当家的人物,便趁着闻人德纯有一日不在,将那些姨娘通房都尽数让人领了去。 后来闻人德纯回来倒是气的一个倒仰,和桑娉婷大闹了一场,将那些人都大大方方的接了回来,将桑娉婷气得不行称病闭门不见。 她闭门不见倒是遂了闻人德纯的心思,更是夜夜笙歌,又托人将桑娉婷所做的事情写了一封书信给岭南王送去,他一个做皇子的,三妻四妾传宗接代本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桑娉婷虽然是正妃可以管束后院,但是她这样发卖妾室的事情传出去却也是个笑话,倒是让岭南王也深为尴尬,又送了两个美人儿来替自己女儿固宠简赔罪,又送了一个婆子来教导桑娉婷。才总算哄的桑娉婷回心转意,不过总是在那些妾室来伺候的时候,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让那些妾室不好过,不过能够在三皇子后院生存下来的人,那里是什么好惹的。 桑娉婷也是有着身份和父亲撑腰,才能那么趾高气扬的,那些女人受了委屈,当面自然是委委屈屈的点头应是,回头免不得跟三皇子哭诉,若是一个人哭诉倒了罢了,若是一院子都在哭诉这事情,又有伤痕和前事在那里,那闻人德纯和桑娉婷只见的芥蒂自然越来越深,眼看那温柔体贴的郎君除了初一十五就很少来自己房里,来了也是满脸不耐之色,桑娉婷心中也是又急又怒,免不得又将气出在那些‘小狐媚子’身上,那些‘小狐媚子’又免不得去闻人德纯那里哭诉,如此不断循环之下,这两夫妻的关系却越发差了。 后来闻人德纯在宴会上自白对白蒹葭一片心意的事情不知道怎么传进了桑娉婷的耳朵里,倒是让桑娉婷勃然大怒上门来寻了白蒹葭一回晦气。不过那时候白蒹葭正好出门赴宴,倒是错开了。 不过白蒹葭总觉得,这桑娉婷来寻自己晦气的事情,跟闻人德纯脱不了关系。 闻人德纯心眼小的很,别人但凡有一丝不好,他也能记着找个机会报复回来,何况自己当初第一次为了拒绝她从书楼上跳了下来,第二次在皇帝的面前,他深情表白下更是凌绝尘出面定下了婚约。 ……对于自负的闻人德纯而言,这两件事情都不亚于他最忌讳的事情,若说他不记恨自己和凌绝尘,倒是白蒹葭不相信了。 “而且三皇子的母家,也太过张狂了。”白蒹葭颦了颦眉,慢慢说道;“当年万岁扶持他家,也不过是为了跟各藩王跟世家对抗,如今看来,他已经和准备的差不多了。” “桑娉婷嫁给闻人德纯,本来就是要将这两家一起拔除的心思,给了他们勾结的机会,勾结久了,那野心自然就会膨胀了,万岁想动手,也是理正言顺的事情。” 当年四王八侯乃是始皇帝亲封的,倒是有大部分老老实实的过着清闲富贵的生活,不过也有岭南王这样不满足于做一个王爷的。 “三皇子暴戾狠辣,并无九五之风。” “四皇子母妃出生卑微,母家势力太过薄弱,六皇子一心向佛,无心在这红尘之中。” “五皇子虽然仁厚,但是却与一个最大的弱点。” 485.第485章 聂家 “蒹葭的意思,是更看好二皇子了?” 白三思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声音却丝毫不变 “祖父说笑了。”白蒹葭抬起眼来,道;“这不是新来了一个皇子么?” “那七皇子按照你的说法,也是跟六皇子一样从小礼佛,而且从小养在外面,势单力薄的,倒是不知道那里蒙了你的眼。” 白蒹葭大胆的看了白三思一眼,见他语气平静,却无恼意,当下便笑道;“二皇子和三皇子争斗不休,五皇子抱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心思在后面,不过他却忘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句话。” 今上的子嗣还算是丰富,只是自从七皇子后,德妃皇后先后芳逝,让皇帝很是冷淡了后宫一阵,然后八皇子和九皇子又先后夭折,最大的十皇子今年才五岁,还是个话都说不清楚的娃儿。 “别人都当七皇子势单力薄,但是却抵不过他有个好母亲,好哥哥。” 听白蒹葭说到好哥哥几个字,白三思微微一笑,轻轻的敲了敲旁边的桌案,道;“说。” “那太子自出生以来就是按照继承人来培养的,而且他母家的势力,也是不弱,只是当年先后娴慧明睿,深知韬光养晦之道,便将家中的青年子弟从京中送走了一批,祖宅更是连续几年都无人进京了,便是一些旁支分家的人来,游皇后的嫡系一脉可没半点消息。” “更何况,天仪太子也是坐了二十几年太子的位置,他本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虽然身体孱弱,但是从小就精通诗礼,幼秉庭训,年纪轻轻便有圣德明智之名,皇上又宠爱他,他身子那样弱,他几个弟弟都是不安分的,可是他在的时候,除了三皇子那个没眼力的,那个不是老老实实的跟个鹌鹑一样?也就太子薨了,那些幺蛾子才不安分的折腾了起来。” “那七皇子是天仪太子唯一的亲弟弟,天仪太子的手下不归了他还能给谁?” “可是,皇上给他指婚的可是聂淑姬那个名满京城的恶女啊!”白三思看着侃侃而谈的小孙女儿,淡笑说道。 “聂淑姬虽然听说无法无天,但是也只是听说而已,我倒是觉得,聂远征身为尚书,树敌甚多,她这种无法无天,未必不是一种保护,若是真的,那女子的心计也是极为厉害的,总比那个总扯人后腿的桑娉婷强得多,更何况……”白蒹葭脸色微微一沉,道;“七皇子的正妃既然是桑娉婷,他就定然是不成的,皇上不会再容忍岭南王下去,那聂远征虽然严刑峻法,但是却最是铁面无私,却是皇上最信任的人之一……” “你怎么知道聂远征是皇上最信任的人?”白三思双目含笑的看着白蒹葭,只是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完全没有露出一点心思。 “陶毅,岳半莲,孔俊豪……”白蒹葭随意报了几个名字,那都是折损在了聂远征手上的高官贵族们,“聂远征不过是皇上的一把刀而已,做一把皇帝的刀不难,但是能几十年如一日做皇帝的刀。”她却忽然看着白三思笑了一笑,俏皮的眨了眨眼睛道;“祖父你不是做了皇上几十年的笔么,总是有些共同语言罢。” 白三思看着她难得的淘气神气,不由笑骂道;“淘气。” 却点了点头道;“你倒是说得不错,聂淑姬和七皇子的婚事,皇上是跟天仪太子议定的。” 白蒹葭暗自咋舌,她虽然知道聂淑姬嫁给了闻人乐节,却没想到这中间竟然还有闻人天仪的手笔。 只是再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当初朱乐节匆匆离开秋水村回京城,只怕是就是为了见闻人天仪最后一面,掐指一算,他们还是能见上几天的,对于那些人来说,几天也足够将一些事情交托完了。 将聂淑姬嫁给闻人乐节,也未尝不是闻人天仪将自己的势力交给闻人乐节,只是那聂淑姬名声不好,是有名的京城恶女,这赐婚看在别人眼里,就未免显得皇帝对闻人乐节不过重视了,要知道,一个皇子,他的皇妃身份往往也是显示皇帝对她重视的程度,毕竟联姻,是联两族之好,这也是为皇子增加一脉势力,当初三皇子想要强迫白蒹葭,就是因为他看中的白家的势力,想要生米煮成熟饭,不过却是他自己被狠狠打脸罢了。 再转念一想,却觉得一个极为可怕的念头瞬间浮现了出来,白三思见她色变,便缓缓道;“你想到了,说来听听。” 白蒹葭伸手捋了捋头发,才道;“我只想着,那聂淑姬今年不过十六岁,她的恶女之名却已经有七八年了,只怕这事情,天仪太子在数年前就开始筹划了,若是有一日自己身子不成,这聂淑姬便给了闻人乐节。”心中未免也觉得有些可怕,那聂淑姬有恶女名声的时候,天仪太子也不过十几岁,却已经深谋远虑到了这种地步,当真是可怕至极。 “聂淑姬的母亲,是先皇后的嫡亲妹妹游仙儿。”白三思缓缓的道,看着白蒹葭惊讶的抬头咦了一声,便道;“有什么好奇怪的,那聂夫人本来是游皇后的妹妹,当年看花灯的时候不知道怎么走丢了,又伤了头什么都记不得了被卖给了聂远征做童养媳,聂远征也是个贫苦出生的,但是他十分拼命,又有天分,会试的时候巧遇了来微服考试查询这科举有没有徇私舞弊的天仪太子,天仪太子十分欣赏他,又因缘际会下发现聂夫人竟然是自己母亲的妹妹,说起来他还要叫聂远征一句姨夫,便暗自寻了个机会,将聂远征……嘿,否则你以为这皇帝的刀,也是谁都做的的么?” ……果然我还是太天真了么。 看着祖父一脸淡定的样子,白蒹葭深深的感觉到,虽然自己已经重生了一次,但是在祖父他们这种老狐狸面前,自己真是太单纯了啊。 486.第486章 拍的漂亮 不过转念一想,也就明白过来,加上前世十二年,她也不过二十七岁,这人生经历两辈子加起来也自然比不过白三思了,不过白三思他们知道各种过去和现在的事情,好在她知道未来的一些事情罢了。 “为什么游皇后的妹妹会走丢……” “这自然是她游家的事情了,我们哪里知道。”白三思轻描淡写的道,不过这中间到底有多少事情,却不是这么简单的就可以掩盖过了。 是啊,在风头最劲的时候却要隐姓埋名离开繁华的京都,你游晚风母仪天下,那游家也有多少儿郎想要施展自己的抱负,也有多少人想要借着一位皇后让游家飞黄腾达,过着富贵的生活…… 每个人的心思都是不同的,不过在荣华富贵和隐世埋名之间,大部分的选择还是相同的。 不过好在游家当时当家作主的是个极为看得清的,施展了雷霆手段,将人强行压制了下来,不过总有那么一些事情在暗地里发生。 游晚风在家里的时候,很疼爱自己的妹妹游仙儿,常说游仙儿就是世上的仙女儿,知道游仙儿走丢,大病了一场,不过当时游家倒是又有两支分家悄无声息的没了消息。 白蒹葭听白三思这么说,也知道不过是一些成年老事,听白三思的口气,也是说这些没什么意思,便听白三思道;“这事情整个京城知道的人不超过十个……知道的也不会说出去。” 毕竟聂远征是很多学子心中的榜样,他是靠着自己的双手爬起来的,何况皇后的妹子嫁了这么一个人,便是游家也丢不起这个脸,其他游家女儿还要不要说亲了。 那聂夫人是游仙儿的事情,不过皇帝皇后,天仪太子,白三思和聂家夫妻几人知道。只是这里面,天仪太子和皇后已经去了,剩下的人也是不会随意胡说的。 白蒹葭眼睛梁静静的看着白三思,祖父总是低调沉稳的模样,怎么这么遥远又隐秘的八卦都知道! 光是看着白蒹葭的眼神,白三思就知道自己这个一手带大的孙女在想什么,他咳嗽两声,道;“乱想什么呢,还不继续说下去!” “有什么好说的。”白蒹葭撇了撇嘴,道;“这事情不是明摆着么,这聂淑姬就是给闻人乐节量身定做的妃子,有皇上和太子给他铺路,他只要自己不犯糊涂,便是妥妥当当的。” 更何况,闻人乐节本来就不是个糊涂的人。 光是看他能男扮女装还毫无破绽的样子就知道这个男人极擅长隐忍。 “不过,为什么是凌纤纤。”白蒹葭皱了皱眉,聂淑姬嫁给闻人乐节,除了将闻人天仪的势力真正的交给闻人乐节外,也是一种对聂夫人的补偿。 当年你走丢了让你没有过上金尊玉贵的生活,那么就让你的女儿母仪天下吧! 为什么正妃是换成凌纤纤! 凌纤纤虽然有几分美丽,但是却是真正地被凌老夫人惯坏了,又有费明珠哄着,年纪不小了却一点也不见长进。 想起秋水村里朱乐节的话,白蒹葭不由有几分心虚。 “我也不知道。”白三思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凝重之色;“那凌绝尘虽然战功卓越,但是那凌家唯有他一个男丁,若是能一路长胜还好,若是出了什么事情,那可真是凌家一点作用都没有。” “……”白蒹葭抬头看了一眼白三思,然后默默地低下头去。 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生气。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白三思能现在才开始挑刺凌绝尘已经很不容易了,更何况他说的也不算挑刺而是事实。 如果凌绝尘真出了什么事情,那凌纤纤还真是无依无靠的。 那雪郡主当年父亲也何尝不是名满天下,只是家中血脉单薄,他三代单传,雪郡主父亲死了之后,雪郡主那样的身份,说起来还不是无依无靠的。 若是他父亲还在,那和亲的事情怎么会轮的上雪郡主。 而且凌绝尘是在边疆打出来的名声,若是等十几年后,他威震天下,手握重兵倒也罢了,这凌纤纤自然是个香饽饽,只是现在凌绝尘也只是个年轻的小将军,虽然向风城大捷出了名声,比起京城里的各种盘根错节,他的势力还是太单薄了一些。 除了那张脸,很难入那些高位者的脸。 白蒹葭心虚的低头,想起秋水村里朱乐节和自己说过的话,心里深深的觉得,这个事情,大概,应该……有自己阴差阳错在里面吧。 “我看你好像知道点什么。”白三思看着白蒹葭,淡淡的道;“你一心虚,就喜欢拿手拧腰带。” 白蒹葭低头一看,果然一条素白的腰带已经被她拧的皱皱巴巴的,不由松开手,道;“我倒是知道一些,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跟这个有关系。” “说来听听?” 白蒹葭觉得,如果这个事情真的让闻人乐节知道了,他是不是会亲手掐死自己。 “我在平直城外寻了个村子住了下来,却不想七皇子化名为朱家的小姐朱乐节,也在那秋水村里养病……”她便将自己将凌绝尘三斧头拍成了傻瓜,然后凌绝尘因缘际会下救了朱颜,结果和朱乐节搭上关系,结果那七皇子为凌绝尘美色所惑,说代替他家中的七哥哥来替灵儿提亲,她为了哄走朱乐节,便自然答应了…… 她竹筒倒豆子一样的全说了,才苦着脸道;“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听说七皇子定了凌纤纤,我也很是吃惊。” 这一路峰回路转倒是白三思也料想不到的,想到那俊美少年竟然被拍成一个傻子,倒是让白三思有些惋惜,自己竟然没有见到凌绝尘犯傻的时候,这倒是真真让人失落呢。 不过白三思也只失落了片刻便登时打起精神来了,“你那斧头倒是砸的不错,当年你娘也就是拿花瓶砸你爹而已,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 白蒹葭听着白三思这么说,也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表情才好,最后只是勉强笑一下,“祖父过奖了。” 487.第487章 进宫 白三思想起白蒹葭砸了凌绝尘三斧头的事情,老怀大畅,心情也好不了不少,听白蒹葭这么说,便摆了摆手,道;“我就说过凌绝尘那张脸就是个妖孽,看来也是把七皇子给迷惑住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七皇子只怕是将凌绝尘认作了凌纤纤,嘿嘿。” 想到七皇子和凌绝尘这两个年轻一辈中竟然做出这样狸猫太子的事情来,白三思不由忍俊不住,笑了两声,就听着白修道;“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白修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只见那托盘上放着一碗汤药,一碟蜜饯,一壶雪梨茶。 白蒹葭急忙将托盘接了过来放在桌子上,眼看那黑漆漆的汤药,白三思鼓了鼓脸颊,不高兴的道;“我说了我没病,还吃什么药。睡上两天就好了。” “这药是静心降火的。”白修淡淡的道;“你昨夜烤鱼吃的太多了,小心生了口疮又要难受好几日。” 听白修这么说,白三思脸上终于露出一点勉强之色,在口疮和汤药中犹豫了片刻,还是道;“端过来吧。” 看着白三思皱着眉头将汤药一饮而尽,白蒹葭急忙将一旁的雪梨茶送了上去,白三思喝了两口雪梨茶,才觉得嘴里的药味淡了一些,不由抱怨道;“这烤肉虽然味道不错,但是吃了就容易阴虚火旺,热毒炽盛,真是美中不足,就跟那荔枝一般。” 白蒹葭倒是也很熟悉白三思这种脾气了,白三思年少时候就很有世家大族之风,因为身体从小不好的缘故,从小就对汤药深恶痛绝,但是他却好吃一些东西,只是往往当时吃的爽快,到了后面就不怎么爽快了。 白蒹葭道;“也没什么。” 白修瞥了女儿一眼,哼了一声,道;“你眼里就只有你祖父没爹了?” 白蒹葭一颤,就听白三思道;“你能跟我比?” 白修一看白三思气鼓鼓的样子,急忙连道;“不敢不敢,小囡哄你开心也是应该的,只是有什么开心的事情,总要说出来让大家一起开心开心嘛。” 白三思眼看白修认软服输,才满意的哼了一声,将那事情拣紧要的跟白修说了,倒是让白修眼前一亮,叹道;“说起来凌将军那容貌,又十分太天真单纯,也难怪七皇子倾心了。” 这种事情……为什么父亲你还能用这么冷静的近乎感叹的语气说出来。 甚至我还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白蒹葭仔细的回想了下灵儿,果然是倾国倾城貌,那处处贴心温柔,就算自己那样的刚硬心思,跟他相处了十二年说起来也早该习惯了,但是一旦被他那双眼睛盯着,却不由自主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理解闻人乐节了。 因缘际会下,见到那样如仙如梦的女子,也难怪闻人乐节心动了。 换成自己,她觉得自己也是把持不住的。 就是不知道闻人乐节哪里出了问题,把凌绝尘当作凌纤纤了。 呃……难道他以为兄妹长得都差不多…… 这样一想,白蒹葭倒是隐隐觉得有几分猜到闻人乐节娶凌纤纤的心思了。 只可怜一片温柔痴心,错付他人。 在场的都不是蠢人,几乎都能猜到这中间的事情,那闻人乐节既然因缘际会下见过男扮女装的凌绝尘,倾心之下求皇帝赐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当年闻人嘉和跟游晚风也正是牡丹花会上见过一次闻人嘉和求父亲赐的婚,虽然闻人家的男人大多偏执狂妄,但是血脉中也是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痴心。 闻人嘉和自然能感通身后,加上凌家如今虽然不算惹眼,但是凌绝尘如果能拼搏出来,数年后也未尝不是七皇子手下的一名悍将。 凌家跟白家一样,都是真正的血脉单薄,他唯一的妹妹捏在闻人乐节手里,自然会为七皇子拼命。 日后等闻人乐节帝位稳固,凌纤纤母仪天下,凌绝尘身为国舅,也自当享些清福,那时候要夺了他的兵权给他一个清闲富贵的封号,说皇后惦念兄长,也是兄妹情深的美名。 不愧是闻人家的人,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良弓藏这事情,数年前就策划的妥妥当当,还没有一丝一毫的错漏。 凌家只有凌绝尘一个人,是一把双刃剑,就好怎么用了。 “这人弄错了,只怕……”白蒹葭咬了咬唇,不由自主的看了自己的祖父和父亲一眼。 虽然是闻人乐节自然弄错了人,但是作为皇子,自然是不会错的,那凌纤纤又是个没脑子的,真的进了皇子府,自己赔了进去不要紧,只怕会搭上他凌白两家。 白三思道;“圣旨已下,这却是改不的了。” “那凌纤纤才貌只算普通,若是真的进了皇子府……只怕……” “你将那灵姑娘的画像给我一张。”白三思沉吟片刻,果断开口,却最后叹了口气,道;“只盼还有一些回旋的余地吧,我要去见皇上,修儿,替我准备衣裳。” 白修知道此事不小,若说不知道,那凌纤纤嫁给闻人乐节做正妃,却不是闻人乐节要的那个人,依闻人家人的。性。子,只怕不肯善罢甘休的! 白蒹葭不敢耽误,就看着白修去给白三思准备入宫的衣裳,好在这房间里笔墨都是现成的。 等白三思跟白修料理妥当,白蒹葭的图像也画好了,因为事急从权,只用了墨汁,只见画上少女黑发如云,肤若凝脂,当真是雪输一段香,梅逊三分白。 白三思看着那黑白二色却尽显神韵的绝世少女一眼,却不由自主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白蒹葭,却见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最后却是幽幽一叹,让白修将那画卷收拾起来,白蒹葭抬起头来,道;“祖父,我……我……” 她只当那朱乐节只是另有谋划,却万万没想到那个狠辣果断的少年竟然是动了真心,此时却未免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白三思摇了摇头,拍了拍白蒹葭的头,道;“傻孩子,这些男人的事情,就不是你们女儿家该。操。心的,乖乖等我们回来。” 488.第488章 丢人 白蒹葭伸手捉住白三思的袖子,道;“我……我跟你们一起去!” 白三思却笑了笑,道;“傻孩子。”他轻声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当时你的身份留个男人在身边的确不成样子,他当时提亲你也是委婉拒绝了,他自己想法太多还能怪别人不成,再说我看那七皇子也不是三皇子那样小心眼的,只是那凌纤纤不配为正妃罢了,再说你说什么傻话,白蒹葭早就死了,你又有什么身份跟我们进宫,乖孩子,等我们回来。” 白蒹葭却坚决的摇了摇头,道;“这事情本来就是因我而起,便是有什么事情,也是我应该的。” 见她语气坚决,白三思略一沉吟,白修想了想,开口道;“这事情既然凌绝尘也是当事人,不妨也请他来说一说,这中间的事情,还是要说清楚了才是。” 虽然说是说清楚,不过几人却心中明白,这中间的问题太多,有些事情却是不能直接摆在台面上的,私底下到底怎么做却是要商量清楚,否则一个人一种说法还真是保不住了。 白抒怀跟凌绝尘本来在前头喝茶,两个人都心中有事,又没什么话讲,只顾着埋头喝茶,倒是喝了一肚子的水,就看见一个小厮走了进来,说老爷请他们过去。 二人对视一眼,便丢了茶盏。 凌绝尘只见白蒹葭眼睛红红的似乎哭过,顿时脸色一沉,两道寒冽的目光从白三思和白修脸上扫过,就听白抒怀恭恭敬敬的道;“祖父不知道唤我来有何事。” 白三思点了点头,示意几人坐下,略一沉吟,才开口将这事情说了;“当初小囡既然诈死,如今虽然回来了,小囡这身份却要另外处理才是。” 白修道;“倒不是什么难为的,我去户部走一趟就是了。” 他这话既然一出,白蒹葭这回来的身份,便不是叶娴雅那种有心人能查出破绽的身份了。 白蒹葭垂头不语,凌绝尘却捏了捏自己的袖口,眼神冷凝的看着白三思,幽幽的道;“哦?” 他语气太过冷凝,在场的人都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就听凌绝尘慢悠悠的道;“白大人你的意思是,我的妻子孩子,日后都跟我毫无干系了?” 他声音极为平稳,但是却宛如雪山上刚刚融化的雪水一样,带着一股冰凉入骨的寒意。 这白家几人是不是当他不存在了? 白三思祖孙三人沉默的看了凌绝尘一眼,倒是白抒怀惊道;“什么孩子?” 白抒怀这一叫,才算是在场的几人回过神来,眼光都不约而同的落在了白蒹葭的腰身上,又不约而同的落在了凌绝尘的身上。 三个人六道目光在二人身上转来转去,凌绝尘冷笑一声,知道今天不把事情定下来,白三思这老狐狸定然将白蒹葭藏的不见踪影,不过他也是早有准备,倒也毫不畏惧的打开天窗说亮话,道;“蒹葭没告诉你么?过年的时候,她刚为我生下了一对儿女,只是路上不方便,让立春和立冬先照顾着。” 凌家二十四卫的事情,白三思也是知道的,既然凌绝尘说了立春和立冬这两个春之部和冬之部的统领,白蒹葭蓦然回过神来,脸色却涨的通红,道;“你……你……” 却听白三思在一旁惊道;“小囡,他说的是真的?” 他看着白蒹葭的神色,又知道凌绝尘。性。子冷漠,但是却很少说假话的,眼看白蒹葭气的脸色通红,顿时明白过来,白蒹葭看着祖父父亲和哥哥都双目闪亮的事情看着自己,不由点了点头,低声道;“是,初一的生日,一儿一女,都很好很好。” 白抒怀拍手笑道;“难怪我觉得妹妹你胖了不少,原来是因为生孩子的缘故!想不到我就做舅舅了,什么时候将我的小侄儿小侄女抱回来给我看看。” 他这话一出,本来僵持的气氛倒是柔和了不少。 因为回来的事情太多,白蒹葭竟然一时将这事忘记了,听白抒怀这样说,倒是暗自感谢他这话至少稍微缓解了一下这事情,当下便想了想,不由又瞪了凌绝尘一眼,她虽然是因为白三思的病赶着回来,但是也何尝不知道将一对儿女交到凌绝尘手里就是将自己的把柄交到了凌绝尘的手里,只是当时知道白三思重病,她心中紧张之下,就算明知道这中间有凌绝尘的算计,也只能咬牙认了。 白三思三人本都是聪慧之人,眼看白蒹葭的神色,心思一动,顿时便将这中间的关系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白抒怀年少气盛的,顿时冷笑一声,道;“凌将军真是好算计。” 凌绝尘低着头理了理袖子,道;“过奖。” 倒是将白抒怀的话当作赞美收下了。 他这样理直气壮的样子倒是让白抒怀一时无语,恨恨地咬了咬牙,心中暗自骂了一句,这凌绝尘真是他兄妹二人的克星。 他虽然口舌伶俐,嘴毒话损,白蒹葭也是一两句话就能堵死人的。 但是偏偏遇到这么一个闷口葫芦,无论说什么话都是当作赞美收下,不想听的就完全没反映,当真让白抒怀好好的明白了一回什么叫做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 白修眼看儿子吃亏,当下淡淡一笑,道;“凌将军在战场上战无不胜,这略施小计果然一石二鸟,只是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 凌绝尘偏头想了想,看了白三思一眼,道;“兵法为国,计谋为家,国家自古不分,没什么大小之别。”为了保护妻子儿女,用一点小手段他从来不认为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丢人的不是用手段,而是你丢了人,那才是真正的严重。 凌绝尘曲了曲尾指,他丢过一次白蒹葭,但是他在清醒之后就已经决定了,就算是要用绑的,他也要将人留在身边。 他,丢不起这个叫做白蒹葭的人。 他倒是说的平稳,从他的神情上来说,显然他也是这样认为的。 倒是让在场的人都一时无法言语了。 还是白三思笑道;“凌将军果然好胸怀,不过今日这事,你也脱不了关系。”他想了想,觉得凌绝尘女装的事情实在是不你好随便说出来,虽然都是男儿,但是他们祖孙三代都专注读书,君子六艺里虽然有骑御之术,不过都是只是保证身体健康,若是真的和凌绝尘动起手来,只怕要吃亏。 不过最重要的。 白蒹葭刚出生的一双儿女还在凌绝尘手里,虽然是凌绝尘的种,但是看凌绝尘的表情,拿这对儿女来做人质他也丝毫不会手软。 不过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谁让自己家的小女儿逃跑就逃跑吧,偏偏还跑的藕断丝连的,就算藕断丝连,偏偏又在那种情况下还能碰到凌绝尘。 白三思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五十而知天命,他甚至隐隐约约里,是在某些事情方面是相信命的,显然…… 白蒹葭跑到那种地方还能在那种情况下碰到凌绝尘,凌绝尘那样的人还能被北白蒹葭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几斧头拍傻了。 中间如果说不是有什么天命,白三思是不信的。 他淡定的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凌绝尘,啧,这个孙女婿他真是怎么都喜欢不起来啊。 忽然明白了当年他娘子他父亲看他处处不顺眼的感情了。 又看了一眼难得一脸愤慨的盯着凌绝尘的白蒹葭。 算了,这是他两夫妻之间的事情,又有天命那种事情在参合,他还是不去。插。手了。 反正当年他给白蒹葭琢磨夫家的时候,本来最中意的是夏行知,结果那时候夏行知偏偏母亲生病他回家伺疾,另外有几个家风严谨,子弟端正的,那凌绝尘虽然是年轻一辈里最出挑的,他却深知夫妻相处并不仅仅是出挑就可以了,夫妻之间有相似的爱好,看法以及两个家族的立足家风才是最重要的。 结果阴差阳错下,偏偏却是他从来没有考虑过的凌绝尘娶了白蒹葭。 这中间就算是白三思也只能叹息一句天命奈何了。 如今又听着白蒹葭说出巧遇凌绝尘和她拍傻凌绝尘的事情来,他当时虽然一笑置之,但是心中却隐隐对于这二人各种牵扯只有天命能够解释了,他眼看凌绝尘虽然神情冷淡,对着白蒹葭眼中却没有半点无奈愤怒,他一双眼睛也是极为毒辣的,倒是看得分明。 这凌绝尘虽然冷淡,但是对白蒹葭,倒是有几分心思。 否则若是其他家世相当的男子,若是知道自己的妻子竟然生了心思诈死逃跑了,这不亚于是把男方的面子放在地上踩,更何况白蒹葭换了别人的户籍,又冒充别人的未亡人,这放在别的地方,不亚于是跟人私奔给丈夫戴绿帽子,诅咒丈夫死亡的。 哪一桩闹出来都是可以休妻的,而且若是全部闹出来,便是整个白家,都是要被牵连名声的。 听凌绝尘刚才的口气,他倒是不在乎这件事,他在乎的倒是白蒹葭跟一对儿女日后不是凌家人的事情。 489.第489章 串词 白三思笑道;“你倒是说的有道理,孩子都在你手里,日后小囡也自然要跟你回去的。” 白蒹葭的。性。子他是知道的,虽然并不知道为什么白蒹葭选择了诈死逃跑,但是他却清楚白蒹葭的。性。子,既然将那孩子生了下来,这血脉相连下,白蒹葭真是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了。 凌绝尘这种人,吃了一次亏,就绝对不会再犯相同的错。 更何况又多了一对把柄,白蒹葭也算是被困死了。 他也只能默默的为白蒹葭哀悼一二了,这孩子虽然聪明,但是却在关键时刻做了错事,他从小就教导白家兄妹做事前要考虑清楚,如今落到这种下场,也算是一些代价吧。 心里这样想着,白三思倒是觉得看凌绝尘顺眼了不少。 虽然这个孙女婿冷硬寡言,但是看他举动,别的不说,能对白蒹葭这般心思倒是值得赞赏一二了。 凌绝尘点了点头,道;“自然。” 看着他的样子,白蒹葭又气的一阵发晕,但是偏偏又知道说的事实,心中不由大是悔恨,却不知道悔恨的是当时自己决定去苏南的事情,还是遇到凌绝尘的时候把人拍傻了没直接拍死还把人捡回来养着的结果。 真真的是红颜祸水,当初自己若不是看着他一脸天真无邪的一时心软,又怎么会落到这种步步受困的下场。 这人就没什么天真无邪的!就算是一时的天真无邪,也总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虽然明知道不应该跟现在的凌绝尘生气,但是白蒹葭却忍不住自己怒气上涌,觉得这凌绝尘无论是现在还是十二年后都让人生气的很。不过她虽然心中生气得很,被白三思一说,也是一背冷汗,知道凌绝尘不追究这事已经算是大度了,自己既然失手理亏,也只能忍了,只盼能保住白家名声就是了。 就听凌绝尘道;“你们想要做什么?” 白三思摆了摆手,白修自动的便将这事情说了,听说皇上给七皇子指了凌纤纤,凌绝尘的脸上总算是显出一点表情来,他略一寻思,便道;“那丫头不成。” 虽然在家里的时间不多,但是他也是知道自己妹妹的愚笨的,若是嫁个家世普通的,有他的名声在那里还能护住凌纤纤,若是真正地进了皇子府那种地方,凌纤纤自己只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虽然并不怎么在意这个妹妹,但是毕竟也算是凌家的女儿,而且如今太子薨世,几个皇子为了这太子之位,不知道会争斗成什么样子,凌纤纤参合到里面去,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而且还是七皇子的正妃。 这不是竖起了一个靶子让人往她身上打么。 凌绝尘皱了皱眉,这一代京城里出名的女子也不少,那凌纤纤实在不算出色,才貌都是普通的,凌母也是个不清楚的,一味的宠着凌纤纤,他也不在意,那丫头等年纪到了,赔上一些嫁妆嫁出去就是了,但是这嫁的若是七皇子,就只意味着无尽的麻烦。 他最讨厌麻烦了。 而且…… 他脸色微沉,他虽然面对朱乐节的时候失忆的,但是等他恢复记忆之后,同样身为男人,他并不是不明白朱乐节看他的眼光代表着什么。 这既然是自己引来的事情,他不由盯了一眼白蒹葭,却又很快收了回来,道;“我去请皇上收回成命。” 白三思苦笑一声,道;“圣旨已经下了。” 既然下了圣旨,这要收回成命的事情却是万万不成了。 金口玉言岂是那么容易更改的,更何况那凌纤纤已经被指婚给了七皇子,又有几个人敢跟皇亲国戚抢人了。 凌绝尘纤细的手指敲了敲桌子,“我跟你们去。” 白三思看他从善如流,不由欣慰一笑,便点了点头,道;“我让你来,正是有这个意思,不过小囡她的身份……” 凌绝尘扫了他一眼,淡淡的道;“她不过是秋水村里的一个寡妇,因缘际会救了我,寡妇身边不能留男子,我又懵懵懂懂的只能扮作女子很奇怪?我发现她跟我的亡妻有几分相似,又感念她的救命之恩,所以带了回来,很奇怪?”说到寡妇二字,凌绝尘难得的咬音重了几分,显然这个名词让他很不喜欢。 他倒是说的毫不犹豫,也算是一种比较清楚的解释。 白三思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凌绝尘,看他表情,倒是早就想好的,说出来也没有什么思虑过的方向。 “何况当初水榭里虽然有两具尸体,但是也没有确定过他们两人的身份,若是当时我妻子因为某些事情离开了那个地方……” “比如?”白三思饶有兴趣的问道。 “比如新婚燕尔就被迫分离,我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总有惦念自己妻子的权利吧,让两个侍卫来接走妻子去边疆相见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至于那后面的尸体……大概是有什么人在筹划什么吧……”虽然这么说,但是他的声音却一直是木木的。 虽然说正妻嫡子作为人质留在京城里是一种默认的规矩,但是若是以少年气盛来解释,还是可以说得通的。 凌绝尘淡淡的道;“办法多的是,不是吗?” 户部的人跟白家的关系素来都是很不错的,只要想好了,要处理也不是很困难的事情。 实在不行,便将以前的事情尽数销毁了,他已经嘱咐立春和立冬抱着孩子尽快离开秋水村,更何况…… 还有杏娘呢。 朱乐节去那种地方,不就是为了杏娘么。 白蒹葭眉头一挑,看向凌绝尘,却见他已经不说了,顿时心中松了一口气。 在她刚去秋水村的时候,杏娘的确帮了她不少,如今杏娘既然不愿意回来,她也并不愿意勉强。 杏娘并不适合这个世界,她虽然是金枝玉叶的出生,但是却在秋水村苦难的生活下被磨成了田边的一支狗尾巴草,在阳光下快乐而茁壮的生长。 如果她想要回来,白蒹葭自然会帮她站稳脚跟。 但是和杏娘一席长谈后,白蒹葭却明白过来了杏娘的心思,便有心要为她瞒了下来。 490.第490章 桂花山药 如今杏娘又有了身孕,被发现身份,并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是德妃留下的女儿,她这个身份,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打主意。 白蒹葭抿了抿唇,道;“是我做事欠考虑了……” 当初留下凌绝尘就是她最欠考虑的事情! 幽幽的盯了一眼凌绝尘,白蒹葭垂下头,命根子在别人手里,也由不得她不低头,不过这大半个月来日月兼程,她却不由想起一对儿女来,一时又是慎之皱着的眉眼,一时又是离儿扁着的的樱红小嘴,只觉得身子跟心肝儿简直被人劈成了两半,身子留在这里,灵魂却早已经飘飘忽忽的飘到千里之外的秋水村去了,几人将事情商议已定,抬头却见她呆呆的坐在那里,表情一片空茫,又是可怜,抬头眼看天色不早了,就听着外头传来丫头的声音,“老爷,请用膳了。” 走到窗边,却见太阳当空,原来已经是中午了。 白三思这几日在养病,饭都是在屋中吃的,当下便道;“你去停云架备着。多备一份桂花山药。” 那丫头应了一声,便退走了。 那停云架其实是一处紫藤花架,京城中流行种植紫藤花做成花架,建成架子,然后将那紫藤花芽攀附在上,令其攀援生长,数月便可成花架,待得春暖花开之时,却是绿叶如茵,紫花垂枝,往哪花架里一座,当真是俗气顿消,如临仙境。 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留美人。 那花架正中摆着一处略高大些的树桩,旁边却有几个小木桩充作凳子,几人各自坐了。 不一时丫头便送了东西上来。 分量都不算多,倒是大半都是一些常见的家常菜,家常的土豆泥,蓑衣黄瓜,香菇菜心,还有最为常见的糖醋白菜。 一份佛手素斋汤。 倒是一份桂花山药比较少见,切成小块的山药晶莹剔透如上等的美玉,浇上了上好的桂花酱,那桂花酱颜色浅淡,宛如流质的黄金一样,上面点缀着点点桂花,更是增加了几分秀美之气。 因为白三思有病在身的缘故,这菜大多都上的比较清淡,白家又素来讲究养生,在家里都是四菜一汤的多,还是见白蒹葭回来,才多加了一份她以前最喜欢的桂花山药。 却听着那白家管事端了一个托盘进来道;“这些日子以来老爷闭门谢客,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好在还有几只鸡给老爷备着熬鸡汤的,还请客人不要嫌弃。” 端出来一看,却是一道人参鸡汤,一道木耳凉拌鸡丝,一只卤鸡,还有一条蒸鱼。 顿时给那清清淡淡的桌子上添了几分火气。 几人用清水浸过手,白三思拿白巾将手上的水渍擦拭干净,冲白管事点了点头,道;“好了,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们先下去吧。” 白管事低头应了一声,便带着外头准备伺候的两个小丫头出门去了,就听白三思道;“一会你准备三顶轿子,我要进宫。” 白管事倒是微微吃了一惊,这段时间以来,他是知道白三思各种装病躲人都来不及的,这竟然是要主动找上去,还真是奇怪,不过他却知道自己的身份,听白三思这么说,低头垂目的应了,便带着两个丫头退了出去。 那管事是个伶俐人,白家宅子里用的人不算多,但是能留下来的人,却必然是心思玲珑的。 那菜摆放的也格外贴心。 素菜大多放在白三思和白修面前,毕竟有了年纪,胃口淡,又顾忌着白三思的身体,厨娘拿捏着也不敢下太重的味道,那味道实在是寡淡了些,他们平时倒是吃惯了,拿出来待客就有些不妥当了,只是还顾着有白抒怀,加了一份糖醋白菜和蓑衣黄瓜 那几样荤菜却放在了凌绝尘的面前,毕竟是少年武将,饭量大些,口味也重一些,平时传言里那人也是不喜欢吃素的,虽然说不上大口吃肉的地步,但是却显然肉食却更喜欢一些。 不过,少年男子,却大多都是爱肉胜过爱素的,和中老年人的口味差了不少,虽然不知道凌绝尘的胃口,但是倒是也算妥当。 白蒹葭和白抒怀刚好在中间,那荤菜跟素菜各自一半,都是很方便的。 白蒹葭素来很喜欢那桂花酱的味道,不过立春的手艺虽然不差,但是她的专职毕竟是一个医者,在厨艺方面虽然有些天赋但是也只是不错而已,比起白蒹葭从小吃了十几年的桂花酱来说,总是少了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白蒹葭听着白三思吩咐动筷,就看着白三思夹了一筷子菜心,才慢慢的拿起筷子来。 白抒怀仗着自己手长,立即拣了一块桂花山药丢进白蒹葭的小碗里,笑吟吟的道;“妹妹我记得你旧日在家里最喜欢吃这个了,小时候去偷吃桂花酱吃的闹牙疼也不知道收敛,还是何姑姑想了办法,用这花酱做了许多糕点哄你。” 白蒹葭扁了扁嘴,道;“当时我还不过三四岁,不懂事罢了,后来懂事了,那里有偷吃。” 她重生一回,虽然实际年龄比眼前的俊美少年大了不少,但是从小到大都是这个哥哥对她一力回护,两人又是一起长大,亲密和睦,又知道他们这一代只有他们兄妹二人可以互相依靠照顾,长兄如父,二人感情却着实要好,她当初嫁进凌家,生子关头,也是白抒怀一力回护,只是后来白抒怀娶了亲,忙于政事外放了两年,她的身子又时好时坏的,就算是亲兄妹,一个月下来能见面几次已是不易,更别说这样一家人这样一起坐着吃饭了。 白抒怀心中欢喜妹妹的死而复生,眼看她脸色白里透红,宛如明珠生晕,虽然眼角微微发红,但是整个人精神却显然比起以前好了不知道多少,心中纵然有几分恼怒妹妹的诈死,不过如今白蒹葭安然回来的消息显然却让他更为欢喜,便将那两分恼怒都抛之脑后了,只恨不得将这一年白蒹葭没吃的东西多给她喂下去。 491.第491章 布菜 凌绝尘眼光微微一沉,看着白蒹葭难得露出孩子气的娇气来,却最后默然不语,伸手夹了一块桂花山药,抿了一口,只觉得虽然清香盈齿,却是甜的发腻,张嘴一咬,那山药顿时碎开,只觉得虽然有几分脆,却实在没什么滋味。 如今紫藤还没有到最茂盛的时候,也不到花期,那藤萝稀疏有致,恰好阳光从缝隙洒落了下来,被剪成了金黄的斑点,点缀在在场几人的身上。凌绝尘看着白蒹葭小口小口的将那一块桂花山药吃了下去,只觉得心里痒痒的。 不动声色的换了个姿势,伸手又夹起一块桂花山药,倒是让白家几人都不由自主的将目光落在了他筷子上那块桂花山药上。 这桂花山药虽然说起来桂花清甜,山药脆爽,但是都是清清淡淡的没什么滋味,又有些甜腻,只是白蒹葭喜欢吃,家里又有一颗桂花树,才每年收了桂花来做一些罢了。 而且这桂花有暖胃散寒之用,那山药也具有补脾养胃、生津益肺的作用…… 等等…… 白三思眼神微微一沉,不由自主的看了凌绝尘一眼。 因为当初白蒹葭身子孱弱,这桂花山药又是她爱吃的,所以难免会考虑下这道菜的作用,后来才发现是一道极适合白蒹葭的药膳,所以才任由白蒹葭去了。 只是,这桂花山药除了暖胃散寒,补脾养胃、生津益肺这些作用外,还有一个作用是…… 补肾涩精。 这让白三思的脸色不由微微一变,因为隔着桌子的缘故,并不方便往那不好的地方扫,但是看着凌绝尘这举动,却让白三思不由自主的往补肾涩精的方向想去。 这小子,莫不是身子上有什么隐疾吧。 白蒹葭是他亲手教导出来的,自然相信如果不是有什么她不能忍受的事情不会轻易的做出诈死逃跑这种事情,只是这种情况下,他也不方便发问,反正跑也跑了,并不急在这一时,但是若是这少年…… 不对啊,明明白蒹葭已经有了一对儿女…… 白三思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就看着凌绝尘筷子上的桂花山药落到了白蒹葭的碗里。 …… 别说白蒹葭,便是白三思,也被他这个举动给惊呆了。 这少年小小年纪就跟着父亲上了战场,不破不灭,无心无情,别说他会跟人夹菜,便是他那日多看了谁一眼,多说了一句话,便已经是极为难得的。 今日上午白三思只当毕竟关系重大,那凌绝尘道理清晰,想法明澈,倒是没什么想法,如今看着他给孙女儿夹菜,却是整个人都惊呆了。 算了,这对孩子就去和天命一起折腾吧,反正他是懒得管了。 既然打定了这个主意,白三思就假装没有看见,慢慢的挑起一片蓑衣黄瓜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这黄瓜其实是颇为常见的凉拌黄瓜,只是用了特殊的蓑衣花刀法,一整条黄瓜都可以拉开而不扯断,翠皮碧心,最是雅致。 看着白三思淡定的夹了一块黄瓜,白修想了想,夹了一只菜心,既然父亲都没说话,他这个做儿子的,自然也不好多说,当下埋头吃菜。 白抒怀眼看凌绝尘又冷冷的扫了自己一眼,只觉得心里一跳,心中暗自发狠,筷子一挑,又夹了一筷子糖醋白菜跟白蒹葭。 凌绝尘易依样画葫芦。 倒是把白抒怀气的愤然,这小子,要讨好人也不肯自己花点心思,样样学自己。 看着白蒹葭一脸为难的看着碗里堆成小山成双成对的菜肴,低声道;“哥哥……够了……” 白抒怀才哼了一声坐了下来,道;“妹妹你不必客气,我夹得都是你爱吃的。” 白蒹葭轻笑道;“我自然知道,多谢哥哥了。” 又夹了一筷子鸡丝放进了白抒怀碗里,白抒怀眼睛一亮,哈哈笑道;“好妹妹,也不枉费哥哥疼你。” 白蒹葭只感觉两道清冷淡漠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只觉得处处都不对了,急忙低头吃饭,没等筷子送进嘴里,就听凌绝尘幽幽的道;“我呢?” 他声音虽然听起来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但是白蒹葭却总觉得中间有一种说不来的幽怨之气,又被凌绝尘两道目光看得毛骨悚然,明明没什么感情但是就是这样被他看着也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明明只是我呢两个字,但是白蒹葭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总觉得可以从中间听出一种千折百回的质问来。 总觉得置之不理的话下一次就是这两个简单的字了。 白蒹葭顺手捞起一块蒸鱼丢进了凌绝尘的碗里,道;“何伯伯的蒸鱼是做得很好的。” 这管厨房的是一对夫妻,姓何,丈夫专精各种荤菜,而婆娘却专精于素斋,倒是分类均应,白蒹葭小时候倒是笑过,等生个儿子专业做汤,生个女儿专业做糕点倒是很好。 结果这两夫妻也是有趣,后来生了一个儿子叫何汤,专业做各种药膳汤水,生了一个女儿叫做点点,果然是专业做各种糕点的。 只是何点点还好,名字还算不错,倒是那儿子三四岁上懂了事,就天天嚎哭,其实叫汤也没什么不好,偏偏摊上了一个何姓,别人便叫他何汤何汤,叫快了便成喝汤喝汤了。 何家夫妇还是觉得这个名字挺符合的,只是白修看着何汤天天嚎哭着着实可怜,再说‘喝汤’这个名字,也是真不成样子,最后想了想,因为汤字从水从昜,又有淇水汤汤形容水势浩大,他改了个名字叫何浩,只是小名还叫做汤儿罢了。 看着那块蒸鱼,凌绝尘满意的跟白抒怀碗里那几块鸡丝比了比,觉得自己这块大了不止一倍,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心满意足的将那一块鱼肉吃了下去。 白蒹葭看着满碗的菜,正在犯愁,其实这在场的菜倒是大多都是她平时爱吃的,只是这么多东西堆在一个碗里,看起来却跟那大杂烩一样,让人实在没什么胃口。 不过顾念着这一碗菜却是白抒怀跟凌绝尘夹得,一来不好拂了二人心思,二来如果真是吃不完,白蒹葭总觉得凌绝尘总是不肯善罢甘休的——这人从小不肯表面上多说两句话,若是有什么事情便是自己暗自生闷气,等别人不理他,他却又更生气了,你去理睬他,他也不肯说,只是私底下什么时候要讨回来罢了。 白蒹葭清楚凌绝尘自然不会从自己身上讨回什么来,不过却觉得如果真是自己不吃,这人又不知道要生多少闷气,气坏了身子不说,她也看出来凌绝尘是在白抒怀斗气,只觉得如果凌绝尘将气出在白抒怀身上,白抒怀虽然是少年才俊,机敏绝顶,又是在祖父手下教导出来的小狐狸,但是比起凌绝尘的阴险,白蒹葭觉得白抒怀还是比不过的。 所以白蒹葭只能假装没有看到白三思跟白修的表情,努力加餐饭。 等她刚啃了两块桂花山药,就听着凌绝尘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她抬头看了一眼凌绝尘白秃秃的米饭,就看见凌绝尘有意无意的扫了自己一眼,不由心中默默的叹了一声,夹了两块卤鸡,一块人参鸡汤里的鸡肉,两筷子鸡丝,几块蒸鱼,倒是将凌绝尘的饭碗也堆得跟小山一样看不见米了才无奈又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凌绝尘,凌绝尘才满意的哼了一声,低下头去埋头扒饭。 他吃饭的速度素来是很快的,白抒怀撇了撇嘴,他这个动作却被白修看见,当下被扫了一眼,虽然心里还有要跟凌绝尘互别苗头的意思,不过被他爹眼光一扫,顿时老实起来,心中暗道,我不跟你这样的人一起欺负我妹妹,哼! 自己挑了一坨土豆泥放在碗里,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白蒹葭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再给凌绝尘布菜,结果那一次之后凌绝尘倒是老实了起来,他们吃饭的碗都不算大,白家几人素来是一碗就够了。 一个甑子里的米饭倒是大半进了凌绝尘的肚子里。 倒是引得白抒怀若有所思的看了半天凌绝尘,迟疑半天,终于忍不住道;“你吃的东西都到那里去了,我看你这么瘦,还以为你吃的一定比我还少呢,怎么吃的……这么多。” 他本来想说,凌绝尘吃的跟猪一样多,但是想了想,这个很有可能会惹恼凌绝尘,当下便选了一种比较委婉的说法。 凌绝尘淡淡的扫了白抒怀一眼,道;“小时候伤了胃。” 他虽然说的简单,但是在场的人都是清楚他的家世的,白蒹葭只觉得嘴里本来甜甜的桂花山药却不知道是不是吃多了,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苦味。 这少年跟着父亲上战场的时候,年纪还小,那军队的男人,说好听一些就是豪爽铁血,说难听一些就是一群莽汉,他们照顾自己就是大口喝酒大嘴吃肉,人生得意须尽欢,那里会照顾那粉妆玉琢的小小童子。 492.第492章 琥珀 凌绝尘平时跟大人一样,啃得大多是干粮,那干粮都是晒干的面饼,虽然不至于像那些小兵一样啃些粗粮,但是也是又冷又硬,有一两条肉干已经算不错了更别说热菜热饭了,行军的时候更是居无定所食无定时,那些大汉身体健康,倒也无妨,凌绝尘一个在京城长大的孩子,到了那地方虽然他的早熟和冷淡让他很快适应了战场,但是并不代表他的身体也成熟到可以适应战场。 一年下来,凌绝尘亲手杀掉了数以百计的蛮族,与其同时他的身体在急速的抽高,却好像竹子一样,身姿虽然卓越修长,却不觉得健壮。 然后三年后,十几岁的凌绝尘就吐了血,倒是将在场的人吓了一跳,以为是中了什么毒一阵忙乱。 幸好那时候华乐天在附近被请了来,看了半日说他是从小吃饭就没什么定头,小孩子肠胃不比大人,娇弱得很,吃的也大多是些冷硬的干粮,伤了肠胃,只能慢慢调养,所以才将立春跟惊蛰留在了凌绝尘的身边。 惊蛰擅长外伤,平时作为一个随行的军医跟在身边,立春却是擅长各种药膳跟调养,尤其是一手针术,更是深得华乐天真传,不过她毕竟身为女子,并不方便跟着,所以平时都在别的地方住着。 最后给凌绝尘盛了半碗鸡汤盯着他喝了下去,才慢慢的收了手。 几人吃罢饭,那白管事早就将轿子备好了,只是白抒怀如今年纪尚幼,也自然没有一起去的资格,白三思便带了白修跟凌绝尘先动身去了。 他德高望重,凌绝尘又是最近刚立下大功的将士,便是有什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白蒹葭虽然有心要去请罪,不过见他们意思已定,心中不由一阵酸楚,本来想的是不再给家里添麻烦,想不到还以奥祖父出面,心中愧疚的厉害,只低着头。 她心中一片茫然,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只觉得心中幽幽淡淡的,却默然闻到一阵淡淡的香气,抬头一看,凌绝尘便顺手将手中的东西塞到他手里,转身便大踏步的出去了。 手上的东西微微传来温热的气息,那时一串还没有来得及开放的紫藤花苞。 因为还没有到盛开的季节,那一串花苞细细小小的,如紫色的小米粒,安静的躺在手上。 白抒怀撇了撇嘴,道;“总算有几分心思。” 却见妹妹坐在那里发呆,不由走到她身边,白蒹葭发了会神,才转头对白抒怀里;“家里还有松香么?” 白抒怀笑道;“前几日正好素心楼正好送了两盒上好的松香来,我还留着没用,你要我就就拿去。” 白蒹葭道;“那就麻烦哥哥了。” 白抒怀摇了摇头,道;“什么麻烦。”又看这林子里安安静静的,有几个丫头走了进来,收拾桌椅,便找了一个有几分眼熟叫做秀兮的,道;“你去我院子里找绿竹,让她将素心楼送来的松香都送过来。” 又偏头道;“还有什么要的?” 白蒹葭想了想,说了两句,白抒怀便对秀兮道;“可记得了?” 秀兮点了点头,将手上的东西交托给了旁边的小丫头,转身走了出去。 素心楼的松香也有个名堂,叫做素香,平常人都是很难得到的,是用上好的松脂通过独门过程提炼过了,专门拿来调弦用的。 自然是极好的,晶莹剔透的样子,竟然好似上等的蜂蜜一般。 又去寻了灯来,家里有那煮粥用的小锅寻了来,也觉得略大了一些,正觉得头疼,白抒怀道;“你可是要烧松香?” 见她点头,略一寻思,便道;“前阵子我有朋友送了我一套水晶茶盏,倒是小巧,我看着那杯子倒是适合这松香的大小。” 拿来一看,果然刚好合适。 白抒怀见白蒹葭难得脸上露出一点在意,心中知道她当时多半都为了自己和白家才选择了逃跑,但是如今到了这种地步,虽然不是她愿意的,只怕也内疚在心里,想来那凌绝尘也是看白蒹葭心情不好,才摘了这花串给她,如今见她有些事情分心,心中便是高兴起来,只恨不得白蒹葭更专心一些,却在一旁出谋划策道;“我看着这紫藤花串倒是很合适那葡萄的模子,颜色也是很衬的。” 有用紫山药做点心的,模子倒是都是现成的,白蒹葭想了想便点了点头,白抒怀便立即吩咐丫头去取过来。 融化松香的火并不用太大,寻常的油灯寻了来就正好了,灯罩也是一起拿来的,将灯罩上头撕开一个小口将水晶杯放进去,却是刚好。 等那松香融化之后,空气中顿时便散发着淡淡的香气,那松香本来就是极好的,香气也极为古朴。 伸手将那串紫藤花苞放进葡萄的模具里,那模具本来是做点心用的,也是相当小巧,放下去之后又取了一支极细的镊子将那纸条一一拨开整理好,才将烧好的松香到了进去。 她以前倒是做过不少这种东西,如今做来也不觉得手生,流水行云一般,白抒怀看着自己妹妹的动作,心里也不知道什么滋味。 等松香倒好,就是等凝固的时间了。 白蒹葭手指轻轻的划过那个小盒子,就听白抒怀道;“当初你既然执意要嫁他,我看你们相处,也是很不错的,怎么就起了心思走了。” 白蒹葭心中暗道一声,来了。 虽然白三思几人都没有问过她,但是她却是知道,这事情虽然一时没有提起,但是却不代表永远都不会被提起。 将白抒怀留在这里陪她,也未尝不是看他们兄妹二人关系素来和睦亲密,白抒怀也好说话一些。 白蒹葭低头看着一旁的模具,心中知道自己重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过诡异,如果真的说出来,就算是家里人知道自己的。性。子,但是若是传到别人的耳朵里,特别是某些人的耳朵里,说她疯言疯语的倒也罢了,只怕是有人真信了,十二年想要闹出什么事情来。 493.第493章 扇坠 白蒹葭不过一心潜逃,却是发现自己这举动,却不知不觉得引起了多少变化,别的不说,如果不是她去了秋水村拍傻了凌绝尘又将凌绝尘捡回去养着跟化名朱乐节的闻人乐节相遇了,没有闻人乐节的动心和误认,这七皇妃自然还是聂淑姬的,也不至于将闻人乐节和凌纤纤这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拉扯在一起。 皇妃,说上去是风光无限,但是又怎么是那么容易做的。 光是想到聂淑姬的名声如果真是天仪太子一手策划的,就不由白蒹葭不担心了。 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看着呢。 白蒹葭沉吟片刻,她又实在不愿意欺瞒白抒怀,若是随意胡说,也知道白抒怀不会相信。 他们两兄妹一起长大,又一起读书,可以说是最为了解彼此了,白蒹葭知道白抒怀也是对自己一片关心爱护,虽然不愿欺瞒,但是这重生的事情却真正说不出来,沉吟片刻,才道;“我梦见……慎儿死在了战场上。” 她当初决意跟凌绝尘和离,桃花的事情对她来说虽然有些伤心,但是却心里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情,惴惴不安了这么多年,真正的放下心来。 从公来说,那时候白家祖孙三代同朝为官传为美谈,白抒怀的妻子也是名门贵女,十分端雅沉稳,桃花公主既然跟着凌绝尘来了,为了两国邦交,那她白家大小姐就只好让位了。 从私来说,除了凌慎之之外,她十二年并无所出,这也是她这些年来最为遗憾的地方,慎儿死在了战场上——十二年她都没有再生下一个孩子,比起健康又美艳的桃花公主,她不该拖累凌绝尘。 白抒怀怔怔的看了一眼白蒹葭,他本来是不怎么信鬼神之说的,不过看着妹妹脸上露出的那种哀婉之色,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身为亲人,他最为了解白蒹葭的。性。子,如果是别人真将梦境之事说出,他是不会信的,不过看着白蒹葭这神情,白抒怀却觉得心中一阵酸楚,不由道;“当初就曾经跟你说过,那家里人,大多都是死在战场上的……” 白蒹葭垂目,她本来以为自己足够坚强的,也可以忍耐,直到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才发现她还是忍耐不了,自己的儿女还没有来得及长得就早夭的痛苦。 与其说是凌绝尘是逼死了她,不如说是失去凌慎之的悲痛让她没有办法再理智的思考。 大概只有真正的做了母亲,才能理解孩子对自己的重要。 最后抬起脸来,却道;“我……我当时以为我可以不在意的……” 可以不在意他一年有十一个月不在身边。 可以不在意总是有那么多人恋慕着那个男人。 可以不在意总是处处为难她的凌母和凌纤纤。 …… 她想只要成为凌绝尘的妻子,能够照顾他,能够养大一个像他的孩子,白蒹葭觉得其他都可以不在意的。 的确,她并不在意。 只是,失去了凌慎之之后,才发现,那些不在意是因为她本来就不在乎。 这个世界她在乎的很少,但是她所在乎的亲人,却每失去一个都可以让她痛彻心扉。 同时也是一种无法谅解的怨恨和痛苦在折磨着白蒹葭。 凌家的每一个男人都是在战场上长大,建功立业,然后荣耀的归来或者死亡。 这本来就是凌家男人的宿命,白蒹葭觉得自己早有准备的,只是做了十几年的准备,她能接受桃花的忽然来到,却无法接受凌慎之的死亡。 心中也忍不住怨恨凌绝尘,自然不是相信凌绝尘是为了桃花舍弃了凌慎之,只是…… 他十几年并没有做到做父亲的责任,但是将凌慎之带到了战场上,也没作好父亲的责任来保护好凌慎之。 这才是白蒹葭最为痛苦的地方。 当初她嫁给凌绝尘的时候,凭的是一股从未有过的勇气,她说服自己的祖父和父亲的时候,以为自己可以忍耐一切麻烦和冷漠。 她的确可以忍耐,并且凌家夫人这个身份,她一直做得不错。 但是她再冰雪聪明,也毕竟从来没有做过母亲不知道儿子对于一个母亲意味着什么。 不敢想不敢念可以却忍不住去想。 “慎儿才十二岁就死了,他还没有来得及长大,也没来得及娶妻生子……他还那么小,那么乖巧……” 慎儿也会死,那他呢。 凌绝尘若是战死了,白蒹葭自然会将凌慎之抚养长大,为他娶妻生子,然后看着他为国而战,继承凌家的荣耀和光芒。 凌慎之死了,若是晚个十年八载,白蒹葭也没什么好说的,在上战场的那一天就有了准备。 只是凌慎之死的太早了,这才是白蒹葭所无法接受和崩溃的地方,重重交叠下,当时能够分析出最合适的方式甚至相当平静的写下和离书,白蒹葭也觉得自己那时候大概已经精神和身体都分离了,痛苦的部分冷冷的看着自己冷静的做出应该做的事情,却在最后时刻压抑不住,选择了死亡。 结果却是在死亡之后重生到了十几年前,又怎么能再失去一回。 白抒怀看着妹妹双目莹莹水波潋滟,眼泪直直的往下掉,从小到大,还是头一回见她哭的这样情难自已,不由轻轻的叹了口气,将手帕递给她,看着她擦干眼泪,眼睛红肿的跟个桃儿一般,还抽抽噎噎的道;“让哥哥看笑话了。” 白抒怀摇了摇头道;“你憋久了,能哭出来也好,只是都是梦而已,你也不用往心里去,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被噩梦吓到了,你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我记得有人曾经说过,妇人怀孕的时候,最喜欢胡思乱想,往往自己吓自己,等生了孩子就好了,你如今孩子既然已经生下来了,便知道是梦,不用再想了。” 白蒹葭低声道;“我不会再想了。” 反正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再想也没什么作用了。、 白抒怀知道这个妹妹的。性。子,他看的书也很多,也知道很多妇人在新婚或者怀孕的时候往往会心情恶劣,胡思乱想,只是等孩子出来就好了,眼看白蒹葭这样,虽然知道她心里只怕还有事情,却想了想,决定不要再问了,反正看白蒹葭的神色,虽然还有一丝哀婉凄伤,却双眼明澈,不由又叮嘱道;“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们总是站在你这一边的,那凌绝尘我看他虽然冷淡,但是对你还是很上心的,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寻我商量,不要再这样擅作主张逃跑让我们担心了。” 他说完之后顿时觉得不妥,倒是好像在责怪白蒹葭一般,眼睛一眨,正想说上两句,就看着白蒹葭抬起眼睛道;“哥哥,我知道的,你这嘀嘀咕咕的样子,倒是跟爹一样。” 白抒怀瞪了妹妹一眼,道;“我那里有!”只想着她只怕是嫁去了凌家不怎么痛快,那费明珠跟凌纤纤的事情他也是隐隐约约知道一些的,不过顾及着白蒹葭的面子,自然不会说出来,见她脸上露出一点微笑,想了想道;“虽然说凌家将小孩子带上战场是惯例,但是我觉得还是不好,你看那凌绝尘,年纪轻轻的就瘦成那个样子,我认得几个练武的,身子都比他强壮的多。” 虽然未必打得过那个少年,但是看在眼里总觉得安全一些。 想到凌绝尘就是因为年幼的时候被父亲,白抒怀想起自己小时候淘气被祖父惩罚不准吃饭一顿就饿得难受,想想那边疆里的生活,心中敬佩之余,也未免对于凌家这样教养孩子的办法有些意见,虽说孩子苦养一些也是某些家庭的教育手段,但是这么小就带上战场也太过分了。 当下沉吟道:“这事儿我觉得也不妥当,等祖父和父亲回来了,我们跟他们商量看看吧。” 看着白蒹葭在那里擦泪,又道;“那小孩子从小就应该将身子养的健康一些,那边疆苦寒,将这孩子带去折腾没什么用,若是身子弱些,只怕也是折腾的命都没有了。实在不妥。”当下又说了两句,便笑道;“你看这想松香都凝好了。” 那模具都是特制的,白蒹葭伸手将那模具轻轻一抹,便将那东西取了出来。 只见那浅金色的松香里静静躺着一串紫藤花苞,被保存在了最娇艳美丽的时候,嫩绿的叶子和浅紫色的花苞交托在一起,精致小巧的好像最上等的艺术品一样,有一种安静幽远的含情脉脉之感。 只是那表皮上还有些粗糙,还是要细细打磨的。 白抒怀见那紫藤琥珀晶莹秀美,心中一动,道;“妹妹,你这手艺越发好了。” 白蒹葭正拿了东西在那里细细打磨,听他这么说,便道;“哥哥你又取笑我,说罢,你想要做什么。” 白抒怀脸上顿时露出一点笑意,道;“你给我做一块扇坠吧,模具什么都是现成的。” 白蒹葭道;“扇坠以前倒是做过,只是这一时半会的,只怕寻不到合意的材料。” 494.第494章 台阁体 旧日在家里的时候,倒是很喜欢弄一些小玩意儿,这用松香做琥珀也是其中的一样,将花朵或者别的东西用融化的松香永远的保存起来。 白抒怀摆了摆手,那扇坠儿从来小巧,里面的东西就更加小巧了,想了半日,还是白蒹葭道;“不如就用石榴子吧?还是用花瓣?” 白抒怀拍了拍手,笑道;“好在去年收了几个石榴,有些酸楚便做成了石榴子,正好拿来用了。花瓣太脂粉气了些。” 白家里那两颗石榴树已经种了许多年了,收了有时候吃不完便将其中的石榴子剥离了出来之后晾干,可以入药。 平时用了一个小罐子装着,倒出来一看,却是粒粒小巧玲珑,却饱满晶莹,颜色红艳。 白蒹葭寻了个枫叶的模具出来,拣了两颗颜色红艳饱满的石榴子放了进去,好在器材都是现成的,做起来倒也容易。 等将那枫叶吊坠打磨好了,白蒹葭又瞟了一眼松香,看着剩下的还多,天色虽然有些暗淡了,但是也还算早,想着白三思还人还没回来,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略一沉吟,道;“我再去寻一点材料来给祖父和父亲做一次,松香可还有多的?” 白抒怀点了点头,伸手将那扇坠挂在扇子上,道;“你还要什么,我出去吩咐丫头取来就是。” 白蒹葭略一沉吟,说了东西,好在家里东西都是现成的,不一会就尽数送了来,白蒹葭年少的时候,颇为好奇,在书上学了这琥珀的做法,也是花费了不少功夫,才算是做的熟练了,闲暇下来也没少做琥珀。 所需要的东西也不多,就是那上好的松香略贵重一些,但是做出来的琥珀精巧别致,玲珑轻灵,却触手温润,比起金银玉石,却别有一股风韵,小的做成过耳坠扇坠,大的纸镇簪子也曾经做过,只因为做完之后要细细打磨,颇为耗费心力,后来白蒹葭将这研究的清楚明白了,反而失了兴趣,一年也就做上那么几样。 虽然工具是现成的,只是当时她嫁到凌家的时候,她那套做琥珀特意定制的东西也一起送了过去。 不过不一时就有人送了东西来,白蒹葭倒是不有咦了一声,白抒怀温声道;“这本来是当时备用的,我收在仓库里,正好刚才去让丫头寻了出来。” 白蒹葭低头一笑,纤细的手指摆弄了下桌子上的东西,倒是忍不住抿嘴笑了笑,道;“那就多谢哥哥了。” 她偏头想了想,脸上露出沉吟之色,手指微微摆弄着桌子上的东西,偏头对白抒怀道;“我来做一个蝙蝠的琥珀,日后给祖父缝制在抹额上可好?再给父亲做一个梅花镇纸。” 蝙蝠寓意为‘遍福’,是一种吉祥如意的代表。 梅花则是秉。性。高洁,傲雪凌风,在文人里面一直被誉为傲骨君子。 见白蒹葭定下主意,白抒怀则点了点头,道;“只是如今这梅花都开败了,却是不好寻。” 白蒹葭略一寻思,便道;“那寻两片竹叶想来也是可以代替的。” 梅兰菊竹并称为四君子,倒是相差不大。 白抒怀看了白蒹葭一眼,道;“我们家里那里来的竹子,那个倒是麻烦,家中水仙花倒是现成的,我让丫头去取些水仙来就是了。父亲说,****不是梅兰菊竹就是松鹤龟柏,早就看厌倦了。” 白蒹葭抿嘴一笑,只是还有些迟疑,便道;“只是这水仙花未免太柔婉了些。” 白抒怀摆了摆手,道;“水仙花又何尝不是凌波傲寒,也自有风骨,又何必在意外人说什么。” 听白抒怀这么说,见他神色镇定,白蒹葭倒是忍不住笑了笑,道;“是我糊涂了,不如请哥哥与我去一起拣两朵金盏银台?” 白抒怀笑了笑,好在家里的水仙倒是养了不少,不一时就寻到了一株极好的,白蒹葭小心翼翼的将花朵摘了下来,那花朵雪白,托着中间的一点金黄,却让白蒹葭不由自主的想起金纺花来,又想起那神秘农场,那农场里如今她种了不少樱桃,可惜不能拿出来,否则那樱桃饱满红润,倒是很好的材料。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白蒹葭偏头道;“哥哥你这样陪着我很无聊吧。” 白抒怀道;“还好。” 白蒹葭笑道;“我这做琥珀很无趣的,哥哥你既然无聊,便去看看书也好。” 白抒怀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 二人说这话便回了停云架,看着白抒怀轻巧的打开一个藤木书箱取出两本书来,白蒹葭才想起她年少的时候,也经常和白抒怀在这停云架下读书。 那时候紫藤花蔓正阳春,密林香风恰年少。 却不由一个恍惚,便将白抒怀手中的书接了过来,却是一本甘石星经,抬头却看见白抒怀手中拿着一本《水经注》,水经注白蒹葭记得总有四十册,以《水经》为纲要,记载了大昭以及附近几个小国上千条大大小小的河流,以及河流两岸的风俗民族,风景遗迹,白抒怀手上这本却已经是三十二册了,不由笑了笑,道;“哥哥看的倒是快。”知道多半是白三思要求白抒怀看的。 白抒怀摇了摇头,道;“还好。”将书翻给白蒹葭看,只见那纸张洁白,上面墨迹还新,端正拘恭,横平竖直,字迹白蒹葭也是很熟悉的,是标准的台阁体,正是白抒怀的笔迹。 台阁体是开科选士和朝中官员惯用的字体,纤巧秀丽,开科选士之时,用这台阁体写成的卷面会加分不少,等入了朝堂,平时行事往来,更是非台阁体不能入眼的。 寒门出生的士子往往要真正地接触到了这朝堂,才能明白这台阁体的重要性,但是等那时候从头学,字迹已经定型,想要写的圆润饱满,纤巧秀丽就很困难了。 而白抒怀这样肯努力的世家子弟,从小只要本身字体略具形体,就开始同时学习台阁体,除了读书习字之外,也会兼修台阁体,十几年功夫下来,那台阁体也会写的圆润如意,十分满意。 最近决算真是忙成狗……还卡文qaq,应该明天,哦不,今天就能恢复正常了吧,应该……qaq小伙伴们不要抛弃我qaq 495.第495章 水经注 白蒹葭翻了翻水经注不由笑道;“这书却是哥哥亲手抄的?” 白抒怀点了点头,道;“总是抄录一次才算记的牢些,我虽然不能走遍天下,但是这书上却到底还算周全,总能了解些。” 说起来他声音倒是有一丝惋惜之意,好男儿不能脚踏四方,困在这京城之地,虽然京城是整个大昭最为繁华的地方,不知道多少人渴望进入这里,但是真正地成长在这里,却难免会有些不甘之意。 想到张召才,白蒹葭却顿时想到一人,便对白抒怀道;“哥哥,我在外头的时候,遇到一个小孩子,倒是玲珑……” 便将那张玉清的事情拣了两样跟他说了,寻常那乡村小孩子的玲珑自然入不了白抒怀的眼,白蒹葭也是极清楚哥哥脾性的,听白蒹葭说道那张玉清在地上写画的时候,倒是让白抒怀微微咦了一声,抬头看了白蒹葭一眼。 最后却笑了笑道;“看来你倒是挺欢喜那孩子的。” 否则也不会说到自己的面前来。 白蒹葭低头含蓄一笑,道;“还是哥哥知道我。” 白家所认识的人不少,便是要给张玉清谋个出身,也未必要告诉白抒怀,便是随意在白修的门下找个弟子,对于那乡村小子来说,也是极为难得的机遇了。 “只是那孩子未免太小了一些。”白抒怀看了白蒹葭一眼,温声道;“更何况听你的说法,他家中也是颇为看重这么个孩子的,若是小小年纪就这么离开家中,骨肉分离,他家中也未必舍得。”听白蒹葭的说法,那张玉清乃是长孙,从小就被教导的极好,别说到自己身边是做书童这个伺候人的事情,便是和家人分离,那张家人未必舍得。 白蒹葭沉吟道;“我也清楚,而且那清儿年纪尚小,也派不上什么用处。”她叹了口气,道;“我本来准备等两三年后等凌绝尘离了向风城就将清儿托付给行知师兄,结果不曾想……”她说道夏行知,心中难免有几分叹息,不由抬头看了白抒怀一眼,见他脸色虽然还算平静,但是眼中却泛着精光异彩涟涟,不由道;“师兄他怎么会这样糊涂做出这种事情来。” 白抒怀看了白蒹葭一眼,摇了摇头道;“行知平时看起来虽然温和斯文,但是他一旦下定决心的事情,却是从来没有人能劝得动他的。” 夏行知的为人行事白蒹葭也是极为清楚的,他看上去温和柔婉,身上有着世家子的贵气和读书人的清华,但是骨子里也有着一股宁折不弯的韧。性。,一旦决定了什么事情,便是再艰难也会坚持走下去。 那行知书院的女班,他辛苦筹划了十年,才总算有了成就,中间也不知道面对过多少艰难波折,也没有让他放弃。 想起这个,白蒹葭不由叹了口气,想起夏行知的面容眉目,竟然隐隐有些模糊了。 毕竟前世她长居京城,夏行知却不踏出苏杭一步,仔细算起来,竟然已经有快十三年没有相见了,不管当时是什么样的情谊,如今自然都淡漠下去了,只是若是仔细想起来,那儿时的记忆,反而弥补珍贵,白蒹葭摇了摇头,心中还是有些为夏行知惋惜,倒是白抒怀看她神色不对,又道;“我看行知倒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当初选择跟我们断绝关系,倒是有几分情谊,他投靠三皇子,我总觉得中间有什么事情是我们不知道的,他素来机灵,再怎么说,他也是一个成年人了,总该为自己的行事负责,你不必为他担心。” 见白抒怀这么说,白蒹葭倒是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哥哥你说的也对。”再怎么担心也没什么作用,当下白抒怀便道;“你对那个孩子有什么打算?” 白蒹葭道;“那里有什么打算,不过是想将他在外头养几年,再好好的受些教导,那孩子也算是身家清白,聪明伶俐,过几年大些你带在身边也用得上。” 跟在白抒怀身边可不是简单的书童可以比的,要知道,白抒怀来往的都是顶尖的才子,所见识眼界别说那些小地方的先生了,便是寻常中举的秀士也是不能比的,这种开阔眼界和认识人脉的机会,可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得到的。 白抒怀略一沉吟,道;“也好,只是那孩子还是太小了。”他想了想,道;“不如先送进书院里读几年书,若是几年后用得上也好,如果用不上让他好好读书应举也算是还了他们这几个月照顾你的恩惠。” 白蒹葭笑道;“一切听哥哥的。” 他们兄妹二人说说笑笑,便将事情说得差不多了,等将那蝙蝠琥珀和水仙镇纸。 镇纸倒是好做,四四方方的一块,小巧玲珑的,并不费多少工夫,倒是那蝙蝠琥珀倒是费心。 绣在抹额上的琥珀,不过指头大小的一块,便是有这蝙蝠的现成模具,做起来也颇为花费心思,因为小巧,若是有那里做得不对,想要修改也难了,打磨时候若是一不小心,更是将功夫都毁于一旦。 两人说了会话,眼看那蝙蝠琥珀已经差不多了,白抒怀便闭了嘴,靠在一旁去翻书了,白蒹葭则将心思都放在了琥珀上。 既然有了事情做,时间就不知不觉得过的快了,等白蒹葭将那最后一点打磨圆润,轻松的吐出一口气的时候,阳光已经变成了夕阳橘红的颜色,从紫藤架的缝隙中投了下来,落下斑驳的光影。 桌子上各种小东西零零碎碎的摆了一桌子,白蒹葭小心翼翼的将琥珀蝙蝠放进了一旁的小盒子里,和装着水仙镇纸的盒子放在一起,就抬头看见白抒怀专注的盯着手里的书,紫藤花架下的少年,橘色的温暖阳光为他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彩,睫毛根根分明,低垂的眼睛温柔如水,紫藤花树,白衫少年,不敢高声语,唯惊画中人,那种专注而温柔的神采,仿佛除了手中的书卷,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入他的眼睛, 496.第496章 家人 白蒹葭看着眼前清静,心中暗自一暖,她这哥哥,温和从容,八面玲珑,在京城中也极有才名,只是别人却常说他淡漠清冷,不好亲近,虽有君子之风,却拘谨太过,虽然夸他老成稳重,但是也说缺乏年轻人的生气。 只是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这白抒怀是个一旦看起书来,就完全会忘记时间的人,而他某些天真的孩子气,也只会在家人身边才显露出来。 白蒹葭轻声道;“哥哥。” 白抒怀手指翻过一页,他手指极为漂亮,骨节分明,修长圆润,只有在中指处才有握笔所生的老茧。 白蒹葭倒是忍不住笑了,将桌子上的东西收好,走到白抒怀身边,只见少年正看得入神,不由眼睛一挑,伸手推了白抒怀一把,白抒怀呆呆愣愣的,过了一会,才转了转眼睛,有些木木的看着白蒹葭。 那表情实在是天真的可以。 不过这表情也只是一瞬间,白抒怀便眉目微微一沉,恢复了沉静之色,瞥了白蒹葭一眼,就听白蒹葭笑道;“这天色也暗了,可不能再外头看了,小心伤了眼睛。” 白抒怀点了点头,眼看天色渐晚,便将那书收了起来,白蒹葭也将手上看了一半的甘石星经递了过去,看着他将书收了起来。 算起来从中午到现在,白三思三人离开白家已经有快四个时辰了,白蒹葭心中虽然有些不安,但是也不敢多说,默默的吃完晚饭,白抒怀便将绿竹将她带回自己的院落。 自从白蒹葭出嫁后,这院落就冷清了下来,白蒹葭出嫁前,除了自己带到凌家去的,其他大多都打发或者许配了出去,本来以为已经败落了不少,结果进了院落,倒是微微吃了一惊。 她那院落门口乃是一曲活水,养着一树梨花,春日的时候千朵梨花一树开,如雪花堆积,一阵风过,花乱如雪,又有一排花树,许多花草,簇拥着中间小小的一座二层小楼,旁边又有一明两暗三间小小的屋舍。 大概是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反而格外喜欢那些透露着无限生机的东西。每次从小楼的二楼窗口看着这一院子的繁花茂草,葳蕤生光,却感觉整个人的心情都瞬间明快了起来。 虽然是现在是二月下旬,还没有到繁花似锦的时候,但是那些花草都萌出了新绿的嫩芽,看在眼里,却觉得心中暖洋洋的。 白蒹葭进了屋舍,却见收拾的干干净净,壁上的花囊上还。插。着两支新鲜的桃花枝,书案上养着一盆水仙正悠悠的散发着清香。 依稀却是还有人住着的样子。 白蒹葭咬了咬唇,绿竹是从小跟在白抒怀身边的,心思十分玲珑,并不多言,伺候着白蒹葭沐浴更衣之后休息。 白蒹葭打发了绿竹回去,正常来说,这夫人小姐入睡的时候,外头总应该睡一个值夜的丫头,但是当时白蒹葭出嫁时将这院子里的丫头大多都打发了出去,后来白修思念女儿,又安排了一个婆子来照顾这院子,便是那花囊上的新鲜花枝跟水仙花的水,都是绿竹来按时收拾更换的,这白家的奴仆实在是不算多,那些寻常的白抒怀又不放心,最后便将自己得力的大丫头打发了过来。 绿竹便道;“小姐一个人住在这里,少爷怎么放心。” 白蒹葭看了她一眼,便道;“横竖是在自己家里,有什么不放心的。”她虽然这样说,不过也知道绿竹这人看上去温柔和顺,实际上却是愚忠不过,认定的事情极难改变,否则也不会这年岁了还坚持要等白抒怀科举之后才肯出去嫁人。 她处处体贴周到,除了比一般人聪慧细致外,说起来也不过是更用心罢了。 白蒹葭知道她的。性。子,不由笑了笑,温声道;“你是我哥哥得力的,怎么能让你跟那些小丫头一样睡碧纱橱里。” 绿竹却温柔一笑,道;“横竖都是伺候主子的,那里来的什么得力大丫头……” 二人正在说话,却见一个翠衣少女从外头走了上来,那少女年约十四岁,腰身生的格外纤细,一条翠色腰带一紧,倒是颇有一些风中荷叶袅娜不堪折的风情,让人怀疑那腰身是不是会折断了,手中却提着一个小小的食盒。 绿竹转头看见那少女,咦了一声,那少女却露出甜美的笑意,笑吟吟的道;“绿竹姐姐,少爷说小姐爱清静,不要人伺夜,他一时忘了让我来跟你说一声。”却又顿了顿道;“只是小姐也不能身边也没人伺候,我住在外头的厢房里,小姐你有事的时候,叫我一声就是了。” 绿竹应了一声,白抒怀身边只有两个丫头,除了绿竹,就只有青青了。 白蒹葭看着青青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从里面取出一个青花瓷罐放在桌子上。 绿竹和青青伺候着白蒹葭收拾完毕,便说了一声告退了,白蒹葭揭开那瓷罐看了一眼,却还温着的银耳百合羹,点缀着点点枸杞,那瓷罐是分为内外两层的,倒是保温,那银耳羹还温温热热的,她看着没什么事情,锁了房门,就看见绿竹的背影走出了院子,而青青则走进了旁边的屋舍,那屋舍里的家具都是现成的,到时不用担心。 她退了一步,虽然隔得远,但是青青好像觉得有人在看她一样,转头冲她灿然笑了一下,才走进了屋舍,白蒹葭退了一步,伸手掩上窗户,坐在桌边摆弄了一下茶盏。 她这房间里的茶具是一整套宜州的紫砂壶。 俗话说,人间珠宝何足取,宜州紫砂最要得。紫砂壶是煮茶上品,而宜州紫砂壶,则是紫砂壶中最为出名的,有‘不夺茶真香,亦无熟汤气’之称。 而且白蒹葭这一套茶具茶壶古拙质朴,当时白蒹葭见白抒怀喜欢,虽然是她的心爱之物,但是也让人给白抒怀送了过去,却不想白抒怀却在她出嫁之后,悄无声息的又将这杯子送了回来。 497.第497章 金币 白蒹葭摆弄了半天,伸手将茶壶收进袖子里,然后伸手摸过手臂上的印记,本来在屋中,却瞬间觉得清风带着草木的香气扑面而来,香气扑鼻,不由深深的吸了口气,只感觉自从被凌绝尘从秋水村带回来的时候,一直被凌绝尘寸步不离的看着,她上次进这庄园的记忆竟然已经遥远的好像上辈子一般,不由又深深的吸了口气,才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好了不少,慢慢走了进去,却不由咦了一声。 她自从凌绝尘恢复记忆以来就被看得很紧,虽然这里面的时间和外面的时间相差极大,往往她在里面种植完成之后,外头不过过了很短时间,但是白蒹葭却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安,所以进入这个庄园的时间并不多,如今身边没有人,白蒹葭总算是觉得落了个清静。 庄园跟白蒹葭记忆里仍然差不多,流水静谧,果实累累,空气中带着水果所特有的甜香,只见树木上果实累累,看着就让人不由自主的生起一丝心满意足的感觉。 先收了一地的樱桃跟龙眼,白蒹葭就听到叮咚一声,“恭喜升到十八级,解锁了箬竹、无花果,菠萝种子。” 白蒹葭心中有一丝惋惜,这大半个月的时候,就因为凌绝尘的形影不离紧迫盯人而浪费了,如果不是凌绝尘的话,这大半个月的,怎么都够升到二十级的。二十级不仅仅可以解锁更多的种子,而且十九级的时候就能升级第八块土地了,加上开始的六块土地,这一共二十四块土地就算是开辟了大半,更重要的是二十级可以解锁睡莲种子,如今庄园一共解锁了两种花朵,就是玫瑰和迎春花,而睡莲这种东西,却是极为有用的。 白蒹葭估算了一下自己的升级速度,如果没有凌绝尘紧迫盯人的话,自己升级还是比较快的,基本上八天左右就可以升一级,如果想要更快一点就是掐时间种白萝卜,那个虽然要求比较高要按时收获和种植,但是相对的同一段时间内给的经验和金币都是最高的,种萝卜的话,基本就只需要五天了,不过白蒹葭觉得自己现在这种状态想要避开人随时进庄园一点都不方便,所以只能种植一些时间长一点但是经验金币收益都相当不错的,慢是慢了点,但是往往两三天才进这庄园收获一次,每次收获果实都很丰厚,倒是可以稍微弥补一下受伤的心灵。 白蒹葭算过,从五级开始开辟第七块土地之后,每过两级就可以用金币开辟一场新的土地,要把所有的土地都开辟出来只需要三十九级,这样的话,自己也只需要用上半年都能将这土地全部开辟出来了,那成果想来也是更惊人的。 不过白蒹葭也有一丝困惑,这庄园虽然神奇,这里面的东西不但成长成熟的时间都比外面短上许多,而且味道美味无比,而且种植,成长,收获都不用人费心,简直好像是神仙的庄园一般,同时也似乎有一丝微妙的平衡。 这个庄园平时购买种子消耗的金币并不多,唯一大批量花用金币的地方就是卖掉种植出来的各种植物蔬果,虽然植物蔬果都非常的丰富,但是除了能够带出去吃外,更多的却被白蒹葭卖掉换金币了——唯一能够在这个庄园里使用的货币,也是开辟土地所用的货币。 第一块和第二块土地,白蒹葭开辟的还算容易,但是后面的土地就没那么轻松了,越到后面,白蒹葭甚至不能在刚升级的时候就把新土地开辟出来,而不得不存上一段时间的钱。 给白蒹葭的感觉就是,这整个庄园简直就是种地赚钱-卖东西开地-种地赚钱-卖东西开地的无限循环,好像所有的服务,都是为了开辟新土地一样。 升级,是为了解锁新种子,也是为了开辟新土地。 卖掉蔬果,是为了换取金币,开辟新土地。 …… 甚至让白蒹葭充满了好奇,如果真的将这二十四块土地都全部开辟了的话,那这个庄园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不过虽然是这么说,白蒹葭算了一下,也总算是攒够了钱,于是伸手往那卖出的地方一戳,就看见本来满满当当的仓库虽然空荡了不少,但是玫瑰花以及白蒹葭平时爱吃的蔬果还是留下了一些,白蒹葭看了下,还差三百金币,不由皱了皱眉,眼睛在仓库上扫了一半,最后伸手取出一把樱桃捏在手里,才将剩下的樱桃都卖了出去,总算将金币凑足了,点了升级。 她现在开辟的是十五级别时候解锁的的第六块地,越是到了后面,解锁土地所需要的金币也越多,白蒹葭足足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才算是凑够了解锁第六块土地的金钱,几乎可以预见的时,越到后面,所花费的时间也越多。 白蒹葭蹲在湖边伸手就爱那个手里的樱桃洗洗干净,塞了一颗在嘴里,只觉得清甜盈齿,带着湖水的清气在嘴里慢慢蔓开,等白蒹葭心满意足的将一把樱桃吃完,又在紫砂壶里装满了湖水,才退出庄园。 外头天色虽然尚早,但是月亮已经挂在了天上,月色如水银泻地,银辉满屋,白蒹葭掐指一算,今日不过是二十一日,虽然过了圆月之时,但是月亮还算明亮,今日月色明亮,看来却是不用掌灯的。 伸手将装满水的紫砂壶放在桌上,躺回熟悉的床铺上,只觉得那被褥中的香薰却仍然是自己惯用的,却带着淡淡的阳光气息,不由深深吸了口气,将头埋到被褥里,本来以为自己睡不着,却不想不知不觉得就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只感觉自己落到了一个怀抱里,挣扎着调整了一下睡姿,却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小嘴动了动,抿了抿唇,却觉得倦意浓重,不知道是不是白日的时候做琥珀耗费了太多心思的缘故,懒洋洋的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 498.第498章 念 第二天一早起来,白蒹葭抱着被子揉着眼睛醒来,她这拔步床不算小,打了个呵欠之后,带着困意的眸光渐渐清明,伸手摸了摸床铺的另外一边,微微泛凉,显然人早已经起来了,侧头看了一眼房间,只见都被阳光照的亮堂堂的,金色阳光里细碎的金色粉末翻滚舞蹈,显然时间已经不早了。 不过今年的天气倒是不错,连续几天都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不过比起平直城那种地方,京城的天气不管怎么样都要好得多了。 想到平直城,白蒹葭不由又想起凌慎之和凌离儿,觉得心情一下子糟糕了不少,不过转念一想,比起这京城腥风血雨暗流涌动的,那平直城虽然寒冷了些,但是还算上的是个安全的地方,又有立春跟立冬跟着,两个人都是很稳妥的,倒是比两个孩子卷进这腥风血雨的京城里来得好。 不过虽然理智清楚两个孩子没有在这京城里是最好的,但是到底骨肉感情难以割舍,白蒹葭默默的回想了一番两个孩子粉嫩可爱的模样,似乎还能看到凌慎之一脸无奈的吐奶和凌离儿小嘴一动一动一扁一扁的样子。 就算知道立春和蓝纤雨两个人极好,但是白蒹葭也不由有些担心,两个孩子冷不冷饿不饿,会不会想自己,自己走了大半个月了,这婴儿从来都是一天一个模样的,自己走了这么久,到时候那两个孩子还能不恩那个认出自己。 心中就好像打翻了五瓶味一样,惴惴不安什么都有,可怜天下父母心,只是白蒹葭也清楚的知道,祖父重病,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回来的,那两个孩子跟着自己,别说这京城里乱成什么样子了,便是那两个婴儿,小婴儿这么娇弱,别说这京城里的乱相了,便是那一路奔波,那两个孩子也经受不起,那里受点风寒伤寒,就足够让人后悔不迭了,坐着发了一会呆,才漫漫的平静了下来。 白蒹葭伸手将床头的衣衫取了过来,那是一套月白色的短袄,绣着两三朵淡粉色的蔷薇,添了几分生色,淡淡的蓝色上点缀着几点粉红,清灵秀丽,自从经历过怀胎十月的不便后,白蒹葭觉得现在无论自己做什么事情都是很轻盈方便的,等她穿好衣裳,踩着绣花鞋到了梳妆台旁,伸手将小抽屉一拉,只见里面装了半匣子的首饰,不由叹了口气,拿了檀木梳将一头黑发打理整理,挽了个发髻拣了一支点翠簪子,最后又取了一双羊脂白玉镯子带上。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还是觉得脸色苍白了一些,虽然思念儿女之心焦灼着她,但是在家人面前,却不允许她轻易的将这脆弱表现出来。 熟练的从一旁寻出一个胭脂盒,上面浮雕着蔷薇花朵,打开一看,却见里面并排着六只玉簪花苞,也是常见的保存胭脂粉末的手法,将那脂粉封在玉兰花苞里,既保持了脂粉的轻薄,甚至还能带上玉兰花的香气。 白蒹葭抖了些在手中,那脂粉在京城中是最好了,用水化开轻轻在脸上拍开,却皱了皱眉。 以前在家里的时候,虽然她不喜修饰,但是每逢什么花会诗节,也难免会装饰一二,她家这脂粉是她用古方研究出来令丫头们做的,也不阻止那些丫头却自己做些使用,只是最好的都在她这里罢了——不管怎么说,那最鲜艳的花朵,最好的配料,那些小丫头虽然受宠,但是也是伶俐的,自然会将最好的给她,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用惯了玫瑰花做出的胭脂,却觉得这胭脂的颜色稍微淡了那么几分。 不过也难怪,那玫瑰红润艳丽,花瓣更是厚重,便是最好的胭脂花和月季,颜色都比不上玫瑰厚重浓烈,玫瑰那东西,简直是天生为做胭脂而生的。 想起玫瑰,白蒹葭不由又想起了江云初,自己走的匆忙,不过好在这冬季的醉红颜已经给了他,不过这春日的醉红颜却不知道怎么办了。 她看着江云初在这醉红颜上投入了不少心力,她向来欣赏认真努力的人,何况江云初又颇为厚道,虽然是为了笼络她,但是做事却是处处周到,对白蒹葭二人也是无微不至,不但没有强迫白蒹葭将那胭脂的配方做法交出来,反而积极跟白蒹葭交好,过年的时候,也让人送了拜年的东西来。 难怪日后会成为闻人乐节的左右手,这份眼光,也是少见的。 那寻常商人,知道白蒹葭这样一个寡妇有这么一个胭脂的方子,大部分都会选择强取豪夺将这方子抢了去,有些狠毒的,便是谋财害命这样的事情也能做得出来,江云初不但没有这么做,反而将那送给别人打通关节的胭脂也按照成交价算给白蒹葭,白蒹葭倒也不客气的收了。 有些东西,并不是付出就是吃亏的,显然江云初深谙这一点。 有时候,别人收了你的东西,其实就是代表承认了你,这种承认,是任何东西都比不上的。 虽然颜色浅淡了些,但是京城里的东西毕竟还是不是平直城那种地方能比的,虽然当时江云初给白蒹葭的都是最好的,但是毕竟小地方的东西,还是很有限的。 白蒹葭看着精神好了不少,她妆容上的极淡,只是稍微上了些胭脂,让脸色红润好看些,便将东西收了起来,心中却暗自盘算,等什么时候却要多做两盒醉红颜给江云初。 省得自己万一有什么事情耽误了,也不至于耽搁了江云初的事情。 白蒹葭从小禀。性。冷淡,虽然生的娇柔,但是一颗冰心却是清清楚楚,别人对她好,她便对别人好些,别人对她不好,她便离别人远些,别人算计她,她便算计回来…… 一笔一帐,清楚明白。 江云初既然待她不错,她也不忍心见江云初的心血毁于一旦。 不过如今这种时候,江云初的事情却只能先放一放了。 499.第499章 避 白蒹葭心中还是担心白三思三人,凌纤纤的事情,到底还是要解决的,不过这件事情,白蒹葭倒是不是很担心。 她虽然最初的时候有些惊慌,但是安顿下来之后仔细一想,倒是淡定了不少。 闻人乐节自己认错了人,虽然闻人家的男人都有一种偏执和痴情在里面,但是同时他们。性。格里,也有着皇者的果决和无情。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如果凌纤纤有凌绝尘的美貌,那么就算是她愚笨一些,也会被人称为天真无邪,不解世事。 可是她偏偏没有。 如果凌纤纤有凌绝尘的智慧,那么就算她生的普通一些,也能做现在的七皇妃,以后的皇后。 可是她偏偏也没有。 这也是让白蒹葭有点犯难的地方,她那样的人,成为七皇子的正妃,又有聂淑姬那样的人,并不是一件好事。 毕竟作为正妻,特别是皇族那种家庭的妻子,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从来是笑里藏刀,杀人不见血的。 凌纤纤那样的人只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凌绝尘容貌妖孽,战斗力更是惊人,没有真正见到这个人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其实白蒹葭对于自己那时候能几斧头拍晕凌绝尘的事情,还是有几分怀疑的,最后想了好久,只能理解成凌绝尘本来以为自己死了,结果乍见自己忽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以为自己是鬼魂现世,一时分神才会被自己得手吧。 只是为什么凌纤纤姿容还算得上秀美,那脑袋里简直装的是一壶浆糊呢!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只是可怜了凌纤纤。 不一时绿竹送了早饭过来,是她在家里最喜欢的豆腐皮包子和桃花粥,一边将东西摆在桌子上,一边道;“昨夜老爷他们都回来了,只是一大早又出门上朝了,说有什么事情等回来再说,让你不用担心。”将上好的黄豆用小石磨碾碎,然后做成豆浆,将豆浆煮沸之后,将那豆浆表皮上一层薄如蝉翼的豆腐皮捞出来晾干,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极为麻烦。 那煮豆浆时候面上结的一层皮纤巧轻薄,一不小心就破裂开来,那功夫就算是白费了,要完完整整的捞起来晾干,也是极为考究功夫的一件事情。 豆腐皮可以清热养胃,只是做起来麻烦,白蒹葭自从到了秋水村就没吃过这东西,此时见那几个豆腐皮包子乖乖巧巧的躺在那里,不由食。欲。大振。 她知道何姑姑做豆腐皮包子的习惯,仔细一看,果然如此。 分别是香菇青菜馅儿的,韭菜猪肉馅儿的,竹笋鸡肉馅儿的,虾仁馅儿的。 何姑姑做包子最喜欢这四种馅儿,白蒹葭倒是听过两次,觉得实在麻烦,一笼包子做这么多馅儿,但是看何姑姑乐在其中,她也懒得多说了。 那桃花粥则是用桃花花瓣裹着上好的碧粳米煮的,那碧粳米煮出来粥汤清润,看上去就好像一汪静水一般,青碧可爱,又点缀着若有若无的几片桃花花瓣,则好似落花悠悠闲闲的躺在碧绿流水之中,透出几分妩媚悠闲之意。 让人一看就生起几分好感,碧粳米自然的清香中带着桃花若有若无的甜香。 缀饮一口,更是觉得有春天的温柔气息,缓缓在舌尖蔓开。 这桃花处理起来,也自然十分麻烦,更有独特的窍门在里面,否则那里能保存这样娇柔粉红的模样,早就一煮就暗淡卷曲了起来。 白蒹葭听绿竹这么说,心中倒是放下了一些,又听绿竹听白三思等人都去上朝了,心中未免又有一些说不出来的味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白三思借口生病闭门谢客,但是祖父既然这样做了,那么定然有自己要这么做的需要,但是却因为自己而选择了重新上朝,只觉得心中有些乱糟糟的。 想起前世的时候,她这时候好不容易从生死线上捡回一条命,凌绝尘又赶了回来,虽然之后又失踪了很长的时间,但是总算是安定了下来,因为她一番生死线路,白家也是乱的跟一锅粥一样,白蒹葭仔细颦眉想了想,前世的这个时候她正在闭门养病,倒是没有怎么在意外头的这些事情,不过白家的事情她倒是隐隐知道的。 因为在她难产的时候,白抒怀一怒之下跟凌母闹了一阵,凌母看在她生了一个儿子自己儿子又生死不明,慎儿是凌家唯一的骨肉的面子上,倒是安分了一段时间。 不过没过几天就被费明珠蛊惑着来想将那孩子抱回去养,自然被她堵了回去,凌母还有些不死心,难免拿她难产之时白抒怀不敬的事情来说事。 那时候白抒怀倒是被白修教训了一顿,白修自省教子不严,勒令白抒怀反思一个月,自己也闭门谢客,反省教子不严的罪过。 白蒹葭掐指算了算,白抒怀被勒令闭关的时候正好是一月上旬到二月上旬,不过那一世自己知道后已经迟了,她晕晕沉沉的,每日清醒一些便吃药,吃完了就睡,睡醒了就吃……等她醒来的时候,孩子满月了,他哥哥也反省完出来了。 她后来倒是跟白抒怀说起过这个事情,白抒怀当时不以为意的道;“朝里乱的很,正好避开了,你那不过是个借口罢了。”他是知道这个妹妹脾气的,自己不说必然往心里去。她当时听了,也没有往心里去。 听白抒怀这么说,又看他神色,白蒹葭倒是信了,只是当时并没有多问什么事情…… 白蒹葭脸色微微一沉,慢慢的将嘴里的粥吞了下去。 上次是白修和白抒怀双双闭门谢客,这次却是白三思亲自上阵装病闭门谢客,这个事情…… 她眼睛微微一眯。 是向风之盟……?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她心中暗自思忖,用罢早饭,便对绿竹道;“替我从厨房里调一个烧火丫头过来,再将人参鸡汤的材料也送一份过来。” 500.第500章 百里花庄 绿竹一听,这便是要自己下厨了,白蒹葭虽然在外头磨练了不少时间,但是这烧火的功夫到底也只是马马虎虎,知道自己掌握不好火候,索。性。直接吩咐了下去。 派遣过来的丫头圆滚滚的一张包子脸儿粉嫩嫩的,看上去有几分眼熟,笑眯眯的样子十分讨人喜欢。 正是何姑姑的小女儿何点点。 何点点手上还提着一个食盒,眼睛一转,活泼泼的道;“家里的厨房都是现成的,小姐你在小厨房就是了。” 白蒹葭院子里有一个极小的厨房,其实也不做什么,只是她身子柔弱,便腾出一个小小的暗舍改成了厨房,方便素问给她调整一些滋补的药膳。当下便点了点头,拿起桌子上的紫砂壶,跟着何点点走了出去。 想到素问,白蒹葭眉间又不由掠过一丝失落,素问是在庄子上失踪的,只能自己寻个时间去那庄子上寻些线索了。 那何点点年级虽然小,却是从小在厨房里长大的就看她双手那么一拨一弄,顿时火势便旺旺的生了起来,倒是让白蒹葭心里生出几分羡慕,心中暗道,祖父说三人行必有我师,这话果然不错,我这生活的本领,却是比不过点点的。 何点点那里知道她的想法,咯咯一笑,便将那盒子里的东西取了出来。 那食盒分为三层,却是已经剁成小块的鸡肉,另外一盘已经切成薄片的人参,另外还有一些配料用一个九宫格分的整整齐齐的。 果然是何姑姑的手笔,细心的很,什么都收拾得妥妥当当的,白蒹葭只要按照一定的顺序将这些东西放进去,便是一锅相当美味的人参鸡汤。 不过白蒹葭将东西一一放了进去,看了一眼看着自己的何点点,想了想,道;“家里可还有豆浆?” 一般来说,做豆腐皮包子,自然要是煮豆浆的。何姑姑不是个浪费的人,那豆腐皮捞了起来做了豆腐皮包子,豆浆就应该还留着,要么就是点豆腐了。 何点点点了点头,活泼泼的道;“有呢,可甜了,娘说中午的点豆腐做鲜虾酿豆腐吃,小姐要用一些豆浆么?” 白蒹葭点了点头,看着何点点蹦蹦跳跳的走了出去,才伸手将一旁的紫砂茶壶拿了起来,将里面的湖水倒了大半壶进砂罐里,看着那红幽幽的火光,听着滴滴水声,白蒹葭的神情却是明暗不定。 素问,你到底在那里? 何点点是个跑得快的,很快就送了豆浆回来,还有一份刚作好的翡翠豆腐羹,白蒹葭将豆浆拿在手里一摸果然温热,何点点眼睛一转道;“这里无聊的很,小姐你守无聊,不如先去房间里歇息,这里放着我来就来……” 白蒹葭笑道;“这也是我的一点孝心,怎么好全交给你?你可认得字?” 何点点眨了眨眼睛,伸手摆弄了一下自己的衣带,道;“认得几个字,只是认得不多。” 白蒹葭点了点头,何点点是在家里长大的,耳濡目染下说的几个字其实也不少,当下便道;“我房里有一本甘石星经,你替我拿来吧。” 看着何点点蹦蹦跳跳的走了出去,却不由又想起了小环和白喜儿,这小环倒是一片忠心,她假装染了天花,小环也不避嫌的伺候她,白喜儿却是身世堪怜,当初她留下这两个孩子,也未必是给家里一点疑点,让祖父他们不至于太过伤心,白三思虽然说将这两个丫头处理了,但是白蒹葭也是知道白三思脾气的,他虽然在官场上厮杀了数十年,白喜儿倒也罢了,但是对于小环这种忠心耿耿的小丫头却是不肯轻易杀了的,却不知道做了什么安排。 不过白蒹葭倒是很放心的,只要白三思肯自己出手安排,可比自己出手要稳妥的多。 毕竟她是白三思一手教导出来的,对于白三思,白蒹葭只有深不可测四个字可以形容。 三思而后行,是白三思名字的来路,但是白蒹葭却一直觉得,白三思的名字可以做另外一个解释——一步三思。 每走一步他都会考虑到三种甚至更多的可能。性。,然后再走一步也是如此。 他走一步却能想到三步之外,这种心思盘算,就算白蒹葭是白三思一手交教来的,也只能心悦诚服了。 只是,白三思再怎么厉害,到底是老了。 白蒹葭低头看着小小的砂罐,时间是最为无情的东西,他不会因为你惊才绝艳而怜惜你,也不会因为你穷困潦倒而嫌弃你…… 它就那么轻若无物,静若流水的静静淌过人的生命,流入湖泊,走到终点。 不一会何点点送了书来,倒是没有找错,白蒹葭看了何点点一眼,她年纪尚幼,但是一双眼睛却水润灵活,一条马尾活泼泼的甩啊甩啊,一看就是个健康活泼的丫头。 白蒹葭心中微微一笑,看着何点点的眼光若有若无的在那翡翠豆腐羹上打转,倒是不由微微抿嘴一笑。 这何点点之所以生的这样圆滚滚的,就是因为她十分爱吃,特别是爱吃甜食,各种酥酪糕点什么的,便是让她吃再多也是可以的, 那翡翠豆腐羹是用火腿,白菜,豆腐跟鸡汤做成,红白绿三色如翡翠福寿禄,十分晶莹好看,在嘴里也是清甜盈齿,却带着三分火腿的鲜味。 何点点是个伶俐的,眼看白蒹葭不说话了,便蹲在一旁去专心看火。 那人参鸡汤用小火慢炖,往往是要花费上不少时间的,午饭也是何点点从厨房里带过来的,果然是鲜虾酿豆腐,煎豆腐,小葱拌豆腐和白菜豆腐汤。 时间便在悄无声息中过去,转眼二月便过去了,三月初三为女儿节,自从进入了三月,整个京城似乎终于从冬日的寒苦里走了出来,都一下子鲜活了起来。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大昭城繁华鼎盛,在外自然也有不少好去处,城外有一处长安山,山下碧水环绕,百里花树,浓桃艳李中又有杜鹃、蔷薇等物,名字便叫做百里花庄,是赏花游玩的好去处。 501.第501章 明珠谋 凌纤纤自从被立为七皇子妃,旧日里那些看不上她的贵女小姐们倒是有不少来跟她交好的,只是那些贵女行止中总是带着几分天生的骄傲,又生的风流袅娜,说起妆容首饰,琴棋书画来都如数家珍,凌纤纤素来有凌母惯着,虽然说不上不学无术,但是也只是粗知一二罢了,跟那些下过数年苦工的小姐们一比,顿时便显露出许多不如来。 不过那些贵女们都是极伶俐的,虽然是看着七皇子的缘故跟凌纤纤交好,眼看这些她答不上话,心中难免嗤笑两声,面上却是半点不露。 凌纤纤在外头吃了亏,免不得回去找费明珠说上一番,费明珠正唯恐凌纤纤跟自己生分了,见她如此模样,心中自然暗自窃喜,免不得说了许多那些贵女小姐的坏话,她跟凌纤纤从小青梅竹马情谊深厚,凌纤纤也极为相信她,便也信了她的话,渐渐那些贵女来寻她玩耍她也不理睬,慢慢的便淡了下来。 那两个宫里来的麽麽看在眼里,心中明镜儿一般,不过对于凌纤纤的教导却是越发严谨了,毕竟做皇妃的,这样在那些贵女小姐面前丢脸,传出去也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只是这些东西一时半会想要补上来也不容易,倒不如趁早不跟那些人来往,至少多说多错,少说少错,那些贵女也算是伶俐的,不会将这事情到处去说。 作为凌家的小姐倒还算了,只是作为皇妃,凌纤纤实在还差得远,虽然知道消息七皇子对凌纤纤颇有几分怜爱,但是再怎么说,这皇妃出去可是代表着皇家的,若是礼仪有那里不是,自然会落在他们教导不严的份儿上。 对于凌纤纤不跟那些贵女来往,教导麽麽们看在眼里,倒是十分喜悦,至少多了不少时间调。教凌纤纤,好歹到时候模样上也好看一些,只是费明珠却吃了不少苦头。 她向来自诩和凌纤纤姐妹情深,两个麽麽又是凌厉的人,在宫里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见过,费明珠这楚楚可怜的样子骗骗凌家母女倒还罢了,在杨麽麽这二人眼底下却是嗤之以鼻的笨拙作态,寻常那皇子读书,若是有什么不对,自然是身边的伴读受罪,这凌纤纤若是礼仪有什么不对,也自然是她的好姐妹受罪了。 本来说起来也是费明珠自己作的,她跟着凌纤纤也算是见了不少贵女,听说若是受了那两个宫里出来的麽麽教导是极为有体面的事情,心中暗自有了盘算,她本是在凌母身边伺候的,寻了个晚上嘤嘤哭泣,凌母醒来见她月下垂泪,宛如一朵小白花一样委实惹人怜爱,不由心中一紧,就看费明珠美目蕴泪,楚楚可怜的道;“惊扰了姑姑,还是明珠的不是。” 见她脸色苍白,眼中带泪,凌母急忙心疼的道;“大半夜的,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费明珠自然不肯说,还是凌母皱眉道;“我从来将你视为亲女儿一般,若不是……唉,现在你也应该叫我一声娘了,我们娘儿两个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这个样子便是没有把握当作亲娘了。” 费明珠急忙道;“在我心里,姑姑就是我亲娘一样的人!” 见她这样说,凌母脸上才好看了几分,道;“我那儿子,从小就不跟我亲近,纤纤又鲁莽的很,说起来无外是你最贴心了,你这样的温柔体贴,我又那里不心疼你,若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我便给你做主。” 费明珠听她说的好听,心中却忽然想起吴公公来下旨时候她所说的话,心中不由冷笑一声,若不是我伏低做小把自己当丫头一样的伺候你,你那里会看得起我几分,便是看得起,也只是看我伺候得你舒服罢了。 她本来也算个表小姐,结果为了讨好凌母伏低做小惯了,倒是让人把她看成了一个大丫头一样的人物,也是怪不得人,费明珠自然不会觉得自己卑微太过,反而心中因为那圣旨时候的话来跟凌母存了几分芥蒂,却楚楚可怜的道;“我听他们说我是个没爹娘教养没规矩的,想到纤纤有那宫里来的麽麽教导,心中羡慕,只是想到纤纤要嫁去做皇妃,本来这是一件喜事……” 却伸手擦拭了下眼泪,才道;“只是我听说那皇宫什么的虽然富贵,但是那些皇子王爷的,那个不娶个三妻四妾的,纤纤嫁过去虽然是做正妃,但是皇上也同时指了聂淑姬给七皇子做侧妃,那聂淑姬在京城里是有名的恶女泼妇,我只怕纤纤天真无邪的,嫁过去反而被那聂淑姬欺负,一时担心纤纤,就忍不住哭了起来,不想打扰了姑姑的睡眠,姑姑不要生气。” 听费明珠这样哪班的说了一番,凌母也不由眉头微颦,觉得费明珠说的有几分道理。 虽然凌家人口简单,但是那皇室后裔从来以血脉为重,皇上有三千后宫就不说了,那做皇子的,也是妃子不少,便是那一心向佛的五皇子,也有一位正妃,两位侧妃,姨娘通房什么的更是不少。 那七皇子虽然从小在外养着,但是听说身边也有一个大丫头,这一次指婚,除了正妃凌纤纤外,侧妃聂淑姬也是一并的,但是这显然只是一个开头。 皇妃这个位置固然尊贵,但是也不知道多少人在看着位置,皇子的婚姻比起寻常人更为复杂,为了讨好皇子,特别是受宠的皇子,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送上各种金银珠宝,各色美人。 虽然在母亲的眼里,自己的女儿是最好的,但是凌母也知道以凌纤纤的。性。子容貌,实在算不上出色,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皇帝会指了她去做七皇妃,但是在最初的惊喜之后,听费明珠这么一说,凌母也心中有一丝不安了。 她那个女儿,被她娇宠太过,虽然凌母觉得没什么不好,但是如今听费明珠这么一说,又是夜深人静,心中一想,顿时生起几分恐惧来。 502.第502章 花色任艳人任娇 那聂远征的名字,她虽然久处后院,但是也是十分清楚的,那是一个严刑峻法的酷吏,这样的酷吏的女儿,想也知道是什么样子,而且那聂淑姬,从小在京城里的名声都算不上好听,凌母仔细想了想,就算是凌纤纤,打探消息的也不少,但是那聂淑姬,却是没有听说过什么好的名声行事,反而偶然说起都是十分不好的评语,反而都是她苛刻下人,喜怒无常,狠辣恶毒。 这样一想,顿时不由又为凌纤纤担心起来,觉得费明珠说的实在很有道理。自己这女儿嫁过去,只怕会被聂淑姬吃的死死地。 自己的女儿,真的可以坐稳那个位置么? 凌母看了一眼费明珠,却见她面容苍白,宛如一朵月下昙花一般,倒是楚楚可怜,引人怜爱,眼中微光一闪,却觉得还要衡量一二,便又安慰了她两句,道;“你将纤纤视为妹妹,我也是知道的,自然不会怪你心疼她……”又安慰了费明珠两句,才拉着费明珠一起睡了。 第二日便带了费明珠去寻杨麽麽二人,那杨麽麽也是个有几分傲气的人,便道;“凌夫人,我们可不是什么人都教的!” 凌母微微一笑,伸手将一只翡翠镯子塞进杨麽麽的手里,笑道;“我那女儿天真无邪的,实在让人不放心,身边有个熟悉的人,日后也放心些,麽麽请放心,会记得麽麽的好处。” 两个麽麽本来也是聪明的人,听她这么一说,登时明白过来,不由看了一眼一身白衣在凌母背后垂着头好像一朵白莲花一样的费明珠,眼中掠过一丝冷冽,对视一眼之后,杨麽麽笑道;“那就却之不恭了。” 费明珠如愿以偿,心中暗喜,只是这宫中的礼仪,复杂难言,但是过了不久,就不由暗自痛苦了,只因为那凌纤纤平时飞扬跳脱惯了,这各种训练起来,她有时候大小姐脾气起来,免不得闹上几场,杨麽麽等人又顾忌她的身份,不好下手,只好责罚她身边的丫头,只是凌纤纤却并不在意,所以也没什么成效,后来这费明珠来了,杨麽麽等人发现她和凌纤纤感情还算不错,若是凌纤纤有什么做的不好的,自然将这责罚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费明珠又从小装柔弱扮可怜习惯了,虽然凌纤纤为她出了几次头,但是杨麽麽二人也是个严苛的,实在不行就将那皇妃的各种律令搬出来,凌纤纤也只能悻悻住口,看着她受罪。 费明珠自觉自己聪明伶俐,那些麽麽教的东西她都学的极快,但是却偏偏被凌纤纤拖累,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心中恨得咬牙切齿,面上却还能露出温婉可人的神情来关心照顾凌纤纤,暗地里也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不过凌母眼见她们姐妹仍然一如既往,心中倒是安定了不少。 裁剪春衫的时候,也特意多给费明珠做了两身,又给她多置办了一套金银头面,一套翡翠头面。 这三月三日一大早,二辆小油车停在百里花庄外,帘子一挑,下来两个秀美少女,那庄子门口的管家一看,一个做梅花妆,一身粉嫩苏绣牡丹春衫,散花如意云烟裙,手持牡丹团扇,看上去倒是有几分活泼俏丽,另外一个却仍然是一身白衣,头上也只带着一朵小白花,脸色苍白,也没有做什么修饰,看上去颇有些楚楚可怜的哀婉之态。 背后又下来两个麽麽,衣帽周全,表情严肃,看上去却是通身的气派,后面跟着四个小丫头,也是秀丽端庄。 问过名姓,登时不敢怠慢,急忙拍了拍手,便有百里花庄的丫头走了过来,引几人进去。 这百里花庄里的丫头,也是以百花为名,这丫头便叫做杜鹃,穿一身绣杜鹃的水红衣衫,头上也戴着一支杜鹃花,当真是人面如花,娇红秀丽。 杜鹃给几人见了礼,便引着几人往那百里花庄里去。 那花庄却见中间一条河流,两岸却是浓桃艳李,落英缤纷,又种植着许多花树,姹紫嫣红,蔚若云霞。 中间又有许多华冠丽服之人,言笑晏晏,说说笑笑。 却一时辨别不出来到底是人比花娇还是花色任艳人任娇了。 凌纤纤一早起来就被众丫头一番精心打扮,此时还有点迷迷糊糊的,听着杨麽麽在背后咳嗽了一声,顿时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腰背挺直了几分,倒是有了几分端庄的风度。 她虽然天真,但是却委实心疼费明珠,眼看费明珠吃苦,心中暗自发狠,咬着牙忍下来,倒是也似模似样了,此时杨麽麽看着凌纤纤脊背挺直,倒是有了几分她名字纤纤作细步的样子,心中不由满意了些许。 一行人被在杜鹃的引导下缓缓前行,那杜鹃容貌秀丽,口齿伶俐,将那一路上的各种花树一一介绍,既有花名颜色,又有各种传说故事,倒是听的人津津有味。 凌纤纤本是个孩子的习。性。,听杜鹃说的有趣,眉飞色舞的,不由听的十分专注,倒是时不时的跟杜鹃说上两句话,杨麽麽咳嗽了两声,她便打了个寒颤,又看费明珠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自己,不由急忙闭了嘴,安静的听着杜鹃说话,虽然心中好像有一只小猫的爪子挠啊挠的,却是一句话都不曾说出来了。 几人走了一阵,觉得有些疲累,杨麽麽打了个眼色,杜鹃顿时明白过来,便引着几人下了旁边的一条小路。 这百里花庄里也有不少花架、亭子等地方供人歇息玩耍之用,几人随着杜鹃走了两步,却见几处花架竹亭里都已经有人歇脚,一路走到一处桃花树林里的竹亭,是用翠绿的慈竹造成,那一片云霞里面却是一点翠色,嫣红翠绿,却别有一番风韵。 亭子里只有一个穿着青衫绣着慈竹的小丫头,头上也带着一支慈竹簪子,名字便叫做慈竹的,看见几人到了,急忙将人迎了进去,杨麽麽眼睛一扫,顿时便有小丫头将这煮茶的事情接了过来。 503.第503章 花酿 糕点是早就用各种鲜花做成的花糕,颜色也是十分的鲜嫩,样子也做成了各种花瓣的形状,摆在碗里也是十分的可爱。 几人坐了一会,看着外头落英缤纷,心中各有心事,凌纤纤倒是最天真无邪的那一个,只觉得走了一路正好有点小腿发酸,眼看那花糕十分可爱,又听慈竹在那里介绍道;“我们这里的花酿和花糕都是特别制成的,花酿颜色透亮,带着花香的甜味,虽然带着一丝酒味,但是并不浓重,而且坚持每日都少量引用的话,还能让气色更好一些。那些贵女小姐们都是很喜欢的,往往每年春日都会订下几坛喜欢的花酿。” 凌纤纤不由好奇道;“你们的花酿有很多种么?” 慈竹年龄虽然不大,但是在这百里花庄了也做了不少年头了,听凌纤纤这么说,当下便笑吟吟的解释道;“当然,我们这花庄里,一年四季都有花酿,都是精心选择当季的鲜花,然后配上上好的糯米和材料,用独门手法制成,光是泉水就是桃花源源头的清水,光是春季就有桃花酿,梨花酿,李花酿,杜鹃酿……等等,最受欢迎的就是梨花酿和桃花酿了,对了,你们还可以认领各种桃树梨树李树呢,等他们结了果子,便会安排人将这果子都送到各位小姐的府邸上去。” 她嘴里的桃花源便是这百里花庄里那一条溪流的源头。因为有陶先生的《桃花源记》,所以百里花庄里的哪一条溪流,便让人叫做桃花源了。 “梨花酿和桃花酿有什么不同么?” “梨花酿的主题自然是梨花,花酿也是清澈透亮带着梨花的香气,味道也是春日花酿里最为清淡的一种,而桃花酿因为桃花艳丽,所以颜色也是微微带着一丝胭脂的红色,倒在杯盏里,当真是半江瑟瑟半江红,犹如夕阳映水的微红,味道比起梨花酿也微微甜腻一些,不过香气扑鼻,十分适合贵女小姐们饮用,而且长期饮用花酿,还能活血养颜,润肤色,美容颜。”慈竹侃侃而谈,将这百里花庄里的几种花酿说了出来。倒是听得凌纤纤眼睛闪闪发亮。生起了几分好奇之心。 她虽然并不喜欢酒味,但是眼看这桃花艳丽,宛如云霞,花似锦缎,也不由生起桃花若是酿成花酿,便是不吃,有这眼前的几分景色,也是十分让人满意的,不由看了杨麽麽一眼,见她眼观鼻鼻观心,虽然表情严肃,却没有表现出十分的反对意思。 不由眨了眨眼睛,就听慈竹道;“小姐可要来一些么?” 凌纤纤矜持的点了点头,道;“桃花酿和梨花酿一样先来两坛吧。”慈竹点了点头,却不急着下去,仍然垂手站在一旁。 这些贵女小姐们来,自然不会现在就去取那些东西了,等离开的时候带走也就是了。 凌纤纤暗自瞟了一眼杨麽麽,见她神色端凝,若有若无的点了点头,不由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以来,她也在杨麽麽手上吃了不少苦头,如今不由松了口气。 旁边的花树里穿花拂柳,两个丫头扶着一个大肚子的孕妇走了过来。 其中一个青衫侍女前行两步,行了个礼道;“几位小姐,我家夫人不慎扭了脚,能否借个地儿歇息片刻?” 那青衫侍女年约十八九岁,骨肉丰盈,却是个极为温柔的美人儿,一袭绿衣更是将她衬托的宛如一朵蔷薇花一般,艳色竟然将这亭子里的众人都压了下去,虽然说是借个地儿,但是眉目间却带着一股傲气,凌纤纤挑了挑眉,倒是费明珠在一旁柔柔弱弱的道:“却不知道几位怎么称呼?” 那侍女道;“奴婢翠筱。” 正说着,就听着外头那孕妇呻吟一声,另外一个丫头红蕖登时便叫道;“翠筱你折腾什么?” 声音里却颇有了几分责怪之意。 费明珠看了那外头的二人一眼,沉吟片刻,就听杨麽麽道;“两位可知这位是谁?” 翠筱摇了摇头,道;“无论是谁,总劳烦出个手儿。” 就听费明珠在一旁。插。口道;“你看这亭子也挺小的,如今只怕是……” 她虽然说了半句,但是众人都还算清楚,这百里花庄里的歇脚处,都颇为小巧精致,他们这一行人,除了凌纤纤跟费明珠外,尚有两个麽麽四个丫头,这亭子虽然说不上十分拥挤,但是若是要加上三个人,却也不怎么容易了。 翠筱挑了挑眉,扫了众人一眼,见她们衣着打扮都颇为金贵,不由略一沉吟,就听那女子呻吟一声,红蕖叫道;“翠筱你好了没有?拉拉扯扯的说什么呢?” 就听那女子低声道;“既然不愿意,我们就走了罢。” 虽然说了两句话,凌纤纤听在耳朵里,却觉得隐隐有几分熟悉,只是一时却想不起来在那里听过,不由眉头微微拢起,暗自思索。 红蕖却是个急。性。子,当下道;“夫人你这脚崴了,那里还能支撑走多久,他们那么多的丫头,打发两个出来不就能腾出位置来了?” 她声音清脆,看着翠筱磨磨蹭蹭的样子心中却是不满意的很,道;“若是主子怪罪下来,你担当得起么?” 听红蕖这么一说,翠筱顿时打了个冷颤,看她的神情,便知道她那主子只怕不是个好相处的,眼看翠筱露出踯躅之色,红蕖道;“你来看着夫人,让我来!”她声音爽脆,看着翠筱退了下来,便走了两步,却被那孕妇拉住袖子,低低说了句什么,她却嫣然一笑,道;“夫人你不必担心,我自然会跟他们好好说话。” 她一身红衣,眉目却跟翠筱生的一模一样,不过神色却更活泼明艳一些,竟然是一对双胞胎。 有这么一对双胞胎美人,眉目相似,气质却既然不同,放在那里都是可以炫耀的,但是看这样子,却似乎却只是一对丫头,倒是让杨麽麽不由看了一眼刘麽麽,看着刘麽麽冲自己点了点头,顿时便笑道;“看两位说的,我们也不过是来得略早一些,那里说得上什么让与不让的,何况两位姑娘生的这般美丽,能有机会为两位姑娘效劳,怎么会不愿意呢,却不知道这位夫人是那位府上的?”一挥手,便将那四个丫头打发了两个出去。 504.第504章 素问 红蕖却抿嘴一笑,大大方方的将赞美收下,却眼睛一转,道;“两位看起来也很气派,我家主人乃是贤王,上忌轻下讳柔,却不知道几位如何称呼?。” 几人顿时一惊。 杨麽麽跟刘麽麽心中更是不由暗自心中一惊,暗自庆幸自己多留了颜面。 他们毕竟是宫里出来的,消息总比外头知道的要多一些。 这皇帝能这么快从丧子之痛里走出来,这贤王闻人轻柔在其中的影响不所谓不大,那贤王侧妃腹中的世子更是娇贵的很。 这翠筱红蕖二人仔细一想,可不是贤王身边有名的管事丫头,心中这么一想,顿时便有些庆幸,这贤王侧妃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以贤王那古怪跋扈的。性。子来说,在场的人只怕没有人能全身而退讨得了好。 杨麽麽急忙打了个眼色,让两个丫头将那妇人扶了进来安顿着坐下,却听着费明珠咦了一声,声音尖锐。 因为方才费明珠忽然出口拒绝这几人进来,杨麽麽心中不喜,不过一个来投奔来的穷小姐,没父没母的,也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蛊惑了凌纤纤,竟然真把自己当成大家小姐了,幸亏刚才自己出面多问了一句,否则惹怒了贤王,这丫头担当得起么! 这费明珠虽然惯常扮作小白花,但是杨麽麽二人却是在宫里见惯了各种风浪的,能做到他们这个地步,又怎么会被她一些小手段收买了去,不过看着她讨好卖乖,心中暗自不屑,懒得跟她计较罢了,如今见她这副样子,又想起刚才险些惹怒了贤王,当下不由脸色一沉,斥道;“大呼小叫的,成什么样子!” 声音严厉,已经带了几分怒气。 若是平时,费明珠早已经吓得认错流泪,此时她却只是拉着凌纤纤的手,冲着正露出一张俏脸来的贤王侧妃道;“纤纤你看,这丫头不是素问么?” 那侧妃本来正就了红蕖的手在那里喝水,乍然听了费明珠的话,红蕖却不由手一抖,翠筱脸上掠过一丝冷意,顿时那侧妃将红蕖的手推开,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盯着费明珠,道;“你认得我?” 她声音娇柔,却带着几分激动,伸手便将头上的帷帽取了下来,道;“你认得我?我……我叫素问?”声音竟然带着几分颤抖。 只见那露出来的一张脸白腻如羊脂白玉,如春花初绽,水仙含露,却又带着一丝温婉柔弱的气息,让人不由自主的就生起几分怜惜之意。 凌纤纤皱了皱眉,眼前这人虽然眉目跟那素问十分相似,但是气质却截然不同。 那素问在凌纤纤的记忆里,总是冷冷淡淡的如冰雪一般,但是也跟那冰雪一样,冻伤人也是毫不留情的冰冷尖锐。 眼前这女子却宛如一朵漂泊无依的雪花,虽然依旧是纯净无垢,但是却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温婉柔弱之态。 红蕖冷笑一声,道;“这位小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 声音森冷已经带了几分警告的杀意。 费明珠瑟缩了一下,却仍然拉了拉凌纤纤的袖子,就听那女子道;“翠筱……” 声音里已经带了几分迟疑,却仍然道;“说不得他们真认得我……” 就听翠筱在一旁温声安抚道;“夫人你不知道,这世上多的是人知道了主子的名字便来攀附的,他们想尽办法都想跟主子攀上关系,您天真无邪的,却不要被那不知好歹的小人哄了去。” 她声音虽然温柔,但是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绵软在里面。 若是有懂行的人在,便知道翠筱这听上去虽然颇为正常,但是却蕴含着一丝迷魂之力,让人不知不觉得就相信了她的话语。 翠筱心中也暗自恼怒,她和翠筱是知道主子对怜儿的重视的,虽然目前只是侧妃,但是以闻人轻柔的。性。子,能将这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女立为侧妃,已经可以见闻人轻柔对这女子的另眼相看了。 按理说,闻人轻柔那样的人物加上身份,本来应该是女子前赴后继的对象,但是身为闻人轻柔比较亲近的翠筱红蕖,却从来没有半点心思。 只因为这人的。性。子,实在是太过可怕了。 翠筱心中不由暗自发怒,就看着怜儿虽然双目微微迷离了片刻,却忽然听到了费明珠不服气的道;“这丫头难道以为攀上了什么贤王就了不得了么,她总归是我凌家的丫头!”怜儿的双目却蓦然清明了起来,心中不由大叫一声不妙,却只觉得一阵心浮气乱,她施展迷魂之术时最恼怒的就是被人打断,这不仅仅是迷魂术失效,而且反噬自身带来伤害,却是蓦然红唇一张,吐出一口血来! 她声音尖利,说的又快又急,杨麽麽心中暗自叫了一声糟糕,又看着翠筱吐血,就看着红蕖的脸上却淡淡的露出一丝笑容。 红蕖怒极反笑,倒是看得费明珠胆战心惊,不由往凌纤纤背后缩了缩,却仍然大声道;“你以为你是什么贤王的丫头就了不起么,我们纤纤可是未来七皇子的正妃,皇子你们知道么!可比什么王爷金贵多了!” 她说起来倒是觉得蓦然生了一股勇气,登时便觉得眼前这人没什么可怕了。 倒是将杨麽麽二人吓得浑身发抖,心中顿时生气一股怒气来,暗恨为什么今日要将这个丫头带出来。 费明珠自从投奔了凌家,便跟在凌母身边,凌母又带着她也在那深闺里养着做些丫头的事情,她处处伏低做小,也难怪别人把她当成大丫头,正日里忙着卖弄她那些聪明,也就没了眼界。 只以为那皇子是天子的儿子,自然是最大的,更何况她私下了也有不少算盘,也觉得一个王爷,再大能大过皇子去? 却不知道一个位高权重的王爷,只要有心于那帝位的就是要去交好的,皇子的婚姻从来就不是那么简单,从来就是将联姻二字发挥到了极致的地步。 听费明珠这么说,凌纤纤又感觉她在猛戳自己,她跟素问不和已久,如今眼看那女子看着自己,那眉目五官,的确是素问没错,当下便傲然开口道;“这丫头的确是我凌家的逃奴素问。” 她这句话委实没错,但是这话一说出来,却令在场的人脸色登时都是一变。 杨麽麽二人见惯风浪,眼看红蕖翠筱脸色一沉,顿时心中便暗叫一声不好,这贤王。性。子从小古怪,护短的紧,不管那怜儿到底是什么来路,是不是那凌家的逃奴素问,在这种情况下都是不能说出来的! 毕竟她的肚子里,还揣着贤王府的世子郡主呢,若是让那世子郡主知道自己的出身,怎么肯安分。 更何况杨麽麽二人不信以贤王的手段查不出这怜儿的来路,而且看翠筱的迷魂术,她一个丫头若不是有了主子的吩咐,怎么敢做出哪些事情来,费明珠这么说,是要凌家七皇子跟贤王对上啊! 这对于她们这些做奴仆的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杨麽麽当下冷笑一声,道;“费姑娘这是胡说什么呢,贤王侧妃是何等尊贵的人物,怎么能跟那逃奴相提并论,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跟着学了一个月规矩,也没学成什么样,反而学的只会胡乱蛊惑小姐了是吧?” 听杨麽麽这么说,红蕖倒是心中微微松了口气,那费明珠和凌纤纤虽然两个糊涂的,但是看样子这个老麽麽却是心里清楚的,偏偏费明珠还在那里楚楚可怜的道;“这丫头明明跟那逃奴长得一模一样,你们怎么怕成这个样子。” 杨麽麽心中暗自冷笑,那贤王何等权势,七皇子虽然得蒙圣宠,但是毕竟年纪还小,又刚回来,势单力薄,哪里比得上贤王,这贤王就这么一个侧妃,又有身孕,别人若是得了这机会,稍微有些眼界的都会跟这侧妃攀些交情,那里会像这费明珠一样,活生生的便将大好的机会败坏了,她听着这费明珠在这里说话,简直恨不得有一张手巾将费明珠那张嘴巴堵起来,心中却暗自发誓,等回了凌家,一定要好好教训这费明珠,不过一个寄人檐下的穷姑娘,还真把自己当作正正经经的小姐了不成? 她心中虽然翻江倒海,将费明珠诅咒了不知道多少次,面上却仍然带着谦卑得体的笑意,却不知道她这笑容更让费明珠又嫉又恨,那素问明明只是跟着那贱/人嫁过来的丫头,但是却比费明珠行事还要淡定从容几分,别说在白蒹葭面前,有时候在素问面前,费明珠也是自惭形愧,如今这素问竟然一跃成为了贤王侧妃,那杨麽麽平时对她都没有好脸色,总是一副傲慢严肃的样子,但是此时却在这个丫头面前,却处处妥帖小心,那奉承话更是一串一串的往外冒。 心里的妒忌好像墨汁一样往外冒,让费明珠心中暗恨,便管不住自己的嘴,“这贱丫头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蒙蔽了贤王……” “啪!” 不满意啊不满意,容我在斟酌斟酌--! 505.第505章 轻柔 杨麽麽却是一巴掌打在了费明珠脸上,费明珠微微一呆,眼中的泪珠却好像珠子一样往下掉,她泪落如雨,却抓住凌纤纤的袖子哭诉道;“她打我,一个麽麽居然打我!我……我……” 眼看她哭的哀婉可怜,凌纤纤的心登时软成一片,在她心里,费明珠也不过是为了她出头,就听她哭哭啼啼的,登时脸色一沉,不由看了一眼杨麽麽,斥道;“杨麽麽,你一个老麽麽就是这样犯上的么?” 杨麽麽从来没有将费明珠真正看作小姐过,虽然暗自恼恨凌纤纤的愚蠢,但是偏偏她却是七皇子妃,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偏偏还听那怜儿弱弱的道;“你过来跟我说说话。”她脸上带着一丝飘渺之色,道;“我伤了脑子,以前的事情都记不得了,你们说我是逃奴,我可有爹娘姐妹?” 费明珠捂着脸哭的哀切,杨麽麽叹了口气,正想寻个理由打发过去,就听凌纤纤傲然道;“你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不过一个寻常丫头罢了。” 她虽然痛恨白蒹葭抢了费明珠的位置,但是想到白蒹葭年纪轻轻就那么死了,眼前这个怜儿虽然跟素问生的一模一样,虽然平时也没少为了白蒹葭跟自己为难,但是她毕竟是个寻常的小姑娘,如今眼看那怜儿一脸楚楚可怜惊慌失措,心中说不出来什么滋味,倒是口气软了一些。 怜儿眨了眨鸦羽一样的睫毛,正要说话,就听一个声音懒洋洋的道;“谁敢说本王的怜儿是丫头?” 却见花树下走过来一个紫衣青年。 那青年的眼眸宛如深沉的黑宝石,没有一丝一毫的亮光,他头带金冠,腰带上镶嵌着一排指头大小的明珠,身上穿着一身华贵的紫衫,衣角袖口却用金丝银线绣了繁复的花纹,仔细看去,摆动间便是一副蝴蝶扑花图,正是顾氏绣画。 这顾氏绣画价值千金,能够拿来做成衣服穿的没几个人,而这扑蝶穿花的衣衫,对于男子来说,却明显华丽过了头。 但是在这男子身上,却被他一身贵气压了下去,而那一身贵气里,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邪魅狂傲,反而将那一身衣衫都压了下去。 眼看那紫衣青年,红蕖翠筱身子双双一抖,垂目道;“主子!” 闻人轻柔笑了笑,他似乎是个很爱笑的人,嘴角总是带着淡淡的笑容,此时他笑得更加灿烂,反而让躲在凌纤纤背后的费明珠脸上微红,这青年如此俊美,笑的更是让人心中有如小鹿乱撞一般,比起冰雪不动的凌绝尘,这青年容貌上虽然要逊色几分,但是他身上的贵气混杂着一丝邪气,还有那灿烂邪魅的笑容,却让女人更忍不住心跳加速。 闻人轻柔笑的越发灿烂,反而让红蕖翠筱微微一抖,心中更是捏紧了一把冷汗,不由暗自后悔自己为什么当时不听怜儿话,非要来这里借地。 杨麽麽和刘麽麽顿时齐声道;“奴婢杨(刘)氏见过贤王爷!” 她们二人也算见过不少世面,虽然也有一瞬间被这少年笑容所迷,但是想起这人的重重传言,却瞬间从那迷惑中醒悟过来,眼看在场的小姑娘都呆呆的看着那少年邪魅俊脸,心中不由暗暗焦急。 想起费明珠刚才说的话,不由更是擦了一把冷汗。 就听怜儿低声道;“轻柔,她们说她们认得我。” 闻人轻柔漫不经心的扫了亭子里的众人一眼,却忽然微笑道;“怜儿,当初我帮你找亲人,不知道多少骗子装作你的亲人来行骗的,你天。性。单纯,可不要被人骗了去。” 他声音浑厚低沉,却自带着一股让人相信的力量,眼光若有若无的一扫,凌纤纤不由打了个冷颤,只觉得这人虽然笑起来十分好看,但是这一双眼睛却是冷冰冰的,好像刀子一样,似乎直接落在自己身上,若是自己再敢多说一句,就随时会被付出自己所无法承担的代价。 凌纤纤心中一震,慢慢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绣鞋,藕色绣鞋上镶嵌着一颗明珠,绣花十分精致。 她好歹这些日子以来也跟那些贵女小姐们有些交情,倒是比费明珠多了些见识,这贤王的厉害之处,她也是知道的,如今见了真人,却想起那些闺女们对贤王的评语,心中不由暗自发寒,也有几分责怪费明珠,不该好端端的去招惹这个丫头。 不过她思量未定,就听费明珠叫道:“你的意思是我们是骗子不成?”听着费明珠话语里的尖酸刻薄,凌纤纤皱了皱眉,觉得有一丝不悦浮现了起来。 闻人轻柔一晒,伸手将怜儿的脚抱在怀里,看着她高高肿起的足踝,不由挑了挑眉,却笑道;“素问姑娘以身殉主,这恩义之事有眼睛有耳朵的都是知道的,偏偏有些人还要拿义仆说事,也是见识了。” 眼看怜儿睁着一双水蒙蒙的眼光看着自己,心中却暗自打定主意,等回去免不得又要喂几天忘忧汤了。 不过若不是皇兄刚经历了丧子之痛身体败坏了下去下旨召见他,他又不放心将刚怀孕的怜儿留在封地,照旧将怜儿藏在府里倒是比这安全的多。 啧,孩子就是麻烦,不过这怜儿无依无靠,又没了记忆,便没有过去,连名字都是他给的,除了依附他活下去,这个可人儿再没有其他的出路。 至于他家小姐……闻人轻柔眼光微沉,幸好她家小姐死了。 不过这两个女人…… 他眼睛一扫,凌家的两个女人,那凌绝尘倒是个顶尖的人物,为什么这两个人却没有他一半的好处。 自己那侄子到底中了什么邪,居然看上这个品貌都不出众的丫头。 “你这脚又抽筋了,就该好好的养在府里,若不是我回府听说你出来了,我看你们几个女孩子怎么办,白白的让人欺负了去。”他脸上蕴笑,十分温柔可亲,红蕖翠筱却不由自主的悄悄后退了一步。 506.第506章 私语 怜儿伸手拉了拉他袖子,道;“我闷得慌,听说这百里花庄里有些好玩,便出来看看了,前几****也曾告诉你。” 说道这事,她也有些气虚理亏,看着闻人轻柔说不出话来。 闻人轻柔笑道;“我不是怪你,你既然要出门,便让人准备轿子就是,你这可是两个人的身子,这腿容易抽筋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还是回府让大夫给你看一看。” 虽是责怪,却是轻怜蜜意,说不出来的温柔可亲,伸手将人抱起,怜儿脸上一红,捶了他一记道;“放我下来。” 他却哈哈一笑,飘然去了,红蕖翠筱急忙跟了上去。 凌纤纤看着他们的背影,脸上浮现一丝红晕,这闻人轻柔位高权重,却是这般轻怜密爱,若是未来自己的夫婿能有他的一半,也就心满意足了。 却听背后费明珠阴阳怪气的道;“这丫头真不愧是白蒹葭最信任的丫头,这勾引男人的手段却学了十足十。” 她说的实在不像话,凌纤纤颦了颦眉,那本来已经走得不见男人却偏头冲她微微一笑,眉角眼梢却尽是掩盖不住的邪魅狂肆。 凌纤纤只觉得心中一紧,那人却扭过头去,低头跟怀里的人说了句什么,她想着那人冷若冰霜的眸子,明明春光明媚繁花如锦,却忽然觉得宛如身处寒冬腊月一般,一股寒凉之气掩盖不住的从心头冒了出来。 杨麽麽皱了皱眉,瞪了一眼费明珠,道;“你可知道那是什么人?” 如今眼看贤王已经走了,杨麽麽总算是可以将憋屈已久的怒气发泄出来了。 凌纤纤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杨麽麽,见她脸色端凝,有一股极为明显的怒气,心中不由暗自诧异。 这杨麽麽二人自打来教导她之后,最开始教导她的就是喜怒不行色,她到底学的不成样子,如今眼看二人如此,倒是心中诧异。 费明珠哼了一声,她的脸上还隐隐作痛,怨恨的盯了一眼杨麽麽,道;“他一个王爷,还能越过纤纤这个皇妃去?” 杨麽麽眼看她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就算心里有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心中不由暗自下了决心,这丫头当时也就看在可以拿捏凌纤纤的面子上多教导两句,如今这样子……她和刘麽麽交换了一个眼色,点了点头,刘麽麽笑了笑,道;“如今这看得也差不多了,东西也定下了,不如先回去吧。” 凌纤纤皱了皱眉,眼看杨麽麽二人转怒为笑,心中却生起一丝不好的预感,想到那男人临走时候的一眼,心中不由砰砰跳了两下,只觉得有一丝不好的预感浮现了起来,又听费明珠咕哝了两句,道;“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你们虽然是宫里出来的麽麽,倒是到底也是伺候纤纤的,这走不走也该纤纤拿主意,那里轮得到你们说话?再说了……” 听费明珠这么说,凌纤纤心中不由生起一丝逆反之意,她再怎么说,也是未来的皇子妃,那些贵女小姐也是来蓄意结交的,只是这两个麽麽,总是仗着自己从宫里出来,又有凌母撑腰,将自己压得死死的,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这么回去,她到底是有些不甘心的。 毕竟凌纤纤也清楚的知道,一旦真的嫁了过去,那可真是白墙红瓦里过上一辈子,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作为少女来这百里花庄里游玩了。 将心里对闻人轻柔眼神的恐惧压了下去,凌纤纤轻轻一笑,道;“杨麽麽,那个怜儿侧妃的确是跟我家丫头长得极为相似……她走的时候你们不在,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也许是真用什么办法蒙蔽了贤王呢,说起来我也嫁过去了也是一家人,总是不能看着他被人骗了不是?” 杨麽麽无奈的看了凌纤纤一眼,这丫头怎么不明白呢,那怜儿不管是不是素问,既然闻人轻柔说了她不是,说了素问已经殉主,那这怜儿,就是怜儿不是素问。贤王的话,那里是能够让人随意忤逆的,更何况凌纤纤一个年轻稚嫩的小丫头。 凌纤纤这话听起来虽然有几分道理,偏偏却忘了最重要的一样,自己被给了这个丫头,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不过好的是,这话说起来总算是有几分模样了。 就看着刘麽麽朝着她打了个眼色,当下便点了点头,道;“丫头留下玉荷伺候,你们就先跟刘麽麽一起回去吧,明珠姑娘的身子素来不好,我就先陪着凌小姐走走吧。” 一个姑娘,一个小姐,却是分的清清楚楚。 刘麽麽使了个眼色,顿时两个小丫头凑了上去,夹住费明珠,将人半强迫的带了出去。 费明珠虽然不愿,但是这百里花庄人倒是不少,她又不肯破坏自己楚楚可怜的样子,只低着头嫋嫋娜娜的跟着几个侍女走了。 杨麽麽看了一眼凌纤纤,凌纤纤却伸手拿起桌子上的一个杯子,喝了口茶,才道;“杨麽麽打发了明珠姐姐,也不知道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杨麽麽道;“不敢。” 凌纤纤却嗤笑一声,道;“有什么不敢的,你都敢动手打明珠姐姐了。”她出神的看着自己手里的杯子,眼中却是有几分冷冽,虽然她天真,但是这几个月被杨麽麽二人调。教下来,也算是见识了不少这后院里的险恶,又想起那贤王那若有若无的一眼,只觉得好像一盆凉水从头顶浇了下来,将人浇了个透心凉,隐隐约约的明白了过来,又听着费明珠的咕哝,却觉得有几分说不出来的诡异古怪,倒是将以前全心全意相信费明珠的心思抽出了一丝。 杨麽麽道;“敢问一句凌小姐,那明珠姑娘今年几何,可曾许了亲?” 凌纤纤挑了挑眉,当年凌母是起意要将费明珠许给凌绝尘的,结果凌绝尘自己娶了个白蒹葭回来,也因为这件事情,她跟白蒹葭生分了不少,她又看不惯白蒹葭一副娇柔清冷的样子,因为费明珠的事情,她就更不喜欢白蒹葭了。 507.第507章 手谈 不过白蒹葭没多久就生了病,然后去了庄子上调养,最后年纪轻轻就病死了,说起来凌纤纤就是不喜欢白蒹葭,但是若说真有什么正面交锋倒是真真的没有……毕竟白蒹葭规矩礼仪都是做的极为妥帖,让人挑不出来错的,即便是前世的时候,也是因为白蒹葭生凌慎之之后关羽凌慎之的养育问题才算是真正地撕破了脸,这一世白蒹葭没多久就装病跑了,虽然有几分讨厌,但是也没有闹到不能相处的地步。 凌纤纤想了想,抬头看了一眼杨麽麽,不甘不愿的道;“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问这些做什么。” 杨麽麽行了个礼,道;“那我就直接说了。” “奴婢二人既然跟了凌小姐,那日后的身家/性/命,都托付在了小姐的身上,小姐却要知道,无论奴婢二人做什么,总归是为了小姐着想。” “这京中恕奴婢说一句犯忌讳的话,可以说是不知道多少暗流漩涡。” 以杨麽麽的/性/子,本来不会说的这么直白,不过她跟了凌纤纤这么久,也算是明白过来,这凌纤纤啊,若不是将事情揉碎了细细的跟她说清楚,只怕将事情摆在她面前也是不明白的。 “凌家如今上下的荣耀,却尽系于凌将军一人之身……” 听杨麽麽说到哥哥,凌纤纤忍不住嘴角微扬,露出一丝骄傲的表情来。 “之所以凌小姐你能被立为七皇子妃,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凌将军的向风之胜,那是这么多年来大昭的第一次大胜。”杨麽麽看着凌纤纤的骄傲表情,声音却渐渐低沉了下去;“本来这份军功,便是我这样的奴婢,也知道至少可以官升三品……” 听杨麽麽这么一说,凌纤纤的表情顿时僵硬了下去。 她是知道的,自家哥哥如今也不过是堪堪升了一品,虽然她已经很是骄傲了,但是如今听杨麽麽说官升三品,却依稀感觉到了一丝不妙的气息…… “所谓的三品,自然是他承受所有的功勋,只是如今他那么一个少年,年纪又轻,虽然军功滔天,自然有人会将主意打在他的身上。”白蒹葭抿嘴一笑,伸手在棋盘上放下一颗棋子;“不知道有多少子弟指望着这份军功来谋一个光荣的出身呢。” 虽然有恩荫这种说法,但是也有不少子弟是不满足于恩荫这一块的,总是要有些另外的想法。 而且除了子弟,还有多少自己的羽翼门生,人脉下属等着出头,这样一份胜利的果实,总是有许多人盯着,虽然这果实再怎么丰润饱满,但是分的人多了,想要多吃一点,也只能从别人的嘴里抢夺了。 衣冠楚楚下,却都是算计和抢夺,想要活下去,想要比别人活得更好,就只能踩着别人往上爬。 党流、世家,都是让皇帝又爱又恨的东西,世家容易出人才,但是世家势大,往往会坚持自己的观点,甚至会不将皇帝放在眼里,也有可能会出庸才,但是却偏偏占据着重要的地位,这种情况皇帝也不会喜欢的,党流能够扶持起来对抗世家,但是一不注意,结党营私拉帮结派,就是另外一个碰不得的肿瘤,也是让皇帝头疼的东西。 白家之所以能够维持这样高的地位和皇帝的平衡,也是非常微妙的平衡。 白家的人才从来不少,而且都是难得一见的人才,这在于这种几代单传的家族也是十分罕见的——毕竟数代单传,唯恐孩子出了什么事情,便是将孩子娇惯一些也是很正常的,但是偏偏白家却不这样,这些人皇帝是很喜欢用的。 而且这种人才若是家族血脉稀薄——这对于家族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但是对于皇帝来说,却是再好不过了。有才——代表能用,但是没人,就代表你只能依附于皇家。 血脉单薄的家族,皇帝往往会多施一些恩典,除了体现自己的天恩仁慈外,也是一种收买人心的手段。 白抒怀垂目不语,伸手将一颗黑子放在了棋盘上。 白蒹葭挑了挑眉,看了白抒怀一眼,“凌纤纤嫁给七皇子,本来也是凌家的一个好处,正常来说,将这么一个少年将军唯一的亲人控制在手下,也的确是皇恩浩荡了。” 凌家的荣辱,尽系于一人身上。 对于某些大族来说,这一人却太危险了。 白抒怀看了白蒹葭一眼,敲了敲桌子,示意白蒹葭快下棋。 白蒹葭吐了吐舌头,看了看棋盘,又凝神想了想,才将手中的棋子放了下去。 一时房间里只听到棋子落盘的声音。 等到了三百二十八手,白抒怀弃子认输,看了一眼白蒹葭道;“几个月不见,妹妹的围棋倒是长进了不少。” 白蒹葭才想起自己好歹也是比白抒怀多活了十二年回来了,这围棋的造诣她养身的时候也经常拿着各种书谱翻看,虽然在秋水村那几个月都没怎么碰过棋盘,但是珍说起来,自然比她刚出嫁时候长进了不少,不由尴尬的干笑了两声,道;“是哥哥让我。” 白抒怀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棋盘,以前他和白蒹葭一起读书的的时候,闲暇之余,便以各种事物消遣,这围棋也是其中常见的一项,对于对方的造诣风格心里都是十分清楚的,白蒹葭和白抒怀的棋风其实说起来都是一样的,谨慎冷静,只是白抒怀更擅长布局,引人入瓮之后一举成擒,而白蒹葭却更为小心谨慎,精于防守,却在人不注意的时候,鲸吞蚕食,却不是到了最后结算的时候,很难发现白蒹葭的图谋,往往胜负也在十子之内。 白蒹葭这棋风,虽然依然是小心谨慎的风格,但是却更为老辣,一个圈套接着一个圈套,看似云淡风轻,白抒怀掐指一算,却觉得这样下去只怕自己要输她十目,索/性/弃子认输,却不由看了白蒹葭一眼,白蒹葭这棋艺可真是大有长进。 508.第508章 功夫却在文章外 听白蒹葭这么说,白抒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还好,三元之事,却只是尽力而为,不必强求,只是今年的春闱……。”他却叹了口气,道;“只是不知道多少读书人为这圣心而……哎……”却是最后将舌尖上的话吞了下去,只是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为人臣子,私下谈论那九五之尊那是大不该,所以面前虽然只有白蒹葭,白抒怀最后还是将话语默默地吞了下去。 白蒹葭心中清楚,去年秋天的时候,因为闻人天仪薨世,闻人嘉和伤心过度,将那秋闱停了一年,正常来说,读书人过督学考试为秀才,头年秋闱即为乡试,乃是各州举办,考中的人称为举人,第一名则为解元。 而来年春日的考试则为春闱或者礼部试,则是在京城举办,由举人参加,中的人为贡士,第一名则为会元。 最后这些千挑万选的贡士总算是站在了皇帝面前,由皇帝亲自挑选,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第一甲录取三名,第一名则是状元。 所谓的三元及第,便是连中这解元、会元、状元三元。 别的不说,那状元只有一位,已经是极不容易了,而且那各州考官的眼界视野不一,别说各有私心,便是没有私心,那口味见解也各不相同,若是那考官是个主和的,偏偏你洋洋洒洒写了一篇主战的,又或者那考官是个主战的,你却大谈以和为贵…… 即便是你妙笔生花写的花团锦簇字字珠玑,总是不入考官的眼,不取第一倒也罢了,有那倒霉的,不取你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读书人若是真的想出人头地,揣摩考官的心思也是一项必修的功课。 功夫却在文章外,就是说的这个意思了,所以除了寻常考试外,为了更方便做事,白抒怀闲暇之余,各种山河地理,风俗人情的杂书游记也看了不少。 白蒹葭见他脸色有一丝沉重,便想了想,开解道;“哥哥你不必担心,这科举之事,总是国家的大事,当时万岁伤心过度,虽然耽误了,想来是还要开恩科的。” 对于闻人天仪,白蒹葭还是很有好感的,对于一个英年早逝的圣明太子,对于谁都只能惋惜一声。 白抒怀轻轻一笑,道;“你说的也是。”却伸手摆弄着桌子上的棋子,道;“时辰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如今虽然已经入了春,但是乍暖还寒,这个时节,最易春寒,你还是多注意下自己的身子。” 白蒹葭乖巧的点了点头,又迟疑的看了白抒怀一眼,道;“祖父的身子可曾大好了……?” 白抒怀道;“最近精神倒是好了不少,你不必担心好好养身便是。”又看了一眼白蒹葭,温声道;“你的身子从来让人担心,如今这一番出去,倒是看起来精气神都好了不少。” 白蒹葭心里清楚是那神秘庄园里湖水的功劳,听白抒怀这么说,当下便微微一笑,眨了眨眼睛道;“不是说妇人弱也,而为母则强么,想来我便是这样的吧。” 看她活泼俏皮,白抒怀不由笑道;“你啊。”却又沉吟片刻,才道,“这朝政之事,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白蒹葭知道他是担心自己思虑过度耗了心神,当下便含笑点了点头,白抒怀才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来,又低声道;“若是要哄祖父他们开心,也是极容易的,便将你孩子抱回来也就是了。” 看着白抒怀出了院子,白蒹葭才叹了口气,伸手托腮,她又何尝不想念自己的一双儿女,虽然明知道立春跟蓝纤雨都是极为妥帖的人物,两个孩子在他们手里也是很安全的,但是却不敢想不敢念。 再怎么想念,也是徒增哀愁罢了,不过这被白抒怀一提,倒是让白蒹葭眼睛转了转。 凌绝尘自打回了京都神出鬼没的,若不是有几次半夜她睡的迷迷糊糊的被人抱进怀里,早上光那冷的不行的被窝,也看不出来睡着的痕迹。 月上中天,月光如流水一般流泻在简单清新的房间里,镀上了一层温柔清冷的月色。 凌绝尘从窗子里跳进来的时候,就看见白蒹葭正坐在桌子旁边,披着一个青缎斗篷,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样子,他脚步轻巧的刚走到人旁边,就看见白蒹葭鸦羽似的睫毛闪了闪,然后缓缓睁开了,不由心中一动,顺手便将窗户掩上,走到白蒹葭身边,就看着她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道;“回来了啊?”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凌绝尘心中溢满了温情,低低的嗯了一声,顺手将人抱进了怀里。 白蒹葭也不知道凌绝尘到底是中了什么邪,不过如今既然是她有事相求,她也不会做出拂了凌绝尘心思的事情,当下稍微调整了一下让自己觉得更舒服一点的姿势,思虑一下,才委婉开口道;“如今已经是三月了,说起来我们离开秋水村已经快一个月了。” 凌绝尘轻轻的嗯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白蒹葭早就习惯了他冷淡的样子,既然开了口,后面就自然顺畅了很多,当下秀眉一弯,浅浅笑道;“也不知道离儿跟慎儿长成什么样子了,都说这孩子是一日一变的,这一个月不见,也不知道还认不认得我了。” 其实两三个月的孩子,那来什么记得不记得,不过在父母的心里,这孩子自然是心尖的肉,这什么时候认得自己,什么时候能开口叫爹娘,也是一件极为让人挂念的事情。 还没等白蒹葭继续说下去,凌绝尘垂目看了她一眼,眼睛却是一如既往的深黑沉静,倒是让白蒹葭不由一个晃神,就听凌绝尘低声道;“你想他们了?”声音平静无波,听在白蒹葭心里,却不由微微一愣,才笑道;“我……”就听凌绝尘道;“有立春看着他们,吃得饱穿的暖,有什么好想的。” 509.第509章 难 白蒹葭一窒,凌绝尘的语气里,充满了一种太过理所当然的理直气壮,让白蒹葭觉得跟这人简直没有办法继续愉快的交谈下去,不由抬头瞪了一眼凌绝尘,见他表情沉静便知道他当真是这么想的,不由一阵气闷,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却被凌绝尘抱的更紧了,偏偏又挣扎不开,伸手恼怒的在凌绝尘的手背上掐了一把,道;“我就是想了,我身上下来的一块肉还不准我想啊?” 她这话其实颇有一些无理取闹的意思,听起来倒是跟小孩儿赌气一般,乍然听自己竟然这样说话,白蒹葭心中不由暗自生气,只觉得是自打重生以来,每次遇到凌绝尘都是自己生气,伸手推了一把凌绝尘,道;“放开。” 凌绝尘看着她在月色下肌肤如玉,脸色却是微红,正宛如那秋水村中早上带着露水的玫瑰花儿一般,双臂下意识的紧了紧。 白蒹葭皱了皱眉,只觉得被箍得极不舒服,刚一挣扎,却蓦然脸色涨红,看着脸色依旧冷静的凌绝尘,脸上却红的更厉害了,只觉得好像坐在火坑上一样,无论怎么样挪动都十分危险起到点火的作用,只觉得心中暗自后悔,早知道跟凌绝尘没什么话好说的就早些睡了算了,否则怎么会到这样尴尬的地步。 眼看白蒹葭脸红的几乎要滴下血来,她少年老成,从来游刃有余,唯独在情事上却束手无策生嫩的很,上一世她身子不好,凌绝尘又清心寡/欲/的,自打生了凌慎之后,那闺阁之事也一年就那么几次一般还是盖着棉被该干嘛干嘛循规蹈矩,更何况她临死之前,凌绝尘已经驻守边关三年没有回家了,重生之后她又跑的极快,说起来虽然为人母亲,但是这情事白蒹葭还是生嫩的很。 此时却不知道怎么想起住在朱小姐家的时候这人做过的事情来,那红晕停止不住的从脸颊上往脖子下面蔓延去了,伸手想要掐人一把,却觉得钢筋铁骨反而是手指生疼。 她心中羞怒至极,怒道;“放开我!出去!”虽然心中只觉得十分愤怒,但是出口的嗓音却低哑婉转,却是低不可闻。 凌绝尘却出神的盯着她红的几乎要滴血的耳垂,只觉得她平时虽然清冷可爱,但是这样娇羞却是别有一股风情,却深吸了两口气。 白蒹葭浑身一震,只觉得脸上好像鞭炮一样轰然炸开,心中却从未如此慌乱过,伸手想要将人推开,却双手发软,只低声道;“放开……” 一弯明月挂在外头,白蒹葭迷迷糊糊的想,原来已经是三月十三了,耳边却是熟悉又陌生的低喘,让人莫名的就面红耳赤,那明月本来孤傲的挂在天边,此时也似乎经受不住,扯了一团云彩躲在了后面。 大概的是累得很了,白蒹葭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倒是她身边的少年果然练武的人,底子极好,去厨房里烧了一锅水把人洗干净才放回了床上,白蒹葭被他折腾的眼睛都睁不开,只任由他继续折腾,只盼他早些满意不要再继续折腾自己就好了。 看着她白嫩身子上处处青紫,皱了皱眉,伸手揉了揉,却见又留下了一处红痕,不由眉头皱的更深了。 他毕竟是练武的人,手劲大,情浓之时,就算是没有刻意,白蒹葭那豆腐一样的肌肤也经受不住,总是要留下不少痕迹,要将这些东西消下去也要养上不少日子。 凌绝尘叹了口气,将手收了回来,默默的凝视了一眼早睡得不省人事的白蒹葭,低头拨弄了一下她的头发,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脸色不由白了几分。 最后却叹了口气,将人抱在怀里,心里打定主意,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白蒹葭虽然被那湖水调养过身体,但是这样胡天闹地的也觉得不好受,第二天一睁开眼睛,看见自己熟悉的床帐还怔了一怔。 又转眼扫了一番屋内的摆设,才将前因后果想了起来,不过却感觉到身边没人,庆幸自己不用面对这样尴尬的境界之余,也有一丝说不出来的失落,却转瞬自嘲一笑,有什么失落的,这种事情不是早习惯了,虽然嫁了人十几年,但是大部分还是孤枕独眠的,只是在秋水村里呆了几个月,一时竟然不习惯了起来。 一动手指只觉得浑身都好像被人从头到脚的锤过一般,说不出的酸痛难忍,感觉被人抽干了一样浑身乏力,不过好在身上还算是干干净净的比较清爽说不上难以忍耐,刚想支起身来,却觉得浑身一软,又跌回床上,躺了半天,才觉得慢慢回过力气来,挣扎着下了床,支撑着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慢慢的喝了下去,她那茶壶里被她换成了庄园里的湖水,连喝了两杯才觉得精神好了一些,一看自己身上,到处都是青紫红痕,不由心中暗自骂了一声禽兽,唾了自己一口,又觉得自己这样粗鲁实在了浪费了祖父的教导,只是虽然怎么想平静下来都是双颊通红,暗自后悔自己昨天为什么要想不开去等凌绝尘回来了。 早知道还不如跟前一日一样好好自己睡觉呢,这下可好,目的没有达到不说,还白白的让自己被折腾了一通。 心下将昨日的事情努力回想了一番,正羞怒间,就听外头传来青青的声音道;“小姐今日的午饭是在屋里吃还是在外头吃?” 原来已经是中午时候了。 白蒹葭从五岁起就没有这么睡过头了,当下不由又在心里咒骂了那个好像饿了一辈子往死里折腾的男人,又深吸了口气,尽力保持语气的平稳道;“你送进来吧。” 青青应了一声,不一时送了饭进来,却见白蒹葭坐在桌旁,安安静静的样子,只是神情不怎么好看,心中不由暗自嘀咕到底是谁惹了这素来好脾气的小姐生气,不过却不敢多问,等她将饭菜放好,白蒹葭才摆了摆手,打发了她下去。 有人问为什么更的少……又卡文又忙qaq求怜爱啊。 510.第510章 汤药 只是身子实在是困乏的很,虽然何姑姑做的都是白蒹葭平时喜欢吃的,也没什么胃口,只拿雪花鸡汤泡了饭,吃了半碗。 那雪花鸡汤是用党参和雪莲花切碎之后与峨参用纱袋装好——称为药袋,然后又将薏苡仁另装一袋扎口,与鸡肉同炖,等煮好之后,将那药袋弃之不用,然后将煮好的薏苡仁解开倒在鸡汤上面。 雪莲花暖宫散瘀,除寒补血,党参则是常见的药材,味甘/性/平,补中益气、健脾益肺,养血生津,效力跟人参颇为相似,峨参也是益气健脾的补气中药,这雪花鸡汤除了鸡肉软烂,润滑利口外,也是一道极好的补身药膳。 白蒹葭一个人默默的吃完饭,虽然觉得一股暖气从胃里升了起来,但是还是浑身乏力,慢慢走到床边躺了下去,心中又免不得将凌绝尘骂了一通,虽然气怒,到底困卷疲累,最后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等再睁开眼睛,天边已经昏黄一片了,却见少年异常安静的坐在桌旁,夕阳为他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边,乍然看去,却跟天神化身一般,异常的静谧美好。 白蒹葭眯了眯眼睛定了定神,想了想,低声的咳了两声,凌绝尘瞧见她醒来,便将桌子上一碗汤药递了过来。 白蒹葭看着那汤药黑漆漆的,扬了扬眉看了凌绝尘一眼,道;“我又没病。” 她身子虽然平时颇为柔弱,但是这几个月调养下来,虽然昨夜被折腾来折腾去的,但是如今喝了那湖水饱饱的睡了一觉,精神却还算不错,眼看那黑漆漆的汤药,心中顿时生了几分嫌弃之意。 这人一旦不间断的吃什么东西吃久了,总会对那些东西产生某种违逆的心思。 白蒹葭从小不知道喝了多少药,此时好不容易才好了身体,却好端端的不愿意喝了。 凌绝尘的睫毛闪了闪,低声道;“乖。”却将那碗汤药往白蒹葭面前送了送。 这哄孩子的语气呢。 白蒹葭往后缩了缩,却觉得浑身酸疼,不由下意识的瞪了凌绝尘一眼,道;“不乖,你爱喝你喝去,反正我是不喝,是药三分毒,好端端的给我喝什么药,我又没病。” 她自觉如今身强体壮,说起来也不由多了几分底气。 凌绝尘瞄了一眼手里的汤药,又盯了白蒹葭一眼,白蒹葭被他一双黑黝黝的眸子盯得心中小鹿乱撞,暗自唾了一声,却见凌绝尘呆呆的望着自己,那种表情简直就是如果她不喝药,他就准备一直这么僵持下去了。 僵持了小半会儿,白蒹葭看着凌绝尘还端着那汤药,别说端药了,就是她跟凌绝尘对瞪了半天,也觉得有些疲累了,眼看凌绝尘还一副准备跟她瞪到天荒地老的样子,白蒹葭挫败的叹了口气。 她们这种人,怕的不是你躲闪算计,也不是你百回千转,而是就这样坦白的僵持下去,白蒹葭略一计算,觉得这样僵持下去没有任何收益只是白白浪费时间罢了,眼睛却忽然眨了眨,伸手便将药碗接了过来,道;“好了好了,你别蹬着我。” 凌绝尘睫毛眨了眨,垂下头去,倒是让白蒹葭心中叹了口气,道;“只是这药苦的很,你……” 话音未落,就看着凌绝尘伸手将桌子上的另外一个碟子拿了过来,里面却是一碟桂花山药,晶莹可爱,不过白蒹葭却没有半点开心的意思,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女干即盗,而且……还是凌绝尘这种人做这种事,真是让人怀疑,她狐疑的瞪了一眼凌绝尘,道;“这是什么药?” 她平时虽然没有少喝调养身子的汤药,但是自从秋水村回来已经断了好几天了,断然 凌绝尘微微侧了侧脸,沉吟片刻,才慢慢道;“对你身体有好处。” 他这样不肯正面回答,白蒹葭心中狐疑更甚,不过她看了凌绝尘一眼,顿时绝了跟凌绝尘争执的心思,道;“这桂花山药太甜腻了些,你去厨房里替我要一些梅子蜜饯过来。”眼看凌绝尘有些呆愣的看了一眼,便补充道;“你不知道这桂花山药太过甜腻,药后来吃格外苦涩么……” 又滔滔不绝的说了一通,却伸出小脚踹了凌绝尘一脚,道;“还不快去。” 凌绝尘想了想道;“你等我回来。” 白蒹葭点了点头,看着他走出门去,凌绝尘脚步轻盈,想来所花费的时间不会很多,不过白蒹葭小口喝了一口那汤药,顿时皱起眉头。 她平时吃的各种汤药不少,那惯常补身的人参黄芪、雪莲灵芝,枸杞杜仲她味道都颇为熟悉,但是却跟这汤药没什么相似的地方。 她眉头一紧,只觉得心中寒凉一片,嘴角牵起一丝笑意,眼眸却懒洋洋的,一眨眼便进了庄园。 虽然知道这庄园里的时间比外头慢了很多,但是白蒹葭也不敢怠慢,取了一个西瓜剖成两半,将里面的瓜瓢儿都挖了出来放在一旁,然后顺手就将手里的汤药倒了进去,只留了碗底的一点。 好在她平时无聊的时候,也经常在这庄园里抱着一半西瓜坐在湖水旁边看着那河水流淌慢慢挖着吃,东西都是现成的,做起来也还算顺畅。 看了那绿皮西瓜里黑漆漆的汤药,白蒹葭脸色微沉,心中一丝说不出来的滋味掠过,轻轻叹了口气,退了出去。 听着外头的脚步声,白蒹葭便将最后碗底的一点汤药含了一小口吞了进去,然后那碗底还剩下半口的样子,顺手便放在了一旁。 却抬头看了凌绝尘一眼,道;“厨房里没有现成的么?” 凌绝尘嗯了一声,伸手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旁边,那是一个颇为精致的食盒,上面雕着一个小小的巧字。 白蒹葭倒是扬了扬眉,这巧家的蜜饯在京城里也算是数一数二,只是离白家还是颇有一点距离,他如真是去巧家买的,这速度倒是惊人。 不过她自然不会多说,捻了两颗蜜饯吃了,看着凌绝尘收了碗,却低声道;“到底是什么药?” 凌绝尘顿了顿,没有说话,只低头又拣了一颗蜜饯塞进白蒹葭的嘴里。 511.第511章 自便 低头将那梅子拣了两颗慢慢的送进了嘴里,就听凌绝尘沉默半响,忽然道;“这京城里乱的很,他们不在这里倒是好一些。” 白蒹葭垂目一笑,道;“我知道的,本来想正好祖父也没什么大病,在想……” 凌绝尘沉默片刻,道;“你想回去么?” 白蒹葭笑了笑,道;“那里回得去。”却不再说了,伸手捻了一颗梅子,她怀胎的时候倒是很喜欢这个味道,此时却觉得有些太酸了,吃了两粒就停下手了,拿出旁边的手帕擦了擦手,道;“我若是现在出了这京城门口,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跟着我呢。” 心中却瞬间一个转念,凌绝尘说的是回去不是秋水村去么,是不是意味着两个孩子已经不在秋水村了? 她这个念头一闪而逝,然后又自嘲的微笑了起来,反正孩子都在凌绝尘手里,在那里又有什么关系,不过她倒是真的很想念一双儿女,当下想了想便道;“只是祖父也有些想念孩子。” 前世的时候,白三思也是极为疼爱凌慎之的,从他不知道翻了多少书才给外孙定下这个名字就知道了这个内敛含蓄的老者多么珍爱着那个孩子。 凌绝尘深深的看了白蒹葭一眼,沉默片刻,才道;“等这事情平静些,我便将孩子接回来。” 白蒹葭嗯了一声,一时竟然觉得也没什么话说,只感觉凌绝尘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沉默中总有一丝尴尬。 这人自从被自己砸过一次后,总是有些不对劲,如今明明已经恢复了记忆,但是行事却跟白蒹葭的记忆里有着一丝微妙的不同。 让白蒹葭不由心中有些警惕,凌绝尘本就是极为冷静的男人,白蒹葭一次失败后,只觉得如今自己把自己逼到了走头无路的道路,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唯恐引来凌绝尘一怒之下算总账,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前世她跟凌绝尘属于井水不犯河水,能相敬如宾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此时安静了片刻,倒是觉得一丝尴尬浮现了起来,不由看了凌绝尘一眼,道;“你今天不忙么?” 每天都早出晚归的,如果不是白蒹葭迷迷糊糊的,光是每天晚上一人入睡和早已经冷了的另一半被窝,她都不知道凌绝尘回来过。 虽然不知道在忙什么,但是看他这副样子,加上京城现在的风雨欲来,白蒹葭虽然两耳不闻窗外事,也隐隐可以猜到中间的种种。 如今又加上凌纤纤被指给了七皇子,不管怎么样,凌绝尘就算再不愿意,也被卷进了中间那个漩涡。 白蒹葭几乎可以想像他有多忙。 凌绝尘偏头看了一眼白蒹葭,道;“……还好。” 每次跟凌绝尘说话都感觉到了无力。 白蒹葭看着他摆弄着手上的杯子,眼眸却闪了闪。 凌绝尘其实有一个很小很小的习惯,当他为一件事情烦心的时候,他就会下意识的摆弄着手里的东西。 只是能够让他烦心的事情很少,他平时又很擅长压抑自己,这个小习惯在外人面前也很少显露,偶然发现之后也让白蒹葭暗自窃喜了不少时间,至少那个时候,凌绝尘在自己面前还是放松的。 有时候女人就是这样,只要一点点很小的事情,就会觉得心满意足。 想到那时候的自己,白蒹葭都觉得微微有些可悲和凄凉,若不是慎儿死了,那桃花就算是凌绝尘带着归来,她也会忍痛笑着将人接进来宽厚仁慈来换取那一丝偶然的柔和吧。 她看着秀美绝俗的凌绝尘侧脸,即便是经历了这么多,她还能记得当初凌绝尘将自己接进怀里时候沉稳徐缓的心跳和载瞻星辰的眸子。 他在烦什么? 昨夜的事情? 白蒹葭沉默了片刻,觉得心中有些薄薄的凄凉蔓延了下来,白蒹葭,你沦落如此,也是可悲。 她曲了曲尾指,自己那句话如果听得懂的话都明白是在赶人了吧,你有事就先去忙吧我不送了,他这说还好的意思是不忙了准备在这里坐很久么!? 想到这个,白蒹葭就感觉很不好。 虽然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但是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之后,白蒹葭倒是不觉得自己仍然可以和凌绝尘保持以前那种相敬如宾不相睹的日子了。 她看了凌绝尘一眼,想了想,道;“我累了。” 她准备睡午觉了,凌公子你就请自便吧。 明明是夫妻,她先诈死逃跑,凌绝尘却一句话都没多问,昨夜还发生了那种事情,这种情况下一对男女四下无人,这种情况实在是太多尴尬,白蒹葭想,缩头乌龟就缩头乌龟吧,反正她是不想这样尴尬下去了。 本来因为昨天的事情也许有可能有什么不同,但是今天来看,除了平添尴尬,也没什么别的作用。 男人情/欲/上来了,身边又有一个娇美秀丽的女子,一时把持不住也是正常的,凌绝尘虽然平时清心寡欲,但是如今年纪到底不大,又跟了她这大半年白蒹葭是清楚除了那次在浴桶的时候算是摸了摸,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憋了半年没有发泄没有憋出病来白蒹葭已经算是佩服凌绝尘的自制力了。 心中自嘲的想完,白蒹葭将头发上的簪子取了下来放在一旁,一头青丝如瀑布一般泻了下来,才抬头看了凌绝尘一眼。 凌绝尘脸色古怪的看了一眼白蒹葭,伸手将手里的杯子摆弄了下,才哑声问道:“你很累吗?” …… 他声音素来清冷,此时带着一丝低哑却是说不出的诱惑,让人不由自主的就身子先酥了半天,白蒹葭默然,只觉得心中跳了两下,幸亏这屋中只有自己和凌绝尘,如果有别的女孩儿在,只怕早已经哭着看着说不累了。 她也差点不累二字脱口而出,不过瞬间酸疼的身躯让她把舌尖上的两个字吞了下去。 红颜祸水美色祸国,古人诚不欺我。 明明在这人身上吃了不知道多少闷亏,背地里不知道下了多少次决心,倒是每次看着他的脸,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而且这种闺房之事的问题是随便问的么! 512.第512章 悲凉 白蒹葭听他发问,几乎是瞬间感觉脸上一红只恨手上没有茶盏也没有东西,否则肯定就冲他脸上砸过去了。 明明已经决定把昨天的事情都抛到脑后了你现在问这个是想做什么? 不高兴的扭了一下身子,躺了下去,将脸朝着床内留了一个背影给凌绝尘,才淡淡的道;“还好。” 自然说不上好受的,不过还好被清丽干净了,虽然第二天起来身上疲累些,但是有那神秘泉水,倒是尴尬羞涩占了上风让白蒹葭不想面对眼前的男人。 “我不是故意的。”沉默了许久,在白蒹葭迷迷糊糊的都快睡过去了以后,却忽然听见凌绝尘开口道。 真难得啊,以凌绝尘的/性/子,居然会开口道歉。 念头未绝,白蒹葭心中却蓦然升起一股凉气,不过比起这种道歉,她却更宁愿自己没有听到。 她伸手咬住了一下被角,定了定神,只感觉眼圈一红,心中却忽然想起那山洞里那少年眉目如画,轻声道;“小仙女,你好香啊。” 如今却听那少年用同样的声音道;“我不是故意的。” 同一个人之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别呢。 白蒹葭迷迷糊糊的想到。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爱凌绝尘俊美无俦的容颜,还是爱他傲雪凌风的,甚至只是爱他从字句里走出来时那漂亮的惊人的眼睛。 爱就爱了,能嫁给他本来就是心满意足的。 此时却觉得一阵悲凉的感觉从心头冒了出来。 她闭上眼睛,忽然觉得好像大病一场之后,那种浑身乏力的感觉,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瞬间都没有了。 下意识的往被窝里缩了缩,咬住被角才能制止自己的悲伤蔓延。 伸手曲了曲手指,睡过去吧,安心的睡过去,不要想太多,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你了。 本来以为睡不着的,但是却意外的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凌绝尘看着浑身都透露出拒绝气息的少女背影一眼,又看了一眼那空落落的药碗和还剩下大半的巧家点心,脸上神情微凝,又呆了片刻,听着白蒹葭呼吸已经渐渐平稳,分明是沉睡的样子,才将那巧家点心收好放回食盒里,又垂头看了那药碗一眼,只剩下小半口的样子,漆黑的药汁在白色的瓷碗底部,看上去竟然隐隐约约的有一丝可怜兮兮的感觉。 他垂目看了一阵,伸手将那药碗端了起来,然后又偏头看了一眼白蒹葭,脸上露出一点难以言喻的神色,却将剩下的小半口尽数喝了下去,才走到床边,又看了白蒹葭一眼。 仍然是侧身缩成一团的样子,看上去乖巧又可怜。 他伸手提白蒹葭拉了拉被角,才转身拿着药碗走了出去。 白蒹葭再次醒来的时候,竟然有一丝恍惚。 眼前一片暗黑,她眯了眯眼睛,又定了定神,想不到今天一天竟然是迷迷糊糊的睡过去的。 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莫名的有几分可怜。 白蒹葭想了想,又闭上了眼睛,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身边果然没有谁睡过的痕迹。 日子过的竟然异常的平顺安静,除了身边没有素问外,竟然跟以前还没有出嫁的时候没什么差别。 又过了几日,便得到了一个消息,果然是举行的乡试了,只是那乡试平时都在秋天也被叫做秋闱,如今倒是放在春天了。 白蒹葭做了一套考试用的东西,她本来刺绣就学自顾娘子,只是前世身体孱弱,不堪劳神,手上的东西并不多,这倒是这么些年来正正经经头一回做东西,拿出来便让白抒怀爱不释手。 为了预防作弊,乡试都是连考三天,以初九、十二、十五日为正场,每一场都是提前一天进场,延迟一日出场,吃喝拉撒睡都在里面,除了考究学子的才学外,也非常的考验学子的身体,那考完出门就一头栽倒的学子,也不在少数。 而且为了预防夹带,对于学子的要求也是极高的,要穿拆缝衣服,单层鞋袜,皮衣不得有面,毡毯不得有里;禁止携带木柜木盒、双层板凳、装棉被褥;砚台不许过厚,笔管须镂空,蜡台须空心通底,糕饼饽饽都要切开…… 林林总总,若是仔细说起来,只能感叹作弊这种事情,只有你做不到,自打有了科举之后,作弊的法子真是推成出新层出不穷,之所以后来有。 衣服缝儿,鞋袜里头,皮衣里面,笔管蜡台…… 说起来也是另外一种‘功夫却在文章外’,只是这种文章外的功夫被人发现了。 虽然因为拆缝衣服这件事情有辱斯文,若不是那行事实在是太惹人怀疑,寻常人不会去做这些事情——若是当场人赃俱获便也罢了,如果那书生是无辜的,日后免不得记恨上——白抒怀这样的身份和声望,寻常人自然不会扒他的衣服,但是白抒怀自负清高,又知道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明里暗里的看着自己,所以对于自己的要求却是格外的高,那拆缝单层,自然也单薄的很。 而且往往因为在秋天考试的缘故,天气寒凉下,又穿的单薄,染上风寒的也不少。 只是今年倒是春闱,对于学子来说,倒是一件好事,至少天气好了不少。 白蒹葭所做的便是那拆缝衣服和单层鞋袜,前世的时候,她记得白抒怀因为这秋闱倒是病了一场,这些东西她倒是废了不少心思,都是精选的料子,轻薄又保暖,青色的底料上用颜色略深的丝线刺绣了几片简单的竹叶,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就跟白抒怀一样。 那些笔墨纸砚自然有白三思等人备好的,只是眼看这衣衫,却觉得实在是对自己的胃口。 白蒹葭还在家里的时候,偶然也会给亲人们做一点衣衫鞋袜,只是也不多,白抒怀知道妹妹的身体不好,自然十分珍惜,平时都不肯多穿,其实眼看白蒹葭回来没几天就拿出这么一套衣服,惊喜之余,却不由忧心忡忡的看了一眼白蒹葭。 513.第513章 消息 白蒹葭自然知道他的心思,急忙笑道;“没关系的,我如今身子已经大好了,只是我想着快要考试了便将这衣服赶了出来,慢慢的再给父亲和祖父做一身……。” 白抒怀看了她一眼才道;“你刚生育不久,又一路赶回来没好好调养,自己也该多顾惜些身子。” 这种情况下白蒹葭自然不会多跟白抒怀多说,当下就低眉顺目的听着白抒怀念叨。 只是她做出来的东西却极合白抒怀的心意,眼看妹妹这么乖巧的听自己教训,白抒怀说了一阵,又看她气色实在是好了不少,才住了口,白蒹葭才笑道;“哥哥你快试一试,看看有那里不合适的,我也好改。” 白抒怀将手里的东西放回桌上,顺手叠好,才道;“你做的东西有那里会有不合适的。” 白蒹葭抿嘴一笑奥,就听白抒怀道;“有素问的消息了。” 白蒹葭啊了一声,飞快的抬起眼睛,又惊又喜的看了白抒怀一眼。却看见白抒怀复杂的表情顿时感觉到了有一丝不安。 在秋水村的时候,她虽然一方面受限于自己的能力,一方面也未尝不是有一丝自欺欺人的意思。 至少没有消息……从某些方面来说,也是一种好消息。 白抒怀深吸了一口气,道;“当初给你们掩饰踪迹的时候,我们也发现了有另外一拨人。” 白蒹葭吃了已经,不由看向白抒怀。 白抒怀脸色微沉,道;“我们当时虽然查不出来是谁,但是暗地里倒是交过两次手,不过是不分胜负罢了,不过后来都目的似乎都相同,便也不再僵持了。” 白蒹葭嗯了一声,白抒怀道;“不过前几日倒是得到了消息,有人在百里花庄见过素问。” 听白抒怀这么说,白蒹葭立即露出一丝笑意来,带着几分高兴的神情看向白抒怀。 百里花庄那个地方,白蒹葭是知道的,是一个以风雅闻名的地方,不过白蒹葭跟素问倒是一直不怎么喜欢那里。说人来人往的,虽然故作风雅,但是却说起来有些附庸风雅罢了。 不过那地方却有一种极为少见的绿牡丹,别名叫做翡翠,听说是那百里花庄庄主的女儿庄翡翠培育出来的,便以庄绿云的名字给这绿牡丹命了名。 那牡丹翡翠,初开之时却是宛如碧玉,翠绿莹润,但是等到搬到日头下一晒,那绿云却是绿中透黄,光彩照人。 俗话说翡黄翠玉,白蒹葭见过一赐,那牡丹也算是花如其名了。 不过百里花庄对那翡翠牡丹十分珍爱,轻易不肯示人,白蒹葭也不是强求的/性/子,便将这事放了下来,过了一段时间便抛之脑后了。 不过白蒹葭看了一眼白抒怀的脸色,心中却隐约清楚,只怕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当下觉得心中的欢喜被冲淡了几分,心中只暗自道,如今只要知道素问活着便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只这么一想,顿时便觉得安定了下来,虽然心中仍然有着一丝淡淡的不安,却深吸了一口气,道;“哥哥你有什么尽管说,我经得起。” 白抒怀担心的看了一眼白蒹葭,又倒了一杯水塞到她手里。 温暖的水温透过瓷杯,白蒹葭定了定神,喝了口水才看向白抒怀。 白抒怀看着她的神情,顿了顿,才道;“你可知道贤王。” 他在这种时候提到贤王,白蒹葭沉吟片刻便点了点头。 闻人轻柔的名字,很少有人没听到过,虽然很多人并不愿意提起。 白蒹葭心中浮起一个念头,这种情况下,白抒怀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起这个名字。 她心中似乎浮起了一个念头,那些关于贤王的闲言碎语。 听说贤王立了一个侧妃,十分宠爱,那醉红颜之所以能够拍到那个价格,正是因为那两家都要拿那醉红颜去讨好贤王的侧妃。 只是她并不在意,江云初曾经跟她提过这件事情,但是她也只是听过就算。 毕竟以她当时的身份,注定不会跟闻人轻柔有太大的交集,她也并不在意,只是有点好奇那侧妃怜儿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竟然可以让闻人轻柔破例而已,但是也只是好奇就算。 江云初的话蓦然从脑海里浮现了出来。 “那贤王最近立了一个侧妃,宠爱的很!” “我也很好奇,不过听说贤王把人藏的严严实实的!便是那贤王府里,也很少有能见到那侧妃的。” “听说连名字也是贤王给的,叫做怜儿。” 怜儿的来路是…… “听说贤王本来在外游玩,结果有一日忽然带了个女子回来……废了不少心思才将人救回来……不过过了一段时间,立为侧妃,众人便都知道了。”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了两下,眼前顿时浮现了素问清冷素淡的容貌神情。 白蒹葭有些恐惧又有些不安的看了白抒怀一眼,白抒怀一看她的脸色,顿时便知道她猜到了几分,低声道;“没错,那贤王侧妃怜儿,就是素问。” 白抒怀手一抖,手中的杯子顿时摔在地上,滴个粉碎,里面的水也登时溅了出来。 她脸色煞白,心中既悲又喜,喜的是有了素问的消息,悲的却是;“……素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她是深知素问脾气的,若是素问没有出事,就算是断了脚也会想办法到秋水村去找自己的,这也是她明知道秋水村十分危险也不愿意离开秋水村的缘故。 但是素问从逃走当夜去放火灭迹之后一去不回,这一消失就是大半年,甚至连个消息都没有给白蒹葭捎过来,却全然不是素问的作风。 这顿时让白蒹葭惨白了脸看着白抒怀。 白抒怀沉吟片刻,才道;“你冷静一些。” 白蒹葭伸手又倒了一杯水,慢慢的喝了下去,才感觉怦怦乱跳的心慢慢平静了下去,脸上的血色也渐渐的淡了下去,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担心之色的白抒怀,又深吸了两口气,才低声道;“我没有什么问题的,哥哥你不要为我担心。” 514.第514章 兄友妹恭 白抒怀又端详了她神情一眼,才点了点头,道;“说起来倒是凌纤纤跟那怜儿生了争执,那时候凌纤纤的身边正好有我们的人在,才得了消息。”因为凌纤纤被立为皇子妃的缘故,她身边早已经安排了人,说起来也是巧了,当时凌纤纤跟怜儿争执的时候,那丫头也正好在后面,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那丫头虽然见到素问心中惊讶,但是好在有凌纤纤跟费明珠在那里夺了风头吸引了闻人轻柔的注意力,倒算十分安全,后来回了家后寻了个机会便将这消息传递了过来,才知道这个消息,白抒怀也是大惊,他们只当是素问留在秋水村那里看着孩子,却不想早就失踪了。 如今想着白蒹葭竟然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那小村落里生活了那么久,想着平时拿过最重的东西无非就是笔墨纸砚或者针线的妹妹竟然跟那些乡村农妇一般养活自己,心中不由一阵心疼。 白家虽然教育子女极为严格,但是毕竟是诗书世家,涵养德性,修持身性,择善而从,博学于文,约之以礼。 虽然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是衣衫鞋袜大部分也自有人备好,吃食点心也自然有厨房…… 白抒怀却是知道那些寻常村妇所过的日子跟昔日自己这个妹妹所过的日子是截然不同的,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又有着身孕,虽然聪慧,但是也只怕吃了不少苦头。 只是此时看着白蒹葭心下怜惜,却知道这种情况下并不多说,当下便将事情都给白蒹葭说了,好在那眼线是个极为听说那怜儿举止话语,白蒹葭眼眸一闪,就听白抒怀道;“深宫大内里,各种秘药都是不少的。” 白蒹葭垂了垂眼眸,看着自己的指尖,沉默半日,才低声道;“你的意思是……” 白抒怀看了一眼白蒹葭,点了点头,道;“素问的/性/子,这世上没有人会比你更清楚。” 白蒹葭沉默许久,才低低的嗯了一声,又过了片刻,才道;“我想……见她一见……” 虽然并没有说出名字,但是却很容易就能就能知道白蒹葭所说的她是素问。 白抒怀略一沉吟,道;“我去安排,只是……”他看了一眼白蒹葭,道;“你要先有心理准备。” 白蒹葭惨然一笑,道;“我自然是有的,若是能远远看她一眼,知道她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只是素问的脾气,却是怎么肯给人做侧妃。 她本来想为素问寻一户好人家的,贤王那样的人,固然是尊贵至极,但是对于女子来说,却未必是一件好事。 更何况…… 白蒹葭想起白抒怀的消息,不由眉头紧紧拢起。 白抒怀看了一眼白蒹葭,他这个妹妹从小清冷,别人对她好她便对别人好,只是真正能得她重视的人没几个,除了亲人之外就更少了,那素问却偏偏就是其中的一个。 他沉默片刻,才道;“只是你如今的身份,也并不方便,而且贤王爷他颇为提防我们白家,”他本来只觉得闻人轻柔的举动有些奇怪,但是也并没有料到事情居然出在素问的身上。 白蒹葭垂目不语,低声道;“一切听从哥哥安排。” 白抒怀已经在接手白家的一部分势力了,当下便点了点头,收了东西,看了白蒹葭一眼,道;“你不用担心。” 白蒹葭听着白抒怀的话,才勉强露出一个笑脸,道;“有哥哥在,我自然不会担心。” 白抒怀看着白蒹葭这笑颜,却忽然想起来白蒹葭很小的时候,在某个午后,握着笔的小童子抬起头来,脸上还有着墨迹的痕迹,却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可是那双眼睛,却跟小时候一样,充满了信赖。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轻柔的拍了拍白蒹葭的脑袋,道;“嗯,你安心养好身子就是。” 白蒹葭笑了笑,异常乖巧的点了点头。 凌绝尘进门的时候就看见这样一幅兄友妹恭的画面,他的眼睛微微一眯,上前两步,淡淡的道;“白抒怀你不忙着备考倒是很闲嘛?” 白抒怀抬头看了他一眼,却忽然想起白蒹葭流落在外一年的日子,不由低头看了一眼白蒹葭的双手,却见早不复小时候的滑腻白嫩,冷笑一声,道;“自然比不得凌将军军务繁忙无暇分身。” 他素来是个极为斯文俊雅的人物,这样蕴含着两分火气的话让白蒹葭听得眉头微颦,轻轻的拉了拉他的袖子。 凌绝尘伸手将手上的食盒扔在桌上,脸色更是一冷,就听白抒怀道;“这是什么东西?” 白蒹葭看了一眼,道;“是宋家楼里的点心。” 宋家楼也是这京城里做了上百年的铺子了,在京城这种汇聚了整个大昭财富和权势的地方,能活下去的铺子,无论是衣裳首饰,点心吃食……自然都有其独到之处,能做的长久,还能在这样的环境下出类拔萃有点名声的,自然更不容易。 这宋家楼主做各种苏式糕点。苏式糕点众人皆知,分炉货、油面、油氽、水镬、片糕、糖货、印板等七个大类,这宋家楼尤其在糖货方面做的十分出众,果仁、果肉、花料为馅,各种桂花、蔷薇等花香馥郁可入食的鲜花为调香添色,简直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俗话说‘苏式糕点,春饼夏糕、秋酥冬糖’。甚至在一些讲究传统的老店里还有着祖上传下来上市落令的规定,一旦超过了那段时间,糕点下了时令,便不再上了,若是错过想吃,要么就只能等来年,要么就只能靠自家厨子了。 因为宋家楼的糖货十分出众,糖类什么的倒是随时供应着,中间又属蔷薇白麻酥糖和椒盐黑麻酥糖最为出众,而且每个季节都有当季鲜花做成的百花酥糖,凌绝尘带回来的白抒怀一看包装就知道正是春日的梨花白麻酥糖和桃仁雪片糕。 白抒怀冷冷一笑,轻轻拍了拍手,门外便闪出一个翠衣女子,他也不看翠竹一眼,只是问道;“今日厨房里备的什么点心?” 515.第515章 一力降十会 白蒹葭颦了颦眉,轻声道;“哥哥。” 绿竹顿了顿,就听白蒹葭道;“绿竹,将点心备着送到哥哥书房去吧。如今哥哥正要读书备考呢。” 绿竹看了一眼白抒怀,倒是白抒怀冷哼一声,道;“就你护着他。” 白蒹葭低低一笑,道;“哥哥。” 白抒怀听她语调温柔,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却瞪了凌绝尘一眼,哼了一声,道;“绿竹,我们走,东西都送到我书房去。让她吃这宋家楼的点心去!省的我看着生气。”绿竹看他兄妹二人斗气,只是微微一笑。 看着白抒怀拂袖而去,绿竹才走进来将桌子上的东西收拾了,冲白蒹葭道;“小姐我们先告退了。” 白蒹葭点了点头,看着绿竹手脚俐落的将桌子上的东西都一卷,步履轻盈的走了出去,才低头笑了笑,却忽然看见一双黑色靴子。 朴实无华,布料也是异常干净的黑色,并没有多余装饰的东西,就跟他的主人一样。 凌绝尘看着白蒹葭的发顶,又瞟了一眼桌子上的食盒,就看见白蒹葭抬起头来,冲自己微微一笑,道;“你买的什么东西呢?” 凌绝尘顿了顿,道;“梨花白麻酥糖,桃仁雪片糕。” 白蒹葭道;“这两样都是宋家楼极为出名的东西,想要买到废了不少功夫吧。” 凌绝尘看了她一眼,道;“还好。” 白蒹葭慢慢走到桌子旁边,将那食盒打开,却忽然听凌绝尘道;“你们今天做的什么点心?” 白蒹葭听他语气似有不稳,不由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凌绝尘在她的记忆里,对于这些吃喝的东西向来不讲究,都是有什么吃什么,既不会看出喜欢也不会看出不喜欢,只有在很细微的地方,留神才会发现他很少的偏好。 但是这偏好也是极为有限的,也不会因为这偏好而影响什么。 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菜品雕花与随便蒸出来的馒头在凌绝尘的眼里似乎没什么区别。 白蒹葭听着凌绝尘这么说,心中微微有些诧异,却忽然想起凌绝尘失去记忆的那一段时间里的日子了,不由心下一软,道;“没什么,应该是何姑姑做的酒酿饼吧了。” 凌绝尘‘哦’了一声,看了白蒹葭一眼,就看着她捻起一块白麻酥糖,那宋家楼也颇为讲究,也是外头也是用特制的花纸包裹了起来,那花纸轻薄可爱。 轻轻撕开,才能看见里面指头大小的酥糖,果然不愧是宋家楼的,纤巧细致,色泽微黄,中间却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红色花痕。 咬了一口,却是香脆可口,松爽皮薄,中间又隐隐有着一丝蔷薇花的气息。 白蒹葭吃了两口,就忽然觉得身边一重,却是凌绝尘沉着脸在一旁坐下,看他神色阴沉,白蒹葭心下嘀咕也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她如今既然决定了走一步算一步,也懒得跟凌绝尘计较,只是觉得这人坐得太近未免有一些不自在,便不由自主的往一旁让了让。 她的动作虽然十分轻微,但是这房间里就他们两个人,凌绝尘抬头看了她一眼,白蒹葭觉得心头一跳,急忙抓起一颗白麻酥糖塞进凌绝尘的手里,道;“挺好吃的,你尝尝。” 凌绝尘又盯了她一眼,白蒹葭心中暗自奇怪中又有一丝不安,不过最后凌绝尘好歹是将那糖接了过去,松了一口气之余心中却暗自跺脚,酥糖这种东西那里有男子喜欢吃的,却看着凌绝尘神情阴郁的盯了那酥糖半响,最后还是慢慢的吃了下去。 白蒹葭才松了口气,低头顺目的吃糖,只是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素问,虽然白抒怀答应帮她安排,但是一日没有见到素问得知她安好,心中却到底有些不安,只是安慰自己道,无论如何,人活着就是好的。 这样一想,才有了几分勇气。 宋家楼的酥糖虽然做的不多,但是凌绝尘买的实在不算少,吃了两个便没了胃口,凌绝尘看她不动了,便挑了挑眉,道;“不吃了?” 白蒹葭听他语气,心中暗自揣摩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倒是乖乖点头道;“够了。” 毕竟糕点酥糖这些东西,不是正经的饭食,尝鲜可以,但是若是因为这样耽误了正常用饭,却不是好事了。 凌绝尘又盯了她一眼,白蒹葭被他盯得心里毛毛的,不由暗自反省自己到底又做了什么惹他生气。 但是从头到尾仔细想了半天,却心中暗自狐疑,她本来就是聪明伶俐的人,最近又乖巧的很,却觉得自己没有那里做错了的,不由心中嘀咕两声,面上却神色不露,凌绝尘既然没有开口,她也不准备自讨没趣。 伸手镇定的将桌子上的东西收回食盒里,眼看着收拾得差不多了,只感觉凌绝尘的目光烁烁的落在自己身上,但是却是一声不吭,又过了一会,眼看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才听了凌绝尘慢悠悠的道;“你不喜欢?” 不喜欢?不喜欢什么? 白蒹葭一愣,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凌绝尘,见他脸上仍然是沉静安然的眼睛,只是眼中似有暗光,不由心中暗自奇怪他这句话问的没头没尾的,当下奇怪问道;“不喜欢……”什么两个字还没有出口,就看着凌绝尘淡淡的道;“那你喜欢什么。” “……”能不能让人把话说完啊,这到底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没头没尾的很奇怪耶! 不过虽然心中对于凌绝尘打断自己的话充满了无法言语的无奈,但是看着凌绝尘的神色,白蒹葭还是有点压力,她想了想,保守的道;“读书,抚琴……” 这样说的话,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白蒹葭心中惴惴,思来想去,却觉得自己最近实在没有惹到了凌绝尘的地方,但是偏偏却一句话都不敢开口多问。 每个人或者都有自己命中的克星,这凌绝尘大概就是她的克星了。 便总有千种手段万般心思,被他那双眸子一盯,也都无从施展。 或者用另外一句话说,叫一力降十会? 516.第516章 梨花 离开了冬季,花便开了,随着春风送暖,那花朵更是开的蔚若云霞,窗外的梨花树更是如千山堆雪,花乱如雨。 流水行云一般的琴声从阁楼里传了出来,伴随着缓缓飘落的花瓣,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清雅飘渺之气。 何点点抱着一个花篮,正在小心翼翼的将那些梨花拣了起来,偶尔抬起头看那个阁楼一眼,漆黑的眼睛里却有着一丝复杂,那个花篮里的梨花已经装了七分满,她看了看,伸手将花篮放在地上,踮起脚左顾右盼了半天,才看见有一支梨花开的极好,伸手小心翼翼的折了下来,尽量放轻动作不碰掉花瓣,看着那一支梨花落在手里,何点点不由露出一个高兴的笑容,脸上梨窝浅现,倒是有几分甜美可爱。 小心翼翼的捧着梨花枝进了阁楼,就看见琴后正端坐着一个女子,一袭素白衣裳,黑发只随意的用一支玉簪挽起,低眉垂目,却自有一股清雅风韵。 何点点看了一阵,却不知不觉琴声已经停了下来,白蒹葭看着何点点抱着一捧梨花枝站在门口,倒是盈盈一笑,道;“怎么不进来?” 她声音温柔,听在何点点的耳朵里,也是如流水一般悦耳,眨了眨眼睛,才猛然回过神来,就感觉两道清澈明亮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由自主的放轻了脚步,慢慢走了进来,道;“小姐。” 白蒹葭看她怀里的梨花开的正好,不由微微一笑,低声道;“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都四月了啊。” 何点点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便轻轻的点了点头,倒是看着她抬头冲自己笑了一下,道;“点点拿梨花是回去酿酒么。” 何姑姑的梨花酿从来做的不错,而且跟一般因为在梨花开放时候成酒所以叫梨花春的不同,何姑姑的梨花酿里,是真正加了梨花,带着梨花味道的梨花酿。 清淡自然,便是一丝酒味也是极淡,是用藏过了冬天的上好香梨切成碎块,熬出汁液后滤掉渣滓,九煮九滤之后才能得到清澈透亮的梨水,那冬梨本就极为香脆清甜,最后蒸煮出来的梨水更是甜腻至极,却还要另外加蜂蜜,燕窝、冬日收集的梅花上的雪水、甘草等物慢慢熬成梨膏,等要吃的时候,便取少许出来,加水冲开,刚入口会觉得清淡无味,但是细细一抿,却是甜中带清,清中带冷,冷中带苦,若有若无的苦涩中又透着一丝甜味,当真是清雅从容又让人回味无穷。 因为其颜色晶莹泽润如玉,又名“玉乳膏”。 何点点点了点头道;“如今这梨花进入了盛花期,如今被风吹下来也是极合适的,等再开过一些,就会带一些涩味。” 照理花,梨花通离花,又因洁白如雪,往往被视为不吉利的象征,并不会种植在重要的地方,不过白蒹葭爱其纯美,对于这象征白家人也不是很在意,便在院落里植了梨树,却是养的极好。 白蒹葭嗯了一声,她还在家里的时候,何姑姑也经常来取梨花,只是这两年何点点大了,才开始让何点点来了,她倒是习惯的。 眼看这何点点将那梨花寻了个花囊/插/好,却一个恍惚,她心中颇有些忧虑。 一方面是担心素问,另外一方面也担心白抒怀的考试。 今生的考试时间并没有什么变化,前世她生产之后,白抒怀闭门三个月,然后出门就是直接去考试了,等她好不容易调养了许久有点力气精神好了些,白抒怀早已经考完了,那时候她还是担心白抒怀的,虽然知道白抒怀才华横溢,但是毕竟这天下不知道多少才子,白蒹葭虽然对自己哥哥有信心,成绩没出来前,也总是那不稳的。 这次虽然知道了前世白抒怀中了状元,,但是白蒹葭心中却到底有一丝不安,自从她重生以来,身边的人命运多多少少都被改变了,别的不说,素问忽然变成了贤王侧妃这件时间就足以让人吃惊了,她只怕自己万一耽误了白抒怀,心中更是惴惴不安。 这大半个月下来,白蒹葭倒是过了一阵极为安乐的日子。 如果不是每天晚上凌绝尘都会偷摸回来睡在她身边,倒是跟旧日她没有出嫁的日子没什么区别。 不过每次看到凌绝尘,白蒹葭心情就不由有些诡谲。 倒是说不上复杂,只是大概是下定了走一步算一步的心思,凌绝尘既然没什么举动,她也懒得去多想,反正就是每天半夜回来睡一次,他回来了白蒹葭早已经睡了,白蒹葭醒的时候身边的被窝早已经冷了,如果不是桌子上总是放着些糕点,那床铺也有凹下去的痕迹, 只是这样的日子一天两天倒也罢了,但是看着凌绝尘早出晚归神出鬼没的,白蒹葭心情就诡谲了起来,自打那天凌绝尘问过她喜欢什么外,就更是不见踪影了,倒是让白蒹葭暗自琢磨了不少时间,也不知道凌绝尘问这个是为了什么,自己又有那里回答的不和他心意了。 有一种话叫做:“你不怕他做了什么,大不了见招拆招,但是你就怕他什么都没做,但是在你以为他什么都不会做的时候,他偏偏又会做出点什么来。” 这种明明随时提起精神准备面对凌绝尘的刁难,结果却见人都看不到,但是偏偏你以为他消失的时候他又坚持不懈的刷着存在感。 这种种种矛盾下来,白蒹葭也只能靠着抚琴来安心静气了。 此时看着何点点将那梨花/插/在瓶子里,然后冲自己笑了一下,少女眉目如画,脸上还有些微的婴儿肥,笑起来两个梨涡儿却是可爱的很,一片明媚灿然的神情,倒是让人不由自主的就心中一暖,就听何点点道;“小姐中午可要用梨花?” 白蒹葭点了点头,这也是何姑姑的一道拿手好菜,是将各色鲜花在开水里焯过,然后捞起来晾干之后加调料拌之,别有一番风味。 何点点见她点头,顿时笑道;“那我先回去了,否则只怕赶不及了。” 517.第517章 睡火莲 那梨花她虽然拣的小心,但是免不得要回厨房再细细的清理清洗一般,白蒹葭嗯了一声,就看着何点点步履轻快的走了出去,直到何点点小蝴蝶一样的背影再也看不见了,才不由自主的低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古琴,慢慢地走了过去坐下,低声叹道;“……” 心中似有千万种想法,但是却一时好似什么都没有想,只是空落落的,手指随意的拂过琴弦,听着琴弦发出仙翁仙翁的声音,却又缓缓坐了下去,轻舒皓腕,按弦调歌。 碧涧流泉素有‘小流水’之称,相比“洋洋乎志在流水”的流水,碧涧流泉却是奇峰异石,花树灌木之间,那若有若无的一股泠泠清泉,涓涓细流中却夹杂着两边的落花,随着地势而时而急促,时而徐缓,轻盈飘逸,虚实交映。 是《古岗遗谱》中颇为著名的一首。 等一曲碧涧流泉弹罢,白蒹葭的心思总算是平静了些,心里却微微有些诧异,最近的日子过的颇为平安,岁月静好,莫不过是,但是一大早起来就有些心浮气躁的意思,连着抚琴了好一段时间,才算是平静了下来,心中却忽然想起那日凌绝尘送给自己的汤药,不由素手下意识的在琴弦上轻轻一拂,柳眉轻轻皱起,也不知道那汤药到底是什么东西,她这段日子好端端的已经断了药很久了,心中有了疑惑,一旦想起来,却是无论如何都平静不下来。 小心翼翼的锁上门,白蒹葭在房间里寻了片刻,便寻到了一个白玉瓶子,是以前素问还在的时候拿来装药的,这房间里有一个小柜子是专门让素问使用的,只是如今这东西还在,却是物是人非,那个即便在前世陪伴了她最长时间的女子却已经不见踪影了,不过既然还活着,就已经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情了,白蒹葭眼神暗淡的盯着手里的小药瓶,那时她不敢跟白抒怀所说的担忧,按下心中的痛意,无论怎么样,人活着就是最好的消息了,这样想了想,才觉得平静了一些。便闪身进了庄园。 那庄园如今郁郁葱葱,空气中满是樱桃的香气,她看着那藏在绿叶间的累累果实,心中却有一丝恍惚,心中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慢慢走进小房间里,只见那西瓜皮仍然绿皮白里,乖乖的躺在那里,里面的汤药仍然是黑漆漆的模样,虽然过了不短的时间,但是那西瓜却没有任何变色,仍然青翠的好像刚刚剖开一样。 白蒹葭盯着那汤药看了不知道多久,想起自己那喝过的半口,神差鬼使的伸出手去,沾了些许放在嘴里。却是微微有些苦涩,不过却显然放了很多的甘草,白蒹葭几乎不费力的就品尝到了中间那股甘草所特有的甜味。 她盯着那汤药半日,慢慢的伸出手去,将西瓜皮里的汤药小心翼翼的倒进了小玉瓶里,等小玉瓶装满了之后,却还剩下大半,白蒹葭又将西瓜皮放了回去,盯了那汤药半日,又低头看了半天自己手里的小药瓶,小心翼翼的摩挲了一下,却忽然幽幽的叹了口气,将小药瓶收进了袖子里,既然已经收好了,便索/性/不再去想了。 她踱出屋子,外头的桃树仍然是饱满红艳,让人看起来就生起几分春日的生气,这几个月在白家的日子过的还算清静,只有晚上的时候凌绝尘会过来,白三思三人虽然疼爱白蒹葭,但是也顾忌她一个出嫁的女儿,白三思和白修更是忙碌,加上他们的脾气对于女儿是再疼爱也不会说出来,白抒怀又忙于课业,毕竟名声大,压力也大,他又是个极为谨慎的/性/子,事情若不是做到十全十美便觉得不妥当,白蒹葭的日子过的还算自在。 这阵子下来,她竟然把这庄园升到了25级,不过虽然级别升了不少,但是解锁需要的金币却越来愈多了,白蒹葭昨天才刚解锁了第十块地,不过拥有了十六块地之后,看上去总比刚开始的时候六块地好了不少,看着心里就让人充满了满足感。 白蒹葭收了果树,却忽然听到了系统提示,不由轻轻的咦了一声,“恭喜你获得种子——蓝玫瑰。” 她不由眨了眨眼睛,手指却下意识的微微一曲。 蓝玫瑰? 这段时间以来,她虽然一直在勤勤恳恳的在庄园里收获种植,但是自从那金纺花外,并没有得到什么别的东西,这还是她第二次被系统提示获得种子。 这蓝玫瑰…… 她眉头微微一挑,极快的将庄园里剩下的东西都收了,又看了一眼光秃秃的庄园,又摊开手,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种子。 自从二十级有睡莲之后,这升级虽然解锁了不少种子,但是也都是梨子、猕猴桃、枇杷、香瓜、哈密瓜之类的水果居多,以及少量的葫芦。 这几级下来竟然大部分都是水果,花朵除了睡莲外却几乎没有了。 而且那睡莲白蒹葭种过一次,开出的花朵花色娇美,晶莹润洁,比如常见的白睡莲或者红睡莲,这庄园里的睡莲竟然是一种充满了神秘优雅的紫色。 不过虽然只解锁了一种花,但是那睡莲也是极为有用的,可用以食用、制茶,切花,还可以入药。 白蒹葭翻了许多古书,总算是隐约寻到了一点这紫色睡莲的痕迹,传说在遥远的彼国,这种最娇贵的花朵每年只开七天,除了外面紫色的花瓣和中间含苞欲放的花蕊外,中间还有着碎金一眼的细丝,传说那金丝是为了保护中间的花蕊安然沉睡,所以这种紫色的睡莲又叫做睡火莲,而那含苞欲放的花蕊,只有在凋零的前一刻才会绽放。 这让这种睡火莲充满了一种说不出来的美丽和神秘。 而让白蒹葭惊讶的是,这睡火莲收获的时候,果然是那中间的花蕊也娇美怒放了,哪一种热烈娇艳的美丽,竟然就宛如晚上的碎金流霞一般,简直娇艳热烈的可以灼伤人的眼睛。 518.第518章 蓝花 几乎是因为被那瞬间的美丽所惊叹,所以白蒹葭种过一次之后,就几乎放弃了再次种植。 总觉得将那美丽燃烧在一瞬间的花朵强行的保留下来,只会让人觉得是对这种花朵的一种侮辱。 蓝玫瑰…… 白蒹葭看了眼手里刚刚获得种子,蓝色的花朵,其实是极为少见的,就白蒹葭的记忆里,也就鸢尾、蓝白英、牵牛花之类的,都是花形比较娇小的花朵。 比如花朵比较有名的蔷薇、牡丹、菊花、荷花、茶花等花朵虽然颜色缤纷丰富,但是就白蒹葭所知,也几乎是没有蓝色的, 而这玫瑰花就白蒹葭种植过的红玫瑰来看,那是一种跟蔷薇比较相似的花朵,除了花形更丰富,花瓣更多,颜色更丰润外。 但是这蓝玫瑰…… 白蒹葭纤细的手指轻轻的把玩了一下手里的种子。 如果真的能种出跟红玫瑰一样颜色纯正的蓝色玫瑰,那么这花朵还真是跟金纺花一样有意思呢。 想到金纺花,白蒹葭不由眉头微微一挑,金纺花实在是一个很有趣的东西,不过经过了金纺花,白蒹葭也隐约知道为什么这些种子这么难得了。 那些种子似乎只能在翻地的时候偶然得到,在仓库里并不能买到,但是得到的花朵都比较珍贵。 比如那金纺花虽然看起来普通,但是它花瓣凝结而成的彩色花珠一旦放入了那胭脂里,做出来的胭脂颜色比寻常的胭脂更要好上许多,而且带着一种说不出来水润之意。 只是那金纺花从那之后就没有再采集过了,白蒹葭也算是个小心谨慎的性子,如今七颗彩珠也只用了两颗,那中间的金丝线也保存的完好无缺,不过因为有金纺花珠玉在前,白蒹葭却把玩着那蓝玫瑰的种子,心中充满了期待之意。 是谁曾经说过,就因为前路充满了未知的期待,所以让人在过程中面对再多的艰难险阻也能微笑着一直走下去。 更何况经历金纺花之后,这种获得的种子更给了人无限的期待。 白蒹葭在第一块地里小心翼翼的把蓝玫瑰的种子种了下去,又将仓库里的种子拣了几颗桑葚和哈密瓜,又想了想,拿了木瓜和香瓜的种子。 毕竟现在土地多了,能够选择的余地就大了,不过白蒹葭心里却模模糊糊的生起一个念头,如果这获得种子的机会能够多一点该多少。 不过这个念头却是转瞬即逝,却心中暗自一笑,白蒹葭,你果然是日子过久了便开始不满足起来,能有这庄园重活一回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还想那些什么有的没的。 而且那东西想来就是稀罕在少见上,如果真跟那凋零前一刻盛放到了极致的睡火莲一样,反而是不稀罕了。 这庄园虽然已经违背了许多外头世界的东西,但是白蒹葭却觉得,这些东西并不能依仗这庄园的特殊而将那些自然的独特所毁灭。 白蒹葭低头看了一眼种子,那种子仍然跟别的没什么区别,十几块灰色土地上,黑色的种子都是两粒静静的躺在土地上,他们会精力相同的两片小叶子的时期,然后进入大叶子的时期,那时候他们的形态就开始不同了。 最后或者结出饱满的果实,或开出娇艳的花朵,在这个娇小的庄园里,却肆意的释放着自己的美丽。 每次进入庄园,白蒹葭看着那满地生气勃勃的花果瓜菜,心中却总是会充满了惊叹。 这是一种面对着无限生命力而从心里生起的幸福感。 白蒹葭又打量了一下庄园,深深吸了口气,才退出了庄园。 低头将装满了汤药的小玉瓶摆弄了一下,眼眸深沉的看着那玉瓶子,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到外面传来何点点轻柔的声音。 她顺手将小玉瓶收进了袖子里,淡淡的道;“进来。” 何点点推开门,笑吟吟的走了进来,她本来就是个爱笑的女孩子,笑起来脸上的两个梨涡也是极深的,让人不由自主的就生起几分好感。 她看了眼正坐在桌子旁边的白蒹葭,笑吟吟的道;“小姐的琴声可真好听,我都一年多没听到了可想得很。” 白蒹葭看她言笑晏晏的样子,不由轻轻一笑,道;“看你说的。” 何点点看她平静淡漠的样子,眨了眨眼睛,道;“我可没瞎说,只是小姐的琴声比以前听起来让人哀伤了好多,小姐不快活么?” 白蒹葭哦了一声,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道;“毕竟现在的生活也跟以前不同了,心有所思罢了,我有什么不快活的。” 何点点见她神色平静,不由眨了眨眼睛,就听白蒹葭道;“今日做了什么?” 何点点见她不想再说,便将食盒打开,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因为是单给白蒹葭做的,口味都算清淡,其中最稀罕的便是那一碗汤了。 因为何点点拣了许多梨花花瓣回去,那一碗汤看起来清淡,其实却是何姑姑的丈夫,何大叔的拿手好菜,鱼肚汤。 鲍、翅、肚、参是四大海味,肚便是这个鱼肚了,也是海八珍之一。除了味道极佳外,也是一道补而不燥的珍贵药膳材料。 具有补肾益精,滋养筋脉、止血散瘀的功效,而且还有着治疗血崩,产后破伤风之类的作用,虽然白蒹葭是顺产,但是看着这一碗鱼肚汤,心中还是有些感动。 那何大叔看上去五大三粗的,其实也是个颇为细心的人,这一次倒是用新鲜的鱼肚加雨后蘑菇熬成的鱼肚鲜蘑汤,又将瘦肉切成肉绒,用纱布裹了吸收了那些肉末油水,然后将那鱼肚蘑菇都过滤干净,只剩下一碗清澈透亮的清汤,上面却撒了片片梨花,看上去当真是梨花一枝春带雨。 另外有雪里蕻跟嫩豆腐、海米做的炒豆腐脑,将梨花花瓣裹了一层酥油来油炸——这却是从炸牡丹从脱胎而出。 前朝苏大学士曾经咏过“明日春阴花未老,故应未忍着酥煎。”,便是这炸牡丹之菜,只是炸牡丹浓艳华丽,梨花轻巧纤白,却是不同的风韵了。 519.第519章 芷灵 新鲜的马齿苋、荠菜,都选的最细嫩的一点,翠翠白白嫩生生的,跟那梨花交相辉映,却是翠白分明,如玉石翡翠。 最后却是一碗芙蓉蛋羹,嫩生生的鹅黄上却撒了少许刺嫩芽,刺嫩芽虽然名字不好听,却清嫩醇厚,野味浓郁,是著名的上等山野菜,只采集嫩芽嫩叶入菜生食、炒食、酱食、做汤、做馅都可以,甚至可以做成各种咸菜来长期保存,是何姑姑极为喜欢的一种野菜。 饭则是用鲜牛奶跟蜂蜜煮成的牛乳粥,润滑鲜咸不说,而且回味无穷,越喝越觉得香甜。 白蒹葭默默地用过午饭,果然是吃了十几年的饭菜,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熟悉意味,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庄园里忙碌了一些,竟然喝了两碗牛/乳/粥,一碗芙蓉蛋羹也吃了大半。 看着白蒹葭放下碗筷,何点点不由眉目弯弯,就听白蒹葭道;“我要出门去买一些东西,你去帮我准备一下。” 何点点笑着点了点头,却忍不住道;“小姐有什么需要的不如就直接吩咐下去,何必自己跑一次。” 白蒹葭见她一脸天真单纯,虽然是家生子,但是毕竟白家待人仁厚,这些丫头都是很懂规矩的,这何点点毕竟年纪还小,又从小被父母宠着,倒是有些爽利,当下便轻轻一笑,解释道;“今日我试了试琴弦,也总感觉有些不怎么妥当,所以想着出去看看,而且我离开这京城也有些时间了,也不知道有了什么变化,总想着出去看看。” 何点点点了点头,道;“我回去告诉大总管一声……” 白蒹葭轻轻摆了摆手,道;“不用,只需要寻个有些身手的丫头,再给我支一百两银子就是了。” 何点点点了点头,将桌子上的东西快手快脚的收拾了,利落的走了出去。 白蒹葭看着何点点的背影发了会儿呆,将袖子里的小玉瓶取了出去,在手里摩挲了片刻,只觉得那玉瓶冰冰凉凉的,又凝视了片刻,才将那玉瓶放在一旁,伸手走到衣柜旁边。 她当初出嫁的时候,衣裳大多是新作的,那旧日的衣服却还在家中,这几日住下来,却也跟以前没什么两样,那衣柜里的衣裳也是她却是惯常穿的素白淡蓝轻绿,白蒹葭拣了一身淡绿的立领中衣和散花裙换上,清新淡雅,头发只随意的用一只碧玉簪挽了起来。 不一时就听见外头传来了轻柔的敲门声,她伸手将小玉瓶收进了一个荷包里系在腰间,然后轻声道;“进来。” 只见一个身材苗条的女子走了进来,秀美端雅,一张圆圆的鹅蛋脸儿,明眸秀眉,嘴角带着一丝微微的笑意,脸上却有两个极深的梨涡儿,让人一见之下,就不由自主的生出几分好感。 不过这少女虽然笑起来十分可爱,但是手底下的功夫却不如她面上那么娇柔可爱,寻常三五个男子都近不了她的身,不过京城这种地方,素来是严刑峻法,管理严格,别说什么图谋不轨了,便是那马车行驶也有各自的规章,若是违反了律例,就那么让人抓去牢里呆上几天都是很有可能的。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身边总是还要带两个人的。 白蒹葭眼看这少年,登时便轻笑道;“果然是芷灵你。” 白芷灵眼睛一转,笑道:“不是我还是谁?”她声音清脆,却带着一点新洲那一边的口音,听起来就格外可爱,道;“小姐可收拾好了?” 虽然白蒹葭嫁了凌绝尘,但是这白家的上上下下,还是习惯叫她小姐,白蒹葭点了点头,道;“麻烦你了。” 白芷灵眼睛一转,道;“说什么麻烦,我最近都开闷出鸟来了,小姐肯带我出去玩玩,我开心都来不及呢!” 她双目透彻明亮,显然是出自真心,倒是让白蒹葭不由抿嘴一笑。 这白芷灵虽然也是家生子,但是生长历程却跟这白家的许多家生子不大一样,所以行事更是天真爽朗,不过因为她一身女儿中少有的武力,她又极为喜欢白蒹葭,以前白蒹葭出门的时候,也时常是她陪伴在白蒹葭身边的。 想到跟白芷灵也有快一年不见了,白蒹葭心中也有些感叹,仔细一看,白芷灵却又高了一些,同时身形也略微的有了一点起伏,看上去也有了一点女儿家的风姿。 她伸手将荷包系在腰上,就看着白芷灵伸手将一个荷包塞了过来,倒是沉甸甸的,白蒹葭也不客气的收了起来,却抬头冲白芷灵道;“麻烦芷灵了。” 白芷灵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伸手将一个小药瓶递给了白蒹葭。 白蒹葭看着那小药瓶,脸上露出一点怀念的神色,伸手摩挲了一下那药瓶的平底,果然雕琢着一个小小的素字,却是素问惯用来装药的瓶子。 她得了七皇子的药方,倒是配了不少易容用的药粉,只是离开秋水村的时候走的急,被凌绝尘直接从杏娘家带走的,什么都没有带,这易容药粉也自然没有,她回来之后,安心度日,也没有想过再配,不过她如今的身份,却是不方便正大光明的出现在京城里,但是如果这时候再去配置,就有些来不及了。 不过好在这白芷灵却是一个极为活泼的人物,平时暗地里也免不得做一些姐劫富济贫的事情,只是她倒是个伶俐的,也知道不能给白家惹祸,倒是都掩了面目,但是那京城里的富豪却自然不会少了护院,她也免不得吃了几次闷亏,白蒹葭在某天去停云架赏月的时候,恰好碰见正躲在角落里给自己包裹伤口的白芷灵,她看了白芷灵半日,却吩咐素问替白芷灵收拾伤口,又让素问调配了易容药粉给她,最后却跟白芷灵促膝长谈了一次,将白芷灵说得心服口服,放弃了夜夜出门去劫富济贫的本事,只是没事的时候,却还是喜欢离开白家却外头溜达溜达,行侠仗义什么的。 有了素问的易容药粉,却是更加的如虎添翼如鱼得水了。 不过这些年大了,在京城里也开了不少眼界,又想着白蒹葭教她的多想多看,倒是也渐渐成熟了起来,那易容药粉素问给了她方子,自己也做了不少,不过素问给她的却被她极为珍重的收藏了起来,平时大多用自己做的,不过白蒹葭传话,却不敢耽误,急忙将素问送的压箱底的送了过来。 520.第520章 第五百二十张 德音坊 《礼记·乐记》上曾记载;“天下大定.然后正六律.和五声.弦歌诗颂.此之谓德音.德音之谓乐.诗云.莫其德音。” 意思是天下安定之后,定制了黄钟、太簇、姑洗、蕤宾、夷则、无射六阳律与大吕、夹钟、仲吕、林钟、南吕、应钟六阴律,称为六律,又调和了宫、商、角、徵、羽五音,谱写成了曲子来弹琴歌唱,又写成了诗句来赞颂传扬,这种就叫做德音,而这样的德音,才叫做音乐。 京城里有一家琴坊,便叫做德音坊,坊主姓秦,秦坊主对于各种乐器皆有涉猎,而且每代坊主所精通的乐器都不相同。 德音坊或者不是京城里最出名的,但是在某些阶层里,第一选择却一定是德音坊。 德音坊坐落在南市的一个角落,并不算惹眼,门口挂着一个琴身一样的牌匾,上面随意的雕刻了德音坊三个字,看上去并不是什么金尊玉贵的地方,但是却有一种古朴的气息从里面散了出来。 一个绸缎衣裳的胖子堵在门口,骂骂咧咧的道;“什么玩意儿,给你面子还不要脸,你知道小爷是谁么?” 那门内正坐着一个黑发披散的黑衣青年,低头抱琴,手指轻轻从琴弦上抚过,低声道;“你是谁又关我何事?” 他声音清越,却带着一丝低哑,好像那历经了多年的古琴,在手指下发出那种带着沧桑岁月的古朴。 那个胖子脸色通红,跺了跺脚,他大声道;“你知道我是谁么?我叔叔可是的……”得意洋洋的报出一个名字,然后以一种藐视的目光看着黑发青年;“你这个小破地方,能养活你自己么,不如……” 他话音未落,就看着那黑发青年却忽然站了起来,将手中的琴放到一旁,轻声道;“麻烦你出去。” 他姿容极美,行动间行云流水,充满了一种魏晋子弟的风流,一抬头黑发散乱,却露出一张清雅秀绝的脸来,让人想起三月里,流水倒影出来的一支桃花。 那胖子一怔之后,却将黑发青年的话语领悟了过来,顿时气的满脸通红,发出格格的声音,跺了跺脚,颇有些山摇地动的气势,他自以为自家叔叔的名字爆出来,这青年还不乖巧的跟他家乡的那些人一样溜须拍马,结果眼看他还是这样冷冰冰的样子,心中登时一怒,顺着那青年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少年正顺着街道走了过来。 那少年容色极美,眉眼极清,只穿了一身淡青的衣衫,却让人想起春日里那冰雪中刚刚挑出的一抹嫩芽,虽然黑衣青年浑身充满了一种魏晋子弟写意风流的气度,但是在这种绝顶的美貌面前,却依然显得有些失色。 他却不以为意,只是看了那少年一眼,道;“凌公子请跟我来。” 那青衣少年点了点头,便跟着黑衣青年走了进去。 那胖子眼看他们二人一前一后的走进了屋内,又沉默了片刻,才觉得自己真正地被无视了,只觉得一股怒气蓦然从胸口冲了起来,眼看二人登时都要看不见了,不由怒气上头,冲口而出道;“这少年是你养的兔儿爷吧!难怪你……” 他话刚说了一半,本来缩在一旁的小厮却小心谨慎的看了一眼那背影,又偏头想了想,才伸手拉了拉那胖子的衣袖。那胖子怒气冲冲的瞪了他一眼,道;“张安,拉什么拉!” 那小厮看了他一眼,心中也有一些嘀咕,他本来是家里也算不错的,很有几分体面,这位公子进京之后,很是闹了几件不成样子的事情,才将他调了过来,虽然这公子第一天就很是热情的说什么跟着他以后自然会吃香的喝辣的,不过眼看这种情况,他却心中暗自下了决心,无论如何回去都要跟他那做管事的老子说一句,不在这人身边做事了。 他心中虽然下了决定,但是也知道这种情况下自己却是万万不能丢下这人直接回去的,心中只是后悔的要死,自家父亲还当是什么好差事巴巴的送了自己来,结果这样看来…… 他本来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当下只是微微一笑,便柔声道;“公子你又何必跟他们计较。” 那胖子咳嗽两声,扫了一眼德音坊,又看了一眼张安,却忽然嘿嘿笑道;“那人你认识是不是?” 张安不安的扫了一眼德音坊,轻轻的点了点头,道;“那是凌将军。” 那胖子伸手挖了挖鼻孔,旁边一个路过的小姑娘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却被他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顿时便低着头一溜烟的跑了。 张峰段听张安这么说,登时便嘿嘿笑了起来,道;“他那副娇怯怯的样子,还将军?剑能举得起来么,还是……” 他有些隐晦而又暧昧的笑了,那样一个绝顶美貌的少年,年纪又这样轻,又长得这样漂亮,他却忽然笑了起来;“我说,对面的人看见他这样,都舍不得下手了……呃……也不知道他床/上的功夫……” 张安听他越说越暧昧,越说越不像话,不由下意识的就头皮一炸,急忙喝道;“公子!” 他声音中带了几分急切,倒是将张峰段震了一震,脸上的肥肉抖动了几下,细小的眼睛眯得更小的瞪了张安一眼,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这么没上没下的?” 张安又急又慌,他虽然是个下人,但是也是知道那少年威名的,年纪轻轻的,能在那边疆驻守那么多年还打下从未有过的巨大胜利,这样的双手染满鲜血的人怎么可能真如表面上的温柔和顺。 更何况他是见过之前的少年的,那是冰雕出来一样的人物,仿佛带着尖锐的角,便是靠近也会受伤,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下子看上去柔和平静了不少,但是想到那人的名声和旧日自己见过的模样,不由张安不暗自担心,如果真的可以,真想将张峰段置之不理,任由他去往死路上撞。 但是这个最方便的办法真是万万不行的。 521.第521章 小厮难为 张安心中再怎么嘀咕,也只得苦着脸道;“公子你少说两句吧。”他却知道这人的/性/子,当下眼睛一转,福临心至,便道;“这可是七皇子妃的哥哥。” 张安这话一出,张峰段便挑了挑眉。 看见张峰段的神色,张安才算是松了口气,又劝道;“如今那七皇子极受万岁的宠爱……” 话音未落,就看张峰段摸了摸下巴,瞥了张安一眼,笑道;“你说那人的妹妹是七皇子妃?”他虽然素来无法无天,但是作为一个平民,天生对于天潢贵胄有着一种无法言语的敬畏,听张安这么一说,当下便想起那少年惊鸿一瞥的俊脸,不由脸上浮上一丝笑意,心中却想起那少年若是做女子妆扮,不知道是如何的俊美。 不由发出嘿嘿两声低笑,竟然有些痴了。 张安看着他的模样,心中暗自皱了皱眉,却上前两步,又说了两句,总算张峰段回过神来,却忽然道;“这个秦德音跟这姓凌的有什么关系不成?看他们那样亲密……”他有些不是滋味的微微一笑,看了张安一眼,张安一抖,立即开口道;“公子,虽然说你想拿下这个铺子来开酒楼,但是这德音坊在京城里也做了好多年了……” 他暗自一算,这德音坊虽然不声不响的,但是在京城里存在的时间的确不短了,本来看着这古朴的样子,本来以为生意定然是不好的,但是在看见凌绝尘的时候,他却觉得这德音坊只怕没有表满那么简单了。 张峰段自然听出了张安的劝解之意,不过如今他却瞥了张安一眼,不以为然的道;“你看开了这么多年,也就这样一个小破铺子,本公子肯接了过来,他若是识相些,早就应该双手奉上了,还要本公子亲自来。” 听着张峰段的语气,张安心中刚浮起一丝不安的预感,就看见张峰段大跨步的就朝着德音坊走了进去。 张安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心中不由暗自后悔,他身后一个小厮小声道;“安哥……我们怎么办啊……” 那小厮也是在京城里长大的,虽然平时也算有点飞扬跋扈,但是也知道那俊美少年的名声,那种人,张峰段有自家老子护着倒是不怕,但是自己这些人,难免就会当作替罪羔羊推出来。 开始不声不响的看着张安说话,如今见张峰段我行我素,倒是不有都吓了一跳,用求救的目光看向张安。 张安心中一阵烦躁,道;“张平,张晓,你们两个先回去把这里的事情告诉老爷。”他又深吸了口气,心中只恨不得将这里的事情都尽数扔了自己走了清静,但是想起还在张家里的爹娘妻女,便也只得跺了跺脚,硬着头皮道;“张明你跟我一起进去。” 被他点到名的张明一阵胆战心惊,看着张平张晓两个人应了一声,飞快的跑了出去,偏偏张安还跺脚叫道;“你们二人快赶车回去。”一边说,一边便冲张明招了招手道;“你跟我一起进去。”心中却打定了主意,大不了将张峰段敲晕了带回去,虽然会被张峰段记恨,但是比起惹怒了凌绝尘,张峰段这一点记恨就没什么大不了了。 他家这些年来也攒了不少银两,只盼夫人可以看在这些年伺候的面子上,放了他们一家人出去,倒是远远的离开京城,也可以置上一些良田,过一些安分的好日子。 他心中答应了主意,反倒是无所畏惧,跟张明打了个眼色,交代了两句,匆匆的朝着德音坊冲了进去。 张平二人被张安一喊,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跌跌撞撞的跑到巷子口,正好看见一辆小油车行了过来,也顾不得说话,飞快的跳到自家的车上,一溜烟的跑了。 那小油车上下来两个女子,眼看那小油车尘土飞扬,匆匆的就不见了踪影,倒是将中间那个脸色微黄穿着青衣的女子呛得咳嗽了两声。 立即那个爽朗利落的橙衣少女跺脚骂道;“京城里也是让你这样没规矩乱行车的么!还有没有王法了!”眼睛一转,顿时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头,猛然朝着那马车丢了过去。 倒是那女子轻轻颦了颦眉,就看见那橙衣少女转过身来,道;“也不知道那家的人,也这样没规没矩的!” 这南市里人来人往的,所以为了行人的安全,便是总有马车油车,也不允任意行驶,更别说骑马了。 青衣女子摇了摇头,道;“只怕是有什么急事,我看那马车上的花纹,是九门提督家的。”她沉吟片刻,倒是眉目微敛,橙衣少女嘀咕一声,道;“九门提督?是张鸿宇?”那青衣女子看了她一眼,低声道;“那个人那里惹到你了,让你这么不喜欢?” 橙衣少女道;“那张鸿宇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她嘀咕了两句,又看了那青衣女子一眼,才道;“这些事情小姐你别在意了,平白的听了生气。” 那青衣女子知道他是个行侠仗义的/性/子,见她如此,便点了点头,道;“你也不用生气了。”却又看了那橙衣少女一眼,她们二人已经慢慢的走了进去,那德音坊已经近在眼前,眼看她退了两步,不由笑道;“你不跟我进去?” 那橙衣少女摆了摆手,一脸苦笑道;“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这些琴啊书的,从来都是她们认得我我不认得他们,我在门口等你就好。” 青衣女子见她娇憨可爱,不由道;“也好。”这德音坊她以前也没少来,倒是清楚,就听那少女叮嘱道;“你若有什么事情,叫我就好。”当下便点了点头,笑道;“能有什么事?你放心便是,若是等着无趣,便出去玩一玩就是,我只怕要耽误上一两个时辰。” 那橙衣少女急忙摆手道;“我可不敢放你一个人。” 青衣女子抿嘴一笑,莲步轻移,就听那橙衣少女道;“秦坊主,你在么?” 522.第522章 一把五弦琴,万丈红尘落 德音坊的坊主,姓秦,名德音,也许在还是继承人的时候有着别的名字,当他们继承德音坊的时候,也就继承了这个名字。 这一代的秦德音不过二十四岁,但是在制琴和琴技方面,都有独到之处,在德音坊历代里也是有名的天才,性/子更是温雅斯文,有魏晋之风,只是天生风流飘逸,固然琴艺通玄,世人却是难得一闻。 秦德音正低头调弦,听见那橙衣少女的声音,便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少年,见他眉目端凝,不由便点了点头,道;“凌公子容我先告退一二。” 那人点了点头,秦德音放下手中瑶琴,又扫了一眼屋子,才转身走了出去。 这是一个四合院儿,中间除了碎石铺成的十字道路外,却挖了四个池塘,养着许多荷花,只是如今不是荷花盛放的季节,看上去倒是有几分冷清,而门口的不远处,却有三个滚地葫芦一般的人物倒在地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秦德音也不多看那几人一眼,步履优雅的走了过去,然后拉开竹门,进了前堂。 只见门外一对妙龄少女,其中一个眉目灵活,一双黑滚滚的眼睛却看着自己,另外一个却神色端庄,虽然年龄尚幼,却一身素淡,浑身上下更是充满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温柔稳重之意,与她还算得上青嫩的年龄截然不同。 不过这些世家大族的子弟,从来都是小小年纪就少年老成,秦德音倒是也不以为然,只是微微一笑,美目微凝,笑道;“不知道二位姑娘有何吩咐。” 他本生的斯文俊美,此时又笑的温柔可亲,让人不由自主的心中就生出一点好感,那橙衣少女虽然是爽利/性/子,也不由面上微红,后退一步,道;“是我家小姐找你。” 秦德音微微点头,两道温柔目光落在那青衣少女身上,心中不由暗自感叹,这少女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观其体态行动,竟然已为人妇,只是虽然脸色微黄,但是一双眼睛却让人想起倒映晚霞的春水,异常的清澄明亮,好像经历了许多事情之后看透一切的精明睿智,也好似养在深闺里从来没有经历过任何风波的天真无邪。 琴艺一道,从来不是闭门造车就能造出来的,秦德音年少之时,也随父亲行走天下,体谅人情感悟,众人只道他沉静木讷,结果在十六岁那年,在皇家的琼华宴上,秦德音一把五弦琴,万丈红尘落,众人叹服,皇上大喜,钦赐德音之名,又将那曲子赐名《红尘落》,只是在那之后十年,秦德音却韬光养晦,再不复当日锋芒,当年那琼华一曲,只在少数人口耳相传。 所以对于人情世故,秦德音倒是极为精通的,对于别人的心思出身,一眼之下也能踩个八九不离十,他的眼神也是专注中带着疏离,那是种带着礼貌的平和。 虽然并没有特意的显得高傲,但是反而是这种气势,让人不由自主的产生了这个人虽然在面前,但是却似乎充满了时间的差别。 那青衣少女摆了摆手,看了橙衣少女一眼,那橙衣少女便道;“小姐你有事叫我才是。”青衣少女笑道;“你放心。” 她声音虽然轻,但是在后面里的少年却蓦然一震,他耳目过人,倒是将二人的交谈听得清清楚楚,当下手上不由微微一顿,就听那少女道;“妾身家中的琴许久不用,已经有些不准了,寻常调音妾身倒也学过一二,只是要去找秦坊主买一些调弦用的东西。” 声音轻柔软糯,带着那个年龄少女所特有的清脆,但是因为特意压低的缘故,却又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低哑。 秦德音看了一眼那青衣少女,不由笑道;“既然如此,小姐请进吧。”却又顿了顿,道:“不知道小姐如何称呼。” 他倒是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说什么送到府上的事情,这德音坊上下唯有他一个人,从来做的生意就是你自己上门来就是了,别家的送货上门他是不做的。 不过德音坊东西极好,无论是自家做的琴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品质都是极好的,真有那在琴艺上讲究的,自然会派遣丫头小厮来约定日子上门购买,如果真遇到某些要自己挑选乐器,也会自己上门。 青衣少女点了点头,便跨入门内。 这门外门内似被隔成了两个世界,只见那入门却颇为宽广,靠着墙横七竖八的摆放着一些琴筝萧笛等物,在阳光的余辉下,散乱随意中却透露出一股不羁的气质。 倒是让人暗自诧异,如果是别的地方这样放着这些东西,只怕是被人当作了什么乱七八糟低价销售甩卖的东西,但是这铺子里的每一样的东西,却在这样的随意中显出一种时间的沧桑感。 那青衣少女正是白蒹葭,那橙衣少女便自然是白芷灵了。 白蒹葭倒是跟这秦德音以前有过几次见面,虽然男女有别交谈不多,但是从某些方面来说,也说得上是神交已久,互相仰慕了。 那秦德音指了指另外一旁,道;“自己挑吧。” 他声音虽然柔和,但是也显然没有自己动手的意思。 白蒹葭知道他的/性/子,也不以为然,反而笑吟吟的道;“秦坊主有客人?” 秦德音点了点头,白蒹葭笑道;“能得秦坊主青眼有加,想来那人自有独到之处。” 秦德音见她言语温柔,也只是轻声笑道;“自然。” 白蒹葭也不多话,当下前行两步,这种情况下,还是不要乱招惹人的好,伸手捡起一块松香看了看,果然不愧是德音坊所制成的松香,清澈纯净,却比外头的东西好上不少,只是这东西也不便宜就是了,却又顿了顿,道;“不知是那位贤才能得秦坊主青眼?” 秦德音眯着眼睛打量了她一眼,看着她一片悠闲的翻检东西,正要开口,却忽然听着后头传来一声极为悠长尖锐的‘铮’之琴音。 声音尖锐悠长,几有突云破霄之势。 523.第523章 宝螺琴 白蒹葭脸色一白,不由看向秦德音,见他脸色虽然依旧温柔斯文,却冲自己微微一笑,道;“看来在下这位客人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呢。” 白蒹葭抿了抿唇,笑道:“是妾身失礼了,一时好奇,倒是忘了礼数,还望秦坊主见谅。” 秦德音摇了摇头,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那房门,却又冲白蒹葭笑道;“毕竟客人的隐私为上,还请小姐见谅。” 白蒹葭点了点头,她和秦德音本也是心思玲珑之辈,当下又说了两句,便将这件事情若无其事的抹去了,白蒹葭却又眼睛一转,却蓦然看见那房间的角落里有着一把小琴。 说是小琴,只因为那琴比寻常大琴窄了一半,也短了一半,但是却七弦具备,更为罕见的是,那上面的图案却不跟寻常的古琴一样是雕琢或者绘画而成,而是将极为漂亮的贝壳拼成了一副芙蓉出水图。 白蒹葭不由一愣,喃喃道;“宝螺琴?” 秦德音却笑道;“小姐倒是好眼力。” 看着白蒹葭走上前去,伸出纤纤玉指,轻轻的在那琴弦上微微一波,白蒹葭虽然见多识广,小时候学琴的时候所用也非一般凡物,但是眼前这宝螺琴却色彩鲜艳,各色搭配和谐自然,镶嵌在琴面上,更是晶莹秀丽无比。 更为难得是,寻常宝螺琴,免不得将那贝壳切割解剖,然后再按照图样所需进行打磨修复,甚至为了整体颜色的和谐,在某些贝壳上还要进行彩绘修复,毕竟贝壳这种东西是天生天养之物,形状颜色,总不能十全十美合人心意,总免不得要动一些功夫,但是眼前这宝螺琴虽然比起寻常的琴小了很多,但是上面的图样和谐秀美,似乎只是用贝壳随意拼成,天然就该如此模样,除了表面上的一层清漆,却并无多余切割彩绘,有着一股天然的灵秀飘逸之气。 白蒹葭不由深吸了一口气,道;“秦坊主好手段。” 这德音坊出售的,又是这般模样,却自然是秦德音制成的琴。 秦德音只是微微一笑,道;“小姐过奖了,不过是有位朋友送了几斤贝来,吃剩下几个贝壳,我见颜色倒还鲜艳,有几分趣味,便顺手做了这个东西。”却又忽然一笑,道;“小姐可是喜欢?” 白蒹葭看了那小琴一把,心中却不由一动。 这琴实在是太小了,寻常小姐都用不了,不过这样小,倒是让她想起那秋水村里的女儿来。 却忽然想起若是凌离儿穿着自己做的彩裙,坐在这小琴之后,却不知道是如何的如诗如画。 做母亲的,最满足的时候,就莫过于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打扮得如同上等的美玉,绝世的牡丹。 她平时虽然云淡风轻的,但是此时也不由心中微动,轻声道;“嗯……”她顿了顿,又将目光依依不舍的在那一把小小的宝螺琴上扫过,只恨不得凌离儿快长大些许,自己教她调弦抚琴,却又垂目道;“那就劳烦秦坊主了。” 秦德音微微一笑,道;“我去后院替你取个琴匣来。” 也不管房白蒹葭一人在这里会不会做出什么奖这里面的东西席卷而走的事情,白蒹葭就看着他转身从门后的小门走了出去。 又不由抬眼看了那宝螺琴一眼,才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继续拣选那些调弦用的东西。 不一时等秦德音取了一个琴匣过来,将那把宝螺琴放了进去,又用一个黑色琴囊将琴匣装好,却抬头看了一眼白蒹葭,道;“这琴虽然小,但是小姐你这身子只怕也不容易取走……只怕还是请那位橙衣姑娘来比较妥当。” 白蒹葭微微颔首,往外走了两步,低声唤了两声,白芷灵顿时活泼的走了过来,她将买的诸多东西交在白芷灵手里,让她先带回家里去,白芷灵眼睛一转道;“小姐我们要回去了么?” 白蒹葭看了她一眼,道;“我还有些事情。” 白芷灵见她神色从容,不由眨了眨眼睛,道;“小姐要一个人么。” 白蒹葭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事情,我一会还准备去一次药铺,你要跟我一起去也可以。” 白芷灵不由一惊,上上下下的打量了白蒹葭一番,不由吓了一跳,道;“小姐你有那里不舒服么?这外头的大夫那里比得上我们家里的……”实在不行,还能拿了白三思的帖子去请宫里的大夫。 话音未落,就听白蒹葭嗔道;“想来只是这段时间春寒交错,有些不舒服罢了。”她顿了顿,想了自己袖子里的那小瓶汤药,那汤药一直放在庄园里,这段时间也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但是拿出来了之后就自然不一样了,也不知道能保存多久,让人心中不由有几分不安,而且天气渐热,这东西能存放的时间也就越短,她这次出来,纵然是为了买一些东西,何尝也不是为了这汤药。 若是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怎能让人安心。 白蒹葭眼睛微凝,更何况,好端端的,那人却在第二天给她端来了这种东西…… 最大的可能/性/,已经有九分能猜测出来这汤药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即便是九分,也到底有一分不甘愿和不确认在里面。 心中却还隐约有着希翼是自己猜测错误。 素问…… 白蒹葭心中喟叹一声,却忽然又想起素问,为了不让亲人担心,白蒹葭也是尽力保持平静,想起莫名其妙成了贤王侧妃的素问,白蒹葭的心里,也充满了疑惑和不安。 不过,不管如何,比起没有消息,这也算好消息了。 定了定神,才对白芷灵道;“倒是也没什么,只是最近略有些不舒服,想请大夫看看,再顺路买些药材,给哥哥他们做些补身的汤药。” 白芷灵听他有些不舒服,倒是紧张兮兮的道;“家中什么药材没有,还要巴巴的跑这一趟,不如回去让大夫看看。” 524.第524章 回春堂 白蒹葭听她倒是一片天真关心,不由道;“这京城里藏龙卧虎的,不可轻易看轻别人。”她沉吟片刻,看着白芷灵面上露出惶恐之色,倒是不由轻轻一笑,道;“何况,祖父大病初愈,哥哥又忙着准备考试,我若是在家中请了大夫看病,虽然只是小病,免不得让他们分心担忧,又不是什么大事,不比为了我误了哥哥的终生大事。”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这金榜题名可是和洞房花烛并列的大事,虽然知道白抒怀的才学过人,但是白蒹葭也不愿意在这关口,白白的让白抒怀担信,更何况。 她更不愿意将那汤药放在家中大夫的面前。 如真如她所想,暴露在白家人的面前,那将是一场无法顺利掩盖过去的灾难。 她心中虽然满腹愁思,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面上却是温和浅笑,半点愁绪不露,却知道无论如何这汤药都不能让家中的大夫辨别,才寻了个机会出来。 白芷灵虽然忠心耿耿,爽利能干,但是从某些方面来说,她也是一个有些粗枝大叶的姑娘,只要稍微动一点心思,便能很轻易的瞒了过去。 白蒹葭却无奈一笑,大概如白三思所说,自己本质上还是一个比较容易心软的/性/子,只是这事情…… 她下意识的曲了曲尾指,感觉翻覆的心灵渐渐平静了一些。 自从见了这汤药又藏了下来之后,烦着这么多天下来,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也没有什么不能忍耐的。 如果真如她所料,也不过是命中注定罢了,总不至于比前世更坏。 …… 她看了一眼白芷灵,嫣然道;“好了,东西都买全了,我们去隔壁药铺吧。” 她转身对秦德音一笑,道;“麻烦秦坊主了。” 秦德音淡然一笑,道;“并不。”白蒹葭将准备好的银票递了两张给他,秦德音瞟了一眼,便大大方方的收了起来,摆了摆手,白蒹葭笑了笑,带着白芷灵无声无息的起身走了出去。 送了二人出去,就看着秦德音落门,白蒹葭不由抬头看了一眼秦德音,见他表情平淡,倒是白芷灵在一旁奇怪道;“这天气还早,秦坊主怎么就关门了。” 白蒹葭笑道;“他那后院里有人,又止得他一人,难免脱不开身照料,还不如关了干净。” 反正秦德音任/性/妄为,开门与否全凭心思,今日来恰好撞上,已经让人心情不错了。 白蒹葭刚带着白芷灵走出去,就看见有一个生的颇为高大的男人急匆匆的从外头走了进来,却是九门提督张鸿宇,那青衣女子脸色微变,悄然闪到一旁,不动声色的垂了脸,看着张鸿宇带着一众吓人,龙卷风一样的走了进去。 白芷灵眼睛眨了眨,想起刚才连滚带爬跑回去的张家那辆车,不由看了一眼白蒹葭,见她若有所思,不由道;“小姐……这人……” 白蒹葭摇了摇头,道;“走吧。” 白芷灵看了一眼张鸿宇等人前去的方向,又看了白蒹葭一眼,偏头想了想,眼看白蒹葭步履轻盈,已经走到了前面,不敢怠慢,急忙紧了紧背后的包裹,道;“小姐等等我!”一溜小跑的冲了过去。 白蒹葭所选中的药铺也离德音坊不远,不过那药铺也是刚进京城没几个月,立足未稳,不过好在药材上好,价格也算得上公道,还算是生意不错。 白蒹葭看重的就是他们立足未稳,对于这京城中的许多人物大半都不认得,对于自己的身份也比较好隐瞒。 她看了那药铺一眼,看了一眼白芷灵,眼睛一眨,道;“芷灵,我想吃巧家的酒酿饼。” 白芷灵急忙应了一声,又眨了眨眼睛,道;“小姐还有什么想吃的么?” 白蒹葭偏头想了想,道;“百里花楼的桃酿也差不多成了,你顺便为我买一些回来。”又看了一眼白芷灵背后的包裹,笑道;“你不如先将这包裹送回家里去,省的背来背去也辛苦。” 白芷灵摆了摆手,道;“那里说得上悲苦,这东西轻得很,一点力气都不用的。” 她想了想,又说了两样巧家有名的点心,白蒹葭点了点头,便笑道;“我这一年不在家里,也不知道那巧家有些什么新鲜点心,你看着新鲜或者自己喜欢便买了再来这里接我便是。” 白芷灵思虑片刻,看了白蒹葭一眼,眨了眨眼睛,道;“这巧家倒是不远,只是买点心还要花费上一些时间排队。”她掐指算了算,道;“大概也就半个时辰也就够了。” 白蒹葭点了点头,白芷灵道;“小姐你乖乖的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 白蒹葭倒是忍不住微微一笑,道;“自然不会。” 白芷灵想了想,道;“我先送你进去吧。” 白蒹葭摇了摇头,道;“这地方求医的人也不少,你跟我进去,只怕会挤坏那宝螺琴,还不如兵分两路,也方便一些。” 白芷灵看了白蒹葭一眼,见她虽然神情柔和,但是眉目间却一片坚定,她也是知道白蒹葭心思的,当下点了点头的,想了下觉得如果真不小心挤坏了背上了东西,却是白跑一趟,更何况那宝螺琴实在天然可爱,若是这样坏了,白蒹葭却难免伤心,当下便道;“也好。小姐您先进去。” 白蒹葭应了一声,抬头看了一眼回春堂的牌匾,咬了咬唇,手指拢在袖子里,却碰了碰那通体冰凉的小玉瓶,最后却踏出一步,轻盈而坚定地走了进去。 白芷灵看着慢慢走进回春堂里面的白蒹葭,只觉得白蒹葭的步履里面,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感情和氛围,让人莫名其妙的就觉得心中一点一点的愁绪就浮了起来,她本来就是不喜多想胡思乱想之人,只见白蒹葭的身影隐没在回春堂里,便摇了摇头,想了想巧家跟百里花楼的地点,当下便决心先去百里花楼买桃酿,再去巧家买点心。 525.第525章 故人 毕竟点心这种东西,还是刚出炉的时候比较好吃,而桃酿则是用新鲜的桃子酿成的蜜汁,需要的时候只需要取出少许,用水化开,其色嫣红,味道也是甜甜的桃子味,这百里花楼乃是百里花庄在京城里的商铺,百里花庄制成的各种东西,大多都是在百里花楼里贩卖的。 白芷灵心中打定主意,速去速回,当下若有若无的展开身法,两下行走,便隐没在了人群里。 白蒹葭进了回春堂,只见那回春堂两边的墙壁上,都修着直达房顶的中药柜,分为整整齐齐的小格子,而每个小格子中间都用小纸条写着其中药材的名称。 中间的地方则坐着四位坐堂大夫,白蒹葭却不由微微一愣,其中有一位竟然是故人。 只见那少年容色清朗,虽然眉宇间还有着淡淡的书卷气,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小在草药中长大的关系,浑身充满了一种悲天悯人的气息。 正是那平直城中的少年神医——赵天星。 白蒹葭对这赵天星倒是印象颇好,除了后来他被闻人乐节所请为自己和凌绝尘诊断,结果阴差阳错下他家中出了变故匆匆离开,才将凌绝尘的身份瞒了下来,当初自己初到平直城,也是多亏了他的药方子,心中对于这孩子的印象倒是不错,只是想着自己既然匆匆离开平直城,却不想在这京城还能跟赵天星相见。 只是看着赵天星,却忽然想起平直城里的苏晚雪,心中顿时有些复杂,自己走得匆忙,也没来得及跟苏晚雪交代一声,也不知道苏晚雪如今什么处境。 不过她又转念一想,苏晚雪早已经脱胎换骨,自己在重阳时候践踏的时候,虽然年纪还轻了些,行事也有一些生嫩,但是谨慎小心,又心思缜密,又有了九公主跟江家做靠山,她如今又随机应变,想来如果不出意外,倒是能在平直城安安稳稳的发展下去,倒是心中安定了不少。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赵天星年纪尚轻的缘故,旁边几位成熟的医者面前的人都不少,唯独赵天星的面前只有孤零零的几个人。 白蒹葭偏头想了想,她倒是很信任赵天星医术的,当下便坐到了赵天星那一列人的后面。 既然选了这回春堂,还能在千里之外遇到赵天星,白蒹葭倒是隐约觉得,这只怕是上天的安排,自己也不必避让,更何况赵天星的医术,她是信得过的。 而且从某些方面来说,赵天星显然是闻人乐节的人,从某些方面来说,倒是也是一个安全的人物。 更何况——赵天星并不认识白蒹葭。 这点,白蒹葭是可以确认的。 她神情淡定的坐在最后,因为坐在赵天星面前的,大多都不是什么大病大痛的,赵天星年纪虽轻,医术造诣却十分厉害,他面前的病者少,固然和他年纪轻有原因,但是只怕也和他看病的速度太快有关。 白蒹葭心中暗自揣摩,看病问诊,说起来不过是望闻问切四道,赵天星眼睛一扫,手指往脉门上一扣,偶尔开口问上两句,当下便是笔走龙蛇,写下药方扔给一旁的小二,他都看了三个人了,隔壁的老医生才慢悠悠的看完一个人。 不过这样也有一点不好。 如果他是名震天下的神医,这自然是极好的,别人自然会夸他医术通神,但是他偏偏年纪极轻,这样的速度就难免会让人觉得他轻薄随意,不可依靠。 京城这种地方,从来不缺什么神医,也不缺什么天才,毕竟这是一个人才济济的地方,这是大昭最为繁华昌盛的城市,也是大昭人才最为聚集的地方——大昭这种地方,一个牌匾砸下来,都能砸死五个所谓的地方性天才。 白蒹葭精通人心,看着不少人在赵天星面前开了药方,又摇了摇头,坐到了另外一位老者的队伍后面。 赵天星眉目微抬,眼中掠过一丝淡淡的怒色,却很快的掩盖了过去,淡淡的道;“下一位。” 却听一个声音道;“赵神医,好久不见。” 赵天星抬头看了眼前的女子一眼,只见她背光而立,看不清楚容颜,但是浅笑盈盈,气质从容,倒是让人一见就感觉此人出身不凡。 赵天星顿了顿,偏头想了想,道;“张夫人?” 白蒹葭笑道;“赵神医好记/性/。” 赵天星摇了摇头,道;“夫人的气质特殊。”却并没有问白蒹葭有那里不舒服,只是脸色微凝的扫了白蒹葭一眼,就听白蒹葭道;“只是如今我这有些不方便,有些事情还要麻烦赵神医帮忙鉴察一二,不知道……” 她眼波流转,笑着瞥了赵天星一眼。 赵天星点了点头,道;“后院有雅间,张夫人随我来。” 白蒹葭行了一礼,笑盈盈的道;“那就麻烦赵神医了。” 那是一间颇为秀雅的小巧屋舍,燃着冉冉淡香,白蒹葭深吸了一口,只觉得醒神明目,精神一下好了不少,不由笑吟吟的道;“想不到与赵神医还有再见之期。” 赵天星淡淡的道;“我也想不到张夫人会离开秋水村。” 毕竟一个妇道人家,在秋水村那种小地方讨生活比京城里容易多了。 这京城里别说各种豪强世家,便是门面房租,吃食用度,比起秋水村那些可以自给自足的地方,贵了何止十倍。 白蒹葭浅浅一笑,道;“事不由人,奈何奈何。”她幽幽叹了口气,看了赵天星一眼,道;“只是赵神医在平直城里好大的名头,怎么到了京城这种地方。” 赵天星头也不回,倒是坦然回道;“我祖父临终之前,指定我接受这京中基业。” 白蒹葭知道这多半关系到他家中财产分割,便浅浅一笑,不在多说。 二人进了房舍,那房中却有一个小丫头,生的颇为秀丽,眼看二人进来,便走过来行了一礼,道;“见过少东家,这位夫人。” 白蒹葭笑了笑,就听赵天星道;“上两杯莲子心蘑菇茶来。” 526.第526章 避子汤 小丫头应了一声,脚步轻盈的走了出去。 白蒹葭道;“想不到今日竟然可以白喝一杯茶。” 赵天星抬头看了她一眼,笑容却难得的真挚的几分,道;“人生四大喜事里,便有他乡遇故知,一杯莲子心蘑菇茶而已,张夫人如是喜欢,我便让小溪打上两包送你便是,只是此二物皆是寒凉之物,略用一二解暑便可,却不可畅饮,免不得坏了身子。”那丫头正是叫做小溪。 这莲子心甘草是用干莲子心和甘草泡成,是有清心养神,泻火解毒之效,还能调理情绪紧张,焦虑不安,失眠等。 干莲子心和甘草都不是什么稀罕物件,甘草为百草之相,十个药方子里都有他的踪影,那莲子心虽然麻烦些,但是也便宜。 白蒹葭倒是轻轻一笑,道;“也好。” 赵天星看了一眼白蒹葭道;“张夫人气色倒是极好,却不知道今日上门,所谓何事?” 他毕竟浸/淫/医道多年,一眼就看出白蒹葭虽有有些清愁,但是气充神足,双目清亮,虽然脸色蜡黄,却多半是不知道用什么法门隐藏了本身的面目,只怕今日上门,是真有什么要紧私密的事情。 白蒹葭浅浅一笑,将手中的小玉瓶滑了出来,轻巧的放在桌子上,淡淡的道;“我只是想请赵神医帮我看看,这汤药……” 她顿了顿,淡淡的道:“是不是避子汤。” 男女一夜欢爱之后,次日女子服下汤药,可避免受孕,这汤药则名为避子汤。 赵天星看了一眼白蒹葭,见她神色从容淡定,只是眼中却有一丝说不出的悲苦之色,心中却不由有些复杂。 虽然都说白蒹葭为夫守节,但是赵天星却总觉得这个女子浑身有着说不出的神秘,似乎是充满了秘密一样。 作为一个医者,他很小的时候就被家人教导不必太有好奇心,一个太有好奇心的医者,死的比任何人都快。 当你看过或者或生或死的事情之后,就会发现某些事情,一旦经历了那样惨烈的失去和教训之后,就会让人真正地失去好奇心。 好奇心可以杀死一只九条命的猫。 所以看着明明应该是寡妇的白蒹葭拿出一个小玉瓶来问自己是不是避子汤,赵天星也并不讳言,道;“赵某在这妇科并不精通,不过略知一二。” 白蒹葭笑着点了点头,眉目淡定的看着赵天星,淡淡的道;“不过一理通百理融,想要看出是不是避子汤,还是很容易吧?” 赵天星点了点头,道;“还好。” 他倒了少许在自己的掌心,并不多问,先闻了闻之后,那药物在庄园里收藏已久,又被白蒹葭一早拿了出来,早就已经凉透了。 又看着赵天星沾了少许送进嘴里,啧啧了两声,才抬头看了白蒹葭一眼。 白蒹葭看他神色,却反而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来。 她本来经过易容之后,脸色微黄,微一双眼睛流光溢彩,此时虽然脸上浅笑盈盈,但是赵天星却觉得她这盈盈浅笑中,却有着说不出来感情,让人看在眼里,莫名的心酸。 赵天星迟疑了片刻,才缓缓道;“这是上好的避子汤,药方我并未见过,但是就目前看来,对于女子的伤害却是极小的。” 避子汤多是寒凉之物,若是长期饮用之后,即便是想要好好调养再次怀孕,也需要以温良汤药慢慢调养。 上一世白蒹葭除了凌慎之无所出外,除了凌绝尘常年在外,她身体虚弱外,也有因为她喝药太多伤了身子,后来虽然慢慢的调养了过来,却是无论如何都怀不上了。 果然。 白蒹葭脸色冷淡的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小玉瓶,面不改色的收了起来,嫣然一笑,道;“麻烦赵神医了。” 赵天星见她言笑晏晏,却觉得心中说不出来的滋味,心中却不知道自己刚才所说的话到底是对是从,看着白蒹葭飘然而去,却觉得白蒹葭看似洒脱的背影,却是说不出来的凄凉。 却见那洒脱背影却蓦然一个踉跄,伴随着隔壁一声尖利如裂锦的琴响,整个人却忽然软软的倒了下去。 赵天星心中一惊,不由惊道;“张夫人?” 急忙抢前两步,看见小溪端了托盘过来,急忙道;“快来送张夫人去屋里躺着。” 小溪吓了一跳,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白蒹葭身边,将人扶了起来,心中却一惊,暗自道;“好轻。”却抬头看了赵天星一眼,道;“将人扶到那里去?” 她这话一出,赵天星倒是有些犯难了。 他们这院子里房间倒是不少,还有些专门是为了给病人针灸所准备下来的,不过却觉得将白蒹葭扶到那种地方有些不妥当,当下便皱眉想了想,道;“将人送到小姐的房间里去。” 小溪想了想,道;“是。”她本来平时也干过不少活,正要将人带走,却见旁边的墙壁下,跳下来一个少年。 那少年眉目极美,气质极清,宛如那梅花上的冰雪清露一般,小溪心头不由怦怦乱跳了两声,就看着那少年上前两步,伸出手来,还没等小溪反应过来,身边昏迷不醒的白蒹葭已经被那少年揽在怀里。 赵天星眉目一拧,上前一步,道;“这位公子,张夫人乃是赵某的病人……” “张夫人?”那少年冰冷的看了他一眼,如今虽然是烟花三月,但是这俊美少年的这一眼,却似乎让整个世界瞬间陷入了冰冷的冬日。 “你认错人了。”赵天星好不容易从那少年冰冷寒冽的目光中挣扎出来,就看见那俊美少年冷冷开口,一手却轻柔的将白蒹葭垂下的一丝鬓发轻巧的撩到她的耳后,动作中却带着难见的温和,“她相公是我。” 话不多言,那俊美少年却将人抱在怀里,一脚轻轻在地上一跺,整个人却异常轻巧的在空中拔地而起,轻飘飘的如同一只纸鸢一般飘了出去。 小溪不由有些恐惧的看了那个消失了踪影的少年一眼,又看了一眼赵天星,赵天星眉头微颦,就听小溪道;“竟然是……竟然是他……” 527.第527章 张鸿宇 赵天星皱了皱眉,听出小溪的声音里虽然有几分恐惧,但是更多的却是欢喜激动之意,不由扭头问道;“他是谁?你认识?” 小溪脸泛红晕,激动难以的道;“我从来没想过我能离他那么近,他还能跟我说话。”赵天星听她呼吸急促,语气欢快,显然整个人都处于极为兴奋的状态中。 心中想起那少年虽然极清丽极冷漠,但是那眉眼的确是天下无双,说起来仔细想起来的话还有几分眼熟…… “那是兰陵将军凌绝尘啊!”女孩子们,总是爱给自己梦想中的英雄取上各种好听的名字。 …… “你倒是去的快。”小巧的四合院中,本来正低眉垂目弹琴的黑发青年淡淡的道。 他面前的另外一个台子还摆了一把琴——只是如今这种情况下,也只是算是罢了。 只见七弦皆断,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弹了。 也是巧合,他这院子,倒是跟隔壁回春堂的院子是连在一块的。 凌绝尘冷哼了一声,伸手看了看白蒹葭,见她手掌握得紧紧地,心中不由生起一丝懊恼,伸手将她手掌轻轻一揉,那本来捏的死死地顿时打开,小玉瓶顿时呼噜噜的滚了出来。 凌绝尘眼神冷淡的看了那小玉瓶一眼,一脚踢出,便将那小玉瓶踹进了池塘里,倒是让秦德音脸色微变,心疼的叫道;“哎呀我刚投了一些鱼苗下去,还等着等鱼苗长大生小鱼日后可以鱼鱼不绝呢,这避子汤若是让我那些鱼苗吃了,可让我怎生事好,岂不是要白白饿死,这日子可怎么过。” 他叫的颇有几分惨烈,后面竟然带上了几句唱腔的九曲十八拐,凌绝尘皱眉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黑石城。” 秦德音听他这一说,顿时有了精神,转身就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跑了过去。 动作异常的轻盈敏捷,过了片刻,秦德音果断的拿了暂时歇业的牌子,准备去外头挂上,就看见几人走了过来。 不由撇了撇嘴,张鸿宇看了一眼秦德音,低声道;“秦坊主,……” 秦德音摆了摆手,懒洋洋的道;“那个死胖子是你的侄子?” 张鸿宇虽然就那么一个儿子,但是听秦德音说死胖子,也只能咬牙忍了,便点了点头道;“……正是,却是被我母亲宠坏了,还请秦坊主不要跟一个孩子计较。” 张鸿宇就那么一个哥哥,只是他哥哥张鸿轩从小就不成器,后来谋了一个外放,倒是做了一阵土皇帝,倒是乐不思蜀不愿意回来了,只是张鸿宇的母亲,张峰段的祖母思念长子,才让人将张峰段接了回来,只是张峰段从小跟着自己父亲张鸿轩,别的不成,反倒是将他父亲一身的坏毛病学全了,不但游手好闲,而且在地方上横行霸道惯了,到了京城里也依然固我,张老夫人又年老昏庸,将张峰段宠得不成样子,只是毕竟是张鸿宇的母亲,出于孝道,张鸿宇也不敢多说,只是咬牙忍着。 秦德音淡淡一笑,顺手将手上的牌子一挂,道;“我怎么会跟一个孩子计较呢,只是……我有一位客人,手上倒是有些不知轻重,一怒之下,倒是让张公子吃了些苦头。” 张鸿宇心中暗自头疼,能被秦德音亲口承认的客人,身份自然不会差到那里去,这么一想,也不知道张峰段到底招惹了什么麻烦,他身为九门提督,也算是位高权重,只是他心里也知道他这位置不知道有多少人看着,好在他素来忠心,做人也十分小心翼翼,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但是偏偏却听说张峰段做出这种事情来被人留在了德音坊,心中只恨不得将张峰段好好的打上两顿出气,又想到母亲,顿时一阵头疼,不过听秦德音的口气,当下心下便揣摩一二,立即笑道;“往日都跟着他母亲住在老家,这刚进京城里来,不知深浅,实在是让人头疼的事情,在下却还要多谢秦坊主了。” 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当,不由看了一眼秦德音,暗自嘀咕,那张安倒是个比较得力的,也是他安排给张峰段的,张平等人回去的时候,恰好他下朝回家,听说了这事,将妻子狠狠的骂了一顿,又将他妻子惹得哭诉起来,看着妻子暗自垂泪,心中却知道若是让母亲知道,怕又是好一通闹腾,倒是心烦意乱的很,最后摔门而出,便匆匆赶了过来。 如今这朝堂上风云变幻,张鸿宇实在不愿意多树强敌,更何况这强敌还不是因为站位,而是因为自己的蠢侄子造出来的,这种事情实在是…… 秦德音若有所思的瞥了一眼张鸿宇,笑道;“这京城里这样的……”他顿了顿,看了张鸿宇一眼,反倒笑了,道;“提督大人还是要擅自珍重才是。” 张鸿宇看了一眼秦德音,点了点头,道:“我知道的。” 秦德音又盯了一眼张鸿宇,忽然叹了口气,道;“看你也是个聪明妥当的,那张鸿轩跟你怎么就天差地别的,等我将他拿出来。” 眼看秦德音转身走了进去,张鸿宇身后的小厮嘀咕道:“不过一个小店铺的老板,也……” 张鸿宇转身瞪了他一眼,他生的颇为威猛,这一视却如鹰顾狼视,气势十足,那小厮打了个冷颤,顿时不敢多说,心中却暗自狐疑,这家店铺看上去也没什么出奇,为什么张鸿宇却这样小心,那个老板也一点没有见到大人物的仔细。 张鸿宇心中却不由暗自头疼,平时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如今这种情况下,却觉得这家里人处处不合心意拖自己后腿,只觉得心头一点火,冷声道;“你知道他是谁么也敢这么说?” 就看见秦德音正好拖了两个人进来,扔在地上,正是张安和张明。 不一时秦德音又走了出来,将张峰段扔在地上,张鸿宇上前两步,立即有伶俐的将张峰段扶了起来。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翡翠鼻烟壶往张峰段鼻子下一凑,一股辛辣的味道顿时直冲张峰段心肺。 “阿嚏,阿嚏!”连续打了两个阿嚏,张峰段总算迷迷糊糊的醒转过来。 528.第528章 相思知不知 “阿嚏,阿嚏!”连续打了两个阿嚏,张峰段总算迷迷糊糊的醒转过来,伸出肥手揉了揉鼻子,往身上一擦,才打了个呵欠。 眨了眨眼睛,迷迷糊糊看见一个极为眼熟的人一脸怒气的站在自己面前,迷迷糊糊的又打了两个喷嚏,才清醒了一些,一看张鸿宇在自己眼前,不由立即叫道;“叔叔!你怎么来了” 就听秦德音笑道;“我要关门,就不送了,不过张大人你还是小心一些,莫阴沟里翻了船,被自家人给坑了。” 顿时便闪回了德音坊里。 听见秦德音的声音,张峰段又气又急,想起昏迷前的事情,顿时恶狠狠的骂道;“兔儿爷!” 他本来自觉有了靠山,无所畏惧,正想趁机说两句狠话教训教训秦德音,却忽然看到张鸿宇冷冰冰的看了自己一眼,心中不由一乱。 他知道张鸿宇并不大喜欢自己,不过并不十分在意,在张家的靠山就是张老夫人,这张鸿宇又是极忙碌的,三五天都难得见到一次,如今乍见这张鸿宇冰冷的模样,张峰段也不由有些害怕,就听张鸿宇冷森森的道;“你倒是长进了!” 虽然说的是长进,但是却是一字一顿,停在张峰段的耳朵里,却觉得陡然一炸,急忙看向张鸿宇,怒道;“叔叔你不帮我出奇,还帮那个家伙骂我,难道是看上那些兔儿爷了不成?”他平时浪荡纨绔,除了女色外,男色也好奇玩过,不过那凌绝尘跟这秦德音这般出色的人物,也是从来没碰过的。 张鸿宇纵然平时喜怒不形于色,但是这样忽然听到张峰段这不成器的话,也气的脸皮一紧,盯了一眼张峰段,却忽然想起自己妻子哭诉的事情来。 当下心中下了决断,跺了跺脚,就听张安惨声道;“大人,仆阻挡不力,辜负大人教导,还请大人怪罪!” 张鸿宇虽然心中十分生气,但是张安的行事他还是知道的,当下便道;“你的为人,我自然是清楚的,里面那人可谁,你可看清楚了?” 张安心中松了口气,听张鸿宇这么一问,顿时看了张峰段一眼,又低下头抖了一下身子。 眼看张安这样,张鸿宇脸色一沉,看了一眼张峰段,道;“走,回家。” 张峰段还不服气,道;“叔叔,你不帮我出气么,不过是一个靠脸的家伙,能有什么本事?” 秦德音收拾好了包裹,实说是包裹,也不过是他把那架琴绑在了背后,又带上了两身惯常的衣服,倒是轻巧灵便,出门之前很有良心的去看了一眼凌绝尘,道;“要不要我去隔壁回春堂给你抓点药来?唉,你也真是的,你这媳妇儿,又温柔,又美丽,家世又好,也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将人气跑了。” 凌绝尘盯了一眼秦德音,秦德音看了一眼凌绝尘,偏头想了想,道;“看在你告诉我霜降消息的事情上,我还是觉得不管有什么事情,有些事情还是好好的说一说吧,趁她肯听你说的时候。”他十分悠长哀怨的叹了口气,眼睛深幽;“若是落到我这样连人的下落都找不到的下场,只怕你就……唉。” 凌绝尘妻子早亡事情,他也是知道的,又刚才‘隔墙有耳’或多或少的听了一点东西,他本也是****之人,就算不知道这凌绝尘跟白蒹葭之间的前因后果,倒是也能猜到几分。 凌绝尘一顿,却忽然想起了白蒹葭诈死逃走的事情,如果不是因缘巧合之下,自己是不是真的跟秦德音一样,再也见不到她了? 不……甚至连秦德音都不如。 秦德音至少还有一个希望,知道她还在某个地方安静的活着。 自己却只知道她年少早夭,从此这样安静的度过剩下的一生。 白蒹葭虽然秉/性/温柔沉静,但是她毕竟是白家的人,骨子里有着白家那种决绝。 一旦下定了决心,就很难拉回来。 不过好的是……无论如何,依他对白蒹葭的了解,既然两个孩子都在自己的手里,那么也算是多了一点把握,至少没有带走两个孩子的机会之前,白蒹葭会一直很乖的呆在他身边,他知道白蒹葭对于孩子的重视。 可怕的不是犯一次错,而是在同一件事情上摔倒两次。 秦德音看着一脸复杂的凌绝尘,就听凌绝尘忽然开口道;“她一直很乖。” …… 乖巧听话,温柔和顺,从来不会让人多/操/心。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直到现在,也不理解她身上那种疏离的冷淡和决绝。 “……”盯了一眼凌绝尘,秦德音开始考虑,自己找出这么个话头,到底是不是自讨苦吃,和面瘫对话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不过看见凌绝尘,却让他隐约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虽然这个人是比自己好看了不少,但是秦德音却觉得,他也就是好看而已。 本来还准备听下去的秦德音盯着凌绝尘,看他就那么闭嘴不说了,不由心中咆哮,面上还不动声色的道;“完了?” 凌绝尘偏头又想了想,看了一眼秦德音,在秦德音几乎忍耐不住想就将琴往凌绝尘身上砸去的时候,凌绝尘总算慢吞吞的开口道;“我其实一直觉得,我不应该娶她。” “我不该娶她的。” 在书房外,相思树开的正艳。 满树金黄的花色,璀璨热闹,她站在相思树下,看着书房里的人,听着自己的丈夫,缓慢而轻柔的说话。 语气一如既往的不疾不徐,不带半分波澜。 听到了这样的话,她的心却瞬间麻木,连一丝波澜都再也兴不起,一低头却看见了暗红的树身。 相思树,树相思,是不是因为相思流了太多的眼泪,甚至哭出了血,才将这树身都染成了血泪洗过一样的按宏。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她只知自己入骨相思,知道他偶然回来,却不知他本来的念头是,不该娶她的。 春雨细如丝,如丝霡霂时,满树相思花簌簌落下,花落如雨,花雨如泪,晕开的却不知道是人的眼泪,还是天的悲悯。 529.第529章 若是一死了之 秦德音看着眼前的少年,眉目如画,极清极美,纵然脸上没有带着任何表情,安静的坐在那里也是一抹动人心魄的丽色。 这样的美丽,如果不是家世和本身的气势在那里,是极容易成为权势们所圈养的禁脔,只是他极年幼的时候就跟着父亲离开了京城去了战场,等他回来之后,经过战场血与火磨砺出来的那一种锋锐尖利,平时那一种强硬冷漠太过深入人心,才让人忘记了这个少年,今年也不过堪堪过了十八岁。 却早已经在战场上打滚了不知道几年。 秦德音想到这个,又看着他明明一脸冰冷强硬,但是偏偏有着一丝无措。 他想了想,将背后绑着的古琴解了下来,凌绝尘抬眼看了他一眼,“你还不走?” 这样赶人的口气,让秦德音一滞,几乎就有一瞬间想要甩下这人不理。 但是一看那张脸,顿时便心中暗自叹了口气——作为一个从小学琴的人,生命中对于美的热爱几乎是天生的,更何况这张脸,本就是可以称得上是艺术品。 若真是要这么将人弃之不顾,如果是张峰段那种人,秦德音便是他哭瞎了都懒得多看一眼的,但是看了凌绝尘一眼…… 算了,谁让你生的好看呢。 抱着琴到一旁坐下,将琴放了下来,秦德音想了想,“你虽然不想娶,但是如今既然娶了,你又想怎么样呢。” 他从小学琴,耳目极为灵敏,虽然隔了一堵墙,白蒹葭和赵天星说话的声音也不算大,他也听得清清楚楚,就看见凌绝尘眉头极为难得的一皱,转头看了一眼白蒹葭,才顿了顿,偏头思索沉吟不语。 不管在战场再怎么所向披靡,在这情事上,到底是个生嫩的雏儿。 秦德音道;“白家的姑娘,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他看着不说话的凌绝尘,又顿了顿,道;“话说她那避子汤却是那里来的?” 他虽然猜到了几分,手指轻轻的划过琴弦,发出一声清越的琴音,却不由又心痛的看了一眼窗外的池塘。 也不知道那避子汤进了池塘里,虽然不知道人吃的避子汤对鱼有没有作用,又被那池水冲淡了,但是若真是那鱼苗吃坏了让他鱼鱼相生从此鱼肉不绝的念头成了梦幻泡影,就算凌绝尘总算松口告诉了她的下落,秦德音还是很不高兴。 他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凌绝尘,眼睛转了转,又轻巧的弹了一个宫音,才看着凌绝尘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白姑娘诈死了一回,但是你这样下去,还不如放了她。” 凌绝尘曲了曲手指,抬头云淡风轻的看了一眼秦德音,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秦德音却觉得浑身一冷。 但是这只是一瞬间,一冷之后,秦德音却瞬间又兴奋了起来。 “如今世人皆知,你妻子早已经死了,这姑娘……”他看了床榻上沉睡的少女一眼,却又摇了摇头,道;“你……” “哪又如何。”凌绝尘抬头看了一眼秦德音,淡淡的道;“她重来最重视亲情血脉,既然生下了一对儿女,只要握住那对儿女,她自然不会再生出离开的心思。” …… 秦德音无奈的看了一眼脸色冷漠的少年,觉得跟这种人说话实在会把自己气死。 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少女,这少女素有才名,冰雪聪慧,当初也不知道多少人看着,怎么就偏偏嫁了这么个不懂风情的。 …… 秦德音手指轻巧的划过琴弦,流水行云一般的琴声从他手指上流泻了出来。 他形容俊美,有魏晋子弟之风流,一双手却是格外的漂亮,手指修长,骨节却圆润饱满,抚琴之时,却充满了一种天人合一的流畅感。 只觉得那一举一动间,没有一处不顺眼,没有一处不妥帖的。 琴声如流水,似轻轻掠过枝头白雪,带着一丝寒冽冷气拂面的轻风,又让人想起一弯孤月挂在天边,清冷的月色落在雪地上,只有一片空茫茫的白。 幽静处如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婉转处如儿女低语小窗中,闲敲棋子落灯花。 琴声潺潺,秦德音弹下最后一个音,看了一眼凌绝尘,才道;“这首曲子,叫做局不知。” 他看了凌绝尘,低声问倒;“可是,你纵然留住了人,那心呢。” 留下人留不下心,又有什么作用。 凌绝尘身子一僵,冷冷的看着秦德音。 秦德音异常冷静的看了一眼凌绝尘,缓慢的站了起来,声音不大,但是却异常的坚定稳重。 “你纵然留住了人,那心呢。” “你不在意么?” “你若不在意,又怎么会来寻我?” “避子汤这东西,你也能拿得出来?” “世间的女子,都是值得珍惜的,你这般行事,真不怕把人逼到极处。” “一死了之?” …… 秦德音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坐在床边脸色僵硬的少年,“你留得住人,那若有一****豁出命不要也要跟你了断,你又有什么办法?” 若有一日,她豁出命不要。 喧闹的人影,女子冷静而没有风波的声音。 一死了之,从来是最简单而又最有效的办法,只是若是不是将人逼到了极处,又有多少人舍得这十丈红尘。 凌绝尘低头,看着沉睡的少女,沉默了片刻,伸出手指将白蒹葭脸颊上散乱的一丝黑发捋到了耳后。 这一种难得的温柔落在秦德音的眼里,却只觉得无奈。 明明一对璧人,为什么会走到这种地步。 这才短短一年,当年明明是红妆十里,无数文人感叹,女子羡慕的婚事,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这种地步。 秦德音看着凌绝尘,心中却生起了一丝迷茫,即便是两个人都是才智过人的人,却在不知不觉间却将两个人都逼到了这种地步。 “你们都是极聪明的人,但是……”秦德音看了一眼凌绝尘,却淡淡的道;“你们是不是想的太多了?” “当年,若不是我胡思乱想,也不会将她逼得愤然出走,割袍断义。” 530.第530章 人心 “我自以为聪明绝顶,见过人心的千姿百态,却不想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些年来,我常常想当年我们若是坦白一些,不要总是自以为是的替对方着想做一些自以为对她好的事情,孩子也会弹琴了……”他想起自己做过的那么多适合小孩子弹的琴,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曼声道;“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他声音清越中却带着一丝空灵飘渺,让人想起那云雾缭绕的一仞孤峰,天边的白鹤振翅而去,只留下白云渺渺,轻风细细,在一转眼,已经是风流云散事茫茫,再无半点踪迹,只留人空灵一世,寂寥一世,望着那一抹似已经直破云霄的骄傲山峰,相望两生忧。 秦德音看了凌绝尘一眼,又看了那床榻上的小姑娘一眼,垂了垂眼睑,却又洒脱一笑。 就听那沉默不语的少年忽然开口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他有些森冷的看了秦德音一眼,秦德音就听他又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她是花还是花枝,我都不在意。” …… 秦德音叹了口气,瞥了凌绝尘一眼,心中暗自摇了摇头。 这个年纪的少年人,果然最是执拗任/性/,寻常人说不明白。 只是可怜了这小姑娘,难免会多吃一些苦头。 他年少之时,也是乌衣风流,年少气盛目下无尘,心中便是喜欢的要命,面上也要端着不肯露出半点来,如今眼看这凌绝尘,就似乎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却听凌绝尘沉默片刻,又道;“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话。” 倒是将秦德音噎住,气恼的看了凌绝尘一眼。 他本是极风流雅致的人物,如今只是触景生情,难得多说,竟然听起来隐隐被嫌弃了,顿时大怒,不由瞪了凌绝尘一眼,愤然道;“以后你后悔了,莫要说我没有教你。” 他高傲的/性/子一发作,顿时便不在留恋,当下便衣袂飘飘拂袖而去。 眼看这要走到门口了,却忽然听到后面少年开口道;“你等一等。” 秦德音心中冷哼一声,暗道总算你还有几分眼色,也许还有得救,便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冷声道;“等什么?我忙着呢。” “你吵了那么久,蒹葭她怎么还没醒。” …… 苦口婆心了这么久在这个少年眼里竟然就是吵了这么久,我果然不应该对这个白痴抱有任何希望! 秦德音总算忍下了将琴恶狠狠的砸在凌绝尘头上的冲动,他磨了磨牙,咬牙切齿的瞪了凌绝尘一眼,也不知道这白蒹葭看上去也是个聪明伶俐的,怎么能瞎了眼看上这么个活生生能把人气死的家伙。 说不得就是当时瞎了眼,现在才醒悟过来了。 秦德音瞥了一眼凌绝尘,见他脸色不动,皱了皱眉,才走到床边,只见少女秀眉弯弯,鸦羽一样的长睫映在白如玉瓷一般的脸上,如一尊瓷娃娃一般。 瓷娃娃固然美是美极,但是却是静无声息。 秦德音皱了皱眉,他看了一眼凌绝尘,无奈道;“我怎么知道。” 秦德音虽然精通人心,但是平生所学,不过五音六律,音乐和医道,虽然念起来有几分相似,但是实际上却差得远了,勉强认得几味甘草大黄,能治一些简单的发热风寒,但是若是要再往里去,就万万不能了。 他看了凌绝尘一眼,心中默默的叹了口气,道;“还好隔壁就是回春堂,我去帮你找个人来。”他看着凌绝尘脸上微动,便道;“那赵家的人我倒是知道的,年纪虽然小了些,但是医术还算不错……” 话语未落,就见那少年摇了摇头,道;“我带她回去。” 秦德音叹了口气,道;“你就这样带她回去,也不怕她爹生生撕了你,再说了,白抒怀也要考试了,如果这关头出了什么点问题,你这媳妇儿……啧。” 虽然已意犹未尽的没有说出来,但是光是看秦德音的表情,就可以知道这个结局显然非常不好。 岳父打女婿,素来是传统。 凌绝尘皱了皱眉,低头看了一眼沉睡不醒的白蒹葭,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偏头想了想,看了一眼秦德音。 秦德音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你要带回去就带吧,反正我话是说到这里了。”他望了一眼凌绝尘,扔出一样东西在桌上,看着凌绝尘眼睛都不抬,才开口道;“横竖钥匙都给你了,你要住着就住着,不住走的时候也记得给我带上门。” 又盯了凌绝尘一眼,道;“你若是想不明白,不过是误人误己罢了。” 一时说罢,才转过头大跨步的走了出去,走到门外,才扬声道;“人家好歹还是花儿一样的小姑娘,你愿意耽误自己也就算了,还不如早早的放了人家,也好另寻出路。” 他那房中,九曲十八折,饶是如此,秦德音说完,立即脚底抹油,虽然还保持着风流态度,但是脚下的速度却明显快了不少。 一路走出小巷口,才忍不住笑了起来,本来开始的时候是极低的笑声,但是不知不觉声音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渐渐的再也压抑不住。 四周来往的路人惊讶的看着这个乌衣青年,有一个路过的粉衣小女孩奇怪的道;“这个哥哥笑的好大声,有这么开心么?” 她娘是个老实的,下意识的拉了她一把,就看见秦德音眼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不由下意识的打了个颤,下意识的拉了那粉衣女孩一把,心中暗暗叫苦。 这乌衣青年一看就出生良好,若是孩子在那里惹怒了他,只怕自己这小门小户的承受不起。 还没等她胡思乱想完,就看那少年笑吟吟的走了过来,道;“是啊,哥哥可开心了。”将一样东西塞进那粉衣女孩手里,又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头,笑道;“真是个可爱的孩子,给你买糖吃。” 还没等做娘的反应过来,他却异常洒脱的转身离开了。 531.第531章 入夜 妇人眼看那乌衣青年走的不见踪影,粉衣女孩才回过神来,摇了摇母亲的袖子,做娘的吃了一惊,忍不住骂道;“你啊你,能不能别让我操心了,这大街上什么人都有,什么话你也敢说,还当是在家里呢,别人给你的东西也敢随便接着。”当下又道;“刚才他给你什么了?可别乱吃……”正想叮嘱女儿不要乱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就看着那孩子已经摊开口来,粉嫩的掌心里却是一片金叶子。 倒是将做娘的吓了一跳,急忙将女孩儿的手捂了起来,只觉得手里都是汗津津的,偏偏女孩儿还在那里说:“娘,这金子……” 她下意识的左右张望了一下,骂了句道;“什么金子,就一个黄铜片儿,这大街上的,那里有随便把金子什么的给人的,你也是想买那件衫子糊涂了,平时也没有好好教导你么!” 说道衫子,小女孩子不甘心的扭了扭身,嘀咕了一声,看向秦德音消失的地方,就看着母亲顺手将那金叶子收了回去,不由叫道;“这是哥哥给我玩儿的!” 她娘瞪了她一眼,道;“你还想不要新衣服了!” 听娘这么一说,粉衣小女孩顿时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娇柔甜腻的叫了一声娘。 他娘心中顿时好了不少,又摸了摸她的头道;“乖孩子,等你爹中了举,你以后就是官家小姐了,想要穿什么都有。” 听娘这么一说,小女孩顿时狠狠地点了点头,二人进了一个角落,那妇人将金叶子拿出来一咬,竟然是足金的,当下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那乌衣青年到底是什么来路,这一小片金叶子也价值不菲,他却直接给了小孩子买糖吃,喜的是这金叶子对于她们来说,是一笔意外之财,但是却是让日子可以宽裕不少了。 丈夫虽然省吃俭用,但是毕竟也是要应考的人了,总是要多用些补身的肉汤,进了考场,也需要多准备两身衣服,多少体面一些。 孩子长得快,那衣服已经算短了,也需要裁几身夏天的衣服,那衣服却要裁的大一些,现在松一些不要紧,穿的时候腰带什么的紧一紧就行了,却是要多穿两年。 …… 这样下来,还能剩下一些来傍身,无论如何,身边有些银钱傍身,也真是好的。 这样想着,妇人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幸福的笑容,极为难得的花了一个铜板给小女孩买了一碗小馄饨让她捧着吃,表情柔和眼神含笑的看着吃的稀里哗啦的小女儿,却不由有些神游,想起那风流雅致的青年,心中却默默怀疑,那人到底是谁,竟然如此大方——也是遇到贵人了! 辞别那对母女后,秦德音当下便去了马车行,听他将来意一说,那马车行的老板顿时笑道;“这也巧了,我们这里有人是常走那边路子的。” 便将人唤了上来,却是一对兄弟,殷勤笑道;“那黑石城也是近的,你们兄弟……” 那年纪略小的便立即道;“掌柜的,可不是我矫情,只是我嫂子这可是头胎,哥哥可随意离不得。”不过上一次虽然发了一笔不小的财,但是曹家兄弟却从来不是坐吃山空的人物,曹四明顿时自觉担负起了一家之主的责任,总是琢磨着要多赚点钱。 就听那掌柜的道;“我那里不知道,只是……” 二人嘀咕了一番,那马夫便走了过来,笑了笑,自我介绍叫曹四明,报了价钱,倒是厚道,不过秦德音心情正好,也不会跟他争执这些事情,当下便点了点头,道;“服侍的好,再加两成。”他想了想,道;“我的要求你们掌柜的已经说你们说清楚了吧?” 曹四明笑道;“清楚清楚,不是要尽快赶到黑石城么。” 二人说了两句,各自满意,那掌柜的又将那车马行里一个极为伶俐能干的小马夫指给了曹四明,三人收拾收拾,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出了西门,直奔黑石城而去。 彼时晚霞弥漫,将天边映照的一片艳丽。 刚刚从池塘里露出小尖角上一只青翠的蜻蜓颤颤巍巍的站在上头,晚霞也为它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和光晕,一眼看去,在这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和金光的院落里,竟然显得格外的静谧美好,如梦如幻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阳光逐渐的黯淡了下去,金黄色的阳光,渐渐变得暗淡,这本来就是一个极为安静的地方,处于巷子的底部,平时如果不是特意前来,连人声都止步于隔壁的回春堂——热闹是他们的,只有这满屋子的琴才属于秦德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连外头的热闹都没有了,安静了许久的院子才慢慢的被推开了。 伴随着轻轻的吱呀声,惊起了小荷上的蜻蜓,灵巧的冲了出去,院子里的小鱼苗发出咕噜的声音,有些好奇的看着门内走出来的少年。 看了眼天边的暗色,虽然还有着一丝的余辉,当时也只是余辉了,等这一丝余辉下去,这世界又会进入黑夜的静谧。 那就是真正的静谧了,万事俱静。 少年皱了皱眉,又回头看了一眼屋中,小鱼忍不住猜测,那屋舍中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才让这么一个少年也停住了脚步。 想着便觉得格外的好奇,只恨自己年幼,折腾了两次,都跳不起来看不见风景,只能看见自己熟悉的方寸之地,不由愤愤的吐了两口泡泡,尾巴一甩,甩出一串晶莹的水珠,自个儿却潜入水中。 时候也不早了,还是早些睡觉好了。 不过那屋舍里到底是什么东西,还真是让鱼好奇呢。 想想就觉得看不到的话真是让鱼觉得说不准今天是一个不眠之夜呢。 赵天星皱着眉走进自己的院落里,今日白天的时候白蒹葭被凌绝尘带走之后,白芷灵倒是来过回春堂,不过他将白蒹葭被凌绝尘带走的时候告诉白芷灵之后,白芷灵虽然有些怀疑,但是最后还是并没有多为难他又问了小溪两句就离开了。 532.第532章 求医 白芷灵最后还是并没有多为难他就离开了,不过想到那些倚老卖老的人物惟恐天下不乱看笑话的眼神,还是让赵天星觉得头疼和反胃,他还在呢,那些人就迫不及待了,心中不由默默的叹了一口气,爷爷呀,你这事是留了好大一摊子给孙子啊。 小溪丫头说给他准备方便入眠的药浴了,作为医药世家,赵家对于养生是很在意的,这药浴是祖上传下来的,又经历了不少改良,药/性/温和,利用各种药草之间的相合相生,除了将药草本身的功效发挥到最大以外,也将药草本身的毒/性/降低到最低。 每次疲惫不堪的时候,泡一次药浴,却让整个人都觉得精神好了不少。 想到每次泡过药浴之后的浑身舒爽,赵天星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微笑,刚伸手推开面前的木门,就顿时身子一僵,缓慢的将手收了回来,抬头看向站在墙头的少年。 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身形已经是相当的修长,站在赵天星的面前也要高出不少,何况站在墙壁上,虽然漂亮的不成模样,但是也的确有了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让人讨厌的感觉。 赵天星暗自嘀咕,抬头看向少年,却觉得这少年眉目之间隐约有些眼熟,似乎在那里见过。 不过想了半天,到底还是想不出来,不由叹了口气,眼看少年眉目冰冷,却觉得一股寒意从背后窜了上来。 这三更半夜的,清丽绝俗的少年站在墙头这种事情,简直是小时候偶然听到那些山精鬼魅的故事里必备的情景,似乎下一秒那少年就会御风而来。 就算平时不信鬼神的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难免有些惴惴不安。 赵天星虽然胆子不小,但是也觉得这人似乎浑身都充满了妖魅之气,吸了两口气,才听那少年道;“跟我来。” 先开口的竟然是凌绝尘而不是自己,赵天星也表示了小小的诧异。 不过这诧异只是一秒,眼看少年的身影已经干脆利落的从墙上跳下去消失在了眼前,赵天星不由呃了一声,想起一件事情来,急忙前行两步,又看着那少年轻飘飘的站在了墙头,一脸不悦的盯着他。 虽然表情还是很冷淡,但是赵天星却觉得,这个少年脸上的确充满了不悦的气息。 就听那少年盯了自己一眼,似乎是一种‘我给你机会解释’的表情,让赵天星心中充满了无奈之余,也有一丝羡慕。 只有从小就任/性/自在的人,才会有那种唯我独尊,谁也不放在眼里,连给你个机会让你解释也是难得宽容的行事吧。 真是羡慕啊,可以自由自在的做自己想做的人。 赵天星心中默默的叹了口气,这种情况下,如果是别的大夫医者,免不得就会有些心思,但是赵天星却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拒绝凌绝尘的。 别说拒绝施术救人这种事情与他本身的道义相违,而且凌绝尘身份不凡,如今这回春堂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想着抓听他的小辫子呢,这不是将把柄唯恐不够的往那些老头子手上送么。 更何况…… 赵天星看了墙头上散发着阴郁气息的少年一眼,温文尔雅的笑了;“这,我过不去啊。” 他指了指高大的围墙,然后又指了指自己。 凌绝尘不动声色的盯了眼前的少年一眼,几乎在赵天星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被这刀子一样的目光干干净净的看透了个干净,才看见那少年轻盈的跳下来。 身姿轻盈的果然跟刚才进院落里面的时候被惊走的蝴蝶没什么两样。 一样轻盈随意,却充满了清灵飘逸的气息。 心中这样想着,便觉得本来有些阴郁的心情顿时云开月明了起来。 果然美貌的人做什么都值得原谅啊。 很是方便的将,赵天星虽然不算壮士,但是也身体健康,也是快七十公斤的人,算起来也是大半只猪的重量了,即便在习惯卖力气的人眼里,也是要费些力气的。 但是那看上去纤细美貌的少年却毫不费力的将人丢过了墙。 …… 看着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人这样轻而易举,赵天星绝对不承认在那一颗他那颗纯纯的男儿心是受到了伤害的。 还没等把自己的玻璃心黏起来,赵天星就看着少年又轻飘飘的落了下来。 早知道当年就好好练武了。 不过……狐疑的打量了一眼眼前纤细修长的少年,照理说,如果修炼到凌绝尘这个地步,别的不说,至少表面上有九成九的人都会显得粗糙,浑身的鸡肉更是一块一块的纠结的很——俗称的壮汉就是这个样子了,不过眼前这少年纤细秀美,浑身的气质更是如冰如雪,不过全身上下,实在是没有那种满脸横肉的粗壮。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是被上天垂怜的。 赵天星想了想,就看见那少年轻飘飘的朝着屋子里走去。 走了两步就停下脚步,偏过头看了一眼自己。 漫不经心的样子,双眼深幽如古镜深潭,黑漆漆的似乎见不到底,偏偏被他看得人却觉得心口一跳,下意识的加快了一点脚步。 踏进屋中的时候,窗外的阳光也慢慢的落了下去。 也不是圆月当空的时节,只有零落的几点星光,静默的看着这个逐渐安静下去的世界。 大部分的人也已经陷入了安眠,只有极小一部分的人,还在因为这种那种的事情忙碌。 只能趁着一点若有若无的余辉,看见床榻上躺着一个人。 几乎是不用想太多,虽然光线也极为昏暗,但是赵天星也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认出榻上的少女正是白日被凌绝尘带走的女子。 心中不由暗自嘀咕。 小溪那丫头一下午倒是兴奋得很,唧唧喳喳的跟他说了不少凌绝尘的时候,不过那个傻丫头也真是单纯的很——他本是平直城来的,那里不知道那少年在平直城里的威风,说起来,这些丫头口耳相传的各种传说事迹,只怕还没有他清楚呢! 533.第533章 无忧 只是赵天星所熟知的这威风和小溪说出来的却是不同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或者是什么感觉都没有,大抵是男人和女人,关注的东西不怎么相似吧。 不过看着榻上的女子,赵天星还是觉得有些心中有一丝诡异,不由看了一眼凌绝尘,又看了一眼,就听凌绝尘道;“她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听凌绝尘这么一说,赵天星也不由微微有些诧异了,他对自己的医术还是很有信心的,今天白蒹葭来看病的时候,他还惊叹过白蒹葭身体的健康--算起来这白蒹葭生了孩子也没多长时间,但千里迢迢的从平直城回了京城,中间也算得上是旅途劳顿了--这千里奔波,便是身体柔弱一些的夫人小姐生病的也常有,更何况白蒹葭这么一个刚生过孩子的。 但是却全然没有刚生产后的虚弱,要知道,从来就有生产是在生死线上走一次的话语,就算赵天星妇科不精,但是也知道其中的厉害,那月子做不好可是要命的东西,但是从脉象来看,却是极为健康正常的,忽然晕厥也是出乎赵天星的意料之外。 …… 不过如今看着那少年冷冰冰的样子,赵天星顿时停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慢慢走到床边,抬头看了凌绝尘一眼,道;“可要用悬丝诊脉?若是要用,我身上却没有这个东西,要回去取来。” 凌绝尘看了白蒹葭一眼,摇了摇头。 悬丝诊脉这种东西,到底不如直接诊脉可靠。 赵天星看了凌绝尘一眼,看着他缓缓走到桌旁,伸手从袖子里掏出火石,将面前的一盏油灯点燃。 微光中迷离的恍惚。 赵天星定了定神,才垂下眼睑,伸手扣上白蒹葭的手腕。 凌绝尘秉着油灯,怔怔的看着赵天星,脸色沉静如水,似乎在想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赵天星轻咳了一声,才看见那少年抬起头来,他沉吟片刻,又整理了一下思绪,才道;“这位夫人先前可有什么不对?” 凌绝尘摇了摇头,看了赵天星一眼,低头想了想,道;“就是脾气古怪了些。” 赵天星暗自翻了个白眼,自己问的明明是身体,这脾气古怪些算什么回答。 他忍住自己无奈的心里,偏头想了想,却忽然道:“将军可曾听过无忧散这种东西?” 凌绝尘眼睛一眯,扫了赵天星一眼,赵天星心头一悸,却听那少年却反问道;“听过。” 无忧散,忘忧汤,解忧丸。 乃是宫中并名的三大秘药,效果各有不同,不足为外人道。 人要无忧无虑,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人活红尘,七情六/欲/缠身,那里能够轻易的脱身而去的。 但是皇家秘药,却自然也不是浪得虚名的。无忧无忧,一醉枕黄粱,梦中书红尘,其中多少恩怨情仇都被淡漠的锁在外头,只剩下那衣冠锦绣,万事如意。 赵天星就听那少年道;“你的意思是,她中了无忧散?” 赵天星略一沉吟,又看了凌绝尘一眼,心中却未免有些不安,毕竟眼前这人身份敏感,刚刚立下大功,妹妹又许了七皇子,当真是风头一时无两,如今那女子虽然不知道跟他是什么关系,但是若是将这前因后果一想,即便不用猜,也觉得中间只怕有许多事情。 他点了点头,便看着那少年脸上露出一点冰冷的神色来,虽然一闪而逝,却让人产生了一种颤栗的冰冷之感。 明明是春日,天气尚且还算的温暖,但是却似乎有一缕冬日寒风掠过。 下意识的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就听那少年轻声道;“你确定是无忧散?” 赵天星瞥了一眼床上的女子,点了点头,道;“这姑娘……”他斟酌了下,还是管人叫做姑娘,无论如何,有些事情还是不/插/手进去比较妥当;“她的脉搏极为平稳徐缓,比起常人的脉搏,缓了快一半……正常来说,这种事情一般都会发生在老者身上。”他看了那少年一眼,说道自己的专精身上,顿时将那股寒意也驱散了不少,滔滔不绝的说了下去;“而且她眼角微红……” 还没等那少年说完,就听凌绝尘淡淡的道;“还有什么测试的办法?” 赵天星偏头看了一眼凌绝尘,道;“中了无忧散的人倒也简单,只需要取一滴血用水化开,再加入少许……”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气,甚至馥郁到了有些恶心的地步,好像是无数开到了腐烂的花堆积在一起,那种因为香气太过浓烈,反而让人觉得恶心。 赵天星看着碗里的清水,本来化开之后的血水应该是淡淡的红色,但是现在瓷碗里的清水,却是微微的泛着一层微光。 而且中间的血珠,也并没有化开,而且宛如一颗红色的珊瑚珠一样,安安静静的漂浮在水中。 凌绝尘低头看着那一碗水,然后抬头看了赵天星一眼,就听赵天星道;“我听祖父说过,这无忧散倒是对人无害,若不是被人引动……” 凌绝尘看着那血珠,又盯了赵天星一眼,赵天星的祖父昔日也是宫里出来的,赵天星从小被祖父教导,耳濡目染之下,对于各种秘事倒是说得一清二楚。 “不过这其中的秘术,我却不清楚了。”赵天星看了一眼凌绝尘,低声道。 凌绝尘心中清楚,虽然有着赵天星祖父的关系,但是毕竟这宫中的事情,也自然有分寸,不会说太多。 他偏头看了赵天星一眼,却蓦然听见外头传来清脆柔美的女子声音;“少爷,少爷你去哪儿了?” 赵天星偏头冲凌绝尘抱歉一笑,道;“这无忧散我虽然知道一二,但是却不知道解法,我这丫头却在找我……” 凌绝尘点了点头,跟着赵天星出了门,赵天星头疼的看了一眼高高的围墙,又转头看了一眼房门处,最后却幽幽的叹了口气,抬头看了一眼凌绝尘,“凌将军,麻烦了。” 534.第534章 秋分霜降 熟门熟路的将人丢过墙之后,凌绝尘慢慢走回屋子里,天色已经暗沉了,不过那屋中却还有一点微光,让他微微发了片刻的愣,才慢慢的走了进去。 床上的少女呼吸清浅平稳,乍一看还以为只是睡着了。 可不是么,这种时候,本来就是万籁俱静的睡眠时间。 凌绝尘坐在床边低头看了一会白蒹葭,默默的走到外面打了水来,先替白蒹葭擦过脸,再解了外袍,洗净了脸面,才上了床安静的躺下。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色微明,凌绝尘神色如常的将昨日换下的衣服穿上,收拾干净,才低头看了一眼白蒹葭。 外头便传来低沉的声音:“主人。” 凌绝尘闭上眼睛,微微一顿,才应道;“进来。” 门外登时便进来两个鹅黄衣衫的女子,都是二十来岁的年纪,一个苹果脸蛋,浅笑盈盈,左边脸颊上却有一个浅浅的酒窝,让人一见就心生欢喜,另外一个只是虽然是鹅黄衫子这种暖色调的衣衫,眉宇间却有着一股冷漠寒凉之气。 正是秋分和霜降。 二人目不斜视,就听凌绝尘道;“你们二人替我好好看着她。”又顿了顿,道;“让立春和立秋都尽快回京来。” 二人虽然冷漠寒凉,听着这凌绝尘这难得的多话,心中也有些奇怪,只是二人自然不会多问,低声应是。 他们各部之间自有联系的法门,不足为外人道。 等凌绝尘走了出来,二人才到了床边坐下,顿时咦了一声,秋分眨了眨眼睛,道;“是夫人哎。” 霜降点了点头,就听秋分道;“夫人似乎有那里不对?” “……”霜降平静的看着秋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秋分的那种激动有点不太正常,出于她对秋分的了解…… 霜降看着秋分伸出手去,“我觉得将军也跟那里不对。” “……” “你看平时他跟我们说话哪有这么长的?” “……” 虽然从头到尾霜降一声不吭,秋分自己说自己的还是说的颇为开心,最后愉快的下了决定,“还是我来看看吧。” 虽然说秋之部玩毒,春之部学医,但是毒药本来就是一家的,毕竟所用的原料都是差不多的,毕竟也是有‘是药三分毒’之类的话语。 秋分二人的医术虽然未必比得上春之部,但是若是在玩毒解毒方面,却是各有所长,而立春和立秋,这是凌云二十四卫里医术和毒术最为出类拔萃的两个人。 不过虽然比不上立秋,但是秋分的毒术也是相当不错,伸手将手指扣在白蒹葭的脉门上,顿时秀眉微颦,圆滚滚的苹果脸因为兴奋而嫣红,双目闪闪发亮,霜降见她一脸兴奋的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的样子,虽然天/性/冷漠,但是还是好心提醒道;“你先冷静一点。” 秋分眼睛闪闪发亮的盯着霜降,就好像一只小狗看到了最喜欢的肉骨头,小猫看见了一只肥大的小鱼干一样,明亮绚丽。 这种神情霜降还是颇为熟悉的,那显然是发现了罕见毒物才有的神情,不由眉头微挑,看了一眼正沉睡不醒的白蒹葭,才慢慢的将手放在了白蒹葭的脉门上。 顿时轻轻地咦了一声。 “是无忧散吧?” 虽然是疑问句,但是秋分的语气里,却充满了肯定。 霜降眼睛一转,动了动鼻子,目光落在一旁桌子上的小碗上,秋分一顿,顿时一溜小跑走了过去将碗端了回来,正是昨天凌绝尘和赵天星验血用的小碗,只是通过一晚上,那馥郁到恶心的浓郁香气已经消散了许多,连中间那唯一一滴血珠,也已经化开,只剩下一碗清水。 秋分用指头沾起一点清水,伸出舌尖舔了舔,就听霜降皱眉道;“立秋说过你很多次了,不要什么东西都乱吃。” 秋分嘿嘿笑了两声,道;“皇宫这三大秘药我好奇很久了,只是主人他们总是不允许我们多碰,这东西又少见的很,想要不小心的碰到都不容易,想不到今天终于见到实物了。” 却又叹了口气,道;“可惜偏偏中这毒的是夫人,想要讨些血也是不成的。” 说到后面,脸上顿时便多了一些挫败之色,噘嘴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可爱。 霜降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道;“你呀。” 就听秋分眼睛一转,道;“虽然不能取血,但是研究一下脉象还是可以的,先为立秋他们收集一下材料,等她们回来也好直接上手研制解药吧。” 霜降见她眼睛闪闪发亮,虽然知道她是寻了个理由,但是这个理由也是说的通的,便点了点头,就听秋分兴高采烈的道;“我就知道霜降你最理解我了,我先去隔壁弄点解毒的药草来,这边就麻烦你啦。” 霜降点了点头,秋分顿时嘻嘻一笑,便一溜小跑的跑了出去。 反正隔壁就是赵天星的药铺,离得近不说,药材还全,反正京城里这种聚集了一个国家经济和所有人才的地方,他所拥有的东西比别的地方都会多很多。 太弱小的东西,在京城这种地方是活不下去的。 更何况即便是这明面上的铺子里买不到,秋分也自然有暗地里的手段。 秋分寻了笔墨来,咬着笔头冲霜降道;“来来来,都来试试。” 霜降看着一脸兴奋的秋分,当下接过笔来,略一沉吟,她写的一手端正的小楷比起秋分那张牙舞爪的字倒是好看许多,等她写完了,就看见秋分满脸墨迹,正一脸纠结的咬着笔头。 虽然早就熟悉了秋分这开药方的习惯,但是见她这偷墨猫儿洗脸一样的表情,霜降也不由微微一下,脸色柔和了两分。 两份药方放在一起一比较,顿时各有所悟,二人对视一眼,秋分道;“我倒是没有想过可以用赤芍……” 霜降秀眉微颦,道;“用甘草为主,先调理身体么……你这个方子倒是比我妥帖的多。” 秋分吐了吐舌头,二人又商议了一会,拟定了一张方子,秋分才先抓着方子出去了。 霜降才到了床边坐下,略一沉吟,又将手指扣上了白蒹葭的脉门。 535.第535章 半年 不一时秋分便提了两包药走了回来,一边道;“好端端的,夫人怎么会中毒。” 霜降盯了她一眼,淡淡的道;“你想那么多做什么。” 秋分吐了吐舌头,道;“我好奇嘛。”她眼睛一转,道;“我先去煎药。” 霜降低低的应了一声。 四月二十,立春携立夏立冬等人至至京城。 五月初九,立秋自西周返大昭京城。 六月十二,贤王侧妃怜儿产下一女,闻人轻柔大喜,请立为郡主,名为柳依。 七月十五,七皇子闻人乐节大婚,同时迎娶凌纤纤为正妃、聂淑姬为侧妃。 八月初一,殿试取白抒怀为状元,游惊鸿为榜眼,夏行知为探花,游街之时,众人嗟叹这三甲惊才绝艳,又生的一副好相貌,不知道多少女儿家留了心思,唯有数士子不服,道三甲皆出自世家,恐有舞弊之嫌。 皇帝怒极反笑,令三皇子彻查此事。 八月十五,西周使节与和亲公主青萝至大昭京城,同时亦为西周皇子求亲。 九月初一,闻人轻柔请辞/欲/回封地,闻人嘉和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不由笑道;“值得么?” 闻人轻柔的手指轻轻书案上养的一盆金菊将一朵菊花掐了下来,不管那是价值不菲的金辉琉璃,笑道;“哥哥难道不知道我做事从来只有乐意不乐意么?” 闻人嘉和看了一眼闻人轻柔,见他笑的一脸轻狂邪肆,倒是不由暗自摇了摇头,伸手拿过茶盏缀饮一口道;“怎么不在京城里多留些日子。” 闻人轻柔摇了摇头,顺手将手中折下的花枝放在一旁,道;“你这京城乱的很,我可不愿意参合。”他又扫了一眼闻人嘉和,才道;“你那几个儿子都心眼多的很,我可没多余的心思陪他们浪费。” 皇帝看了一眼弟弟,摇了摇头道;“你如今也是为人父亲的人了,怎么还是这般任/性/?”却看闻人轻柔又是一脸毫不在意的表情,顿了顿,就听闻人轻柔道;“皇兄你平时都忙得很,今天竟然特意来召请小弟,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事情让你/操/心?有什么事情就赶紧说。” 皇帝放下茶盏,笑道;“难得你竟然会上心。”他顿了顿,看着年轻气盛的弟弟,心中高兴之余,也隐约有几分疲惫和失落,他顿了顿,倒是点了点头,道;“那怜儿我看过两眼,倒是没什么出奇了,也不知道怎么会让你这样上心。” 闻人轻柔撇了撇嘴,道;“什么上心?”眼看皇帝微微一笑,就听皇帝道;“这头一胎是个女孩儿倒是还好,不过……” 闻人轻柔一听皇帝的口气,顿时便猜到了几分他想说什么,当下便摆了摆手道;“免了免了。”他顿了顿,看向皇帝道;“你那几个儿子,没一个是省油的灯,我可不想什么时候娶一堆拖后腿的麻烦亲戚回来。” 皇帝听闻人轻柔毫不在意的评价自己的几个儿子,他也知道自家儿子的秉/性/,更何况他也是养蛊一样的养着自家儿子,听闻人轻柔这么说,也不生气,他虽然宠爱弟弟,但是闻人轻柔的见机识趣,也未尝不是闻人轻柔能够在位高权重的基础上还能过着一方土皇帝的生活。 当下便轻轻一笑,见闻人轻柔语义坚决,便想了想,说道;“你若真是喜欢那丫头,不如替她寻一个像样一点的出身,立为正妃就是了。若是再生个儿子,庶出的倒是麻烦,对了,什么时候把柳依带进来让朕看看。” 闻人轻柔细长的手指轻轻的敲了敲桌子,看了闻人嘉和一眼;“我家小依儿身体娇弱的很,那里能抱上抱下乱吹风的!”他看了一眼闻人嘉和,想了想,才勉强开口道;“不过养了这几个月倒是好了不少,下次我将她带进来就是了。”却又顿了顿,道;“侧妃很好。” 出身什么的话,不必再提了。 闻人嘉和看了闻人轻柔一眼,叹了口气,偏头想了想,伸手写了一道圣旨,取了玉玺过来盖上,才将那圣旨塞进闻人轻柔的怀里,俗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 是说皇帝对于自己的第一个儿子,百姓对于自己最小的儿子,都是有些偏爱的。 虽然闻人轻柔并不是闻人嘉和的第一个儿子,但是却可以说是闻人嘉和实打实带大的,说起感情反而比闻人天仪都更亲近一些——否则以闻人轻柔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也不会听说闻人天仪薨了之后,就匆匆带着怜儿赶赴京城来安慰闻人嘉和了。 看着闻人轻柔一脸嫌弃的翻着手里的圣旨,闻人嘉和叹了口气,倒是有些羡慕闻人轻柔的狂妄肆意了,自己身为皇帝,固然是尊贵至极,但是又何尝不是被束缚在了这个位置上,考虑最多的永远是平衡,砍掉多余的枝桠,挖掉病变的地方,却不能败坏国家这一棵大树的根基。 明明外头有虎狼环绕,却要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基础下让整个大昭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而去。 他年少气盛之时,便发誓要做千古明君,但是却发现这千古明君显然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处处虽然说不上如履薄冰,但是也是小心谨慎,不敢轻忽片刻。 此时看着闻人轻柔,倒是心中暗笑,那疲惫也消失了不少。 自己最担心的,其实倒是这个弟弟,虽然不能见他立下正妃,但是能看见他有后,虽然任/性/依旧,但是却分明成长了不少,还是让闻人嘉和极为安慰的,当下便道;“你先把东西守着,也许有什么时候就能用上呢。” 他顿了顿,才又抬头看了闻人轻柔一眼,“听说你给白蒹葭下了无忧散?” 闻人轻柔伸手将圣旨卷了卷,顺手塞在了袖子里,听闻人嘉和这么说,倒是笑了笑,道:“白蒹葭?那是谁?” 看着闻人轻柔一脸不以为然,皇帝揉了揉太阳穴,道;“白家的大姑娘。” 536.第536章 虚名 闻人轻柔眼睛转了两转,道;“白家的大姑娘?那丫头不是一年前就在碧云庄里死了么?” 看着闻人轻柔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如果不是闻人嘉和极为了解自己这个弟弟,只怕当真会被他轻易的糊弄过去,当下便道;“那好,不是白家的大姑娘——凌绝尘从秋水村里带回来的那个丫头,你给她下了无忧散是不是?” 闻人轻柔闻言,微微一笑,脸上露出一个清浅的酒窝,他看了皇帝一眼,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道;“是啊。” “那丫头不知道哪来的胆子,竟然跟我抢人。”他的笑容越发灿烂,眯起的凤眼眼波流转,邪魅中透出几分让人心惊的冷漠残酷;“皇兄,我的人,也是那种小丫头片子可以跟我抢的么?” “……”闻人嘉和看着一脸理直气壮的闻人轻柔,默然有些无语。 本来作为皇家子弟,有这种唯我独尊的霸气闻人嘉和从来觉得没什么不好,但是看着闻人嘉和这样子,他却不由有些心塞。 闻人轻柔太过理直气壮,竟然让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这种事情实在是…… 闻人嘉和定了定神,又看了一眼闻人轻柔,道;“轻柔……” 闻人轻柔撇了撇嘴,道;“并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忘忧散除了让人沉睡外,对于人体也没什么大碍。”他想了想,又偏头看了一眼闻人嘉和,鬼鬼祟祟的道;“话说皇兄,那忘忧汤真的可以让人一直失忆么……自从上次百里花庄后,怜儿又闹了头疼好几回,我又灌了好几碗忘忧汤和迷魂术才将她安顿了下来。” 看着闻人轻柔的表情,闻人嘉和叹了口气,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伸手揉了揉太阳穴,道;“好端端的,谁让你非要灌人忘忧汤,你想要什么样的女孩儿没有,偏偏要用这种手段……” 他也是不明白这个弟弟了,那个丫头虽然有几分姿色,但是对于从小见惯无数倾城绝色的至尊来看,那少女也只称得上有几分姿色罢了,虽然有着几分惹人怜爱的娇柔,但是在闻人嘉和看来,是在看出来那丫头到底有什么魔力能够把闻人轻柔迷惑到了这种地步。 以闻人轻柔的身份,他甚至连多余的动作都不需要做,只需要吩咐下去,多的是比那丫头温柔美貌得多的女子前仆后继的送上来,但是偏偏闻人轻柔不但看上了这么一个心思一点都不在他身上的少女不说,竟然手段也简单粗暴的很。 不喜欢我?你一心念着你家小姐不将我放在眼里? 从小就是众人焦点的闻人轻柔那里受过这种轻忽,你再不在意我也不要紧,一碗忘忧汤下去。 你什么都没有了。 名字是我给的,攀附着我而活,你的过去一片纯白,你的眼睛,你的世界里只有我的存在。 即便是偶然探出一点小小的枝条看见外头的世界,也是他大发慈悲的恩赐。 如果想要离开这个世界,那么想要引诱你离开的东西就去死吧! 你只能乖乖呆在我给与你的世界里。 闻人轻柔想到家中的怜儿和娇弱的女儿,嘴角却浅浅的勾起了一丝笑意。 手段简单粗暴又有什么错,只要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不就好了么。 那些总是讲究什么礼仪道德的,只是自己的实力不足以完成自己的想法,所以才只能用迂回的办法来达成自己的目的罢了。 闻人轻柔笑笑,道;“皇兄,这种手段最有效的,不是么?这是你教我的呵。” 只要能够达到目的,用最简单粗暴,但是也最有效的手段。 看着闻人轻柔一脸笑意,闻人嘉和顿了顿,其实闻人轻柔说的也没错,当时他的确是教导闻人轻柔选择能够最快达到自己目的的手段,但是总觉得闻人轻柔这做出来的事情,跟自己的教导有一些微妙的差异。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闻人轻柔,顿时便摇了摇头,罢了,那丫头不过是一个婢女,能够让闻人轻柔看上也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并不值得多费心,“你那丫头,我并不在意,只是这白蒹葭……”看了正要开口辩解的闻人轻柔一眼,闻人嘉和沉沉的道;“别跟我岔开话题,白蒹葭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诈死,但是她的身份到底不会改变,而且……”他想起白三思进宫给自己说的话,又想起闻人乐节,不由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本来以为让儿子如愿以偿是一种补偿,但是却想不到竟然出了这种让人忧伤的事情,心中不由叹了口气,只觉得这造化弄人四个字,果然是将这天命形容的淋漓尽致啊。 “白家也算是忠心耿耿,你做出这种事情来,也不怕伤了他们的心。”闻人嘉和看了一眼闻人轻柔,道;“那素问是个婢女,命如草芥,便是死了也就死了,那白蒹葭却是白家的嫡女,又嫁了凌绝尘,这身份却不是素问那个丫头能比的。” 闻人轻柔抗议道;“是怜儿,不是素问。” 无奈的看了一眼闻人轻柔,闻人嘉和摇了摇头,道;“你都清楚我说的是谁,又何必非要纠结一个虚名。” 闻人轻柔坚持道;“是怜儿。我一个人的怜儿。” ……闻人嘉和摇了摇头,叹道;“好吧,是怜儿。” 闻人轻柔才总算满意了一些,看了闻人嘉和一眼,道;“我知道她的身份,否则我早就找机会弄死她了还会给她下忘忧散么。”他顿了顿,道;“自个儿逃去秋水村做农妇就好端端做农妇我也没有为难她,谁知道她跑回京城来不说,竟然妄想抢走我的怜儿,我也不过给她一点小小的教训罢了。” 听着闻人轻柔说的理直气壮,闻人嘉和的太阳穴不由又突突的跳了两下,的确以闻人轻柔的/性/子,谁敢觊觎他的东西,没有当场弄死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各何况就算是以闻人嘉和对闻人轻柔的了解,闻人轻柔对怜儿的偏执和独占/欲/,也是极为罕见的。 537.第537章 算计 闻人轻柔从小身份尊贵,得到的东西多了,也就不在意了,往往别人的传家之宝他都懒得多看一眼,所以对于怜儿到底有什么地方吸引住了闻人轻柔,甚至引发了如此的独占/欲/,闻人嘉和倒是有几分好奇的——他倒是不好奇闻人轻柔的偏执,闻人家的男人,总是有一点疯狂的血脉在里头的。 闻人轻柔眼睛转了转,道;“皇兄,你知不知道,我的眼线跟着那丫头的时候,在路上发现了什么?” 闻人嘉和看着闻人轻柔的表情,顿时便知道这小子多半瞒了自己什么事情,当下轻轻的敲了敲桌子,道;“说。” “我发现了苏颜荷。” …… 纵然是闻人嘉和养气的功夫到了极致,平时也有着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涵养,如今也不由脸色微变,声音也有了几分变话;“你说什么?” “苏颜荷。”闻人轻柔嘴角轻轻一勾,看向闻人嘉和,“她在驿站难产而死,但是白蒹葭离开的时候,身边却带了一个小男婴。” 闻人嘉和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又深吸了两口气,才算是慢慢的平静了下来,来回踱了两步,才渐渐平稳了下来,抬头飞快的瞅了一眼闻人轻柔,道;“此言当真?” 闻人轻柔道;“我几时骗过皇兄你?”他顿了顿,道;“只是你也知道我那几个侄子不是好相处的,所以我只让老九去对那小丫头多看了两眼,让他们日子好过一些,不过那丫头还算伶俐。”他撇了撇嘴,道;“我有让人暗自照顾着,皇兄你不用担心。” 闻人嘉和听着闻人轻柔说话,点了点头,道;“你做的也很好。” 他坐在椅子上,怔怔的看着那桌案上的菊花,因为最茂盛的一朵已经被闻人轻柔掐掉的缘故,看下去总有几分不完美,但是他却完全没有感觉到一样,只是平静的看着那菊花,眼中风云变幻,似有无数风起云涌,似悲伤又似欢喜,最后却只是喃喃道;“天仪,天仪。” 却好像瞬间老了几岁。 闻人轻柔走到闻人嘉和身边,轻声道;“皇兄,你这样,天仪死也不会安心的。” 闻人嘉和疲惫的看了一眼闻人轻柔,道;“轻柔,你从小做事,从来都让我放心,虽然别人都说你嚣张跋扈,但是我却知道你最是单纯不过。”他叹了口气,道;“……苏颜荷既然死在了外头,就让她安心死在外头吧,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叫做正则,倒是生的十分健康。”闻人轻柔想了想收到的密报,他虽然并不上心,但是却是过目不忘,将自己看过的密报拣了两样跟闻人嘉和说了,才道;“如今安排的已经差不多了,等那丫头再大一些,就安排去行知书院读书,开阔她的眼界,等孩子再大一些,我会安排他读书的事情……” 闻人嘉和听着闻人轻柔说话,最后只是点了点头,道;“只希望那孩子能够一生安稳平顺吧。” 闻人轻柔傲然一笑,道;“有本王看顾着,他还敢不安稳平顺不成?” 闻人嘉和听着闻人轻柔充满自信的话,却忽然想起这小子那简单粗暴的行事,倒是不由低低一笑,这闻人轻柔虽然十分骄傲自负,但是若是他在意的事情,做起来也是让人挑不出来半分毛病的,当下便点了点头,道;“这孩子……就麻烦你了。”却出了会神,道;“不知道那孩子,长得……唉……” 他出了会神,才对闻人轻柔道;“无论如何,这女孩子既然给你生了孩子,便生死都是你的人了,你又何必这样小气。” 闻人轻柔撇了撇嘴,道;“那个没良心的女人……若是想起来那些事情,不杀了我都算好的,那里有这般乖巧听话。” 见他心意已决,闻人嘉和摇了摇头,到底只是一个丫头,并不值得他们这种贵人上心,既然闻人轻柔喜欢,当作个小宠物养着也好,当下顿了顿,道:“你还是把忘忧散的解药给白家的小丫头送去吧。白抒怀我有大用。” 闻人轻柔不甘不愿的点了点头,道;“她若是安分一些,我自然不会收拾她。” 闻人嘉和揉了揉太阳穴,道;“我会让凌绝尘看好他妻子的——回头就让凌绝尘带着那丫头离开京城到东边的驻地,东西两边,离你们远远的好不好?” 他说到后来,颇有几分无奈,倒是闻人轻柔听得眉开眼笑的,笑吟吟的道;“好好好,这辈子见不到那个小丫头是再好也不过的。”他看了一眼一脸无奈的闻人嘉和,才安慰道;“皇兄,若不是为了你,我也不会带着怜儿从驻地来这里,再说了,怜儿也算你弟媳妇,你为我们偏心些也是理所应当的。” 听着闻人轻柔理所应当的话语,闻人嘉和又喝了一口茶,才算是安静了下来,摆了摆手,道;“解药留下,你就先回去吧。” 闻人轻柔撇了撇嘴,道;“你急什么解药,我不想让白家那丫头见怜儿,你当凌绝尘真想让白家丫头见到我家怜儿不成?”他嘿嘿冷笑两声,道;“那男人平时寡言少语的,若说心内算计又怎么比我少了?只怕恨不得将那白家丫头藏在家里,任何人都不要见才好,白家丫头和那素问情同姐妹,他唯恐白家丫头伤心,又想着素问的医术照顾白家丫头的身子,否则倚他的手段,早不知道将那素问从白家丫头身边打发多久了,当初我和白家联手消除那白家丫头诈死的消息,他那要死不活的样子,瞒得过别人,还瞒得过我不成?” 闻人嘉和听着闻人轻柔侃侃而谈,不由一阵头疼,这小子若肯将这份心思花在别的事情上该多好,两个男人,竟然因为自家娘子交好而各自算计,光是说出来,就让闻人嘉和觉得更加头疼了。 偏偏还听闻人轻柔道;“我纵然把那解药给他,他肯给白家丫头吃么?白家丫头想见素问,我和他却那个肯让她见了?我还没怪他好端端的将白家丫头带回京城来,我这下药正是帮了他大忙,他感谢我还不来不及呢!” 538.第538章 同去 这事情若是传出去,争风吃醋本就是丢大脸的事情,还争风吃醋在了女孩子身上,这面子里子也算是丢干净了,当下摆了摆手,道;“我没兴趣听你们的事情,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你们高兴就好。” 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这些年轻人的事情,他是没法管了。 闻人轻柔眼睛一转,道;“你什么时候让白家丫头离开京城?你放心,凌绝尘也不想让白家丫头见到素问,那也是意外,等他离开京城的时候,我自然会将无忧散的解药送给他,从此东西二地,永不相见,才是最妥当的。” 闻人嘉和听着闻人轻柔的问话,只觉得一阵头疼,不过想到刚才听到的消息,才觉得将头疼压下去了两分,无奈的瞪了一眼闻人轻柔,道;“我会尽快的--等西周这事了结了。” 说到西周,闻人轻柔脸色微沉,哼道;“谁给了西周那群蛮子他们提条件的错觉?不知道的还当我们败了要议和呢!” 闻人嘉和看了一眼闻人轻柔一眼,又想到闻人乐节养在宫里的那只鹦鹉,眼中掠过一丝冷光,才道;“有些人,总以为天朝上国总是那么宽厚仁爱的。” “一个公主,就想抵换我们大昭那么多将士儿郎的鲜血,那里有那么容易的事情!”他的眼中泛起一丝冷光,“天朝上国,仁义无双,嘿嘿,天朝上国,仁义无双。果然是惯用的好手段!” 只听外头传来轻柔的声音;“万岁,雪郡主求见。” 闻人嘉和挑了挑眉,伸手将手中的杯盏放下,道;“进来吧。” 帘子一挑,进来一个素衣美人儿,细眉,杏眼含秋水,素白的裙面上画着一支芙蓉花,整个人却比白莲更为清秀荏弱,有着一种楚楚可怜,弱不胜衣的风情。 “胜衣见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见过贤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那素衣美人儿虽然整个人充满了风露青愁,雨后梨花的气息,但是却是彬彬有礼,落落大方,见过二人之后,才低头道;“太后娘娘听说贤王爷进宫,特意派胜衣将新作的糕点送了一些过来,还有一些给小郡主做的小衣裳小玩意儿。” 正是养在太后宫里的雪郡主雪胜衣。 那雪胜衣父亲早亡,又无其他亲属,从小便被太后接进宫里养育,和九公主一起长大,感情倒是极好,为人也是谦逊有礼,克己守心。 只是身子孱弱,总是一副弱不胜衣的姿态。 但是能够在后宫中脱颖而出,也自然有其独到之处。 示意身后的宫女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一旁,闻人嘉和敲了敲桌子,道;“倒是劳烦母后费心了。”他看了一眼垂头不语的雪胜衣,淡淡的道;“胜衣你也十六了吧。” 雪胜衣低声应是,就听闻人嘉和道;“你在宫里这几年,母后倒是经常夸赞你温柔贴心,小九也很是喜欢你。” 雪胜衣并不清楚闻人嘉和这忽然说话是什么意思,只是浅浅一笑,低头道;“胜衣承蒙厚爱。” 虽然这么说,但是整体气质却是极为从容淡定,并没有什么受宠若惊的态度。 闻人嘉和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雪胜衣,却忽然想起雪胜衣的父亲来。 说起来雪胜衣的父亲比他还要小上几岁,当年也是京城里出名的风流少年,不知道有多少女儿家倾心于他,想不到竟然比自己早去了,就留下这么个孤零零的女儿,心中也有些感叹,这一转眼,当年那小女孩都到了快出嫁的年龄了,自己也终究是老了。 他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雪胜衣,只觉得这少女眉目虽然长得像她的父亲,但是那股气质却是似极了他母亲,一转眼,这丫头也倒了快出嫁的年龄了。 不由顿了一顿,看了一眼雪胜衣,只觉得她姿态娴雅,温柔中却有着不卑不亢的气质,不由暗自点了点头,这孩子倒是很讨人喜欢,也那怪太后宠她,小九也喜欢她,将朝里朝外的青年才俊,世家子弟拉了一遍,偏头对闻人轻柔笑道;“胜衣的针线可是相当不错,倒是让胜衣费心了。” 顺手从书桌里摸出一个玉如意,道;“赏你的。” 雪胜衣上前两步将玉如意接了过来,道;“胜衣谢恩。” 闻人嘉和慈爱的看了一眼雪胜衣,道;“你从小养在宫里,虽然并无父女血脉,但是我也将你看过小九妹妹的,不用如此多礼。” 雪胜衣幽幽一笑,又说了几句话,闻人嘉和便将人打发走了,才对闻人轻柔道;“你看胜衣这孩子怎么样?” 闻人轻柔道;“啊?” 一脸迷茫的表情。 闻人嘉和叹了口气,道;“算了,朕就不该问你。”他顿了顿,就听闻人轻柔嘀咕道;“她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 闻人嘉和默然的看了一眼闻人轻柔,挥了挥手道;“我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到底在想什么呢?” “依儿到喝/奶的时间了……”沉默了片刻,闻人轻柔还是实话实说。 闻人嘉和默然的看了一眼闻人轻柔,实在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自己到底应该做出什么表情,就算是心不在焉的闻人轻柔也被盯得心里有点毛毛的,就听闻人嘉和道;“看来强留你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你就回去吧……” 听闻人嘉和总算是开口放人,闻人轻柔顿时松了口气,道;“嗯,改日我再带着依儿回来见见皇兄。” 闻人嘉和看了一眼瞬间就生龙活虎的闻人轻柔,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不想让他这么活蹦乱跳心情好了。 孩子什么的,他虽然有几个孩子早夭的,但是最大的孩子年纪都比闻人轻柔大了吧!只是眼看当时自己看着长得又小又软的弟弟竟然已经长大成人,甚至已经有了一个同样软嫩幼小的孩子。 这种循环一样的感情让人的感情不由有些复杂。 闻人嘉和看了一眼闻人轻柔,道;“备车,朕跟你一起回去!” 539.第539章 玉佩 看着本来笑逐颜开的闻人轻柔笑面一僵,不知道为什么闻人嘉和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你既然任意妄为做出那些事情来让朕给收拾烂摊子,朕总是要你付出一点代价不是么。 看着闻人轻柔的表情,闻人嘉和总算有出了一口恶气的感觉。 闻人轻柔在京城里的宅子,是以前太后还在的时候给他置办的,倒是十分宽阔华丽,光是外头闪闪发光的铜钉,两个大石狮子,就有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架势,来往行走的人虽然都是非富即贵,但是却都下意识的避开了这一家即便是门口也充满了张狂之气的府邸。 一辆马车开进了这让人避如蛇蝎的的房屋,闻人轻柔撩开帘子,道;“王妃和小郡主呢?” 立即有人道;“王妃带着小郡主在紫云架里午睡呢。” 闻人轻柔撇了撇嘴,嘀咕道;“自打生了女儿,这一门心思都放在女儿身上去了。” 看着闻人轻柔的表情,闻人嘉和却忽然想起了自己当初皇后跟德妃先后生下儿女的心思,因为先有了养育闻人轻柔的经验,对于孩子,他倒是十分淡定,也同时松了口气。 只是天仪身子孱弱,也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思,后来……那孩子又走失了。 即便是强硬如闻人嘉和,也觉得好像有一柄大锤深深的重重的敲击在了自己的心上,如果不是平时习惯了,几乎要痛的弯下腰去。 人就是怎么奇怪,随着年龄渐渐大了,最喜欢追忆那些已经失去的东西不说,还偏偏会将那些生命中缺憾过的事情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然后将自己的过去亲手撕的血肉模糊,淋漓满手血。 看着闻人轻柔的表情,闻人嘉和模模糊糊的想到去,其实,闻人轻柔这种简单粗暴的手段虽然简单粗暴了点,但是也何尝不是极为有效的。 只是若是那忘忧汤那一日如果真的失效了——忘忧汤虽然是宫里三大秘药之一,除了本身的药/性/就极为复杂外,更为困难的是——没人会想招惹上皇室来进行强行解毒。 看见这三大秘药,首先就会考虑到背后的皇室,再去考虑招惹上这皇室值得不值得。 紫云架是京城里颇为常见的风景,用竹枝架出枝干,然后将藤蔓缠绕其上,既然遮阳避暑,又能赏花,十分雅致,这京城里的人家,但凡是家里有些钱财势力的,往往都会有这种花架。 闻人轻柔府里的紫云架却建在一个湖泊旁边,所养的紫藤也是一种颇为罕见的品种,开出的花朵颜色鲜丽饱满,藤蔓缠绕,枝叶繁密,湖里还养着锦鲤莲花,夏日的时候,是一个避暑的好去处,如今虽然进了九月,天气虽然比不得七八月的酷热,但是秋老虎却还没有离开,空气中还有几分热气。 下了马车,不一时来了几个衣帽周全的小厮,抬着两顶轿子,闻人嘉和兄弟二人上了轿子,穿过花门,又转了两道路,便到了紫云架的地方。 只见那白衣素裙的女子,一手拿着一把团扇,正在那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长睫低垂,一脸温柔。 闻人嘉和看了一眼闻人轻柔,只感觉他浑身的气息都温柔了下来,心中不由暗自摇了摇头,心中暗道一转眼,当年那软软嫩嫩的小孩子也做了爹了心中一时十分开心,一时又有一些岁月催人老的悲伤,闻人轻柔看了一眼闻人嘉和,闻人嘉和笑道;“看你这样子,都恨不得飞到她们身上去了。” 闻人轻柔虽然平时狂妄,但是此时也有些微赧,道;“我也是头一回做爹。” 闻人嘉和道;“今日只以兄弟便是。” 闻人轻柔看了闻人嘉和一眼,低声应是。 他们二人低声说话,那素衣女子已经抬起头来,眉目只说得上清雅俏丽,虽然因为为人母亲的缘故,多了几分柔婉温顺,但是也并不是什么罕见的绝色,只是耐看看得人舒服而已,也不知道那里来的魅力竟然将闻人轻柔迷惑成这个样子。那女子看见闻人轻柔顿时嫣然一笑,道;“阿柔,你回来啦?” 声音十分温柔。 听着那你回来啦四个字,闻人嘉和却是一阵恍惚。 他那时候刚立了太子妃,却不将儿女情长半点放在心上,他要做的事情太多,要学的事情总是排队等着呃,总觉得事情太多,时间太少,总是忙的无暇分身,只恨不得一天有二十四个时辰。 每天都是披星戴月,最严重的时候,甚至一天睡不足两个时辰。 但是每次回去的时候,太子妃和德妃总是在一起做针线,然后抬头冲他温婉一笑,道;“你回来啦?” 然后伺候他洗簌休息。 那时候总觉得哪两个丫头实在是不清楚在想些什么,早就应该沐浴休息的,偏偏总是熬到不知道什么时辰。 如今想起来,伊人已逝,竟然都是弥足珍贵的记忆了。 就听怜儿道;“我给你留了人参鸡汤,还有新作的药膳……”又说了两句,就听闻人轻柔道;“这是我大哥。” 闻人嘉和敲了敲桌子,道;“你叫怜儿?” 怜儿怯怯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就听闻人嘉和道;“你跟阿柔一样叫我大哥吧。” 怜儿怯生生的看了一眼闻人嘉和,又看了一眼闻人轻柔,直到晕人轻柔鼓励的点了点头,她才怯生生的开口;“大哥。” 闻人嘉和闭上眼睛,只觉得无数岁月如流水一般从眼前掠过,曾经花容月貌的少女如今只剩下心头的一点倩影,却连一丝风花雪月的影子都没有留下。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神情却又恢复了平时的冷静无波,伸手将袖子里的一块玉佩拿了出来,笑道;“乖弟妹,我这做大哥的也没带什么好东西,这东西就算是见面礼了。” 那玉佩质地上乘,晶莹透亮,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不说,雕工更是妙绝,乃是一块龙形玉佩。 闻人轻柔笑道;“大哥你平时对我都没这么大方,倒是对怜儿好的很。”顺手便将那玉佩从闻人嘉和手上捞了过来,低头替怜儿系在腰带上。 闻人嘉和瞪了他一眼,道;“你平时从我这里拿的好东西还少么?” _(:3」∠)_,最近生病+工作调整断更了很久,最近总算是慢慢调整了过来,唔,会努力的~ 为了补偿这段时间的断更~所以渣作者会努力在每天保持三更的基础上,努力四更,争取五更~qaq 快来怜爱我一眼好不好……【_(:3」∠)_】 540.第540章 女儿似爹 闻人嘉和看着眼前的女子,实在是看不出来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不由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闻人轻柔。 见他表情却是以前少见的温和,虽然脸上狂妄依旧,但是身上那种气息,比起在外头的时候,整个人都显得沉静安稳了下来。 他从小阅人无数,极擅长/操/纵人心,利用别人的/欲/望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对于哪怕一丝一毫的气息心情,只要闻人嘉和愿意,都能把握。 看着闻人轻柔的表情,闻人嘉和总算放了点心。 那怜儿虽然看不出来那里出奇,但是既然闻人轻柔喜欢,那就好了。 闻人轻柔浅浅一笑,道;“大哥你不是要看小依儿么?” 便将正要起身去抱孩子的怜儿按回了位置上,步履轻快的快步走了出去,把闻人柳依从摇篮里抱了过来。 大红色的襁褓上绣着精致的蝙蝠,那是祈求五福的意思,里面一张粉妆玉琢的小脸,淡粉色的小嘴吐着泡泡,睡的正熟的小女婴吐了一口泡泡,闻人轻柔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抱法,看着孩子又满意的睡了过去,才忍住了戳一戳她包子一样小脸的/欲/望,抱着孩子走了过来。 闻人嘉和看了眼那孩子,倒是忍不住笑了,道;“这孩子,倒是跟阿柔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闻人轻柔看了一眼女儿粉嫩白腻的小圆脸,只觉得跟包子差不多,听闻人嘉和这么一说,顿时便不太乐意了,道;“那里像我了?” 闻人嘉和伸手摸了摸那孩子粉嫩的小脸,叹道;“自古女儿似爹,儿子如娘,你不知道的么?再说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小时候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你还知道不成?” 闻人轻柔听他前半句话,顿时便喜滋滋的道;“大哥你的意思是,这小依儿长大的会像我么?” 至于后面半句话,却是完全没有听进去了。 闻人嘉和看着闻人轻柔一副当爹之后整个人都散发着傻白甜的气息,顿了顿,道;“大概会这样吧。” 闻人轻柔皱了皱眉,伸手戳了戳小婴儿的脸颊,小女婴气鼓鼓的咕隆一声,侧了侧脸,看着闻人轻柔一脸坏笑的样子,闻人嘉和叹了口气,道;“你都当爹的人了,哪有这样欺负自家闺女儿的,放着让人家好好睡个觉。”他想了想,道;“这孩子还是不能吹风,虽然包的严实,但是还是要小心一些。” 闻人轻柔扬了扬下巴,点了点头,闻人嘉和看着他的表情,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算了,明日我再指两个麽麽给你。” 看着一旁孤零零的怜儿,闻人嘉和又跟她说了两句话,这少女虽然失了记忆,又在闻人轻柔刻意的豢养下,整个人都散发着楚楚可怜的柔弱气息,但是却总是让闻人嘉和想起自己早逝的德妃。 只是这女子的娇弱无依里,却也有着一丝无法言说的冷静与坚韧,让人觉得在她的身边,就莫名的放松宁静了下来。 如果德妃当初有这么一丝坚韧,也许就不会因为失去小公主而伤心早逝了。 不过闻人嘉和倒是忽然明白了闻人轻柔的话。 虽然如今有了这小女孩,但是若这怜儿真的想起自己身为素问的过去,只怕横生波澜,是不肯跟那些寻常女子一样认命的,白蒹葭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情,那丫头就算肯乖乖的留在闻人轻柔的旁边,只怕也不会这样静谧恬淡的气息。 他心中有了决断,倒是抬头看了闻人轻柔一眼,只见他正笑意盈盈的在那里逗弄着小女婴,倒是小女儿不堪其扰,忽然张开还没长牙的小嘴,一口就将在她脸上捣乱的手指咬住了。 闻人轻柔倒是一阵坏笑,看在闻人嘉和的眼睛里,便是一副有子万事足的表情,也不因为这第一个孩子是女儿而嫌弃,还是怜儿看不过去,开口柔声道;“外头风大,我先带小依儿回房去吧。” 闻人轻柔看了一眼怜儿,点了点头,道;“也好。”才将孩子依依不舍的交到怜儿怀里。 小丫头总算回到了熟悉的怀抱,只感觉那个一直扰得自己睡不好的东西还在那里胡乱折腾,小嘴一张,一口口水正好吐在正在埋头准备在她粉嫩小脸上亲上一口的父亲脸上。 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闻人轻柔,怜儿咬唇忍住笑意,行了一礼,道;“臣妾告退了。” 却抱着孩子匆匆的转身就走,走了几步,便有银铃一般的笑声传了过来。 闻人轻柔尴尬的当着哥哥的面擦了擦脸上的唾沫,愤愤的道;“这孩子……不是她娘跑得快,我非狠狠的揍她的小屁屁不成!” 虽然这么说,但是闻人嘉和却也明白他只是说说罢了,当下轻轻一笑,看了一眼闻人轻柔,被闻人嘉和的目光看得一阵心虚,就听闻人嘉和道;“果然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闻人轻柔道;“我去给你拿解药。”当下脚底抹油,也溜之大吉了。 一时刚才还热热闹闹的紫云架,只剩下闻人嘉和一个人了。 闻人嘉和慢慢起身,走到靠湖的一边坐下,那小女孩用的摇篮却还留在紫云架中,十分精巧的梨花木,铺着厚厚的精致锦缎,木头上的花纹却也十分精致小巧,处处体现了精巧的心思。 倒是让闻人嘉和产生了一丝恍惚。 人生,大概就是这样的话。 当初的小婴儿逐渐长大,从什么都不会到牙牙学语活蹦乱跳,然后独当一面成家立业。 他也从那个独当一面的少年逐渐的老去了。 时间如流水,模糊了旧人的容颜,无数的女子花朵一般的开落在了后宫中,他所记得的那两个女子,却连容颜都慢慢的模糊了下去。 他寄予厚望的太子,却先他一步,离开了这个世界。 人生总是如此,无数的生命已经走到尾声,而其他人的生命才刚刚开始。 “晚风……”九五至尊难得一见的脆弱,轻柔的叹息,却如落下的花瓣,被晚风一卷,轻柔的落进了湖泊之中,婉转飘散。 541.第541章 醒梦丹 立秋是一个面目平凡的青年。 平凡的眉毛,平凡的眼睛,平凡的面孔…… 立夏因为自己的身份,总是喜欢将自己易容成大众脸,就是那种即便是见过两次,第三次在街上擦身而过的时候,也不会被人记得的那种容貌。 立夏所参考的对象,就是立秋。 同时从某些方面来说,他还是很羡慕立秋的。 毕竟长得普通不惹眼,做很多事情都很方便。 虽然这些事情可以靠易容来解决,但是这样的话,也意味着麻烦。 立秋跟立冬一样,天生有着一种:你看不见我的奇特天赋。 不过立冬是虚无缥缈很容易让人遗忘,但是他那种尖锐锋利的美貌,还是让人一见之下,就会让人立即想起来——这个少年,是立冬。 立秋却是你站在那里,你看着他,你认识了他,你记下了他的脸…… 下次相见的时候,你仍然会很好奇;“你是?” “的确是忘忧散的解药醒梦丹。”立春和立秋对视一眼,立秋点了点头,立春便开口道。 他们面前摆着一个小小的玉瓶,而桌子上的白纸里面放着一颗指头大小的暗红色药丸,隐约可以看上那上面有着精致的药丸。 黄粱一梦。 忘忧散的解药,便是醒梦丹。 窗边负手而立的俊美少年,晚霞将他的影子托得极长,整个脸却在阴影之中,看不清楚脸上的神色。 便是一向跳脱的立夏,也老老实实的站在立冬旁边,努力消除自己的存在感。 每当这种时候,他就特别羡慕立秋和立冬那两个人身上的那种不引人注目的特殊气质了。 呜呜……好羡慕,我也想要这种被人遗忘的气质,长得好看什么的实在是太讨厌了啊! 鹌鹑一样的立夏老实的看着自己的脚尖,虽然他平时十分跳脱,但是作为精通暗杀的杀手,对于危险的感知也是一般人所难以比拟的,这种情况下,立夏十分老实的夹紧了尾巴做人,只希望能有什么任务让自己能够离开京城——早知道当初主人没有叫自己来,自己就老老实实的蹲在秋水村多好,偏偏要凑热闹跟人一起跑来,简直是让人很快就明白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凌绝尘侧脸看着桌子上的丹药,他的脸色极为沉静,此时却半明半暗,即便在场的人都是人精,也不能猜出他一分一毫的心思。 过了不知道多少,就听立春道;“同时送来的,还有一份忘忧散。”她顿了顿,抬头看向俊美的少年;“立春爱药成痴,这忘忧散得来不易,立春愿意效仿神农前辈,以身试药,还往主人成全!” 立秋立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吟吟的道;“立春啊,你怎么跟我抢这活儿呢。”他摆了摆手,平凡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一双眼睛却灼灼生辉,为那张平凡的面孔添加了一些说不出来的味道;“这无忧散算是毒,自然是我秋之部的东西。” 立春顿了顿,看向立秋,二人能够担任两部统领,除了为人处事在,在这毒药两方面,自然也是有着浓厚的兴趣,这忘忧散是皇宫三大秘药之一,平时忌讳着皇室权威,这药又十分罕见,便是心里再好奇,也只有忍着,如今竟然天送了机会下来,二人几乎都是同时认为,这种事情如果错过,那可真是将天上掉的馅饼往外扔,暴遣天物这种事情,他们可是不肯做的。 当下二人便心中清楚,那人送了一份忘忧散,两份醒梦丹过来,也是意思很明白,给你们一个试药的机会。 二人眼馋那药的厉害,当下眉眼间便你来我往,互不想让,很是热烈的厮杀了两回,才看那少年缓缓走到了桌子旁边,将桌子上的东西收了起来。 看着凌绝尘的动作,立春不由一顿,低声道;“主人?” 凌绝尘慢慢的走到床边,垂目看了一眼沉睡的女子,虽然已经沉睡了半年,但是少女却依然肌肤如玉,嘴角含笑,看上去就跟刚刚睡着了没什么区别。 这半年下来,也多亏了立春,毕竟一个人如果长期卧病在床,无知无觉,虽然表面上看上去只是入睡,但是实际上还是跟入睡有很大区别的。 毕竟除了睡觉的时候,人还是要吃饭活动的。 而一睡不醒,自然不能跟平时一样有什么吃什么,失去了咀嚼的功能,只能喂食一些流质的食物,比如各种肉汤或者药膳,体能和营养都是跟不上的——不过立春却是极为擅长药膳这种东西,她细心调配的药膳,总算是将白蒹葭在这样的条件下也养的拜拜嫩呢的。 二则是长期不活动会导致肌肉萎缩,关节僵硬,也是多亏了立春每日不厌其烦的将白蒹葭背去外头的小院子里晒晒太阳,替她按摩手脚关节,又每过一段时间,就用银针来对白蒹葭进行针灸。 而也多亏了立秋,他虽然不能直接解除无忧散的药/性/,但是却也将无忧散的药/性/限制在了一定的地方并没有扩散开来。 …… 毕竟能够跟白蒹葭这样睡上半年还更刚入睡没多久一样也是极不容易的。 凌绝尘伸手,在指尖堪堪碰到少女脸颊的时候,却飞快的收了回来,深吸了口气,才偏头看向立春,“这样你还能保她多久?” 立春心中暗自奇怪,如今这解药都送了过来,听凌绝尘的意思,竟然不打算给白蒹葭服下么,可是若是说他在意,自然这解药送来就立即给白蒹葭服下才是正常的,若是说他不在意,也不会急忙将立秋等人都召了回来,但是若是说他在意,这解药明明就在面前,她们也算是验证过了,也准备进行试药,但是看凌绝尘的口气,却是不打算给白蒹葭服下解药? 她虽然心中好奇,但是却仍然道;“至少可以保夫人数年之内,并无大碍。” 这是她的骄傲,即便是一个沉睡不醒的人,她也能让她行来的时候,跟平常人刚睡醒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542.第542章 养蛊 立秋在一旁道;“若是不放心这醒梦丹,立秋在一年之内,有这无忧散,也能研制出解药。” 凌绝尘顿了顿,又低头看了一眼白蒹葭,眼眸闪烁,脸上掠过似悲似喜的表情,却忽然道;“你们都出去吧。” 立夏如蒙大赦,连门都不走了,急忙在窗边一跳,就跟一只好不容易离开陷阱的兔子一样狂奔而去。 毫无存在感的立冬继续怎么离开的并没有人清楚。 立春立秋对视一眼,二人一前一后的才出了门,立春眉头微颦,对立秋道;“你看主人他……” 本来跟兔子一样跑得不见踪影的立夏声音忽然响起;“我觉得最近主人都奇奇怪怪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这送了药来都不吃的,秋叔,还是你眼界广,跟我们分析分析呗。” 抬头一看,立春挑了挑眉,这立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跳上了那院子里的那一颗大树上。 立秋淡漠的看了一眼立春,他的年纪还比立春长上几岁,整个人都充满了一种普普通通的气质,但是却在立春的眼里,却是最值得信赖的人。 听着立夏的话,本来抱胸站在树下毫无存在感的立冬也难得共鸣的点了点头。 立秋看了一眼年轻俊美的少年男女,他想了想,开口道;“你们怎么想。” 立春偏头看了一眼立秋,低头思索片刻,却忽然笑道;“不管主人怎么想的,他既然吩咐下来,我就安心去做。”她脸上的露出一丝温柔的微笑,道;“主人行事,那里是我们能够胡乱猜测的。” 立夏啧了一声,道;“立春啊,你就是女儿家,眼界窄,虽然说什么事情都听主人吩咐就好了,但是人总该有点好奇心的,你这样什么都不好奇,死水一潭的样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他又挑眉看了一眼立秋,道;“秋叔你说是吧!情报和八卦才是我们前进的动力!” 立春默然。 她总算明白,当初为什么小小年纪的立夏会被选拔去做情报头子了。 这人对于八卦和各种隐秘的兴趣是天生的,所投入的热情是简直是飞蛾扑火一样——就算明知道前途是烈火,他也会因为自己的好奇心义无反顾的一头撞进去。 总觉得立夏这种义无反顾的好奇心是他能够做到今天这部的重要原因,但是却隐隐觉得,总有一天,立夏会因为这种好奇心而付出代价。 立冬站在树下,不说话。 我不说话,大多数人也不会记得他。 不过那只是大多数人。 立秋看了一眼立冬,道;“立冬你怎么看?” 立冬沉默片刻,木木的看了一眼立秋,眼光从一脸期待的立夏脸上转到一脸平静的立春脸上,最后平静的收了回来,淡淡的道;“我没什么看法。”他想了想,道;“要我杀了闻人轻柔么?” 他所精通的,无非是暗杀。 想起立冬最擅长的东西,在场的众人还是觉得,还是继续遗忘他的存在比较好。 立秋看了三人一眼,果然是不同的/性/子,当初在他们还小的时候就有着不同的特质,经过成长,果然已经朝着不同的方向发展而去。 立春是作好自己的事情。 立夏是跃跃/欲/试的好奇。 立冬则是很明显的……除了暗杀都不关我的事…… 他想了想,才开口道;“京城要乱了。” 立夏撇了撇嘴,道;“我当然知道……早就乱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才不呆在这个地方呢,烦闷的要死。” 连科举这种大事都可以耽误,虽然一开始说着什么因为太子薨世皇帝伤心过度,但是那之后的种种事情,却不是那么简单的。 立夏主管各种信息,他本来就拥有着庞大的信息网,然后能够一眼挑出其中最重要的几项,然后将那些表面上风马牛不相干的消息联系总结起来,判断出背后的种种联系,然后分明别类的总结出来——这种大海捞针还能捞出自己想要的东西,也未尝不是一种极为少见的天赋。 虽然下面也有人帮忙过滤收集,但是作为情报头子的立夏,那种天生的敏锐,对于危险的直觉,以及野兽一样的第六感,在这风雨/欲/来的京城里,早就感觉到了这繁华昌盛下面,所隐藏的黑暗风雨。 也大概正因为在这个京城里压抑的太久了,只觉得空气中那种浓郁的气息让敏锐的立夏更觉得不舒服,压抑久了,显然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正因为这种野兽对于危险的直觉,也让立夏明明厌恶极了京城这个地方,也不敢轻易的离开。 毕竟京城正是这个漩涡的中心,而信息这种东西,有时候早一秒和晚一秒的时间,也许就会导致完全不同的结果。 所以即便是再厌恶京城这繁华面纱下隐隐显露的黑色冰山一角,立夏也只能勉强自己埋头在无数的消息里,寻找一丝的可能/性/。 真是人多的地方麻烦就多…… 立春抬头看了一眼立夏,轻声道;“我做了一些凝神静心的汤药,你回头喝一些,还有你喜欢吃的云片糕。” 立夏脸上又恢复了神采飞扬的神情,冲立春笑道;“我就知道小春儿你对我最好了!” 顿时让立春暗自后悔,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有一瞬间的心软。 早就知道对于立夏这种人,不应该伸出任何援手,否则带来的结果就是他打蛇顺棍上。 她看了一眼立秋,道;“秋叔你的意思是……?” 立秋负手看着那院子里的大树,宽大茂盛的树木,一阵秋风卷过,枯叶如无数的蝴蝶一样,盘旋着从空中落下,带着说不出来的静谧之美。 “尘归尘,土归土……”立秋叹了口气,缓慢的道,“只是不知道这一个冬天,会有多少人能够安全的度过。”他看着眼前的少年男女们,却恍惚回到了十几年前,眼前还是那些稚嫩天真的孩子。 “皇上……这是在养蛊啊。” 所有的世家子弟,党流门人,无论是高高在上的一品官员诰命夫人,还是各种芝麻小官,甚至连那高高在上的皇族血脉,也不过是……这蛊盅里的蛊虫而已。 543.第543章 收藏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房间里一片沉默。 绝世逸尘的少年低头沉默的看着那床上沉睡的少女,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忽然轻轻一笑。 这一笑如冰消雪融,花开百里,瞬间映亮了整个房间,只可惜房中无人,这一丝难得的笑靥,便被沉静的敛了起来。 “我学了曲子,只是秦德音总说不好,说我没琴道的天赋。”他偏头看了一眼白蒹葭,脸上却是一片云淡风轻,“你说这学琴和学武,明明都是手上的功夫,却为什么差了这么远。” 他伸手将人抱在怀里,低声道;“不过,我总能护着你。” 你乖乖的,不要总想着去护着别人。 在我的身后,锦衣玉食,一生安稳,不要总是想跑出去,想着用自己单薄细弱的身子去给别人挡出一片天。 并不是觉得你做不到,你那么冰雪聪明,外面上看上去柔弱,但是真正做起事情来,却比很多男子都更果断,想要做的事情,几乎总是能成功的,只是看着你那企图护着别人的事情,除了心疼外……也有着嫉妒啊。 心疼你那样单薄的身子,也要努力着护着你在意的人。 也嫉妒那些出现在你世界里吸引你注意力的人。 凌绝尘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自己从一处路过的时候,正好听见里面传来戏子呜呜咽咽的歌声。 他并不喜欢喜欢风花雪月,无病呻吟的戏曲,那一日路过,也只是凑巧。 那唱曲的戏子似乎也有些年纪了,低哑的声音里便透出了几分凄凉和哀怨,倒是将那曲子,唱的更入木三分了起来。 本来无心无情的凌绝尘,却站那墙角下,听着那红墙里,戏子哀怨的声音绵绵不绝的传了出来。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愿得一人心,将奴细收藏,免奴惊,免奴扰,免奴无枝可依,免奴四下流离。” 明明没什么出奇的曲子,但是偏偏却让人心中莫名其妙的就一动,将那简单的字句就那样记了下来。 他想着那一日自己所听到的曲子,低声的哼唱了起来。 声音极低。 免你惊,免你扰,免你无枝可依,免你四下流离。 曲不成曲,调不成调,不过好的是,这房间里,并没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所以这外头太乱,你还是乖乖的睡着,不要想太多,也不要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 等你醒来的时候,我便给你一个盛世清明,无忧无虑的世界。 低头拍了拍少女的脸颊,少年的脸上,露出极淡极浅的,甚至有着一点点羞涩的微笑,脸颊上,甚至出现了一点胭脂一样的微红,也不知道是脸红,还是夕阳晚霞落在他脸上所造成的光晕,就好像初恋的少年,面对自己所深爱的少女,在大树下所说出的第一次表白。 “等你醒来的时候,我的琴一定练好了,书上……是这样说的吧。琴瑟在御……岁月静好……。” 所以,安心的睡着吧。 这外头的风雨,你就不要参合进来了。 你那样的身子,即便是不参合进来也总是忍不住胡思乱想的,白白的耗了心血心神,总是对精神不好。 破军那家伙从来任/性/妄为的厉害,只是有时候,他的任/性/妄为倒是歪打正着了。 低头啄了啄少女粉嫩的脸颊;“虽然这么说,不过总是会找点机会寻他麻烦的,总不能让你白白的吃了亏。” 抱着怀里的少女,细碎的说了大半天的话,似乎要将几个月的话都在这一天里说个干净一样,难得的话多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最后一抹夕阳也沉入了天边,絮絮叨叨的少年终于似乎将一辈子的话都说完了,他眼神温柔的看着怀里的少女,本来清澈深幽的眼眸,却一点一滴的好像冰雪凝聚了湖面,最后又恢复了那冰冷冷漠的神态。 依旧是清丽绝伦的美丽,但是那种冰冷与残酷,却让人忘记他的年纪。 披上了冷硬盔甲的少年,惯常面对别人的冷漠,那一丝温情与羞涩,似乎只是一闪而过的错觉。 他的眼睛扫过案台旁边的那一架长琴,脸上露出一点扭曲的表情,却最后只是咳嗽一声,便跨步朝着外头走了出去。 “立春留在这里。” 少年衣袂飘飘,眼含冰雪,神如霜天,明明是秋天,他的声音却让立夏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只觉得脊梁里隐隐在跳动着什么,那是一种血脉的跃跃/欲/试,或者说,是一种野兽天生的兴奋感。 他抬头看了一眼低头垂目的立春,嘴角不由而住的勾起一丝兴奋的笑意,行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的跟上前头少年的步履。 那是一种——即将上战场杀戮的兴奋感觉。 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立冬。 本来就虚无缥缈的少年,他身上那种浓郁的黑暗气息却更浓了,即便在夜色之中,也是最深黑的那一团黑暗。 真是…… 让人兴奋的感觉呢! 立夏嘴角勾出愉悦的笑意,只觉得浑身似乎都激动的微微颤抖了,他只有指甲深深的掐紧了肉里,才能制止自己因为那种激动而引发的身体颤抖。 时光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她有时候让人觉得度日如年,孩子总嫌弃上学的时间太多放假的时间太少,总是板着手指希望自己长大。 有时候又让觉得弹指一挥间,红尘已渺远。 有时候让人觉得连一秒都很难熬,数着日子过日子,日子是如此的无趣。 有时候却像个淘气的小姑娘,即便你再怎么想留下那些快活的日子,她也轻盈而毫不留情的离开了你。 生活总是会随着时光的流失而不断变化,人总是在时光的流逝中,得到一些,然后失去一些,失去一些,然后得到一些,最后剩下的,只是在时光流逝中,所保存下来的珍贵记忆。 未必全是幸福的记忆,但是经过时间的大浪淘沙下,能够留下来的,也必然是最为珍贵的,即便是在时光消失之后,也是一个人所留下的,闪闪发光的珍宝。 544.第544章 赤绳 那些微笑和快乐,那些眼泪和悲伤,那些不敢想不敢念,却珍藏在记忆的最深处,小心谨慎的珍藏起来,不愿意让人碰触的,只有自己才知道的,不能随意告诉外人的珍宝。 光是想起来,就会牵动思绪,让人觉得快乐或者悲伤,将那些明明已经过去了许久的日子,再次栩栩如生的显露在自己的面前,连一个细微的表情,一个普通的动作,都能够仔细的回想起来。 人的记忆,人的过去,本来就有着这样的魔力,牵引着人的喜怒哀乐和在意。 其实,时光是最为公平的东西。 无论你贫穷还是富有,无论是年轻还是苍老,无论是天才还是蠢才…… 它都那么平静而无声无息的从你身边离开,再多的财富也无法留下他,再多的权势也无法让她驻足。 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什么都不会让她驻足。 无论是让人惊讶的才华,还是别的什么,时光给人的东西,总是相同的。 有的天才浪费了时光,有的则把握每一分每一秒,于是最后的结果,也是大不相同的。 时光就是如此,沧海桑田,无声变幻间,多少花开花落,多少情起缘灭。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醒来的时候,只觉得隐约有一丝恍惚。 往前看,前面黑的暗沉,往后看,后面一片沉沉的黑。 低头却能看见自己细长白嫩的手指。 白衣的少女轻轻的颦起秀丽的眉眼,在一片黑暗里转了个身。 一片黑沉沉的黑暗,什么也看不到,连一点光芒都没有……也找不到出路。 心头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便看见那本来一片暗黑里,忽然产生了一点细小的微光。 好像夏日的萤火虫的一点微光,并不足以照亮前路,只是在一片黑暗里,那么一点极细极小的微光。 她看着那一点微光,却好像被迷惑了一样,飘飘忽忽的朝前走了过去。 这个地方不但没有光芒,甚至连时间和空间,都在这个地方失去了作用。 这个世界唯一存在的东西,似乎就是那一点飘忽不定的微光,她飘飘忽忽的走在那一片黑暗里,似乎一点也不会因为身处这一片黑暗里而觉得恐惧,也没有因为这黑暗里无声无息只有自己一个存在而觉得惶恐,只是单纯而执着的追寻着一点微光。 不知道走了多久,有可能是漫长到一个人的生命消失,也有可能是一朵花开的时间,甚至还有可能是一念之间。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 少年有着俊美至极的眉目,宛如天上的星辰一样让人迷惑的光芒,那本来应该是一张风流妖娆的脸,却因为那冰寒的神情,让人觉得……虽然那样的高傲和完美,但是却让人觉得,莫名的有着一种让人心痛的,说不出来的气息。 他站在那一扇门前,侧身看着匆匆走过来的白衣少女。 总觉得有些眼熟,少女颦起眉,伸出手刚想说什么,就看见那少年跨步,已经走进了门里。 咦了一声,几乎是下意识的,少女就跟着那脚步走到进了门里。 与一片暗黑的世界截然不同,眼前是一棵极大的树,并不能辨别出来是什么品种,只觉得倾盖如覆,枝繁叶茂到让人怀疑,这树只怕有几百年的光景。 树下坐着一个白眉白须的老者,脚边放着一个灰扑扑的布囊,正唉声叹气的整理着一团纠结在一起的线头。 她迟疑了片刻,还是慢慢地走了过去,那老者手中的线头也不知道多少线都被纠结在了一起,让人看上去就觉得头皮发麻。 她偏头想了想,开口问道;“这位老人家,请问一下这是什么地方?” 那老者正焦头烂额的整理着手里的线团,听着有人开口,抬头看了少女一眼,招了招手道;“过来。” 眼看少女呆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不由跺了跺脚,道;“我叫你过来你听不懂么?你还要我老人家这腿脚走过去么!” 看着老者须发皆白焦头烂额的样子,少女偏头想了想,慢慢地走了过去,温声道;“老人家,您要帮忙么?” 听她这么一说,那老人家脸色陡然一亮,嘿嘿笑了两声,道;“小姑娘,你要来帮老人家我么?” 少女看了笑的跟狐狸一样的老人家一眼,迟疑片刻,道;“力所能及的地方,小女子自当尽力。” 那老人家顿时嘿嘿一笑,拍了拍身边的地方,道;“坐坐坐。” 少女乖乖的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立即被那老人家塞了满怀的线团,就听那老者说;“你帮我把这些红线都收拾出来,就算是帮了我的大忙啦!” 少女低头看了一眼比她脑袋还大的线团,也不知知道到底是怎么弄的,竟然会将这线团,纠结成了这么大一团,也不知道有多少缠了多少线在里面,这样看来,也难怪老人家会觉得焦头烂额了。 看了一眼白发老者,少女温声道;“老人家你不要急,我来帮你就是。” 她本就是极细心的人,又左右无事,便拣了其中的一处线头,慢慢的从里面抽丝剥茧的抽取了起来。 不知道废了多少功夫,才从中间捻出了一根,那老者拍手道;“这种细致的活儿,果然不是我这种老头子能坐的。”他将脚边的布囊扔在少女旁边,道;“你收拾出来的赤绳就扔这个里面就行了,等收拾完了,老头子重重的谢你!”却又冷哼一声,道;“那群无法无天的熊孩子,招惹到老头子头上,等老头子这事情完了,看看老头子怎么教训你们,非让你们吃尽苦头不可!” 并不明白嘀咕的老头到底在说着什么,少女的心思已经完全投入了那线团上,那线团也不知道是几十万还是多少红线缠绕而成,也亏得她心思一片无垢无尘,只将一片心思都埋在了整理收拾那红线上。慢慢的将那赤绳抽取出来,又放进了布囊里。 说来也奇怪,那布囊小巧玲珑的,也不知道放了多少赤绳进去,却是没有半点踪迹。 545.第545章 红线 若是常人,心中早已经疑惑。 偏偏她如今心中一片纯白,无思无想,无忧无虑。 那老者既然让她做这件事,她便认认真真的去做,这天地间,除了这件事情外,便再也没有事情值得她去在意了。 老者看着她低眉顺目的慢慢从线团里抽出赤绳,满意的点了点头,在膝头摊开一本书,低头研究了起来。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一团赤绳虽然千折百绕,但是只要耐心静气的慢慢处理下来,也有解决的一天。 只是有时候,并没有这么长的时间来让你慢慢解决。 不过好的是,这个地方,别的没有,最不值钱的,偏偏就是时间。 时光如流水,不知道过了多久。 只是手上的线团,终究是收拾干净了。 少女看着手上最后一根赤绳,嘴角露出一点心满意足的清浅笑意,正要将赤绳收进布囊里,就听那老者急匆匆的道;“等等。” 她手中握着赤绳,有些困惑的看着眼前的了老者,老者仍然坐在石头下,膝盖上摊开一本书,满脸笑容,十分慈祥,也让人觉得隐隐有几分眼熟。 少女颦起眉头,仔细的思索,这个老者到底是在那里见过呢,她的记性素来不错,但是却偏偏觉得这老者虽然眼熟,却想不起名字。 老者看着她有些困惑的小脸,倒是很和蔼的笑了一下,“我倒是很少见到你这样有耐心的小姑娘呢,唉,现在这些少年人啊,也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就知道给我老人家捣蛋添麻烦……” 说道那个‘爱捣蛋的少年人’,老者似乎积怨已久,滔滔不绝的开始念叨那少年人的任/性/妄为,自作主张。 不知道过了多久,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的老者总算是将话语告一段落,才看向一脸耐心的少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哎呀,真是不好意思,这人老了就忍不住多说话,我也是在这里理这团子久了,也是好长时间没有人来跟我说过话了,这都是憋得!” 少女微微一笑,温声道;“倾听长辈教诲,是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应该的。” 虽然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这样的话语,却如流水一般自然而言的从少女嘴里说了出来。 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从小所受到的教诲,却让少女露出了温柔的笑脸。 看着少女的笑脸,老头只觉得十分舒心,不由胡须乱颤,点了点头,满意的道;“对对对,你这样的乖孩子,已经很久不见了,若是人人都如你一般乖巧听话,老头子的日子也好过了。” 他慢慢走到少女身边,绕着少女走了一圈,沉吟道;“嗯,东都妙姬,南国丽人,蕙心纨质,玉貌绛唇。” 这四句十六字出自鲍照的《芜城赋》,是形容女子的心灵如蕙草一般芬芳,品质如纨素一样洁白,美玉一样的容貌,嫣红的嘴唇。 他笑嘻嘻的道;“小姑娘,把手拿出来给老头子看一看。” 少女眨了眨眼睛,伸出右手,就听老者摇了摇头道;“别,左手。” 指若削葱根,秀美洁白。 老者伸手从少女手里将赤绳接了过来,却咦了一声,皱了皱眉,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微微一愣,看了那老者一眼,眼中露出一点困惑的神色。 那老者皱眉,看着少女纤细洁白的小手。 少女微微一顿,困惑道;“名字?” 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老者的眉头却皱在了一起。 在纤细洁白的小指头上,有着一条细长的红线。 那条红线纤细至极,似乎在下一秒就会被轻易的扯断,但是它却绵长非常,一直隐入了黑暗里,连向不知道的彼端。 啧,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老者看着一脸困惑的少女,伸手拉起她小指的红线,微微拉了拉。 少女看着他从虚无中似乎捻起什么东西,不由皱了皱眉,软软的道;“老人家?” 老者死死的盯着手里的红线,比起他手中的赤绳,那红线表面却多了一层淡淡的微光,刚开始的时候不觉得,只要一接触,才能感觉到微光中所蕴含的力量。 果然是……一群该死的……爱捣蛋的少年人……! 就知道给他老人家找麻烦! 老者恨恨的磨了磨牙,一抬头就看见少女一脸迷惑的看着自己,脸上有这一点惊慌的神色。 不由深吸了口气,不能生气不能生气不能生气,这小姑娘也是那群捣蛋鬼手下的受害者,他不能生气。 想了想,老者走到大叔旁边,伸手从树上摘下一片叶子,道;“吃下去。” 少女看着老者递过来的树叶,想了想,却并没有多说,伸手将叶子接了下来,看了老者一眼,最后便将那叶子送进了嘴里。 那叶子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但是一入口,味道却极为古怪。 带着一丝沙哑的苦涩,但是那苦涩里,又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微甜,然后唇齿交加,轻轻一嚼,便是苦和甜交织混扎,苦中有着一丝让人难以放弃的甜味,但是那甜中又有着不可忽视的苦味。 极为奇怪的味道,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奇怪的东西。 少女颦起了眉头,但是看了一脸严肃看着他的老者,她还是忍住了将东西吐出来的冲动,慢慢的咀嚼了一下,将树叶吞了下去。 一股火气顿时从胃里烧了起来,翻滚着,咆哮者,却朝着四肢百骸冲了过去。 轻轻的呻吟一声,只觉得眼中似乎已经有了一些水意,模糊的看不清楚眼前的精致。 树名‘情’,每一片叶子里,都蕴含了七情六/欲/的滋味,它的滋味并不好,感情这种东西,并不可能是完全的甜蜜。 老者看着眼前的少女,她的脸色有一丝苍白,但是眼睛却渐渐的清明了下来,他想了想,道;“想起来了么?” 少女看着自己的手指,纤细洁白,她听着老者的话,点了点头,“嗯。” “我的名字是……白蒹葭。” 京城白蒹葭。 白家有女,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546.第546章 月老 京城白蒹葭,多少前程往事却瞬间风起云涌。 白家有女,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并不算是个常见的名字。 老者想了想,又看了一眼少女的尾指。 白蒹葭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尾指。明明什么都没有,但是…… 她想起了小时候所读的一本书。 《续玄怪录》的《定婚店》 杜陵韦固,元和二年旅次遇一老人倚布囊,坐于阶上,向月捡书。固问所寻何书,答曰:“天下之婚牍耳。”又问囊中何物,答曰:“赤绳子耳。以系夫妻之足,及其生,则潜用相系,虽讎敌之家,贵贱悬隔,天涯从宦,吴楚异乡,此绳一系,终不可逭。” 是说杜陵一个叫做韦固的人,在元和二年的时候遇到一个老人靠着布囊,坐在阶梯上面,借着月色翻捡书籍,韦固则问这是什么书,老者回答是天下的婚约,又问布囊里是什么东西,老者回答道;“这里面乃是红色的线绳,,一男一女降生时就已拴住了,以后即使仇敌之家、贫富悬殊、丑美不等、相隔万里,也必成夫妻。” 这位老人,便是主掌姻缘的月下老人了。 月下老人以赤绳相系,确定男女姻缘,虽然说是系于 却不由自主下意识的瞥了一眼那老者随手放在大石头上的书籍。 她博闻强学,所学的字句委实不少,但是那光是封皮上的几个字,却是却是不认识的。 传说那记录着天下人姻缘大事的鸳鸯谱因为是传说中的幽冥之书,以幽冥之文写成,寻常凡人是认不得的。 眼看那少女美目流转,老者脸上露出一点难看的神色。 白蒹葭见他神色不对,当下静默不语,却不由下意识的勾了勾自己的尾指。 她这个轻微的动作却让老者的神色更难看了。 白蒹葭看着自己的尾指,虽然传说红绳系于足上,但是也有说法是尾指上是月老系定红绳的地方,一旦两个人绑定了红绳,那么无论贫贱富贵,仇敌亲密,丑美远近,都会必成夫妻。 虽然知道老者看到的必然是跟她所看到的不一样,但是白蒹葭却并不打算去问。 有些事情,并不是知道的越多越好,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倒了 她看着老者走到石头旁边,又将那书籍拿在手里翻了起来。 那书看起来跟寻常的书籍没什么两样,如果真的能记载下这天下人的婚姻大事,也就只有仙家手段才能办得到了。 老者手指飞快的从书页上翻过。 白蒹葭的看着手指上的那一根红绳,真是奇妙,看起来也不够长,也不够结实,偏偏却能够将两个人绑在一起,那么一生一世,两个本来应该素不相识的男女,偏偏却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在一起的命运…… 命运这两个字,当真却是可笑可叹。 当年她以为自己多半会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成人,然后找一个温文尔雅的君子嫁过去。 但是偏偏没想到嫁了一个最优秀,但是也最不可能的男人。 当年她本来以为自己会作为正室夫人,忍耐三妻四妾,教养不属于自己的子女。 但是偏偏没想到虽然后院并不像自己所想像的那么安宁,但是也异常的平静。 她本以为…… 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即便是最后到了地步,她本来以为……他们也应该是好聚好散的。 但是却没想到,之间横隔的,却是凌慎之的/性/命。 那样撕心裂肺的痛楚,母亲失去儿女的剧痛,别说承受了,便是想一想,也是会让人痛彻心扉的存在。 白蒹葭顿了顿。 当年她寻死,固然是因为死了凌慎之一时心灰意冷,也何尝不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存在,到底意味着怎么样的结果。 结果却没有想到,结束反而是一个开始…… 她转动眼珠,眼看眼前的老者。 比如她也没有想到,自己醒来之后,竟然会来到了这种地方。 老者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摆出了认真阅读的模样。 “京城白氏女……年十七……” 老者语音极快,亏得白蒹葭耳目灵敏,还能模模糊糊听到一些若有若无的字句,但是却跟自己所知道的,是截然不同的。 不过她却只是曲了曲手指,想起刚才这个老者模模糊糊的说过的话,默默的垂下了眼睑,掩住了眼睛里的神色。 似乎……跟自己所经历的有什么不一样。 抿了抿嘴,似乎还能感觉到嘴里泛开的苦涩滋味。 又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倾盖如覆的树叶。明明看上去跟别的书页没有什么两样,但是那种复杂的滋味,却让人尝过一次之后,就再也不会轻易的忘怀了。 她想了想,看着手上还有一小半树叶,慢慢的揉进嘴里,将那苦涩带甜的滋味泛开。 等她慢慢的抿着唇吃完了树叶后,就看着老者已经一脸沉重的站在了自己面前,她想了想,笑道;“月老……” 那老者摆了摆手道;“你怎么知道……唉,是我糊涂了,你本来就是个很聪明的小姑娘。” 白蒹葭嘴角微微一弯,低头摆弄了一下自己的衣带。 衣裙还是她未出嫁时候最喜欢穿的素白衣衫,低调清丽。 看着白蒹葭的动作,月老摇了摇头,又忍不住看了一眼白蒹葭,叹了口气道;“小姑娘,刚才你可是帮了我的大忙。” 白蒹葭清浅一笑,道;“不敢,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她并不多问,有些事情,并不应该多说。 有些时候,保持沉默等着别人说话才是最好的应对办法。 月老看了她柔顺的眉目一眼,清丽的女子,安静的神色,即便在这样的环境里也美好的如同一副古老娟秀的画面。 他想起自己的书卷,忍不住跺了跺脚,伸手拉起白蒹葭的双手晃了晃,“唉,小姑娘,你可真是个好人,只是怎么就招惹了那坏小子呢,唉,说起来也是我的不是……如果不是被破军那个家伙……”想到旧事,月老悠长而哀怨的叹了口气。 547.第547章 天枢 每个人总会做错一些事情,但是真要将自己做错的事情说出来,便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看着白蒹葭一脸迷惑的神色,月老叹了口气,伸手安慰/性/的拍了拍白蒹葭的手,却又牵扯到了她尾指上的红线,顿时脸上的苦涩就更浓了。 他本来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红光满面精气十足,这一愁眉苦脸的,顿时便皱纹皱成了一起,看上去颇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可怜了。 白蒹葭虽然不知道月老说对不起自己到底是什么事情,但是…… 月老系红线囊,掌鸳鸯谱,握婚姻笔,他的事情,总是离不开婚姻二字的。 婚,妇家。 姻,婿家。 说起来,总是离不开两家的事情。 破军…… 白蒹葭微微颦起眉头。 破军星,为北斗第七星。化气为耗,司夫妻、子女、奴仆。 极有心机,喜欢投机冒险,个性变化不定,胆大果断,性刚好争,疑心极重,翻脸六亲不认。 她皱了皱眉,却从破军这个名字,忽然想起了自己生产之时,模模糊糊见过的那少年和白发的老者。 那老者唤那少年的名字…… 似乎是——廉贞? 廉贞为北斗第五星,古书上的“杀星”与“囚星”。行事常带三分‘我行我素’的邪气,自视极高,一意孤行,锋芒太盛,待人待己都极为严格,一丝不苟。 同时又是仅次于贪狼的‘次桃花星’,虽然也是生/性/刚硬,但是比起破军与七杀,却已经柔和了许多,只是这柔和,也颇为有限。 此时仔细想起来,倒是跟自己所熟悉的一个人,极为相似。 白蒹葭心中若有所思,看了一眼那老者,轻声道;“如今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月老你又何必在意。” 月老摆了摆手,偏头看了一眼白蒹葭,又叹了口气,道;“唉,小姑娘,如果你知道这些事情,只怕也不能这么……”他顿了顿,看了白蒹葭一眼。 白蒹葭轻轻一笑,道;“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再说也没有什么用。” 再说了,她很有自知之明的。 毕竟比起这些天上的神灵来说,凡人不过是棋子,别人强大到了一定程度,便是想让你讲道理便可以让你讲道理,如果不想的话,就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更何况,为了过去的事情后悔,并不是白蒹葭的作风。 她更擅长从过去的失败中吸取教训和经验,然后争取前路可以走的更顺利一些。 更何况…… 从白蒹葭隐隐约约的猜测来说,那个想法…… 她顿了顿,看着月老叹了口气,道;“唉,小姑娘你也真是个好人……” 话音未落,却见一个白衣羽冠的青年,从黑暗处走了过来。 那青年剑眉星目,眉目间清朗如雨后青空,光明朗洁,不见一丝一毫的阴影,整个人都充满了一种光明磊落的气势,同时一脸坦然中又有几分自然的温柔,让人一见之下,就觉得这人刚中蕴柔,柔中带刚,让人感觉十分亲近。 月老看着来人,下意识的顺手就将石头上的鸳鸯谱和婚姻笔都塞进了红线囊里,满脸警惕的看着来人道,“天枢,你又想做什么?” 天枢,北斗七星之首,是是一颗足智多谋的星曜,有着轻易得到他人信任的能力和超乎常人的容忍度。 所以面对着月老的问话,天枢只是十分优柔的一笑,道;“我听说破军又做了一些惹您生气的事情,所以特意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他语音温柔,款款道来,倒是让人觉得十分可信。 月老却只是哼了一声,摆了摆手,道;“不用不用,你没有什么事情的话,就快回去吧。” 天枢眼波流转,登时便落在了站在一旁的白蒹葭身上,不由奇怪的轻轻咦了一声,道;“我这样怎么好空着手回去,这位小姑娘我竟然从没见过,月老你是……” 他这么一开口,月老却登时吓了一跳,这天枢又有别名叫作贪狼,最重要的就是贪之一字,虽然平素温文尔雅,冷静自持,但是也是一个/欲/望强烈的人,这种/欲/望体现在各种方面——简单说起来,就是若是引起了他兴趣的东西,他就一定会弄到手。 同时因为他是象征‘桃花’的星辰,在某些方面,也拥有着月老所不能处理的能力。 简单说…… 即便是没有经历月老的红绳,只要天枢自己愿意,他也能轻易的招惹上他愿意招惹的人——不限男女。 当然,一般来说,天枢是个眼界极高的人,能够让他主动招惹的人——目前还没有出现。 不过虽然如此,也不能让月老放下对天枢的警惕。 这天枢说起来倒是个好人,做事十分稳重周到,本身修为也十分精深,只是有一样不好。 他护短。 月老哼了一声,看着天枢伸手一拍,一个酒坛子忽然出现在了他的手上,天枢微笑道;“我还说要忙上一场才能与月老共饮这桂花酒呢。”他顿了顿,却又微笑起来,道;“想不到倒是这位小姑娘帮了月老的忙,如此倒是省了我不少功夫,却要好好谢谢这位小姑娘了。” 白蒹葭看着他满脸温柔微笑,也大大方方的回了天枢一个笑脸,落落大方的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不敢居功。” 天枢摇了摇头,道;“姑娘过谦了,这忙既然帮了,自然不会让姑娘白白出力。”他想了想,手腕一翻,不知道从那里摸出一只镯子,似乎是一整块白玉雕成,看上去异常温润柔婉,玉质乃是上等的羊脂白玉,似乎散发着淡淡的微光,再仔细一看,那镯子上却用极其巧妙的手法雕琢了一些精致秀美的花朵。 “这百花白玉镯在下得到许多时间了,倒是一直放在那里,如今看来,这玉镯倒是特意为白姑娘所准备的。”他轻轻一笑,道;“也算是我为破军和廉贞赔罪了。” 他眉目温柔,说话却句句似有画外之意。 548.第548章 天命 白蒹葭本来也是个极为聪明伶俐的人,见他这般说话,略一寻思,便嫣然笑道;“天枢大人客气了。”她笑了笑,道;“这帮助老人的事情,别说蒹葭了,便是别的人看见了也会主动帮忙的。”她看了一眼天枢,见他神色不变,脸上仍然挂着云淡风轻的笑容,便也微微一笑,就听天枢偏了偏头,笑道;“白姑娘说的很有道理。” 白蒹葭抿嘴一笑,这天枢也是个明白人,看来他是早知道自己身份的。 否则那白姑娘三字,怎么那么容易就说了出来。 天枢却笑盈盈的看着白蒹葭道;“那白姑娘想要什么样的报酬呢,天枢能力所及之处,必然全力而为。” 白蒹葭怔了一怔,看了一眼天枢,见他脸上尽是坦然无畏的笑容,不由微微一呆,笑道;“什么都可以么?” 天枢想了想,道;“当然,若是要一统天下,千秋万载这种事情,天枢是做不到的。” 天枢实在是个很容易让人生起好感的男人。 白蒹葭看了一眼天枢,顿了顿,道;“我想知道,破军和廉贞做了什么。” 天枢微微一笑,道;“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么?” 月老一旁道:“天枢你真是有脸说?” 天枢倒是一脸坦然,一点也没有什么恐惧害怕的意思,淡然笑道;“我有什么没脸说的,这事情又不是我做下的。” 他虽然护短,但是从来都是秉承事无不可对人言的心思。 不过他愿意不愿意对人言,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看了一眼白蒹葭,道;“你可知如今天下大乱。” 白蒹葭点了点头,道;“嗯。” 风起云涌,不知道多少大事发生。 她想起前世的事情,微微有些沉默。 就听天枢轻描淡写的道;“天帝幼女在战争之中受伤失落化为一支牡丹,却被昭国皇后捡了回去,颇多照料,小公主回归之后,颇为感念昭国皇后的恩德,见风起云涌,心中不忍,便央了天帝,将破军、廉贞二人投入凡世,为昭国平定天下,换三百年太平盛世。” 他所说的昭国,便自然是大昭了。 白蒹葭一顿,道;“可是碧云斜?” 碧云斜乃是传说中的一株牡丹,先后偶然得之,十分钟爱,不顾国母之尊,亲自照料,那碧云斜初时病态恹恹,但是先后照顾三年,出嫁之时,那碧云斜方才忽然盛开,如云如雾,如翡如翠,颜色浓艳,花瓣厚重,难以言语,当时所见之文人,没有一个不写诗作赋来感叹的。 只是那碧云斜开了一日,便凋零了,从此只成为了那有幸得见的人的口口相传。 如今听天枢说法,竟然是天帝幼女的本体,仙家之物,难怪这般绝色倾城了。 那百里花庄之所以在京城中能有这般名声,还不是因为当年少庄主培育出了一种绿牡丹——虽然比不上碧云斜,但是据说也有三分风情颜色,才让百里花庄一跃成为了这京城里贵族喜欢的地方。 天枢点了点,道:“小公主倒是极喜欢这个名字,将自己宫中的绿牡丹,也改了这个名字。”他声音平稳从容,简直没有半分烟火气一般。 却又笑了笑,看了月老一眼,见他气鼓鼓的,却仍然轻描淡写的说道;“只是那破军有些唯恐天下不乱,他素来见不惯廉贞平板冷硬,便想了一个法子……”他看了一眼月老,月老抱紧了手里的鸳鸯谱,摆了摆手,恨恨的道;“你又想来偷老朽的鸳鸯笔不成?” 他便轻轻一笑,道;“那廉贞下凡之时,曾经在观尘池旁边看见有女子过奈何桥,便多看了一眼——那一眼。”他若有所思的瞥了一眼白蒹葭,见她脸色沉静,便淡淡的道;“只这一眼,破军瞧见便起了心思。” “年十七,嫁平直夏行知,年十九,长子夏扶风,年二十一,次子夏扶雅,长女夏桑桑,年二十四,次女夏扶苏,年二十六,三字夏子颂。共三子二女,儿女满堂……京城白氏女,蒹葭。” “破军素来任/性/妄为,便窃了鸳鸯谱和婚姻笔,又取了红线,他也是个狠心的,大概偷了三十多根红线,将两个泥人缠了个密不透风——京城白蒹葭,许京城凌绝尘。” 天枢看了一眼白蒹葭,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白蒹葭身躯一晃,脸色白了一份,她顿了顿,道;“如果破军没有这么做的话,那他……?” “哦。”天枢淡淡的道;“没什么,廉贞下去,不过是帮人平定天下而已——一生忙于征战,无妻无子,年二十九,天下大定,镇国将军凌绝尘,旧伤复发,一月乃逝。” 他的目光在白蒹葭身上转了一圈,脸上却仍然没什么悲喜,只是一种风云过尽之后的云淡风轻。 似乎别人的生死,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他脸色平静,看着眼前的少女娇躯微晃,神色虽然微微变幻,但是却大抵并说不上花颜失色,只是微微有些出乎意料和……说不出来的微妙表情而已。 其实,不止天枢看不出来白蒹葭的心思,就算是白蒹葭自己,在这种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 她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她本来……有着预想中的生活,只是…… 白蒹葭想了想,忽然却开口问道;“凌慎之呢?” 更何况,这一次并不止凌慎之。 如果按照天枢的说法…… 天枢淡淡一笑,道;“那三子二女,自然归于夏行知,至于……孩子。”他淡淡的道;“所谓孩子,不过是一团软肉,若是有魂魄,便自然成人。”他顿了顿,道;“破军做事,从来点滴不露,他又最爱热闹……。” “六子四女。”月老怏怏不乐的道。 他的脸色极为难看,握住笔的手指又紧了紧,白蒹葭甚至可以看见他手掌上突出的青筋。 …… 这显然并不是让月老乐意的一件事情。 白蒹葭颦了颦眉,虽然这么说,但是前世她也不过是只有凌慎之一个孩子,如今看月老的说法…… 549.第549章 注定 白蒹葭颦了颦眉,虽然这么说,但是前世她也不过是只有凌慎之一个孩子,如今看月老的说法…… 她略一迟疑,疑问的目光落在天枢身上,天枢却只是轻轻一笑,道;“虽说天命如此,但是……”他含蓄一笑,却不说话了。 白蒹葭年幼的时候白修曾经给他讲过一个故事,就是说一个人,命中注定会有五十两金子。 但是最后他却没有得到金子就饿死了。 负责给他这个钱的人想了很多办法,甚至最后将金子堆到了这个人的门口。 这个人也不肯出门一步,最后活生生饿死了。 有一句话,叫做事在人为。 如果一个人真的铁了心去做什么事情的话,也许还是会有办法来违逆的。 往近了说,那破军改了廉贞的婚姻,又何尝不是一种改变了天命。 她顿了顿,眼睫微垂,却又笑了笑,道;“这天下诸事,对你们来说,便也不过是局中人吧。” 天枢淡淡一笑,道;“说的也是,不过……”他看了一眼那茂密非常的树,眼神幽远而冷淡,“入了局的人,不管他曾经下过多少棋,他入了局,便也是局中人了。” 月老幽幽的道;“你们做的好事,倒是做出一副大好人的样子。” 天枢温声道;“唉,廉贞也是孤身了一辈子,破军也是出自一片好心,让廉贞体验一下夫妻之情,儿女之义。” 月老一声冷哼,看了白蒹葭一眼,眼中尽是同情之意,“可怜这小姑娘,白白的就被你们糟蹋了。” …… 虽然心中本来就复杂,但是月老毫不忌讳的话语,却让白蒹葭睫毛微颤,心中更复杂了一些。 糟蹋么…… 她睫毛微颤,其实说不上的。 顿了顿,她想起了自己昏睡之前,少年沉静如水的眉眼,以及…… “避子汤。”她神色微动,想起自己昏睡之前的事情,抬头看了一眼天枢,却见他眉目温和,虽然脸上仍然带着那样温文尔雅让人一见之下便心生好感的神情,但是白蒹葭心中却不由暗自警惕。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从来不是那些肥头大耳,生就一张狡诈阴险脸的人们,最可怕,往往就是那种口蜜腹剑,笑里藏刀的人。 当然天枢并不是这样的伪君子,他身为七星之首,天枢之尊,一袭白衫,行事光明磊落,并不需要多余的动作。 也是,蝼蚁一样的凡人,又怎么值得高高在上的星君多花上几分心思呢。 那种温和从容,并不是真正的温柔,而是因为无所谓才产生的云淡风轻。 白蒹葭垂目一笑,却忽然低声道;“蒹葭虽然还算有几分小聪明,但是却也有一二不解。”天枢柔声道;“白姑娘有什么疑问?尽可说来,天枢或者还能为姑娘参详一二。” 倒是说的极为缜密。 “你说若是什么情况下,才不会让自己的妻子,生下命中注定应该有的孩子呢?” 她的心中,也有许多疑惑。 白蒹葭看着天枢,她的眼睛异常清澈而明亮,因为那树叶的缘故,她想起了许多并不应该想起的东西。 情之一字,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 她在重生之前,并不在意凌绝尘对她情深情浅,只求一生相伴缘深,便已经心满意足,但是经过了这重生一世的逃不开离不去,心中却隐隐约约,总是多了一点不甘心的心思在里面。 既然是你痴缠不休不肯放手,那么这如果有什么事情,你也总应该付出一些。 心头隐隐约约的有了一个念头,却因为那个念头太过疯狂,让白蒹葭,也不由轻轻的咬了咬嘴唇,几经踌躇,终于将事情开口问了出来。 既然天枢说前世应该有六子四女,便由不得她不怀疑——前世能够在这件事情上做手脚的,也就只有凌绝尘一个人罢了。 她眉目低垂,种种前尘往事却再清晰不过的从眼前掠过。 却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少年眉目如画,脸上的神情却是冷硬残酷,却在最不让人在意的时候,尾指微屈的细小动作。 她下意识的屈了屈尾指,却有一种难以言语的心思冒了起来。 那是夕阳之下,少女脸上辨别不出是晚霞还是羞涩的绯红,却是让人觉得异常的可爱。 那是阴影重重下,少年半明半晦的侧脸,平静无波的脸上,却是让人连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来不及蓄起。急忙扭开脸去却是唯恐多看一眼都溺毙在那无法挣扎脱身的眉目间。 那是即便是数十年后想起来,也会不由自主的勾起嘴角,在情窦初开,初懂相思的时候,那一丝无法对人言语,酸涩甜蜜的心绪,便是过了几十年,也会让人不由自主的红了脸…… …… 如果…… 她想起少年认真而执拗的眼神,映着外头的星子,漂亮到了让人觉得心悸的地步,连让人几乎连多看一眼都不看,就想要撇过头去,却偏偏被人抱在怀里,直视那双清澈明亮到了极点的眼睛——面对着那样的眼睛,不管对面说什么,几乎都让人觉得在梦境一般。 更何况,那个少年所说出来的,也是即便是最甜蜜的梦境里也不会出现的字句。 “我心悦你,蒹葭。” 一句一字,虽然并没有如何的甜蜜,甚至一如既往的带着少年所特有的冷硬,但是光是心悦两个字,就足以让人觉得这个世界,是否在那一时刻变得不真实了起来。 那样巨大而无措的欢喜蓦然从心里狂涌了下来,极度的惊骇意外之下,却是不敢想不敢念,却偏偏在那个时间,如狂涌的浪涛一样将人整个人淹没了,连呼吸都 白蒹葭所不知道的是,那一片月老给她吃下的叶子,乃是相思树上的相思叶。 如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大概只有真正的喜欢到了一定地步,所以不管怎么样刻意的不去在意,或者以为自己并不在意,但是偏偏那个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哪怕是一句轻描淡写毫不在意的提起,都会记得异常清楚。 550.第550章 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 相思叶,除了能够唤起人的记忆外,它也能将人的感情,以一种最为激烈和直接的方式来引发出来。 为了爱情,一个女孩子可以异常的勇敢,离开自己所熟悉的家,从一个被娇养娇惯的女孩子,成为另外一个家庭的女主人。 然后生儿育女——因为爱着那个人,即便这样的事情是在生死线上挣扎,也是让人觉得幸福的。 但是人生在世,总不是一个人。 对于某些人来说,爱情就是一切,但是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想要得到一份单纯无垢的感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并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只是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不是为自己一个人而活的,除了自己所爱的那个少年,又怎么忍心辜负深爱着自己的父母和兄长,于是便不由自主的小心谨慎了起来。 …… 所以,连相信那个少年曾经心悦过自己的心思,都不敢起过的。 卦不敢算尽,畏天道无常,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 怎么……可能…… 他纵横沙场,从不惧战,那些兵书武学,她精读研究,一字一手的教着凌慎之,却也明白不过纸上谈兵的赵括。 战场这种事情,什么时候是能够让女孩子/插/手的? 更何况她本就不是喜欢那些打打杀杀的人,兵书王道,说的再好,也不过是杀人的手段。 更何况她玲珑心思,执念太过,未免就变得患得患失了起来,反而更小心谨慎了起来。 …… 白蒹葭是个极聪明极敏感的女子,她从小被以最文雅最贤淑的方式养大,本该嫁给同门的师兄,然后煮茶论琴,听风读书。度过自己平静而安稳的一生。 却偏偏嫁了凌绝尘那样的男人。 本就是为了平定天下而去的廉贞星君。 若不是破军,他们本该擦肩而过,再无交集。 但是偏偏……有了那么一个破军…… 但是偏偏,他们那样的人……连多说一个字,都要斟酌再斟酌,考虑再考虑。 面对着自己所爱的少年,所有的话语都是单薄而苍白的。 唯恐自己不够周全,又唯恐太过周全扰了少年的兴致被嫌弃太过接近。 想要接近,又怕距离太近反而惹了厌烦。 想要保持距离,却唯恐让人觉得自己太过冷淡。 无论怎么样的少女,落到这地步,便是如蜘蛛网上的蝴蝶,任你玲珑巧思,百般手段,却也挣不脱绕不开施展不出来。 只唯恐他嫌弃你不够好,只唯恐没有将他照顾好。 纵然算在别人眼里,早已经是不可企及的珍宝明珠,却到底唯恐自己那里做的不好。 不敢想不敢念,却在多少午夜梦回之际,暗自生起的那个隐晦而复杂的念头却在此时格外的清晰了起来。 如果…… 他也心悦我。 不求如我一般,只要有两三……不,一两分,在他心中,只要有一两分不同,也足以让人心满意足。 光是想起来,就让人忍不住眉目微弯嘴角勾起,心中甜蜜的温柔几乎快满溢了出来,光是想到,就足以让人愉悦的念头。 生产之时,素来是在鬼门关上走上一路。 那个少年曾经说道;“我发誓这是唯一一次,不会有下一次。” 如果…… 他也心悦我的话。 再往前头想一想。 他是不是……也会心疼我? 这个念头太过疯狂而大胆,以白蒹葭隐忍内敛的/性/子,即便再过十年也不会想到这个事情上。 如果不是因为服下了一片相思叶,隐隐约约中有几分从来没有过的热血和大胆,白蒹葭也不会生出这样一个她平时定然会称之为荒缪的念头。 但是此时,那个胆大妄为几乎到了荒缪的念头,却几乎完全充满了毕竟的脑海,将她的冷静和理智,都冲的所剩无几。 索/性/……就这样吧。 几乎是带着一种惨烈和决绝的心思,白蒹葭开口了。 要么……从此断了心思,大不了跟前世过一样的日子。 要么…… 虽然心中早已经下定了决心,但是白蒹葭还是忍不住有些紧张的抿了抿嘴唇,大概是嘴唇因为紧张太过的缘故,总是觉得唇上干涩的厉害。 情深如许,不敢轻言。 似乎连说话,都压得人喘不过力来。 天枢走到相思树旁边,月老咳嗽两声,道;“小姑娘,不要紧张。”他主掌天下婚事,不知道看过多少痴男怨女,情深如海海誓山盟,白蒹葭再怎么聪慧玲珑,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 更何况看着白蒹葭这一副虽然力持镇定,冷静淡漠,但是隐藏在袖子下的小拳头,却仍然有着微微发抖的柔弱。 月老叹了口气——这样的少女,真是惹人怜爱啊。让他这样的老头子看着,都忍不住怜惜起来。 少女这种柔弱而美好的存在,因为爱情而变得坚强镇定,却总有着另外一种让人说不出来的怜爱。 那是一种——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温柔美丽。 简直让人无法逼视。 月老有些愉悦的笑了,然后看了天枢一眼,道;“怎么,你既然要赔罪,怎么不好好回答人家的问题?” 白蒹葭垂下眼帘,北斗七星的关系,素来扑簌迷离,只是在很多传说中…… 他们都是亲如兄弟的存在,从出生的时候就一直在一起,互为依靠,互相依恋。 天枢微微一笑,道;“廉贞这个人……实在是不开窍的很,我这个做大哥的,总该为他说上一二。既然月老都开口了,我若不多说两句,倒是对不起弟妹了。” 白蒹葭听得弟妹二字,却不知道为什么,蓦然娇躯一抖,脸上迅速的充满了血色,连耳朵都红了。 天枢偏头想了想,道;“……这世上能够让廉贞做事的,只有他自己——这次下去,也是他自己主动去的。”北斗七星,并不一定要廉贞下去的,虽然廉贞在战争方面是适合的,但是从某些方面来说,这种事情,文曲和武曲,其实都做的比更得心应手一些——毕竟一个司科甲功名,一个掌财富武勇。 551.第551章 心疼 白蒹葭想了想,觉得天枢还是说得极对,凌绝尘行事,从来极有主见,虽然有时候会利用一些别的东西,但是若是将他做过的事情仔细想一想,则可发现所有的事情几乎都是按照凌绝尘的想法在走。就听天枢道;“这若不要女人生下自己的孩子,无非两样。” “一则是廉贞不喜欢那个女子……不过若是如此,他自己不会碰她。”天枢看了一眼白蒹葭,慢慢的道。“身为星君,又是入世为人平定天下,本该清心寡/欲/,一生无妻,/欲/望这种东西更是淡漠到了几乎没有。” 泄/欲/二字,对于那个注定生于沙场,死于战争的少年并不存在。 他的一生,本就是为了杀戮和战争而存在着的。 那轻柔淡泊的白衣女子,本就是破军投入他世界里的另外一抹不同的温柔颜色。 一则是廉贞不喜欢那个女子……不过若是如此,他自己不会碰她。 白蒹葭娇躯一晃,下意识的咬了咬唇。 …… 却忽然想起了曾经读过的一句话。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自己……是不是也是入了局之后,兢兢业业,反而忍不住处处小心,处处揣摩,也被迷了心思,反而看不清楚最简单最开始的原因呢。 玲珑心思,执念太过,反而作茧自缚,还困在那小小的一方天地里。 以凌绝尘的/性/子…… 凌绝尘行事,从来冷酷决绝,虽然在情事之上颇为克制,本来以为也只是生性淡漠,但是…… 一年到头回来,虽然克制,但是夫妻之间的情事,却到底是少不了的,只是即便是在那样的 天枢显然是个极有耐心的人,说话也是不疾不徐的。 “若是廉贞连续的碰了那个女子……又不肯让她生下孩子。”天枢轻柔一笑,脸上却依稀有一些比较微妙的神色,那是一种,似乎忍俊不禁的看笑话的表情;“自然是心疼十月怀胎之苦。” 心……疼……? 这两个字如果是别人来形容凌绝尘,白蒹葭一定是不会相信。 但是偏偏开口的却是七星之首的天枢星君,那个所有行为里,都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文雅从容的青年。 看不出来年岁的脸上异常的平静淡漠,好像他所说的,几乎是瞬间颠覆了所有人的观念。 白蒹葭闭了闭眼睛,轻声道;“是我执念太过,麻烦星君了。” 天枢笑道;“你不问啦?当年凌慎之……” 白蒹葭心潮翻滚,又花费了一些功夫才平静下来,嘴唇微微颤抖两次,才总算是开口说道;“我们二人的事情,又何须别人多言。他既然不愿意说,我……我多看看他就好了,他若是愿意说,便说,若是不愿意说……我就总等到他说,反正横竖是回来了……我……我好好的跟他过完这。” 她心中本是复杂至极,但是如今反而渐渐的平静了下来,不想那么多,如果不去想那么多身份,立场,只看他的行事,话语,不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不想身份的差异,不想他学杀人的兵法武学,她所擅长的是他半点不懂的琴棋书画。 她喜欢他,愿意陪着他,便是十月怀胎,也是觉得幸福的。 千言万语,一千种一万种不适合不应该不可能。 到底也抵不过他眼神清澈的一句:我心悦你。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战场上的事情,本就是那西周公主的一面之词。 虽然凌绝尘一直不喜欢凌慎之,但是他的/性/格,也不是为了一个女人而见色忘利的人——那桃花纵然是美艳妩媚,但是比起萧新月等人,却是差了不少。 连萧新月都不能让凌绝尘多看那么一眼,更何况那年轻的西周工作,若不是她当初因为凌慎之之死迷了心思伤心过度,那桃花的话语,又怎么能轻易的哄骗了她。 更何况……战场本就无情。 那些十指交叉的温暖,唇齿交缠的羞涩,少年清澈依恋的瞳孔,毫不吝惜的笑容,口口声声的告白…… 即便被自己做出那种——三板斧将人砸成傻子的事情来,也仍然第一时间的就异常依恋和相信自己——那种战场上的男人,都拥有着让人惊讶的警惕心和防卫心,梦中杀人并非笑谈。 即便是第一次不小心受了暗算,那里会呆呆愣愣的再挨上两下的,然后醒来之后,却第一时间走向了伤害他的人。 便是数日不眠假寐的时候,有任何一个人接近,就会不由自主的惊醒—— 但是却被自己这样一个女子,轻易的三板斧砸成了傻子——那个男人,几乎是从来,从来,没有对自己有过半点防备心。 即便是……自己曾经那样的伤害过他以后,他也立即带着甜蜜而单纯的笑容,毫不犹豫的在行来的第一时间就靠近了自己。 天枢见她神色,不由微微一笑,道;“弟妹想开了就好。” 白蒹葭理了理头发,敛袂作礼,正正经经的朝着天枢行了一礼,道;“多亏了星君开解,否则蒹葭作茧自缚,害人害己。” 天枢微微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见她神情平静,双目清朗,不由微微一笑,“廉贞的心思,便是我也未必猜得透。弟妹能够忍他这么多年,也是不容易的。”眼看白蒹葭抬眼诧异的看着自己,天枢顿了顿,却又低声道;“他在天上之时,我也不愿意与他相处。他那脾气,实在是三斧头敲不出来一句话,让人觉得无趣至极。”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听天枢有意无意的说到三斧头,却让白蒹葭不由脸上微红的看了一眼天枢,虽然并没有特意加强语气什么的,但是却总是觉得,天枢这话语里,总有一种言外之意——似乎在说自己砸凌绝尘头上那三下。 虽然但那个是只唯恐凌绝尘不晕迷过去耽误了自己的平静日子,但是此时想起来,白蒹葭却不由心中一抽,想起那少年满头满脸的血,脸上却带着温柔可怜的神情来接近自己。 那时候只觉得心中一乱,此时却不由自主的反而想起来,都觉得心中满满的都是,不可言喻的心疼。 当时……自己下得去手。 终于洗干净我家黑锅王啦~=。=~(≧▽≦)/~ 552.第552章 天道 被辜负的怨,慎儿死去的伤,面对着西周公主的恨……无可奈何而又带着玉石俱焚的心思。 本来以为大不了从此了断,结果却不想最后的发展总是出乎人的意料的。 如果早知道这一切,当年是不是有了面对西周公主的勇气。 白蒹葭想了想,顿了顿,看向天枢,淡淡的道;“不过……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天枢看了一眼白蒹葭,又看了一眼月老,月老恼怒的掏了掏耳朵,道;“我可不知道,我还在忙着收拾破军留下的烂摊子,那里有时间来管这些有的没的。” 白蒹葭轻轻颦眉,天枢低头想了一会,大拇指飞快的从几个手指的指节一一掐过运行衍算之术,却忽然抬头道;“这逆转时空之术并不简单,虽然仅仅是将一个人的魂魄重入轮回,但是这个世界却有不少东西被改变了……这是天道的选择。” 白蒹葭抿了抿唇,道;“逆转时空?” 天枢看了他一眼,“弟妹你不是已经重活了一回么。”他叹了口气,道;“当年廉贞功德圆满,本该进涤凡池重归星位,结果他却藏了你的魂魄,不肯进涤凡池,又受了三百红尘鞭,愿意以这功德,换你重生一回。” 白蒹葭娇躯一颤,她虽然秉/性/在怎么冷静镇定,此时也不由泪睫于眶,在眼中转了两转,才低声道;“他这……又是何苦。” “只是小公主同情他,才求了天帝,又花费了不少功夫,才逆转时空,让你重生一回。”天枢低声道;“天道自有因果循环,当年昭国皇后救了小公主,便得了太平盛世,其中种种大事,皆是几个关键的节点,若是知道未来的人,将那重要的人胡乱杀掉了,这天道虽然能够弥补,但是真的补起来就麻烦了——更何况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的确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白蒹葭忍不住颦了颦眉,她虽然选择了诈死逃走,但是并没有什么十分影响国家大事的举动…… 不对…… 她脸色微微一变,最大影响大概就是。 七皇子娶了凌纤纤为太子妃。 本该是太子妃,最后成为皇后的聂淑姬,却成为了侧妃—— 在这个嫡庶差别极大的情况下,凌纤纤和聂淑姬,几乎就已经注定了未来的命运。 凌绝尘身为为了平定天下而生的廉贞星君,他自然不会产生什么战场早夭之类的事情——他注定就应该是一颗耀眼夺目的明星,昭国未来的战神,有着无比尊贵的身份和声望。 他唯一的妹妹,不管是多么的刁蛮任/性/,但是既然是嘉和皇帝亲自下旨指给七皇子的太子妃。 如果凌纤纤不是蠢到做出了完全无法收拾的事情,那么她太子妃和皇后的位置不会太过动摇。 那么未来的昭国太子,未来的昭国皇帝…… 白蒹葭脸色微变,虽然她并看不惯凌纤纤,但是那毕竟一个只是单纯过度又太过相信费明珠才会被算计着来对付她的小姑娘,在那种腥风血雨的宫中,并不是…… 凌纤纤虽然蠢,但是整体来说,她还是一个比较单纯的小姑娘——比较讲义气,容易相信人,同样也很容易被人利用。 但是这样一个单纯的小姑娘,却并不一定适合去当一个一国之母。 更不适合——去教导一个未来的国君。 白蒹葭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和聂淑姬斗,白蒹葭几乎可以保证凌纤纤会瞬间被吃的连渣都不剩——不仅仅是智商行事上的差距,光是看聂淑姬能够在京城保持这么多年的恶名,却依然风风光光的嫁给了七皇子做侧妃,甚至连也许早就和天仪太子说好的正妃之位忽然给了凌纤纤这么一个完全不如自己的女子都没有一点消息传出来。 她也并没有传出什么特别的消息。 光是这份忍辱负重的心机和隐忍,就不是凌纤纤可以比较的了,更何况聂淑姬的心机算计,都是极有名声的,这样一个女人和闻人乐节生下来的孩子几乎集合了他们所有的优点,白蒹葭曾经见过还年幼的小太子,虽然小小年纪,但是却已经有了贤德之名,行事沉稳可靠,但是必要的时候,冷漠强硬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手软。 那个孩子,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兼具着贤德和果断,虽然贤德仁厚,却并没有到了妇人之仁的软弱地步,虽然沉默稳健,但是偶然发言却都是见解精辟一针见血 几乎可以预见日后必然是一个极好的皇帝。 虽然别的大概没有什么——但是一国之母忽然换了人,这太子……生出来还是以前的样子么…… 而且……白蒹葭抿了抿唇,大概是因为自己诈死的缘故,这一世的某些家族的站位,却已经跟前世不怎么一样了。 别的不说,那七皇子闻人乐节这回京之后的种种形式,就跟白蒹葭记忆里的不太一样了。 难道真的是因为这样,天道才将自己送到了这里? …… “当事情发生到某些地步的时候,天道会自然修补,让他按照预定的路线前行。”天枢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月老在一旁抱着他拿出来的那一坛子月桂酒,咕噜咕噜的喝的颇为开心,闻言只是嘿嘿一笑,道;“这点儿女情长的小时,天道那里会管,这小姑娘身上那件要紧的东西,只怕才是她来到这个地方的关键吧。” 要紧的东西? 白蒹葭眉头一挑,才低头看了自己一眼。 因为一直处于飘飘忽忽的状态,此时才留神看着自己,才发现自己仅仅身穿一身素白衣衫,黑发披散,浑身上下除了腰间一条两指宽的素白腰带,却再没有什么装饰。 那里来什么要紧的东西? 她神思恍惚,却忽然想了想,眼睛陡然一亮,就听月老叹道;“小姑娘,你那东西……虽然不知道从那里得来,但是也是一件极为有趣的东西。” 白蒹葭心中一紧,几乎瞬间就想起了凌慎之托那叶家姐妹送的那个奇特庄园。 553.第553章 一叶障目 她早就知道,那庄园内自成一片天地,东西生长又极为迅速,倒是跟外头截然不同——这样违背了常理的东西,违背了春种夏长,秋收冬藏这种最为常见的常事的东西。 若说那东西是寻常的凡人之物,白蒹葭也不怎么相信。 她却只是微微一笑,道;“这是慎儿留给我的。”却不肯多说了。 天枢上下看了她一眼,偏头道;“既然如此,也就是了。”竟也不再多问,笑道;“只是只怕弟妹还要在这里住上一些日子,也不知道是否要在下为你准备一些什么?” 白蒹葭想了想,她如今一身素衣之外,再无一星半点东西,只是纵然如此,她帮月老收拾赤绳,也耗费了不少精神,但是却完全没有疲惫或者饥饿之感,除了最初的神思恍惚,无思无虑之外,竟然身体轻盈,似乎已经超脱了。 她想起自己晕迷前最后的事情,自己忽然出现在这种地方,按照书上的说法,应该是所谓的‘魂魄出窍’吧。 人有三魂七魄,所谓的魂魄出窍,就是魂魄了离开肉身——有一种说法是死亡。 而另外一种说法,魂魄离窍只是人陷入了昏睡。 白蒹葭有一些迟疑,自己这种情况——到底是死了呢,还是真的只是昏睡呢? 自己的魂魄离开肉身,到底是因为凌慎之送给自己的那个庄园,还是因为自己回溯时间却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命运的缘故呢? 如果这庄园是凌慎之早就有的,他就算落到最艰难的地步,也可以躲进庄园里吧——那庄园里有持有和,又有足够的饮水,便是呆上很长一段时间也没有问题——虽然里面的很长时间在外面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但是,毕竟有这样一个安静逃难的地方,只需要躲起来等人搜索过之后再出来,也不至于丢掉/性/命吧。 白蒹葭想到那个庄园和凌慎之的死亡,心中就有着说不出来的复杂。 眼看白蒹葭坐在石头上,即便这种情况下,也是极为安静温柔的样子,月老摇了摇头,叹息道;“作孽哟。” 也不知道到底在感叹什么。 天枢轻轻的笑着看了他一眼,眼眸微微流转,并没有多说话,道;“我宫里还有些事情,我就先走一步了。” 眼看天枢步履轻快的离开,月老又看了一眼白蒹葭,才叹了口气,就看着白蒹葭抬起头来,柔声问道;“月老还有什么需要蒹葭帮忙的么?” 眼看白蒹葭语气温柔,十分体贴,月老只觉得好像吃了人参果一样全身上下三千五百六十个没有一个不舒坦的——如果破军那个倒霉孩子能有白蒹葭这么尊老,那世界应该多么美好啊。 不过月老也知道,自己不过只是想想而已。 破军的脾气如果能改早改了,也不至于多么多年以来,难得一次入局还坑了自己调皮捣蛋——想到那被红线缠成一坨红线团的两个小泥人,就不由月老不觉得同情眼前的小姑娘了。 想到这点,月老心中还是隐约有一点说不出来的愧疚之意,他咳嗽两声,道;“不用了,今天老头子还没谢谢小姑娘你呢。” 白蒹葭笑着摇了摇头,道;“如果不是今日,我倒是作茧自缚,说起来倒是应该好好谢谢月老你呢。”她迟疑片刻,到底觉得心中隐约有一丝不安,忍不住开口问道;“我这魂魄出窍……可是%……” 眼看她眉目间总有一丝淡淡的不安,月老倒是忍不住微微一笑,觉得这小姑娘这点无措倒是惹人怜惜的很,当下声音不由低了两分,柔声道;“没事的,等天道将那大事度过去,你就自然回去了。”他又看了白蒹葭一眼,忍不住笑道;“反正横竖廉贞总是要回来的,到时候大不了我让人捎个信儿去,让他来见……” 话语未定,却不由想起一事,声音低了下去。 白蒹葭心中虽然一丝慌张,但那是听月老这么一说,知道自己不是死了,顿时便淡定了不少,不由轻轻一笑,脸上微红道;“让你见笑了。” 面对生死大事,如果这世界上还有自己所喜欢和依恋的东西,自然是舍不得的,在意的东西越多,就越发舍不得。 这种温柔,并不是软弱。 更何况……她刚刚明白了那个从不出口少年的心思,若是连那一面都来不及见,这命运,就未免实在太悲惨了些。 …… 本来最不敢想的念头却确确实实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就算是白蒹葭的冷静沉稳,却也不由感觉一颗少女心蹦蹦乱跳,从来没有过的羞涩和温柔却如潮水一淹没了自己。 瞥了一眼白蒹葭,月老叹了口气。 作为月老,他是很喜欢看鸳鸯成对情侣成双的,看着白蒹葭这幅娇柔可爱的样子,只觉得心中也温暖了起来。 当下嘿嘿一笑,捻了捻胡须,拍了拍天枢送来的酒坛子——那是广寒宫里嫦娥所酿的月桂酒,味道虽然清淡,却是回味无穷——大概是融入了那个仙子所有离别爱恨感情的酒。 因为被迫而服下不死药被迫离开了深爱丈夫后羿的嫦娥,容貌不老,嫦娥一舞何娉婷。 但是却只能在广寒宫中,寂寞而孤独的度过了每一轮春秋。 月桂酒里,也融入了嫦娥所有的感情。 这种感情虽然酸涩,但是却是月老最喜欢的。 看了一眼白蒹葭,月老想了想,伸手从相思树上又摘了一片相思叶下来,伸手就顺手折成了一个小巧的杯子。 白蒹葭本来正坐在石头上发呆,将那些曾经在意的记忆翻来覆去的捡出来仔细的想过。 大概是因为经过了方才的事情,站在了以前完全不敢去想的角度行,却觉得那少年绝丽的眉目见虽然神情一如既往的冷硬,但是却在不在意处,充满了难以难语的温柔。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有很多事情,换个角度,就几乎跟以前全然不同。 554.第554章 反正左右无事,正难得羞涩的白蒹葭坐在石头上,却忽然听到一声;“喏。” 只见一个树叶折成的酒杯正在自己面前,一抬头就看见了月老笑盈盈的脸。 那酒色清澈无比,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桂花香气,让人想起十五六岁的年纪,那少女擦了桂花油的时候,凑过来的眉目温柔。 那是弥漫在最初的岁月里,最温柔的那一道暗香。 “这是嫦娥的月桂酒,寻常可是喝不到的。”月老看着白蒹葭将杯子接了过去,忍不住满意的点了点头,在白蒹葭身边坐下,不知道从那里摸出一个碗,从那酒坛子里装了半碗酒,咕噜咕噜的喝了下去,然后满足的叹了口气;“你魂魄还是太虚弱了点,受不了这东西的灵气,再多就撑破了,你尝尝味道,这月桂酒里的灵气,也够滋养你一段时间的魂魄了。” 白蒹葭看了眼清澈的酒液,便忍不住轻轻一笑,道;“那就麻烦月老了。”她闻着那味道十分清甜,仍然斯斯文文的将那酒液喝了下去。 轻甜微涩,就想雨后的露水,还带着花叶的清芬。 不过小小的一口,足以让人一口就喝了干净。 只是白蒹葭却觉得,一股暖洋洋的气息从胃里涌了上来,然后散到了四肢百骸——她虽然并没有疲累或者饥饿的感觉,但是也只是一种虚无飘渺的感觉,但是这一小口酒下去,却觉得浑身充满了刚沐浴完了之后的那种满足感。 舌尖上似乎还能感受到那种特殊的味道。 “你喝到什么味道了?” 唔,白蒹葭偏头想了想,想了想刚才舌尖上的味道,然后开始认真的形容;“很淡……很甜的味道……刚开始的时候,感觉跟清水差不多,但是吞下去的时候,才能品出其中极淡的甜味……酒味很淡……” 那种味道并不算好形容,但是也不是很复杂的味道。 白蒹葭想了想,却忍不住轻轻的抿了抿唇,眼睛从那酒坛子上转过——看着月老喝的那么快乐,本来以为会是酒味浓重,但是却没想到,竟然是跟清水差不多的味道——那一丝甜味和酒味都极淡,几乎是要在最后的时候,才能寻到一丝踪迹。 但是正因为如此,更是百折千回,让人将那一丝淡淡的味道不知不觉就记在了心里,想要去寻找,却无法将那一丝味道牢牢的抓在心里,但是若是不在意,那清甜的熏意却忽然浮现了出来,让人不知不觉多久浑身舒适,一个不小心,就几乎沉迷在了那若有若无的酒味中。 看着月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还没等白蒹葭发问,他就伸手轻轻的拍了拍白蒹葭的脑袋,以一种长辈对晚辈的和蔼道;“那就好了。” 说完,月老拍了拍身上,又将那半坛月桂酒收了起来,那坛子虽然不小,但是顺手一拍就不见了踪迹,顺手道;“哎呀,事情差不多了,那就应该去做正事了,小姑娘,你自己先玩儿吧。”他又看了白蒹葭一眼,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会来到这里,不过稳妥起见,还是不要离开相思树太远才是。” 原来这一棵树就叫做相思树。 白蒹葭心中刚掠过一个念头,就忍不住抬头多看了那相思树一眼。 正好看见月老在石头下面坐下,又将那书拿了出来,仔细翻检,一边翻书一边叹息道;“唉,耽误了这么多些日子,这红线也……” 一边嘀嘀咕咕,一边却做起事来。 白蒹葭却顿时产生了一点疑惑。 这红线定姻缘,在传说中,一对男女只要系上了红绳,无论是贫富差距,还是天涯海角,……不管他们之间有多大的差距,最后都会在一起。 这却让她觉得产生了一丝疑惑。 如果两个人真的会因为红线在一起的话,那么—— 闻人乐节明明应该跟聂淑姬绑上红线,可是为什么他到最后却娶了凌纤纤? 自己重生这种事情,真的会导致红线这些事情也发生变化么? 月老刚翻完一页,抬头伸懒腰的时候就看见白蒹葭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他颇为喜欢这个温柔似水的小姑娘,不由和蔼一笑,道;“小姑娘你觉得无聊么?也是,让你一个小姑娘在这里陪老头子我,也的确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 白蒹葭轻移莲步,走到月老身边,摇了摇头,道;“并不是一位因为这件事情。”她笑了笑,温声道;“只是我有几分好奇罢了,那闻人乐节身为皇子,他的红线应该是不会变的话……怎么会……?” 月老抬头看了一眼白蒹葭,嘀咕道;“闻人乐节?” 他想了想,手速极快的翻了两页,道;“昭国的七皇子?” 看着白蒹葭点了点头,就听月老叹了口气,道;“当初我就说别让破军下去,但是小公主说,破军留在天上,只怕不知道还捣出多少乱子,还不如让他下去了——他在下头再怎么闹,也没有在上头闹上一两次。” 他又看了白蒹葭一眼,见白蒹葭神情温和,又垂头看了一眼,道;“虽然破军爱乱来,但是廉贞还是很好的……”他想了想,道;“当时廉贞来要求逆转时空,闹了不少乱子,那破军……”他下意识的一捏手里的笔,忍不住又多了几分力道,才又放开了手里的笔,笑着冲白蒹葭笑了笑,道;“呵呵,而且皇帝的红线,与人不同。” 眼看白蒹葭露出一丝了解的笑意,月老拍了拍手,道;“昭国七皇子闻人乐节。”他看了一眼白蒹葭,道;“他并没有红线。” …… 眼看白蒹葭眉头微颦,月老道;“怎么了?” “怎么会有人,没有红线呢?” “傻孩子,这个世界上,当然有很多人是没有红线的。”月老清冷一笑;“所谓红线,终成夫妻,白头到老,你以为是所有人,都配我来亲手系这赤绳?那露水夫妻,劳燕分飞的,自然有那小童子自去系线。” 555.第555章 琉璃叶 月老伸手一翻,桌子上却顿时出现了一个小泥人,只见那泥人玉冕皇袍,眉目宛然,十分精致,正是一个闻人乐节的缩小版。只是眉目间比闻人乐节成熟了许多,已然有着成熟男人的霸气和王者之气了。 “闻人乐节,闻人子渊,闻人世苏……三代贤君,方有昭国太平盛世之家业。” 闻人乐节和聂淑姬的长子,正是闻人子渊。 那闻人世苏,大概就是闻人子渊的下一代了。 “他们并不需要,儿女情长。”月老敲了敲一旁的石头,将那个泥人放在了一旁,一撒手,又有两个泥人放在了一旁,那两个泥人更小巧一些,眉目间都有几分相似,可以看出一脉相承的血统。 “他们的婚姻,自有天道安排,并不需要我用红绳来束缚。” 白蒹葭扬了扬眉,看了一眼月老,她刚才发了一会呆,总算回过神来,道;“月老你可有什么要帮忙的?” 月老笑道;“那怎么好意思?你帮我解开那个线绳团子已经是帮了我大忙了——我这老眼昏花的,这种细致的活儿可是做不来。” 那赤绳系定二人一生,自有力量附在上面,寻常仙术也是不能用的,只能跟寻常人一样慢慢调理——这种事情,月老素来是最不耐烦做的,他每日翻检书籍已经花费了大半的耐心,看着那到处线头,就忍不住心中不耐,觉得看起来就十分麻烦,实在不愿意去收拾那线团。 但是不收拾又不行——那赤绳可是有用的。 正两难间,白蒹葭就来了,不但来了,还解决了月老最麻烦的问题,所以月老对于白蒹葭,也实在是多了不少好脸色——若是让别人看到,也是会暗自奇怪的。 不过月老看了一眼白蒹葭,眼睛一扫,顿时也觉得这地方空落落的,实在没有什么好处,不由眨了眨眼睛,偏头想了想道:“你若是没什么事情干,不如去帮我收拾一下那成熟的相思叶。” 白蒹葭道;“成熟的相思叶?” 月老点了点头,手一翻,手里忽然多了一个精巧的竹编花篮,异常小巧精致;“那相思树上,有许多色如琉璃的相思叶,你替我采摘便是……那叶子只需要轻轻一碰便能落下,不过耗费的精神不少,你慢慢收拾便是——那每一片成熟的相思叶上,都有一对夫妻的记忆,你若是无聊,便可以将那相思叶看一看。” 白蒹葭面露迟疑之色,想起自己吃过的那一片相思叶,月老见她神色,开口问道;“可还有什么问题?” 白蒹葭老老实实的回道;“我想起我吃的那一片相思叶,不会将那对夫妻的记忆吃下去了吧?” 月老见她一脸不安的样子,不由笑道;“你想多了,这相思叶是夫妻二人皆归幽冥之时,从二人记忆中抽取出来的东西,投映存储在这相思叶上——这摘下的相思叶,便是炼制赤绳的原料。在没有投映记忆前,也跟普通的相思叶没什么两样——反正这叶子多的是,随时都有新的琉璃相思叶生成,也有新的相思叶萌芽。我偶然无事之时,也喜欢看看这成熟相思叶上的记忆——这人生百态,多少恩怨缠绵,都尽可以得见了。若是没有见过,才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般事情。” 听月老这么说,白蒹葭也不由兴起了一丝兴趣,按照月老的说法,这倒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演的那话本戏剧了,比起话本戏剧来,这琉璃相思叶却显然更让人好奇一些,毕竟每个人的记忆都各有不同。 白蒹葭想了想,道;“这成熟的翡翠琉璃叶跟一般的叶子,可有什么区别?我只怕我不小心摘错了,也是一种浪费。” 听她这么说,月老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你这样的好孩子,果然乖巧伶俐——这琉璃相思叶是极容易辨认的,被映照之后的相思叶通体透明,不像寻常的相思叶,倒是像一整块翡翠雕琢而成,晶莹剔透。并且有着一层微光缭绕,那微光分为红、蓝、绿三种。”他伸手不知道从那里取出一小片叶子递给白蒹葭,只见那叶子不过半个手掌大小,晶莹剔透,精致非常,浓淡得宜,上面却隐约似有波光流动,波光潋滟,轻柔温润,边角细致,若是放在人间,倒是那巧夺天工的能工巧匠用了最好的玉石雕琢出来。 每一个颜色和角度,都充满了十分和谐的气息。 白蒹葭点了点头,道;“我记下了,这颜色区别有什么不同么?” 月老哈哈一笑道;“红色微光代表热烈奔放,蓝色则代表缠绵悱恻,绿色则代表治愈温和……这是几种属/性/的不同,根据记忆里事件的不同,相思树会自己辨别记忆,然后给予不同的颜色——你喝月桂酒是那个味道,那么我觉得你适合多看看红色和绿色的,你想的太多了些,小姑娘家家的,不要小小年纪就学别的人胡思乱想,反正……”他眼睛一转,咬牙切齿的道;“你身上有九十九根赤绳呢!再怎么也跑不了你!” 白蒹葭听他说的咬牙切齿,又说到了九十九根赤绳,忍不住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瞥了一眼石头上闻人乐节三个人的泥人,想了一想如果自己的小泥人跟凌绝尘一起绑了九十九根赤绳——那一身红绳的小泥人,想想都觉得让人不由自主的发抖——那根本不是系赤绳吧,而是直接用缠的吧。 想想代表自己的小泥人被层层叠叠的缠起来都觉得莫名的可怕。 不过听月老说到怎么都跑不了你,不由脸色涨红,道;“我去摘叶子了。” 当下三步并作两步,拽紧了手里的小竹篮,几乎是一溜小跑的从月老眼前跑到了那棵相思树下。 月老忍不住笑了两声,眼看那少女脚步更快了一些,才低头在指尖转了一下笔,叹了口气道;“做月老的,就是要让这些小女孩过的幸福快乐啊!这才是作为月老所必要的本质啊。”他一边这样说着,看着白蒹葭踮起脚尖,抬头将一片琉璃相思叶摘了下来,细腻洁白的指尖上,淡绿色的微光温柔如水涟漪一般。 556.第556章 不安 相思树为天地间九大奇树之一。 它记载了这个世界上的各种恩怨情愁,各种别离再见。 它记载了这个世界上最甜蜜的感情,也记载了这个世界上最悠长的思念,也见过这个世界上最无解的怨恨,它写下了两个人只见最温柔的过往,也记下了两人最不堪的模样,也录下了两人最安静的守护……。 …… 情之一字,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 白蒹葭不知道自己在相思树里走过了多久,看过多少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也看过多少恩爱深,患难交,两不疑,白头约。 看的越多,反而越发平静了下来,心如冰清,反而将过去许多的事情,都看得更加清楚明白了一些。 越看,心中明明越是平静,脸上的神情,却逐渐从内到外的柔和了起来。 她心思灵巧,又十分细致,那成熟的琉璃相思叶,也有上下之分,好坏之别,她便将那分门别类,一一收拾整理,又有一日跟月老说起这事,便忍不住道;“这些故事说起来倒也十分动人,只是让我一个人看,也未免太浪费了一些。” 月老见她伶俐,便笑道;“那小姑娘有什么打算。” 白蒹葭便道;“若是月老不嫌麻烦,还请给在下一些纸笔,让在下记载一二便是。” 月老看了白蒹葭一眼,笑道,“你不嫌麻烦就好,我还有什么好麻烦的。” 当下手一挥,那相思树下便出现了一张书案,上面笔墨纸砚,尽是周全。 他偏头想了想,伸手轻轻一挥,那案旁顿时出现一个青衣侍女,研墨铺纸,却与寻常侍女无异。 才转头对白蒹葭笑道;“小姑娘看看还有那里缺什么的,尽管告诉老朽,天枢那里宝贝无数,总是短不了你,不用跟他们客气。” 说话间,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显然破军留下的麻烦仍然让眼前的老者耿耿于怀。 白蒹葭摇了摇头,含笑道;“麻烦月老了,已经足够了。” 月老看了她一眼,伸手搔了搔头顶,又点了点头道;“你说够了就好了。”又低头翻了一页书,抬头道;“虽然说大多事情都已经差不多了,但是却有许多事情需要收拾,你若有什么不习惯,尽管开口便是。” 白蒹葭点了点头,看着他搔了搔头, 白蒹葭甚至怀疑,幸亏破军不在月老身边,不然月老可能手撕了破军的心思都有了。 她想到破军,顿时便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廉贞,轻轻咬了咬唇,却又看了一眼月老,月老抬头看了她一眼,不耐烦的道;“有什么事情想问的就直接问,吞吞吐吐的成什么样子。” 白蒹葭看了月老一眼,偏头想了想,涩然道;“我想知道……破军和素问……” 素问前世从来没有和闻人轻柔一星半点的关系,这一辈子怎么就那么纠缠上了。 她想起白抒怀的消息,闻人轻柔行事,阴狠果断,在素问这件事情上这也是他能做出来的,不过以他身份之尊贵,本身之出众,又何必素问身上花费那样多的心思。 在白蒹葭的心里,素问自然是极好的。 但是再怎么好,素问跟闻人轻柔,也是两个世界的人——这两个人,本来就不应该扯上任何瓜葛。 更何况,按照天枢的说法,廉贞既然是一世单身,那破军的婚事,自然也不会太简单——要么是跟廉贞一样无牵无挂,要么就是婚事关系到某些事情——而闻人轻柔,在白蒹葭前世的记忆里,也并没有什么夫妻情深的事情传出来,更没有素问这样一个侧妃。 素问这一世竟然跟闻人轻柔扯上关系,不由白蒹葭不为素问担心了。 闻人轻柔脾气古怪,我行我素,任/性/骄傲,这样的男人,喜欢的时候纵然是喜欢,只要略施手段,不知道有多少女子会拼命来求他偶然的一个垂眸。 但是也正因为如此,当他没有兴趣了,被他牵扯进了这个世界的人就未免太可怜了一些——被留在了原地的人的痛苦,永远不是外人能够轻易明白的。 想到跟闻人轻柔扯上关系的素问,就不由白蒹葭不暗自担心了。 女孩子一生最怕的,就是所托非人了。 而且……素问还在不知不觉间就有了孩子。 想到白抒怀说的那个娇羞柔弱的少女,跟白蒹葭记忆里的素问宛然已经是两个人了,就不由白蒹葭更加担心了。 一旦素问恢复记忆…… 一旦闻人轻柔失去了兴趣…… 光是任何一个可能/性/,就足以毁掉一个女子的一生了——更何况,闻人轻柔是身份尊贵的贤王爷,而素问,不过是白家的家奴而已,虽然她师从张向阳,一身医术相当不俗,跟白蒹葭也情同姐妹,但是最大的问题却在于,她并没有被这个世界所承认的尊贵血脉。 一旦闻人轻柔失去了兴趣,却又生下了闻人轻柔第一个孩子的素问的命运,却是让人光是想起来,就会觉得心惊胆颤。 如果是女儿,倒也罢了,但是如果是儿子…… 一个庶长子,放在那里,都是眼中钉肉中刺。 月老看了他一眼,低声道;“素问?” 白蒹葭点了点头,就听月老轻声道;“闻人怜儿?” ……闻人怜儿。 白蒹葭瞳孔蓦然一缩,有些紧张的看着月老,就算以她平时的涵养,也不由微微变色,又定了定神,才道:“什么意思?” …… 月老一脸苦大仇深的翻了翻手里的书铺,“你以为廉贞是好惹的?算计到他身上他怎么不可能报复回来。” 想到凌绝尘那睚眦必报的/性/子,白蒹葭不由抿嘴一笑。 的确,凌绝尘那人看上去高冷淡漠,但是如果朕是招惹到了他的忌讳,就算明面上不说,也总会暗自算计回来。 月老咳嗽两声,看了白蒹葭一眼,白蒹葭见他脸上隐约有些迟疑之色,将手中的书卷翻得哗啦作响,却忽然笑道;“小姑娘,我虽然挺喜欢你的,但是有句话叫做天机不可泄露来着。” 白蒹葭不由咳嗽两声道,道;“我只是想问一问……素问她,日后可还安好。” 557.第557章 险境 月老瞥了一眼白蒹葭,点了点头,道;“挺好的,没什么不好的。”他又摇头道;“其他的我可就不能说了,毕竟你凡事未了,有很多事情还是不能知道的,天枢那人任/性/妄为敢告诉你,我可不敢。你就别为难我老头子了。” 白蒹葭听他说挺好的,只觉得心口七上八下的秤砣总算是落下去了。 她在意的人和事都不算多,这素问却是最让她担心的。 素问虽然表面温柔,但是实际上却是再执拗不过,认定的事情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如今表面上跟闻人轻柔倒是夫唱妇随的,一旦素问真的恢复记忆…… 嫁给闻人轻柔这样尊贵的男子做侧妃,虽然对别人来说也许是难得的福分,但是对于素问来说,却绝对不是。 绝对不是。 在院子里等待男人偶然的垂怜,纵然是锦衣玉食,也绝对不是素问所喜欢的。 所以这风平浪静只是表面的。 一旦爆发出来,就像平静的大海一样,表面上再怎么平静,一旦爆发出来,就会湮灭一切。 这个事情,自从知道之后,一直是白蒹葭心头的一个结。 素问这样娇柔柔弱下去,也许可以得到一段时间的幸福,但是这种幸福,却是首先构陷在了素问本身/性/格被压抑被毁灭的基础上的。 看上去再怎么美丽甜美,也是华而不实的,就好像空中楼阁海市蜃楼一样,没有坚定的基础,这份看上去夫唱妇随的甜美爱情,也有些华而不实,虚无缥缈起来。 再华丽,再甜美,也不过是一个一戳就破的幻境而已。 而且…… 想起从容淡定的素问,想起说起医术眼睛总是闪闪发亮的素问…… 闻人轻柔一个人的宠爱,真的值得拿那个从容淡定的素问去换么? 放弃了一切的过去和未来,从开的优雅从容的莲花变成了依附男人而生的藤萝,真的是素问所要的么? 毕竟,素问可是立下过誓言,等她身子好了之后,要走遍天下行医济世,看遍这天下的风光呢。 被欺瞒着过上看上去完美无瑕的生活,真的是素问要的么?真的会让素问感觉到应该有的幸福么? …… 光是想到这构建在素问失忆上的事情,就不由白蒹葭不担心了。 光是想起来,就觉得素问的事情简直是一团乱麻,心中不由怨上了凌绝尘几分。 你即便是跟那破军有仇,有心报复,又何必牵扯上素问——你们之间的事情,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又何必偏偏牵扯上了素问。 光是想到素问,白蒹葭就觉得心头隐隐约约的疼痛着,有一丝不知所措。 再怎么关心,再怎么担心,面对着木已成炊,却连每一步都要小心谨慎仔细思考。 这个世道,对于女子总是格外残酷的,白蒹葭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闻人轻柔的侧妃,已经注定不能回到她身边做一个素问了。 夫婿……孩子…… 已经将昔日亲密无间的两个少女分割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个体。 纵然是心中再怎么关心,也不得不仔细的思考,自己的关心是否会给她造成困扰,会不会给她带来麻烦。 所谓的关心,并不是热切的表现出来自己的心意,也并不是说着我是为了你好所以我行我素。 而是站在自己所关心的人那个角度上思考,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否会给她带来麻烦,是否真的能让她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明明做出了最无法挽回的事情,却偏偏一脸理直气壮的站在你的面前,大声的说着我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就是不懂。 别人都在大声的斥责你,她明明是一片好心,你怎么可以怪她。 这样的人,这样的事。 明明因为他身陷地狱,却连生气的力气,都不能生起。 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抱着为你好的念头,说着为你好的话语,却偏偏将你不知不觉的就推入了地狱。 这种事情…… 在白蒹葭还很年幼的时候,就在白三思的刻意引导下,见过太多太多这样的事情了。 而白蒹葭的个/性/,则是经历过一次就会深刻记忆反省,让自己不再犯的。 更何况这种事情,白三思和白修也是将这种事情视为重点,刻意教导过二小万万不能犯了这种自以为是是对别人好的错误。 所以光是站在素问的角度想一想,就足够白蒹葭一身冷汗了。 琉璃看上去再怎么晶莹剔透,但是却只要一个瞬间,就足够让琉璃摔得粉身碎骨不见踪影了。 无根之萍,随时都会随风而去。 就算是以白蒹葭的聪明才智,私下里暗自为素问筹划,也不由暗自心惊,只觉得素问这局势看上去光鲜亮丽,实际上却是身处虎狼之窟,步步杀机,无论怎么样筹划预谋,都无法全身而退。竟是一个九死一生的险境。 私下里想过几回,最终都是无疾而终,反而惊出一身冷汗,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如今听月老虽然说着天机不可泄露,但是听月老说挺好的,却让白蒹葭心口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就好像你再怎么知道路途艰难,一旦知道道路的最后有着鲜美的花朵,那么即便是一路荆棘,也有了斩荆披棘勇敢前行的勇气。 既然如此,便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白蒹葭冲月老轻轻一笑,她心中最大的石头落了地,此时眉目间那一丝清愁也烟消云散。 月老一抬头,倒是见她眉目温润如玉,眼中若有若无的带着一丝笑意,当真是眼是秋波聚,难描难画,简直是一副淡雅秀丽的水墨丹青图,整个人都透出说不来的静谧秀雅之意,心中倒是微微一动,就听白蒹葭笑道;“今日倒是麻烦月老了,在下就先去抄录那相思琉璃叶上的东西。” 月老点了点头,却忽然笑道;“以你的文笔才华,想来老头子也会多了不少消遣用的东西。” 白蒹葭抿嘴一笑,轻声道;“不敢,尽力而为罢了。” 她如今心口大石落定,整个人的气质都截然不同,月老看着她步履轻快的走到了桌边,又一脸苦大仇深的埋下头去——就算是再怎么心平气和,经历过这么一件事情之后,面对着让人焦头烂额的事情,脾气总不可能好到那里去。 558.第558章 蝶误 笑时犹带岭梅香,此心安处是吾乡。 大概是心一旦安定下来,即便是再无聊的日子,也能过出几分随遇而安的平静幸福来。 一旦无所畏惧,无所担忧,日子便过的异常的平静美好。 白蒹葭并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这个地方度过了多少时间。 月下老人。 这个地方永远是一轮孤月高傲的挂在天边,水银一样的月光流泻在这个安静而平静的空间内。 时间似乎已经停止了流动,永远的高天孤月,繁树老人,连吃喝睡眠之类人类所必须的生活习惯,也在这个世界不需要了。 日子也过的波澜不惊。 摘取琉璃相思叶也需要一定的精神力,在休息的间隙,白蒹葭便将中那些格外美好的故事用笔记录了下来,偶然月老会将她唤过去,给她一杯月桂酒。 开始的时候给的并不过,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后来倒是给了白蒹葭一个小小的酒杯,能够一次装两三口的样子,比起用相思叶折出来的酒杯,倒是多了不少。 月老给她的那个青衣侍女安静无言,白蒹葭倒是给她取了个名字,便叫做无言。 传说中有仙人可以剪纸为人,撒豆成兵。 这倒是仙人手段,那无言行为举止与常人无异,便是白蒹葭寻她说话,她也能说上两句。 只是若是不寻她,她便是毫无声响,一丝一毫的存在感也没有。 也许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白蒹葭所记录下来的手稿已经填满了几个月老一挥手造出来的书柜。 大概是看得太多了,少女的眉目间,更多了一些以前所没有的静谧和沉静。 那是千帆过眼,看见世上繁华沧桑之后,真正地静谧如水。 最近的一片琉璃叶上,所记载的是一个因为蝴蝶而产生的故事。 天上的仙人打翻了墨盘,污了别人的命页,三千繁华世界却换来山河永寂,为了赎罪而投身在了这个世界的少年,天真而活泼的少女,沉默而寡言的杀手,清冷而聪慧的医者,惊才而体弱的才子,高贵而含恨的贵妃,错过还是过错的太子……。 每个看上去简简单单的人却都有着各自的秘密,前行的道路上有人离开也有人加入,看上去一片静谧安好中却不知道有多少暗潮涌动。 最后离开的人彻底的离开,最后事情到底回不到最初的样子。 虽死还生,虽生还死。 多少曾经高高在上的人和多少曾经想守护的人,最后却只剩下一段无法言说的历史。 所谓繁华,所谓寂灭,也不过是一念之间。 蝶误国色流离曲,一枕山河梦秦殇。 笔尖轻轻的划过殇字的最后一笔,白蒹葭抬起头来,看见天枢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意外。 她也没有问天枢来了多久,只是将笔放在一旁,自然有无言来收拾,却浅浅一笑,道;“星君好久不见了。” 虽然在这个世界,并没有日升月落,时间流逝。 但是却是是……好久不见了。 天枢看了一眼一旁塞得满满实实的小书柜,笑道;“弟妹这日子过的倒是十分自在,在下倒是有几分羡慕了呢!”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充满了一种真挚的感觉。 白蒹葭却只是轻轻一笑,不知道度过了多少年的星君,这样的日子只怕也过得不少吧,却也不点破,只是笑道;“还好,多亏月老肯出手帮忙,让我打发一些时间——不过是消遣之作罢了。” 天枢摇了摇手,道;“我昔日无聊之时,也曾经来摘些琉璃叶看个热闹,不过可没有你这心思将这东西记下来……。” 白蒹葭却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开口。 有一些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但是只是翻看记忆起来,就会让人嘴角不由自主的挂起笑意。 这些事情,都是值得记忆和珍藏的。 白蒹葭还记得自己小的时候,祖父偶然翻到一两件东西,便会眼神温柔,整个人都沉静温和了下来——那个严肃冷峻的老人,总喜欢说一寸光阴一寸金的老人,却会浪费上一段不少的时间,来跟年幼的孙子孙女们讲述那个记忆中的女子。 有些记忆,即便是经过再多的时间,已经失落在了时间和空间的角落,上面已经堆积满了时间所遗留下的灰尘。 就好像你小时候再心爱的玩具,收藏在了柜子里,等你长大了,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去打开那个柜子,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去碰触那个你小时候再心爱不过的玩具。 但是…… 只需要一个契机。 你拂开上面时间堆积的灰尘,那记忆仍然是最初闪闪发光的样子,光是想起小时候那拥有着这东西的心情,就足以让人温柔和愉悦。 有些东西,就算你遗忘了再久,但是一旦出现在你的面前,却仍然能够让你眼睛闪闪发亮,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心中单纯的愉悦却几乎快要满溢了出来。 而那琉璃叶上那些或悲伤,或甜美,或忧郁,或缠绵的记忆,白蒹葭总觉得,不应该被轻易地遗忘,珍贵而甜美的记忆,总是不应该轻易的忘却。 更何况——只有真正的看过别人的感情,才能更好的学会怎么样相处,以及怎么样更好的对待自己所珍爱的人。 自己所爱的人,总是值得更好的。 总有一些感情,值得人小心珍藏,让后人小心翻看。若是自己一个人看过,然后默默的消失在了时间的长河中,却总是让人隐约的觉得,莫名的有着一种浪费的感觉。 想到数十年后偶然有人翻到自己的书页,看着那些自己亲手记录下的故事,能够为中间那些感情所感动,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虽然…… 在这种地方这种可能性很小。 但是能将那些故事记录下来,已经很让人觉得幸福和满足了。 天枢看了一眼白蒹葭,道;“这一本书,你倒是写了不少时间。”他其实已经到了一段时间了,不过是安静的站在那里看着少女笔走龙蛇。 那的确……是很有意思的一个故事。 白蒹葭眉目微凝,微笑道;“是啊。” 559.第559章 幽昙 白蒹葭顿了顿,又低声道;“看尽了这不知道多少琉璃相思叶,才知道我过去实在是太孩子气了一些。这一枕梦情殇,实在是……”她叹了口气,却忽然婉然一笑,道;“我只是有些心疼那故事里的人罢了。” 天枢却忽然笑道;“你心疼别人,又让心疼你的人心疼了。” 白蒹葭脸皮薄,当下脸上微红,月老咳嗽两声,道;“有话快说,这弯来绕去的,不成样子。” 天枢瞥了月老一眼,笑道;“唉,在下倒是忘了,月老最嫌麻烦了。”他低头看了一眼白蒹葭,嘴边却泛起一丝笑意。 月老看了他一眼,却忽然招了招手,道;“小姑娘,你过来。” 白蒹葭心中隐约猜到了两分,当下点了点头,刚起身走两步,就听月老道;“把你的杯子也拿过来。” 那是一个小巧的碧玉杯,上面却有着自然的花纹,看上去倒是好像是氤氲的烟雾一般。 白蒹葭拿了酒杯走到月老面前,却见他脸色微沉,伸手倒了一杯月桂酒递给了白蒹葭。 白蒹葭想了想,便将酒杯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这月桂酒对她来说,酒味并不浓重,也算不上烈酒,倒是喝的十分轻松。 等着她喝完一杯,就看着月老又将手伸了出来,倒是不由微微一怔。 就如月老所说,这月桂酒毕竟是仙家之物,他一直颇为克制给的不多——如果给的多了,对现在是魂体的白蒹葭反而不好,往往都要隔上一段时间,才会给白蒹葭一点。 这样的事情,却是从未有过的。 心中虽然有着疑惑,但是白蒹葭却仍然柔顺的将手里的杯子递了过去。 月老很快就又倒满了一杯酒递了过来。 白蒹葭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看了月老一眼,又默默的将酒杯递了过去。 等白蒹葭喝下第三杯酒的时候,月老总算是摆了摆手,道;“小姑娘,你走吧。” 白蒹葭看他满脸沉静,却不由想起这段时间的种种,虽然月老的确很忙的,但是这段时间对她来说也是颇为照顾。 她不由回头看了一眼那青衣侍女和那小小的桌案书柜。 虽然和月老并没有太多的话语,但是却不得不说,她在这里过的如此自在安好,月老那些看似随意的举动是却是极为重要的。 三杯酒…… 白蒹葭却忽然想起了冯延巳的《长命女》。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在某些时候,三杯酒,也何尝不是一种送别的意思。 在月老这里,长命女的三杯酒,又何尝不是月老所掌控的天长地久岁岁长相见呢。 白蒹葭抿了抿唇,只觉得心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最后只是敛袂作礼,浅笑道;“这段日子多蒙月老照顾了,只是日后月老还是小心破军才是。” 她这话说的有几分难得的俏皮,倒是逗得月老微微一笑,挥了挥手道;“那小子还敢再来,落在老头子的手里,非让他知道厉害不可,好啦好啦,你快走吧,老头子还有的是事情要忙呢。” 他却忽然微笑起来,挥了挥手,一派洒脱的样子。 白蒹葭微微一笑,偏头看了天枢一眼,却见他神情平淡,嘴角却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看着白蒹葭转过头来,却笑道;“这月老亲倾的三杯月桂酒,就足够你受用无穷了。” 白蒹葭虽然不明白天枢所说的受用无穷是什么意思,却只是浅浅一笑,并不多问,就看着天枢从袖子里掏出一盏灯笼来。 一支纤巧的竹枝为杆,下面说是灯笼,实际上却坠着一朵幽昙花。 幽昙花跟彼岸花一样,是生长在阴曹地府的花朵,只是彼岸花是生长在黄泉路的两边,花不见叶,也不见花。 而幽昙花却是生在十八层地狱的最深处,鲜血与怨恨侵染的地方,却开出一朵最纯洁无粹的花朵来。 形似莲花,色如白玉,叶似绿翡,周身围绕着九点萤火,通体似有微光,可做养魂引路之用。 这幽昙花千年才能孕育出一朵,而这一朵幽昙花,则是转瞬凋零。 也只有特别的小鬼仙,才能采摘下这幽昙花,将它制成引魂所用的灯笼。 但是即便如此,这个世界上的幽昙花灯,也不过寥寥几盏,而大部分都留在引魂鬼仙的手上。 天枢轻声道;“请随我来。” 白蒹葭点了点头,她脚步轻盈,渐渐离了那相思树的世界,月老看着她的背影,却啧了两声,又看了一眼那满满的书柜,却又摇了摇头,慢慢站了起来,走到书柜旁边,手指划过那些书卷——这丫头虽然走了,但是的确留下了不少东西。 这么多年下来,因缘际会下月老也见过不少人,但是却从来没有一个少女,能够做到白蒹葭的静谧温和。 他想了想,伸手将桌上的最后一本书翻开——也许换一个角度来看,那些故事也有着自己的意思。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大概是月老那个世界的最后一抹月光从自己眼前消失的时候吧。 眼前只有一片漆黑,就跟她刚刚睁开眼睛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一样,不过如今的一片漆黑里,却有着一点微光。 这微光……是幽昙花灯的灯光。 只要跟着它走下去,便能回到自己所想要回到的地方。 大概是因为已经分开的太久了,所以反而没有了近乡情怯这种东西——心中倒是坦然的,既然没有近乡情怯,也没有激动难忍。 也许是看过了太多的悲欢离合,反而如今只剩下平静了。 白蒹葭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片漆黑里,连天枢都已经忘记了。 她只是看着那一点微光,身不由己的跟着走。 无知无觉,不知不觉。 似乎一切都已经忘记,只是跟随着那一点微光。 似乎便是会这样……一直,一直的走下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那一点微光却终于停住了,她却仍然飘飘忽忽的跟了上去。 天枢偏头看了一眼白衣飘飘的女子,他手中的幽昙花灯,却仍然闪烁着若有若无的微光。 只是少年的眉目掩在黑暗里,声音却是柔和的,“到了。” 560.第560章 麻烦 永恒的月夜,明月孤傲的挂在天边,落下的银辉笼罩着巨树,一如既往的永恒景色。 “你当我不知道,幽昙花灯的灯油,是记忆么?” 月老放下手中的书卷,倒了杯月桂酒也不喝,拿在手里把玩着,头也不抬,似乎要将手里的杯子看出个花样来,懒洋洋的开口。 白衣少年翩然如仙,他一世星君,本就是仙中之尊,高华脱俗,光明皎洁,不见一丝一毫的阴影。 即便是这样情况下,面对着月老的话语,他也只是微微一笑,身上那种光风皎月光明磊落的气质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是又如何。”天枢微微一笑,伸手摸出一坛子酒,“你也没有阻止不是么?” 月老嘿嘿笑了两声,“你千辛万苦把幽昙花灯都弄到手了,老头子总不能不卖你这个面子。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护短竟然到了这个地步。幽昙花灯都能借到,真真是好大的面子。” 他本来以为天枢还会做得更过分一些,但是却没有想到竟然安分到了这种地步,以他对天枢的了解,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果然,天枢这个人,冷静理智,就是护短这个事情,却是他天生的东西,看来也没得改了。 而且那一盏幽昙花灯…… 月老手指翻过几页,嘴角却不由偷偷勾起一丝笑意。 有趣,有趣的很。 天枢似乎没有看到月老的表情,只是淡淡一笑,道;“也没怎么辛苦,夜姑娘本来就是一个极好说话的人。”他顿了顿,道;“而且记忆这种东西……”他望着天上那一轮永恒的月亮,嘴角轻轻的一弯,“有些东西,并不需要才好。” “尘归尘,土归土,想那么多,并没有什么相干,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月老挑了挑眉,看着天枢一脸坦率的摊了摊手,忍不住笑了一声;“看你的样子,倒不想你平时的样子……” 天枢微微一笑,道;“更何况,从你这里到那个地方,就算是她魂体这段时间健壮了不少,如果没有幽昙花灯,那一道路也走的不会这么容易。” 月老摊了摊手,盯了天枢一眼,“反正怎么说都有你有理。” “不敢。” 为什么总觉得眼前这个人真是每一寸角度都充满了让人想要抓住打一顿的感觉呢。 月老眯了眯眼,嘴角却忽然勾起一个弧度;“天枢啊。” “嗯?” “你有没有想过……”他的手指翻过两页书,轻轻一笑,“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看看廉贞和破军,有没有意思想试上一试啊!” …… 天枢看了一眼月老,漫不经心的一晒,“但蒙月老安排费心了。” 虽然如此,眉目间却尽是云淡风轻之态。 月老心中呵呵笑了两声,道;“不敢不敢,只要你们家的破军廉贞少让我费心就对了。” 天枢挑了挑眉,笑道;“破军任性,还是多劳月老费心了。” 月老哼了一声,慢慢的从袖子里抽出一条赤绳,捻在手里,却叹了口气,道;“痴儿痴女,痴女痴儿。” 相思树在月光下投下极长极深的阴影,将二人都笼罩了进去,并看不清楚神色。 “我当时……也没想到廉贞会这样。” 天枢的声音忽然响起;“就算是破军任性恶作剧,我心中也是明白的,如果没有廉贞的默许,这红线也束缚不了他。” 月老看着眼前的少年,他的脸隐在黑暗里,只是一身白衣却似乎仍然淡淡的散发着光华。“那么,就依了他们吧。” “你说我护短,我的确护短。” “这么多年了啊。” 少年的叹息如袖底的流风,婉转散去。 月老摸了摸下巴,“天枢啊,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 天枢想了想,“月老你看到了什么?” 月老干咳两声,“我就随便问问,随便问问。” 天枢两道宛如秋水的目光落在月老的身上,脸上仍然是不悲不喜的神情,“大概……不要那么麻烦吧” …… 许久的寂静之后,月老咳嗽一声,“没啦?” “没了。” “容貌才华,心性品德,你就没要求?” “……没有。安分守己就好。” …… “没啦?” “没了。” 为什么以前没有觉得天枢有今天这么讨人厌呢。 月老盯了一眼天枢,天枢沉稳的回望。 两个人脉脉含情的互相看了许久,月老才收回目光,将手里的月桂酒一饮而尽;“算了,看在你送了老头子一坛子酒的份上,老头子就帮帮你吧。” 至于怎么帮,就还是他自己说了算了。 天枢轻柔一笑,道;“那在下就多谢月老了,只是在下还要把这幽昙花灯送还给它的主人,在下就先告辞了。下次若有机会,再请月老您喝酒。” 月老冷哼一声,看着天枢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喃喃自语道;“想想这酒的麻烦,老头子倒是宁愿再也不要见到你们了。” 他喉咙里发出两声咕咕的古怪笑声,脸上露出一丝狡猾到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狡诈的笑容。说起来跟他的年龄和身份都有些不相衬,但是这一丝狡猾的笑意,却清清楚楚的出现在了月老的脸上。 “嫌麻烦。”将最后一口酒液吞进肚子里,月老冷哼一声;“给老头子添麻烦的时候怎么不嫌麻烦了。” 你最怕麻烦,偏偏这次我就不信麻烦不死你。 一报还一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你一生自在逍遥,自然不会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从袖中捻出一条赤绳,比起普通赤绳,那条赤绳竟然是用九条红线缠绕编织而成,一头还缀着一片小巧的琉璃相思叶。 极为精致巧妙。 伸手将那赤绳在手里把玩了片刻,月老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两个小泥人出现在他手里,他嘿嘿一笑,那那条九丝赤绳将两个泥人绑了起来。 “唉,小姑娘,看你这般玲珑心思,老头子免不得再帮你一次。” 月老看着眼前一个被红线缠成了毛线球的东西,叹了口气。 他又从袖中抽出一条赤绳。 561.第561章 经堂 万佛寺的白菜饺子做得极好。 在冬至节的时候,万佛寺的僧人总会早早的起来,做好白菜饺子,等各路施主上门。 觉空是被万佛寺的长老捡回来的,等到了十八岁,就正式剃度出家了,不过他现在年纪还小,只有十二岁,只是一个小沙弥。 觉空在厨房和斋堂跑来跑去,大冷天的,竟然跑出了一头的热汗。 “小和尚,经堂怎么走啊?” 觉空转头一看,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一身水绿衣衫,正俏生生的站在那里,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那小女孩颈间挂着一串明珠,莹然生辉,将小女孩子的肌肤映照的如同外头的白雪一般。 觉空急忙抬头看了旁边的师兄一眼,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一旁,旁边的大和尚推了他一把,顺手将东西取了过去,道;“我拿到厨房去,觉非你带这位小施主去经堂吧。” 觉非胡乱点了点头,抬头看了一眼那个绿衣女孩儿,只见她笑靥如花,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的看着自己,就像一汪清水里养着两颗黑珍珠。 不由脸上微红,低声道;“女施主请跟贫僧来。” 绿衣女孩儿脆生生的应了一声,脚步轻盈的跟在觉非后面。 万佛寺的经堂极有名声,藏书异常丰富,有不少外头找不到孤本善本,常有人来借书。 门口种着一棵千年菩提树,虽是冬日,却依然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的透着生气,十分漂亮。 传说这菩提树乃是万佛寺的第一代方丈慧明手植,那慧明乃是得道高僧,这菩提树也得了他的灵/性/,这株菩提树籽做成的念珠,只有少数僧人才能得到。 将那女孩儿带到经堂,觉空道;“阿弥陀佛,前面就是经堂了,女施主你……” 女孩子咯咯一笑,道;“多谢你啦,小和尚。” 她一双眼睛极为灵动,转了两转,便如一只小蝴蝶一样投进了经堂里。 万佛寺的经堂,从来不是浪得虚名的。 女孩儿的脚步停了下来,她慢慢的吸了一口气,才推开了眼前看似老旧的木门。女孩儿眯起眼睛,微微抬头。 诺大的房间里无数顶到最高处的书架,里面密密麻麻的放满了各样的书籍。 午后的阳光透了进来,依稀可以看见阳光里轻妙的金色灰尘。 一种经过时间沉淀后的威严和历史的沧桑感。 伴随着沙沙的一声,一个年约三十的高大僧人从书柜后面走了过来。 女孩儿行了一礼,道;“这位大师,家父派我来借一本《法华经》。” 那僧人耸拉着眼皮扫了她一眼,咳嗽两声。 女孩子眼眸轻闪,上前两步,将一个小小的荷包递了过去。 僧人接过捏了一下,只感觉里面倒是硬硬的两个小东西,脸上不由挂了一丝笑意,道;“女施主这是什么意思。” 女孩儿笑道;“这也是小女子的一点香油钱。” 僧人扫了女孩子一眼,道;“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倒是有些慧根。” 女孩子抿嘴一笑,看着他伸手拿了一卷书出来。 眼眸不由愉快的闪烁了起来。 “大师夸奖了,比不得大师从小受佛家熏陶,慧根深厚。” 虽然年纪小,但是女孩子说起话来,却是如灌了蜜一样。 更何况她脸上带着笑容,眉眼弯弯,嘴角勾勾,虽然小小年纪,亦是明艳照眼,是个十足的美人坯子。 抱着书走出经堂的时候,女孩儿看见菩提树下的觉空,咯咯一笑,偏头想了想,走到觉空身边,伸手将一块碎银塞到觉空手里;“小和尚,给你买糖吃。” 觉空吓了一跳,手足无措,依他的性子,本来应该是拒绝的。 但是看着那女孩儿笑盈盈的脸,却脸色通红,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我……你……你……” 看着觉空脸色绯红的样子,女孩儿哪里见过这样的少年羞窘交加,不由咯咯笑得更是快意,脸上的狡黠一闪而过,却忽然道;“哎呀,里面那个秃驴似乎要发现了,我先走啦。” 却又笑着瞥了觉非一眼,柔声道;“小和尚,有空来城里找我玩儿,我带你买糖吃。” 觉空看着那小姑娘一身绿衣,冬日里却跟一只小蝴蝶一样脚步轻盈的翻飞出去,明明是对着和尚骂秃驴他也不觉得生气,只觉得脸上烧的厉害,掌心中硬邦邦的一块银子全是冷汗,站在菩提树下怔怔的发呆。 但是没过多久,就听经堂里发出一声咒骂,一个大汉从经堂里冲了出来。 觉空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捏紧了手里的碎银,后退了两步。 那是被打发来经堂修身思过的觉德师兄。 觉空眼睛闪了闪,那个小姑娘……到底做了什么。 觉德从经堂里冲了出来,手中捏着两个碎石头,一看就是路边随便捡起来的。 该死的小丫头,居然在荷包里塞石头! 看她穿的倒是挺体面的,说话做事也很上道,怎么偏偏在这种事情上却摆了人一道! 觉德气得一口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正要追上去,觉空却猛然冲了上来,声音颤抖的道;“师兄,师父说了,你不能出经堂。” 师兄这样生气,追上那个小姑娘,会不会狠狠的打上一顿? 觉德双目微眯,有些意外的看着眼前的小和尚。 他虽然胆大妄为,但是对于师父还是有一定的忌讳,知道觉空很得师父的宠爱,不由不甘愿的哼了一声,跨步回了经堂,到底心有不甘。 却心念一转,转头看了一眼觉空,眼睛微闪,脸上异色闪烁,瞪向觉空;“知道了……” 他想着就恨得牙痒痒,顺手将那个小女孩儿给的荷包往觉空面前一扔;“拿去丢了,看着生气。” 外头毕竟天冷,他缩了缩身子,气鼓鼓的回了经堂,嘴里仍然是嘀嘀咕咕着。 觉空应了一声,伸手将那个荷包捡了起来,街上颇为常见的样式。 他想了想,低头将那一小块碎银放进了荷包里,小心翼翼的系紧了,才放进了怀里。 “觉空你怎么还在这里,厨房还等着你呢!” 觉空看着找过来的师兄,不好意思的一笑,道;“就来。” 562.第562章 离儿 觉空再见到那个小姑娘,是在斋堂的雅舍里。 很乖巧的样子,乖乖坐在另外一个眉目跟她有八分相似的男孩子身旁,正皱着眉将一个饺子塞进嘴里。 眼下的泪痣,鲜艳欲滴。 乖巧柔顺的模样,倒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刚才那活泼的模样。 想起觉德刚才的说话,觉空不由下意识的捏了捏怀里的荷包。 那个给他银子买糖吃的小姑娘,竟然会做出惹怒觉德师兄的事情来。 一定是不小心惹怒了觉德师兄吧。 想到觉德的脾气,觉空微微摇了摇头,心中却有了计量。 无论如何,还是要告诉这个小施主一声,否则她还书的时候遇到觉德师兄,只怕还要在觉德师兄手下吃些苦头… 她那副娇弱的样子,哪里能吃得住觉德师兄的怒气。 正迟疑着找个什么理由,就看见那小姑娘抬头,似乎看见了觉空,弯眉微微一笑,伸手招了招,笑道;“小和尚,是你呀!” 觉空应了一声,上前两步,将手中托盘上的饺子放在桌子上。 那男孩子虽然生的跟女孩儿一般模样,但是眉目寒烈如冰,竟然比外头的冬风更让人寒冷几分。 “离儿?” 偏头看了那小姑娘一眼,男孩子低声道,声音中带着几分疑问之意。 离儿咯咯一笑,道;“小和尚,那大和尚有没有为难你?” 觉空摇了摇头,看了一眼那小姑娘,想起读过的佛经,是净若琉璃的璃么? 伸手将手里的筷子放下,那小小少年道;“你又顽皮了什么?” 离儿笑道;“我可乖乖的没有做什么坏事。” 却朝着觉空使眼色,眼波流转,十分娇俏。 那少年极轻微的皱了皱眉,偏头看了一眼离儿,又看了一眼觉空,就听离儿又道;“我只是见这小和尚小小年纪,就只能在这寺庙里白菜豆腐的过一辈子,不知道外头的好处,所以想带他耍子去,小孩子嘛,吃吃喝喝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你看着粗茶淡饭的,孩子都瘦的可怜。” 竟然是一副老成口气。 少年骨节分明的修长食指轻轻敲了敲桌子,觉空听他二人争执,心中正有些不安,想要开口说两句,但是嘴巴张了两下,却不知道到底说什么,就见那小姑娘眼睛一转,目光落在他身上,道;“小和尚,这寺庙我看也没什么呆头,不如你跟我回家去呗!” “够了。” 少年轻喝一声,看着离儿闭了嘴,只是一双眼睛却还是灵活的转来转去,不由一顿,才转头对觉空道;“舍妹年幼顽皮,还请小师傅不要见怪。” 觉空见他虽然冷淡,但是却彬彬有礼,又恰好看见离儿朝他轻轻地撇了撇嘴,不由急忙低下头去,道;“不……不会见怪……” 少年顿了顿,抬头看了离儿一眼,道;“走了,回家去了。” 离儿笑了一声,道;“走就走,我还惦记着家里的猪肉脯呢,这白菜饺子一点滋味都没有。” 她跟在少年背后,与觉空擦肩而过的时候,却仍然声音微小的道;“小和尚,你有空来城里,来西城的凌家来找我玩,门口有两只大石狮子的就是,我叫离儿。” 话音未落,那少年却站在门口,眉目如冰,微微提高声音叫道;“离儿。” 离儿撇了撇嘴,不耐的道;“来了来了。”一边小声嘀咕,“今天这事我一个人就可以了嘛,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你跟我一起来。” 那少年怒极反笑,道;“你若肯安分一些,我又何必来,你也可以不跟着来!” 见他眉目冰冷,觉空不由开口道;“这位施主……” 离儿轻轻拉了拉他的袈裟,道;“我哥脾气就这样坏,你别理他。” 她这声音却有些大的过头了,在场的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觉空虽然早觉得他们眉目相似,但是听离儿这么说,也不由有些踌躇,抬头看了那少年一眼,却见他眉目冰冷,双手抱胸,真是说不出来的如冰如雪。 就听离儿道;“我走啦,唉,这和尚有什么当头,吃斋念佛的,换我是半天也呆不下去。”当下便脚步轻盈的走了出去。 觉空眼看着空荡荡的雅舍,沉默半日,才收了碗筷回了厨房。 却在晚上睡觉的时候,看着从僧衣里掉出来的小荷包,发了一会呆,才模模糊糊的想到,竟然忘了将这东西和碎银还给那个叫做离儿的小姑娘了。 不过好在过了冬至,日子倒是闲了不少。 觉空跟主持说了一声有施主落了东西,主持扬了扬长长的白眉,抬眼看了觉空一眼。 窗外翠竹苍苍,寺里的小和尚有些紧张,瞳孔清澈,净若琉璃。 主持想了想,道;“让子元师弟安排吧。”却又低眉垂目,再不看外头一眼,异常沉静的开始念经。 子元是万佛寺里负责杂事的和尚,年过四十,却十分老练,听觉空这么说,便安排了马车,与觉空说道;“西城里人不多,只有几年前搬来了一家凌姓的施主,很少与外人交往,听说有一对少爷小姐是十分出色的,不出意外的,便是他们了。” 觉空诺诺两声,道;“麻烦师叔了。” 子元摇了摇头,安排了一个驴车,冲觉空道;“早去早回,我只怕这雪下大了,封了路不方便。” 他知道方丈这般安排,多半是为了锻炼觉空,说起来觉空也是十二岁了,过了年也应该开始学着做些事情而不是单纯的念经打杂了。 子元知道方丈子正看觉空极重,安排的人虽然稳重,却不是个多事的,又交代了几句话。 看着觉空点了点头,揣了两个馒头上了驴车。 他久居寺内,虽然见过不少施主,待人接客也算不错,但是仔细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自己出门,心中还是稍微有些紧张。 毕竟寒冬腊月,虽然这地方也算天气温暖,但是冬日大多数人还是都呆在屋里,并不肯出来,街旁也是门庭冷落,觉空只觉得有些寒意,就听着车夫的交代,缩在车里,到了一处,车夫说道;“这要过年了,并不许驴车进内城,我便在这里等你。” 563.第563章 凌家 觉非点了点头,裹紧衣裳,问明方向,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却觉得两边的人不知不觉的就多了起来,不由心中讶异,旁边的人看他小小年纪,却是小沙弥的打扮,不由笑道;“小和尚也是听说凌家夫人醒了,凌家施粥去化缘的么?” 凌家是三四年前搬来的,买下的一家宅子精致秀雅,虽然占地不大,却也价值不菲,在城里颇引起过一阵讨论。 不过自那之后,凌家顿时便沉寂了下去。 只隐隐约约有些传言,那凌家的夫人身子不好,买下这宅子,只是为了养身而已,今年虽然冷,但是这昆云城,说起来倒是大部分时间都是温暖如春的,经常有京城的贵人来养身。 城里有好奇的打听过身份,只听说是京城里来的贵人,再往深处,却是半点也打听不到了。 直到后来这一两年内凌家出了一对金童玉女一般的公子小姐,都是极为拔尖的人物,虽然深居浅出,但是即便如此,也在城里大有名声,都是才貌双全的。 那大公子虽然冷若冰霜,小小姐顽皮任性,但偶然有文章诗词流露一两首出来,却都是上好的佳作。 难免会有人将主意打在了这对儿女身上,这样的容貌才华,若能议亲,自然是极好的,即便不成,看他的出身,这凌家在京城里只怕也是非富即贵,能结交上也是好的。 只是这凌家夫人似乎有病在身,并不见客。 凌家上上下下都是由有一位叫做立春的女子来掌管,那立春虽然笑容可掬,看上去温柔婉转,但是实际上却是个点滴不露的人物。 几乎不与外人结交,不过出手却极为大方,采买之事,都要上品,眼界十分挑剔,不过也十分大方。 如今听说这凌家夫人醒了,顿时这上上下下的,便有不少人动了心思。 不过看在冬日未过,还未上门罢了。 果然如离儿所说,那门口两只大石狮子,倒是极为威风。 门口摆了两口大缸,排起长队,井井有条的等着两个大汉施粥。 却是极为浓郁的腊八粥,空气中几乎可以闻到那浓郁的香气。 离儿却笑吟吟的站在一脚,她穿了一身淡青男衫,眉目如画,幸好年纪尚幼,就跟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公子一般,她眼下那颗泪痣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遮掩住了。 觉空正迟疑着这人龙汹涌,心中有些害怕,却正好一阵风过,便将那腊八粥的香味送了过来。 顿时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叫了两声,才想起一路走了过来,并没有吃什么东西。 他一个小沙弥,在一群穷人乞丐之中,还是颇为显眼的,还没等他找到什么理由,就听离儿咯咯一笑,道;“小和尚,你过来。” 觉空只见离儿一双眼睛看着自己,不由走了两步,就听离儿笑道;“小和尚你饿啦?” 觉空脸上烧红,不由道;“贫僧……贫僧没……” 话音未落,离儿已经开口截话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不要想骗我!” 正说着,就听着觉空的肚子里又咕噜咕噜的响了两声。 到底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就是指的是这十几岁的男孩子了。 离儿咯咯一笑,道;“来,我请你吃饭。” 她脚步轻盈,当下便走在前面,觉空想了想,伸手将荷包拿了出来,低声道;“女施主,你的荷包和银子……” 离儿眼睛一转,认得觉空手上的那个荷包正是被她装了小石头给觉德的那一个,不由轻轻撇了撇嘴,道;“那个臭和尚碰过的东西,我才不要呢。” 却又瞬间笑开了一张脸,如琼苞素蕊,异花初胎,娇美难言,却有忽然咯咯笑道;“那个和尚发现钱包里是小石头有没有气坏了?” 觉空看她笑容盈盈,飘然进门,听她说话,顿时明白过来,他平时对于觉德师兄的行事其实颇有一些不满,听离儿这么说,只觉得出了一口气之余,心中也觉得有些不妥当,顿了顿,眼看她走得远了,急忙加快脚步,跟了上去,不由一顿,道;“有……不过……” 他想说什么,但是却觉得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本来是想将这荷包送给离儿,但是听离儿的口气,却是分明不想要了,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只是这样……不太好吧。” 骗人这种事情,怎么都说不上好。 离儿咯咯一笑,不以为然道;“哪里不好了,我只是给他一点教训。”她眼睛一转,道;“你说佛门清净之地,哪里轮得到这些金银杂物来打扰,我是帮他呢。” 却又看了觉空一眼,似笑非笑的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银即是石,石即是银,这点事情都参悟不透,还说什么修成正果呢?只盼他能看透,也不枉费了我一番心思了。” 她脸色正经的胡说八道,倒是难得有几分严肃,倒是将小和尚吓唬住了,心中得意,却忽然开口笑道;“到了。” 脸上却忽然显出一点柔和之色,笑道;“春姨。” 却是一个湖绿衫子的美女,那美女端丽秀雅,身上带着一股药草的香味,让人不由自主的就放松了下来。 那春姨自然是这大管家立春了,闻言微微点了点头,抬头看了觉空一眼,觉空只觉得她那一眼明亮透彻,几乎将人看穿了一样。 不由下意识的挺直了脊梁,好在立春很快就垂目看向离儿,道;“你又从哪里拐了个小和尚回来。” “哪里是拐。”离儿弯了弯唇,道;“他这不是饿的肚子咕咕叫了嘛,我才带他来吃一些东西,唉,这粗茶淡饭的,没什么好吃的,若换了我,一天也挨不住呢。” 立春扫了离儿一眼,低头想了想,交代两句,便立即有厨娘送了东西上来。 都是清淡的素菜,但是都做的十分雅致。 离儿眼睛一转,道;“春姨你这是来给娘炖人参鸡汤的吧? 眼看立春点了点头,离儿立即眼睛一亮,道;“娘睡醒了?我也要去!” 立春瞥了她一眼,道;“你这个样子也不怕惹你娘生气?” 终于卡完文了……大概吧……_(:3」∠)_。 564.第564章 阿堵物 离儿一低头,才看见自己一身男装,不由吐了吐舌头,抬头看了觉空一眼,道;“小和尚,你先吃饱东西,我去换身衣裳。” 立春点了点头,道;“这人参鸡汤还要一会,你不必着急。” 离儿嘻嘻一笑,转身出门径直去了。 觉空只觉得那饭菜入口都鲜美难言,越发觉得腹中饿的厉害,不由便将一大碗米饭吃得干干净净,立春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还要添些么?” 觉空急忙摇了摇头,就听立春道;“不必客气。” 觉空急忙道;“真的……不必了……” 就听立春道;“小小姐任性顽皮,若有什么不对,还请海涵一二。” 觉空道;“凌小姐……是极好的。” 就听离儿笑盈盈的道;“说我什么坏话呢?” 却见她一身淡绿罗裙,飘然进门,脸上的妆容已经洗掉了,露出眼下的一点泪痣来,头上戴了一支珊瑚簪,红润娇丽,倒是跟那泪痣相映成趣。 当真是带露含烟,对月偏宜映水边。琼苞素蕊胭脂淡。 虽然这么说,脸上却满是笑意,让人觉得这整个房间都陡然一亮。 离儿走到炉子旁边,伸手将那人参鸡汤用一个青花小瓷瓮装了,又吩咐道;“点心什么的可准备好了?” 厨娘伸手将备好的食盒篮送了上好,离儿看了看,满意的将那小瓷瓮提在手里,才偏头看了小和尚一眼,道;“小和尚,你先去隔壁玩玩,我回头带你出去玩儿。” 觉空急忙摇了摇头,道;“贫僧是来给女施主送东西的,今天还要回寺里去。” 离儿弯了弯唇,笑道;“我都说了那些东西我不要了,再说了,你们那寺里,青灯古佛有什么好玩的,外头可热闹了,不知道比你们寺里好上多少倍。” 见离儿一脸嫌弃,觉空便知道那荷包觉得是多半不要了,不由顿了顿,才道;“女施主就算不要荷包,那银子贫僧也是不能要的。” 却从腰间荷包里将那银子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一脸认真地看着离儿。 离儿倒是没有想到这么个小和尚竟然将送上门的银子都推了出来,见他一脸认真,才总算是有了几分信了这小和尚这是给她送东西来了,不过那东西她自然不放在心上,只是眼睛一转,便盈盈笑道;“小和尚,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是也不是?” 觉空看她眉目弯弯,笑得十分好看,只是却不知道为什么隐约有些不安的感觉,当下轻轻的点了点头。 就听离儿道;“你们这样的和尚眼里,即便是再好看的人,也是白骨对不对?” 觉空隐约有些猜到了离儿想说什么,但是偏头想了想,却只能点了点头。 就听离儿笑道;“你看,这些俗世的银两在你们这些和尚眼里,不过是一些小石头罢了,我送一块石头给你,你好好收着就是,又何必非要还我。” 她眉目温柔,浅笑盈盈;“莫不是在小和尚的眼里,还有这些阿堵物不成?” 阿堵物是某些自命清高的人耻于言钱,对于钱财的别称。 觉空虽然老实沉稳,颇有慧根,毕竟老实单纯,但是眼看离儿言笑晏晏,温柔和顺,明明隐约觉得有哪里极不对劲,但是听着出离儿的话语,却是张口结舌面红耳赤,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还是立春看不过去,开口道;“离儿,别欺负人家小和尚老实。” 离儿呵笑一声,撇了撇嘴,倒是觉空开口道;“没……没有欺负我,女施主,说的也有道理,只是……” 他只觉得这银两自己不该拿,但是被离儿那一顿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顿搅合后,却连一个理直气壮地拒绝理由都说不出来。 离儿嬉笑道;“你既然觉得说的我也有道理那不就好了,男儿当顶天立地一言九鼎,啰啰嗦嗦的成什么样子。” 一张粉妆玉琢的小脸上,神采飞扬,难描难画。 立春深知离儿脾气,不由摇了摇头,这去万佛寺的事情,也许真不该让离儿出去。 每次出门总要招惹点麻烦。 她看了一眼觉空。 小和尚眉目清秀,眼神清澈,只是脸上有几分窘迫之色,看上去颇有几分可怜。 她虽然不喜欢和尚,但是看着觉空这样子,倒是隐然有几分同情他了。 当下不由咳嗽一声,道;“好孩子,离儿给你的,你收着便是,她这脾气,给了人的,便是你送回来也要扔掉的,白白糟蹋了东西。” 离儿不乐意的撇了撇嘴,脸上露出一点不以为意来。 觉空看了离儿一眼,他虽然觉得离儿刚才那一些话有什么不对,但是至少表面上看起来还是很有道理的。 不由顿了顿,就听离儿道;“好啦,听话啦,我带你去买糖吃。” 觉空急忙后退一步,道;“我……师兄还在等着我呢……” 离儿扬了扬唇,道;“那好啦,现在还早,我去见了娘,下午带你出去玩,然后你晚上正好回去,听话,不要闹,至于你师兄,我让人给他带句话去就成了,不比担心。” 她年纪幼小,身材娇小,但是这哄人的口气竟然是老气横秋的。 当下冲觉空微微一笑,伸手提了那装汤的青瓷小瓮,招来侍女道;“先带小和尚去客房休息一会。” 才脸上正了神情,又冲觉空一笑,才款款的跟着提了食盒蓝的立春走了出去。 虽然是冬日,但是却产生了春暖花开的感觉。 觉空捏了捏手里的小荷包,感觉到里面硌手的硬块,抿了抿唇,才垂目跟着侍女走了出去。 立春跟离儿走了一阵,才忽然笑道;“那个小和尚那里又惹你兴趣了?” 离儿笑道;“春姨你怎么这么说,我的个性,你还不知道么?” 立春顿了顿,离儿是她一手带大,刁钻任性她是再清楚不过了,当下淡笑不语,只淡淡的瞥了离儿一眼。 离儿嘴角一勾,脚步轻盈,又走了两步,笑道;“到了。” 只见那是极清静的一个小院落,空中隐约有寒梅的香气。 门口的牌匾上用大隶写着一方院三个字。 565.第565章 母女 一方院的青墙下引了一道活水,蜿蜒着流了出去。 里面靠着墙有一个极小的池塘,本来养着几支莲荷,秋天的时候都尽数拔了,只剩下空荡荡的池子。 只是有活水,寒意便难免重了一些,在池塘旁边却又栽了许多花树。 虽然是冬天,但是那各色梅花却正看得好,红梅白花各有风姿,红梅热烈,白梅纯洁,绿梅别致。 一院子倒是也生气盎然。 此外却是一明二暗两处小巧的屋舍,里面的家具都是贴着墙壁地面打成,妥帖下桥。 另外那些装饰摆物,无不妙手巧绝,极尽妍态。 临窗却是一座垂着蝴蝶穿花床帐的千步床,上面正坐着一位白衣美妇,正披了一件雪白的披风,歪在床上靠着一个锦缎靠枕读书。 那美妇年约二十一二岁,眉目温柔,沉静秀美,让人一见便生出亲近之心。 更为难得的是,她身上那种既温柔如水,又天真明媚的气息。 交织的矛盾气质更为引人注目。 凌离儿放下手中的青瓷小瓮,扑到床边,叫道;“娘!” 白衣美妇放下手中书卷,笑着摸了摸凌离儿的头,凌离儿早将她手中的书抱在怀里,叫道;“娘不要看这些书,耗神的很!” 却捏着拿书,一溜小跑到了外物,将书藏了起来,才又跑了回来。 妇人也不生气,含笑看着自家的小女儿,眼中尽是温柔之色。 立春将食盒里的东西在桌子上摆置整齐,那妇人看了看,道;“没什么胃口,用鸡汤泡饭吃些吧。” 她刚醒来不久,肠胃清淡,也并不适合什么油腻厚重的东西,这一桌子饭菜都做的十分清淡,只是都耗费了不少功夫。 光是那吊鸡汤的高汤,就是用牛骨头吊了好几天,用小火慢慢的将牛骨头里的骨髓熨烫出来的。 还有一道糯米连藕片,却是用糯米洗净之后用雪水泡了三个时辰之后,再拌入上好的白酒——这白酒不能太多,多了带了酒味就不好了,若是太少,也不够入围。 再将这用白酒拌好的糯米灌入莲藕中间的孔处,封好之后与水、桂花、冰糖一起煮,火开之后在焖到糯米软烂,然后再取出来等晾凉之后,加上白糖。 这糯米连藕片能调中开胃,安神补髓,适用于身体虚弱的人食用。 而且这冬藕也是极为新鲜的,也算是时令菜。 不过这却是极为考究厨子手艺的一道菜,不小心就会太过甜腻,令人生厌。 另外有茄子、碎猪肉、咸鱼、耗油等做成的肉末咸鱼炒茄子。 熟猪肚和干猴头菇做成的肚片炒猴头菇。 还有为冬天特别做的辣椒炒土豆丝——这辣椒尖红,土豆丝艳黄,又有红油浇灌,香葱翠绿,看上去就让人多了几分食/欲/,而且具有温中散寒,健脾开胃的作用。 立春拿人参鸡汤泡了米饭,端到床边,凌离儿立即笑嘻嘻的将一个小桌子摆在床边。 又拿了一个小碟子,拣了些猴头菇,咸鱼,土豆丝放在小碟子里,眼睁睁的看着那美丽妇人。 她娘宠溺的看了她一眼,柔声道;“离儿吃过没有?” 凌离儿眼睛一转,就听着肚子里发过咕咕两声,不由脸上微微有些发烧。 倒是她娘笑了笑,更是如清水映梨花,秀丽无比,当下便笑道;“你呀。” 抬头看了立春一眼。 立春会意,立即从食盒篮的地下又取出一副碗筷,对那妇人笑道;“小姐今日一大早就念着要来见夫人,又唯恐扰了夫人的清静,她这几天一直高兴极了,难免有些疏忽了。” 又盛了满满一碗米饭,放在了凌离儿面前的小桌子上。 凌离儿捧起小碗,只见一块鸡肉已经落到了自己碗里,一抬头就看见一双温柔如水的眼睛,声音也是温柔如水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一些。” 那水眸却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凌离儿,颦眉道;“怎么这么瘦。” 依凌离儿平时的脾气,是肯定是要顶一句那里瘦的,但是既然开口的是他的母亲,这话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偏头想了想,星眸看着那温柔女子,便轻笑道;“是了是了,我吃一些!’ 她虽然比起同龄人是要稍微矮小一些,但是也只是外形上而已。 众人但凡熟悉一点的,那里有不知道凌家小姐顽劣不堪,小小的身子里活力十足的。 只有这个刚刚醒来的夫人并不清楚自家女儿的脾气罢了。 看她生的娇小玲珑,心中便隐约有些担心。 倒是将小桌子上的饭菜,倒是有八成都夹到了凌离儿的碗里。 眼看凌离儿捧着碗发呆,妇人眉头微颦,柔声道;“怎么啦?不合胃口么?” 她想了想,便道;“的确,我口味清淡,想来你们这些孩子是不喜欢的,若有什么想吃的,便跟厨房说一声,让他们做给你吃。” 凌离儿急忙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捧住小碗,道;“好吃好吃。” 却立即将脸埋进碗里,狠狠地扒了两口饭,两颊鼓鼓的简直跟一直小仓鼠一样,看在眼里真是说不出来的可爱。 伸手将凌离儿落在额头的发丝理到后面,妇人轻笑道;“看你吃的。” 凌离儿奋力将嘴里的东西吞了下去,不好意思的微微一笑,道;“真的很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一点。” 妇人眉目温柔,凌离儿看了她面前丝毫没动的小半碗饭,不由道;“……娘你也快吃啊,不吃都快冷了。” 本来并没有什么胃口,但是看着小女孩热切的神情和关心的双眸,夫人微微一笑,不但将碗里的饭吃了干净,甚至连糯米连藕片都吃了两片,又吃了两块咸鱼,一些猴头菇。 倒是让立春暗自盘算。 看来以后还是要多让小姐来陪夫人吃饭了,至少这比平时多吃了好多。 她一边盘算一边收拾桌子上的碗筷,又利落的将小桌子收了起来放在一旁,就听那妇人迟疑片刻,轻声道;“慎之呢?” 566.第566章 慎之 大昭国里有四大书院。 除了平直城的行知书院外,昆云城外的闲云书院也是极有名声的。 闲云书院里有一位谢先生,才华为人都堪为帝师,凌慎之正在是拜在这位谢先生门下。 这大过年的,其实早停了课,那闲云书院里的学子先生,也大多各自回了家中过年,只有几位还留在书院里。 这位谢先生,便是其中留在书院的一位。 俗话说,天地君亲师,凌慎之是谢先生的门徒,每年立春总是会备好礼物,过年之前让凌慎之送过去。 也是一片感谢诚心。 白蒹葭等到晚上,就听立春道;“少爷回来了。” 她心中隐约有些恍惚,只见灯光之下,几个丫头小厮跟着一个少年走了进来。 那少年衣物也不见得如何出色,一身淡青长衫,不起眼处绣着几片竹叶,也是用得略深一些的翠线,但是往哪里一站,却自有一种风流天成的出色。 低声跟立春说了两句,又摇了摇头道;“我这一身寒意,别冲撞了……母亲。” 他顿了顿,又换了一身青色长衣,才跟着立春进了门来。 那少年眉目如画,神情却是冰寒的,凌离儿见他进来,立即咯咯笑道;“母亲你看哥哥,活生生都好像别人欠了他不知道多少钱一样。” 白蒹葭心中千回百转,她记忆里凌慎之虽然沉稳低调,但是也并没有这样如霜如雪的寒冽,她自醒来之后,却发现已经过去了许多时间,昔日软白嫩的婴儿已经长成了活泼明媚的孩子,也是过了这几日,才慢慢的调整了过来,渐渐接受了已经过去数年的现实。 只是虽然是这么说,到底隐隐约约的,偶然还是会有一种如在梦境的感觉。 白蒹葭定了定神,笑着瞥了凌离儿一眼,见她粉妆玉琢的的脸上似嗔似喜,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但是眉目间却净是一片撒娇撒痴的神态,不由心中一软,嘴角扯出一丝浅浅的笑来,道;“你哥哥在外面忙了这么久,你倒是得空编排他。” 她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了凌离儿捧着一支梅花,踮着脚插在花瓶里,听着她发出的细碎声响,却猛然的冲了过来,脸上露出狂喜的神态。 第一眼并没有看见凌离儿眼下的泪痣,却几乎是在看见那个小女孩儿的第一眼,白蒹葭就心中明白过来——这个活蹦乱跳的小女孩儿,是她的女儿。 离儿。 也许毕竟是血脉相承母女情深的缘故,第一眼看见凌离儿的时候就觉得亲近,短短几天下来,虽然身体虚弱,只是在床上养着,这感情却没有半分疏离的。 凌离儿轻轻的撇了撇嘴,扭了扭身子,跺脚叫道;“那里编排了,你看看哥哥这别人欠他几百两银子的表情!” 白蒹葭看了凌慎之一眼,见他面沉如水,如霜如雪,倒是真有几分凌离儿说的别人欠了他几百两银子的感觉。 却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一阵好笑,咬住唇忍住了,轻轻拍了拍凌离儿的小手,道;“你就欺负你哥哥老实吧!” 凌离儿撇了撇嘴,瞥了凌慎之一眼,这凌慎之冷漠孤寒,除了自己,别人那里知道他的心思!也就自己不会被他骗了! 却见白蒹葭满目温柔之色的看着凌慎之,心中暗哼了一声,暗道我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不跟你这木头人计较。 凌慎之眼看一脸嬉笑的凌离儿,微微挑了挑眉,就听着白蒹葭沉默一阵,才道;“你这一去,可还顺利。” 白蒹葭的声音虽然有些艰涩,但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问话,凌慎之略一沉吟,还是回答道;“今年天气有些奇怪,比往年冷的厉害一些,不过好在王叔他们都是老手,倒是很顺利,先生都将东西收下了,又送了我两幅书画。” 他简单扼要的将这事情说了个清楚,倒是并没有什么大事,除了天气坏些,都是跟往年一样的,驾轻就熟,倒是容易。 他想了想,却抬头看向凌离儿,道;“只是今日回来的时候,却忽然下了大雪,这道路却有些不方便,只怕父亲路上还要耽搁几天。” 凌慎之说到父亲,语气如常,倒是凌离儿眼中异光闪烁,神情特异。 白蒹葭却只是心中一震,脸上神色微起波澜,但是却很快平静了下来,嘴唇开合几次,才低声道;“……相公……相公他……” 凌离儿眼睛一转,急忙道;“娘亲,你别怪我爹那个木头人……” 本来一直在一旁安静不语的立春也是眼光轻闪,道;“夫人,主人他也是另有要事,,而且如今天下……” 白蒹葭看她们神色不安,倒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看二人都闭嘴一脸惊讶的看着自己,不由笑道;“你看你们急的。” 她顿了顿,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的温柔却几乎快要满溢了出来,目光从凌离儿,立春,凌慎之脸上扫过,却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凌离儿跟立春心中正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的,就听白蒹葭叹息道;“他那性子……也就这样了……唉……。” 多少千言万语,最后却化作了一声叹息。 只是这叹息听在了凌离儿和立春耳朵里,都不由心中惴惴,暗自猜测白蒹葭这一声叹息里,到底是多少缠绵悱恻,相思愁怨。 若是一个女子,沉睡数年,她的夫婿却不在身边,只是将这夫人和孩子一起安排在了别的地方,这事情光是想起来…… 若不是做出这事情的是自家主人,立春光是想,就可以想象出那是一个多么无情无义的男人了——这不是放着别人母子让人自生自灭么。 不过…… 虽然做出这事的是自己主人……但是凌绝尘的无情无义,立春却觉得,是胜过很多男人的。 又听着白蒹葭那的叹息,立春忽然为自家的主人担心起来。 白蒹葭却伸手招了招立春,道;“这些年来……他怎么样了。” 她忙着适应这几年后的日子,蓦然提起那绝世逸尘的少年,却觉得时光与距离被淡漠的化开,只剩下那少年那一双明澈的眼睛。 567.第567章 鹿肉 将菊花、桑叶、连翘、杏仁、芦根、桔梗、薄荷、甘草捣碎,放在酒坛中,然后加入上好的糯米酒,而后密封七日之后,将其中药材过滤,成桑菊酒。 温病条辨上说,桑叶菊花同入肺经,桑叶/性/寒能清肺络之热,菊花则能疏上焦风热,替补更并入肝经,能清肝经之热,而无以此二物为主导而成桑菊酒清热解毒,疏风散热。 立春酿了不少桑菊酒,这一次给谢先生的礼里正好备了两坛桑菊酒。 谢先生好酒,好书,好美人,倒是很欣喜自己的徒弟这么孝顺,将半面新鲜的鹿肉给了自己的得意门生,又听说这徒弟久病不起的母亲终于大好了,只粗粗说了两句话,便放了凌慎之回家。 鹿肉性温和,有补脾益气的功效,这冬日的时令菜肉本来就少,就算是凌家有钱,这鹿肉这样新鲜肥嫩,也是运气外的意料之物。 更是让凌离儿的眼睛一亮,满心思的都在这鹿肉上面转。 白蒹葭眼看凌离儿一双眼睛好像上好的黑珍珠一样转呀转的,眼中满是狡黠明亮之色,不由轻声笑道;“我呀,就知道你在打那鹿肉的主意。” 离儿笑道;“我可瞧见了,好大好大的一块,也亏谢老头子舍得,也亏得哥哥可以从那个老头子手里将东西哄到手。” 她比了一个极大的圈圈,竭力表现那鹿肉的多少,只是小胳膊小腿的,倒是格外的天真可爱,让白蒹葭眼含笑意的看着拓道;“那你想怎么吃?” 离儿眼睛一转,道;“这种天气,吃烤肉是再好也不过的!” 眼睛明亮,即便是凌慎之见惯了她淘气的样子,此时见她满脸期待,也只是呵斥了一声道;“叫先生!否则鹿肉不给你吃!” 离儿撇了撇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神色,在凌慎之的目光下缩了缩脑袋,嘟嘴道,“好啦好啦,谢老先生。”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眼中却满是不在乎的神色。 再怎么说,她的功课虽然大部分是凌慎之教导考核的,但是对于凌慎之的老师却并没有多大的尊敬心思。 立春拿着眼睛看着白蒹葭,见她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但是却轻轻的点了点头。 既然主意这么定下来了,后面的事情就自然有人去操办的。 好在这几日雪后初晴,橘黄色的太阳挂在天边,落在人身上倒是让人觉得暖洋洋中升起几分困乏之意,白蒹葭眼看那日头十分可喜,便让立春将桌子摆在了院子里。 虽然天气有些微凉,但是看着白蒹葭兴致难得,又看白蒹葭的精气神还算不错,虽然刚刚醒来,但是眼眸明亮清澈,脸色虽然有些许久不见阳光的晶莹雪白,但是跟立春见过的那些刚醒来不久的病人大不相同,心中暗暗惊喜,又为白蒹葭看了一会脉象,也是十分的平稳,便为白蒹葭多加了了一件正红绣梅花,白狐皮里子的鹤氅,里面却是月白色的袄裙,立春看来看去,又拣了一顶观音兜来,倒是让白蒹葭忍不住笑着推了,道;“这样好端端的,倒怎么吃饭,而且我并不觉得冷。” 她总觉得精气神是极好的,只是立春就算诊出她经脉平稳,也不敢随意,但是却知道白蒹葭的性子,见她如此,便拣了绣花鞋来让她穿上,时间差不多了,东西都准备好了才让白蒹葭出了屋子。 正好看见凌离儿穿了一身正红色的长裙,只是领口袖头上点缀着白绒绒的绒毛,梳着双丫髻,上面点缀着两朵白玉玉兰花的珠花,垂下一颗小小的珍珠。 明眸善睐,一眼看去,倒也是个端雅庄重的大家闺秀,只是一双眼睛,比起其他的闺秀,就明亮灵活的不成样子。 本来蹦蹦跳跳的走了进来,结果看见白蒹葭坐在院子里,急忙缓下步子,又抚平了衣服上的皱褶,四平八稳的走了过来,见过礼后,顿时原形毕露,眉眼弯弯的缠着白蒹葭撒娇。 凌慎之依然是一身简单的青衫,只是腰间带着一个梅花结的青玉平安扣,虽然眉目冷淡,但是想到他的父亲,也就不觉得冷淡了。 这孩子若说冷淡,倒是比凌绝尘好了不知道多少,只是看着凌离儿的时候,脸上总有一点不定之色。 想到凌绝尘,白蒹葭倒是忍不住笑了,大概是因为少女的心思不在像以前的那样患得患失,也有可能是因为失去了太久,反而将过去的零碎记忆一点一滴的想起来,总是让人想起来就不由自主勾起唇角的事情。 谢先生给的那半片鹿肉倒是极多的,立春想了想,仔细料理出了一席鹿肉宴来,除了凌离儿点名要吃的烤鹿肉外,另外有口蘑鹿肉,五彩鹿肉丝,龙眼珊瑚鹿肉各种以鹿肉为主料做出的菜,另外配了一些辅菜,白菜土豆炖豆腐的时令炖菜,时令水果慈姑,白白嫩嫩圆滚滚的装在白瓷盘子里,看着也是极惹人的,另有萝卜丸子,糖醋白菜,清炒蘑菇--甚至还有一盘白蒹葭最为欢喜的桂花山药。 宛如白玉一样的山药整整齐齐的叠在盘子里,上面的桂花酿如同碎玉流金一般,点点桂花如碎玉,滴滴金黄似流金,光是看着就十分精致了。 满满的摆了一桌子,让人看着就胃口大开。 凌离儿一边缠着白蒹葭撒娇,一边一双眼睛却是不住的往桌子上瞟。 琳琅满目的一桌鹿肉宴陆陆续续的摆出来,更是让凌离儿眼睛一亮,几乎要坐不住了,倒是让凌慎之很是狠狠的瞪了她两眼,凌离儿冲他扮了个鬼脸,然后一埋头就进了白蒹葭的怀里。 气的凌慎之撇过眼去,看着院子里的忍冬发呆,似乎要将那青翠的忍冬看出一树花儿来。 等立春将一盅江南烟雨的青花瓷盅放在桌子揭开盖子的时候,凌离儿眼看这一桌子鹿肉,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只是虽然心中欢喜的要命,凌离儿立即迫不及待的拉着白蒹葭在桌子旁边坐下了,只是也是看白蒹葭坐下了,又替她解了斗篷放在一旁,才靠着白蒹葭左手坐下。 568.第568章 鹿肉宴 凌离儿这丫头虽然淘气活泼,但是对于母亲,却是似乎有着天生的依恋之情,十分温婉和顺,让知道她顽劣脾气的立春凌慎之都暗自奇怪,只能说是一物克一物了。 只是凌慎之又没忍住的瞪了凌离儿一眼,白蒹葭笑了笑,冲他招了招手,道;“慎儿,过来。” 凌慎之脸上微微一红,靠着白蒹葭右手坐了。 中间那一盅人参鹿肉汤,是将鹿肉洗净切成小块,将剔出来的骨头拍破与人参、黄芪、白术、茯苓等中药一起装载纱布口袋里--这种药袋是做药膳时候极为常用的,做的时候将药材装在纱袋里,等做完了便将这药袋取出来扔掉,又入了药,又不会吃到药材坏了药膳的味道。 一桌子鹿肉宴外,还有特意酿的桑菊酒,放在精致的瓶子里,在热水里温着,即便是冬日,那味道也是刚好,入口并不会觉得冰冷,喝上一小盅,也是暖身。 凌慎之心中却更有一种念头,只希望这母亲醒来之后,妹妹得到教导,能早日成些样子,别镇日这样顽劣不堪了。 他生而早慧,凌家夫人一睡不醒的事情,很多人都是知道的,他对于凌离儿颇多约束也是出于无奈。 凌离儿性子天生顽劣,又没有母亲教养,十分任意妄为——寻常没有嫡母教养的女孩子,说亲上本来就艰难一些,更何况他们这样被父亲远远的放到这种地方来。 虽然凌绝尘并没有在待遇生活上苛待这两个孩子,但是却不由凌慎之不担心。 他自己倒也罢了,总能打拼出一个前途来,唯一让他担心的就是这么个妹妹了。 只是凌慎之毕竟要顾着学业,分/身乏术,立春又十分心思有九分都在白蒹葭的身上,就算有心管束,她表面上再体面,说到底也不过是奴仆,并不能真正的约束小姐什么的。 而且传出去反而说尊卑不分之类的,可是大大的麻烦了。 不过好在凌离儿虽然顽劣任性,但是还是极有分寸的,一般在外人面前,端庄雅致的凌家小姐名声还是很不错的,只是在熟知她的人面前比如凌慎之,才知道她顽劣至极。 就一直很担心凌离儿到底在某一天会不会阴沟里翻船让人知道了本来面目。 不过眼看白蒹葭醒了过来,凌慎之总算将妹妹无人教养的这种担忧暂时抛之脑后了,而且眼见凌离儿这样温顺的样子,倒是让他有一丝恍惚--自己记忆里那个顽劣任性的女孩子到底是不是记错了。 不过偶然见到凌离儿那亮晶晶的眼睛,才心中不由又生了几分担忧--这就不是担忧凌离儿无人教养婚事堪忧的问题了,而是为不知道下一个倒霉的人是谁的默哀。 一桌人倒是亲亲热热的吃完饭,看着白蒹葭夹到碗里的菜,凌慎之无声一笑,冷峻的轮廓柔和了些许,将东西吃了下去。 白蒹葭见他冷淡谨慎,半点没有小孩子的天真活泼,更别说跟凌离儿一样的任性撒娇了,心中隐隐有些难过,但是却转念一想,前世自己将凌慎之从肉团儿一般拉扯长大,凌慎之依恋自己也是应该的,那时候也是十分沉稳早慧的,今生她却一睡不醒,让这两个孩子孤零零的长大,从小就没有母亲陪伴在身边,也难怪这样子了。 这念头一起,反而更加怜惜这兄妹二人了。 眼看凌离儿吵吵闹闹,凌慎之无声忍耐,虽然脸上还是冷淡的样子,但是举止间却有着一丝极淡的温柔忍耐。 这孩子……到底是个温柔的人啊。 白蒹葭脸上掠过一丝淡笑,低头将凌离儿夹在她碗里的一片鹿肉慢慢的吃了下去,偏偏还听见凌离儿在哪里嚷嚷道;“哥哥哥哥,我要吃那个,夹给我!” 她人小手短,眼看那烤鹿肉十分眼馋,不由急的直瞪眼,只是当着白蒹葭的面,礼仪还是有的不好下桌也不好起身,却急忙下意识的跟哥哥求救。 凌慎之哼了一声,却夹了一片人参鹿肉慢条斯理的放在了凌离儿碗里。 凌离儿眼看碗里的一块鹿肉,小脸皱了皱眉,脸上掠过一丝嫌弃,她最讨厌这药材的味道了!不管怎么说对身体好,她还是不喜欢! 可怜兮兮的抬头看了一眼凌慎之,却见他表情还是冷淡的,不由皱了皱眉小鼻子,小心翼翼的将那鹿肉夹了起来,眼睛一闭就塞进了嘴里,也不管什么味道,草草咀嚼了两下就匆匆吞了下去,才又抬头可怜巴巴的看着凌慎之。 这一幅小模样儿实在是可怜又可爱的很。 白蒹葭忍俊不禁,嘴角微扬,就看见凌慎之总算肯高抬贵手的夹了一片烤鹿肉到凌离儿碗里。 凌离儿满足的嗅了嗅空气里的香味,张开小口,心满意足的品味着她巴望了很久的这片鹿肉。 素来养生,便只吃了八分饱,一桌子饭菜也差不多了,立春让人将桌子无声而快速的收了下去,又换了两个火盆,为白蒹葭系上斗篷,才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白蒹葭又问了凌离儿的功课女工,凌离儿脸上露出一点为难的神色,还是老老实实的说了。 她功课倒是极好的,平时读书习字什么的,除了不能跟凌慎之一样去书院,但是开蒙的时候是跟凌慎之一起开的,凌慎之在家里的时候,为了看着她,平时温书写字什么的也是带着的,也日常教导她些,约束也是极严的。 凌离儿本来冰雪聪明,虽然性情顽劣,但是若是一本好书,倒是可以让她沉淀下来不少,后来认得字了,便自己会去找书来看。 听说凌离儿功课出众,倒是让白蒹葭眼睛一亮,让凌离儿将平时作的诗句写上两句来看看。 凌离儿扭捏了半天,才扭扭捏捏的念了一首五绝小诗出来,是咏冬日白梅花的,果然清丽灵秀。写了诗句不但对仗工整,而且清丽出尘,别有一股灵秀之气,虽然还有些孩子的稚拙,但是稚拙之中,却越见天真,十分可爱。 569.第569章 规矩 白蒹葭夸奖了两句,凌离儿却咬着唇一阵偷笑,脸上露出一点毫不在乎的神气,这首白梅花本来是她写得顶好的一首,此时倒是摆出一副是最差得漫不经心的样子来了,只是眼睛亮晶晶的,倒是满脸都是快夸奖我的表情。 眼看凌离儿这样撒娇的样子,凌慎之将头扭到一边,就听着母亲又问了女工刺绣,脸上顿时露出了一点微妙的无奈。 说到女工刺绣,白蒹葭一看凌离儿的神色,顿时心里便有了底,这一点都不愿意提及的神态和凌慎之微微无奈的表情,就可以想见凌大小姐的女工实在是不怎么样了。 因为在这边除了凌慎之便是她最大,凌慎之在书院里的时候,这家里上上下下就都是她这个大小姐说了算,大小姐不喜欢女工,谁还能勉强不成? 也就她的母亲了!凌离儿眼睛一转,抱着白蒹葭的肩膀娇声娇气的撒娇道;“我那首咏白梅花的诗句是偶然见了外头的白梅花作的,那白梅花真是好看,娘亲买下来种在我院子里好不好!” 她一脸娇憨,撒娇撒痴,那可爱的样子,便是让人拒绝的话语也很难说出口。让人觉得别说一株白梅花了,便是要天上的星星,也是愿意为她摘下来的。 白蒹葭虽然自认不是个无条件宠溺孩子的人,但是面对着凌离儿第一次冲她提出要求,虽然含笑将凌离儿的女工刺绣打发了过去,又问了凌慎之的功课,凌慎之虽然表情冷淡,但是还是一一作答了。 梅花冰中育蕾,雪中绽放为二绝。 以曲、疏、歧为三美。 又以贵老不贵嫩;贵瘦不贵肥;贵含不贵开;贵斜不贵正为四贵。 凌离儿看上的那一盆梅花倒是颇为珍稀,是一种唤做素白台阁的品种。 所谓的素白台阁乃是花蕊之中,又有着一个小小的花苞,宛如花中楼阁一般,花色素白如雪,十分清丽秀雅,是梅花中的上品。 昔日白蒹葭在家里的时候,对于各种花草也是知之甚详,招来立春问过,立春便将那素白台阁的主人事情告诉了白蒹葭。 白蒹葭噫了一声,脸上倒是显出一点意外之色。 立春看着白蒹葭垂目想了想,低声笑道;“想不到倒是熟人。” 她眉目仍然是很清冷的样子,大概是睡了这么多年,眉目清丽,脸色嫩白,娇丽中倒是透出几分若有若无的天真。 若不是亲眼所见,也不敢相信这么个怯生生的姑娘竟然有了凌慎之凌离儿那样大的一双孩子。 白蒹葭想了想,道;“拿我的……”她顿了顿,才抬头看了立春一眼,转念道;“既然这样,我既然已经好了不少,就……开个赏雪宴吧。” 立春看了白蒹葭一眼,就听白蒹葭道;“离儿年纪也不小了,也应该开始学一些东西了。” 她轻声道;“这操办的事情,就劳烦你了。离儿是个爱热闹的性子……也算是跟这里的人略略打个招呼。” 虽然以前凌家小姐的名声还不错,但是都是陆陆续续传出去的。 若是在京城里,这样年岁的小姑娘,自然都是关在家里仔细教养的,琴棋书画,诗书礼仪,中馈规矩…… 越是娇贵的出身,带出去的年纪就越大——自家金尊玉贵花骨朵儿一样的小姐,没有教养成十全十美的模样,哪里肯轻易的带出去让人指指点点。若不是差不多到了婚配的年纪,才肯将人带出去。 只是白蒹葭却知道,这凌离儿的事情,却是多多少少有些隐患在里面。 她一睡不醒,离儿无人教养,虽然这模样也十分乖巧,比寻常女孩儿家胜过不知道多少。 但别的不说,凌慎之的诗词倒也罢了,凌离儿的诗词这流传出去,放在以前白蒹葭的身上,那可是一院子上上下下的丫头小子都要被吃一顿教训,那直接关系的人更是直接发卖出去的。 主人家的东西,特别是主人家小姐的东西,是可以这么随便就流传出去的么? 别说什么红叶传情之类大逆不道的事情了,光是这治家不严,丫头不知规矩这事情,放在白蒹葭那旧日的圈子里,就足够让那些眼睛比刀子还利,心思比狐狸还活络的老油条们私下里不知道传出多少话来了。 所以白蒹葭既然醒了,就要借着这个给凌离儿做一次面子,立一次规矩。 让人知道。 凌离儿并不是无父无母的野丫头,她的母亲,是昔日盛名满京华的白家大小姐。 即便是以前因为年纪小,有些丫头管束不周,但是如今她白蒹葭既然醒了,就没有人可以在挑出她女儿半点错漏了! 白蒹葭却是知道立春手段的,这个看上去温婉安静的女子,既然将事情交托了,便定然会办的妥妥当当的,所以并不担心,又交代了一些事情,才问道;“那将离儿诗词传出去的丫头呢?” 立春看了白蒹葭一眼,道;“已经打发到了庄子上。”她顿了顿,道;“是小小姐的意思。” 白蒹葭曲了曲手指,道;“离儿倒是个心软的孩子。” 听白蒹葭这么说,立春倒是低头无声的一笑,道;“那丫头是小小姐偶然外出的时候买回来的,倒是也算伶俐,所以才让她跟着小小姐伺候着,平时也学些笔墨,只是一次在外头跟别的丫头偶然撞见的时候,较劲起来,才将小小姐的诗词念了出去,小小姐说她忠心耿耿,其情可悯,但是其事却不可饶,一个小丫头就想着跟别人比高比低的,也不知道韬光养晦的道理,白白丢了她的脸面,所以将她一家都打发到了庄子上。” 她虽然轻描淡写的说是也算伶俐,但是既然能跟在凌离儿身边,显然无论容貌心思都是相当不错的孩子。 白蒹葭想着凌离儿活泼顽皮的样子,又看着立春的神色,点了点头,想起凌离儿说出一个小丫头就想着跟别人比高比低的,也不知道韬光养晦的道理,白白丢了她的脸面这样的话语来,脸上倒是忍不住带出来一点笑意。 570.第570章 旧人 白蒹葭轻笑道;“丫头纵然忠心,但是这样的心气却太高了一些,带在身边却是不知道什么不知道尊卑闹出事情来,若是因此太过决绝反而让别的丫头了心,离儿做得不错,只是离儿身边的贴身丫头,却是要仔细选过。” 白蒹葭想了想,正琢磨着,就听立春笑道;“家里已经送了两个大丫头来,都是极沉稳温婉的人物,只比小小姐大上一两岁,小小姐虽然时常埋怨这两个大丫头太冷淡持礼了些,但是……也只是埋怨嘀咕下而已。”她低声道;“都是白老太爷送来的,少爷身边的两位伴读也是老太爷送来的。” 能让立春尊称一声老太爷的并不过,更何况姓白的,她所说的白老爷,自然就是…… 白蒹葭脸上神情微微恍惚,“既然是祖父送来的人,那我就能放心了。” 心中却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祖父父亲和哥哥为自己操心了这么多年,想不到这么多年下来,还在为自己的儿子和小女儿担心。 自己真是不孝的很。 却又振作精神,自己却是好好的,不要让家人再为自己担心了才是。 白蒹葭暗自盘算了片刻,又交托了立春几句,脸上露出一点倦意,道;“寻个机会,将那伴读和丫头都带来我见见。” 立春应了一声,抬头看着外头忍冬上的一点残雪,取了人参鹿肉汤来让白蒹葭喝了半碗,伺候着让白蒹葭住下,然后才又悄无声息的带了东西出去。 午后的阳光透过白蒹葭胡乱抹掉了书信上的字句,又从头到尾的写了两句,看着空白大半的信纸发了一会呆,才又慢慢的写了下去。 立春带着两个丫头进来的进来,她正好在信纸的最后写上落款,看着密密麻麻的梅花小楷,白蒹葭眼眸轻闪,放下手中的狼毫。 凌离儿的两个丫头,一个叫文娘,一个叫秀娘,都是十一岁的年纪,衣裳打扮都是普通的月白衫裙,文娘温婉和顺,秀娘乖巧伶俐,一眼看去倒是两朵小花骨朵儿一般。 但是能在众多丫头里脱颖而出让白家父子选中千里迢迢的送到凌离儿身边来的,无论容貌举止还是心机手段,都是一等一的,虽然年纪小,但是身上那种沉稳内敛的气质,却是一点没有仗着美貌的刁蛮和这个年纪常见的跳脱,举止间都有一股恰到好处的谦逊温柔。 虽然神色有些拘谨小心,二个小丫头见礼的还是很有规矩,声音也是很是清柔,就宛如山间的流水,潺潺而来,虽然不是如何惊艳,却让人觉得舒适。 又问了几句话,这两个孩子果然是白家特意让人送过来的,在家里也是学过的,本来打算等再调/教两年等凌离儿回了京再送过来做身边大丫头的,结果却听说出了这么一件事情,便不再耽误,直接将两个大丫头送了过来。 同时送过来的,本来还应当有两个教养麽麽的,只是挑来挑去,白家祖孙三人都不怎么满意--不是嫌这个太严肃怕吓坏了自己的小外孙女儿,就是觉得那个不够严厉怕教养不好自己的心头肉,又觉得这个面向凶恶怕吓着了这小心肝儿,又觉得那个虽然够慈爱了,却怕宠坏了小丫头。 说起来送到白家祖孙面前的,说起来都是一等一的教养麽麽,便是别的家里想要找一个也是极有面子的事情,但是当年白蒹葭的教养麽麽就让白三思和白修耗尽了心思精挑细选,但是还是有白夫人在的情况下,如今少了一个白夫人,多了一个白抒怀,难度何止倍增。 祖孙三人挑来挑去,始终都不满意,最后就先将两个丫头打发了来,这教养麽麽的事情,反而先放一放了,只一心要挑一个最好的。 反而将这事情耽误了下来。 听立春这么一说,白蒹葭是经历过这么一件事情的,顿时便明白过来了,不由啼笑皆非之余,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将自己翻滚的情绪压了下去。 又问了两句话,藏着机锋敲打了两句,应对虽然有些生嫩,但是大体还是得体的,然后寻了两对金镶玉的手镯出来,赏给了两个丫头。 两个丫头也不推拒,大大方方的收了,又谢过了白蒹葭的恩典,见白蒹葭摆了摆手,便安安静静的退了下去。 等出了院落,想起刚才主子吩咐的话,二女交换了一个眼色,分头忙碌去了。 白蒹葭发了一会愣,伸手将桌子上的信纸收拾好了,交到立春手上,立春低头一看,那是给白家的信件。 白蒹葭顿了顿,道;“如今家里……” 她醒来不久,立春就已经将事情告诉了她。 这几年跟她的记忆里倒是相差不多,只是说起来,倒是有几件事情出乎了她的意料。 也不知道到底是好是坏。 白蒹葭眉头微颦,如今这年岁,说起来消息都是不怎么方便的,虽然有立夏那个情报头子,但是并不知道跑到那里去了。 而立春也一直安安心心的守在这边,又不是专门负责情报的,对于外头的事情,也并没有多花费什么心思。 又过了片刻,一个穿着素色书生衫的少年走了进来。 他眉目清秀,年约十二三岁,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眼眸清澈明亮,身材颀长,虽然年纪轻轻,眉目间却自有一股书卷的清气,看这模样,日后也是青年才俊。 白蒹葭颦了颦眉,倒是隐隐觉得这少年有几分眼熟。 她记忆本来是极好的,凝目看着那少年眉目,却越看越觉得眼熟,只觉得这孩子定然是见过的,但是却不知道那里见过。 其实也不能怪他,所谓女大十八变不说,她一睡八年,当年白腻粉嫩如面团儿一样的婴儿都长成了活蹦乱跳的孩子,这伴读也是变化极大--别说八年不见了,就是这十来岁的孩子,有个两三个月不相见也是大变模样的,更何况八年。 那少年被她看得脸色微红,隐约有些手足无措,但是却很快就回过神来,咳嗽了两声,行了一礼道;“学生张玉清见过凌夫人。” 571.第571章 暗流 张玉清…… 这不正是秋水村里的人么? 看那眉目,却分明是当年那个小男孩的模样,只是长开了一些,又多了一些文人气度,若不是白蒹葭记忆惊人还能在这少年身上找到当初那孩子的两三分眉目,也认不出来这孩子。 昔日在秋水村的时候,张玉清一家也或多或少的帮了白蒹葭不少忙,回到家的那段时间,白蒹葭也跟白抒怀说过这事,当时本来打算先将张玉清送到行知书院里读两年书,再以观后效。 看张玉清现在的样子,想来是让白抒怀很满意才会送过来吧。 看到张玉清微微有些紧张的样子,白蒹葭倒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道;“是玉清啊。” 听她这么一笑,张玉清才觉得轻松了一些。 他本来是农家的孩子,虽然天生有几分才智,但是读书这种事情,也是极不容易的--他家里想要把他供养出来,也是要花费许多心血的。 即便是这样,能寻一个稍微像样的先生,也已经是不容易的。 但是偏偏就是那样一个年轻美丽的寡妇,似乎是一场意外之下,却让他过上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光是老师的优秀出色,就已经是自己三辈子修来的福气了,甚至刚被白抒怀接进京城送进书院的时候,张玉清是很有一些惴惴不安的,十分怀疑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甚至那一段时间,每一天都是瞪着眼睛度过晚上的,只有在困极了的时候,才会模模糊糊的睡过去,只怕自己睡醒之后,发现一切都是一场梦幻。 花费了小半年的功夫,张玉清才总算确定下来这并不是梦。 知道了一切都是因为当年自己一家帮了白蒹葭不少忙才换来了今日的生活,这一切都不是梦以后,他就更为努力读书了,既然上天给了他这个机会,如果都不好好珍惜,真真是井底之蛙了。 张玉清脸上微红,低头不语。 白蒹葭看着张玉清,忽然想起以前秋水村里的日子来,又想起凌绝尘被自己一下子拍成傻子那些日子来,脸上忍不住带上了一点笑意,有些闲话家常的道;“你现在书读的怎么样了?” 张玉清答道;“正在学着四书。”他这年岁,虽然不算如何的惊才绝艳,但是也是一时之选了。 他虽然在秋水村里有神童的称号,但是进了京城,才知道自己的才智只是普通,不过比起别人却更为刻苦发奋,文章功课在一众子弟里也算中上,被送来给凌慎之当伴读,也是白抒怀看上了他沉稳老实,虽然在京城里多年,但是没有半点学坏,只是每日闷头读书,虽然沉闷了点,但是来给凌慎之做个长随,也是好的。 这张玉清,就是白家给凌慎之的第一个自己人。另外还有一个伴读,今日却是跟在凌慎之的身边,并没有来。 怎么将张玉清收归己用,就要看凌慎之自己的手段了。反正这张玉清一家人说白了,上上下下都捏在白家手里。 即便是张玉清背上生了翅膀,也只能乖乖的困在笼子里任人拿捏。 白蒹葭一看张玉清的样子,顿时便知道了白抒怀的打算,跟张玉清说了一会话。 少年到底还是有些青涩,说起话来开始也有一些结结巴巴的,不过后来说到功课文章上的事情,顿时便神采飞扬,有些滔滔不绝了起来,又想着就夸凌慎之两句天纵奇才,见解独特,精干简洁之类的话语。 仰慕之情,溢于言表。 也不在意自己仰慕的,是一个比自己小上四五岁的孩子。 白蒹葭见他神色,倒是失笑,又说了两句话,便拿了两本孤本给张玉清,眼看张玉清眼睛一亮,欢天喜地的出了门去,竟然险些被门槛绊倒了。不由哑然失笑。 她心中对于家里送来的人倒是很放心的,如今既然见过,更是吃了定心丸一般。 只是这教养麽麽的事情,还是不能耽误的。 不过出于对白家三代人的了解,如果自己不插手,按照那三人的心思和繁忙程度--别说白家祖孙三人公事上有多忙了,即便是能凑起来,要挑出来三个都满意的教养麽麽,那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如今在外头,虽然比不得旧日在家里,但是也不是能轻忽,有些事情,也应该提上行程了。 “赏雪宴?”樱桃小口里不以为然的吐出三个字,伸手将手上的名帖按在一旁,年轻娇艳的少女一身红色衣裳,发间一枚红珊瑚发簪,“前几日不是才看过么,这雪都融的差不多了?母亲什么心思,什么人的赏雪宴都往我这里送。” 她身边翠色衫裙的丫头道;“那小姐你的意思是?” “不去不去。”红衣少女摆了摆手,哼了一声。 小丫头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就听外头传来一声言语;“容不得你不去!” 一个华冠丽服的妇人已经带着两个丫头走了进来。 红衣少女撒娇的喊了一声娘,道;“这都不知道那里来的人,让我去就去,不觉得太没面子了么?” “什么叫不知道那里来的人!”被女儿这一撒娇,心都软了的夫人道;“把请帖好好的打看看看!你这孩子,白白的浪费了宋麽麽这么多年的教导!” 听到宋麽麽,红衣少女跺了跺脚,道;“这宴会说起来就是一群人在一起吃吃喝喝吟诗作对的,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就在自家屋里呢。你又不知道我诗词做的不好,每次那个宋家的死丫头……就知道嘲笑我!别以为我不知道她都是有人捉刀的!” 听红衣少女这么说,妇人眼中掠过一丝担忧。 过了年女儿就十四岁了,说起来就应该是议亲的年岁了,她生小儿子的时候伤了身子,调养了几年没注意大女儿的教导,结果回头就发现大女儿已经几个心怀不轨的姨娘们惯的娇蛮任性了。 虽然尽力管束了几年,但是那种骨子里的野性,却是无论如何都抹不去了。 十四岁的女孩儿,怎么都应该带出去见见世面了,毕竟也是让人互相相看,请冰人而缔姻缘的年岁了。 这孩……唉,说起来到底还是个孩子。 这次赏雪宴,不算很大,但是却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华冠丽服的妇人眼中掠过一丝坚决之色,无论如何,她绝不能…… 572.第572章 心思 “哦,凌家的赏雪宴?”淡蓝衣裳的少女矜持的放下手中的茶盏,慢吞吞的道;“凌离儿那个野丫头半死的娘醒啦?” “是……”下首的丫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小心谨慎的回答道。 轻巧的给手指甲涂上鲜艳的蔻色,看着纤细洁白的小手上宛如花瓣盛开的指甲,少女满意的一笑,懒洋洋的道;“那就去吧。” “我记得母亲前几天给我做了一套撒花如意翠烟云纹缎裙,就用那套吧。” “你穿那套,这样的天气会不会太冷了一些?”她身边的太太问道,虽然年纪已经不轻了,但是保养的好却越发显得妩媚。 “不会。”少女慢悠悠的道,眼中掠过一丝寒光;“不是都说那凌离儿穿绿衣好看么。” 她眯起眼睛,想起人人都夸赞凌离儿的诗词压自己一截的事情,虽然那个不知天高地厚惹她生气的丫头已经被她发卖了出去,但是想到这件事情,仍然不由她暗自怒火中烧。 凌离儿? 那一个被自己父亲嫌弃,一个半死不活的母亲,虽然一个哥哥有几分才华,但是一个被放逐出了家族核心的孩子,又能有什么前途? 更何况谁知道凌离儿的诗词,是不是她哥哥捉刀代写的呢!? 也就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文人,看在谢老先生的面子上,颇多偏向而已。 那凌离儿深居浅出的,谁又知道到底是不是个满脸麻子的丫头? 那撒花如意翠烟云纹缎裙是极好的面料,裁缝手工也是极好的,本来是她母亲送她的生日礼物,也是她房里压箱底的好东西了,本来准备等个好日子再穿出去的。 那凌家夫人既然醒了又不甘寂寞的发出这样的帖子,自然是要让凌离儿知道,谁才是这年轻一辈里最出色的女孩子! 这昆云城第一美人,第一才女都应该是她宋嫣然! “传说中颜压宋嫣然,才胜江文君的凌离儿啊。”少女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有点兴趣。” 她挥了挥手,“安排下去,我也要去!嘿嘿,我跟你说,这铁定的有好戏看了!比戏班子的还好看!” 小丫头为难的看了她一眼,道;“可是大小姐你这腿……” “唉,没事没事。”摆了摆手,不以为然的道;“我早就好了!哎呦!” 看着摔成了滚地葫芦的大小姐,小丫头尖叫一声急忙扑了上去,结果一个不稳,跟自家小姐摔成了两个滚地葫芦直叫哎呦! “凌离儿?”伸手将手中的毛笔放下,眉目端凝秀丽端庄的少女抬起头来,认真的看着旁边的母亲和丫头。 她年纪不大,但是一手毛笔字已经有些风骨了,眉目虽然只能说得上清秀端庄,但是却腹有诗书气自华,有着一股让人看了就十分舒服的清逸淡雅。 纸上写的是一首咏白梅花的五言绝句,虽然有些稚拙,却别有一股灵秀。 “我倒是很想见一见凌离儿。”清雅少女垂下眼去,看着纸上的小诗,她素来是有几分清傲孤高,不屑于人来往。 只是给凌家递了几次帖子,都是说母亲不在,家中并不方便,委婉但是果断的拒绝了她。 “文君你的意思是?” 对于女儿的孤傲,做母亲的是又欢喜又担心。 欢喜的是女儿的才华,但是相伴而来的却是女儿不屑于与人交往的清高。 虽然过了年就十三岁了,但是这中馈家事,宴会来往,这孩子却是不愿意插手的。 年幼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今却还是这样,让她这个做母亲的不由不担心! 再怎么也不可能将姑娘在家里养一辈子,嫁出去依文君的性子,只怕不知道要吃多少亏。 “日子是……?” 十二月十三日,这几日的天气都不错,虽然昆云城四季如春,今年虽然前些日子寒了些,但是前几日雪融化了过后,天气却渐渐的暖和了起来。 前些日子都在家里避寒的人们已经走了出来,本来冷落的街道上又开始了有了人声。 为了囤积年货过一个美满的新年,都显得很是忙碌。 而关闭了许久的凌家,也终于敞开大门,第一次迎来了他们的客人。 虽然说不上是车如流水马如龙,但是比起以前大门紧锁拒人千里之外的门庭冷落,也是难得的热闹了。 宋嫣然一身精致的淡绿衣衫,绿衣并不容易穿的好看,不过她容貌秀美,脸上胭脂浅淡成桃花妆,当真是人面桃花,又肌肤雪白,配着一套精致的翡翠头面,正透出一种青春芳华的美丽。 这样年岁的女孩子,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宋嫣然带着丫头下了马车,张目一望,却见亭子里已经有几个人了,这昆云城里的几个小姐,虽然私下里都不怎么看的过眼,但是凌离儿却好大的威风,在各方面将这些大小姐们比了个彻底,此时各位小姐都是华冠丽服,精心打扮,一心要跟那个小丫头比个高下。 倒是都是认识的人。 各位夫人凑在一起,笑容满面的互相吹捧。 江文君……宋嫣然磨了磨牙,那丫头是个孤高的人,虽然来了这里,但是却一个人坐在一旁,她的两个小丫头正在一旁为她煮茶,不过她却知道,江文君是一个真正有才华的人,不像她……。 余雪飞正跟自家丫头说着什么,脸上倒是带着笑,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笑意盈盈,倒是如雨后红莲。 祝宜书……这丫头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野丫头!听说几个月前骑马摔断了腿,脸上还留了伤疤,不知道在家里好好呆着,也好意思跑出来疯跑…… 还有剩下的…… 这昆云城里的人,真是大部分都来了呢。 这凌离儿的面子,还真大的很呢! 宋嫣然脸上挂上明艳的笑容,笑吟吟的走了上去。 什么颜压宋嫣然,才胜江文君。 也就那些文人酸儒不知道胡乱吹捧罢了,一个没有母亲教养的小丫头,那凌离儿,被吹在再好,也不过是一个黄毛小丫头罢了! 立即有跟她交好的夫人笑叫道;“嫣然也来了呢。” 573.第573章 待客 无论男人们在外头如何的勾心斗角明争暗斗,至少在内院里,应当有的礼仪还是一点不缺的。 不然面子上过不去,说到家中气度什么的,总是差了一些。 至少体面礼仪还是多多少少要拿出一些样子来的。 只是中间的亲疏,就很是值得人琢磨了。 宋嫣然的父亲乃是昆云城的知州,宋嫣然上头还有三个哥哥,都已经早早成家立业了,宋嫣然却是他父母老年得女,说起来她大哥的大女儿,她的大侄女儿,还比她大上两岁,真真的掌上明珠,千依百宠的。 宋家跟江家素来有些不对付,宋嫣然也看江文君不怎么顺眼。 同龄的女孩儿家,又都是才貌双全的,想要互相看顺眼,还真是不容易。 不过虽然心中鼓捣,宋嫣然仍然脸上带着笑容,就听母亲道;“嫣然,来见过几位婶婶。” 宋嫣然盈盈行了一礼,道;“各位婶婶万福金安。” 便立即有人笑道;“几日不见,嫣然又拘礼了。”招手让宋嫣然靠着她坐了,却是跟宋家素来交好的余家夫人,却又问宋嫣然的功课,便有人道;“最近可做了什么诗?” 旁边有人接口道;“文君做了一首咏雪诗,正说着呢。” 江文君一脸矜持的坐在一旁,她今日穿了一身雪白的衣衫,只是在下摆处绣着几朵梅花,难得一身厚重的衣料也不显得笨拙,发髻里插着两朵宫花,手上却是一对羊脂白玉的镯子。 脸色极白,侧脸的轮廓,倒是清峻秀美,显出一种女孩儿家少见的凛冽来。 宋嫣然看得清楚,心中倒是冷笑了一声。这里的女孩儿家,都是少见的慎重打扮过,这江文君平时摆出一副高贵冷漠的样子来,这身衣服首饰,别的不说,做工面料都不在她这身翠烟云缎子裙下。 那对羊脂白玉的镯子,温润洁白,也是江夫人压箱底的好东西。 江夫人笑了笑,道;“小孩儿家,胡乱写些东西,你们也别将夸坏了。” 她虽然这么说,但是脸上的神情,却很是乐意的。 对于后院的女人来说,比来比去,无非就是那些东西,衣食住行,夫君儿女。 江文君的清高虽然让江夫人有点担心,但是说起江文君的诗词来,脸上倒是顿时显出了一点得色。 无论如何,夸奖儿女这种事情,还是能够让为人父母的人得意的。 说了两句,顿时便热闹了起来。 余夫人喝了口茶,挑了挑眉,道;“这茶吃起来,倒是跟我们以前的不太一样。” 她家中富贵,衣食住行都是很挑剔的,众夫人吃了一口茶,立即惊道;“果然不一样。” 便抬头看着一旁伺候的丫头,那丫头年约十四五岁,清清秀秀的,声音也温温柔柔的;“这是夫人家里送过来的茶,用山上虎跑泉的水冲的。” 说起来倒是简单。 但是那山上的虎跑泉,清冽明亮,冲茶虽然极好,但是要运到城里,也是费时费力,那里会将功夫花费在这上头。 寻常吃茶,那里会这么讲究。 祝夫人是一个沉稳安静的妇人,跟她女人截然不同,她在时候,跳脱如祝宜书也好像一只乖巧的兔子一样乖乖的坐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平时的顽劣活泼一点都不敢表露出来。 她丈夫乃是一个千总,祝千总的原配死的早,祝夫人是做续弦的,但是祝夫人为人却四平八稳,让人挑不出来什么错漏。 就是祝宜书实在是太跳脱了些,明明是个女孩儿家,却被她父亲充作了半个男孩儿养。 不过也不能怪祝千总,祝千总年轻的时候在战场伤了身子,虽然保了一条命,但是有后却不容易了,祝宜书是当作承嗣女来教养,日后要招郎入赘,坐产招夫的。 只是有后虽不容易,但是也不是没有可能性。 祝夫人竟然很争气的大了肚子,一举得男得了个学哥儿。 祝宜学过了年就两岁了,祝夫人也开始带着祝宜书出来走动。 听那丫头这么说,余雪飞立即咯咯笑道;“这梅花糕也不错,入口即化,一点也没有粉腻的感觉,怎么做的?” 那丫头轻描淡写的道;“不过是做的时候,加了一些蚝油罢了。” 祝夫人眼睛闪了闪,别的夫人各自说话,她也自顾自的喝她的茶,只是一盏茶水,无论如何都是喝不完的。 她一抬眼,就听宋夫人笑道;“这位凌夫人看来是位大忙人呢,也不知道今日什么时候才有功夫见我们。” 他们这样的宴会,寻常都是主人媳妇儿接待的,这几个丫头,虽然也很是玲珑,举止大方,看上去跟寻常的小姐也没什么区别,但是越是如此,让人心里就越不舒服。 不过是一个被放逐出了权力中心的丫头,这吃食虽然精致,但是也没有这样摆架子的道理。 虽然待客的东西不可以说不好,甚至可以说比不少大宴会上都是好上许多,但是这主人家既然没出来,无论如何,就不能怪做客人的不高兴了。 立春从院子里转出来,她脸色端凝,众人都知道这位是凌家的管事娘子,见她姿容出众,举止都很娴静文雅,心中倒是不由自主的微微吃了一惊。 就听立春道;“各位夫人小姐请随我来。” 她声音清越,虽然并没有什么感情,听在耳朵里,也是十分的动人。 宋夫人早已经听过这管家娘子的名声,但是真正见面这还是头一回,是见她双目盈盈,身姿窈窕,步履轻盈,秀美娇丽。 但是这样一个秀丽的管家娘子,分明却还是一位处子。 别的不说,宋夫人扣心自问,即便是自家那位,如果遇到这样一个端雅秀丽的少女,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放过的。更何况看平时传出来的消息,这位管家娘子不但容貌秀美,而且行事待人也几乎是无可挑剔的。 但是那凌家主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家世,这样的女孩儿家,竟然就这么说放在这昆云城就放了。 574.第574章 见面 暖阁里烧着火盆,虽然暖洋洋的,却是恰到好处,更好的是,并没有平时那种烧炭的味道。 宋夫人暗自看了一眼,那火盆里烧的竟然是银丝碳。 就算是她,也是很少用这样的好碳的,心中未免有些拿捏不稳。这昆云城里,能跟这管家娘子比肩的闺秀小姐,也不超过十人。 她虽然有些心机,但是眼看这暖阁布置的简单,但是却没有一样不精细的,多宝格上摆着的几个半新不旧的古董,酸梨木的椅子上搭着几个半新不旧的青缎椅袱,依然是骨瓷茶盏配着糕点。 就听一个声音笑道;“是妾身迟了。” 立春的声音,已然是极为好听的。 但是这声音却让人想起年代悠久的古琴,一挑一抹下,就有一点千回百转的幽远雅致。 宋夫人抬头望去,只见外头飘然进来两个女子。 衣着打扮,都是差不多的。 玄黑色的曲裾深衣,正红色的领,下面系着正红色缎裙,腰间用红色配石青的攒心梅花络子系着青玉坠珍珠的禁步。 正红玄黑,这两个颜色都是极为庄重高雅的,这样的颜色下,能穿的好看的人也是极少的,别说容貌了,就是本身的气度差上那么一丝一毫,也压不住这一身颜色,若是被这一身衣服的颜色压制住了,就显得灰暗老气了。 衣摆处有着同色的暗绣云纹,行走间,那衣袂上似乎有若有若无的光彩,庄重里又显出一种不动声色的奢华,并不显得有表面上的那样简单。 下头的红缎裙也不知道怎么做的,是古老的六幅样式,所谓裙拖六幅湘江水,坐时衣带紫纤草,行即裙裾扫落梅。折折叠叠间倒是不觉得,莲步轻移的时候,却是没有一星半点褶皱的——这一身衣裳能够处理的这样端庄,已经是很不容易的,更何况这料子看上去,敛尽光华,竟然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脸上也似乎没施什么妆,只有那年纪大一些的脸上轻微的带了一点飞霞妆,脸色微红,嘴角带着笑意,肤色却嫩白的几乎要滴出水来,乌压压的黑发挽成了百合髻上点着一支红翡滴珠点翠绢花,随意别着两支银流苏。 往哪里一站,便是端雅秀丽,活生生的让人转不开目光。 她身边的小丫头也嫩生生的,双丫髻上点缀的两颗东珠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水蓝色,那水头跟大小,便是一颗也是难得的,难为也不知道从那里寻了这么一对下来。 下面缀着的几点翡翠,比起那水蓝东珠,倒是不那么惹眼了。 几乎是白玉琢成的娃娃,眉目精致至极,只有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宛如一汪白水银里面养着两汪黑水银,一双眼睛那么一转,衬着眼下的红痣,才显出这嫩生生的娃儿不是巧手工匠琢磨出来的,而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两人看上去竟然如一对亲姐妹一般,大的十七八岁,清雅绝俗,如明月照雪,工笔梨花,小的七八岁,精致玲珑,如白玉无瑕,晨露滴珠。 “当。” 茶盏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祝宜书正对着那粉嫩嫩的小娃儿流口水,拼命压抑着将那小娃儿抱过来摸一摸揉一揉的心思,她从来没有什么兄弟姐妹,很是羡慕那些有弟弟妹妹的人了,此时眼看那小女孩儿,只觉得自己如果真有这么一个妹妹,也是心满意足了。 心中虽然这么想着,但是听得脆响,抬头一看自己母亲,见她神色变幻不定,从小深知至极母亲沉稳内敛的性子,见母亲竟然不小心摔了杯子,不由吃了一惊,急忙扑了上去,叫道;“母亲母亲,可烫了手。” 祝夫人摇了摇头,白蒹葭看了一眼祝夫人,脸上带出一点笑意,道;“看来倒是我的不是了。”她声音清柔,祝夫人急忙连道不敢,伸手拽了一把祝宜书,白蒹葭笑道;“这孩子倒是一片孝心。” 祝夫人脸上带出一点谨慎,惶恐的道;“也就这点孝心可以说道了。” 祝宜书只感觉祝夫人握住自己的手在不住颤抖,不由抬头看了一眼祝夫人,只见祝夫人嘴唇微抿,脸上却是无法言语的激动之色,就听宋夫人笑道;“哎呀,看这样子,难道祝家的竟然认得这位夫人不成?” 白蒹葭看了一眼祝夫人,眼中露出一点笑意,道;“昔日倒是见过的。” 倒是让人不由暗自奇怪。 宋夫人只是随便一说,白蒹葭在她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已经一病不起好几年了,这祝夫人跟着祝千总已经在这地方呆了十几年了,若说见过,也是不怎么可能的事情,见过的时候,白蒹葭也就几岁吧。 白蒹葭道;“先带祝夫人下去换身衣服吧,这天气,莫穿着湿衣生病了。” 祝夫人低头道;“怎么敢让……小姐烦心。” 她神色很是庄重,却还是跟着立春安排的小丫头走了出去,却又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祝宜书。 白蒹葭笑道;“这丫头倒是有趣,留着跟我说两句话吧,你换好衣裳再来。” 祝夫人嗯了一声,跟着那丫头走了出去。 白蒹葭靠着上头坐了,伸手招了招,道;“离儿,还不快来见过各位夫人姐姐。” 凌离儿乖乖的走了过来,白蒹葭一一将人指给她认识,凌离儿倒是乖巧,一一见过了人,才靠着白蒹葭坐了。 白蒹葭笑道;“妾身的身子不太好,这些日子里家里的事情也多麻烦立春了。”她脸上又掠过一丝笑意,道;“我这家中又没有男人在,没我主持,立春也不敢与各位太多交往,亏得几位都是大度的人,否则传出话去,别人还说我凌家冷漠傲慢,不懂礼仪呢。” 她声音清柔,缓缓道来,便如一首琴曲,听在耳朵里就是说不出来的悦耳受用。 宋夫人急忙道;“不敢,只是夫人闭门谢客,让我等心中有些不安,只觉得是不是我等不够资格,才让凌夫人你不肯与我等来往。” 575.第575章 锦玉苑 白蒹葭轻笑道;“那里会,几位夫人小姐都是很玲珑的。”她抬头看了众女一眼,眼中仍然是含着笑意的,“离儿有空的时候,也将几位的诗词拿给我看过的,说起来这样的年岁就能写的这样,便是京城里,也是很不错的。” 她虽然说的很不错,但是宋嫣然还是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 倒是祝宜书眼睛一亮,道;“凌夫人你从京城来的?我娘也是从京城来的呢,她以前也时常跟我说她家小姐的好处……”她弯了弯嘴唇,道;“娘亲说她家小姐有多好我本来是不信的,但是今日见了凌夫人,才知道娘亲说的那样的人,竟然是活生生存在的!” 祝宜书这话说的颇为天真烂漫,倒是让白蒹葭忍不住笑了笑,祝宜书长得有几分像她母亲,不过性子却从了祝千总,是个很活泼的人物。在场的人里,也只有她还能说出这样天真无邪颇有些冲突的话来。 白蒹葭笑了笑,就听江文君道;“就你眼皮子浅。” 虽然这么说,话语却带着淡淡的容忍之意。 祝宜书撇了撇嘴,凑上去撒娇,就听见外头有呜呜咽咽的戏声。 祝宜书侧耳听了片刻,欢呼一声,道;“这是锦玉苑的班子!” 锦玉苑是昆云城里最好的戏班子里,台柱子小锦无论唱腔还是身段,都是难得的。 只是既然班子好,那生意自然好,生意好了,那该端着的就自然也端着了。 过年的时候,请锦玉苑唱戏的人多的很,忙不过来的时候往往就有许多都会被推拒了,想要请来锦玉苑并不容易。 几位夫人都是有眼界的人,也是脸色微微一变,侧脸看向白蒹葭,心中暗自猜测这女子到底是什么来路。 这赏雪宴说是要办起来也没几日,说办就办,竟然就可以将锦玉苑的戏班子请了来——要知道,锦玉苑逢年过节从来都是提前好几个月预约的,更何况是过年这样的日子。 虎跑泉的水虽然好,但是那家里送来的茶叶,几位夫人都是有眼界见识的,那里吃不出好来,而且那茶叶的好,有嘴巴的都吃的出来。 桌子上洞子货橘子,也是个顶个的大,即便是宋嫣然这样受宠爱的,冬天的时候就算有洞子货吃,无论品种还是个头,都远远比不上这凌家拿出来待客的。 …… 这凌夫人一身正红色的裙子——众人皆知,只有夫君还在的正室夫人才能穿正红色的裙子。 若是别的情况下,还有可能是没有底蕴的暴发户养在外头的外室夫人,为了争一口气,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胡乱穿衣裳,但是既然这吃食用度摆出来了,加上这凌夫人一身的气度,说是外室,在场的人也是不肯信的。 这样娇滴滴的女孩子,那种谦逊温柔中带着几分理所应当的高高在上,让人不由自主的生起尊敬之心的夫人,不说夫家,自家的条件定然是无可挑剔的。 看这凌家的规矩,分明也是世家大户,越是世家大户,对于规矩的要求也是越严的。 那里会容忍一个外室穿正红裙子,但凡让人听到一星半点的风声,无论是家族本身还是外头的人,都不会轻易放过。 本来对于白蒹葭落足昆云城,在场的人都是各有各的念头猜测。 大部分的念头,还是这正室夫人只怕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才害的自己的孩子被逐出了家族跟权力的中心,被放逐到了这种地方来。 但是眼看白蒹葭笑语晏晏,眉目如画,这待客的东西更都是无可挑剔的,不由心中都暗自奇怪,将最开始的念头放了下去,又暗自奇怪。 这凌夫人到这里,真的是为了养病不成? 但是看她如明月照清雪,潭水映梨花,虽然身子是纤弱袅娜了一些,但是也是十分的风流婉转,并没有一丝半点大病初愈后的苍白弱气。 无论调养的怎么样的好,这凌夫人好了也没几日,这样的精神,若说是以前病着,在场的人都是不肯信的。 更何况虽然药没有断过,也并没有听过这凌家请大夫的消息 …… 心中虽然千回百转,但是却跟人说话,脸上带上一点笑容,半点不提心中疑惑。 祝宜书听了一会戏,便又偷眼去看凌离儿,凌离儿正坐着无聊的紧,但是母亲在旁边,却只能乖乖的正襟危坐,感受到祝宜书的目光,便冲她眨了眨眼睛。 江文君低声道;“锦玉苑的戏本子倒是写的不错。” 就听白蒹葭笑了笑,旁边有丫头送了戏本子上来,道;“毕竟是外头的人,准备的匆忙,这戏也就图个热闹吧。” 锦玉苑在她嘴里,也是图个热闹。宋夫人和余夫人交换了个眼色,宋夫人便笑道;“孩子们都在,不如让他们点,也真真热闹一次。” 宋嫣然点了一出吴越春秋,祝宜书点了一出李离伏剑,余雪飞点了一出西游记,江文君想了想,点了一出陌上花开蝴蝶飞,便将戏本子递给凌离儿。 凌离儿笑道;“我不就点啦,若还有时间,让那人不拘剧本,拣热闹的唱上一出就行了。” 她一笑之下,眉目弯弯,江文君想了想,便将手上的单子给了几人。 倒是祝宜书看过,笑道;“这陌上花开,我竟然一时忘记了,亏得文君你点了,否则我日后想起来,岂不是后悔的要死。” 江文君道;“柳公子用词风流,蹙金结绣,这陌上花开蝴蝶飞乃是从他的陌上花开改编而来,无论诗词用典,也是顶好的。” 乍然听江文君说到柳公子,白蒹葭到时不由自主的想起朱颜那个极爱听柳公子话本的人来。 想不到这几年下来,柳公子的话本竟然已经改成了戏曲,朱颜他们……。 不过白蒹葭转念一想,当时柳公子的话本也是极为流行的,这改成戏剧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但是看这群女孩儿欢欣鼓舞的样子,倒是让白蒹葭微微颦了颦眉。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柳公子的话本,大多是情情爱爱的,照例来说,是不太适合给这些闺中小姐听得。 576.第576章 千色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柳公子的话本,大多是情情爱爱的,照例来说,是不太适合给这些闺中小姐听得。 但是看江文君一脸坦然的样子,心中倒是不由笑了笑,又听了祝宜书的话,不由抬头看了一眼几位夫人。 脸色倒是都是极为坦然的,并没有为这么一出戏显出别样的神色来。 白蒹葭本来也是心思玲珑之人,顿时便转过念头来了。 这昆云城虽然热闹繁华,但是比起京城来说,也就差得多了,而起因为风俗的缘故,这里男男女女都颇为热情开放,虽然规矩也有是的,但是并不像京城里那么讲究,心思也并没有京城里那样复杂厚重。 这柳公子的戏本子最开始说起来,也是从这一带开始流转开来的。 不过虽然如此,却不能代表她能将这规矩轻忽了。 无论如何,他们迟早还是要回到京城里去的,不过……离儿开心就好。她还是相信自己女儿知道轻重的。 白蒹葭心中虽然这样想着,但是却笑着看着几位夫人都点了两出戏,才让人将戏本子送了下去。 她神色从容,几位夫人偷眼看她,都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心中暗暗称奇,这样花容月貌的小夫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境才能养出来的。 凌离儿坐在一旁,也是脊梁挺直,眉目如画,七八岁的女孩儿,虽然年龄尚幼身段未足,但是只觉她身上那首饰衣裳--只觉得好,但是却也说不出那里好来。 祝夫人换了一身袄裙上来,她姿容秀丽,虽然平时安稳内敛,这一身衣服一换,也显出一种少见的温雅秀美来。 倒是让人暗自点头,这祝宜书虽然是野丫头,但是那容貌长得实在是不错,看来是承袭自她的母亲了。 余雪飞眼睛一转,笑嘻嘻的道;“离儿妹妹这身衣服别说料子了,难得这手工也是这样的好,不知道是那家做的?”她眼睛一转,倒是妹妹的叫上了,眼睛却几乎黏在了那一身衣服上。“我从来都是在巧思楼做衣服的,也没有见过这样好的面料和裁剪啊!” 白蒹葭淡淡的看了凌离儿一眼,凌离儿撇了撇嘴,笑吟吟的道;“是家里送来的。” 她弯了弯嘴角,“这衣裳首饰,都是家里人做的,也没什么出奇的,也就是习惯了,也懒得在外找人。” 凌离儿这句话说的轻描淡写,倒是让人眼睛不由微微一眯,除了几个没心眼的人,在场的人那里听不出来中间的言外之意。 在场的小姐们,都十三四岁的女孩儿,收拾的整齐干净都是宛如花骨朵儿一般,更何况都仔细打扮过,更是莺声燕语软玉温香。 在后院里的女人,对于衣食住行这些东西,特别是衣裳首饰这种东西,无论是天生的本能还是后天的比较,让这些女子对于衣裳首饰都了解颇深。 这母女二人就不用说了,一应用度,光是那衣衫首饰-- 别的不说,就是凌离儿头发里那两颗水蓝东珠,即便是昆云城里最出名的首饰铺子里压箱底的好东西,也没这样圆润色泽的。 更别说那虽然看不出来,但是…… “轻若惊鸿,色正如一……”江文君眯了眯眼睛,轻声道;“这是惊虹缎吧。” 白蒹葭抬头看了一眼江文君,倒是忍不住笑了,“小姑娘倒是有些眼力。” 江文君道;“不过是在书上曾经见过。”祝宜书一脸好奇的缠着她解释,就听江文君轻声解释道;“是千色坊的料子。” 露香顾绣,千色锦缎。 这说的是露香园的顾氏绣画。 顾氏绣画一画千金,这千色坊的锦缎也是毫不逊色。能以千色为名,这千色坊本身也是有一定的底气的。 他们除了有着传承千年的纺织秘技外,也在不断的推成出新,除了屹立不倒的几样常青树锦缎外,每年也会不断有新的锦缎料子推出来。 这惊虹缎是千色坊极为有名的布料,有着‘色惊霓虹,轻若惊鸿’的批语。 一年出产也有限,大多都是直接送到京城里去的,便是这昆云城富贵,这惊虹缎也是分不到的。 毕竟比起钱来说,权势这种东西,往往更有用一些。 听江文君这么说,倒是让人不由自主的吸了一口气冷气,将目光落在这母女二人的身上,眼中倒是不由自主的更热了一些。 这小姑娘粉嫩嫩的,乖乖巧巧的坐在那里,一看就是个好的,便是自家女儿比起来,总是觉得差了那么点气度。 心中虽然有着这样的念头,但是面上却半点不露,宋夫人眼睛闪了闪,便笑着去打听凌慎之的事情,只说这孩子真真的好,谢老爷子那是眼界多高的人,偏偏收了凌慎之做弟子。 当年宋夫人家的哥儿都没轮到呢,宋夫人心里一直是有些不服气的,但是见了这白蒹葭和凌离儿,心中虽然不愿,但是却只是承认这孩子实在是好。 只可惜自家嫣然年纪还是大了点,若是再小上几岁,说不准…… 咳嗽两声,将心头的念头压了下去,扫了一眼暖阁里的人物,锦玉苑的人已经呜呜咽咽的唱起了陌上花开,果然文采风流,花团锦簇。 几人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白蒹葭在京城里是惯常打机锋的,有心无心的,都点滴不露,只是说自家以前身子不好,以后却要多走动了。又道;“听说江夫人家里有一盆素白台阁养的不错?” 江夫人本来也是个玲珑的人物,当下便明白过来,笑着点了点头,道;“都是文君养的——这些花儿朵儿的,我从来是不怎么明白的,也就她读书空余,照看那些花草。” 白蒹葭抬头看了一眼江文君,见她安静文雅,坐在那里果然如一株梅花一般,不由笑了笑,道;“几岁了?可曾上过学?” 江文君抬头看了一眼江夫人,江夫人点了点头,才一一答了,这孩子爱静,每日除了读书写字,便是侍弄花草,浑身也是养的一身安稳气息。 577.第577章 亡妻 白蒹葭说了两句,又问了祝宜书的骑射,祝宜书倒是小脸一扬,露出些得意洋洋的神态来,她的脸颊处还有一点浅浅的淡粉伤痕,她也不以为意,好像是什么十分荣耀的伤疤一样。 祝夫人脸上露出一点为难之色,看着孩子的目光仍然是温柔宠溺的。 祝宜书声音清脆,语速又快,说起来倒是跟竹筒倒豆子一般,差不多的事情,她却只花了江文君一般的时间也就说完了,倒是让在场的人都不由交换了一个目光。 她虽然年纪看上去都比在场的各位夫人要幼小很多,但是那种温雅柔顺的态度和不卑不亢的气度,却并不会让人产生轻视的心里,反而觉得这女子慢慢问下来,让人充满了被重视的感觉。 祝宜书眼睛一亮,脆生生的道;“说起来,我这辈子啊,如果能到凌将军手下做……” 祝夫人娇躯一震,呵斥道;“书娘你说什么呢!” 祝宜书被母亲一呵斥,顿时吓了一跳,倒是白蒹葭忍不住笑了,道;“你要做什么呢?” 祝宜书搓着手偷眼看了一眼祝夫人,祝夫人瞪了她一眼,又转头看了一眼白蒹葭,却见她脸上带着云淡风轻的笑意,不由怔了一怔。 就听祝宜书道;“我当时还想从家里跑出去去南蛮那儿寻凌将军从军去,谁知道刚出了家门口就被抓了回来!”她有些恨恨的磨了磨牙,道;“石英那小丫头,看我迟早不给她好看才怪!” 石英就是伺候他的小丫头。 听祝宜书这么一说,祝夫人简直无地自容了。 祝宜书从马上跌下来就是因为这次妄想逃跑被追赶抓回来的结果,好在伤得不重,这孩子也从小打磨的皮粗肉糙的,关键时候也护住了要害。 那里知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丫头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说出来了! 这丫头到底还想不想找婆家了! 这在场的人,虽然昆云城风气开放,但是也不是一个大闺女可以随随便便就偷跑出去,更别说跟一群男人军士朝夕相处了。 战场那种地方,可不是让人随意玩耍的游乐园。 白蒹葭看了一眼祝宜书,见她脸色红润,双目明亮,语气中充满了向往之情。 这大昭国,姓凌的并不多。 倒是祝宜书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一双眼睛落在白蒹葭的脸上,咯咯笑道;“我说凌将军那样英雄了得的人物,他的妻子,便当是夫人你这样仙女儿一样的吧。” 她偏了偏头,就算是江文君和宋嫣然,脸上都不由露出了一点少女怀春的梦幻之色。 虽然说家教森严,但是对于某些人物,想一想什么的,总是不犯法的。 白蒹葭伸手拿了帕子,就听凌离儿在一旁咯咯笑了两声,笑声清脆如风过银铃儿一般,实在是开心的很。 宋嫣然虽然一向看不惯祝宜书这幅疯丫头的样子,此时也忍不住点头道;“凌将军这些年来南征北战,也不知道护佑了我大昭多少百姓,若是……”她脸上浮现一丝红晕,好在还记得母亲都在下场,只是低下头去,不再说话了。 不过浑身那种粉红色的泡泡,在场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少女对于传说中英雄的幻想,总是很多的。 凌离儿咯咯笑道;“听说凌绝尘上战场的时候总是戴着面具,是不是在战场的时候伤了脸面,所以才用面具遮掩的?我听说他今年也二十七岁了,怎么也没老婆孩子什么的?” 她说出凌绝尘三个字的时候,感觉被自己母亲不轻不重的抓了一把,说不上疼,却只是皱了皱眉,仍然若无其事的说了出来。 她这话虽然说的天真无邪,但是在场的夫人们还是很油滑的,看了一眼凌离儿,却见她言笑晏晏,眉目如画,实在是美玉无瑕,心中也不忍苛待她,只当她是年纪小不懂事。 祝宜书听凌离儿这么说,脸上倒是显出一点犹豫之色。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作为承嗣女,她是清楚自己父亲的事情的。 在战场上拼搏功名虽然是极快的——如果在几场战斗里能够获得首功,前几功,写上去都是很有面子的,如果能够参与几场胜利然后顺利的活下来,这提拔也是很快的。 更何况如今圣上虽然体弱,但是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有志气的,对于武将的封赏也从来是不留余力的。 但是机遇越大,风险也是越大。 别人只知道她父亲如何体面威风,寻常人都要尊敬父亲三分,那里知道一个男人伤了身子无后的结局,更别提父亲那一身伤痕了。 如果不是母亲肚子争气,她就算坐产招夫,又能有什么好人家。 凌离儿这话虽然说的直接,但是也将最重要的事情点了出来。 这凌绝尘,今年算起来都二十七岁了还没有后代,这种事情…… 凌绝尘这些年来用兵如神,鬼帅之名传的越发厉害了,似乎也并没有他揭下面具的消息传出来。 白蒹葭捻过袖子里的红檀木珠串,慢慢的平静了下来,就听到了凌离儿状似天真无邪的话语,倒是忍不住瞥了一眼凌离儿。 这丫头她算是看明白了,脸上笑的越是甜美天真,心里就越不知道要算计谁。 别的不说,那里有这样做女儿说父亲的。 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像了谁。 眉目倒是有几分像自己,就是这性子…… 大概比较像自己的母亲? 余雪飞脆声道;“你们胡说什么,凌将军是年轻的时候死了妻子,他便将心思都扑到了战场上,才无暇顾及自己的婚事的!”她娇艳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红晕,道;“我京城里的姐妹可跟我说过,那凌将军长得可清俊了,便是那画儿上的人都没这样好看的,只是他对亡妻一往情深,所以才不肯续弦,也不知道京城里多少贵女嫡女想要做他的妻子呢。” 白蒹葭捏着红檀木珠串的手微微一颤。 不知道到底是亡妻还是一往情深这个事情对她的打击比较大。 578.第578章 八卦 怎么一睡八年,这个世界似乎她都全然不认识了。 不过…… 她弯了弯眉,就听宋嫣然脆声道;“就算他正妻没了,那嫁过去还不是做续弦,一辈子都不是元配,那些京城贵女竟然肯?” 他们这样的人物,也是不肯轻易给人做续弦的。 毕竟无论如何,都要低前头那位一头。 娇生惯养的嫡女贵女们,婚事从来都是精挑细选,高门嫁女,低头娶妇。 联姻这种事情,从来不是两个人的事情,而是两家人的事情。 再往深里了说,这不仅仅是两家人的事,是站队排位的事。 余雪飞总算找到了话头,祝宜书想插嘴,却被她母亲瞪了一眼,她虽然自我,但是却知道母亲的厉害,被母亲这么看了一眼,顿时老实了下来,心中倒是不由自主的有些狐疑了。 平时他们相会的时候,也会说说这些风云人物,但是也只是说说而已。 反正昆云儿女素来热情开朗,也不会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对于京城里的人,也只是说一说想一想,总不会真正地…… 咳咳,至于她这样因为听多了各种传说所以妄想跟花木兰一样女扮男装从军闯下军功的人还是很少的。 虽然被抓回来后祝夫人极为生气,但是有祝千总护着,祝夫人再生气也只能将女儿慢慢调弄了。 祝宜书的性子,倒是很像她的父亲,跟宋嫣然他们不同的是,平时祝千总也没少跟祝宜书说凌绝尘的总总,不过祝千总倒是对于一个年少军神的仰慕,对于祝宜书来说,却不知不觉是心中的神话了,她所知道的事情,倒是比宋嫣然这些小丫头多很多。 祝夫人温柔内敛,但是手段也是有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这种时候,祝宜书还是选择了乖乖听话,不去撩母亲的霉头。 谁知道真让母亲生气了,祝夫人会用什么手段来收拾自己! 余雪飞道;“自然是肯的,只是别人不肯娶而已!” 说起来话语中倒是多了两分幸灾乐祸,不管你怎么样的天之娇女,最后别人还是不肯娶,你家事再好,容貌再美,也不是一样一点法子都没有。 怀抱着这样的念头,倒是让小丫头们感觉到了微妙的平衡。 白蒹葭低低的笑了一声,祝夫人脸上露出一点红晕,倒是宋夫人喝道;“你们这群小丫头,说什么话呢,还不乖乖的吃茶听戏,那人是你们可以白白议论的么?” 宋夫人积威甚重,她这话一出,各位夫人都拉了拉自己的女儿,打了个眼色示意小丫头们不要说了。 不过反正也是闲话,讨论一下军神鬼帅这种事情,也只是讨论一下而已——反正总不真能跟那人见上一面了。 甚至宋嫣然心里还是有些羡慕余雪飞的,余雪飞的母亲在京城里有亲戚,过年的时候据说回京城里远远的看过那凌将军一眼,直让余雪飞在这群小姐妹们吹嘘了好一段日子,让人又羡又嫉。 如果自家什么时候也能上京远远的看那传说中的人物一眼,自己也就心满意足了。 “你们怎么一口一个他妻子死了?”凌离儿又不甘寂寞的开口了。“我倒是听哥哥说,凌绝尘的老婆是白……首辅家的小姐呢。” 她面对自己的外公和祖爷爷,倒是不敢直呼其名了。 她坐在椅子上晃着双脚,绣花鞋上点缀着的珍珠反射着冬日难得的阳光,晶莹明亮的就跟她的眼睛一样。 凌离儿这么一说,倒是让人忍不住交换了一个眼色。 宋嫣然托腮不语,余雪飞一双眼睛四处乱转,祝宜书想说话又被她母亲拉了一把,倒是江文君轻声道;“话是这样并没有错的,只是那白小姐似乎身子不大好,听说前几年的时候,意外身故了……” 当年白蒹葭诈死,白家小姐的丧事,本来是已经办得差不多了,后来凌绝尘带了白蒹葭回京城,虽然有意要让‘白蒹葭’再活过来,但是却因为闻人轻柔的任意妄为和那京城里的各种暗流涌动,事情太多之下,反而将这个事情耽误了。 后来白蒹葭一睡八年,这凌夫人死亡的消息,便铁板钉钉了。 众人都只道凌绝尘年少丧妻,便将一门心思都花在了战场上,所以对于这个少年将军,也是十分尊敬。 眼看凌离儿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双颊也微微鼓了起来,虽然可爱,但是却…… 白蒹葭柔婉一笑,道;“时辰不早了,还是用些东西吧。” 她这么一说,平时人还不觉得,立即祝宜书点头如捣蒜一般,道;“刚才还不觉得,现在是真觉得饿了。” 见她娇憨天然,白蒹葭倒是忍不住笑了笑,伸手轻轻一拍,立春便带着几个丫头将菜饭布了上来。 立春擅长的养身菜,这冬日最多的就是羊肉和萝卜白菜了。 就算是有洞子货,也到底比不得这些新鲜,毕竟按照白蒹葭的话说,那橘子一股洞子货的味,还不如吃一些新鲜的萝卜了。 索性这次做的就是以羊肉为主料的羊肉宴。 羊肉,荸荠,冬香菇,冬笋,萝卜都是极新鲜的时鲜货,又选的是上好的料子,虽然比不上白蒹葭农场里的那些,但是无缘无故的,白蒹葭也并不好将农场里的东西拿出来——毕竟就算不需要解释,明路上还是过的,总不能白白的露出行藏,让人将她当成可以无中生有的妖精吧。 这几种材料本来就是极好的,放在一起随便炖也能炖出香味来,更何况落到了立春这个擅长药膳的大师手上。 白蒹葭也不得不承认,虽然她并不喜欢药膳,但是立春八年没见,这药膳的手艺也是越发的炉火纯青了。 难怪将凌慎之和凌离儿兄妹养的这样健康。 另外有羊肉里脊跟冬笋、鸡蛋清、大葱、豌豆炒出来的葱溜羊里脊,青葱嫩肉,旁边在点缀上两片新鲜的白菜叶子,真是看着就让人食欲打开。 另外有切的薄如蝉翼入口即化的白卤牛肉,青红椒肥牛……素的却是草菇豆腐羹,羊肉炖冬瓜——却是清水一样的汤里泡着几块白玉一样的冬瓜。砂锅豆腐……小吃有烫面牛肉烧卖,香菜牛肉水饺,萝卜糕,紫米糕…… 荤素搭配,辅菜正菜,点心小吃,都是严格按照规矩来的。 579.第579章 宴 比起上次的鹿肉宴来,这次上的却不是桑菊酒,而是一种叫做千岛玉叶的茶叶,千岛玉叶嫩匀成朵,一芽一叶初展,而且那一芽要长于一叶,外形扁平挺直,但是一旦经水,那汤色黄绿明亮,但那是茶叶却是绿翠显毫,在杯底均匀成朵。 闻了闻那清香扑鼻的茶水,祝宜书刚想把茶喝下去,就看见母亲扫了个眼色,顿时便停了停。 就听白蒹葭母女二人各自含了一口茶水,漱了漱口,轻轻的吐到一旁的盆子里,便将那茶盏放了回去,心中不由暗自叫了一声好险。 幸好自己并没有直接吃茶,否则这脸可算是丢大了。 酒则是玉屏风酒。 这玉屏风酒听起来风雅,实际上却是一种比较容易酿制的酒水,是用黄芪、党参、当归、白术、防风、桂枝跟米酒一起酿成。 将几种药和米酒一起密封后,将那封好的坛子放进锅里,掺水淹过瓶子后,才起火将那水烧沸。 这酒益气固卫,可以改善身体,在冬日的时候喝上一些很适合防止风寒。 江夫人喝了一口,便轻轻笑了,道;“这酒难得能酿的这样好,也不知道在那家买的,也是家里送来的?” 白蒹葭笑道;“江夫人若是喜欢,回头送两瓶子去。这却是家里自己酿的。” 江夫人笑了笑,他们几位夫人做了一桌,旁边的几位小姐都又坐了一桌,自然都有布菜丫头伺候着,心中倒是隐隐约约的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不过这饭菜委实美味,就算是再挑剔,也说不出什么不好来,在场的人都心中暗自怀有心事,有意无意的问了夫家的事情。 白蒹葭想起凌绝尘的眉目,倒是不由笑了笑,漫不经心的道;“也没什么好说的,一个当兵的罢了。” 见她这样形容姿态,宋夫人登时笑道;“凌夫人这样的姿容,寻常当兵的可是没这个福分的,想来至少也是个千总吧?” 千总为正六品武官,看白蒹葭年岁也不大,想来多半也是京城里不知道那家的嫡女,这样的人家所许的少年,出身是一定差不了了。 白蒹葭倒是笑了笑,她本来也是温柔宛然,这一笑更是清柔如昙花悠然绽放一样,“我也病了这么多么些年,前头男人的事情,倒也说不上了解,再说了,他是什么官职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关系,反正这一辈子,死活都是我的丈夫了。” 她这话说的温柔,寻常女人家还不都是一样的念头。 一旦嫁了人,顿时不管男人的好坏,死活都是别人一辈子的人! 白蒹葭这话一出,众女顿时都觉得说到心坎上了,再看白蒹葭,心中却不由叹了口气。 白蒹葭这在昆云城里呆了这么些年,也并没有听说过凌家男主人来过,这凌夫人不管怎么样玲珑的心思和容貌,既然遭了男人家的嫌弃,到底是命不好。 任你出嫁前多少千娇万宠的闺女儿,一旦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儿,便是半点不由人了。 别的不说,即便是如宋夫人这样的人,想起家里那一堆通房姨娘,还有婆婆太婆婆,都不由暗自皱眉。 在场的夫人们看着另外一桌小的,眼中顿时添了许多忧虑。 一桌子的莺声燕语,比起心事重重的母亲们,小姑娘们倒是热闹多了,也没那么多心肝。 祝宜书正起哄让江文君喝酒,平时对于江文君的冷淡,小姑娘们都很有些看不过去,祝宜书被宋嫣然一起哄,江文君拗不过,便喝了半杯。 她素来矜持,这玉屏风酒也是顾虑到都是女孩儿家,是以米酒来酿的,米酒虽然不烈,入口也清清甜甜的,还是不由自主的红了两颊。 比起平时清冷淡漠的样子来,这幅样子却是可爱多了。 祝宜书拍手笑道;“这才叫鬓染海棠红。” 江文君娇媚的横了她一眼,十三四岁的姑娘,这一眼倒是大半是娇嗔,却带着一种青涩的风情。 宋嫣然劝道;“祝宜书别喝了,这酒喝一些暖暖胃也就是了,再喝下去……” 祝宜书嘻嘻一笑,伸手将杯子往宋嫣然面前一递,她已经先喝了两杯,脸上红的如同桃花一般,显出一种难得的娇艳和英气来,虽然脸上只是笑,一双眼睛却挑着看着宋嫣然,脸上的笑容落在宋嫣然眼里,纵然一句话没说,宋嫣然也觉得祝宜书这神气,带着一种挑衅之色。 又看了一眼江文君,却将江文君低着头,虽然脸上有些红,但是神情却是仍然是淡淡的,刚才那一丝娇媚羞涩似乎已经不见了踪影。 便一咬牙,将祝宜书手里的酒杯接了过来,笑道;“照理说起来,我们姐妹也不该多用这些东西的,主人家既然已经准备了,不尝上一些倒是白白辜负了这主人家的心思了。” 便也将酒喝了。 倒是让祝宜书轻轻撇了撇嘴,脸上露出一点轻视来。 昆云城的姑娘,冬日的时候,喝上一些烈度不强的米酒,也好似很常见的,这宋嫣然说的倒是多金贵一般。 就听凌离儿在一旁笑道;“这酒不过暖暖身子罢了,这位宋姐姐如果不喜欢,再让下人准备也就是了。”她笑了笑,落落大方的道;“这只是一场小宴,宋姐姐也不会太过拘谨。” 宋嫣然的暗语是怕酒后失态,但是凌离儿却轻描淡写的就堵了回去,反而说宋嫣然顾虑过多,将这宴会看的大了。 祝宜书虽然爽利,但是也是个有心思的,眼看凌离儿这样伶俐,不由瞥了小姑娘一眼。 只见粉嫩嫩的小姑娘坐在那里,虽然言笑晏晏,一身正红玄黑的装束,看上去正经庄重的很,但是高雅中却有一丝说不出来的清灵。 她也见过不少七八岁的小姑娘,别说七八岁的,便是那十三四岁的,也没这样的。 她素来不大看得惯宋嫣然,顿时觉得凌离儿这话一出,看着凌离儿倒是没一处不顺眼的,不由挨着凌离儿坐了,就听宋嫣然又笑道;“我们都喝了,凌小姐作为主人家,总不能不陪客一杯吧?” 580.第580章 白阁老 凌离儿笑了笑,倒是落落大方的道;“行。” 当下文娘便往前几步倒了半杯玉屏风酒,她端在手里,笑吟吟的说了两句话,便将手里的玉屏风酒一饮而尽。 比起脸上还显出一点红晕的几位小姐,凌离儿这一杯酒下去,脸上却仍然如羊脂白玉一样,白嫩粉腻,只是一双如白水银养着黑水银的眼镜,却是越发明亮精神了起来。 简直是夏日的星辰落在了眼睛里。 虽然这一桌热闹,但是几位夫人想到婚事,也不由心情复杂。 在场的人除了凌离儿年纪尚小外,过了年都是十四五岁了,往往就是明年就要陆陆续续的出嫁了——婚事早已经说好了,嫁妆陆陆续续的这么多年也准备的差不多了,但是真的想到女儿出嫁之后的日子,还是让各位夫人不由心中叹了口气。 这样的日子并不多了,还不如让小姑娘们难得开心一次呢。 这婚后的事情,说起来都是大同小异的,他们这样的门户,虽然是不像那最底层的人一样为了一口饭累死累活的,但是这日子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上头有婆婆要伺候着,中间主持中馈,无论是人情来往还是别的什么,都是不能失了面子也不能胡乱花用的,一家子大大小小的,就算收入比别人多一些,但是支出却只有嫌不够的,那里有嫌多的。 入了门,首先就是繁衍的事情就交托在了你的身上,即便是肚子争气,那怀胎十个月,便要自觉给丈夫纳妾,给通房开脸……即便是有了嫡子嫡女,这年头都是多子多孙,总要开枝散叶,良妾姨娘什么的,也是不能少的。 女人多了,后院里也自然事情就多了,不太平下,有时候死个把人,也就没声没息的。 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身上掉下去的一块肉,想到女儿要步上自己过去的道路,心中也不由暗自担心。 虽然这几年已经将女儿调弄的差不多了,但是这后院的阴私手段,还是没舍得这么早就交给孩子们的。 宋夫人不由风情的看了一眼白蒹葭。 这凌夫人虽然年轻美貌,又这样讲究,只怕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在家中的斗争中出来,只能跟孩子一起沦落到这种地方。 心中这样想着,才隐约觉得平衡了一些,只是看着白蒹葭笑吟吟的样子,心中又隐约的有些说不出来的羡慕嫉妒。 能够将白蒹葭这样的人物斗到这种地方的女人,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心机手段。 白蒹葭虽然隐约觉得宋夫人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不对,但是也并没有多想。 她睡了许久,嘴里实在淡的出奇,用一句粗俗点的话来说,那可是生生的淡出鸟来了,这一桌的菜除了立春的手艺外,也有不少是请了鲜味楼的老师傅来做的。 虽然味道不错,但是这比起农场里的东西,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涩意了。 当下便喝了半杯玉屏风酒,坐在位置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跟人说话。 这几位夫人的性格顿时就显了出来,白蒹葭暗笑一声,果然是什么样的妈养什么样的女儿。 祝宜书大半是祝千总养的,活泼开朗,祝夫人倒是个非常温和的人,极为内敛沉稳,坐在位置上也很少说话,几乎让人忘记了她的存在。 宋嫣然是个爱拔尖的,宋夫人也是个爱出头的,她年纪在在场的夫人里,也是最大的了,不过脸上脂粉施的厚重,倒是将皱纹什么的挡住了不少,一张鹅蛋脸儿,脸上带着一种严肃。 余雪飞不上不下,平时倒是跟着宋嫣然打转,两个人感情倒是不错,余夫人也是跟着宋夫人打转——没奈何,谁让余父是宋父的下属呢,余夫人比宋夫人年轻多了,也三十五六岁的样子,杏脸桃腮,只是瞥眼看人的时候,眼中总是带着几分尖刻。 江夫人也是个书卷气息浓厚的女子,坐在那里倒是很少说话,偶然说一两句,都是让人挑不出来什么不对的。 不起眼,但是也不会让人忽视。 一桌子就听到宋夫人跟余夫人一搭一唱的在那里说话了。 余夫人在那里说来说去,就说到了宋夫人的儿子身上,宋三公子是个争气的,听说开了年,有可能再进一步的。 白蒹葭托腮想了想,就听宋夫人在那里道;“孩子年纪小,哪能就这么呢,还是要他多磨练几年。” 虽然说着谦虚的话,但是口气的骄傲,还是无论如何都盖不住的。 余夫人笑道;“宋三公子可是正正经经的进士出身,又是白阁老的门生,那个不说他前途无量的,也就宋夫人你谦虚,如果换了别人,这怕这昆云城里却没有一个不知道的。” 白阁老…… 白蒹葭挑了挑眉,她倒是不觉得自己的祖父还有心思来做监考收门生。 说起来这门生也是容易,那监考的官员和进取的文士,便成了师徒,我看中了你的才华,你看中了我的身份,两下帮扶,倒是两心满意。 不过白蒹葭却清楚自己祖父的心思。 虽然白三思算起来已经侍奉了三代皇帝,虽然他无心结党营私,但是各种门生徒弟排起来,也已经是不少了。 闻人乐节虽然隐忍低调,但是实际上却是个狠辣的人物。 男扮女装隐姓埋名十几年不露破绽这种事情,便是寻常人也忍不住的,但是他不但这么做了,还偏偏就这么一忍了十几年。 本来闻人嘉和养蛊一样的养着几个儿子,要从中间挑一个像样的出来,但是白三思也清楚,这样的皇帝上位,一朝天子一朝臣,无论如何都是要清一波臣子的。 他们白家人丁零落,比起各种世家大族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在容易被皇帝信任,毕竟他们人丁实在是太过稀少了,三代单传这种事情,放在那里都是让人担心的。 更何况白家那家规,也是让皇帝放心的。 但是纵然如此,八年前的时候,白三思就隐约跟白蒹葭表露过退下来的心思。 581.第581章 故人事 无论如何,闻人乐节虽然脑补太多认错了人,导致太子妃从萧淑姬变成了凌纤纤——虽然这一切都是闻人乐节自己想的,但是闻人乐节那是谁啊? 那是先皇后留下的嫡幼子,继承了天仪太子留下的势力,将来要成为一代明君的人物! 这种错能怪在闻人乐节身上么?明显是不能的? 然后这过错白蒹葭背的起么?若是算起来定然是背不起的,好在这是一个哑巴亏,闻人乐节也没跟人说过,但是让他吃了这么一个哑巴亏也是白吃的。 总是要付出一点代价。 所以白三思是上了请辞的帖子的。 虽然白三思借口老迈体弱——毕竟他前些日子已经装过了一次病,要借口这个退下来照理是不难的,但是闻人嘉和却不肯放人了。 他虽然病得久了,但是也没有病糊涂。 两边较劲了一段时间,还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不过随着凌绝尘越发彪悍的军功,白三思却是越来越修身养性了,这几年虽然还有还有着首辅的身份,但是大多数时间却都是找个借口在这里养病那里静心的,只是偶然皇帝相招,才进宫去下下棋看看画,一副闲家翁的神气。 眼看白三思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态,闻人嘉和虽然高兴这个老臣子识时务,但是偶尔也被他气的直咬牙。 不过凌绝尘的军神鬼帅之名名扬天下,闻人嘉和和白三思也算是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这种情况下,怎么会有白阁老还做监考这种事情呢。 要知道,每一次的科举,那可是一次关系的大洗牌。 白蒹葭挑起一瓣橘子送进嘴里,轻轻一抿,顿时皱了皱眉头。 这昆云城里买来的橘子,果然一股洞子货的味道,半点没有橘子应当有的甜美。 不过虽然腹诽,还是将一瓣橘子吞了下来,才缓缓的道;“白阁老?” 眼看她脸上终于露出一点好奇的神气,宋夫人不由挺了挺胸脯,脸上挂着一丝矜持的笑意,余夫人是个伶俐的人,急忙解释道;“是白首辅的大儿子,白修白阁老。” …… 白蒹葭脸上忍不住带出来一点笑意,当下不由笑道;“白阁老……今年也不大吧。” 叫自己父亲白阁老,实在是有些涩口,不过却觉得一股骄傲油然而生。 自己的父亲沉稳内敛,入阁也是迟早的事,上一世自己死的时候也是正二品内阁学士,树荫之下门生无数。 虽然是这么问着,但是从别人嘴里听到自己亲人的消息,也是让人心中生出了几分骄傲。 宋夫人道;“是啊,我家死鬼在这个年龄还是个小五品,人家已经是入阁了。”她叹了口气,脸上却露出羡慕的神色来;“别的不说,那白少爷今年也不过二十四岁,已经是礼部侍郎啦!我家那儿子,也才是个六品芝麻官,那里能跟别人比!” 白蒹葭脸上不由笑了笑,语气也柔和了一些;“你说的是白抒怀公子么?” 宋夫人道;“是呀!”却又看了一眼白蒹葭,道;“凌夫人也知道白少爷?” 白蒹葭嫣然一笑,道;“昔日我也是京城里的人。这白公子才冠士林,也是听过一二的,听说当年十七岁就中了一甲状元,也是少见的。” 虽然这么说,却忍不住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真诚。 宋夫人道;“对呀,听说白公子的妹妹,便是那凌将军的妻子,只是白小姐红颜薄命,年纪轻轻的就去了。” …… 虽然从别人的嘴里听到父亲和哥哥的消息很让人开心,但是听到自己的死讯这种事情,却显然并不能让人开心。 白蒹葭应该庆幸自己没有喝水,否则即便做不出来当场喷出来这种事情,但是被呛到了也是不好的。 余夫人点了点头,道;“这人啊,福气是有定数的,这白小姐生在那样的家庭,又嫁了凌将军那样神仙一样的人物,想来是本身的命数压不住这福气,也难怪年少早夭了。” 她脸上的神色和口气,让人一看就知道是羡慕嫉妒恨了,然后说完还自以为得趣的咯咯笑了起来。 白蒹葭还算淡定,立春和凌离儿的脸色却是微微一变了。 凌离儿虽然看不惯自己的父亲,但是却觉得自己的母亲是顶好的,听宋夫人这样评价白蒹葭,顿时气的一张小脸通红,心想你是没见过凌绝尘本人,若是真的见了,只怕不觉得是福气了! 宋夫人扫了余夫人一眼,淡淡的道;“无论如何,白小姐算起来,还是三哥儿的师妹,她红颜薄命,你也不要拿着胡说了。” 倒是让白蒹葭暗自冷笑了一声。 他父亲树荫之下门徒无数,上辈子也没听过什么姓宋的更别说宋三了,只怕就是恩科那种门生关系罢了,也好意思说是她的师兄。 白家的人骨子里都是是有一些骄傲的,白蒹葭所承认的师兄,无非只有夏行知一个人罢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夏行知吃错了药一样却投靠了闻人德纯,但是白蒹葭也相信中间必然有夏行知的考量。 纵然所选择的道路不同,夏行知也在投靠闻人德纯的时候选择了跟白家断绝关系,但是对于夏行知这个人,无论是学识还是行事,白蒹葭是从来没有过怀疑的。 夏行知那是什么人? 那是行知书院的少主,扛着不知道多少压力一手造出了女班。在京城士子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年纪轻轻的时候写出的《红叶诗》是被皇帝亲口称赞过的,然后所写的文章也是字字珠玑的。 只是撞上了白抒怀而已。 但是在白抒怀的光环下,也能够跟白抒怀日月争辉,春花秋叶各有所长,这样的人物,才配做她白蒹葭的师兄。 也是对于夏行知本身的信任,虽然夏行知选择了最不为白家人看好的闻人德纯,但是白家人也并没有怀疑过他的选择。 凌离儿却咯咯笑了起来,道;“娘亲,回头让让哥哥给你中个一甲状元回来!唔,就限他最晚十六岁吧。” 她一脸娇憨,笑着说出这样的话来,别人也只当这孩子胡言乱语,并没有当真。 582.第582章 招呼 白蒹葭笑着看了女儿一眼,倒是点了点头,道;“你也是太相信你哥哥了。” 凌离儿撇了撇嘴,她平时跟凌慎之没少作对,这时候倒是轻轻地撇了撇嘴道;“哼。” 只是小鼻子一皱,娇俏的哼了一声,却并没有顶嘴。 说起凌慎之,倒是让祝夫人怜惜的看了一眼凌离儿,见她眉目如画,眼下一点红痣却莫名的增加了一丝若有如无的娇媚,不由轻声笑道;“凌公子的才华,我们都是知道的。” 凌慎之不比凌离儿,凌离儿的诗词是偶然流传出来的,那丫头就被打发了出去,而凌慎之的文章诗词,却是谢老先生亲口夸奖过的。 毕竟有才华的人总有那么几分傲慢,而谢老先生的脾气和他的才华名声一样大。 能被他看中的人少,夸奖的人更少,就那么一两句加上凌慎之的文章,就自然让人无话可说了。 宋夫人却轻笑一声,道;“凌公子虽然在我们昆云城里才华横溢,但是一甲状元这种事情,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她虽然说的委婉,但是也是隐含轻视。 天下文士,要么出自苏杭二州,要么就是常福二州,京都的才子,也是多的。 她轻声道;“别的不说,光是白侍郎的长子,虽然今年才六岁,但是有白首辅亲手教养开蒙,日后的出众,也是可以预见的,说不准又是一段父子皆状元的佳话呢。” 白抒怀自从中了状元后,也娶了妻子,生了一子一女,长子白瑾然今年六岁,虽然年纪还小,但是据说也是一个年少沉稳的孩子。 虽然宋夫人说这样的话多半是为了打击凌慎之,但是也是从另外一个方面夸奖了白瑾然,倒是让白蒹葭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点淡淡的笑意。 “白家家规严谨,自然是好的。”白蒹葭轻轻一笑,又淡淡的瞥了一眼凌离儿,凌离儿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当下便吐了吐舌头,默默的夹起一块豆腐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眼观鼻鼻观心不再说话。 眼看凌离儿乖乖巧巧的这么有眼色,白蒹葭才微微一笑,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几位夫人说话,打两句机锋。 她虽然早已经魂不守舍,但是却毕竟是从京城那种大染缸里浸出来的,这打机锋的本事也算是淬炼的炉火纯青了,虽然心思不在这个上,但是言谈举止,却半点让人挑不出来错漏。 等用过饭,立春带着两个丫头将桌子收了下去,白蒹葭才道;“说起来,过几日就是这两个孩子的生日了,本来想好好给这两个孩子过个生日,结果也是不巧了,这两孩子都是正月初一的生日,大年初一的,总不能劳烦你们来,所以便提前几日了。” 凌慎之和凌离儿都是正月初一出生的,说起来虽然是个好日子,但是做生日这种事情,却不大方便。 大年的时候,祭祖的祭祖,回老家的回老家的,虽然官府学府里都放了假,但是这大年可是有忙不完的事情。 一家团聚的日子,大年初一那里有来给你两个小孩子过生日的? 所以说这日子,是好也是不好了。 白蒹葭虽然说是赏雪宴请了几位来,也是为凌离儿她们做个小生日。 宋夫人眼睛闪了闪,道;“这过了年,再做生日也是一样的。” 祝夫人倒是道;“怎么不早说,也好让我筹备一些心意。” 白蒹葭倒是摆了摆手笑道;“小孩儿家,给什么东西,白白的惯坏了,只是说一声,图个热闹罢了。” 她凝目看着安安静静的凌离儿,忍不住笑道;“其实是等过了年,我们便要回京城去了,好歹这些年来在昆云城住了这么些年,左邻右舍的,总要打个招呼才是。” 祝夫人眼睛闪了闪,倒是江文君在一旁小声对凌离儿道;“回头我让丫头把素白台阁给你送过来。”她顿了顿,又小声道;“你再把你写的诗送我一首可好?” 她脸色清冷,小声说话,也十分小心的模样。 倒是凌离儿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却又眨了眨眼睛,小声道;“我给了你你可不能给别人,娘亲要怪我的。” 江文君抬头看了一眼白蒹葭,见她脸色温和,笑容盈盈,实在是温柔娴雅,不由道;“我看你娘倒是一个落落大方的人,怎么会因为这点事情怪你。” 凌离儿道;“我们闺阁女儿的诗词,总不好到处传。” 她年纪虽然小,但是端着脸正经说话的样子,倒是让人忘记了她只是一个粉嫩嫩的小娃娃。 见她这个样子,江文君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道;“我答应你。” 凌离儿咧嘴一笑,道;“好咯。” 宋嫣然跟余雪飞坐在一处小声说话,见她们二人窃窃私语,脸上不由掠过一丝不屑,心中暗自道,那凌慎之虽然在昆云城里有些才华,但是等回了京城,才让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 她那三哥哥平时在家里也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霸王人物,仗着读书有些天分,很少把人放进眼里,后来进了京城备考,一股子傲气全被打磨了一个干净,偶然捎书回来,那叫一个小心谨慎。 等这凌家的人进了京城,也会知道,一甲状元不是那么容易拿的! 她看了一眼凌离儿,不由咯咯笑道;“等你写好了,还要让人给文君送去多麻烦,不如就现在写了。” 宋嫣然一心觉得凌离儿背后一定有人捉刀,否则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子,怎么能写出那样的诗词?却是有心要让凌离儿现场写上一首,若是不好,就是要让凌离儿大大的丢个脸面。 她素来觉得自己才貌双全,但是凌离儿的名声渐渐起来后,虽然对她造不成什么影响——一个孩子,再怎么说也对一个豆蔻少女影响不大。 但是眼见凌离儿生的粉妆玉琢的,虽然年龄尚幼身量未足,但分明是一个绝顶的美人坯子,等过个两三年长成了,这嫉妒心却是无论如何都压抑不下的。 583.第583章 起诗 凌离儿抬头看了一眼白蒹葭,白蒹葭脸上的神色仍然是淡淡的。 她见惯了不知道多少演技,那里看不出来宋嫣然这一点小小的心思,小姑娘有一点小心思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问题。 不服气,比较,羡慕,嫉妒,这些心思,对于小姑娘来说是很常见的。 而且别说小姑娘了,就是妇人们,也何尝不是在斤斤计较呢。 虽然表面上不露神色,但是心里都是恨不得将人压下去一头。 她看了一眼宋嫣然,小姑娘有这样的心思不算坏,只是这手段,也就有些不对了。 宋嫣然也是快出嫁的人了,有心思就朝着跟她年纪差不多的人去用,凌离儿小了她足足六岁,白蒹葭觉得小姑娘们有个争第一比较的心思没什么问题,但是将这心思用在凌离儿这种小娃儿身上,就让她有些看不起宋嫣然了。 捉刀这种事情,白蒹葭也是见得多了——那京城里小姐的背后,捉刀的也不止一两个,在花会聚会上小小的出些风头,不过这样的小姐,都是让她们这个圈子里取笑的。 家境到了一定程度,捉刀这种事情却是被严厉禁止的,一旦被发现了,那可是一场大大的笑话。 只有那些立足未稳又家底薄弱的新生家族,为了一些体面和虚荣,才会请人捉刀。不过这样的家庭,在真正地上层眼里,都不过是一场笑话而已。 她轻轻的喝了一口茶水,才慢慢的道;“离儿,你年纪小,就写上两句请各位姐姐指点吧。” 虽然睡了这么些年,但是这些日子也算是考究了凌慎之和凌离儿的功课,别的不敢说,这文字方面还是很不错的。 宋嫣然嫣然一笑,她笑起来倒是很好看,“离儿的诗词是很不错的,指点不敢当,说上一两句还是可以的。” 凌离儿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宋嫣然,眼中极快的掠过一丝冷淡的笑意,不过那一丝近乎嘲讽的微笑太淡了,即便是一直盯着她的江文君也只是怀疑看花了眼。 既然有人送上了梯子来,那么自己不踩着走上高台的话,是不是太辜负对方的美意了。 凌离儿微微一笑,这出戏,她不止要登上台子,还要唱的好看,才不枉费了这扶梯子的人的一片心意啊! 至于那人是想让她摔跤还是丢脸这种事情,凌离儿是不会考虑的。 她想了想,又看了一眼几人,却忽然脆声道;“娘,在场这么多人,我真要写了,万一流传出去了怎么办?” 白蒹葭抿嘴看着一脸正经的凌离儿,虽然脸上都是严肃的表情,但是一双眼睛眨啊眨的,一对长长翘翘的睫毛更是好像两只小蝴蝶一样扇呀扇的,虽然是一身端庄的曲裾深衣,也活生生的穿出几分俏皮来。 白蒹葭看着凌离儿的表情,倒是微微一笑,看见宋嫣然眼睛一亮。 凌离儿这一推辞,只让人以为她真是背后有人捉刀的,更让宋嫣然以为,自己这出其不意让凌离儿并没有准备,正找个理由推脱呢! 她只以为这一次可以撕下凌离儿才女神童的真面目,不由眼睛里射出明亮的光彩,落在凌离儿的身上,嘴角也不由带上一丝淡淡的笑意。 什么女神童,还不是仗着有个有几分才华的哥哥,就在外面招摇撞骗。 在宋嫣然的心里,给凌离儿捉刀写诗的人,自然就是凌慎之了,当下立即迫不及待的道;“都是认识的人,怎么会流传出去,再说了,诗词流传出去,不是正好增加几分名声么?” 白蒹葭摇了摇头,不过脸上却半点神情都不露,却轻轻一笑,道;“宋小姐这样的话都说了,你也不用推辞了,就胡乱写两句吧。”她顿了顿,道;“反正在场的都是各位夫人小姐,自然不会将这女女儿家的诗词随意的泄露出去。” 她虽然说的清柔,话语中又带着一丝笑意,但是听在耳朵里,却让人不由自主的脊梁一挺,认真了几分。 反正在场的人就那么几个,传出去了也不是她治家不严,这贵女小姐的,人多口杂,说不准是那家小姐的事情呢。 虽然女儿家的诗词并不方便流传出去,若是真不知道轻重有人传出去了…… 白蒹葭脸上露出一点云淡风轻的笑意,反正这宴会上赠给江家小姐的诗词,既然都送出去了,也就没什么关系了。 她含笑看着凌离儿,凌离儿撇了撇嘴,娘亲虽然摆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来,但是她就知道白蒹葭是在看戏!还是在看自己主演的一场戏! 瞪了一眼宋嫣然,就看见宋嫣然笑的更灿烂了几分,只恨不得将人踹上几脚,当下眼睛一转,道;“若是我一个人写,不是太无趣了一些。”她指了指在场众人,便道;“宋姐姐,江姐姐,余姐姐,祝姐姐,既然今天都在这里,不如大家一起写上一首,也就图个热闹!?” 这是不肯自己一个人出面,却是要将所有人都拖下水呢! 听凌离儿这么说,宋嫣然更加肯定了这丫头没有准备,正找理由推脱呢,她自觉自己推理无误,却不肯轻易放弃凌离儿这么个小丫头,当下便嫣然笑道;“是呢,我也凑个热闹好了。” 江文君点了点头,余雪飞素来跟宋嫣然交好,当下也点头附和,倒是祝宜书摇手道;“你说弓箭骑射什么的,我倒是能说上一二,这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什么的,我可是实在不懂,你们写就好。” 祝夫人眉头轻轻一颦,就听白蒹葭笑道;“祝小姐天真爽利,却是少见的。” 祝夫人脸上才放松了几分,道;“只是被他父亲宠坏了,天生就没几分心思。” 白蒹葭笑着将一个橘子塞进她怀里,道;“这样爽利的孩子,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婚事上要多费一些心思了。”她偏头想了想,道;“我记得我相公手下有个从事,倒是个不错的,你有没有兴趣相看一二?” 584.第584章 梅花诗 听白蒹葭这么说,祝夫人脸上顿时显出不敢置信的光芒,身子颤了两颤,就听白蒹葭道;“那人叫苏岩鹤,倒是个心思重的,不过家里倒是干净,也没什么横七竖八的事情,我看着倒是很适合书姐儿。” 她比祝宜书大不了几岁,但是此时张口叫书姐儿,也没什么异样的。 祝夫人道;“小姐的眼光,奴婢……” 白蒹葭倒是笑了,道;“都是做当家夫人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说话呢。” 她又笑了笑,道;“吃你的橘子去。” 他们二人说完话,就听宋嫣然那边吵吵闹闹的已经跟凌离儿说的差不多了。 却是以梅花为题,宋嫣然,江文君,余雪飞,凌离儿余雪飞各做一首,凌离儿倒是显得不甘不愿的样子,宋嫣然跟余雪飞两人一搭一唱的,却是将事情操办了起来。 眼看几个小姑娘吵吵嚷嚷的差不多了,白蒹葭倒是笑了笑,让立春安排了几个丫头去抄录,宋嫣然生怕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暗自捉刀送了凌离儿纸条儿,当下眼睛一转,生了主意,道;“不如文君抄我的诗,雪飞抄文君的……” 白蒹葭笑道;“红袖抄书,也算是一笔佳话,就这样吧。”祝宜书在一旁道;“反正我写诗是不成的,不过要抄录这些事情,我倒是能够帮忙。” 祝宜书的字写的倒是很不错。 祝宜书既然这样说了,既然便定了下来,按照年岁从大到小,一炷香的功夫。 毕竟凌离儿年纪小,也总要给她一些酝酿的功夫。 白蒹葭倒是看着凌离儿一脸无奈的样子,这丫头倒是一手极好的演技。 当下便微微一笑,让人送了笔墨纸砚上来,宋嫣然只唯恐有人给凌离儿送小纸条儿,打了个眼色让余雪飞接了东西,自己在那里缠着凌离儿说话。 凌离儿虽然并不太清楚宋嫣然到底在防着什么,但是她心中既然早已经有了腹稿,也并没有什么在意的,不过看着宋嫣然的神气,心中却暗自纳罕。 不过脸上却仍然笑盈盈的,先看着宋嫣然走了两步,拍手道;“有了。” 便看了一眼凌离儿,见她脸上仍然是从容不迫之色,心中便道,我让你装,等到了你的时候,看你还怎么装。 当下便轻声念道;“腊月人闲半树空,转进此间一丛红,舞蝶游蜂不相见,千秋独此怨春风。” 白蒹葭笑道;“这个怨字用的不错,不过……。”却是轻轻一笑,不再说了。 祝夫人那里听不出来她的意思,这诗虽然好,但是却分明不是宋嫣然这样的闺阁女儿做得出来的。 江文君看了一眼凌离儿,才低声念了一首出来。“纤纤细雪隐芳姿,袅袅暗香浮清魂,皓月在天映流水,照尽冷玉不留痕。” 她这首虽然清雅秀丽,但是却让人眉目微微一紧,江夫人的脸上,更是显出一些无奈之色。 这孩子虽然才高,但是这诗句里总是透露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悲凉冷淡之气,不应该是一个是三四岁的闺阁小姐做出来的。 余雪飞眼睛一转,道;“前头有嫣然姐姐和文君才女,我这可是献丑了。” 虽然这么说,脸上却仍然笑嘻嘻的,做惯了绿叶,余雪飞也不怎么在意,倒是宋嫣然笑道;“你这小丫头,早早的念出来,别白白的浪费了时间。” 余雪飞笑了笑,道;“素颜高台淡淡风,春花秋月太匆匆,别鹤古琴山林里,梅妻本是瑶池种。”却是用了梅妻鹤子的典。 虽然比不上宋嫣然和江文君,但是在她这个年纪,也算得上是佳句了,只是还是落了俗套。 宋嫣然眼看众人都做的差不多了,才抬头对凌离儿笑道;“离儿妹妹,到你了。” 凌离儿本来正坐在座位上低着头想着什么,听宋嫣然这么一叫,才似乎回过头来,叫道;“到我了呀?” 却见暖阁里的几人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不由眼睛微微一闪,才道;“嗯嗯,容我想想。” 她从软凳上跳了下来,背着手走了两步,慢慢走到窗前,宋嫣然看着她这样子,心中暗自偷笑,这小丫头这次是要露出马脚了吧,既然没有预先准备,那里能拿出什么诗词来。 她别的不说,光是为各种环境下准备的诗词就足有好几十首,足以让她在各种适当的环境下做出各种诗句来。 却听凌离儿忽然笑道;“我也有了。” 她小小的下巴仰得高高的,本来凌离儿是跟娇小玲珑的女孩子,脸蛋儿也生的尖尖的,这一扬下巴,竟然如刀锋一样,显出某种凌厉锋锐的美丽来。 就好像夜色中的一把刀一样直直的劈了过来,戳进了人的心窝里。 宋嫣然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她虽然觉得凌离儿是有捉刀的,但是此时转念一想,自己背了几十首诗句,这凌离儿难道就没有背不成。 这小丫头,真是狡诈的很! 凌离儿咧嘴一笑,扬眉看一眼祝宜书,道;“祝家姐姐,你可记好了!” 祝宜书道;“你念,别的我不敢说,这抄录的事情,我却是做的极妥当的!” 凌离儿哼笑一声,拍手道:“胭脂洗出孤月影,攒花染出几霜痕。” “偷得梨蕊三分白,借来冰花一缕魂。” 她嘻嘻一笑,道;“我做的不好,你们却不要笑我。” 她虽然这么说,但是脸上笑意盈盈,却那里有半点不好意思。 即便是祝宜书这样只是粗通诗词的人,也不由道;“偷得梨蕊三分白,借来冰花一缕魂。” 所谓的冰花,却是冰雪为六出冰花,偷的梨蕊白,借来冰雪魂。 这样的诗词,别说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了,便是宋夫人这样的,也是难得的。 即便是白蒹葭知道凌离儿的功课,也不由多看了凌离儿一眼,却见她虽然垂着小脸,一脸不敢当的神态,但是那种娇滴滴的表面下,却分明充满了自信。 江文君喃喃道;“偷得梨蕊三分白,借来冰花一缕魂。偷得梨蕊三分白,借来冰花一缕魂。偷得梨蕊三分白,借来冰花一缕魂。……”她念了三次,却不由看向凌离儿,笑道;“是我不如妹妹。” 嗯哼,离儿的诗是蠢作者用红楼梦里的咏白海棠的改的=3=不是离儿抄袭是蠢作者借用了下q-q 585.第585章 留上 凌离儿咯咯笑道;“姐姐你说的这事什么话呢,这诗本来就是送给你的呀!嗯,这首诗就叫做离儿腊月赏雪宴赠文君!” 她板着小脸说起话来,倒是也是有板有眼的。 倒是引得江文君笑了起来,她本也是一个清秀佳人,这微微一笑,态生双颊,却也是极为动人。 宋嫣然娇躯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凌离儿,不好的预感成真,这么一个小丫头,果然是个有心计的!前头各种拿乔,做东做西的,让她以为凌离儿并没有半点准备,眼看这种情况,却是自己为凌离儿做了梯子! 她只恨的紧紧咬住唇瓣,不过还还还有几分理智,并没有当场发作出来,只是脸色却不怎么好看了! 只是这一口闷亏,却也只能吃了。 她虽然任性,但是却还记得自家也是捉刀的,若是叫嚷出来,只是心口一股火气,却是无论如何都平不下去。 还是宋夫人了解女儿,当下便笑道;“是了,看凌小姐这样的诗句,便是到了京城里,也是出类拔萃的。”却又笑道;“凌小姐的诗句都这样好,凌公子定然是更好了,不知道凌公子有没有留下文章在家里,不知道能不能有缘的见。” 虽然话说的好听,却将凌离儿的风头不动声色的转到了不在场的凌慎之身上。 白蒹葭不以为然的轻轻一笑,道;“正好慎儿正在家里。”便让一个丫头去取文章过来。 这样女儿家的宴席,凌慎之为了避嫌,一早就跟白蒹葭说过了今日都在书房里读书,便是午饭也让丫头给他送过去。 眼看文娘应了一声,才走了出去。 祝夫人看着文娘的背影,眼睛闪了闪,倒是白蒹葭漫不经心的轻轻一笑,道;“这孩子是素心的孩子,倒是有几分像她母亲。” 宋夫人笑道;“这两个丫头我看着倒是好,凌夫人在那里买的,介绍我也去买两个。” 白蒹葭抬头看了宋夫人一眼,笑道;“家里送过来的,只是用着顺手,胜在体贴罢了。” 她这么一说,宋夫人也不好再说下去了。 京城里底蕴深厚的人家,用的都是家生子,能送到小姐身边的,更是盘根错节。 不但自身要够伶俐够出色够揣摩心意,家里的关系也是要够深厚,小姐身边的贴身大丫头,少爷的贴身长随,都是精挑细选的。 能够爬到这个地步的,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宋夫人也清楚中间的弯弯道道,只是便是她昔日没出嫁时,身边的大丫头也没有文娘秀娘这样的。 心中暗自嘀咕一句,却忍不住笑道;“我听凌夫人的口音,倒是似乎是京城人士。” 白蒹葭看了一眼宋夫人,那里猜不透她打的什么主意,当下便轻轻笑道;“是呢。我自小在京城长大,想不到宋夫人竟然听得出来。” 宋夫人看了一眼女儿,笑道;“我年轻的时候,也曾经在京城住过两年的。” 她脸上的神色顿时又亲热了几分,道;“不知道凌夫人娘家是那家,夫家又是那家,说不准认得呢。” 白蒹葭看了一眼在场的人,忍不住微微一笑,轻声道;“我家里不过是个寻常文官,亲戚少的很,嫁的人家也门庭冷落,说出来你们也不认得,倒是不提的好。” 她就算说出自己是白蒹葭,嫁的是凌绝尘,在场的人那里肯信。 只怕白白的被人当成了笑话看,更何况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揣摩回忆,虽然不知道凌绝尘将她和凌慎之凌离儿送到这个地方来打的什么主意,但是依照她对凌绝尘的了解,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打算。 当着这一群人,倒是没必要将事情说出来。 白蒹葭将事情含糊过去,又笑道;“说起来,我看各位小姐都是秀外慧中,才貌双全的,也不知道那家的后生才配得上。” 她虽然年纪轻,又生的稚嫩幼小,一说到婚事上,在场的人都不由怔了一怔,又回过身来,这凌夫人虽然看上去窈窕秀美宛如少女,但是已经为人母亲了,便是说到婚事,也是一派落落大方。 即便是大方如祝宜书,脸上也不由红了两分。 宋夫人脸上倒是显出一点得意的神采,道;“一家女儿百家求,这婚事,也是为难。”却不由看了一眼白蒹葭,道;“凌小姐可定了婚事?” 白蒹葭倒是忍不住笑了,道;“这孩子年纪还小,这性子也……”她叹了口气,笑着瞥了一眼凌离儿,看见凌离儿露出一点不服气的表情来,虽然嘴里叹气,但是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意来,“这事情还是等日后回了京城,问过长辈的意见才是。” 这凌慎之和凌离儿的婚事,不管怎么说,白蒹葭还是准备给白三思看过再说,毕竟虽然她是重生回来,但是仔细算起来,看人这东西哪里比得上在官场上打滚了几十年的祖父。 而且按照立春的说法,过于年幼的女孩子若是过早生产,无论对于母亲还是孩子来说都是不好的,十五六岁的女孩子生产虽然是大昭的主流岁数,但是对于母亲来说,却到底是太过幼小了。 白蒹葭暗自寻思,无论如何,为了离儿的身体着想,还是多留上两年再说。 反正不是白蒹葭自夸,他家的女儿,多的是人求娶,并不担心嫁不出去,多两年多精挑细选上日子,也是好的。 虽然女儿还好,但是已经略微感受到做母亲烦恼的白蒹葭已经隐隐约约的摸到了当年她父兄面对凌绝尘的感受。 除了宋嫣然和祝宜书,江文君和余雪飞都是定了婚约的,宋嫣然是因为上门求的太多,反而一时没有定下来。 祝宜书本来是准备坐产招夫的,她母亲生了弟弟后才再看婚事——这婚事可就跟以前大不一样了,而且祝宜书那性子,也是调弄了这两年才慢慢带出来的,以前更是不成样子。 这婚事,看得上祝宜书的祝家看不上,祝家看上的要不祝宜书看不上,要不别人看不上祝宜书。 586.第586章 人比人 为了这女儿的婚事,祝夫人也算是操碎了心,虽然都说她生了儿子是一件大福气的事情,但是这两年祝宜书的婚事也像一块大石头一样压在祝夫人的心头,却不想今日来遇到白蒹葭,白蒹葭说的虽然给她相看一下,但是她却是极信任白蒹葭的,只觉得松口气。 宋夫人看了一眼凌离儿,见她笑盈盈的,不由轻笑道;“凌小姐这样的人才,一定要精挑细选才是。” 白蒹葭笑道;“说什么精挑细选,能够对离儿好也就够了。” 他们这样的人家,婚事那里有那么简单的,吃穿用度自然不会有问题,关键就在于对方能不能对凌离儿好了。 这个好也是个很模糊而且暧昧的词。 听到白蒹葭这样说,江夫人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也是,这女人一辈子,不就求个男人对自己好么。” 她脸上露出一点落寞的神色来,她丈夫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是家里姨娘通房还是不少的,和江夫人倒是也算举案齐眉。 白蒹葭淡淡一笑,就看着文娘脚步轻盈了走了进来,行了一礼,低声道;“少爷不在书房里……” 白蒹葭挑了挑眉,倒是露出一点诧异的神色来。 她是了解自己这个儿子的,既然说了今天一日都在书房里,那怎么会忽然不在书房里,不由抬头看了一眼文娘,就听文娘软声道;“听说……是老爷来了,带了少爷出去了。” 白蒹葭手一抖,她素来是不动如山的性子,此时也心神巨震,祝夫人蓦然抬脸,就看见白蒹葭花瓣一样粉白的脸上难以抑制的露出复杂的表情。 手中茶盏里的水,剧烈的荡漾出了点点波荡。 白蒹葭定了定神,又喝了一口茶,才慢慢的将茶盏放在了一旁,慢慢的道;“你是说……相公来了……?” 本以为这么久之后再听到那人的消息会有什么样的表情,但是想不到倒头是云也淡风也轻。 眼看白蒹葭神色隐隐不对,祝夫人浅浅一笑,看了一眼白蒹葭,她是知道白蒹葭嫁的是谁的,在场的各位夫人小姐,也只有她第一个明白过来。 当下便道;“这时辰也不早了,我就先带书姐儿回去了。”她却又笑了笑,看向白蒹葭道;“我家里还有几盆梅花不错,回头送给离儿小姐赏玩。” 祝宜书见母亲忽然起身告辞,不由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母亲。 她虽然在某些方面爽利,但是却不代表她缺心眼,虽然承袭了父亲的豪爽大度,但是应该有的机敏祝宜书还是不缺的,领了母亲一个眼色,便对凌离儿道;“好妹子,日后再来找你耍子!” 凌离儿倒是也觉得她这爽利别有趣味,不由笑道;“好啊!你拿了帖子来。” 既然有人起身告辞,剩下的人也不好多说,江夫人也笑道;“既然凌老爷回来了,那我等也不好打扰了。”便伸手招了招江文君。 江文君将祝宜书抄录的纸小心翼翼的收进袖子里,又抬头看了一眼凌离儿,凌离儿冲她挤了挤眼睛,才抿嘴轻轻一笑,跟着她母亲去了。 白蒹葭想起凌绝尘那张如冰如雪的脸,却已经被人叫做老爷了,不由脸上梨窝浅现,露出一点淡淡的笑来。 所谓的老爷给人的印象大多是三十开外,养着山羊胡子,微微有那么一点心宽体胖。 虽然已经多年不见凌绝尘,但是白蒹葭可不觉得凌绝尘已经变成了那样的人。 眼看她咬着嘴唇似笑非笑,又将人送了干净,才带着凌离儿问文娘道;“真是相公回来了?” 宋嫣然跟余雪飞走了两步,就大叫道;“娘,我肚子痛!” 那领头的丫头不由颦了颦眉,转身看着宋嫣然跟余雪飞,宋夫人看着女儿这样子,不由道;“怎么了?” 宋嫣然道;“想来是刚才宴席上吃坏了肚子。”她转头对丫头道;“这附近可有净手的地方?” 那丫头看了她一眼,只觉得一双眼睛冷冷的,道;“有的。” 便招过一个认识的丫头,让那丫头带宋嫣然去。 宋嫣然道;“让雪飞跟我一起去。我一个人也不方便。” 宋夫人看了一眼余夫人,叹了口气,道;“也好,我们去车上等你。” 宋嫣然嫣然一笑,才带着余雪飞跟那个领头的丫头转了个花门,走了进去。 余雪飞颦眉道;“怎么了?” 她还是很了解宋嫣然的,好端端的怎么会然闹起肚子痛了,一定是在打算着什么。 宋嫣然咯咯笑道;“你看那凌夫人遮遮掩掩的,定然是她相公有什么不好说的。”她眼睛一转,道;“你看一说来了,就急着送客,肯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说是当兵的,说不准不是个瞎子就是个瘸子,或者毁了容呢?” 她眼睛一转,对于自己的父亲,她还是很自豪的。 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是保养得很好,是很典型的文官,站出去也是很威风的。 当下便道;“若是能发现那凌老爷的残废,以后我看凌离儿怎么在我面前抬起头来!” 却还记恨着凌离儿压了她一头的事情。 只希望能抓到凌离儿的什么把柄,以后也就让凌离儿不敢跟她较劲。 她咯咯娇笑,只觉得自己猜测是极准的,余雪飞不由微微颦起眉头,看着宋嫣然道;“只是这都是你的猜测吧,而且那凌老爷怎么说都是外男,我……”我们去偷看不难吧! 就看宋嫣然双目一瞪,恶狠狠的盯着余雪飞,道;“你去不去!” 余雪飞暗自叹了口气,道;“去。”这种情况下她怎么敢拒绝宋嫣然,宋嫣然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寻了个机会,甩掉了那丫鬟,却没注意那丫头脸上露出一点嘲讽的笑意,看着空无一人的背影道;“一个小地方的小丫头片子,也敢跟我们小小姐较劲。” 不知道人比人比死人么,还偏偏赶着跟人比的。 这宋嫣然看上去虽然有几分伶俐,但是却并没有想到实际上是个蠢的。 小丫头为宋嫣然惋惜了几秒钟,便扬声道;“宋小姐?余小姐?你们人呢?若是听到了,就回月儿一声。”、 心里嘲讽虽归嘲讽,但是面子上应该做的事情,可是一点都不能少呢。 等她们受到打击回来了,自己还要将这两位小姐安安稳稳的送回她们母亲身边呢。 587.第587章 归来 白蒹葭很淡定的放下茶盏,看着一脸好好戏表情的凌离儿。 啧,这样幸灾乐祸的表情,让她怎么说呢。 托腮看着凌离儿,白蒹葭道;“怎么你似乎一点也不吃惊的样子。” 凌离儿慢慢的走到白蒹葭身边坐下,道;“我为什么要吃惊。”她眨了眨眼睛,道;“爹过年的时候都会过来啊,不过呆的时间不长就是了。” 她又咯咯笑了起来,道;“不过我看爹爹现在是在考哥哥的功课。”她小脸上掩饰不住的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情,“哥哥又要吃些苦头了,让他平日训我,过年才有他好受的。” 显然小姑娘平时也吃了不少亏。 但是听着凌离儿这爱娇的话语,白蒹葭倒是忍不住摸了摸凌离儿的头,道;“嗯,说起来也有些事情要教你了。” 顿时本来满脸笑意的凌离儿小脸一苦,眼巴巴的看着白蒹葭,道;“娘要教我什么?” 看着凌离儿一脸怕怕的表情,白蒹葭倒是伸手替她理了理衣服,凌离儿眼睛一转,道;“娘还不去见爹么,说起来你们都这么多年没见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她又咯咯一笑,道;“哥哥冷淡的很,一点都不好玩,娘亲你赶紧生个弟弟给我玩儿!” 说着这样的话,却招来文娘道;“爹跟哥哥去那里了,说起来我今天的功课还没做……” 正要开溜,就听白蒹葭柔声道;“没事,听文娘的说法,只怕他们二人还要耽搁上一段时间,我也好好教教你。” 凌离儿小脸一苦,扁了扁嘴看向白蒹葭,见她脸上笑容浅淡,扁了扁嘴,委委屈屈的道;“娘……你跟爹都这么久没见了~”她眼睛一转,道;“哎呀,我肚子好疼,可能是刚才吃坏肚子了,我先出去方便一下。” 顿时便不再说话,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眼看凌离儿一副背后有人在追她的样子,白蒹葭倒是不由咬唇笑了出来,倒是立春在一旁道;“小小姐这性子……唉,毕竟年纪小,天真无邪的,日后夫人倒是要多费心才是。” 听着立春为凌离儿开脱,倒是让白蒹葭轻轻一笑,道;“我又没怪她。” 凌离儿是立春看着长大的,又没少费心思,倒是将凌离儿看作亲生女儿一样,只是毕竟身份有别,并不能多加管束。 白蒹葭看了一眼立春,道;“离儿说,相公他过年的时候总会过来?” 她倒是没想到这个。 立春点了点头道;“只是呆的时间也不长。”她窥了一眼白蒹葭的神色,道;“夫人您也知道,如今京城里乱的很,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而且老爷和白老爷子他们都是漩涡中心的人物……” 白蒹葭笑着瞥了一眼立春,笑道;“你不用为他开脱啦。”她眯着眼睛轻轻一笑,伸手捻过手腕上的红檀木珠串,笑吟吟的道;“我既然说了不会怪他,就自然不会怪他的。” 立春松了口气,就听白蒹葭缓缓的道;“你遇到相公,就替我告诉他一声,我在房里等他。”然后却又嫣然一笑,伸手将手腕上的红檀木珠串捋了下来,道;“然后顺路将离儿刚才的心思跟他说说。” 她眯了眯眼睛,笑着瞥了一眼立春,伸手取了银鼠皮斗篷,脚步轻盈的走了出去。 小小姐刚才的心思…… “哥哥冷淡的很,一点都不好玩,娘亲你赶紧生个弟弟给我玩儿!” 生个弟弟…… 立春的记性一向不错,但是此时她却觉得自己有点不想记得刚才凌离儿的话了。 ……离儿这个小惹祸包子。 虽然心中这样念叨着,立春却还是将桌子上的红檀木珠串拿在了手里收进荷包里,然后叹了口气。 做人下属的,总是有些身不由己。 不过…… 立春微微颦起眉头,她对于白蒹葭,也是有一定了解的。 不过那仅限于八年前的白蒹葭。 美貌,谦逊,隐忍,低调,算计,简约,计较,筹划……。 典型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嫡系女子。 但是八年后的白蒹葭,却让她有些不明白了。 以前如明霞照雪,容貌没变,行事没变,但是整个人都多了一些说不明倒不白的飘渺感…… 这种飘渺感是一种非常难以准确描述出来的感觉。 即便是惯常揣摩人心的立春,也只能说,如果是八年前的白蒹葭,她还能猜到白蒹葭的三分心思,但是现在,也就能猜到一分。 她颦眉想了想凌绝尘。 自己这样的人揣摩白蒹葭的心思都这样难,至于那个只会我行我素完全不会考虑到别人心思的凌绝尘。 好吧,立春默默的觉得等自己带到话后,还是默默的给凌绝尘烧三柱高香吧。 总觉得八年后的白蒹葭比八年前更难以搞定了呢。 而且还要加上凌离儿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惹祸包子。 立春默默的都想为凌绝尘掬一把同情泪了。 躲着不见人……? 白蒹葭伸手将一块梅花糕慢慢的送进嘴里,如果换到几年前的自己大概还会感到一点悲伤,但是自从已经学会换一个角度来思考问题后,她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开始理解那个看上去高贵冷艳如一座万年冰山,实际上连讨好和对人好都做得再笨拙不过的人了。 嘴角微微的弯起一个笑意,倒是有着一点异常的狡黠和淘气。 离儿想要一个弟弟呢,虽然她不是一个好母亲,但是她还是知道凌绝尘还是很想做一个好父亲的,虽然表现的非常不好。 好女儿提出来的愿望,自己妻子提出来的要求……唔,她想起自己临睡前喝的避子汤。 那味道真的很不好喝,如果凌绝尘再敢拿出来的话,她不介意给凌绝尘自己灌下去。 不过这房间里,难得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呢? 白蒹葭眼角弯起愉快的笑意,看着自己胳膊上缺了一个口子的苹果印记,这么久没见了,也不知道那庄园长成什么样子了。 说起来,还是有点怀念呢。 手指拂过小苹果,熟悉的感觉过后,白蒹葭睁开眼睛,迎面吹来的风里带着清新浓郁的香气。 她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绽开了笑意。 我回来了。 这个世界。 588.第588章 种地 八年,对于谁来说,都是一个不算短的日子。 昔日软嫩的婴儿已经长成了能蹦能跳的孩童,粉嫩的孩童已经长成了秀美的少年,昔日才名满天下的少年已经结婚生子,昔日冷峻高傲的少年将军已经名震天下。 但是这个庄园里,时间却仿佛停止了一般。 等级仍然是八年前的二十五级,土地也仍是是八年前的十六块地。 八年前种下的花草瓜果依然是果实累累的成熟模样,空气中的轻风送来了瓜果的清香。 白蒹葭吸了口气,浅浅一笑。 走到田地旁边,抬头看着那果实累累的树木。 虽然经过了这么一段时间,如果一块地八年没有人照顾,那早就枯死了,但是这个庄园里,却好像时间停止了流动一样。 白蒹葭伸手将田地上的果实都收了起来,这些事情虽然很久没做了,但是做起来仍然很是轻便。 又都种上了种子。 她想了想,二十五级解锁了杨桃、桑葚、哈密瓜,二十级前基本都是各种粮食蔬菜,二十级后就基本是各种瓜果了。 白蒹葭看了一眼,大部分东西她都是认识的,就算不认识,上面解释的话语还是能够看明白的。不过四十级后的黑布仑,可可豆之类的东西就并不了解了。 不过也并不在意,等等级到了种出来尝尝味道就明白了,只可惜自己就这么浪费了八年时间,否则也不会停留在现在二十五级十六块地的时间吧,虽然这么想着,但是手上的事情却是不停的,杨桃桑葚白蒹葭都不算喜欢,不过哈密瓜这种东西白蒹葭倒是吃过一个,甚是甜美,所以多种了两颗,剩下的则选择了时间比较长的樱桃、木瓜、山竹之类的水果各种了一些。 如今她已经是有孩子的人了,身边立春又不怎么放心她,一个人的时间并不算很多,而且也不像以前一样,需要靠着种植瓜果来养活自己了,还是种一些钱多的东西,慢慢开垦土地吧,她还是比较好奇,这二十四块土地开垦完了会是什么样子。 她看着红玫瑰的种子,倒是脸上露出一点笑意,在手中玩了一会,才在两块地上种上了红玫瑰。 也应该给凌离儿准备一些胭脂水粉了,虽然凌离儿天生丽质,但是必要的淡淡妆扮还是需要学习的。 白家倒是送了一些胭脂来,仍然是自己家里做的,虽然很好,但是做人母亲的,却觉得无论如何,自家女儿总是值得最好的。 这红玫瑰特殊在除了这庄园外,并没有别的地方出产,这种花朵因为本身的特质,白蒹葭几乎可以肯定是做胭脂最好的材料了。 等她慢慢的洗了一把樱桃,一口一个吃完之后,才从庄园里退了出来。 她虽然自觉身体很好,但是立春却总是不放心的,对她颇为小心,左右也没有事情,想到凌绝尘听到立春转告的话语,白蒹葭几乎可以猜到凌绝尘的神情,光是猜测这样的神情,就让白蒹葭的嘴角,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慢悠悠的拿出针线做了出来。 现在真是觉得那孩子,真是蠢的让人心疼呢。 宋嫣然带着余雪飞在院子里到处溜达,若是眼看有人,便躲避一二,她们二人身姿灵巧,丫头们也看她们打扮,认得是夫人请来的客人,也并不上前多问。 余雪飞眼看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只觉得人越来越少,开始还能见到几个丫头,现在已经不见人影了,不由低声道;“我们还是回去吧,只怕娘亲他们……” 宋嫣然走了这么久,也觉得有些疲累,不过听余雪飞这么说,顿时便不乐意的道;“就这么回去,不是白白走了这么久?” 心里却是不愿意听了余雪飞,显得自己做了无用功那样愚蠢。 她一双眼睛左张右望,就正好看见旁边有个身影熟悉的女子走了过去。 正是立春,不由松了口气,拽了一把余雪飞,正要悄无声息的追上去,立春就已经停下脚步,转身笑吟吟的道;“两位小姐怎么在这里?” 宋嫣然眼睛一转,道;“我有些肚子痛,本来想解手,结果不小心走迷路了。”她又笑了笑,道;“你这是去那里呢?” 完全把立春当作下人对待的口气。 立春倒是没将这个小丫头的轻慢看在眼里,只是轻轻一笑,道;“夫人让奴婢去找老爷说两句话。”她又笑了笑,道;“两位小姐既然迷路了,不如跟我来吧,这附近是少爷练武的地方,也并没有人,等奴婢找到了老爷,再送两位小姐回去可好?” 她笑容温和,说话也很有礼。 宋嫣然看了一眼立春,心中顿时一喜,这不是打呵欠有人送枕头么,当下也不顾发脾气,眼睛一转道;“我跟你一起去。” 立春脸上露出一点为难的神色,顿时被宋嫣然抓到了,只当自己猜测是对的,只怕是凌家老爷有什么不对,才躲着不敢见人,就听立春果然开口道;“宋小姐你闺阁贵女,并不适合见到我家老爷。”她顿了顿,道;“老爷他脾气古怪,并不喜欢跟人相处。” 宋嫣然正要说话,余雪飞急忙道;“等你去见你家老爷的时候,我和嫣然在一旁等着就是。” 却低声对宋嫣然道;“先跟着她再说。” 她说话的声音虽然很低,但是立春耳目灵敏,那里有听不清楚的。 宋嫣然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点头,立春倒是看了两个小丫头一眼。 这两个小丫头……唉。 她心中叹了口气,夫人却不想暴露身份,这样的话,只怕还是要寻个理由才是,不过两个小丫头既然撞上了她,也不能太过失礼。 虽然并不在意这个小地方两个小丫头,虽然小丫头不懂事,但是总不能因为这愚蠢的小丫头坏了自己的修养规矩吧。 立春几乎可以知道如果真的将这两个小丫头丢在这里会发生什么事情,日后出去,定然会说他家待客不周。 589.第589章 作死 所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这两个小丫头出去一顿乱说,虽然不会造成太大的麻烦,但是要清理善后,想起来还是比较麻烦的。 反正这两个丫头自己作死,真的以后出了什么问题,也是这两个丫头自己不守规矩造成了,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而且那个宋嫣然今天宴席上一直为难自家小小姐别以为她没看出来。 立春想了想,脸上带着和蔼的笑意,最后一次劝道;“两位小姐一会在旁边亭子那里稍微歇息一二,等奴婢办完事情再来送两位小姐回家啊。” 宋嫣然点了点头,跟着立春又走了一会,走到一处梅林,隐隐约约听到里面传到了铿锵之声,一听就是利器交击的声音。 外头有一个小小的四角亭子,倒是清静。 立春道;“还请二位小姐在这里歇息一二。”这算是她最后一次劝慰了,如果这两个丫头不听话非要做死也不能怪她。 反正她是尽力了。 眼看立春的身影消失在了梅林里,宋嫣然立即从座位上蹦了下来。 余雪飞担心的看了她一眼,道;“嫣然……” 宋嫣然瞥了一眼余雪飞,道,“都到这里了你还怕了?你不去我就一个人去了,不过回来就休想我再告诉你?”她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余雪飞,道;“你也很讨厌凌离儿那个死丫头吧,明明是个没爹的孩子,看起来倒是比谁都骄傲!哼,我不将这回面子讨回来,我就不姓宋!你呢?你甘愿吞下这口气么?” 余雪飞咬了咬牙,她跟宋嫣然一起长大,她了解宋嫣然就像宋嫣然了解她一样。 就听宋嫣然道;“那丫鬟要走不见了,你走不走,不走我不等你了!” 余雪飞低声道;“走。” 宋嫣然方才嫣然一笑,道;“这才是我的好妹妹。” 二人顿时亲密如姐妹,手牵手的走进了梅林里。 那片梅林占地极广,虽然没了立春的踪影,但是跟着那兵器交击的声音,宋嫣然还是很快的就走到了梅林的中心。 那梅林中心却有着一块平坦的空地,立春正站在旁边,垂手看着空地中的两人。 宋嫣然凝目看去,却见空地中却有一个青年正在和一个男孩子动手。 其实也说不上动手。 仔细看去,那男孩子一身白衣,衣袂飘然,虽然面若寒霜,冷似冰雪,但是已经是俊美非凡,一把木枪在他手里,也是矫若游龙,宛如惊鸿,宋嫣然也识的厉害,这男孩子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这枪术上的造诣,只怕是祝宜书的父亲祝千总也不如的。 另外一个白衣青年却是背对着她二人,只能看到一个凝若岳山的背影,一头黑发随意的挽了个发髻,别了一支木簪,也并没有多余的装饰,但是白衣黑发往那里一站,却让人想起了神威如岳四个字。 他手中也没什么武器,只拿了一支寒梅,每次出手,那梅枝都恰恰的点在了男孩子的枪尖上,也逼得那男孩子不得不变招。 宋嫣然虽然讨厌凌离儿,但是这男孩子,却一眼认出了,只怕是凌离儿的兄长凌慎之。 毕竟双胞胎兄妹,除了眉目有九分相似外,眼下那一滴鲜红的泪痣,却在宣告着两人的身份。只是比起凌离儿言笑晏晏的模样,凌慎之身上的冰冷和寒冽更是不加掩饰的。 凌慎之素有才名,别人都夸他才华横溢,但是却很少有人知道,这凌慎之不止一理通百理融的学识过人,这武技方面,虽然并没有听过凌慎之的名头,但是今日见凌慎之跟这青年动手,只怕这学武也是天纵奇才。 宋嫣然眼睛一转,就听那立春开口道;“将军,夫人托我给你带几句话。” 那青年噫了一声,手上不停,却随意道;“讲。” 声音清冽,如风动碎玉,水激寒冰,倒是标准的京城口音。 一路说,梅枝却在凌慎之的肩膀上轻轻一敲,手上劲力一吐,凌慎之滴溜溜的转了个圈儿,却丝毫不惧,伸手将枪抱在怀里就朝着青年的方向一头撞去。 青年就听立春道;“夫人说,她在房里等你,然后……”她看了一眼被凌慎之一头撞进怀里的青年一眼,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十分冷静的道;“然后小小姐说想要一个弟弟……。” 青年身躯一颤,凌慎之站稳身子,后退一步道;“我这可算过关了吧。” 青年凝眉看了他一眼,凌慎之的脸上,仍然是那种冰冷沉稳的表情,虽然很像他,但是知道自己性子并不算好的青年却觉得有一点失望,这孩子如果多像他母亲一点就好了。 不过他并不会将这点失望表现出来。 凌慎之这样的早慧内敛,作为凌家长子来说是很合适的,他点了点头,却又慢慢的道;“你又带了谁来?” 立春早听到了宋嫣然二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不由暗自叹了口气,这人要作死,真是拦都拦不住,看到凌绝尘又对她们两个小丫头有什么好处,外男这种东西,避之惟恐不及呢,这两个丫头偏巴巴的来见一面。 宋嫣然眨巴着眼睛,看了一眼那白衣青年。 不出意外的话,这白衣青年就是凌慎之和凌离儿的父亲,凌夫人的丈夫了吧,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宋嫣然也看得出来他一没有断手二没有瘸腿,心里隐约觉得有些无趣,倒是觉得他通身的气度即便是父亲都是及不上的,心中不由更不服气了几分。 自己处处比不过凌离儿,难道连父亲都不过了么! 她心里给自己鼓劲,这人一定是毁了容的,否则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物。 她心中抱着这个念头,顿时平静了不少,脸上露出一点笑容,道;“我们是凌夫人请来的客人,只是不小心迷路了,才走到了这里。” “蒹葭请来的客人?”白衣青年念了一句,声音虽然似乎因为很久没说话而显得有点生涩,他说话很慢,声音却冷,便有了一种一字一顿的慎重在里面。 590.第590章 自误 白衣青年看了一眼立春,道;“立春,你将这两个小姑娘送出去吧。” 却是并没有转身。 宋嫣然一听,顿时急了,这还没看上一眼呢,就这么被送出去了自己不是白走了这么久的路。 当下眼睛一转,一个趔趄跌倒在地,直叫“哎呦,疼死我了!” 她这演技太过浮夸,除了凌绝尘背对着她看不到以外,凌慎之和立春的眼里都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情。这强行跌倒也太浮夸了吧。 这丫头这么拼也不知道是图什么。 宋嫣然图的倒是很简单,她就想看看凌离儿的爹到底那里不好,她总是相信,三十岁的男人,总有那么点不好的。 而且战场上下来的男人,伤痕这种东西更是屡见不鲜的。 别的不说,光是经常来找爹爹的几个将领,那个脸上身上不是左一道伤痕右边一道伤疤的。 她就不信…… 那白衣青年终于转过身来了。 他眉目清丽如工笔绘梅花映流雪,神色清寒如寒潭渡清影落明霞。 他站在梅花丛中,脸上也没有一丝多余的神情,整个人看上去都充满了一种寒冽冷硬的神情,但是这并不能阻止他那种独特的气质。 虽然拥有着天人之姿,但是这个青年的身上,却充满了一种压抑的冷硬,让人反而被他身上那股那种看淡生死的冷淡寒漠所吸引,反而一时忘记了这青年那绝俗清丽的美貌。 让人想起千万人的战场上,夕阳如血,那无数的尸体中,斜斜挑破夕阳的一把染血长枪。 静默,而又强大。 宋嫣然眼看那青年默默的站在那里,却莫名的脸上一红。 上门求亲的人也是很多的,她却一个都瞧不上,但是眼看这白衣青年,却不由自主的心中叫道;“我所要嫁的人,就是这样的了!” 她素来大胆任性,但是此时被那白衣青年一双似乎写满了落寞清冷的一双眼睛一看,却觉得一颗心砰砰乱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凌绝尘看了一眼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叫痛的宋嫣然,脸上露出一点冷淡的神情来,他受过不知道多少伤,自然知道宋嫣然这倒是是真的还是假的受伤。 就听立春在一旁道;“将军,夫人还等着你呢。”她却似乎又笑了一笑,道;“夫人说,她不会怪你的,你不用害怕。” …… 凌绝尘瞥了一眼立春,本来抱着一点看笑话心思的立春立即收敛了表情。 咳咳,还是不要随便挑衅自家主人来的好。 凌绝尘轻声道;“嗯。”他看了一眼凌慎之,就听立春道;“这里的事情还是交给属下吧。” 眼看凌绝尘带着凌慎之飘然而去,完全连一个眼神都欠奉,宋嫣然眼睛明亮的盯着走过来的立春,眼睛亮晶晶的问道;“你叫他将军?他是将军么?” 立春笑道;“是啊。”她又垂头在宋嫣然的脚上按了两下,笑道;“能走么?” 宋嫣然道;“年纪这么轻就是将军了,又长得这样好看,真是厉害!”却是脸泛红晕,一点也没有回立春的话。 余雪飞咬了咬唇,也是脸色微红,道;“凌夫人真是好福气。” 她已经是订了婚的人,虽然目眩神迷,但是很快还是抓回了自己的一点理智。 这样的男人,虽然并不知道身份,但是却并不是自己能配得上的人物,不过想起那青年一个漫不经心的眼神,还是让人不由自主的心里一阵乱跳。 宋嫣然听余雪飞说到凌夫人,顿时冷哼一声,想起白蒹葭的气度举止,心中不由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好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却忽然眼睛一转,问道;“凌将军戍守在那里?” 立春慢慢的一路解答道;“在北疆呢,只是北疆苦寒,夫人身子又不好,才将这里安顿下来,这昆云城四季如春,倒是适合夫人养病。” 宋嫣然咕哝了一声,脸上抑制不住的露出嫉妒的表情,道;“凌夫人的身子,也实在是太弱了一些。” 立春颦了颦眉,心中冷笑一声,就听宋嫣然继续道;“不过夫人既然在这里,将军在北疆,身边也一定有几个伺候的人吧。” 也是按照宋嫣然对武官的了解,正室归正室,无论放在那里,在自己戍边的地方,总是有几个伺候的女眷的,而且比起遥远的正室,往往身边的小妾通房更得宠爱。 而且那小妾通房,因为长期陪伴的缘故,除了宠爱外,也更有可能比正室更多的生下孩子。 不过想到白蒹葭竟然已经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倒是让宋嫣然有一点不平衡。 那凌夫人长得不错,嫁的很好,这肚子竟然也这么争气。 不过也是命不好,看这样子,也是夫妻常年分离,感情也说不上好——刚才立春可不是说,这还请托女儿的名义,还想生个儿子呢,也是害臊不害臊! 心里啐了一口,宋嫣然想到陪伴到那白衣青年身边的小妾通房,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倒是好像在油里煎一样,不由抬头看了一眼立春——这大丫头也是温婉秀美,也不知道。 立春那里知道宋嫣然的嫉妒之火已经烧到自己身上了,她自觉自己已经劝导过了,宋嫣然既然不肯听,要作茧自缚也是她自己的事情,当下只是淡淡的道;“将军并不喜欢人近身,除了夫人,并未听说过有什么人。” 宋嫣然眼睛一亮,道;“当真?” 眼看立春点头,心中欢喜之余,却忽然想起除了夫人四个字,只觉得刚从热锅上下来的心又被人放了上去,翻来覆去的炸。 被酸醋淹的难受的宋嫣然想起那少年清俊至极的侧脸,就听立春说了当真,只觉得一颗心有千百根针扎一样。 她从小被母亲教导要宽容大度,家里从小到大年轻美貌的姨娘也不知道换了多少,如今家里都还有六个姨娘,她也是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但是如今却乍然听说那宛如仙人一样的白衣青年竟然只有白蒹葭一个人,心中不由又是高兴,又是难过。 高兴的是自己看上的男人果然是一个十全十美的,又难过最开始碰到他的不是自己,活生生的在自己和他之间夹了一个凌夫人。 余雪飞眉头微颦,心中喃喃念叨,北疆,凌,将军…… 她虽然并不清楚那武将戍边的地方,不过这戍守北疆又姓凌的将军,她倒是知道一个。 鬼帅——凌绝尘。 591.第591章 妄想 余雪飞轻轻摇了摇头,那青年虽然清俊至极,但是…… 凌将军应该不会长成这样吧。话本上的将军可都长的五大三粗,牛高马大,须发俱张,很是威严的样子。 她心中怀疑,只是眼看那青年气度,心中却不知道什么滋味,却见宋嫣然俏脸上似嗔似喜,态生双颊,有意无意的在跟立春套话。 心中倒是不由一紧,她是很了解宋嫣然的,从小宋嫣然家里就对她千依百顺的,而宋嫣然无论容貌、才华、家世,在昆云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就养成了她目中无人,自以为是的脾气。 什么都要最好的。 那个男人…… 余雪飞颦了颦眉,看容貌气度,这昆云城里的确没有人比得上的,便是京城里这样的人才,也是很少见的。 只恨自家的见识太少,除了凌绝尘外,也看不出来那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是眼看宋嫣然的态度,却分明是看上那个凌家青年了。 不过那青年,可是正妻还在呢。 想到白蒹葭的眉目言语,余雪飞倒是不由为宋嫣然有几分担心。 宋嫣然心高气傲,从小到大什么都要争第一都要最好的,所以自打凌离儿的诗词和名声出来,虽然凌离儿才貌双全,但是毕竟年纪还小,照理来说不应该和这么个孩子计较的,但是偏偏以宋嫣然的性子,却吞不下这么口气,才闹出了今天这么一回事。 总想这将凌离儿压下去。 如今看来……似乎人没有压下去,反而是这人…… 余雪飞担心的看了一眼宋嫣然,宋嫣然脸上浮起一个恍惚的笑意,又将那凌家的四口人从心里掠过,看向宋嫣然的脸上,也终于浮现了一丝无奈。 宋夫人颦眉看了一眼女儿,她们如今正坐在回家的马车上,她那里看不出来女儿这一副少女怀春的表情,不由轻轻的敲了敲桌子,伸手将一杯茶水塞进女儿的手里。 眼看女儿还是恍恍惚惚的样子,才冷声道;“你到底做什么去了?” 她那里不了解自己女儿的,那找理由出去多半是有什么事情,但是她也是清楚自家女儿眼界高的事情的,短短这么时间内就弄的这么神思恍惚的样子,若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她是不信的。 宋嫣然被母亲拧了一把,哎呀一声叫了出来,脸上一红,急忙捧着茶盏喝了两口,才红着脸看着母亲,道;“娘,那凌家公子,到底是什么来路你知道么?” 宋夫人皱眉看着宋嫣然,道;“你是说凌慎之?” 看宋嫣然摇了摇头,宋夫人倒是脸色一变,道;“你是说凌老爷?” 宋嫣然撒娇道;“他哪有那么老?”又想起那白衣青年,不由脸上一红,急忙又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下去。 宋夫人虽然娇惯女儿,宋嫣然一撅屁股她就知道女儿是要拉屎还是放屁,一听宋嫣然的语气,就知道宋嫣然不知道怎么多半是看上那凌家的男主人了。 她立即气怒道;“你想都别想!” 宋嫣然跳脚道;“我除了他,谁都不要嫁,娘你不帮我,我就绞了头发出家做尼姑去!” 宋夫人看了女儿一眼,见她一张花瓣似的小脸上尽是坚决之色,不由又急又怒,道;“别的不说,那凌夫人正室原配,你看她吃穿用度,便是京城里,也是贵女中的贵女,她那手段,你那里是她对手?” 听宋夫人说到白蒹葭,宋嫣然的脸上飞快的显出一丝嫉妒之色,却冷然道;“那又怎么样,那些东西,还是凌大哥给她挣回来的。”她一句凌大哥,倒是让宋夫人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你没听那管家说啊,那凌夫人身子弱的很,大哥戍守边疆,她也只能在这地方养病,你看这么些年,也就一儿一女,若是换了娘这样娴慧的夫人,早就主动纳妾开脸开枝散叶了。”她磨了磨牙,想了半天,一句站着茅坑不拉屎到底没有说出来。 听宋嫣然这么说,宋夫人脸上露出一丝难堪的神色。 虽然从小受着三从四德的教导,但是弱是有机会,谁又会想和别人分享丈夫。 而且他们这样的家庭,对于人命也是看得轻贱。 虽然嫡子嫡女也不少,但是就宋家除了宋嫣然外,下头还有两个小的,都是姨娘出来的。 她虽然表面上宽容大度,但是半夜孤枕难眠的时候,泪湿枕头的事情,又有几个知道的。 听宋嫣然这么说,倒是让宋夫人脸色微变,凌家那样的家世,竟然只有凌夫人那么一个妻子么? 她想起白蒹葭从容冷静的眉目,也不由一丝嫉妒浮了起来,那女人容貌家世一看就是顶尖的,嫁了个男人竟然只有她一个人…… 她看了一眼女儿,道;“此话当真?” 宋嫣然撇了撇嘴,便将立春所说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宋夫人。 宋夫人听完,脸上浮起沉吟的神色,道;“虽然如此,但是他毕竟前头已经娶了原配夫人,我看凌夫人也不是个好相处的,你还是先绝了这念头吧。” 别的不说,将男人管束的这样严肃,那凌夫人的手段,可没有表面上这样的简单。 她是知道女儿脾气的,虽然表面上是大家闺秀的样子,但是偏执任性,平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但是一旦这偏执到了自己的身上,就实在是觉得无奈了。 宋嫣然道;“我就是嫁给他做妾,也比嫁给那些凡夫俗子做夫人强!这昆云城里,我瞧着就没一个人比得上他的!” 她的目光中射出坚定之色,拽了拽宋夫人的衣角,道;“娘你帮我打听打听,否则我就出家做尼姑,也不嫁给那些人做什么正室夫人,更何况……”她的脸上露出一点得意的微笑,“那凌夫人身子那样弱,谁知道能活多久,虽然……但是那比得上我年轻美貌,只要给我一点机会,我就不信我斗不过她。” 那个男人定然是她的!想到那个梅林中的白衣青年,宋嫣然顿时觉得以前见过的什么翩翩公子,世家少爷都如同粪坑里的石头一样。 592.第592章 祝家 看着闭上脸上露出意得志满笑容的宋嫣然,宋夫人拢了拢眉心。 她就这么一个千宠百爱长大的女儿,自然舍不得她去给人做妾。 但是也是深知女儿的脾气,若是不从了她,真的可能会做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事情。 “这事情,你先别告诉你爹……”瞥了一眼女儿,宋夫人缓缓道;“我先打探下那凌家……” 宋嫣然自然知道母亲这已经是应允了,方才微微一笑,道;“我就知道娘亲你对我最好了!” 宋夫人含笑戳了一下女儿的脑袋,心中暗自道,如果真按照女儿说的,倒是也并无不可。 余夫人忧心重重看了一眼女儿,低声道;“说起来你也是要出嫁的人了,等过了年就别在外头瞎走了,好好准备出嫁。”那宋嫣然也是太没道理了些,好端端的那里有去看外男的,而且按照女儿的说法,偷偷摸摸见了外男不说,还看的自己……,这样的女孩子,若是再交往下去,只怕自家女儿的婚事名声都要受她连累。 平时看宋嫣然都是个好的,怎么忽然在这种事情上就好像猪油糊了心肝呢。 平时看上去那样的玲珑聪慧,怎么大事上糊涂成这个样子! 余雪飞那里听不出来余夫人的言外之意,便点了点头,却低声道;“说起来,那祝夫人,似乎是凌夫人是旧识。” 余夫人盯了一眼女儿,想起宴席上祝夫人的种种举止,轻声道;“说起来,祝夫人是京城里来的?” 余雪飞并不清楚这些旧事,她看了一眼余夫人,脸上露出一点疑惑的表情,道;“祝夫人的身份是……” 余夫人摇了摇头道;“祝夫人当年是白家大小姐的贴身丫头。” 余雪飞奇道;“白家大小姐?” 余夫人道;“就是白阁老的独生女儿。”她脸上忍不住露出又羡又嫉的神色,道;“虽然是个大丫头,但那是却比普通人家的小姐还体面。否则寻常丫头,那里能嫁的了祝千总那样的人。” 眼看余雪飞露出疑惑的神情,余夫人便解释道;“那白大小姐身边的丫头,六七岁上便打发了一波十三四岁的换了一波,有几个亲厚的愿意走的便放了身契,祝夫人便是其中的几个丫环之一,当时祝千总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武将,不知道怎么因缘巧合帮了白家少爷一点小忙,祝千总是个粗人,最后便求娶了其中的一位大丫头。”她冷笑一声,道;“你当祝千总爬得这样快,除了他本身拼命外,也不是看着白家的面子,咦,你怎么了?” 余雪飞嘴唇微抖,道;“难道,难道那个青年真的是……” 她想到那白衣青年,却不知道怎么想起了神威如岳四个字。 姓凌,又戍守北疆,又是那样的人才。 眼看女儿神色不对,余夫人伸手将手帕沾了些清水替她擦了擦脸,道;“你说什么,那凌家主人是什么人?” 祝千总一看自家夫人神色愉快的回家,倒是不由有些诧异了。 每次祝夫人带祝宜书出门回来,总是要生一阵子闷气的,难得这样的神情愉悦。 可不是装不出来,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他自然能看出来祝夫人这从内到外的轻松感。 心中狐疑,瞟了一眼祝宜书,却见祝宜书还是跟平时一样没什么心思的样子,眼看祝千总坐在大厅里,祝宜书嘿嘿笑了一声,行了礼就一溜烟的跑了。 祝千总看着祝夫人,还是觉得得意。 他这辈子最得意的事情,就是娶了这么一个温柔又体贴的老婆,别的不说,军营里的兄弟,没有不羡慕他的。 不但温柔娴慧,那针线厨艺,真是让人挑不出来半点不满意来。 也有一些人私下里说祝夫人丫头出身的,也被他找到机会教训了一顿。 哼,即便是京城里,想要求娶白阁老家丫头的也多的是呢,祝夫人肯跟了他这么一个粗人,也是上天赐给她的福气。 笑嘻嘻的将一勺子汤圆塞进嘴里,祝千总眼睛一转,道;“心情怎么这么好?” 祝夫人道;“你猜?”脸上难得的显出了一点孩子气的顽皮来。 祝千总伸手喂了她一口汤圆,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吞了下去,道;“我怎么猜得到?莫不是给书姐儿找到了什么好婚事?” 他本来是随便说说,也知道祝宜书的婚事实在是压在祝夫人心头的一块大石,那里那么容易解决的。 但是却不想祝夫人却轻轻的点了点头,道;“我见到我家小姐了。”她脸上露出一点怀念的神色,却又道;“小姐真是越大越像夫人了。” 她这两句话没头没尾的,祝千总想了一会,“小姐?夫人?哦……”才想起祝夫人嫁给她之前是白家大小姐房里的丫头。 白家小姐,名满京华,三皇子求而不得,花落凌家。 “噗。”祝千总被自己呛到了,手一歪,手上一碗汤圆摔到地上,大瓷碗摔了个粉碎,里面的汤碗甜水流了一地,却也顾不得了;“你说你见到凌夫人……” 今天祝夫人带着女儿所见的人是凌夫人…… 老婆见到了白家小姐…… 白家小姐嫁的人是凌绝尘…… 被呛住的祝千总咳嗽了半天,总算是缓过气来,“你是说,那个闭门不见的凌家是那个凌家?” 他两个那个是没头没尾,如果换了别人肯定听不明白,不过祝夫人跟他夫妻多年,那里有听不懂的,当下便点了点头,道;“我也没有想到竟然是小姐……” 没有想到白蒹葭竟然没在京城,而是默默的在这昆云城里住了多么多年。 这么一想,凌家的事情顿时都可以理解了,以他们的身份地位,实在是无需与自己这些人交往的。 白蒹葭将自己这些人召唤去,只怕是…… 她想起凌离儿,只怕都是给凌离儿看看磨砺的吧。 若是早知道这个凌夫人是那个凌夫人,她早就主动上门拜访了,白白的错过了和小姐相处的日子。 嘛,在改文今天就只有两更了,估计明天就会开始大规模屏蔽清理古言了,小伙伴们不要慌o。o我这是一本萌萌的清水文……o3o估计很快就会放出来了,么么哒。 593.第593章 山不就我 祝夫人想起自己出嫁时候那个清冷女童拿出来给自己添妆压箱底的珠花,却只觉得眼前渐渐模糊了。 本来应该是自己伺候小姐的,但是却没想到这么多年以后,还是要将小姐给自己操心。 祝千总乍见祝夫人热泪盈眶,不由急了,自己什么都还没说呢,祝夫人这就珠泪盈眶了,真是急死人了!他眼睛一阵乱转,正想说什么,就看着祝夫人擦了把眼泪,反而嫣然一笑,道;“说起来,凌将军也来了昆云城,你不准备礼物,上门拜访么?”她看着自己的丈夫迷惑的神色,脸上露出真心的笑意;“你仰慕了那么多年的人啊,如今从北疆到了这里……” 祝千总啊了一声,不敢置信的盯着祝夫人,颤声道;“你的意思是……你的意思……?” 祝夫人笑道;“傻瓜,鬼帅……”提到这个名号的时候,她的声音还是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就在昆云城啊。” 祝千总呆了片刻,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在大厅里走来走去,道;“这这这……” 眼看祝千总大跨步的要朝外走,祝夫人不由道;“你这是要去那里?”她看了一眼祝千总,道;“即便是要上门拜访,也要再找个理由。”她看了一眼祝千总,祝千总虽然激动,还是将她的话听了进去停下了脚步,就听祝夫人道;“小姐他们并没有暴露身份,想来也不是很想张扬……” 祝千总道;“你说的是!” 祝夫人看着祝千总的表情,略一寻思,便道;“过年的事情是小公子和小小姐的生日,到时候准备礼物就是了。”她低头想了想,娓娓道来。 倒是让祝千总松了口气,冷静下来靠着祝夫人坐了,道;“我这辈子最好的事情,就是娶到你了。”他又想了想,道;“你说的是,不过这梅花是你的心爱之物,我再去找点好的就是了。” 祝夫人道;“不过是闲下来照料的花草,能够送给小公子和小小姐,我也是很开心的,只是小公子的礼物,还是另外筹备才是。” 二人商议已定,才让丫头上了两碗汤圆,各自吃了,只是脸上都抑制不住喜色。 外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都是各怀心思,这引发了昆云城里各自心思的凌家倒是冷清的很。 到了时辰,今天被凌绝尘练了一天的凌慎之还是有些累了,却依然按照旧日的规矩,又写了两篇字帖,看了几页书,才吹熄了灯火。 凌离儿那一身慎重的装束,虽然当时装的还算高兴,但是回了房后,却是直叫哎呦,让人备了热水来,换了一身保暖的小袄,缩在床上翻看一本山野异志,却是早早的喝过了立春送来的药膳鸡汤就睡了。 这小丫头还真是累了。 立春心里清楚,她也是个惯常察言观色揣摩人心的缘故,这夫人和将军八年没见,听夫人的口气,却是有一笔帐要给将军好好算算的。 这关门算账是两口子的事情,这些日子相处以来,她想到这几日夫人虚渺冷静的样子,倒是心中也不由为凌绝尘提了一口气,有心想要说上两句,但是看白蒹葭的表情,却是一时半会都不知道说什么。 白蒹葭放下青瓷小碗,里面是立春煮的鸡汤煮饺子,又吃了两个包馅土豆。 包馅土豆是选择了指头大小的土豆,挖出一个小洞后将中间土豆肉挖空,然后将用胡椒面和盐巴调好口味的热牛奶填在里面,再将土豆填实,然后放在托盘上烤上一炷香的功夫,颜色金黄,入口甜腻。 馅料里立春加上了一些青菜末和白菜末,又有着一些清脆的口感。 立春这要将东西收东西,就听白蒹葭轻轻的笑了一下,道;“不用了,你先下去吧。” 已经是月上中天,但是凌绝尘却还没有回来。 立春看了一眼白蒹葭,白蒹葭神情十分清冷安静,但是看在眼中,却让立春莫名其妙的想要为凌绝尘担心了。 她心中知道白蒹葭和凌绝尘各种恩怨纠葛,这夫人当时跑的十分决绝,后来虽然因缘巧合下又碰到了凌绝尘,但是中间重重恩怨,实在是一言难尽。 立春虽然相信凌绝尘的本事,但是看着白蒹葭这表情,只觉得心里好像揣了好几只小兔子一样,蹦达来蹦达去的,想要说什么,但是最后却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 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东西,还剩下大半盅鸡汤煮饺子,包馅土豆还剩了十个。 本来考虑到凌绝尘的饭量,是多做了一些的,但是立春也是万万没有想到,本来她以为自己作好宵夜送来,凌绝尘好歹总会来的——毕竟这凌家,也没什么事情。 但是却没想到等白蒹葭宵夜都吃完了,外头都月上中天了,这凌绝尘还不见踪影。 虽然白蒹葭的神色一如往常,甚至还隐隐约约的带着一些若有若无的笑意,但是却让立春觉得——这早死晚死都是一个死字,将军这拖来拖去不是浪费时间么,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她心中叹了口气,看了一眼白蒹葭,见她脸上的笑意反而又浓了几分,心中不由打了个突,想要给凌绝尘说两句好话,但是张了张嘴,被白蒹葭那双又黑又亮,清冷幽深的眸子一眼,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最后叹了口气,道;“夫人,将军想来是有些事情要处理,总是……”她被白蒹葭那双眼睛一看,下面的话便说不出来了,就听白蒹葭笑道;“我怎么会舍得怪他,你不用担心了。” 她言笑晏晏,温柔和顺,但是想起昔日诈死跑路的那样决绝,倒是让立春心里打了个突。 听说当年夫人诈死的时候,也是没有一点预兆的。 当时因缘巧合碰到了,若是再诈死一会……她捏了一把冷汗,就听白蒹葭道;“时辰也不早了,立春你还是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事情要做呢。”她笑盈盈的看着立春。 594.第594章 我来就山 眼中却极快的掠过一丝笑意,“对了,你去书房看看相公,这天寒露冷的,他如果要睡在书房,你也回来告诉我一声,我替他准备一些被褥去。” 立春观她神色半点没有什么不对劲,心中不安,却低声应了一声,开始晚饭的时候,凌绝尘传来的消息,就是他在书房里处理一些事情,就不过来吃了。 白蒹葭笑意盈盈,若是换了别人,这丈夫回来宁愿住在书房都不肯跟正室见面,脸上难免会有些失落伤心的神情,但是她脸上却笑意盈盈的,哪有一丝一毫的伤感。 立春正要出门,就听白蒹葭摆了摆手,道;“算了。” 听白蒹葭说算了,立春停下脚步,转身露出询问的神色。 就看白蒹葭道;“你先将这些宵夜装起来。”等立春用食盒将宵夜都装好了,就看见白蒹葭正穿戴整齐,她里面穿着很少穿过的桃粉色袄裙,头上一套金镶玉钗环,金铰链坠蝴蝶抹额。那额心的一只小蝴蝶是用的拔丝的手法,小巧精致,却振翅欲飞。 系着一条莲青流云暗纹斗文锦披风,端艳明秀,精雕细琢中显出一种少见的活泼来。 手中却抱着一件青肷披风,笑道;“这天气还冷,不如我就跟你一起去吧。”她言笑晏晏,脸上倒是看不出来一点异样。 只是她越是正常从容,倒是让立春更是警惕。 当下便道;“夫人,这外头天冷路滑的,这时辰也不早了……” 却见白蒹葭嘴角含笑,俏生生的看着她,于是下面让白蒹葭早些歇息,她去寻凌绝尘的话却说不出来了,当下便道;“夫人一路小心。” 白蒹葭看着立春一手提了食盒,一手提了一盏灯笼,看着白蒹葭手里抱着披风,脸上也不着恼,只笑吟吟的跟在后面。 她心头如打鼓一般,一路出了小楼,只听见白蒹葭脚步轻盈的跟在自己后面,心里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除了白蒹葭所居住的一方院外,一条碎石小路出了院门便分了岔。 说是书房,虽然收敛了各种书籍,但是实际上平日凌慎之多在书院,凌绝尘又少来昆云城,所以这书房虽然收拾的整齐干净,倒是也未免有些缺少人气。 此时那书房里倒是有橘黄色的灯光透过白窗纸洒了出来,莫名的在这凄清的冬日月夜增添了几分暖意。 立春推开院门,就听白蒹葭轻轻笑了一声,道;“立春你先回去休息吧。” 立春转头看了白蒹葭一眼,只见她双目盈盈,嘴角带笑,当下便低声道;“夫人你这也不方便吧。” 却有食盒,灯笼,披风诸物,白蒹葭一双手那里提的过来。 白蒹葭倒是盈盈一笑,道;“并没有什么事情。”伸手将食盒提了过来,道;“你送我到门口就是了。”却又微微一笑,道;“不要开口。” 虽然说不要开口,但是凌绝尘的修为,那里听不出来她们二人的脚步声。 一路将白蒹葭送到门口,看着白蒹葭却偏头冲她微微一笑,立春知趣,便提着灯笼走了出去。 眼看立春的身影消失在了院门口,白蒹葭才伸手将手中的食盒放在地上,脸上神情变幻,虽然说早就作好了心里准备,也算是清楚了那人的性子,但是真的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这种事情,心里还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虽然心里说着有一丝沮丧,但是白蒹葭脸上却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微笑,伸手轻轻的扣了扣房门。 “相公,我进来了。” 她想了想,柔声开口。 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声音,她侧耳细听,似乎是什么被碰倒了的声音。 嘴边的笑意不由更深了一些,露出两点梨涡儿,倒是显出一些少见的少女淘气来。 她声音更放柔了一些,仿佛能够滴出蜂蜜来的味道,笑盈盈的道;“相公,你小心些,仔细莫要磕着碰着了。” 一路说,一路推开房门,这房门正对着房门的地方却放着一扇屏风。 屏风后后却闪出一个白衣青年来,脸上依然是清冷高绝的神情,一袭白衣,霜风清态自天姿。 只是橘黄色的灯光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光,才增添了几分人气。 多少离愁别恨被淡漠的化去,所有的恩怨纠结似乎在瞬间都被忘怀,最后只剩下云也淡风也轻。 八年之后,当初曾经各怀心思的夫妻终于再见。 “不着一字,尽得风流。语不涉己,若不堪忧。是有真宰,与之沉浮。 如渌满酒,花时反秋。悠悠空尘,忽忽海沤。浅深聚散,万取一收。” 白蒹葭抬头看了一眼凌绝尘,脸上露出一点笑意;“你明白了么?” 凌绝尘顿了顿,摇了摇头。 “我就知道你不明白,不明白也没什么。”白蒹葭轻轻一笑,伸手指了指脚边的食盒,“可用过晚饭了?” 凌绝尘看了一眼白蒹葭,伸手将她手里的披风接了过来,点了点头。 晚饭是立春送到书房里来给他的。 “这宵夜是鸡汤煮饺子,虽然冷了些,但是晚上喝上一碗还不错。” 白蒹葭将手里的青肷披风给凌绝尘披上,只是当年纤瘦的少年如今又蹿高了一些,白蒹葭为难的看了一眼凌绝尘,就看见凌绝尘乖乖的垂下头来。 系好披风,又为凌绝尘理了理发鬓,抬眼就看见桌子上散乱的堆着一些东西,忍不住看着凌绝尘叹了口气,低声道;“怎么瘦了这么多。” 听着她的声音,凌绝尘手一抖。 就看见白蒹葭从食盒里将青花瓷盅取了出来。 这瓷盅是特制的,看上去普通,实际上却分为内外两层,中间放着热水,看上去虽然轻巧,却很保温。 当然,也是有一定的重量。 看着白蒹葭施施然的盛了一碗鸡汤煮饺子,又将几碟小吃摆了出来。南瓜豆腐卷,糖醋南瓜丸,栗子凉糕,最后一碟包馅土豆。 白蒹葭偏头笑道;“这土豆我吃了两个,你在意么?” 看凌绝尘摇了摇头,白蒹葭方才抿嘴一笑,轻轻巧巧的将东西摆在了一旁。“相公你虽然公务繁忙,但是也要注意身体才是。” 一边说,一边将筷子取了出来,递到了凌绝尘的手里。 凌绝尘摇了摇头,沉默片刻,道;“你怎么来了。” 595.第595章 撒娇 白蒹葭伸手将歪倒的花瓶扶稳,又将旁边有些凌乱的书册一一收拾干净。 她身上的佩环叮当作响。 听了凌绝尘的话,白蒹葭没有做声,等将桌上收拾整齐,才偏头笑道;“相公你深夜忙碌,妾身虽不能为你出谋划策,但是这衣食之事,照料妥当,却是妾身分内之事。” 凌绝尘一顿,就听白蒹葭继续言笑晏晏的道;“只是今日并不知道相公要来,若是早知道,妾身也不安排那赏雪宴了,浪费了些功夫,等明日得了闲,妾身自然为相公洗手作羹汤,却不知道相公可有什么想吃的。”她又笑了笑,道;“相公你既然要来,也不捎个信儿,倒是妾身准备不周了。” …… 凌绝尘默然盯了一眼白蒹葭,只见她眼睛一转,脸上的笑意又轻柔又甜蜜,简直……从来没这么甜蜜过。 他又顿了顿。 白蒹葭笑靥如花的看着他。 凌绝尘低下头去,伸出筷子夹起一个饺子塞进嘴里。 这鸡汤煮饺子,饺子里面包的也不是普通的猪肉馅,而是用鸡胸肉剁成的鸡肉末为主料,拌了新鲜的白菜末、菠菜末、青菜末和鸡蛋末,这饺子包出来也比其他的格外小巧些,然后将这饺子放在鸡汤里煮。 等煮好之后捞出来,浇上些许酱油,然后用熬好的清汤冲开,除此之外在不放半点调料,除了高汤本身的味道外,就只有酱油淡淡的咸味,汤鲜味美。 因为调料少,所以功夫就全在鸡汤,馅料和面皮上。 面皮自然是千锤百炼,十分劲道,鸡汤也是老母鸡慢慢吊出来的高汤。 一口咬下去,皮软馅鲜。 看着凌绝尘默默的吃饺子,白蒹葭盈盈一笑,也不在说,慢慢的将被凌绝尘碰倒的东西一一整理干净,却忽然轻描淡写的问道;“说起来,当年我在平直城的时候,还给你买过一些书,那书……” 凌绝尘本来正在慢吞吞的吃着饺子,他脸上的表情,也是泰山崩到于前而不变色。 白蒹葭这浑然无事的轻松提起,却让凌绝尘忍不住手一抖,筷子上的饺子几乎拿捏不住。 白蒹葭又顺手将书桌后面被撞歪的凳子慢慢的推了回去,她脸背对着凌绝尘,阴影里便隐隐约约显出一点小狐狸一样的狡黠来,只是说出来的话,却依然是轻柔温和,不带半点烟火气。 听着背后传来凌绝尘被呛到惊天动地的咳嗽声,白蒹葭脸上狡黠的笑容更深了一些,却极快的就闪过了,又挂上了焦心忧郁的表情。 素手抽了帕子,转身就奔到了凌绝尘身边,伸手拿着白手帕替青年擦去嘴边的汤痕,软绵绵的开口;“相公,你这是怎么了,就算是饿得狠了,也不用吃的这样急啊,就算平时再怎么繁忙,这一日三餐,还是要好好的吃才是,你的胃又不好,老在书房吃成什么样子。” 她动作轻巧,声音绵软,虽然说是有些责怪之意,但是却软绵绵的让人一下听出了中间的心疼之意,却不会让人生起反感,让人觉得这全心全意的都是为自己着想。 这样温柔和顺的佳人一心一意的担心自己,那里还忍心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 凌绝尘又顿了一下,他想说什么,但是看了一眼白蒹葭,最后却到底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眼眸一闪,本来就如瞻星辰的眸子却更深幽了一些,勾魂摄魄。 最后两句白蒹葭倒是真心诚意的。 当初凌绝尘小小年纪上了战场,虽然军功彪悍,但是胃上却落下了不少毛病。 这胃上的毛病可不比别的,只是小心养着,便是你再怎么用兵如神,这五脏六腑的毛病,可不是用兵能解决的。 白蒹葭来送夜宵,虽然一方面是怀了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顺便捉弄一下凌绝尘的心思,一方面也是真担心凌绝尘的身子。 这人虽然从小练武,身体虽然比别人强健,但是这胃上的事情你再练武也没用。 这八年来按照凌离儿的记忆,立春也是一直跟着她的,没有立春在凌绝尘身边烹煮药膳为凌绝尘小心养胃,凌绝尘这人容貌绝世,但是却秉性强硬,从不肯半点示弱于人,只怕这八年下来,这胃的事情不但没好转,只怕还恶化了不少。 白蒹葭看了一眼凌绝尘,见他虽然身量拔高了不少,眉目长开,越发俊美,但是一身白衣裹在他身上,就好像裹在一竿翠竹身上一样,又高又瘦,让人怀疑是不是下一刻就会被一阵狂风吹走。 白蒹葭觉得,自己都要比凌绝尘有肉一些。 她看在眼里,便是有再大的火气,也销声匿迹了。 声音里的十分柔情,虽然有三分是记仇凌绝尘各种傲娇不肯多言,但是那七分怜惜却是实打实的。 这八年来自己和立春都不在凌绝尘的身边,也不知道他怎么糟蹋自己的身体,否则好端端的将军,又是练武之人,怎么会瘦成这样子。 大冬天的,半夜吃一点热滚滚的鸡汤煮饺子,对胃对人都是很好的。 她心中却立下目标,无论如何,都要趁着这凌绝尘还在身边,将人养胖一些。 不过虽然养胖凌绝尘的目标明确,但是白蒹葭这人,从小就很骄傲,她的任性也一向隐藏的很好,但是…… 这样锯口葫芦,你不说是吧,你爱闷在心里是吧。 第一目标归第一目标,你这么闷葫芦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总要从人身上讨回来一点教训。 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手上也是极温柔的动作,一灯轻焰,将满屋照的异常温馨。 凌绝尘皱了皱眉,伸手握住在他身上作乱的小手,凝目盯了一眼白蒹葭,只见少女眉目一如当年,只是微微的多了些柔润妩媚之色,一双眼睛清亮非常,似乎带着无尽的笑意。 “相公。”软绵绵的声音里,似乎带着无尽的情意。 “你快回去吧。”凌绝尘顿了顿,总算在白蒹葭柔情脉脉的注视下又说了一句话。 596.第596章 撒痴 “可是……这天黑露冷的……”白蒹葭眨了眨眼睛,伸手拽了拽凌绝尘的衣角;“相公你放心让妾身一个人回去么,若是路上不小心跌倒在地,无人发现,冻到明日,妾身的身子也不好,说不准明日等丫头们发现妾身的时候……” …… “我……” “立春方才休息,她今日忙了一日,总不好再打扰她……”凌绝尘嘴唇一动,白蒹葭就知道她想说什么;“相公如果还要忙,妾身也不打扰了,妾身这就回去,即便是跌倒在地,无人发现……” 说到后面,已经是泫然欲泣,欲语还羞。 加上一张我见犹怜的小脸,真是让人那里还说得出来拒绝的话语。 连眉间的小蝴蝶眉心坠似乎都飞不起来了。 凌绝尘又顿了顿,看向伸手去提灯笼的白蒹葭。 “一……二……三……”从凌绝尘的身边,走到放灯笼的时候,需要七步。 白蒹葭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六步,就看见一只有力而修长的手掌已经将那灯笼取了下来。 熟悉的声音响起;“我先送你回去。”一如既往的冷硬。他说话很少,也慢,声音却清越如山间刚解冻的雪泉水,一字一顿,便有了一种让人信服的调子在里面。 啧,这套果然有效。 白蒹葭笑弯了眼睛,却很快换上了谨慎小心的神态;“相公你这样送妾身回去,不会耽误你的事情么……若是真因为妾身耽误了相公的公事,妾身却是万死难辞其咎……” “不关你事。”凌绝尘盯着白蒹葭眉心的小蝴蝶。 “真的?” “嗯……不准说死不死的。” “哦。”白蒹葭眼眸一转,看着白衣青年顺手将她的手帕塞进袖子里,也没张口讨要,脸上露出一点小狐狸一样的笑意,却又上前两步,伸手握住了凌绝尘的手,顿时感觉青年的身体微微一僵,连脚步几乎都停顿了。 “……” “这天黑露冷的,妾身只是怕不小心跌倒了,相公若是觉得不妥,让妾身牵着你的衣角便是。”小心翼翼的口气。 “……。嗯。”宽厚干净的手掌反手握住了自己的小手,白蒹葭脸上的笑意,忍不住更甜腻了几分。 这个男人…… 一旦换一种方式来接近,就会发现真的很简单易懂呢。 果然当局者迷,自己当初也是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不过现在虽然仍在剧中,但是既然已经决定打‘劫’,那就换吧! 一轮孤月挂在天边,月色皎洁清冷,为冬日的夜色,更增添了几分凄清。 “相公你在北疆,平日里……”她眼睛一转,看着青年俊美无俦的侧脸,算了…… 今天第一次见面,就不要将人逼的太急了,还是慢慢来。 鲸吞蚕食什么的,她最喜欢了。 十指紧扣,白蒹葭笑弯了一双眼睛,看着白蒹葭的侧颜,凌绝尘沉默片刻,才又开口;“你身子不好,不要乱走。”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在家里养着。” 这天寒地冻的,如果真的风寒什么的折腾上一回,她这小身板儿那里经手的住。 握在手里的纤纤素手都跟一小冰块似的。 白蒹葭心满意足的眯了眯眼睛,虽然青年的声音冷硬的好像命令一样,但是自从发现了这个青年高冷强硬的表面下是一颗怎么样的心和拙于表达的态度后,反而让她格外享受这种笨拙的关心了。 虽然不是完美无缺,但是这种笨拙的用心,用不到点子上的关心……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呢。 “但是……妾身也不放心相公呀。”白蒹葭扁了扁嘴,脸上露出委屈的表情,只是心中却觉得异常的欢悦,“相公你为国为民,妾身也不能多说什么,妾身别的不行,只盼能够将相公照顾的妥妥当当的。” 她眼睛一转,却忽然轻声道;“相公,妾身唱歌给你听吧?” …… 凌绝尘停下脚步,盯了一眼白蒹葭。 虽然穿着斗篷,但是小脸却依然冻得雪白,唯独一双眼睛黑亮的出奇,宛如黑珍珠一样盯着自己,让人完全没有办法拒绝。 “回去再说。” 外头还是太冷了。 丢下一句话,青年伸手解下青肷披风,蓬头盖脑将人包裹了严严实实的。 白蒹葭咳嗽一声,还没等她从斗篷里钻出脑袋来,就感觉被人一把抱起,御风驾云一样的朝前走去。等被人从披风里放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在温暖的暖阁里了。 白蒹葭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笑着瞥了一眼凌绝尘,凌绝尘见她脸色雪白,瞳孔深黑,心中突的一下,好像被谁轻轻抓了一下,咳嗽一声,正想说书房里还有事情要溜之大吉,就听白蒹葭软绵绵的开口了;“相公,”伸手牵了凌绝尘到桌边坐下。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白蒹葭拿了一根筷子,轻轻的在瓷碗上敲击伴奏,樱唇轻启,唱的异常缠绵温柔。 她这一首冯延巳的长命女唱的缠绵悱恻,这一首词用语明白如话,浅显易懂。 即便是凌绝尘这样不通诗词的,也能听懂中间的意思。 他狐疑的盯了一眼白蒹葭——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 凌绝尘还是很了解自己这个妻子的,典型的世家女子,外柔内刚,宁折不弯,待人接物让人挑不出来半点错漏,当家主母的气度,行事也是没有半点不妥当的,心里却极有自己的主意。 但是这样的女子,别说唱出这样温柔缠绵的诗词了,便是平日里说话,也是十句话里十个机锋,不让你琢磨上半天,就不是京城里的贵女闺秀。 别的不说,这一首长命女就不是白蒹葭的风格,白蒹葭的风格是千折百回,含蓄至极,别说这样撒娇撒痴,柔若春水了,便是一个眼神,也要让你揣摩半日,这缠绵悱恻,柔情表白……就是打死凌绝尘也想不到白蒹葭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不过白蒹葭唱完一首长命女,却浅浅一笑,道;“相公在书房还有事情吧。” 597.第597章 绕指柔 还没等凌绝尘点头,就听白蒹葭道;“虽然妾身并不能为相公分忧,但是相公若是要去书房处理公务,妾身也自然不能阻拦,今日相公肯送妾身回来,妾身已经心满意足了。”她眼眸一转,脸上的神情更柔了几分,“但是遥遥相望,为相公守门,妾身还是能做到的。” 守门之意,便是一直等到人回来再说。 凌绝尘一顿,又看向一脸柔和的白蒹葭,又想起她趁夜前去,踏霜而归,只见她在暖阁里呆了一阵,脸上总算有了些血色,但是脸色还是雪白一片。这来来往往的冷风,白蒹葭的身子到底没那么简单。 他又顿了顿,开口;“睡吧。” 白蒹葭眼睛一亮,却极快掩去,换上小心翼翼的表情;“可是相公你不是还有事情要忙么。” 凌绝尘盯了一眼白蒹葭,慢吞吞的道;“明日再处理也一样。” 白蒹葭眼眸一转,正要说话,就看见凌绝尘慢悠悠的晃了出去,嘴角的笑容一闪而逝。 又劝解了两句,无非是要凌绝尘保重身体,不要思虑过多。 身边躺着的青年倒是隐约有些僵硬,白蒹葭虽然有心再胡闹两句,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到底是操劳过多,还是因为身边的气息太过平稳安静,白蒹葭皱了皱小脸,打了个呵欠,缩成一团团进了青年的怀里。 凌绝尘低头看着缩成一团的白蒹葭,眉目如画,精致至极,长长的睫毛投下阴影,睡着的样子极为安谧静美,睡着了却还是个大孩子的神气。 凌绝尘微微一顿,又看向桌子上的小巧食盒,就听到白蒹葭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冰雪一样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宛如雨后的海棠花娇柔秀美。 他看着那雪白的脸庞,过了半夜,才将眼睛闭上。 第二天白蒹葭醒来的时候,天气尚早,就看见凌绝尘正披着白衣,低头系紧腰带,不由懒懒的打了个呵欠,脸上还带着些倦意,揉了揉眼睛,道;“相公你要出门么?” 凌绝尘嗯了一声,虽然是冬天,但是天边却白,显然已经时辰不早了。 这自从沉睡中苏醒后,倒是睡的头一次这样心满意足,白蒹葭嘴角带笑,感觉精神振作了一些,就听凌绝尘道;“我去练练慎之。” 却是没等白蒹葭发问,就主动交代了下落。 凌慎之的功课有谢大先生教导,他本身又聪慧刻苦,倒是不怎么让人担心,只是凌绝尘一年在这边的时间并不多,所以每次都要抓紧时间,一方面考验凌慎之,一方面也是将新的东西传给凌慎之,这时间也是颇为忙碌的。 白蒹葭笑道;“时间不早了,妾身……” 就看见凌绝尘抬起眼睛来,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他实在被白蒹葭一口一个相公,一口妾身叫的脊背发紧,不过看着白蒹葭笑盈盈的脸庞,深幽幽的眼睛,拒绝的话语却那里说的出来。 “相公还是用过早膳再去吧。”她嫣然一笑,就听凌绝尘道;“嗯。” 早膳的话,立春早就准备好的。 豆腐皮的包子,香甜南瓜饼,黄金栗米饼,蛋香馒头片,杏仁桂圆炖银耳。 二人坐上桌子,就听凌绝尘道;“晚上你不用给我送饭了。” 白蒹葭眼睛一转,顿时笑盈盈的接口道;“相公的意思是要回来吃么。”不给凌绝尘开口的机会,声音轻妙如银铃,流畅如泉水一般的说了下去;“既然如此,妾身还要好好准备才是,只盼相公不要嫌弃妾身厨艺不佳呢。” 看着她充满期待的面孔,凌绝尘又顿了顿。 如果说出自己不会回来吃饭这样的话语,几乎可以遇见白蒹葭那张小脸上会挂上什么样的失望神色。 而且听白蒹葭的口气,这种时候如果说出不回来的话来,几乎是在直接嫌弃白蒹葭的厨艺了。 凌绝尘虽然精于兵法,在夫妻相处上并不擅长,但是也知道在这种时候说出这种话来必然大大的伤了白蒹葭的心。 他只觉得极对不起白蒹葭,看着白蒹葭粉妆玉琢的带笑小脸,拒绝的话却那里说的出来,那里忍心看见白蒹葭的一点失望。 白蒹葭心中偷笑,脸上的笑容却更愉悦了几分,声音更是甜蜜婉转了起来;“相公晚上可有什么想吃的?” 凌绝尘一顿,道;“随你安排。”他眼眸清冷,却忽然想起当时在平直城的时候,白蒹葭买过的那豌豆黄了。 虽然那豌豆黄只是普通的街头小吃,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经过白蒹葭的手的缘故,倒是…… 他又顿了顿,盯了一眼白蒹葭,白蒹葭还在兴高采烈的笑道;“给你炖一锅栗子鸡怎么样?栗子鸡汤这东西倒是挺香的,干栗子什么的也都有。回头我问问有没有新鲜的冬藕,这莲藕炖竹笋也不错……” 凌绝尘听她滔滔不绝的,倒是脸色平稳,白蒹葭说的差不多了,才闭了嘴,吐了吐舌头,道;“哎,相公会不会嫌弃妾身自作主张话太多了些?” 凌绝尘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白蒹葭,见她脸色微红,越发娇艳,想了想才开口道;“有什么时候你就安排立春,如果人不够用就让立春去安排,你下厨……”他想了想,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下厨这种事情,你就不要亲自了。” 看着白蒹葭撇了撇嘴,软声道;“相公这是嫌弃妾身厨艺不佳么,但是妾身……” 见她脸上挂起失望之色,凌绝尘的眼中也掠过一丝狼狈,又咳嗽一声,只见白蒹葭泫然欲泣的看着自己,只觉得心头一紧。 他从小在战场上千锤百炼的,从小就学会了将自己的心思好好的隐藏了起来,否则一旦弱点为人所趁,那么就只能让人予取予求,自身却是再没有半点胜算了。 他冷傲强硬,从来都将自己的心思藏的极好,但是自从白蒹葭苏醒后,却是百炼钢成绕指柔——不是他,变成绕指柔的,是白蒹葭。 598.第598章 秋后算账 白蒹葭昔日也是高贵端庄,这样的撒娇撒痴简直换了个人似的,但是也只是似的——他很清楚这些娇弱柔媚都是白蒹葭的某些手段,虽然不知道白蒹葭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想到自己在白蒹葭临睡前干的那些混账事儿,虽然凌绝尘觉得自己没错,但是如果白蒹葭要跟自己秋后算账,他也已经作好了准备。 虽然是作好了心理准备,但是也不代表他能直接面对。 所以在来到昆云城后,凌绝尘并没有第一时间去见白蒹葭。 毕竟知道自己要面对秋后算账这种事情,无论是谁都会需要一点时间构筑勇气的。 凌绝尘很清楚,现在白蒹葭的娇柔妩媚,其实是另外一种形式的秋后算账,虽然并不知道白蒹葭到底在盘算什么,但是看着白蒹葭言笑晏晏,柔情似水。 他即便是再刚硬冷傲,也是束手无策,节节败退。 谁让凌绝尘这人,对于这些手段交往素来不是很擅长,平常人大多被他冷漠强硬的态度吓退,如今他这样的威名跟身份,别说白蒹葭这样撒娇卖萌了,便是寻常的将领,也不敢直面凌绝尘的面容,经过这些年来,青年身上的气质,却越发冷肃寒冽了起来。 经历血与火的淬炼后,煞气更重,虽然霜风清态,国色天姿,但是那样的冷漠跟寒冽,却让人跟他对视都要鼓起一声的勇气来。 更何况普通养在深闺里的小姐——便是凌离儿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面对着她的父亲,都是能躲则躲能溜则溜,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丫头唯一不敢撩拨的人,大概就是她的父亲了。 而且这一切的起因,他一直觉得是自己的错,就应该自己受着,但是白蒹葭不但没有直接跟他算账,反而柔情款款,体贴备至,让凌绝尘受宠若惊之余,反而又有了更多的不确定。 他看了一眼泫然欲泣的白蒹葭,宛如雨后梨花,惹人怜惜的很。 他顿了顿,又伸手摸了摸白蒹葭的头发,声音难得放柔了一分;“烟熏火燎的,别为我伤了手。” 白蒹葭心中微笑,却反手捉住凌绝尘的手笑道;“相公这是关心妾身么?” 却见青年宛如仙人的脸上露出一点红晕来,匆匆道;“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眼看凌绝尘几乎是落荒而逃,白蒹葭忍不住嘴角微翘,嘴角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儿来,却忽然开口叫道;“相公,妾身等你回来吃晚饭,你若不回来,妾身就一直等着。” 凌绝尘脚下一个踉跄,“胡闹!” “我就胡闹,你不回来,我就不吃!”白蒹葭看着凌绝尘飞一样跑出院子,忍不住靠着桌子笑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又回到床上抱着枕头笑的直打滚。 她想到青年从来没见过的落荒而逃,又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青年当时跟她跟在秋水村,各种撒娇撒痴,争宠吃醋,更是心头大悦,忍不住咯咯娇娇笑了起来。 等笑过一阵,这事情还是要做的。 她想了想,等立春进屋的时候,便让立春带着她去厨房转了一圈。 她和凌离儿凌慎之所吃的是立春一手掌握的小厨房,除了一个烧火丫头,一个打下手的外,都是立春一手包办的。 剩下的丫头婆子们都是大厨房里。 虽然说是大厨房,但是实际上人也不多,毕竟主子只有三个,凌家又比较低调,并不需要多少丫头。 虽然是小厨房,但是材料什么的还是很丰富的。 小灶头上依然吊着高汤,是用上次谢老先生送的鹿肉里剔出来的鹿骨头, 鹿的一身都是宝,除了鹿茸珍贵,鹿肉是高级野味外,鹿血、鹿胎、鹿皮、鹿筋、鹿尾等等都可以入药,鹿骨头也是一种可以补虚强骨的珍贵药材——用鹿骨头泡成的鹿骨酒补虚壮阳强筋骨, 不过这鹿骨酒并没有几个人需要,立春就拣了两个鹿骨头吊了高汤。 这鹿骨虽然不入酒,但是也是一种传统的药材,熬了汤不但味道清鲜,而且适用于久病体弱,精髓不足,贫血等病症——这久病体弱就是活生生的白蒹葭。 虽然立春也尽力照顾了,但是毕竟这人睡了八年和人活蹦乱跳了八年的差距很大的,虽然白蒹葭不知道为什么异常活泼,但是在立春心里,到底根子落下了,还是要慢慢调养的。 白蒹葭转了一圈,看着有新鲜的冬藕和荸荠,都是已经收拾干净的,冬藕白白嫩嫩的,跟小姑娘的手臂一样,荸荠也是圆滚滚白生生的,装在一个瓷盆里,看着就让人忍不住食欲大开。 另外墙角还堆着一些萝卜白菜,木耳豆腐什么的,都是早上的时候刚送来的,又新鲜,又水灵。 眼看白蒹葭笑吟吟的绕了厨房一圈,立春到时忍不住笑道;“夫人这是要做什么?” 白蒹葭眼睛一转,道;“洗手作羹汤啊。” 倒是让立春一顿,白蒹葭这一手,便是立春也是有些意外了。 她本来以为白蒹葭只是说说而已,毕竟大家夫人,也不过是主持中馈,人情往来,这下厨房的事情,别的不说,烟消火燎之外,若是菜刀什么的不小心磕着碰着了,自己可是赔不起。 当下不由咳嗽一声,道;“夫人有空不如去陪陪小姐,这厨房的事情交给奴婢就好……” 白蒹葭倒是摆了摆手,道;“以前我在秋水村的时候,也经常自己做饭,也并不是不能入口,不会浪费材料,你不用担心。” 我那里是担心能不能入口的问题啊。 白蒹葭笑盈盈的瞥了一眼立春,开口道;“家里可有兔子肉?” 这冬天里野味并不容易找,但是白蒹葭既然开口了,立春便立即道;“有的。” 毕竟这天寒地冻的,总要储存一些东西过冬的。 白蒹葭嘴角含笑,伸手招呼了立春跟烧火的丫头,那烧火丫头名字也简单,叫做春花,打下手的丫头则叫做翠花,是同胞姐妹,翠花大一些,今年十六岁了,春花今年十三岁了。 599.第599章 教女 眼看白蒹葭开始忙碌,立春也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只小心的呆在一旁,准备一旦到了什么时候,不管怎么说,浪费材料这种事情无所谓,人不要出事就好了。 但是眼看白蒹葭言笑晏晏,心中也未免生起一点莫名的疑惑来。 这白蒹葭,也实在是太过温婉柔顺了,堂堂白首辅亲手教导出来的小孙女儿,昔日名满京城的白家大小姐,竟然真的会是这么一个洗手作羹汤的普通妇人么——别说白蒹葭了,就算是稍微像样些的贵女夫人,都不会亲自下厨房的。 虽然不知道白蒹葭打的什么主意,但是立春却忍不住挑了挑眉——这将军见了夫人不怎么对劲,夫人见了将军也古古怪怪的。 算了,人家两口子关起门来算账,再怎么计较长短都是他们夫妻二人的事情,自己也不需要想那么多,好好的照顾好夫人也就是了。 既然抱着这个念头,于是立春也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等白蒹葭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门房送了消息过来。 她虽然准备好了午膳,但是心中却颇有几分不安稳。 虽然觉得拿捏住了凌绝尘的脾气,但是毕竟从来没这么撒娇撒痴过,这种事情虽然做起来是头一回,但是对于凌绝尘倒是驾轻就熟的人,也不觉得困难,但是真的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反而觉得脸上微红,有些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的害羞起来。 不过白蒹葭想到凌绝尘的形容举止,倒是不由满意了几分,不管怎么说,虽然自己想起来有点难为情,但是看着凌绝尘那样无奈的样子,这点难为情也很值得了。 虽然已经快过年了,但是凌离儿却仍然做完功课后,才跑了过来。 她穿着一身淡粉的小袄,披着一件白狐底的大红羽纱面披风,看上去就红红火火的跟冬天里的一团小火焰似的,看着就让人心里不由自主的暖和了起来。 “娘亲。”娇滴滴的叫着正靠在桌子前做针线活儿的白蒹葭,凌离儿抱着一个小暖炉蹭了过来。 白蒹葭瞥了她一眼,笑道,“功课写完了?” 凌离儿点了点头,咯咯笑道;“嗯,快过年了,这功课也比平时少了一些。”她眼睛异常的灵动活泼,看着就格外的生机勃勃。 母女二人靠着说了会话,立春送了饭菜上来,吃罢午饭,白蒹葭道;“晚上的时候你爹要回来吃饭……” 凌离儿眼睛一转,登时便道;“哎,这样子啊,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两页大学没有读完……” 白蒹葭戳了她额头一下,道;“那可是你爹,又不是你债主,看你这胆小不争气的样子。” 凌离儿哼唧一声,想起凌绝尘,便打了个寒颤,道;“娘亲,我可不是胆小,我是真有事情,你想想,这功课可不能耽误了,我若不是勤学苦读,昨天在那个赏雪宴上,不是就给你丢脸了!” 她说道昨天的赏雪宴,倒是尾巴翘的高高的,一脸得意的样子,只觉得满脸都是快来表扬称赞我的表情。 简直就宛如一直等着顺毛摸的猫儿一般。 白蒹葭笑着看了一眼凌离儿,又戳了她额头一下,看着小丫头跟个不倒翁似的晃来晃去,道;“昨天的事儿,我还没跟你算呢。” 听白蒹葭说到昨天的事情,凌离儿顿时不服气的道;“昨天我那里不好了,那些什么姐姐,我瞧着就没一个……”她咳嗽了两声,总算及时想起了谦逊二字,懒洋洋的道;“只是哥哥平时告诉我要韬光养晦,我看着那些姐姐虽然挺好的,不愿意跟他们争夺名声罢了。” 白蒹葭笑道;“看你样子,昨天赢了那一场,倒是得意的很呢。” 凌离儿摆了摆手,道;“不敢不敢,侥幸而已。” 俗话说,母女连心,虽然白蒹葭行来没几天,但是对于凌离儿来说,就好像已经认识了好多年一样,短短几天相处下来,对于白蒹葭却是又敬又爱,虽然白蒹葭的话里还带着笑意,但是凌离儿却异常敏锐的就发现了不对。 她小心翼翼的将昨天的事情回想了一次,正在琢磨那里出了问题,就听白蒹葭道;“你知道那里错了么?” 凌离儿眨了眨眼睛,寻思片刻,又仔细想了想,才看着白蒹葭不确定的道;“我不应该和他们交好?” 白蒹葭抚平缎面上的一片竹叶,懒洋洋道:“还有呢。” 凌离儿立即垂下眼睛,虚怀入谷的道;“昨天之胜,纯属侥幸,离儿并不应该洋洋得意。” 白蒹葭针尖挑过缎面,她在绣的是几片竹叶,看上去非常简单,只是在青色的布料用同色系的丝线挑出竹竿叶子,用的是乱金绣的针法,这乱金绣法的好处在于,在暗处的时候不显眼,但是转身处,却能于细微处见光华流转。 所谓低调中的华丽,大概就是如此了。 白蒹葭看着一脸忏悔的凌离儿,心中倒是软了,这孩子没有父母在身边,能没有长歪也已经很不错了,但是正因为如此,这孩子以后的教导,却要更花费心力了。 寻常的女孩子,也就十三四岁的时候带出去,择冰人而成婚礼。 虽然打算多留凌离儿两年,但是这京城里的贵女出去见人,却是默认的不能太大了。 再怎么留两年,也总不能留一辈子,这管家处理,人士来往的事情,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解决的。 她想了想,终于开口道;“你父亲是谁。” 凌离儿嘴唇微微一动,白蒹葭一开口,她顿时便明白了自己错在那里。 虽然已经瞬间明白了过来,但是她却仍然老老实实的道;“鬼帅。” 虽然心中有些害怕冷硬淡漠的父亲,但是说到鬼帅两个字的时候,一股自豪感却油然而生。 虽然别人并不知道,但是自己的父亲,却是那些人所羡慕仰望,连一见都不容易的男人! 想到昨天赏雪宴会上众位小姐的言语,凌离儿的心里又是骄傲,又是得意,但是正是因为如此,却让她瞬间知道错在了哪里! 600.第600章 分寸 虽然眼看凌离儿的神色,便知道凌离儿已经知道错在了那里,白蒹葭点了点头,顿时便不在说话,而又开了口。 “你是那里的人士。” 凌离儿娇躯一震,粉嫩的小脸上首次显出凝重的神色。 就看见白蒹葭一双眼睛看着自己,自己的眼睛长得很像母亲,不过比起凌离儿,白蒹葭的眼睛,却更冷静,更淡漠一些,这种时候看上去,竟然和父亲有几分相似。 就好像秋天的秋水一样,又明澈,又清亮。 好像随时都会溺死在这一双眼睛里。 凌离儿冷汗潺潺而下。 “离儿,你要记住。”白蒹葭垂下眼睛,手上的针一挑,“你是京城的贵女,这地方,只是暂居而已。” “是……”凌离儿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她虽然淘气,但是在一日三省吾身这种事情上,倒是很小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离儿一来不应该和他们计较,无论如何,宋嫣然他们都是客人,与他们这样的人计较,实在是有失身份。” 虽然用诗句很容易的就压过了宋嫣然,但是本身以她的身份,和一个小小的宋嫣然计较,无论是从主人的身份,还是从凌离儿的出身来说,都显得太过计较了。 她的对手,并不应该是宋嫣然余雪飞这样的人。 她的父亲是名满天下的鬼帅军神,她的祖父是弟子满天下的阁老,她的伯伯是年纪轻轻名满士林的少年状元…… 她的对手并不仅仅在这昆云城,或者更准确的说,把宋嫣然这样的人,当成自己的对手,已经是大大的丢了自己的脸面和身份。 更何况还因为胜过了那样的对手而沾沾自喜。 凌离儿看着白蒹葭,母亲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温柔如水一样。 她想起宴席上的事情来,虽然处处有礼,完美无瑕,但是却也只是有礼罢了,也没有见因为那些人的惊讶赞叹而显出开心得意的神采,给人的感觉就是一种理所应当。 对,那些赞叹,惊讶,惊艳,崇敬……都是那样的理所应当。 既不因为这些赞叹惊讶而得意,也不因为那些嫉妒羡慕而不平。 平静如秋水,婉然如明月,举止有节,言行有度,拿捏的分寸恰到好处,将人压制住了,但是也不会显得盛气凌人,也不会因为别人的事情来影响自己。 这样比较起来,自己就显得太过胆大枉为了。 她顿了顿,就听白蒹葭道;“你生于京城,虽然长于昆云城,但是毕竟京城才是你的根,迟早是要回去的。”她看了一眼凌离儿,眼神柔和了不少;“当年我出了意外,你父亲又征战在外身不由己,虽然可以将你们兄妹二人放在白家,但是白家也是风尖浪口……才将你我在昆云城里,得以保全,只是中间的关系,你年纪还小,一时也难以说说明白,只是这些年我和你父亲都不在你们身份,却是我们的不是。” 她想起当时京城里养蛊一样的风气,虽然已经过去了几年,但是脸色也是不由凝重了几分。 否则凌离儿也不会在这种小地方长大,虽然看凌离儿活泼可爱的样子并没有什么不好,但是相当京城里的风气,就不由白蒹葭不担忧几分了。 凌绝尘虽然胆大枉为,一旦认准了道路就会死不回头的走下去,如今白家和凌家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盼得云开见月明,但是那种情况下,如果将自己母女三人留在京城,却也是覆巢之下无完卵,白蒹葭倒是猜测,自己被送来这个地方,只怕也是经过自己家人默许的,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也是某种意义的留得一点血脉。 凌离儿咬了咬唇,又抬头看了白蒹葭一眼,见她满脸柔和的说起旧事,不由摇了摇头道;“我……我并没有……” 她虽然这么说,眼泪却忍不住流了下来,道;“我并没有怪娘亲你和父亲的意思。” 白蒹葭伸手将女儿抱进怀里,道;“你父亲不擅言语,又自以为是,但是一片拳拳心意,却也是为人父亲之心,你和慎儿都是我最心爱的孩子,你父亲又不擅长跟女孩子相处,更何况你这样的小女孩儿,难免忽视了你,。” 她虽然满脸泪痕,颇为楚楚,但是这话却说的颇为清晰,只听她道;“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离儿也是知道的。更何况,父亲过年的时候,能来家中,已经是颇为不易了。”她却又停了停,看白蒹葭正侧耳专心听着自己说话,便擦了一把眼泪,才接着说道;“娘你身子不好,不要为我操心了,我省得的。” 她擦了一把眼泪,却声音清脆的说了下去;“我不应该因为这点胜利就沾沾自喜。我的对手应该是这个国度里最顶尖的人才,欺负几个小门小户的小姑娘,并没有什么好得意的。” 她年纪幼小,但是说起宋嫣然那几个年纪年纪比她大上几岁的小姐,叫着小姑娘倒是让人生起几分啼笑皆非之感,只是看她满脸认真,便知道她叫宋嫣然那几个座位小姑娘倒是真心的,她握了握拳头,道;“以后我更要好好读书努力上进,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要下苦工才是,总不会丢了你们……我的脸面!”她本来想说总不会丢了凌绝尘和白蒹葭的颜面,但是眼看白蒹葭眼眸一转,倒是很机智的立即改了口。 白蒹葭抿嘴一笑,伸手替凌离儿擦干眼泪,道;“看你好端端的,怎么就哭成这样。” 她情感波动,也是眼眶微红,轻声道;“离儿,京城的规矩,却与别处不同。” 眼看凌离儿脸上还带着泪痕,却已经做出倾耳倾听的样子来,便起身伸手取了帕子来,沾水拧干后替凌离儿擦干小脸,才柔声道;“离儿你可知道规矩二字的意思。” 凌离儿眼睛一转道;“我自然知道,《史记·礼书》上说,“人道经纬万端,规矩无所不贯,诱进以仁义,束缚以刑罚。”母亲所说的规矩,可是礼法、法度?” 有点卡文……捋一捋……今天就一更了回头补更。 601.第601章 规矩 “所谓规矩。” “有的人无视规矩,横冲直撞,毫无戒惧之心,不含敬畏之意,只觉得天上地下,唯自己为尊,诸事皆对,众人愚昧,此为下,不过暴发户,富国不三代,难以长久。” “为规矩所困,言谈举止,皆为其所困,迂腐老朽,言必说规,谈必言矩,若有不符旧例,则借口打杀,是为中,百年中小世家,名声不露才华不显,或为其中。” “……”白蒹葭顿了片刻,凝目看了一眼凌离儿,见她脸色却难得凝重,却分明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才慢慢的道;“将规矩为自己所用,言谈举止,玲珑八面,皆为利刃,不动声色,可以杀人,此为上,百年积累之族,钟鸣鼎食之家……” 她看着凌离儿的小脸上露出专注的神色,知道凌离儿已经听进去了,轻巧的将一杯茶盏放在凌离儿面前;“但是……这一切都不是我白家的规矩!” “所谓世家望族,传承千年,才称得上一句世族。”白蒹葭轻声道;“顶尖的世家,不入这三等。” 凌离儿小手握紧了手里的杯子,茶水的温度透过青瓷传了出来,极是温和的模样,但是虽然这样温暖的温度,却传不到凌离儿的心里。 她几乎就瞬间知道了白蒹葭所说的事情,必然是极为重要的。 小脸上又凝重了几分,就看见白蒹葭忽然轻声笑了,“看你这紧张的样子,不过我母女二人说些话语,何必绷得跟弓弦一样。”她轻轻的拍了拍凌离儿的脊梁,白衣如雪,脸上笑容清净如莲。 “娘……人家毕竟年纪小嘛。”喘了两口气,凌离儿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拉着白蒹葭撒娇。 白蒹葭轻声道;“这规矩,也是由人定的。”她轻声道;“就好似这杯子,做出来就是盛物用的,这桌子,做出来就是放东西的,这衣衫,做出来就是为了遮蔽身体的……”她顿了顿,才凝目看着凌离儿,道;“这规矩,既然是人定的,那么也自然脱不了这范畴……这规矩,就是给人用的,怎么用,然后让人看不出来你用了他,才是我等家族立根之本,传承之根。” 凌离儿脸色虽然有一丝惊讶的苍白,但是很快就变成了激动地绯红。 她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如天边的星辰一样,就听白蒹葭道;“这昆云城的人受困于眼界,最多为中等……那祝家夫人昔日是我身边侍女,虽然别的没学到,但是也有几分伶俐,只可惜家中势力不足,然而若是费力周旋,子孙争气,日后倒有一二指望。江家小姐虽有才华,……。” 她一一道来,声音冷静,便将这昆云城里几大势力家族分析的一清二楚,前路未来,异常明晰。 凌离儿并不知道祝夫人昔日是白蒹葭身边的侍女,听白蒹葭这样一说,倒是吃了一惊之余,对于自家的认识却是更为明白,不由顿了顿。 就听白蒹葭道;“离儿……这几个人,就给你练手。” 她看着自己的女儿,眼中满是怜爱之色,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异常的冷冽冰寒,带着一丝说不出来的冰冷;“如果做不到的话,这京城,我们也不用回去了,就在这里安安稳稳的做个闲人吧!” 凌离儿虽然古灵精怪,但是本质上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那里听不出来白蒹葭那温柔话语下的决绝。 如果真的战不过那几个所谓的小姐,娘亲是真的准备让自己在这地方呆一辈子了! 那怎么可以! 凌离儿咬了咬唇,道;“娘,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不过几个小丫头片子,如果不能将这些小姑娘收拾掉,她也就辜负了自己凌离儿这个名字! 看着凌离儿瞬间燃起的战意,白蒹葭嘴角挂上一丝温柔的笑意。 就这样……虽然很舍不得,但是这却是凌离儿不得不成熟的时候。 她摸了摸凌离儿的头,柔声道;“离儿过生日可有什么想要的?” 却又转了话题。 母女两既然有了默契,自然不会在那些事情上多花费唇舌,凌离儿眨了眨眼睛,道;“娘能陪我过生日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 白蒹葭抿嘴一笑,伸手拍了拍凌离儿的头,道;“你这孩子,说起来,我也欠了你八年礼物,总不能就这样打发了过去。”却又顿了顿,道;“只是如今时间却来不及了,唔,等你将事情收拾好了,我到时候连奖励一起给你。” 凌离儿咯咯笑了两声,脸上却多了一丝凝重的神色,无论如何,到底还十一个孩子,说起来还是有一些紧张的。 白蒹葭看着凌离儿翩然而去,又转头对立春道;“宋嫣然已经见过相公了?” 她本来也是极聪敏的人,见立春点头将事情低声说了出来,顿时便摇了摇头道;“我本来只打算让那几个丫头给离儿点醒点醒练练手,都是想不到自作孽不可活。” 她从某些方面,还是很知道凌绝尘的杀伤力的。 别的不说,那梅欺霜萧新月,那个不是眼界奇高才貌双全的女子,无论本身还是眼界都比宋嫣然那么一个黄毛丫头不知道强到那里去了,那些贵女小姐都跨不过凌绝尘那张脸去,更何况宋嫣然这样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孩子。 她本来……真的只是想找个机会立威顺便点醒凌离儿那个小丫头啊。 想起立春所说的话,白蒹葭的脸上倒是很难得的浮出了一点无奈之色。 这孩子倒是比自己想象中的更为早慧伶俐,但是却没想到这凌绝尘的烂桃花,即便是到了这种时候也不知道…… “咳,我睡着这些日子,……”白蒹葭顿了顿,抬头看向立春;“表小姐的婚事怎么样了?” 立春顿了顿,道;“那个表小姐?” 白蒹葭看着立春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咳嗽一声,道;“费明珠。”她觉得自己这样直接问起还是有点太过直白了,正想解释两句,就听立春道;“哦……你说的费明珠啊。” 602.第602章 催促一二 眼看立春脸上的神情,白蒹葭就登时知道费明珠多半是出了什么事情,不由拢了拢眉,想到自己临睡前,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来,不过…… 她顿了顿,看向立春,就听立春叹了口气道;“当年……纤纤小姐出嫁,老夫人并不放心她,也不知道费明珠使了什么法子,让老夫人指名她陪嫁了过去。” 白蒹葭倒是没料到这个发展,也不由心中微感诧异。 凌纤纤嫁给闻人乐节这事情已经出乎她的预料了,但是却没有想到这费明珠竟然陪嫁了过去。 前世的时候,费明珠可没这样,而是呆在后院里给她添堵了不少心思。 不过她转念一想,闻人乐节身份尊贵,也是个极为俊美的少年,虽然久病,但是更有一种久病之中显锋锐的美貌。 虽然容色比起凌绝尘是稍逊一筹,但是身份未来,都不是凌绝尘能比的,毕竟一个可能继承大统的皇子和一个可能随时会死于非命的将军,谁都知道会选谁。 ——嗯,在闻人德纯和凌绝尘中选了自己的大概比较另类吧。 白蒹葭倒是很明白费明珠的心思。 而且凌纤纤说起来跟费明珠关系还是极好的,想起凌纤纤鲁莽单纯的性子——说起来,倒是比自己好掌控多了。 只是,虽然凌纤纤少女时期被娇惯太过导致了鲁莽单纯,但是毕竟也是伶俐人,而且——在皇子府那种地方,谁都会很快的成长成熟起来,如果学不会的话,就只有死了。 更何况,还有一个聂淑姬。 立春脸上很难得的带上一点清冷之意,道;“六年前的时候,明珠侍妾不小心摔了一跤,一尸两命。” 她说的简单,但是白蒹葭却不由凝了凝眼眸,就听立春漫不经心的道;“太子妃听闻死讯,当场晕倒过去,请了御医来请脉,发现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 白蒹葭看着立春的脸色,倒是忍不住轻轻的笑了一下,道;“我知道了。” 她说的只是知道二字,却不知道怎么想起了费明珠耻高气扬的样子,想不到那人心思算尽,最后还是落到了这个下场,但是怪谁呢——她那样的人,如果肯好好的说个人家,有凌家给她撑着,也未必不能安稳一生,但是她既然选择了哪条路,既然有心与天势比高,那么无论如何,就早应该有了从天上摔的粉身碎骨的准备。 ……一个侍妾的孩子,她怎么以为可以靠着那孩子飞上枝头当凤凰呢。 太子妃和侧妃两个人都没消息呢。 不过她跟费明珠并不算熟悉,听闻就这样下场,倒是也十分冷静,也并不打算多问,反而抬头看了一眼立春,道;“汤作好了吧?” 虽然对于立春忽然转移话题有点出乎意料,但是立春好在并不会多问,便点了点头,就看白蒹葭拍了拍手,笑嘻嘻的道;“也应该为相公准备些吃食了。” 眼看白蒹葭一袭白衣,笑语盈盈,比起当年的少女,眉目已经长开,气质却越发飘渺淡然,容颜清柔秀美,笑谈之间,却隐隐有些让人无法忤逆拒绝的味道。 虽然觉得白蒹葭实在不应该下厨房,但是却并不能说出拒绝的话语。 就看白蒹葭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一双眼睛又黑又亮,清幽深邃,漫不经心的笑道;“相公忙起来可能就忘了时间,还麻烦立春你帮我去催促一二。” 立春看了一眼厨房,又看白蒹葭含笑看着自己,当下便点了点头,道;“我就去。” 凌绝尘在梅林里又将凌慎之好好的教育了一顿。 好在凌慎之年龄虽然不大,却秉性坚韧,又早慧沉稳,平日凌绝尘虽然不在身边,也按照凌绝尘传下来的法门打熬身体,所以小小年纪,也说得上身强体壮,倒是比同龄人都高上不少。 这些也许普通成年男人也坚持不下来的训练,凌慎之倒是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他虽然素来对凌离儿要求很高,但是这种事情却从来没想过拉着凌离儿的——做哥哥的,保护妹妹是应当的,妹妹知礼仪,明事理就可以了,这种事情还是不适合娇滴滴的妹妹。 所以说凌慎之对于自己的要求,还是比凌离儿高很多的。 凌绝尘虽然训练严苛,但是也是充分考虑到了凌慎之的极限——他虽然寡言少语,但是身为廉贞转世,为了平定天下而来,所以在这方面却是极有天分。 第一日的时候跟凌慎之交手过后,就顿时摸出了凌慎之现在的境界,同时也将训练凌慎之的方法尺度定了下来。 除了白蒹葭醒转之后的行事有点出乎意料外,很少有事情是凌绝尘不能掌控的。 他神色清冷,一边指点凌慎之的不足,一边下手也毫不留情。 便是寻常师父对徒弟,也并没有如此严苛的。 立春看见凌慎之,也觉得有些心疼,不过好在家里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药浴用的汤药——虽然那药汤沐浴的滋味并不好受,但是在消除疲劳,恢复伤痕方面还是很有用的。 眼看立春过来,凌绝尘才凝目看了过来,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一丝异色。 虽然知道这么对待自己的主人并不合适,但是看着凌绝尘脸上的表情,立春却不知道,忽然觉得一股笑意从心里冒了出来。 大概从小到大第一次看到主人这种有点出乎意料的表情,太难得了。 立春心中暗笑,表情却是一如既往的清冷淡漠的开口;“夫人已经准备好了晚膳,请将军回家用膳。” 凌绝尘手一顿。 就听立春继续道;“夫人托我转告将军,她听说这里的梅花开的好,只是天寒地冻,不便前来,还请将军如果方便的话,替她取两支回去,方便插瓶,若不方便的话,也不必麻烦将军,她寻个时间自己再来就是了。” 几乎可以瞬间感觉到铺天盖地的寒意从面前的青年身上扑面而来。 那种寒冽让立春不由自主的打了个颤,心中的笑意也似乎被瞬间凝固了。 603.第603章 试探 虽然立春很想再笑一下将军这种难得一见的失控,但是真的面对那种冰寒彻骨的时候,给人的却只有穿心透骨的冷冽,并不能生起笑意的心思。 凌慎之的脸上有着疲累之色,他正想说什么,就看见凌绝尘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虽然并没有说什么,但是很快还是恢复了过来。 白蒹葭看着凌绝尘带着两支梅花,脸上顿时绽开了跟小孩儿一样天真无邪的笑意;“哎呀,妾身就随便跟立春说说,怎么就麻烦相公你这么跑一次呢。” 她看着凌绝尘一脸冷意的将那两枝梅花放在桌子上。 比起平时青年的气质却更为寒凝了一些,不过白蒹葭并没有多看他一眼,反而将目光都落在了那两支梅花上。 倒是极好的两支梅花,一支是开了大半的红梅,花瓣完整,层层叠叠的,虽然不是什么特别的品种,但是花型完整,颜色浓艳,透出一种勃勃的娇艳生气。 另外一支却是白梅花,大部分都是似开似闭,皎洁如白玉雕琢而成,丽质天成,隐然有暗香浮动。 白蒹葭笑容盈盈的看着凌绝尘,脸上却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红晕,道;“这还是相公你第一次亲手送东西给妾身呢,妾身一定好好珍惜。” 她这话一出,凌绝尘的手顿时一紧,凝目看向白蒹葭,却见她衣白如雪,翩跹如仙,头上只随意的梳着一个发髻,却有几丝黑发垂了下来,越发的显得肌肤如雪,黑发如鸦,发间只带了用上好碧玉雕琢而成的荷叶结,气质清灵。 凌绝尘瞳孔一缩。 当年…… 白蒹葭从书楼上跳进他怀里的时候,就是这幅打扮。 他念头未决,就听到了白蒹葭的话,凌绝尘顿了顿。 ……这么多年来,他竟然从来没有亲手送过东西给她么? 虽然知道白蒹葭现在的柔情似水,娇憨天真不知道是在算计什么,但是听着白蒹葭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凌绝尘的心里还是如遭重击。 却见白蒹葭脸上带着淡淡的红晕,却小心翼翼的让立春寻配套的花瓶来,倒是不由心中剧痛,嘴巴张了两次,才开口道;“不用……” 不用这么珍惜的。 不过是……两支梅花……而已…… 他心中复杂,脸色不由更沉静了几分,看着白蒹葭找了个瓶子出来,将两支梅花小心翼翼的插在里面。 白蒹葭端详了一阵,偏头笑道;“这两支梅花虽然好,却少了些点缀的东西,等用完晚膳,相公你陪妾身出门采选些花朵可好?” 她声音里带了几分不易觉察的小心翼翼。 虽然她自觉也算把握到了凌绝尘的弱点,但是也知道这弱点也必然有一定的分寸。 如果真的是装过头了,惹怒了凌绝尘,他恼羞成怒起来,只怕自己还要吃亏,所以虽然撒娇撒痴,但是心中也十分小心的把握着分寸。 虽然一个娴慧体贴的妻子,白蒹葭觉得自己扮演起来毫无难度,但是毕竟丈夫这心思却是千回百转,如果不小心那里出了漏子,这个亏她可吃不起。 虽然表面上是极尽体贴,但是实际上每一步白蒹葭都细细筹划,小心翼翼的踩在凌绝尘可以容忍的边缘,以几乎让人无法发现的小碎步小心翼翼的鲸吞蚕食着凌绝尘。 只是这一句,也算是白蒹葭的某一种试探,今天晚上这些事情,步步小心,句句相连,这也算是某一种阶段性的试探。 光是衣裳首饰,白蒹葭也尽量的找了跟当年近似的衣裳首饰,虽然不完全一样,但是好在也有几分相似——已经够了,对于凌绝尘这种人来说,让他记住别人的衣裳首饰比别的还难,但是只要稍微勾起几分意思,也就够了。 虽然心中有几分把握,但是白蒹葭还是微微有点紧张。 这种试探,到底能不能成功。 她想起秋水村时痴痴傻傻的凌绝尘,一双眼睛倒是忍不住在凌绝尘的头上转了两转,心中琢磨,如果再往凌绝尘的脑袋上拍上这么两下,到底能不能将那个爱撒娇爱争宠的黏人包拍回来。 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 毕竟当时也是因缘巧合下才将凌绝尘拍成了个傻子,也是安安稳稳的过了几个月,但是以凌绝尘如今的身份地位,当年那种偷来的时间,已经很难再复制了。 她虽然心中有些紧张,但是体现在外面的表情就是嘴角的笑容更甜腻了一些,透出了以往难得一见的娇柔妩媚。 凌绝尘顿了顿,看了一样满桌子的菜,又抬头看了一眼白蒹葭,见她站在红梅白花后,却比旧日里在白三思书房见过的雪中美人图的图画还要清丽,又忍不住顿了顿。 对于这样娇柔温婉的女孩子,他实在是很不擅长应对。 如果是别人也就不理不睬走了就是,但是偏偏却是白蒹葭…… 眼看凌绝尘沉默不语,白蒹葭也不由顿了顿,心中好像揣了一只小鹿一样,砰砰一阵乱跳,从小到大,即便是面对祖父考核功课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紧张过。 凌绝尘总算开口了;“你要什么鲜花,让立春送来屋里就是。” 他声音虽然一如既往,白蒹葭却松了口气,还好,没有直接拒绝就好。 她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却柔柔的道;“可是这大过年的,这昆云城又小的很,那里有那么好的花庄,即便是家里养的花不错,这剪切的也不够满意,立春要照看这上上下下一家人已经够忙了,怎么好意思让她为了我这点小事又跑来跑去。”她眼眸一转,道;“我听立春说,这昆云城外,有个百花庄,虽然这冬天不如其他三季,但是也有不少耐寒花朵,也培育的有温室的花朵。”她一双眼睛看着凌绝尘,却是又黑又亮,软软的道;“我过几日去那庄子里看看可好,即便是一个人,我也没什么问题。” …… 虽然是这么说,眼中却饱含期待,但是凌绝尘看着白蒹葭的表情,又顿了顿,才开口道;“跟你一起去。” 604.第604章 百花庄 百花庄在昆云城内颇有名声,这昆云城虽然四季如春,但是有些冬季的花朵还是不会开放的,百花庄里却建了几个温室,专门养殖各种大大小小的花朵,就跟洞子货一样,只是别的洞子货大多都是水果,这百花庄的洞子货是各种花朵罢了。 冬日的洞子货价值不菲,这冬天的鲜花也跟洞子货一样,只是比起洞子货来说,这鲜花更贵上几分,也是昆云城里的贵人富人才能享受的。 一辆马车在百花庄停下来,那马车低调宽敞,乍看上去并不起眼,但是那起身迎接的却是百花庄里的大管家,就能看出这一辆马车来历不凡了。 大管家低声道;“庄主并不在庄子里,还请几位夫人小姐见谅。” 车上下来的人,两个男子虽然一长一少,姿容出众,眉目却有七分相似,一看就知道是父子,大管家虽然见多识广,但是也知道这样的姿容即便是京城也少有的。 虽然眉目冷冽,但是气质端整,大管家心中猜测这几人的来路,却只能隐隐在那男孩子身上猜到是昆云城里极有名声的凌慎之,心中暗道,那凌家主子竟然回来了不成? 再看那马车后面被一位秀丽佳人扶了两个女子下来,也是一长一幼,都是淡紫色的衣裳,裙角袖口都绣着若有若无的紫藤花,披着半旧红羽纱披风,只是头上带着帷幕,垂下了淡紫的纱幕,别说容貌了,便是一个指头,都并不能看见。 只能看见露在外面的头发,黑鸦鸦的如瀑布一般。 行走间似乎还能隐隐闻到紫藤花的香味。 大管家虽然心中疑惑,但是表面上却是半点不露,就听那夫人开口道;“听闻你家鲜花甚好,所以才来寻些放在家里过年。” 她声音清柔,就宛如深山里的泉水一般,乍听只觉得清淡,但是入了耳朵,却觉得没什么不舒服的。 大管家笑道;“都是承蒙各位客人厚爱了。” 虽然这么说,脸上却掩饰不住的带上了几分自豪之色。 这昆云城附近靠着卖花为生的地方也不少,能够将这事情做到顶尖出色,也是自然有几分独到之处。 这百花庄的独到之处,就在于他们培育的花朵不但生气勃勃,而且色香皆为上品,更难的是,有独到的保存之法,不比别的花庄,从洞子里拿出去没两日就没了精神,只要按照百花庄的办法来保存,能够很长时间的盛开。 白蒹葭脸色淡定,只是帷幕下,凌离儿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却饶有兴趣的左顾右盼。 她虽然淘气,但是这种地方也很少来,如今也觉得很有兴趣。 虽然心中好奇,但是却还是谨守规矩,怎么看都是一个进退有据的大家闺秀。 本来来这百花庄的,应当是凌绝尘和白蒹葭,但是白蒹葭后来又说她们这么多年也没有一家人一起好好聚聚,索性便将人一次带了出来。 一方面是买花,一方面也是一家人一起出来走走,培养培养感情。 凌绝尘虽然不置可否,但是凌离儿在家里已经闷得无聊,既然的了机会,自然不肯放过了,凌慎之虽然不想来,但是也不忍心忤逆了母亲的意思,所以一家人倒是和和睦睦的出了门。 一路到了这百花庄。 只是凌绝尘却注意到,他们马车刚离了凌府,旁边就有人飞一般的离去了。 他心中冷笑,面上却半点神色不露,只是心中却不由更谨慎了几分,他来这昆云城的事情极为隐秘,北疆那块自然有立夏等人帮忙掩饰,眼看有人盯上了自己家,虽然面上不露声色,却心中早打定主意,现在不好扰了白蒹葭的兴致,但是等回去之后,却要让人知道。 他心中也暗自嘀咕,这昆云城他也是仔细查过的,是一个整体来说比较单纯的地方,几个比较好一点的家族都立足单薄,虽然有一定的心思,但是跟京城里的关系并不多,不比别的地方,各种勾心斗角,纠结复杂。 虽然属于贤王闻人轻柔,但是他跟闻人轻柔也是达成了某些默契,所以才安心将白蒹葭藏在这里。 但是如今眼看有人盯上了自己家,虽然脸上神色还算平静,但是心中却一片冰清。 白蒹葭虽然敏锐的感觉到了凌绝尘的情绪有什么不对,但是一路小心谨慎的试探了一会,倒是跟自家关系不大,就是不知道又在想什么了,当下也不再多说。 一路到了百花庄,白蒹葭心中早就计划好的。 那凌家虽然有一片梅花林,是从南山寺里移植过来的,倒是养的不错,长势也好。 她准备选几样热闹富贵一些的花朵,毕竟过年,还是收拾的热闹一些比较好。 将意思跟大管家说了,大管家也是个机敏的人,很快就吩咐了下去,笑盈盈的对白蒹葭道;“看起来凌夫人倒是个行家。” 白蒹葭嫣然笑道;“比不得大管家内行,不过是略知一二罢了。” 她声音清柔,大管家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对于这种行家,他们也是又爱又恨。 这种人懂行,知道什么好什么不好,交谈起来也方便。 但是比起那些不懂装懂什么都要什么最贵的客人来说,这样的客人虽然招待起来比较麻烦,但是对于自家的名声,还是很好的。 白蒹葭倒是很好说话,很快就挑选好了自己所需要的花朵。 倒是让有些紧张的大管家松了口气,最怕的就是这种懂行的人挑三拣四。 很快计算好了价钱,笑道;“夫人一次买了这么多,又是过年这大喜的日子,便由老夫拿个主意,打个八折,凑个八百两可好?” 白蒹葭点了点头,道;“很是合理。” 价钱倒是略微有些低廉,她本来心里预算是一千两左右,倒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大管家,见他满脸笑容,但是眼睛里却偶然闪过精明之色,难怪能够做到大管家这种位置。 就听一个声音嚷嚷道;“我就要这山茶花儿!” 605.第605章 二乔 声音竟然有几分熟悉。 白蒹葭颦了颦眉,凌离儿悄声道;“是宋嫣然。” 只见宋嫣然发鬓攒着一朵娇艳的红山茶,她肌肤如雪,被那艳红山茶一映,倒是也眉目如画,娇艳秀丽。 喜庆热闹之日,也流行簪花于发的妆扮,除了各种鲜花外,上好的绫罗绸缎,绢布轻纱堆成的各种绢花也很受世女小姐们的欢迎。 今日凌离儿出来,双丫髻上也点着两朵小巧的堆纱花,虽然小巧,却胜在精致,是白家大夫人,也就是白抒怀的夫人送来的,正经的宫制冬日的新鲜花样儿堆纱花,正好二十四支十二对,对照的是一年十二个月的每个月的鲜花。 胜在样式精巧新鲜,又十分精致,只是被帷幕一挡,并看不清楚。 不过宋嫣然发间簪着这山茶,她本生的娇艳妩媚,又仔细打扮过,更是异常娇美,被发间山茶一映,一身粉红衣衫上面绣着姿态不同的各色花卉,行走的时候宛如一片花海一般,头上除了红艳山茶外,是一套红玛瑙头面,水红色的齐胸襦裙,最为适合这豆蔻年华的,宛如一只振翅翩飞的粉色蝴蝶。 她发间那一支茶花,娇艳无比,凌离儿却看着有几分眼熟,凝目看了一会,凑到白蒹葭耳边低声道;“这朵山茶不是我们刚才看上的那盆二乔么?” 虽然号称二乔,但是实际上自然不是正宗的二乔。 正宗的二乔是纯粹的一红一白,若是其他带了颜色,就落了下乘,这一株二乔虽然颜色不够纯正热烈,但是好在并没有其他的颜色混杂,颜色虽浓淡不均,白的也不够纯粹,但是好在颜色纯净,已经是百花庄里难得的好品种茶花了。 白蒹葭凝目一看,果然是二乔里的那一朵红茶花,不由抬头看了一眼大管家。 凌离儿声音虽轻,但是在场的人几乎都是耳目聪敏之辈,倒是也听得清楚。 宋嫣然脸上带着一丝僵意,就看见旁边的青年,若有若无的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虽然少女怀春,心中觉得情郎是千好万好,别人的殷勤都比不上那随意的一眼,但是此时也不由打了个寒颤,只感觉一股冷冽寒意扑面而来。 明明大厅里烧着地暖,但是却觉得好像站在冰天雪地,让人唇舌打颤,却说不出话来。 宋夫人倒是第一次见凌绝尘,她见多识广,眼界倒是比女儿好些,眼看凌绝尘往哪里一站,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这青年昆云城里是少有的,无论容貌气度都是一时之选,也难怪一向心高气傲的女儿一眼就看上了他在自己面前闹死闹活的,如果自己再年轻个二十岁,只怕也,但是这青年身上那股浓重的血腥味和冷淡杀意却是瞒不过的人。 那是不知道手上染过多少鲜血,才会看淡生命,视人命如草芥的轻描淡写。 是…… 战场上下来的人……? 宋夫人眯起眼睛,想起女儿告诉自己的话,按照凌家那个管事娘子所说的,这凌家的男主人平日是在北疆的,那北疆战火热烈,不知道多少人生生死死,这男人一身气度,果然是经过沙场磨练的。 不过她寻思比女儿更深。 这男人年纪虽轻,但是这身杀意却只怕是在战场上磨砺多年才能真正的磨砺出来的,毕竟别的不好说,这血与火,亲生经历过的是截然不同的。 即便是祝千总那样真正经历过战场的人,他身上的戾气和冰冷跟眼前的青年比起来,就好像一个三岁的孩子一样,简直无害到了极点,虽然并没有刻意的散发气场,却让人顿时明白,这个男人……不知道经过了多少生死战役,才拥有着这样淡漠清冷,看淡生死的气质。 在北疆一定是立下过不少功劳的,说不住还大有名声,这功名自然不会太少。 自己的女儿……真的可以把握住眼前的这个青年么? 宋夫人虽然对于自己的女儿,一向很有自信,但是真的直接面对这青年的时候,一股怀疑却忽然浮现了出来。 她本来以为,以女儿的身份跟美貌,肯委身给这么一个二十七八岁的中年男人做平妻,又有自家的背景在这里,只有他们肯不肯嫁女儿的,那凌夫人虽然气度高雅,容貌也轻灵秀美,但是毕竟久病在身,看上去虽然端雅,但是毕竟冷冷清清的,比不得自家女儿的娇媚——要知道,对于男人来说,十几岁小姑娘的热情娇美,并不是白蒹葭这样清冷的可以媲美的。 所以在宋夫人的心里,一直只疑惑对面是个怎么样的人,只当凌绝尘是用了什么手段迷惑了宋嫣然。 虽然嘴巴上答应了宋嫣然,但是也是打定了主意,要看清楚凌绝尘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再将女儿托付过去——如果真够出类拔萃,女儿又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嫁过去也未尝不可。 但是如今眼看这青年安静的站在这里,宋夫人却觉得心头如遭重击,却暗自生起一丝后悔来。 这男人……不是不优秀。 而是,比她想象中的都更加优秀,优秀到…… 宋夫人眼中生起一丝恐惧之意。 这是一个,她完全无法掌控的男人。 不仅仅是无法掌控,甚至连生起掌控的心思都不敢的男人! 一声轻笑打破了冷凝的大厅,白蒹葭嫣然笑道;“哎,原来是宋夫人啊,想不到还能在这种地方遇到宋夫人,也是巧合了。” 那里是巧合,本来就是宋夫人安排了人手蹲在凌家门口,眼看他们出了门急忙传了信回去,才匆匆的赶了过来。 但是宋夫人自然不会说的这么清楚,当下也温和一笑,道;“我也没想到凌夫人竟然也会在这里……”她看向凌绝尘,深吸了两口气,才又笑吟吟的道;“这位公子是……?” 凌离儿几不可见的撇了撇嘴,还叫公子,没看凌绝尘都是当爹的人了么?也是脸皮厚。 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白蒹葭假装没有看见脸色绯红,眸若秋水流转的宋嫣然,只是微微笑道;“这是我当家的。”却又拉了拉凌绝尘的袖子,神色亲密的道;“相公,这位是宋知州的夫人和小姐。” 606.第606章 白蒹葭:我什么都没说。 凌绝尘抬头看了二人一眼,脸上倒是露出一丝异色,凝目看向宋夫人。 宋夫人被他寒星一样的眸子一扫,不由低下头去,狠狠的掐了两把掌心,才听白蒹葭轻声笑道;“宋小姐才貌双全,这昆云城里上上下下都是知道,听说是昆云城第一美人和第一才女呢。” 她言笑晏晏,眉目一片温柔,似乎一点也没有嫉妒之意,只是满是关心爱护。 听白蒹葭这样说,宋嫣然的脸上,不由带上一点得色。 就听凌绝尘淡淡的道;“宋言正家的?” 宋嫣然心里一动,就听白蒹葭笑道;“难为相公你竟然知道。” 凌绝尘淡淡的道;“昔日见过一面。” 宋嫣然凝目看着凌绝尘,只觉他虽然神色冰冷,但是却远看越爱,这样冰冷的男子,如果百炼钢成绕指柔,只怕也是死心塌地,她不由声音柔和了几分,娇滴滴的道;“将军竟然认识我家三哥,当真是有缘。” 宋言正正是宋嫣然的三哥,正宗的进士出身,也是宋夫人的骄傲。 宋夫人虽然以儿子为傲,但是看着凌绝尘漫不经心的神情,顿时心中生起一个念头。 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并不让这个男人在意——不过,文武素来分家,文官和武官相处不好的也很多,这凌家公子既然是武官,看不惯自己儿子也是有可能的。 想到文武之别,倒是不由自主的又凝重了一些眉目,看向凌绝尘的表情里更多了几分打量。 这样的男人,虽然俊美绝伦,但是实在是太过冰冷了。 她转头看了一眼女儿,却见女儿脸上尽是羞涩,眼波流转,却是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小女儿神色,不由心中长叹一声,一丝无奈浮了出来。 凌绝尘看了一眼宋嫣然,脸上神色一如既往,道;“宋言正还好,在火药方面有些专业。”他顿了顿,轻描淡写的评价道;“只是你既然是他妹妹,立身要正,这矫揉造作的,不成样子。” 白蒹葭倒是没想到凌绝尘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凝眉看了一眼凌绝尘,见他眉目仍然是孤冷绝伦,宛如天边的一轮孤月,高天孤月,清俊绝伦。 她心中浮起一见君子误终身的念头,却不由摇了摇头,倒是隐隐有些诧异凌绝尘的行事了。 宋嫣然满目柔情,被凌绝尘这话一堵,顿时觉得心头一酸,眼眶一热,眼眶里已经是珠泪盈盈,挂在长长的睫毛上,要坠不坠要落不落,眼看就要落了下来。 宋夫人虽然震慑凌绝尘的气质,但是她极为疼爱这个小女儿,当下眼看宋嫣然这楚楚可怜的样子,顿时心里一痛,对凌绝尘却看不上了,道;“凌公子说这话,未免太过了吧?” 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几分指责之意。 凌绝尘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见她满脸怒色,冷然道;“你教女不严,倒说我过了?” 他声音清冷,虽然并没有故意,但是中间那种气度,却让人不由自主的生起一丝寒意。 眼看凌绝尘浑身上下都透出嫌弃之色,从小被人捧在手心的宋嫣然那里受过这样的委屈,顿时哇的一声,泪如雨下,转身就跑了出去。 宋夫人万万没有想到心高气傲的女儿竟然受了这等委屈,只觉得心如刀绞,从小到大众人遇到宋嫣然没有不夸奖的,那有凌绝尘这样直接半点面子都不给的。 她一方面心疼女儿,一方面又气怒凌绝尘不解风情,一边丫头去追宋嫣然,一边又指着凌绝尘道;“我女儿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定然跟你没完。” 凌绝尘眼看她摇曳着三寸金莲走了出去,倒是凝了凝眉目,就听白蒹葭道;“相公你竟然认得宋言正?” 虽然凌绝尘孤高自傲,却天纵奇才,对于很多人和事情只要看过一眼,就不会随意忘记,但是能被凌绝尘记住的,却必然有其独到之处。 她对于这些闲杂人等并没有太多关心,这宋家老三也只是偶然听他们提起过,但是竟然凌绝尘都记得宋家老三,倒是让白蒹葭有些意外了,而且更让白蒹葭意外的是——凌绝尘这话说的,有点不像她所了解的凌绝尘啊。 凌绝尘点了点头,道;“那人见识还算不错,我在……岳父那里见过一次,他想入我帐下。” 说道岳父的时候,他的表情有微妙的扭曲。 显然白修和白抒怀等人并不会给他太多的好脸色看。 针对白蒹葭的事情,凌绝尘也不知道跟白家打过多少回——他不善言辞,最不擅长的就是跟人打机锋,偏偏白家人从老到少,最擅长的就是话里藏话,机锋藏锋。 凌绝尘虽然****,但是面对这白家上上下下老中幼三只小狐狸,就算是再怎么不甘愿,最后也是修炼的不错了,只是虽然如此,每次去白家,凌绝尘还是过的不太如意。 白蒹葭凝目看了一会凌绝尘,凌绝尘只觉得自己被白蒹葭这表情看得浑身不自在,还没等他说什么就听白蒹葭笑道;“说起来那二乔的红花既然被宋小姐摘了去,干脆借花献佛吧。”她看向一旁的大管事,大管事脸上倒是露出无奈的神色,道;“这二乔我们这里也只有一株……本来在外面放着,却不想宋小姐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上了……” 正向解释,就听白蒹葭宛然道;“你将二乔里的那白花也绞了下来,就说我送给宋小姐的给我家相公赔罪的,这二乔还是记在我的账上。” 她看了一眼大管事,就听大管事道;“可惜了那二乔。” 虽然簪花是青春少女常见的装扮手段,但是用二乔来簪花,还是太奢侈了一些。 大管事眼看白蒹葭轻描淡写的就定了下来,不由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凌绝尘,心中只想起凌绝尘刚才随意所说的话,我在岳父那里见过一次,他想入我帐下。 宋言正对于昆云城的来说,已经算是年少有为了,但是面对这个比他年少许多的青年,竟然是想入他帐下…… 如果换了别人,大管事也多半以为这青年是随口吹牛,但是看着凌绝尘,却让人产生了他说话一言九鼎,并不是信口开河的错觉。 这青年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岁,竟然身份比宋言正还要高了? 607.第607章 金玉满篮 大管事眼看他们夫妻二人说了一会话,白蒹葭又将话题按下,另外挑了两盆垂丝海棠,一株‘三醉芙蓉’。 这醉芙蓉形如牡丹,早上初开之时,宛如白玉,但是到了中午,却是颜色粉红如二八少女,等倒了晚上,则颜色浓艳,至深红色的时候就闭合凋零,有诗人形容说‘晓妆如玉暮如霞’,这芙蓉花的颜色越开越艳,就宛如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喝醉了酒后,酒意上脸,越发娇美,所以也叫做三醉芙蓉。 寻常的三醉芙蓉,开起花来异常艳丽,蔚然一片,难为这百花庄能够将三醉芙蓉养在一个花盆里,只托着几朵半遮半掩的木芙蓉花。 大管事倒是伶俐,又额外送了一些水仙,解释道;“这水仙雕琢,也算是鄙庄的一点心意。” 那水仙养在白瓷盘里,里面映着的石头都是精挑细选过的白色鹅卵石,在清水里竟然隐约有着白玉一样润洁饱满的感觉。 虽然不值几个钱,但是也姿容清丽,清香动人,更难得是造型精巧,别有风致,是在还是种子的时候就让大师按照一定的规律雕刻水仙的球茎,等长出叶子又细心照料,做成了水仙盆景,因为是还在球茎的时候就在上雕琢,所以这盆景大多都叫做水仙雕琢。 这两盆都是长出来后又将绿叶巧妙的处理成了花篮提手,枝叶宛如提柄,下面垫着的根部郁郁葱葱的则为花篮,那水仙花开在中间,其瓣如玉,花蕊流金,明秀非常,倒似装了一篮子的金盏银台玉玲珑。 这水仙盆景便唤作‘金玉满篮。’不但十分好看,而且是个吉祥的意思,在百花庄的诸多花样中,也是很受欢迎的一种,大多会多多少少买上几盆,既好看,又有兆头。 只是这水仙倒是让白蒹葭念头一起,想起家中自己养的水仙花来。 思乡之念一起,看着眼前的水仙花,倒是心中温软一片。 眼神也柔和了不少,她看着那两盆金玉满蓝,心中满是柔和。 她在哪里出神,凌绝尘自然不会多加言语,凌慎之安静的做在一旁,似乎什么都跟他没有关系。 只有大管家因为刚才自己意外听到的话语,惴惴不安的站在那里,猜测这一家人的来路。 听方才宋嫣然他们的话语,倒是猜到这一家人是凌家的人,倒是这凌府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却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虽然旧日的时候他家的管家娘子也会买卖一些鲜花,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老顾客了,但是那家却神秘的很,钱货两清,好像凭空冒出来一样。 又想起宋嫣然的事情,倒是不由一阵心痛。 要跟宋知州家里的人处好关系也不容易,宋家在这昆云城里也是一等一的,他们也是废了不少功夫才跟宋家搭上线,眼看宋嫣然在这里受了委屈,大管家心中就好像在擂鼓一样,心中却暗自寻思,还要备些礼物回头去赔罪才是。 不过眼看眼前的人气度非凡,不敢发怒直言罢了,这凌家人虽然在昆云城里也呆了不少年,但是对于他们来说,还是外地人,比不得土生土长的宋家。 若是换了个气场稍微弱一些的,大管家当下就会帮宋嫣然出头了,只是跟宋夫人一样被凌绝尘震慑住了,等大管家回过神来,宋嫣然已经泪流满面的跑了,还没等他再说什么,就听到了凌绝尘的话,心中倒是不由一紧,心中暗自后悔,不应该放了宋夫人二人进来,只是虽然后悔,却也迟了。 那二乔价值不菲,这凌夫人说绞就绞了,说是赔罪,声音也清冷的很,也没有见到什么痛惜之意,又看他家相公处处不凡,显然这凌家是强龙无疑了,但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宋知州在昆云城里的经营,也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他心中一动,想起老板起了心思要将这生意做出昆云城去,不由上前一步,道;“这位公子和夫人,有两句话,不知道在下当不当说。” 虽然言语很是恭敬,但是里面的意思白蒹葭那里听不明白。 她帷幕下的眼睛一转,轻声笑道;“既然不知道当不当说,那就不用说了,省的说出来不当,白白惹了人嫌弃。” 她话语轻巧,声音曼妙,大管家本来正等着白蒹葭说话便顺势将话说出来给宋夫人夫妇说两句好话,这样既不得罪了宋夫人母女,也跟这贵客算是攀上了关系,但是一听白蒹葭这说话虽然轻柔婉转,但是已经毫不留情的就将他下面的话堵了回去。 大管家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寻但是遇到白蒹葭这样你不知道该不该说,那就不用说了的还是头一回。 即便是以大管家的老奸巨猾,八面玲珑听了白蒹葭这一句话,也不由呆呆的站在那里,张口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白蒹葭眼看他的表情千变万化,心中愉悦,脸上的笑容却保持不变。 她知道做生意的人对于熟客自然有些不同,总是想八面玲珑多方讨好,但是做生意就好好做生意,好好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也就是了,又何必摆出一副为你好的样子将手插到不应该他们插手的地方来。 更何况正常做生意就应该只有买卖两方,好端端的谈着生意,怎么会让外人闯了来,还坏了货物。 这次是宋嫣然,如果下次有别的什么人闯了进来撞个正着,事情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这大管家不但丝毫没有反省自己的错漏,反而还要将手伸进不属于他的范围来,就不要怪她不留情面了。 虽然赔礼用的东西白蒹葭好不犹豫的收下了,但是也是赔她那盆二乔的,她收的理直气壮。 若不是为了凌绝尘,她又何苦出来受这些累,不过这些事情她倒是记下了,等日后再从凌绝尘身上慢慢讨回来吧。 白蒹葭脸上带着笑意,让大管家将花草单子收好,定好时间送到凌家,又留下了地址,她挑的花虽然不算很多,但是也是各有独到之处,既有少见的珍品,也有凡品,整体价钱对于百花庄来说,也是一笔大生意了。 608.第608章 大管家眼看白蒹葭虽然语气不变,但是既然她开口要办正事,大管家自然不好拒绝,又想起凌绝尘刚才说的话,心中只觉得捏了一把冷汗,也不知道什么滋味,眼看事情办得差不多,便借口去清点数目交代事物退了出来,找来一个丫头问清楚了宋夫人二人的下落,一路寻了过去。 宋嫣然泪流满面,一路狂奔,她从小打大那里受过这些委屈,一路狂奔出门到了一处梅花树下,正哭了一场,就看见宋夫人寻了过来,心中又是委屈,又是难过,只叫了一声娘,泪流不止。 她虽不说话,但是这样哭泣,却更让宋夫人觉得难过,只觉她头上的山茶花似乎都失了颜色,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眼泪,道;“你这丫头,可知道厉害了?” 她颇为忌惮凌绝尘,心中倒是有些期望女儿自此死了心也好。 宋嫣然垂目,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却又咬了咬唇,道;“娘,我那里不好,他……他怎么忍心这么说我……” 她本生的容貌丰美,此时脸上带着珠泪,宋嫣然号称昆云城第一美人才女,这才女虽然是有人捉刀捧出来,但是这美女却是实打实的,七分容貌,三分打扮,今日又尽心修饰,豆蔻少女,姿娇容媚,便是宋夫人见了,也怜惜不已,偏偏自家女儿心上那人却…… 宋夫人叹了口气,道;“那人是个不懂风情的,你又何必跟他计较。”她倒是盼望自家女儿就这样绝了心思,当下计较一番,才柔声道;“我看那人虽然生的好,但是性情冰冷桀骜,又顽固不化……” 只想再说两句,那样的男人,虽然俊美绝伦,但是却决计不是个过日子的。 还没等宋夫人说完,宋嫣然却咬了咬唇,脸上露出一丝犹豫之色。 她心高气傲,从小凡是看上的就要最好的,既然已经遇到了凌绝尘,寻常那些男子,那里看得上眼。 虽然被凌绝尘那话毫不留情的捅了刀子在心窝里,心中难过,这么哭了一场,但是也算是冷静了下来。 听着母亲在那里小声说话,想到凌绝尘,却咬了咬唇,却忽然生起恼怒来,道;“过日子过日子,就知道过日子么!”她脸色绯红,倒是跟发间的山茶花一样艳丽,跺了跺脚,声音却尖了起来;“难道我就要嫁给王家那不成器的小儿子,还是李家那个矮胖子!?” 宋夫人听她声音尖锐,倒是吓了一跳,那王家公子和李家少爷,都是在同辈里很不错的人了,也是宋夫人挑来拣去,才定下了这两个。 王家那个少有才名,各种琴棋书画据说都略懂一些,就是是嫡幼子,很受宠爱,虽然任性一些,但是他几位哥哥姐姐都前途不错,可以照顾这个幼弟。 李家的少爷也算是高挑俊秀,而且年纪轻轻也是中了秀才,虽然跟凌绝尘比起来是有不足,但是也是极好的夫婿人选了。 听宋嫣然这么说,宋夫人不由暗自扫了一眼四周,幸好只有身边带过来的心腹丫头,那丫头倒是个伶俐的,听宋嫣然这么一喊,脸色顿时就变了,偏偏还做出不在意的表情,小声道;“奴婢带着他们去四周走走,不让外人惊扰了夫人小姐。” 听丫头这么说,宋夫人点了点头,眼看小丫头们走了过来,才转过头来,看着气鼓鼓的宋嫣然。 心中却暗自叹了口气,自己从小就宠着这孩子,这孩子虽然有些小虚荣小脾气,但是总以为没那么大碍,但是看着女儿这样的一意孤行,心中却不由暗自反省。 女儿竟然没有发现,那个男人,完全惹不得么。 她一脸沉静的看着宋嫣然,宋嫣然说了一阵,就感觉母亲两道冷冰冰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小小声的叫了声娘,就听宋夫人道;“我还以为你心里眼里只有那个男人,原来还有你娘?” 她这话说的颇为直接冰冷,即便是宋嫣然,也不由打了个冷颤,垂下眼睛不敢说话。 虽然不用看,宋夫人也知道宋嫣然的心里,必然满是不服气。 就听宋嫣然道;“娘你答应过要帮我的!” 宋夫人揉了揉太阳穴,只见宋嫣然抬起头来一脸倔强的看着自己,眼睛里满是不服气,当下冷声道;“那男人有什么好的?当初不是你说的,要找一个能和你从风花雪月谈到琴棋书画然后谈到诗词歌赋的?他那样子,别说风花雪月琴棋书画了,我看连正常交流都难得很……” 宋嫣然听宋夫人这么说,不由脸上浮起一丝红晕,却瞬间又苍白了下去。 她咬了咬唇瓣,跺脚道;“我不管,娘你答应要帮我的!”她的眼中闪过坚毅之色,道;“我相信我能温暖他的!我相信的!” 看着宋嫣然一脸勇往直前,宋夫人倒是有些后悔以前将柳公子的各种话本给她看了,本来以为只是消遣一二,如今看女儿这做法,却分明是已经入迷着魔了。 那样的人,那里是能轻易招惹的。 她看着宋嫣然一脸疯狂之色,心中却长长的叹了口气。 心中却无数次的后悔那次放宋嫣然出去遇到了凌家的人。 她凝望着自家的女儿,怒声道;“吵吵闹闹的成什么样子。”她眼看女儿脸上还带着泪痕,忍不住叹了口气,从小大大对宋嫣然也是捧在掌心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那里见她哭成这个样子过,她顿了顿,道;“嫣然……那男人……” 虽然还要劝上两句,但是却见宋嫣然一脸倔强的看着自己,就听宋嫣然道;“凌大哥不是说,他认识我哥哥么,你不帮我,我就去京城找我三哥哥去,我就不信三哥哥也不帮我!” 她看宋夫人脸色一边,顿时趁热打铁的道;“三哥哥……” 就听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夫人,小姐,大管家求见。”宋夫人点了点头,让丫头将人引了进来。 就看见丫头咳了一声,引着大管家走了过来。 大管家身后跟着另外一个小丫头,手里托着二乔里的哪朵白茶花。 609.第609章 机锋 宋嫣然极爱面子,虽然当着母亲的面又哭又闹,但是眼看外人来了,顿时便扭过头去。 大管家虽然隐隐约约的听到他们母女二人的争执声,但是自然不会去提,当下便笑吟吟的指了指了哪朵白茶花,将白蒹葭的话语说了。 听说是白蒹葭让人送来的,宋嫣然只觉得都是示威,当下冲了过去,将那白茶花拿在手里,两下扯碎了,放在地上一顿乱踩,眼看那白茶花零落成泥碾作尘,不负开始的纯净洁白,宋夫人才颦眉道;“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宋嫣然眼圈一红,道;“她就是故意气我,看我笑话。”她恨声道;“不过是早生了几年,否则若是……” 宋夫人道;“这是你一个小姐能说的话?”她瞥了一眼大管家,大管家笑了笑,道;“这小丫头是我的侄女儿,还算伶俐,带在身边长长见识。” 听大管家这么说,宋夫人才顿了顿,道;“我知你眼界广阔,你看那凌家的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大管家笑道;“不敢当不敢当。”虽然这么说,但是脸上却满是得意之色;“宋夫人你也知道,我们这做生意的,这客人什么身份,零零碎碎都知道一些,但是这凌家却委实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宋夫人点了点头,听着宋嫣然在一旁不以为然的呿了一声,忍不住颦了颦眉,瞪了宋嫣然一眼。 就听大管家道;“不过刚才我在厅中听那人说话,似乎三公子是认得的。” 便将凌绝尘所说的曾经见过宋言正,宋言正系那个入他帐下的话语出来。 宋嫣然啊了一声,一双眼睛似惊似喜,就听大管家笑道;“三公子的策划,想来夫人是比我等清楚,或者能猜到那凌家主人的来历。” 宋夫人脸色凝重,点了点头道;“略知一二,说起来三哥儿正好这两日就要回来过年了,既然知道了他认识那凌家主人,倒是可以打听一二。” 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满脸欢喜的宋嫣然,宋夫人又犹豫了片刻,看了大管家一眼,就听大管家若无其事的笑道;“宋小姐这样的人才家事,寻常人都是配不上的。”他吃了白蒹葭那一记闷亏,心里还是有些记恨的,又顺手捧了一下宋嫣然,看着宋嫣然脸上露出笑意。 宋夫人却颦眉看着女儿,想起大管家的话语。 挥手打发了大管家,就看见女儿笑吟吟的缠了上来,娇滴滴的道;“母亲,你看,若我能嫁给凌大哥,说不准能让三哥哥如愿以偿呢。”她听大管家转告了话语,心中更下定了决心。 虽然言语刻薄,但是她转念一想,凌大哥若是身份尊贵,自然对女方的规矩要求严苛一些,也不能怪他。 她既然有心,很快将这事情抛之脑后了,只觉得这样的身份,这样的人才,却是下定了决心。 宋夫人摇了摇头,道;“你三哥明日就回来了,容我见过他再说。”她又看了一眼女儿,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眼看女儿一意孤行,虽然心中有些忌惮凌绝尘的身份,但是如果按照大管家说的,如果在京城里是有权柄的人物。 自家女儿若是执意要嫁过去,劝阻无效的话,如果能帮上三哥儿一些忙,也是好的。 听宋夫人这么说,宋嫣然顿时破涕为笑,道;“我就知道娘你对我最好了。” 眼看宋嫣然这个样子,宋夫人摇了摇头,道;“你先随我去挑选一些花朵。”她想了想,让丫头找来大管家,宋嫣然便问道;“那女人挑了什么花?” 心里却不肯叫白蒹葭一句凌夫人,只觉得这凌夫人迟早是自己才对。 大管家便将白蒹葭挑过的花朵一一报了上来,宋嫣然笑道;“就照着这来一份儿。”就听大管家道;“别的倒是好说,就是其中有一份‘红妆素裹’的茶花,却只有一盆了。” 那红妆素裹却是一朵白茶花里面带着一点红丝,十分难见。 听大管家这么说,宋夫人顿时皱了皱眉,她看白蒹葭点的单子,便知道这夫人出身也不凡,不由心中犹豫,就听宋嫣然道;“那又怎么样,你跟她说给我了就是了。” 宋夫人按了按宋嫣然的手,缓缓的道;“你就说嫣然看上了那盆红妆素裹,就当是逗她开心的。” 却暗指凌绝尘那两句话逼哭了宋嫣然。 宋嫣然眼看大管家点了点头,顿时有些兴高采烈的,只觉得压了白蒹葭一头,但是想到凌绝尘,未免又有一些不安,就听母亲继续道,“你这里可还有别的珍品花会?” 大管家道;“有几样珍品都是为你们留着的。” 当下报了出来。 宋夫人点了点头,道;“将那盆‘倚栏娇’送过去吧。当作一点心意。” 眼看宋夫人将事情安排妥当,才对大管家道;“你就跟凌夫人他们说一声。”听着宋嫣然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就说我家中另有要事,就先回去了,等改日在登门造访。” 大管家应了一声,就看宋夫人盯着自己,道;“我看你倒是个明白的。”他心中顿时一喜,笑道;“宋夫人过奖了,在家愧不敢当。” 大管家一路将宋夫人二人送回马车上,宋嫣然嘟着嘴道;“娘你怎么就这么走了。” 她还想再见见凌绝尘呢,无论如何,即便是不能说话,但是能见上一面,也是好的。 宋夫人盯了一眼女儿,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神色,自家女儿还是被自己娇宠坏了,不过听宋嫣然在那里咕咕哝哝的实在心烦,忍不住将茶杯往桌子上一顿,发出一点声音,才看见宋嫣然闭上嘴巴,睁着一双眼睛看着自己。 “不是说了改日在登门造访么。”宋夫人颦了颦眉,看着宋嫣然脸上露出欢喜的笑意,这孩子,心机还是太弱了些。 ……虽然凌家主人人才难得,似乎看身份也是位高权重,这样的男人,身边自然不会缺女人,能够攀上这么一家亲事也是极好的,但是真的适合自家女儿么? 610.第610章 乞丐 看着宋嫣然欢欢喜喜的数着自己衣服首饰的样子,宋夫人心中默默的叹了口气,想起宋言正要回来了,倒是松了口气。 这宋言正也是许久未见,让她思念的紧,如今想到小儿子要回来了,又想到小孙子,心中因为宋嫣然的事情烦恼也解了几分。 如果真的能够帮忙三哥儿的忙,又能让女儿如愿以偿,倒也可以计较一番,那青年纵然出众至极,但是对凌夫人也是冷冷清清的,并没哟什么感情的样子,若是细细筹划,也未尝不可。 她闭目沉思,心中盘算,耳边只隐约有马车磷磷。 白蒹葭听大管家这么说了,脸上挂上似笑非笑的神色,眼中带着一抹轻嘲,不过隔着纱帘帷幕,大管家看不到罢了。 “宋夫人客气了。”她也客客气气的道,“还麻烦大管家你来特地跑一次。” 凌绝尘却凝眉看着白蒹葭,道;“那盆茶花你很喜欢?” 他并不觉得那些花儿朵儿的有什么不一样,不过难得看白蒹葭这样的表情。 倒是说不上喜欢,不过作戏还是要做全套。 白蒹葭点了点头,笑道;“其实也就有点兴趣,看着有几分热闹,想放在离儿房里,不过既然宋夫人看上了,就当今日给你赔礼的。” 暗地里留意凌绝尘的神色,见他眉目间微微变色,不由笑道;“你这样说人家小姑娘,若不送些赔罪的东西,白白的将人得罪了。” 凌绝尘哼了一声,道;“本就是她不对。” 他话语间极难得的带了一点厌恶的神气。 白蒹葭倒是微微奇道;“咦,难得见相公你这样。” 她语气里还是带上了几分调笑,凌绝尘清冷淡漠,便是梅欺霜萧新月那样的绝世佳人,他也看上去跟白骨骷髅一样,清冷淡漠,难得竟然会在他的语气里听到这样的语气。 倒是白蒹葭也有些意外了。 凌绝尘哼了一声,凝目看了一眼白蒹葭,道;“再晚天黑又冷了。”言下之意是,却要赶紧回去了。 白蒹葭点了点头,又让丫头将小暖炉接了过来,笑吟吟的道;“都是当爹的人了,又跟那些小姑娘计较什么。” 凌绝尘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他们上了马车,白蒹葭有一句没一句的跟凌绝尘说话,无非是问些京城里的事情。 她虽然在立春那里也问了一些,但是毕竟立春久居昆云,又一心调养她的身体,对于京城里的事情,只关心白家跟凌家相关的一些罢了,若说局势,还是凌绝尘比较清楚。 凌绝尘虽然惜字如金,你不问他绝对不会说,但是你若是问清楚了,他倒也跟你说的十分明白。 事情倒跟白蒹葭预料的差不多,这几年下来,死的死,出家的出家,闭门的闭门,几位皇子就剩下了闻人德纯和闻人乐节了。 倒是也斗得旗鼓相当。 进了城门,就听凌绝尘道;“我出去一下。” 白蒹葭眼眸一转,道;“那妾身就等相公回来用晚膳了?” 凌绝尘本来想说让她自己吃不用的自己了,但是却看白蒹葭已经将帷幕取了下来,脸上带着微笑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她面上微红,肤色却白,越发显得黑的越黑,白的越白,脸上情意盈盈,眼波流转,当真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不由心中一紧,道;“随便你了。” 眼看白蒹葭脸上笑意更浓了一分,只觉得脸上窘迫偏偏白蒹葭还笑道;“相公早去早回。” 说不尽的柔情婉转。 凌绝尘被她这么柔情万千的一嘱咐,也是脸上一红,道;“我知道,外头风大,你别出来。”眼看白蒹葭乖乖点头,便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眼看那马车朝着凌家驶去,凌绝尘脸色微沉,脸上闪过一丝冷冽寒意,手指微微一曲,整个人气质陡然一变,刚才那一丝柔和窘迫瞬间无影无踪。 他走了两步,却从别的角落拐了进去。 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乞丐人影。 他眼中掠过一丝寒意,上前几步。 龚乞丐也算是有些眼色了,他蹲在凌家门口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恰好能够挡风,也能看到凌家的门口,手里的竹竿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地面,面前的破碗里放着几个铜子,一身灰扑扑的衣裳还算整洁,脸上虽然脏兮兮的,一双眼睛似乎永远都睡不醒一样,只是在极少见的时候,四下流转的时候才有一丝精光。 就看着一双银线绣着如意头卷云的白靴立在自己面前,他心中一紧,立即磕了个头,喃喃道;“这位大爷赏几个钱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观音娘娘会记得你宅心仁厚的。” “……”白袍青年看着磕头砰砰作响的乞丐,脸上却是冰寒一片,“你是谁的人?” 龚乞丐心中一紧,立即磕头更大声了一些,“这位大老爷你说什么我不明白啊!我是……我是菜头儿手下的……这附近的三条街都是菜头儿的!” 他所说的菜头儿便是这附近的地痞流氓,姓蔡,所以都管他叫菜头儿,地痞流氓们都分了地盘,就算是下九流也自有自己的规矩,这地盘也是分的清清楚楚的。 即便是偷儿乞丐要在这地盘上讨生活,也要正正经经的去头儿那里拜过码头,得了头儿点头,否则你强行插进手来,自然会吃不少暗亏。 龚乞丐心中盘算,就听那青年冷冷的道;“我不喜欢重复问题。”他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乞丐,冷声道;“谁让你监视凌家的?” 龚乞丐只能看他那双靴子,上好的料子,并不能认出来是什么材料,但是上面的云纹暗理,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做出来的。 他听这青年说出监视凌家的话语来,立即打了个颤,却下意识的否认道;“你说什么……我……我不知道……我在这里乞讨……是经过菜头儿……啊!!!!” 还没等他一推二二推三三推不知道,就看见那青年修长有力的手掌捡起一颗小石头,往自己身上一弹,只觉得从来没有经历过的痛苦顺眼掩盖了自己所有的感觉,他抽搐一下,跌倒在地,鼻涕眼泪瞬间都流了下来,糊了满脸,他抽搐着看到了今生所见过的最俊美,也是最无情的脸。 611.第611章 去宋家 微微上挑的眼角,有些许隐约的妖魅,但是一双眼睛,深若潭水,脸上是不属于人间的冷漠。 如果……再敷衍下去……会被杀掉的…… 龚乞丐的心里,几乎是瞬间就浮现了念头。 而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宛如冬泉,澄澈无情。 他混迹市井,也只觉眼界宽阔,寻常人也不能在他身上讨到好处,这么多年下来,也没吃过什么亏。 但是却没想到看这青年虽然清俊绝伦,宛如嫡仙,但是下手之狠辣无情,是龚乞丐见过的人里的头一份。 别的人龚乞丐相信只要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他都能靠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扭转乾坤保住性命,但是眼看这青年冷漠的表情,龚乞丐的心头顿时就浮现出来了一个念头——不要妄想敷衍过去,或者产生别的什么念头。 当着这个男人的面,如果再说出一句他不需要的废话,迎接自己的只有死亡! 除了浑身的痛苦外,龚乞丐心头却是无比明晰了这样的念头。 他浑身哆嗦,鼻涕横流,实在难看,但是那一双宛如寒星的眼睛,却依然宛如秋水的一样无悲无喜的看着自己。 既没有对现在自己狼狈的蔑视,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简直就好像传说中的阿修罗一样。 他嘴唇打颤,明明全身肌肉已经撕裂一样的疼痛,但是他仍然竭尽全力的从齿缝里挤了两个字出来;“宋……宋家……” 虽然牙齿打颤的厉害,但是这宋家两个字,还是隐约清楚。 凌绝尘脚往龚乞丐身上一踢,龚乞丐只觉得全身的疼痛几乎瞬间都停了下来,没等凌绝尘再开口,立即忙不迭的道;“我说,我都说,我什么都说……是宋家,是宋知州的夫人安排我的!” 他窥了一眼凌绝尘,见他神情冷漠,不由打了个冷颤,急忙低下头,心里打定主意,如果能够保住性命,回头不管三七二十七,收拾包裹就离了昆云城,一辈子都不要再回到这个地方了! 不过首先就是要先保住自己的性命! 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龚乞丐当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立即开口道;“老乞丐在下九流中,也有几分面子,也时常帮人做些……事情,换些银钱,前几日有人托到我这里来,让我帮忙窥视这凌家主人的消息,如果有什么时候离了府邸,让我立即报备给那人……。”本来以他的个性,肯定是要讨价还价一番的,但是如今却双目看着自己的破碗,飞快的道;“联系我的那人,是宋知州家里的管家,答应给我一天十个铜钱。” 这个价钱,还是极为丰厚的。 凌绝尘眼中掠过一丝寒意。 好大的胆子,竟然将主意打在了他身上来了……不对…… 他眼睛一转,一个念头浮了出来,他一个男人,回到凌家也没两日,也没怎么见过外人,这凌家主人…… 难道是……蒹葭……? 是啊……蒹葭那样温柔美貌的女子,平时被他藏在家里没人知道也就罢了,如果真让人看到了,那里不会将主意打到白蒹葭的身上! 他牙齿一咬,一股怒气陡然生了起来,无论是窥视他的行动,还是窥探白蒹葭,对于他来说,都是完全无法忍耐的事情。 眼看凌绝尘身上寒意更浓重了几分,龚乞丐心中后悔极了,没事被这银钱动了贪心,早知道遇到这么个修罗一样的男人,就是一天一两银子他也不肯接下这单事情的,只怕小命一不小心就会丢在这里。 不过世界上并没有后悔药吃,他只是战战兢兢的跪在那里,只希望眼前的青年能够大发慈悲放自己一马,却忽然听凌绝尘低笑一声,声音却冷冽如冰,“宋康乐,真是胆子大的很呐!” 龚乞丐打了个冷颤,这宋知州的名字,就叫做宋康乐。 不过这昆云城上下,却没有直接直呼他的名字的,要么是叫宋知州,要么是宋大人,都是十分的恭敬小心的。 龚乞丐擅长察言观色,那里听不出来眼前这青年的话语里,却显然并没有将人放在眼里。 他就听凌绝尘冷冷的道;“走。” ? 一脸疑惑的看向凌绝尘,凌绝尘看着龚乞丐脏兮兮的脸,“去宋家。” 他冷声道;“我倒要看看,宋康乐他是要我的下落,还是敢……嘿嘿。” 他话语未尽,但是尽是森寒入骨之意,那嘿嘿两字,更是没有半点笑意,让龚乞丐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这人竟然要自己直接带他去宋家。 眼看龚乞丐呆在那里,凌绝尘的脸上掠过一丝不耐之色,跟这些人说话就是麻烦。 敢把主意打到白蒹葭身上的,总要给那样的人一点教训才是! 龚乞丐被他一双又冷又寒的眼睛盯着,不敢怠慢,也不敢去想得罪了宋家是什么下场,急忙将那破碗一揣,青竹棍一提,认准方向,就听那青年淡淡的道;“我不想麻烦,你不要想跑。” 他声音虽然清冷,却带着一种说一不二的威严在里面。 显然是久居上位的位高权重者,习惯了高高在上说一不二,才会养成这样的威严。 龚乞丐想起自己刚才想要敷衍的时候这青年出手带来的剧痛,毫不怀疑自己如果真的想要跑,就会带来让自己完全无法预料的后果,当下将所有的心思都收了起来,只专心的带路。 白蒹葭扭头打了个喷嚏,看着跟一个小粉猫以一样的凌离儿,女孩儿鼻头上沾了一点点面粉,头上的堆纱绢花是梅花,俏生生,很是可爱的样子。 凌离儿道;“娘你不是风寒了吧?” 白蒹葭摇了摇头,道;“并没有什么感觉,还是继续包饺子吧!” 凌离儿嘻嘻笑了一声,道;“我还是头一回包饺子呢!”她正搬着一个板凳坐在一旁,看着立春和面。 毕竟这和出来的面要劲道的话,还是要求和面的人双手有力,才能让面团更加柔韧有嚼劲。 白蒹葭想起那个莫名其妙的喷嚏,听凌离儿这么说,不由笑道;“这过年也是要包饺子的,你今日的功课可做完了?没做完先去做,等要包饺子的时候我在让人去叫你。”凌离儿点了点头,抱着小暖炉跑远了。 612.第612章 上门 白蒹葭挑了挑眉,轻笑道;“不知道这次谁要倒霉了。”只是随口一说,却漫不经心的继续调这饺子的馅料。 宋言正年方三十,已经算得上是少年有为,如今膝下儿女已经不少,但是这次带回来的却只有嫡长子和嫡幼女,小女儿是夏日出生的,才六个月,穿着一个小红袄被奶娘抱在怀里,生的一张小圆脸,十分粉嫩。 正靠着宋康乐坐了在那里和父亲说话。 他们父子二人倒是长得有八分相似,都是国字脸,浓眉大眼的,蓄养着短须,白白胖胖的。 听完宋言正的话,宋康乐忍不住摇了摇头,道;“看你们在京城里,也是很不容易,好不容易回了家,好好养上一阵吧。” 宋言正点了点头,他在京城里,也是处处小心,如今回到家中,也觉得身上的疲累松懈了不少。 正好看见宋夫人带了宋嫣然跟妻子进来,宋嫣然哎呀一声,急忙凑了上去,笑道;“小侄女儿真是可爱!好像嫂子。” 宋梅=氏抿了抿唇,笑了笑,她肤色虽然微黑,容貌只说得上清秀,但是却气质娴雅。 眼看宋嫣然喜滋滋的将小女儿抱在怀里靠着椅子坐了在那里逗弄孩子,宋言正道;“记得当时嫣然还是个小粉团儿,如今也这么大了。”说起来宋嫣然开蒙还是他教的,忍不住有些唏嘘,便问父亲;“嫣然的婚事可定下了?” 宋康乐摇了摇头,他并不知道女儿看上凌绝尘的事情,只当还是在那两家里举棋不定,当下便将这事情说了,却听宋嫣然哼了一声。 宋言正皱了皱眉,看着气冲冲的将孩子塞给宋梅=氏的宋嫣然,不由笑道;“小嫣然这是害羞了呢。” 宋夫人那里不知道女儿的心思,急忙捏了捏宋嫣然的手,笑道;“哪有你们一回来就问这种事情的。”将事情掩盖了过去。 宋言正却拿出一个盒子道;“小嫣然来看看喜欢不喜欢。” 里面却是一支金镶玉嵌孔雀石的双鸾步摇,十分金碧辉煌,一经拿出来,宋嫣然十分欢喜,心中恼怒也淡了不少,嘻嘻笑道;“果然还是哥哥最疼嫣然了。” 却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宋夫人。 宋康乐父子那里看不出来他们母女间的眉眼官司暗潮涌动,不由互视一眼,挑了挑眉,眼看宋嫣然爱不释手的把玩那一支双鸾步摇,一双媚眼时不时的落在宋夫人的身上,宋夫人寻了个机会,正好看见有跟丫鬟捧了那一盆红妆素裹进来,忍不住开口道;“说起来,今日我们去百花庄里买花,倒是遇到了一桩事情。” 听母亲这么一说,宋嫣然顿时振作精神,脸上笑意浓了几分,宋言正笑道;“百花庄的花也是越发好了。” “可不是。”宋夫人笑吟吟的看着儿子,虽然觉得儿子瘦了些,但是精神还算不错,不过十分心疼,只想过年的时候要将儿子好好的补上一阵,别的不说,听说宋言正回来了,这送帖子捎礼物的,可都不少了。 这年头,女人最重要的,不就是生一个可以让自己倚靠的儿子么? 三个儿子里,最出色的就是这个小儿子了,也没枉费自己这么疼他。 若是嫣然有他一半懂事,自己也不用这么担心,一眼扫去,却见宋嫣然一脸渴望的看着自己,虽然心中叹息,笑道;“你说我们遇到了谁,竟然遇到了凌家的主人!” 凌?林? 宋言正并不知道这凌家主人跟他有什么关系,就听自己母亲笑道;“那凌公子是从京城来的,竟然是见过三哥儿你,你说这么远还能碰到熟人,是不是巧了?” 宋言正心里寻思片刻,无论是凌还是林也不算一个大姓,当下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京城里人情来往多,总是脸熟的,那凌公子叫什么名字?若真是熟人,也要走动一二。” 却心中并不在。 他所知道姓凌的,无非一个鬼帅凌绝尘,但是那样的人,怎么会来到昆云城这种地方。 林字倒是多不少,比如那林雨凉、林雨沙等人,跟他的关系还算不错。 听宋言正这么一说,宋夫人正想说这名字,却不想想了半天,心中大惊,竟然并不知道那凌家公子的名字! 倒是宋嫣然在一旁嫣然笑道;“凌大哥说,三哥哥你想进他帐下呢!” 宋言正一震,宋梅=氏的脸上也掠过一分凝重之色,坐直了身体,一双妙目盯着宋嫣然。 宋嫣然笑道;“是百花庄的大管事告诉我的!” 宋梅=氏跟丈夫交换了一个眼色,她是一个京城少女,也自然知道丈夫的筹划打算,宋言正也没少跟妻子商量计较,所以她自然知道丈夫的想法。 宋言正沉吟片刻,却摇了摇头,道;“若是他……他怎么会来昆云城……可是……可是若不是……”他眼神复杂,倒是宋康乐在一旁笑嘻嘻的开口道;“说起来,我倒是记得三哥儿你捎回来的信上不是有说过么,如果有机会能入那个谁……帐下,就别无所求了!” 宋言正的脸上闪过一丝窘迫,他只是因缘巧合下见过一次凌绝尘,被他容姿气度所慑,又想到这青年俊秀如竹,却战绩彪捍,好男儿当志在四方,又眼看那青年年纪比自己小上许多,但是却自己远远不及。 在给宋康乐的信件上,也曾经写过自己最大的愿望,如果能入鬼帅凌绝尘的帐下,也是心满意足了。 知道他这心思的人,并不多。 宋言正的脸上掠过一丝凝重,看着母亲道;“你们遇到的那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好好的说给我听听。” 从来没见过宋言正这种凝重的表情,宋夫人也不由顿时凝重了起来,坐直了身体,回忆道;“那青年……的气质十分特殊,好像看淡了所有的生死一样,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出众……” 话语未落,只见外头急急忙忙的冲进来了一个大丫头,喘息不止,分明是一路狂奔进来的;“老爷,夫人……” 没等宋夫人训斥,就听那大丫头抬起脸,一脸惊讶,“凌家……来人了……” 613.第613章 算账 宋言正一顿,又跟宋梅氏交换了一个眼色,宋梅氏当下便道;“囡囡困了,我先带她去后头休息去。”便抱着孩子回避了出去。 临出门前却又看了一眼宋夫人和宋嫣然,眼看宋嫣然的屁股好像黏在了椅子上一样丝毫不动,不由摇了摇头,垂着头小碎步的走了出去。 宋言正看了一眼宋夫人和宋嫣然,挑了挑眉,道;“娘和妹妹……” 宋嫣然哼了一声,扭了扭身子,还是宋夫人道;“你一个未出嫁的女孩儿家,并不合适,还是跟我去屏风后面坐着吧。” 宋嫣然犹豫片刻,才总算起身,跟着宋夫人转进了屏风后面,宋言正微微摇了摇头,这妹妹还是被母亲宠坏了,不过毕竟是在昆云城这种小地方,宋嫣然心高气傲一些也没什么大事,反正那样的容貌人品和家世,总不会出什么大事。 不过想起宋夫人所说的话,心里还是掠过了一丝不安。 这种不安的预感,他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过了。 凌家…… 还是林家…… 没等他思虑完全,白衣的青年已经踏着月光走了进来。 他眉目清冷疏离,满身月光似乎都被他的白衣敛了进去,满室的暖炉烛光映照在他完美无缺的脸上,却并没有给这么一个冰雕一样的人增加什么暖意。 只让人想起了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这样的诗句。 这个人的眉目和气质,宋言正都是熟悉的。 也是他愿意追随一生的首领。 即便是在宋言正的梦里,也并没有过凌绝尘会在自家老家上门拜访这种事情。 对于他能说,能得到这歌男人指点一二,就已经是很满足的事情了,还怎么能奢望更多呢。 他的敌人都成为他为鬼帅,却有更多的人默认他是军神。 无论是军神还是鬼帅,在近五年来,都只属于一个男人。 绝世逸尘,凌绝尘。 宋言正眼看那青年披着一身清寒月色走了进来,他见多识广,也不由咳嗽了两声,才回过神来,脸上的笑容更浓了几分;“凌……凌将军你怎么会来的……你看都毫无准备的……” 凌绝尘冷然道;“我为什么会来,当然要问问你的好父亲了!” 父亲? 宋言正看向宋康乐,他父亲说起来是一个老实人,老实做官,虽然也会敛些银钱,但是这种事情,并不算过分,也不属于凌绝尘管——不管在怎么战绩彪捍,也只是战场上的鬼神,这吏部的事情,也不属于凌绝尘。 就看着凌绝尘的身边,抖抖索索的出来了一个老乞丐。 凌绝尘这种人,怎么会跟这种老乞丐混在一起? 还没等宋言正念头转完,就听那个老乞丐抖抖索索的将事情说了。 父亲……竟然派人去监视凌绝尘?他是不是不要命了???? 监视将军行踪这种事情,如果闹大了,凌绝尘随便动一动手指,就足够让自己一家吃不了兜着走! 宋言正心头一惊,立即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父亲,宋康乐急忙摇头摆手的道;“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 他满脸肥肉乱颤,倒是真的有些害怕,这么多年下来,虽然趾高气昂习惯了,但是看儿子的态度,那里不知道中间的关键,立即玩命都要洗清自己。 龚乞丐见宋康乐矢口否认,顿时就急了,他可不想再重复一次刚才的痛苦,而且他也是个聪明人,虽然猜不到凌绝尘的身份,但是一看宋言正的态度,就知道这白衣青年的身份,只怕远高于宋知州跟宋言正了,这样的人,要真以为自己骗了他愤怒之下,要弄死自己还不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而且光是那种痛楚,他就不想再说一次了! 龚乞丐立即从鞋底下面掏出一块青玉佩,道;“这就是你们管家给我的,让我给门房看的!” 宋言正一看那玉佩,顿时脸色一变,这玉佩的确是他家里的信物,门房什么的都是认识的,拥有这个令牌的人,便能随便通报,即便是大管家手上也没两块,怎么会落到一个乞丐的手上! 但是父亲虽然老迈,但是并不会做出这样糊涂的事情来,当下不由道;“凌将军请稍候,等我把大管家叫来……” 话音未落,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道;“是我让大管家去找人的。” 声音十分熟悉,虽然找到了始作俑者,但是宋言正心中却暗叫了一声不好,只见宋嫣然脸上带着笑意,从屏风后飘然而出。 她已经将那一只金镶玉嵌孔雀石的双鸾步摇插在发现,脸色娇红,十分娇艳美貌,正将十五六岁少女的那一份天然妩媚显露了出来。 “凌大哥,你是将军?”她眼波流转,笑盈盈的道;“隔了这么远还能够碰见,也真是缘分呢……” 只见那青年眉目冰冷的看着自己,冷冷的道;“就是你让这乞丐来监视我的?” 他声音冰冷,即便是宋嫣然满腔热情,也不由噎了一噎,只感觉一盆冷水大冬天的就那么劈头盖脑的浇了下来,让人不由连骨子都冷透了,即便她再怎么自以为是,但是也只觉得一丝不安的感觉冒了出来,并不敢接话。 宋夫人眼看满室僵硬,不由不硬着头皮走了出来,叹了口气,道;“说起来倒是老身的不是了,先给凌公子你告罪则歌。”她正想找个什么理由将这事情敷衍过去,一抬头看儿子满脸都是惊骇之色,从来没见过儿子这样的表情,心中也不由觉得不安。 但是却转念一想,不过是让人去门口看上些许,也没什么好说道的,再说了,作为一个知州,对这来历不明的人多加监视,也是正常的,这凌公子虽然是一位将军,但是这毕竟是他们宋家的地盘! 倒是大管家找的这什么乞丐,脏兮兮的不说,就这么将人说了出来,若是传出去,嫣然还要不要做人了,这嘴巴一点都不严实,回头还是要将人处理了。 614.第614章 巴掌 宋康乐一看这母女二人的神态,就知道这事情多半是这两母女一起筹划的,他看在宋夫人给他养了三儿一女,都是很不错的,所以平时对这原配老妻也颇为尊重,后院的事情也大多放心让宋夫人处理,本来也是极放心的,但是却没有想到,本来让他极为放心的妻子女儿,竟然联手瞒着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收买乞丐监视别人!这两母女想做什么! 宋康乐气的直抖,宋夫人虽然说着告罪,但是也并不敢直视宋康乐的眼睛,就听宋嫣然道;“我喜欢你,想要知道你的消息,不行么?” 她声音清脆,细听下还有一分不宜让人察觉的委屈和不服气。 能被她喜欢,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荣耀! 这样被一个才貌双全的知州小姐表白,如果换了别的人,只怕早就欢喜的找不到北了,但是宋言正却心中暗叫一声不妙。 作为在京城里打滚多年,一家人里他应该是最为了解凌绝尘的,这青年姿容宛如谪仙,他的心肠,也硬的不像凡人。 自家妹妹虽然在昆云城里是顶尖的,但是比起京城里的女子,就好像一群珍珠里的鱼眼睛一样。 那各种珍珠凌绝尘尚且不放在眼里,更何况自己妹妹这么一颗死鱼眼珠子。 倒不是宋言正看不起自己妹妹,而是他也见过白家公子,他本来也是极有自信的青年才俊,但是在白抒怀和夏行知的面前,都感觉自己卑微普通的宛如尘土一样。 仅仅是透过白抒怀遥想白家小姐,凌夫人白蒹葭的容姿,光是当年留下的只言片影,那可是京城里最耀眼的几颗明珠之一,拥有着那样明珠的青年,如果不是心被猪油糊了,怎么会看上自己的妹妹。 所谓人比人,气死人,就是这样子的。 宋嫣然这样的表白,对于宋言正来说,简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的愚蠢到了极点。 “喜欢?”凌绝尘的脸上露出一点意外,看着眼前鹅黄衣裙的少女,“你配么?”他心中倒是隐约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就是这个家伙自作多情,并没有别的什么人,将主意打在了白蒹葭的身上,这宋家的人看上去也普通的很,并没有什么人能进白蒹葭眼帘的。 他见过自作多情的人太多了,宋嫣然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最后一个,不是最聪明的一个,也不是最蠢的一个。 如果不是因为白蒹葭喜欢他这张脸,他早就将这张脸毁掉了,省得麻烦,那里还在小心翼翼让自己不要毁容,努力长得更好看一点…… 就是为了面对白蒹葭的时候,好歹别的白蒹葭不喜欢,有这张脸在,总是有周旋的余地。 虽然说起来很可悲,但是作为一个将领,管他手段是不是下作呢,反正有用最为重要,其他的……都可以谋定而后动,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反正他想起自己犯傻的时候,虽然白蒹葭看上去极为气恼自己,但是只要自己拿出这张脸来,总能看到她无奈而容忍的表情。 不过……凌绝尘沉吟,说起来自己年纪也大了点…… 他声音依然是没有情绪,但是你配么三个字轻描淡写的吐出来,却好像千金重一样,将宋嫣然砸的眼冒金星。 虽然语调平稳,并没有什么情绪,但是就是因为这种清冷,反而让人更听出了凌绝尘对她的不以为意。 宋嫣然眼中一热,泪如雨下。 从来只有她挑剔嫌弃别人的份儿,有什么时候让人这么嫌弃过! 这凌……凌…… 即便是她脸皮再厚,再怎么自负家世美貌,在凌绝尘这样毫不留情的话语下,也只觉得一颗芳心,碎成了渣滓。 只希望地上能够一个地缝让自己缩进去。 她这样楚楚可怜的姿态,便是换了别人,也就心软了,但是凌绝尘是什么人,他的眼睛甚至没有在宋嫣然的身上多停留,只是落在了宋言正的脸上;“你宋家家教就这样的?” 虽然平静无波,但是宋言正却识得厉害,他那里知道妹妹怀了这样的心思,母亲不但不约束她,反而看他们之间,似乎还是达成了某种默契。 虽然是大冬天的,但是宋言正却觉得满心满背的都是冷汗,只怀疑自己若是有一句话不对,只怕日后的处境不知道如何难堪——要知道,这凌绝尘身份之尊,极为罕见。 他妹妹是七皇子的正妃,七皇子的五个儿子,有三个是从他妹妹肚子里爬出去的。 他妻子是文官清流白家的嫡小姐,身份清贵,名满京城……就算再怎么疼爱自家妹妹,也的确只能说一句配不上。 这样的人,如果真的在自家这种事情上说上一两句,他几乎可以预见只要言官随便上折子写两句弹劾,说几句自家家教规矩,自己就别想在京城里呆下去了,即便是妻子娘家有些势力,自己也只能落得个官场上再难寸进,黯然离开京城的下场。 他虽然心疼妹妹,却也不由急速开转脑筋,偏偏还听宋嫣然在那里嚷嚷道;“你什么意思?我……我……你……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到了最后,声音凄厉,竟然带了几分撕心裂肺的感觉。 若是换了平时,宋言正早就上去哄自己妹妹了,但是此时面对着凌绝尘,却那里感动,只感觉十分紧张,不由心中暗恨,急忙走了两部,却听得啪啪两声脆响,却是两个异常清脆的耳光。 只见宋嫣然的脸上高高肿起,红红的五个手指十分明显,显然是下了实力的。 宋嫣然从下被宠到大,宋言正平时连一个手指头都舍不得动她,此时见她脸颊红肿,眼眸含泪的看着自己,却只能撇过脸去,喝道;“够了,疯疯癫癫的成什么样子,平时教你的礼仪规矩都忘了不成,你禁足半年,抄女诫五十遍,等过了年,我立即帮你定了婚事嫁出去!” 他声音冷肃,倒是显出一些平时很少在家人面前显露出来的威严来,又带了几分对宋嫣然胡闹不争气的愠怒,别说宋嫣然了,就是宋夫人和宋康乐都呆在了当场,不敢置信的看着宋言正。 615.第615章 鬼 宋康乐心中嘀咕,他也是头一回见宋言正这样发怒,虽然再疼爱女儿,也不敢随便开口,只是低头想了半天宋言正的信,最后算是想到一点线索。 的确……不是那样的人,也不会有这样的姿容气质,更不会让自己素来沉稳的儿子,伸手打了他心尖尖上的妹妹一巴掌! 他看着那月下的白衣青年,即便是闹成一团,他也依旧容颜冷峻气质清寒,似乎这一些事情,并不足以让他有任何的神情波动。 “……凌……绝……尘……” 宋嫣然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哥哥这两巴掌可是一点都没有留情,除了疼痛外,也将她打蒙了,从小将自己捧在掌心的哥哥什么时候对自己下手这么狠了。 就听着凌绝尘三个字从父亲嘴里吐了出来。 凌绝尘…… 好熟悉的名字…… 她并不能看清楚眼前的人,迷迷糊糊中只看见自己父亲从椅子上一下子跳了起来,特别殷勤的笑道;“凌将军,什么时候有空来了昆云城,也不让人给在下捎个信儿,也好让在下多安排接待。” 宋康乐在昆云城也算是一方土皇帝了,从小带大宋嫣然只见过别人这么对自己的父亲,从来没见过父亲这么对别人的,心中不由又是惊讶,又是奇怪。 宋夫人眼看丈夫这样的行径,不由心中一紧。 又抬头看了一眼凌绝尘,却见他脸色清冷,并不因为宋康乐的行动言语而有任何的变色,脸上还是淡淡的。 凌绝尘看了一眼宋康乐,又看了一眼宋言正,简单的道;“私事。” 宋言正脑筋急速开转,见父亲总算是领会了过来,宋夫人和宋嫣然也算是老老实实的安分站在那里不说话,不由心中稍微放下了那么一点点,别的不说,只求目前母亲和妹妹不要拖自己后腿就好了。 他看了一眼一脸不置可否的凌绝尘,不由心中暗自捏了一把冷汗,也不知道自己刚才的意思有没有让凌绝尘满意。 凌绝尘淡淡的看了一眼众人,龚乞丐倒是打了个冷颤。 这个男人……竟然就是传说中的鬼帅凌绝尘? 他混迹下九流,对于这个男人,还是很清楚的,不知道有多少人立了他的长生牌位,来感谢他护卫国家的功德。 只知道在那些传说中,那是一个气度如神,兵出如鬼的男人……光他面具上的容颜,就是争执不休,有人说他容若谪仙,凡人难及,也有人说他容貌奇丑无比,为了怕吓到别人,才会用面具掩盖自己…… 林林种种,也不知道有了多少传说。 他想起自己迷迷糊糊看过的一眼,的确是一个容若谪仙,但是也手段如鬼一样的男人。 他倒是心中又惊又喜,喜的是自己竟然见过这么一个传说中的男人,还和他说过话——这可是可以跟后辈们吹嘘许久的事情了,惊的是宋夫人自己作死,他也是一双眼睛毒辣,自然看出宋嫣然芳心摇曳看上了凌绝尘,但是却让自己去监视凌绝尘。 对于龚乞丐来说,开始凌绝尘的逼迫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那样一个身份地位的人,被人监视窥探,难免会多注意一些,他没直接要了自己的命,就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他还能给凌将军带路!龚乞丐的脊梁,也不由自主的停止了几分。 一时寂静。 宋夫人跟宋嫣然呆呆愣愣的站在那里……凌绝尘……凌绝尘…… 凌绝尘表情冷淡,他对着宋康乐点了点头,道;“不用。”他淡淡的道;“本来想过了年就走,只是见有人蹲在我家门口,难免有些怀疑。” 宋康乐殷勤笑道;“正常的,正常的。凌将军你贵人事多,这行踪自然不能随便让人知道了。” 却又立即瞪了一眼龚乞丐。 既然宋康乐开了口,宋言正做儿子的,自然也不会多说了,他面沉如水,心中却极快的盘算着什么。 如今这种情况下,不惹怒凌绝尘就算好了,虽然凌绝尘神情沉静,但是他却知道这鬼帅的心思,从来不会半点表露在脸上。 一屋的人,都各有盘算,心怀鬼胎。 宋夫人倒是有些后悔这么宠溺女儿了,就听凌绝尘忽然淡淡的道;“只是这后院不严,却终究是祸事。” 他神色极淡,似乎说的是跟他完全不相关的事情一样。 宋夫人倒是有几分眼色,她眼看自己儿子都小心谨慎的样子,心中倒是不由一惊,扭头一看宋嫣然正捂着脸泪如雨下,也是十分委屈,即便是她再心疼女儿,在儿子丈夫的前途面前,也只能心中暗自后悔。 宋康乐瞥了一眼宋夫人道;“我倒是不知道夫人如此眼界短浅,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他说起来也有些咬牙切齿,平时看老妻也是个聪明的,怎么好端端的就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了。 宋夫人抿了抿唇,道:“是妾身教女不严,还请……”她狠了狠心,咬了咬牙,伸手拉了宋嫣然,就那么跪了下去,道;“还请凌将军不要见怪。” 她也是大家小姐,嫁了宋康乐后也是当家夫人并没有受什么委屈,但是这一下却跪得干净利落。 眼前的男人……光是传说就太多了,但是与他名声一样的,则是他决不留情的手段和狠辣冷酷的行事作风,鬼帅这个称号,并不仅仅形容他用兵如鬼而已。 虽然听着那样的传说都会心生敬仰,但是如果真的这样一个如鬼魅如修罗一样的男人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而且挟着一身兴师问罪之风——光是想到传说中听到的那些凌绝尘对付敌人的手段,就不由不让人心中紧张,只唯恐有那里不对,则自己成为了那传说中的牺牲品。 那是光想到,就会全身发寒,让人从噩梦中惊醒的可怕手段。 所以宋夫人即便是平时再骄傲再娇贵,此时无论是想到凌绝尘的手段行事,还是想到自己儿子丈夫的前程。 她这一跪,都不得不跪。 不但要跪,还要跪得干净利落,还要跪得心甘情愿! 616.第616章 别来烦我 宋嫣然捂着脸,就看着宋夫人那么跪了下去,脸上全是惊恐和不安。 她的眼睛里还带着泪水,分外娇艳可怜,她本来以为,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不就是让人看着点凌家么——她承认自己是怀了点那么点不怎么好的心思,那凌家的人,总是要出门的,如果是凌绝尘,她就跟着去看看能不能创造什么巧遇的机会。 别说凌家了,就是这昆云城里几位大人官员的宅子面前,还不是都有别人埋下的眼线。 互相埋眼线这种事情,对于宋嫣然来说很正常的,她却并没有想到,就这么一点看上去毫不起眼的事情,竟然会让凌绝尘勃然大怒,直接找上门来,更让自己的家人都不敢袒护自己。 她的心中满是怨毒,眼看凌绝尘容若谪仙,却舍不得将这怨毒用在凌绝尘身上,却忽然想起跟在凌绝尘身边的白蒹葭来,顿时好像中啊到了什么出气的目标一样,心中暗自恨极。 一定是那个女人鼓动凌绝尘来找他们麻烦的,否则凌绝尘那样气度容姿的人,怎么会计较这种事情。 她又想起白蒹葭还特意让人送了白茶花来的事情,只觉得是白蒹葭故意在凌绝尘面前表现的雍容大度,实际上却定然说了自己不少坏话,否则…… 她只恨白蒹葭心机深沉,恨不得将白蒹葭那淡定淡薄的假面具跟那朵白茶花一样,撕的粉碎然后踩成泥泞。 若不是白蒹葭从中挑拨,她怎么会受这种屈辱,白蒹葭是以为自己长得好看一些,又有一些气质,就嫉妒她青春美貌,在她和凌绝尘之中挑拨离间么! 她捂着脸,眼中尽是怨毒之意,银牙咬的咯咯作响,如果白蒹葭在她的面前,眼光又可以杀人的话,只怕早就被宋嫣然千刀万剐了。 对于宋嫣然来说,这种当众丢脸的事情,是头一回,也是她完全无法忍耐的事情。 就听宋夫人缓缓道;“凌将军,妾身教女不严,又宠溺过度,胡乱行事,犯下大错,实在罪过,从此三年之后,将青灯古佛,为将军和夫人祈福,还请……还请将军息怒。” 她开口说第一个字的时候,还稍微有的有一些颤抖,但是后面却渐渐流畅了起来,声音虽然柔和,但是却意志坚定。 她也是跟宋康乐一起经历过不少事情的人,自然知道这中间代表着什么,说到底,还是自己把女儿宠坏了。 本来并不意味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却偏偏招惹上了不应该招惹的人。 凌绝尘若是不将这事情掩过去,无论是嫣然的婚事名声,还是三哥儿和丈夫的前途,都会毁在这件事情上。而且若是闹大了,无论是宋家,还是她娘家女孩儿的婚事,以后谈起来只怕都会受些牵连。 她只是被人捧惯了,但是并不代表她蠢,她本身也是一个很有手腕和心机的人,否则也不会牢牢的在宋夫人的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 大概就是坐太久了,才会瞎了眼睛总以为昆云城这地方能够让自己为所欲为。 她跪在地上,耳边只听到女儿的呜咽声,心中只是叹道,这就算我帮你最后一回吧,希望你还能安安稳稳的嫁出去。 宋嫣然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母亲,不过是让人盯着凌家而已,有必要闹到这种地步么,能被她喜欢看上,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情,这人看不上她也就罢了,怎么连母亲都这样…… 她只觉得心中委屈至极,眼泪簌簌而下,扑到宋夫人的身边,叫道;“娘!” 心中才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宋康乐看着老妻做出这样的举止,脸上显出不忍的神色,默默的将脸扭到了一边。 若是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虽然心里抱着这样的念头,但是看着如花似玉的女儿顶着一张红肿的小脸哭的梨花带雨的,宋康乐虽然觉得宋夫人这件事情虽然干的愚蠢至极,但是心中也未免多了一些悲伤。 凌绝尘总算是垂头看了一眼宋夫人。 妇人的表情倒是有一种近乎菩萨的慈悲。 他的怒气,最初最浓的,除了自家被窥探外,戳到他好像炸毛的猫一样直接找上门来的缘故,还是觉得这宋康乐不知死活的打上了白蒹葭的主意。 眼看闹到这种地步,也是有一点出乎他的意料的。 虽然有点出乎意料,但是凌大将军从小就擅长不动如山,难知如阴,表面上半点神色不露,就看着宋家几口人,将事情自顾自的演完了。 巴掌该打的也打了。 自请出家的也要出家了。 时间也差不多了——毕竟白蒹葭还等他回去吃饭呢。 想到最近行事有点让他摸不到头脑总觉得在布置什么极可怕陷阱的凌绝尘垂了垂眼睛,总算是开口了;“就这样吧。” 他偏头正好看见桌子上摆着一盆红妆素裹,本来是拿进来给宋梅氏赏玩的,结果凌绝尘来的突然,宋梅氏就避了出去,倒是少参合了这一场闹剧,这花却还留在这里,开的倒是容娇色媚。 眼看凌绝尘的眼神若无其事的往那一盆红妆素裹上一扫,宋言正立即极有眼色的开口;“这盆红妆素裹的颜色还是差了些,我从京中带来了一盆,颜色形状都还算不错,将军若是喜欢,日后我让人送到贵府?” 凌绝尘摇了摇头,道;“别来烦我。” 他声音冷静,调/教儿子陪白蒹葭的时间都不够用呢,那里有时间来见这些人。 他想了想,又谨慎的开口;“别让人知道我在昆云城。” 宋言正只当他有什么特殊的打算,并不愿意透露行迹,于是便自以为领悟了凌绝尘的意思,急忙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凌绝尘,却见他转身就走,袖底流风婉转散去,似乎什么都没有在意。 眼看凌绝尘走得远了,宋康乐才跟一团烂肉一样瘫倒在椅子上,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嘀咕道;“这人的气势……真是吓死老头子了!” 617.第617章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宋言正也是满头冷汗,擦了把额头冷汗,急忙起身将母亲扶了起来,宋夫人养尊处优,还是有点双膝发软,被宋言正扶着在椅子坐下了,脸上却满是灰白之色,好像一下子就老了十几岁一样。 宋嫣然看看父亲哥哥,又看看母亲,心中又羞又恼,却见那一盆红妆素裹开的极好,那白花上的一点红痕却好像一张裂开的嘴巴一样,正在朝着自己,让她恼羞成怒起来,猛然冲了上去,伸手将那盆红妆素裹就扫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发出了极清脆的一声声音。 宋夫人抬头看了一眼女儿,眼中满是厌倦之色。 明明是过年的大喜日子,结果却不想过成了这样的样子。 眼看宋嫣然这恼怒的样子,宋言正倒是想起凌绝尘的批语来了,妹妹这行事,那里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平时与父母的书信里,也夸赞自己这个妹妹才貌双全,让他引以为豪面上生光的,堂堂的昆云城第一美女才女,他甚至起了心思,要在京城里好好的寻一个青年才俊给妹妹,所以在宋夫人问他对于宋嫣然婚事的意见时,他也很婉转的表达了这个意思。 但是今天看她这样的行事,便是泼妇都不如!半点没有大家闺秀的矜持风度不说,这样倒贴表白的话语,别说大家闺秀了,即便是稍微有规矩些的小家碧玉都没这样轻薄放荡的! 如果真的传出去什么不好的消息,自己这一脉声誉尽毁!妹妹也不知道做了什么迷了心思! 他听得那花盆一声脆响,就看见自己妹妹发狂一样的踩着那一朵红妆素裹,不由又急又怒,长身而立,喝道;“你要做什么?要翻天了不成?” 宋嫣然美目蕴泪,瞪着他道;“就知道拿我一个女孩子出气,你来打我啊,打啊打啊!” 眼看她满脸桀骜,脸上自己开始留下的五指印还在,宋言正虽然把手掌都抬了起来,但是却不忍心再挥下去了,就听宋夫人倦倦的道;“嫣然这孩子,我是管不了了。” 她看着宋嫣然这泼辣的样子,心中倒是说不出来什么滋味,不过短短的几天,怎么这女儿就变成了这副样子呢,还是她一直是这幅样子。 想起女儿总是频繁更换的各种瓷器物件,摔的并不少,或者说,平时只注意了宋嫣然的美貌名声,早在不知不觉中就将宋嫣然娇惯的无法无天,目中无人了…… 昆云城第一美女,昆云城第一才女…… 从小顶着这样的光环,却并没有注意到女儿的礼仪规矩,不知不觉中宋嫣然已经膨胀到了谁也看不到眼里的事情吧。 宋夫人脸上带着疲倦的神色,却忽然道;“嫣然跟我一起去家庙吧,你们商定婚事,等过完年就按照三哥儿的,尽快将嫣然嫁出去。” 宋嫣然本来正踩着那一朵红妆素裹出气,乍然听母亲这么说,顿时一怔,转身凄叫道;“娘!” 她是见过家庙里那些老女人的,都是很阴森的人物,举止里都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阴气,就好像所有话本里小孩子的狼外婆一样,而且还要自己劳作来换饭吃,她想起宋夫人刚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脸上不由掠过一丝惧意。 她很年幼的时候在家庙里住过一段时间,光是想到那样的生活,就足以让人心里发寒了。 眼看宋夫人这样的状态,宋言正也不由有些哽咽,道;“娘……” 宋夫人摇了摇头,道;“只希望你们兄弟三个引以为戒,不要学我将小女儿惯坏了,反而连累了家族。”她脸上多了一些大彻大悟的神情。 宋言正点了点头,道;“梅娘是个很贤惠的人,娘你放心。” 他想到母亲以后就要青灯古佛了,也不由心中惨然。 宋夫人又看了一眼宋康乐,叹了口气,将后院的事情交代了几句,宋康乐蠕了蠕嘴唇,道;“……哎,不……不出家……咱不出家成不?” 宋夫人看他这样,反而笑了,虽然这丈夫的通房姨娘也不少,但是这种时候,也不算亏欠了这几十年的夫妻。 “都闹出这种事情来了,怎么可能言而无信。”她脸上倒是看透事实的心灰意冷,“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是当初不应该带着宋嫣然去赴宴,还是在离开的时候不应该让宋嫣然找个借口出去偷溜意外见到凌绝尘,或者是在知道女儿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之后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将女儿这种大逆不道的心思压制住反而因为素来娇惯女儿为了满足宋嫣然的心思而筹划计较…… 养不教,父之过。 事到如今,也不知道谁对谁错。 她抬头看了一眼宋嫣然,眼中却满是怜惜痛楚之色,她这辈子,应该尝到的也差不过尝到的,应该经历的也差不多经历过了,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只是嫣然……她年纪还这么少啊,本来还有锦绣前途在等着她啊…… 宋夫人最后却垂下了眼睛,掩住了眼中的神色,低声道;“嫣然,这是娘最后一次帮你了,如果你以后再出什么事情,我也是……”她顿了顿并没有说下去,却轻声道;“有些人,并不能招惹,有些人,也并不能接近……” 她想起白蒹葭嫣然浅笑的端凝和凌绝尘一般的风姿。 真正面对着凌绝尘的时候,就会从心底产生不可言喻的惧意。女儿怎么会产生接近那种男人的心思呢,真正地面对过他的冷漠霜寒后,这样的男人,别说温暖了,即便是想要直视他,都似乎需要一生的勇气。 大概只有那种凌夫人那种宛若清泉流水一般,跟凌将军同样出众的人,才能真正的和传说中的鬼帅相处吧。 凌绝尘的妻子——传说中的白家大小姐么…… 果然是真正的京中明珠,名满京华的人呢…… 宋夫人合上眼睛,想起那女子一身端庄的曲裾深衣,从内到外,都充满了一种无法言语的美感。 618.第618章 梅花 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特殊,但是此时仔细的想起来,却让人觉得,这种天人交感的舒适从容,从内到外的从容镇定,即便是自己女儿再修炼二十年,也是比不上的啊。 为什么会鬼迷心窍一般觉得女儿可以仗着年轻美貌就可以获得想要的呢。 名满京华的白家大小姐正穿着鹅黄色的对襟在包饺子。里面的馅料倒是丰富多彩,面前摆了五个碗。 猪肉馅儿,白菜馅儿,虾仁馅儿,三鲜馅儿,鱼肉馅儿。 旁边还有一个小碗,里面放了几个小小的玉如意,都是特制的,只有指头大小。 就看她看那个顺眼就挑在早就碾好的白面皮里,然后沾点水将饺子皮对折之后捏在一起,然后将饺子的边缘像中间弯拢,直到饺子两边的边角捏在一起,就成了一个小元宝的样子,也叫做元宝饺子,摆在一旁的大筛子里,个个都是皮薄馅多,鼓鼓囊囊的样子,就跟一个个小荷包一样。 也有几个元宝饺子里放进了玉如意,吃到这玉如意的人,预示着来年就会吉祥如意。 本来包饺子照例来说是一件比较轻松的事情,但是想到凌绝尘的饭量,白蒹葭仔细考虑的半天,自己十个,离儿十个估计就差不多,不过凌慎之跟凌绝尘估计一个人能吃四十个……道是不是她估计的多了,凌绝尘虽然胃不好,但是毕竟是个练武之人,消耗又大。 别的虽然不能亲手料理,但是这过年的时候吃一顿自己亲手包的饺子,还是比较值得珍惜的。 白蒹葭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手上却极为灵巧的包着饺子,心中一片澄净,渐渐的便把凌绝尘这忽然跑出去不知道去那里的事情忘记了,只一心一意的专心包着自己的饺子。 当全真心的投入一件事情的时候,时间还是过得很快的。 等白蒹葭将立春准备好的饺子皮都包的差不多的时候,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凌离儿的脚步声,一抬头就看见一大束梅花。 朵朵新鲜,枝枝清艳。 梅花后的女孩儿,笑容却比梅花还要清妍纯净。 这孩子虽然淘气了些,但是却并没有让她有什么担心的,实在是很让人放心的孩子。 白蒹葭看着凌离儿笑嘻嘻的叫了声娘,摇了摇头道;“别过来,我去洗手。”刚包完饺子,她手上还有一点面粉,却看着凌离儿一脸笑意,心中虽然欢喜女儿的体贴,还是忍不住颦了颦眉道;“你这孩子,这天都黑了,还去梅花林那边做什么,仔细跌跤弄的脏兮兮的。” 听白蒹葭这么说,凌离儿有些不服气的吐了吐舌头,笑嘻嘻的道;“知道啦知道啦。” 虽然这么说,但是一听语气就知道半点没有听进去,就听凌离儿道;“娘你不是喜欢梅花么,回头我让人将几株梅花移到你院子里来好不好!” 白蒹葭眼看她一脸娇气的转移话题,也不忍心多加苛责,低声道;“你呀。” 听着白蒹葭这似嗔似怒的声音,凌离儿眼睛一转,急忙摆手道;“哎,娘你不要担心啦,是哥哥陪我一起去的。”她又咯咯的笑了起来,眉目显得格外灵动;“娘我跟你说,哥哥他就是闷骚,表现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这梅花还是他跟我说……” 还没等她说完,就听着外头传来一声咳嗽。 凌慎之已经跨了进来,这孩子长得很像凌绝尘,伸手将身上的石莲青斗锦纹披风取了下来,一身青衫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只是腰间挂着一枚青玉鲤鱼玉佩,陪着石青色的络子,他明明跟凌离儿是双胞胎,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是凌慎之是比凌离儿大上好几岁的兄长。 只是他整个人那种温润如玉,气质内敛的气质,却让他那一身青衫都不普通了起来,只是眼下一点泪痣,将那张脸莫名的添了几分说不出来的妖冶之色。 那一点泪痣,凌离儿是活泼灵动,他却是内敛沉稳中一点妖冶,明明是亲兄妹,却是截然不同的效果。 凌离儿一看凌慎之进来,顿时咯咯笑了两声,东倒西歪的。 倒是让凌慎之有些尴尬,他耳目灵敏,虽然不是刻意的,却也是隐约知道自己进来前凌离儿在嘀咕些什么,这么些年相依为命下来,他又做兄长又当父亲的,那里不知道凌离儿这么个小淘气的脾气。 当下瞪了凌离儿一眼,才对白蒹葭行了一礼道;“母亲。” 白蒹葭笑道;“正好你们都过来了,我还说再不来我就让立春去寻你们呢。” 就听凌离儿在一旁娇滴滴的道;“娘~这梅花你喜欢不喜欢?”却一脸狭促的冲凌慎之挤了挤眼睛。 凌慎之瞪了她一眼,她不但不以为意,反而从凳子上行跳了下来,跑到了白蒹葭身边,撒娇道;“娘,哥哥他瞪我,他瞪我哎!离儿好害怕哟!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哟!” 为了表示强调,凌离儿还特意将好害怕说了三次表示强调。 只是她笑得眉眼弯弯,一张小脸上全是娇俏的笑意,那里有一丝一毫的害怕,看在眼里,实在是可爱的不得了。 凌慎之看着凌离儿撒娇撒痴,忍不住脸色一沉,自从母亲醒来之后,离儿仗着有母亲,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以前倒是端庄冷静,五岁的孩子就跟十五岁的少女一样端庄自持,现在可好…… 八岁的女孩儿,活生生退化到了三岁。 凌慎之怀疑再这么下去,凌离儿迟早变成三个月大的婴儿,一天到晚要让白蒹葭抱着不撒手。 凌离儿扮了个鬼脸,道;“你瞪我,我就是要说,娘,是哥哥说你喜欢梅花,我们才去特意为你摘的,你喜欢不喜欢?不喜欢就骂哥哥胡说!” 凌慎之脸上微红,白蒹葭看着少年难得的窘态,忍不住心中一软,道;“我自然是喜欢的,你们两兄妹的,我都喜欢。” 她这说的是实话。 平时以她的眼界和挑剔,能够让她看上的东西其实不多,什么东西都不过是选一个‘奇’‘巧’二字罢了,但是若是凌慎之两兄妹给的,哪怕是路边随意捡来的一颗小石头,都会让她很珍惜的。 619.第619章 饺子 大概做父母的,都是这种心思吧。 自己的儿女,总是千好万好的。 更何况凌慎之这样继承了他父亲八分性子的沉稳早慧,别说听说她喜欢梅花特意去剪来了,就是随便在院子里折一枝白蒹葭最讨厌的竹枝儿过来,白蒹葭也会好好珍惜的收藏起来。 白蒹葭看着那几枝梅花,只觉得越看越爱,心中顿时好像被什么涨满了一样,尽是说不出来的温情,嘴角的笑容更浓了几分。 就看凌慎之有些不自在的扭过头去,神情仍然是紧绷的,只是脸上微红;“母亲喜欢就好。” 难得见到凌慎之这样的窘迫,凌离儿又拍手咯咯大笑起来,声音清脆若银铃,凌慎之只当作没听到。 她笑起来眼下的那颗泪痣就更是鲜艳的几乎要滴了下来,为她的天真添了几分灵动。 眼看女儿这样的神气,白蒹葭倒是忍不住低低一笑,却见凌慎之脸上却染上了一抹微红,便咬唇忍住了笑意,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太调笑儿子了,万一逼急了下次闷死了都不肯表现出来了怎么办。 她当下便笑道;“这饺子都包好了,我们正好去下锅了。”当下带了儿女拿了饺子去了厨房。 凌绝尘回来的时候,白蒹葭正好端了碗进屋子,见他倒是笑道;“倒是来的巧了,若是再迟一些,这饺子也泡坏了,相公你先坐着,我去帮你的碗盛来。” 倒是凌离儿皱了皱小鼻子,小声道;“哎呀,好冷。” 他从外头出来,倒是带着一身寒气,乍然进了这屋子,就好像带了一阵凉风一样。 白蒹葭倒是笑了下,凌绝尘瞪了女儿一眼,见她冲自己扮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脸上净是娇憨淘气之色,就听白蒹葭道;“你刚从外头进来,寒气重,别冻到了孩子。” 毕竟孩子体弱,这些事情别人倒是没什么,说不准落到孩子身上,就闹出风寒什么的事情来,不好调养。 凌绝尘垂着头走到一旁的小暖炉便坐着,他倒是没什么表情,仍然是冷冷冰冰的样子。 白蒹葭将饺子碗都端了上来,水饺除了饺子外,汤水也是极为重要的,用的是鹿骨汤,鹿骨汤用于补诸不足。主治虚劳风冷,乏惙少气。在这种天气吃是极好的,只是鹿肉颇为精贵,不比平时的鸡鸭猪骨那么容易入手,一出手便是半面鹿肉,可见谢大先生还是极为疼爱这个弟子的。 鹿骨汤里面加了少许的虾米和韭菜小葱,调料只加了少许盐,别的也没加什么材料,却也极为清鲜。 她和凌离儿用的是青瓷小碗,里面装着几个饺子,都是小巧精致的。 倒是凌慎之和凌绝尘,浮浮沉沉的,一看就不少,带着淡淡的清新香味,却让人一下就食欲大开了。 一家人坐在一起默默地吃饺子,食不言寝不语,自然不会多加言语。 先是凌离儿哎呀一声,小米牙动了动,吐出一颗小小的玉如意来,拍手笑道;“我是头一个吃到的。”白蒹葭见她天真娇憨,也忍不住微微一笑,道;“来年我们离儿万事如意呢。” 在饺子里包东西,本来就是为了这个兆头。 不一会凌慎之也吃到了,他脸色倒是很沉静的就将玉如意吐到一边,又垂头专心的吃饺子去了。 不过他那个碗比较大,里面装的饺子也多,要吃到玉如意也是比较容易的。 白蒹葭笑吟吟的看着凌绝尘,凌绝尘想了想,伸手在自己碗里翻了翻,拣了两个小饺子扔到了白蒹葭的碗里。 白蒹葭笑着瞥了凌绝尘一眼,见他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沉静,当下也不多言,只伸手将那两个饺子吃了,果然都是有玉如意的。 ……就算知道你可以通过细微的差别来发现这种东西,但是也不要做的这么明显好不好,反而让这种意外的乐趣被打破了。 不过带来的另外一种乐趣,倒是人都很清楚的。 凌离儿先吃完饺子,那鹿肉汤清鲜醇厚,唇齿留香回味无穷,连汤都喝的干干净净的,就在那里拿擦干净的玉如意把玩,她指尖却圆润润润洁,简直看上去比那白玉如意更洁白纯净,等大家都吃完了,立春让丫头收了桌子,凌慎之道;“我先送妹妹回去。” 凌离儿撇了撇嘴,虽然好像想要拒绝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抬头看了一眼白蒹葭,咯咯笑道;“娘我明天再来看你。”看白蒹葭点了点头,笑的眉眼弯弯的跟在凌慎之身边走了出去。 眼看两个孩子走了出去,白蒹葭倒是咯咯一笑,她身上难得穿着鹅黄色的衫裙,显出一种以前少见的明艳来,偏头看着凌绝尘笑道;“相公今日出去,事情可还处理的顺利?” 凌绝尘点了点头,宋家那摊子事情,也应该是了结了,并不会让人多什么心思,想到宋嫣然的心思,让他打算无论如何这事都不能让白蒹葭知道。 只是他这样虽然觉得落了个清静方便了不少,只是却不知道,这宋家的人,本来是白蒹葭想要给凌离儿练手的,就这样被他无意之中破坏的了干净,日后宋家安分起来,倒是让白蒹葭暗自狐疑,对自己的眼光产生了怀疑。 怎么看,宋嫣然都不是那么肯安分的人,宋家也不会这么安安静静的啊!难道自己睡了这么多年竟然眼里不如以往,竟然看错了,这宋家竟然深藏不露不成? 她还是很尊重凌绝尘的人,见凌绝尘神情冷淡,就知道他不愿意多说,也不多问这些,自然不知道她的如意算盘,被凌绝尘无意中破坏了个干净。 当下见凌绝尘点头,也只是笑道;“这大过年的,也不清静。” 她这随口抱怨却让凌凌绝尘记在了心里,抬头看了一眼白蒹葭,却见白蒹葭脸上晕红,姿娇容美。 本来清冷如冰山雕琢的脸颊微微一紧,嗯,鹿是一种很好的材料,他全身上下都是宝贝。 …… 620.第620章 红裳 第二日一早起来,凌绝尘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好看见白蒹葭在那里摆弄首饰。 听得后面细碎的响动,顿时偏过头来,嫣然一笑道;“你说这两支发钗,那一支好看?” 一支赤金铸成云雀钗,难得是一双眼睛是上好的硬红宝石活灵活现,另外一样却是翡翠雕的,却是一整块翡翠雕琢成了花朵的样子,一整块福寿禄的三色翡翠,本身本身颜色的不同,根部雕成了枝干一样的簪身,上头的红色部分却雕琢成了一支桃花。 凌绝尘看了看,指了指后面那一支,白蒹葭嫣然一笑,道;“正好我也比较看上这一支。” 她眉目盈盈,笑语嫣然,顺手将那一只翡翠发簪簪进头发里,一身桃红衣裳,却是难得的少女风姿。 即便是她年少的时候,也多喜欢素白淡青,一身衣裳清淡自持,如空谷幽兰,雨后梨花,但是最近却常常穿着颜色比较鲜嫩的衣服,她本就生的美丽,沉睡多年,也依旧水嫩灵秀,此时又打扮的娇柔水嫩,看上去水灵灵,俏生生的,就跟十几岁的少女差不多,只是举止间,除了少女的娇俏外,又多了几分说不出来的柔和风情。 跟凌离儿在一起,简直就跟姐妹一样。 凌绝尘脸色微沉,正想说什么,就听白蒹葭若无其事的笑道;“相公今日倒是睡的很好呢。” 竟然比她还迟一些醒来。 凌绝尘顿了顿,嗯了一声,掀开被子走了下来,他一身素白单衣,越发显得人清瘦修长,少年时代的青涩已经淡去,身上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却越发明显了。 白蒹葭叹了口气,伸手拿了檀木发梳,替凌绝尘梳头束冠。 感觉梳子刚沾上头发的时候,青年的身躯微微一僵,她佯做无事的伸手将凌绝尘的头发抓了抓,就感觉手下僵硬的身躯慢慢的放松开来,不由抿嘴一笑。 昨夜虽然闹了一宿,但是却并不算乱,很快就打理了干净,一边将头发挽起来,一边笑道;“相公今日穿什么衣裳呢?” 她垂下的眼睛里,很快的掠过一丝狡黠。 凌绝尘垂目若有所思,并没有看到白蒹葭眼里淡淡的狡黠之色,她本身也是个任性胆大的女孩儿,只是从小在白家那种家世里长大,让她很小心的将自己的心思藏了起来,以一直别的手段表现了出来。 凌绝尘顿了顿,并没有说话。 白蒹葭嘻嘻一笑,伸手取了一套衣服出来,凌绝尘颦了颦眉,抬头看了白蒹葭一眼,只见她眉目如画,浅笑盈盈,脸上尽是温柔如水的笑意,浅浅的笑着解释道;“这大过年的,还是要穿的喜庆一些比较好。” …… 凌绝尘顿了顿。 就看着白蒹葭抖开衣裳,他又顿了顿,看了眼那衣裳的针脚,认得是白蒹葭的手艺。 就听白蒹葭笑道;“我醒来的时间里整日就在床上养病,左右无事,便索性裁了几套衣衫。”她轻轻笑道;“只是估计着你的身量,也不知道可做坏了,先试试再说,若不满意,我改了就是。” 凌绝尘抬头看了一眼白蒹葭,毕竟白蒹葭做衣服的时候,还是盘算着当年这个时候凌绝尘的身高三围来的,不过自从见了凌绝尘,心中倒是说不出来的味道。 比起自己记忆里这个年岁的凌绝尘,虽然身高还是差不多,但是却始终觉得瘦了太多。 简直好像一根竹子就那么裹了一身衣裳,让人看在眼里,真是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她垂下眼睛,掩住眼睛里的情绪,伸手将那一身红衣替凌绝尘披上,整理清楚,然后才紧上腰带。 抬头看了一眼凌绝尘,眼中掠过一丝惊艳之意,却很快掩去,只是笑道;“大了些,看来我这女工太久没做也不成了,回头还是要改改。”她师承顾娘子,虽然说是不成,但是这衣裳的精细处,若不是个中好手,也看不出来妙处。 只是心中却到底有些苦楚酸涩之意。 明明是冰清美貌的少年,此时一身红衣,凌风而立,却显出一种少见的妖冶邪气来。 他脸上仍然是宛若冰清,波澜不惊的神态,但是被一身红衣一衬,整个人却有一种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气质。 让人想起冰雪里的白梅花。 纵然是遇雪尤清,但是却是经霜更艳。竟然有了一种从未见过的艳丽逼人的气质。 白蒹葭眼看他这样艳丽妖冶,心中也不知道怎么竟然隐约有些后悔起来,伸手正要将那腰带解开将衣裳换下来,就看见凌绝尘将腰带紧了紧,很快就绑紧了腰带,脸上甚至露出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来;“很好。” 白蒹葭一顿,又看了一眼凌绝尘,见他神色如旧,才笑了笑,将心里那点晦暗的心思压了下去,伸手拿了一串银铃摇了摇,就听外头传来立春的脚步声。 一般来说,自然会有然来送热水伺候梳洗,不过今日白蒹葭却只要了热水,将丫头都打发了出去。 早饭却是用鹿骨汤做的面汤,银耳莲子汤,点心是春卷,金黄豆泥饼,芙蓉香酥蛋,绿豆糕。 还有昨夜剩下的饺子煎成的锅贴饺子——这确是大头,昨天白蒹葭包的饺子,大部分都已经煮成水饺昨天晚上就吃完了,今天做的锅贴饺子却是小厨房里做的。 不过材料都是一样的,味道却各有不同,而且形状也大不相同。 白蒹葭就着吃了五个锅贴,又喝了一碗面汤,这东西进了肚子,就觉得身上暖洋洋的,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了,脸上也多了几分红晕和血色。 凌绝尘吃完早饭,照旧的去调/教凌慎之去了,他在昆云城里呆的时间并不上,长则大半个月,短则几天,不但要考验凌慎之过去一年的功课,还要安排下一年的武学功课,好在孩子并不太会让人担心,不过在昆云城的日子里,还是很忙的。 白蒹葭眼看他走了出去,款款走到窗边,托腮看着凌绝尘的背影走出了院子,唇边却带上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笑道;“还好你是去见慎儿,如果见了别的姑娘,不是将人的魂都勾了。” 621.第621章 昨天晚上停电了没更T-T 发了会呆,又想起宋家的事情来,却忽然想起苏岩鹤的事情还没有说呢,带着笑意慢慢走到香炉旁边。 若有若无的清甜香味正从里面传出来,不过经过一夜之后,这味道已经很淡很淡了,余香袅袅,若有若无。 她伸手打开小巧精致的香炉,将里面里的香料挑了出来放在一旁的托盘里,然后才又将新的香料放了进去,掩上盖子。 盯了会托盘里剩下的香料,白蒹葭抿嘴一笑,想起青年有些偏大的衣裳,微微皱了皱眉。 虽然大了些,但是好在做衣服的时候就预料到了,要改也比较容易,只是…… 青年还是少穿红衣比较好吧,本来以为穿上红衣会好歹柔和一点他身上那种冷冽冰寒的气质,结果却不想变成了这样妖冶邪气的模样。 虽然神色冰冷,但是那种勾人心魄的感觉…… 嗯…… 白蒹葭暗自沉思,唤了立春上来,道;“我记得我父亲他们曾经送了不少布料来,你收在那里了?” 她睡着这段时间,家里上上下下都是立春在打理,不过也不得不佩服凌家挑人的本事,这么多年下来,立春也兢兢业业的,丝毫没有大权在握就得意忘形的事情发生。 不过这就是更让白蒹葭嘀咕了,你说一个下属都这样心思清楚,怎么凌老夫人——就是凌绝尘他娘怎么看怎么蠢呢。 立春立即道;“都收在仓库里,夫人可是要用?” 白蒹葭点了点头,取了斗篷,道;“你跟我去看看。” 立春应了一声,眼看白蒹葭裹得严严实实的,又抬头看了一眼外头,今日日头还算不错,暖洋洋的,这昆云城倒是果然不负四季如春的名声。 眼看白蒹葭露出一张俏生生的小脸,一双眼睛又黑又亮,整个人都包的密不透风的才笑道;“夫人请跟我来。” 东西大多都收在院子里的另外一个地方,立春道;“东西都是有分寸的,小姐和公子的,都是另外送的,送到了他们的院子里去,其他一些一时用不上的和夫人的,都在这里了。” 其实每次送来的都不是很多,不过这么几年积累下来,春秋四季的衣裳首饰,一些好玩的好看的,零零碎碎的攒下来,倒也不少。 白蒹葭倒是很清楚家里分东西的习惯,不费多大力气就找出了两匹青绢,一匹白绫,想了想,又翻翻拣拣的找了一匹花瓣点点的花瓣雨出来。 立春抱在手里,又看白蒹葭拣了几样玉佩明珠之类的东西出来,才离了仓库,回到了家里。 眼看白蒹葭在那里翻检那些东西,倒是忍不住开口道;“小姐你这是……” 白蒹葭笑了笑道;“这布料还能做什么?” 这样多的布料,自然不是做荷包那种东西了,怎么看都是做衣服的。 立春也是聪明人,当下也忍不住劝道;“小姐你刚醒不久,又是过年时节,还是好好调养身体,不要太过操劳了才是。” 白蒹葭笑道;“我理会的。”却将一匹月白色的布料抱在怀里,走了出去。 等回了阁楼,才撩开袖子,露出白生生的手腕道;“来,你来看看,我那里有要调养的。” 立春见她言笑晏晏,忍不住颦了颦眉,放下手里的东西,为白蒹葭诊脉。 就听白蒹葭笑道;“你看,丝毫没有问题吧?” 她唇边笑容灿然,脸色白里透粉,丝毫没有大病初愈的神情,即便是立春知道她睡了那么多年,眼看她的神色行动都是大违常理,心中也不由暗自奇怪,但是这种时候,也只能点了点头,看着白蒹葭粲然一笑玉齿颊,笑道;“这么多年以来,我这做人妻子,为人母亲,都做的不好……”她想了想才道;“总要做些事情才是,整日躺在床上,我才要闷出病来。” 既然白蒹葭都这么说了,立春也不好再劝,看着白蒹葭将布料解开,铺在了桌子上,却又笑道;“我这里有些东西,你替我买回来。” 她女工妙绝,拿来的头一匹布料就是青色那一匹,凌绝尘跟凌慎之,倒是都很喜欢穿青衣。 眼看白蒹葭专心裁剪,立春自然也不会打扰她,伸手将白蒹葭摆在桌子上的纸张拿在手里,上上下下的扫了一眼,却是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要买齐也要花费一会功夫,当然她也不会多说什么,点了点头,找来一个小丫头看着白蒹葭,就听白蒹葭笑道;“你自己去买啊。” 立春应了一声,悄无声息的走了出去。 她又将那纸上的东西默默念了一次,刚出房门不久,就眉头微颦,抬头看了一眼,就看见那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榕树上,正蹲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立夏,你怎么来了?” 不出意外的话,立夏不是应该在北疆么。 立夏仍然是一张普普通通的大众脸,就是那种走在人群里跟你擦肩而过,再次相见你绝对看不出来你们曾经见过的那种大众脸,就是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显出一种他这种大众脸少见的精干来。 立夏从大榕树下跳了下来,笑嘻嘻的打了个招呼;“哎呀,好久不见了,将军呢?” 立春见他若无其事的的样子,颦了颦眉,道;“在梅花林那边。” 就看见立夏挥了挥手,道;“饿死我了,有吃的么?” 立春没想到他话题转的这么快,不由顿了顿,才道;“厨房里有早上剩下的面汤和饺子。” “哎!这种天气吃一碗面汤实在是最好了,厨房在那里厨房在那里?”立夏一双眼睛滴溜溜的乱转,看着他这样子,立春倒是叹了口气,指了指路,就看立夏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己道;“立春,我都好久没见你了,你下碗面给我吃呗,我都快饿死了!” 立春叹道;“我要出门买东西。” 立夏吐了吐舌头;“等你买回来再给我吃也一样啊!” …… “大概要买一天。”立春面无表情的说。 虽然隔了这么多年不见,但是再见立夏,总觉得这人仍然没有丝毫的改变。 昨天晚上停电了没更t-t这是补昨天的qaq晚上还有 622.第622章 好吧,立春承认,虽然显然立夏的易容术更长进了一些,但是这个脾气……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呢。 立夏顿时露出如丧妣考的表情,道;“那我先去厨房吃些东西,等晚上再说吧。” 眼看他这样,立春倒是忍不住轻轻一笑,她本端雅,此时一笑,更是温柔,当下道;“那饺子面子汤也是我做的,你让小丫头给你热热就是。” 却见立夏方才高高兴兴的笑道;“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立春颦了颦眉,敛住脸上的笑意,又瞪了立夏一眼,道;“都几岁的人了,还这样不着调。”跨步走了两步,又停住脚步,道;“北疆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立夏急忙摆手道;“没事没事。” 却见立春狐疑的看了自己一眼,急忙道;“如果真的有事,我还能骗你不成?你看将军来也没几天,如果早有事,早就在路上将人拦下来了。” 听立夏这么说,立春才算松了口气,点了点头,笑道;“是我多虑了,时辰不早了,我先出去买些东西。”又盯了一眼立夏,道;“你谨慎一些,如果让将军知道你进了夫人的院子……” 听立春这么一说,立夏倒是打了个寒颤,立即道;“我可没进去,我就蹲在树上等你呢。” 他这话有些无奈,倒是引得立春想说他两句,就看立夏眼睛一转,道;“说起来你要上街卖东西也不太方便吧,我去厨房里吃东西也不太好,不如我跟你一起上街,你买些东西我吃就好了。” …… 立春盯了立夏一眼,暗自寻思,立夏说得还是有几分道理,如果自己不在立夏又摸进小厨房,这说出去也不怎么好听。 虽然立夏见过白蒹葭,但是那也是凌绝尘在的情况下,不过…… “你竟然会要饿死了?”立春踢了立夏一脚,“你这种丢到深山老林里都能活下来的人跟我说你在这种到处都是人的地方要饿死了,当我傻子随便骗骗呢?” 立夏被立春发现也不恼,只是嘻嘻一笑,道;“这种地方,我那里去找吃的,总不能去偷去骗吧,我可是一个有原则的人!” 眼看立夏这死皮赖脸的劲头,立春也只能揉了揉太阳穴,知道自己跟立夏纠缠下去的结果就是就是白白的浪费时间,当下摆了摆手,不在管人,跨步走了出去,立夏嘻嘻一笑,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 日子倒是过的波澜不惊。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九,说起来倒是要过年的日子了。 白蒹葭裁了几身衣服,都小心的收拾好了,准备年过完了之后,再让立春给白家送过去。 凌慎之每天都鼻青脸肿的,不过气质却越发内敛沉稳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整日跟凌绝尘交手的缘故,身上隐约沾染了上了一点凌绝尘的煞气,倒是让凌离儿有点儿忧郁。 虽然她撒娇撒痴的让凌慎之教她,但是凌慎之虽然别的地方对于这么妹妹都颇为娇惯忍让,但是这事情上半点不肯退让,让凌离儿暗自找白蒹葭哭诉嘀咕了好几次。 后来看着白蒹葭拿出一块绣着小篆离字的小手帕给她,才破涕为笑,蹭着白蒹葭撒娇。 那离字经过微妙的扭曲和颜色丝线的搭配,成了极小巧的一副山水图,只是虽然小,却也处处精巧,细致无比。 倒是让凌离儿爱不释手,只是说到这女工的事情,她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了,不过既然被白蒹葭抓住了,便每天抽出一个时辰,跟白蒹葭一起做女工。 听说立夏来了,白蒹葭倒是有些意外,只是看凌绝尘的神情,也只是浅浅一笑,笑道;“这立夏的落脚处,可要妾身安排?” 凌绝尘摇了摇头,道;“立春会做。” 他们一个问的简单,一个答得简单,倒是白蒹葭眼眸微眯,难怪她觉得立春的表情有些微妙,原来竟然在这里。 不过心中虽然明白过来,却也不多问,笑着跟凌绝尘一起用过晚饭,又看凌绝尘翻了一会兵书,倒是抬头笑了笑,自从凌绝尘在书房里处理事物她老是半夜送宵夜过去,凌绝尘面皮抽搐的说了几句,她要么装听不懂,要么就敷衍过去,再不行就撒娇撒痴…… 最后更是祭出了杀手锏,还没等凌绝尘开口,就述说这材料来的多么不容易--是她辛辛苦苦从所有材料里挑选的最新鲜的,最饱满的,最好看的,最好吃的,又多么小心翼翼认认真真的切菜料理,熬汤煮菜。 将宵夜说的各种得来不易,然后一脸微笑,满眼‘求表扬’的看着凌绝尘。 于是凌绝尘纵然有千种话语,万般心思也说不出来了--更何况他本来就是拙于言辞寡言少语的人,以前对待白蒹葭最简单粗暴的办法,现在白蒹葭也就一招泫然欲泣楚楚可怜欲说还休,所谓一会降十力,既然发现了对待凌绝尘最有作用的办法就是装柔弱装可怜,那么白蒹葭这机锋就是最后反而觉得凌绝尘觉得自己错了。 最后的结果就是为了不让白蒹葭每天都顶着天黑风高去给凌绝尘送宵夜,虽然凌绝尘再不愿意,也只能吃了晚饭后就乖乖的呆在房间里看自己带回来的书籍。 橘黄的灯光下,倒是为他增加了一种别样的魅力……人长得好看,果然就是有特权啊。 提着食盒进来的白蒹葭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这个情景。 所谓月下,灯下看美人,七分容色都能给你染成十分。 更何况这月下灯下的美人,本来就有十分呢。 听得脚步声,凌绝尘挑眉看了过来,白蒹葭嫣然一笑,举了举手里的食盒。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执意的努力喂着凌绝尘,反正只要在自己在的时候,努力将这人喂肥一点。 虽然养肥这种事情,并不是能立即见效的,但是眼看这些日子以来凌绝尘的神色似乎好了很多,还是让白蒹葭觉得自己的努力是有效的。 当下将食盒放在一旁,将宵夜都取了出来。 623.第623章 如今也算是定下来了某种默契,一般是除了主食后,一般也就两个点心。 一是凌绝尘这人不挑剔,你做什么他就吃什么,反正白蒹葭怀疑,她就是把所有的菜放在一起搅一搅,加水煮成一锅大杂烩,凌绝尘也会面不改色的吃下去。 二是毕竟白蒹葭在厨艺上也只是普普通通而已,真要她每天变着花样跟凌绝尘做点心,就算她再怎么聪慧,只怕这吃宵夜就不是半夜而是过了子时了。 既然其他的事情上都大获全胜了,这种事情上,白蒹葭还是愿意让凌绝尘一两分的, 今天的是翡翠面片汤。 是将新鲜的菠菜切碎之后加水打成泥--那加的水是她从庄园带出来的,调味养伤有奇效,然后将打好的菠菜汁通过纱布来过滤,将中间那些渣滓碎料都尽数除去,只留下翠绿色的清澈汤水拿来调面。 然后是新鲜的鸽子蛋,用的不多,只用两个,鸽子蛋比起鸡蛋来说,不但口感细嫩滑爽,而且能够补肝肾、益精气、丰肌肤诸、助阳提神……而且还能治疗有些病症, 除此之外,白蒹葭还看重了它营养丰富,能够治疗营养不良的功效。特意让立春去找了专门卖鸽子蛋的人来,将鸽子蛋都包了。 在白蒹葭的心里凌绝尘这么瘦,还不是因为老在北疆军营啃干粮吃大饼么,别人不知道他的毛病,他也不乐意让人知道,对吃食上也不在意,别人做什么他就吃什么,同样的干粮大饼别人也许还没什么,对于凌绝尘这个胃上有严重毛病的男人来说,这大饼干粮实在不怎么好吸收。 用菠菜汁、鸽子蛋汁,加上少许盐巴跟面粉一起和成面团后,然后盖上湿布养一盏茶的功夫,才将醒好的面团搓成长条,然后压扁之后切成薄薄的小块扔进烧好的开水里。 一般来说可以直接在面团上跟做刀削面一样直接飞刀削出面块,不过这对于刀工要求颇高,白蒹葭自然做不到,只能找一个比较取巧的法子了。 等面块煮好之后,捞出来放在早就准备好的鹿骨汤里面,然后撒上少许葱花,翡翠面块汤就作好了。 因为用的是菠菜汁和鸽子蛋汁来调面,面块就呈现出翡翠的颜色--翡黄翠绿,鸽子蛋汁微黄,菠菜汁翠绿,面块就如同翡翠一样,所以叫做翡翠面块汤。 这面块汤色泽淡雅,而且菜香浓郁,又带着鸽子蛋的味道。虽然看上去简简单单,但是只有吃进嘴里,才知道回味无穷。 点心则是一碗鸽子蛋,一碗萝卜丝饼。 萝卜丝饼都是她巴掌大小,可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是用白萝卜,虾米,火腿,白芝麻,鸡蛋做成的,咬上去外焦里嫩,脆脆酥酥的一口下来,丰富多彩的味道便在嘴里炸开,唇齿留香。 白蒹葭倒是做了不少,特意让立春给凌慎之和凌离儿都送了一些过去。 眼看凌绝尘拿起勺子喝了一碗翡翠面块汤,白蒹葭看他神色,只微微舒展了眉眼,便知道他是喜欢的。 这人清冷内敛,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也并不多说,但是如果真能捉到他细微的表情,则会发现这个男人真的很容易懂。 她嘴角微扬,捧着自己的青瓷小碗,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汤,热气熏在她脸上,只觉得里外都暖洋洋的。 冬天的时候,喝上一口热汤,果然是一件极为幸福快乐的事情呢。 抱着这样的念头,白蒹葭小心翼翼的喝完了一碗汤,就看着一颗剥好的鸽子蛋扔进了自己碗里。 她垂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夹起鸽子蛋吃了,将剩下的翡翠面块汤都倒在毕凌绝尘的碗里,眉目还是笑盈盈的,笑道;“忙了一晚上,还是挺累的,妾身让立春烧了热水,相公……是一起洗还是妾身先去洗呢?” 她美目盈盈,脸上笑意宛然,一派天真纯洁,似乎就是在问简单的问题而已。 却让凌绝尘眼眸一眯,捏筷子的手一紧。前几日倒是很安静的,白蒹葭虽然有睡前沐浴的习惯,但是基本在她做完宵夜之后送进来之前就会沐浴干净,白蒹葭并不喜欢自己一身烟火味,下了厨房也会第一时间将自己清理干净,并不会直接开口问他这种事情。 白蒹葭眼看他的神色,心中的忐忑不安倒是放松了一些,忍不住偷偷的笑了。 叫你装,以前的朱家的时候,仗着自己傻痴痴的洗澡欺负自己的事情别以为自己忘了。 凌绝尘捏了捏筷子,低头,喝汤,不说话,不回答,完全没有听到白蒹葭的话语一样。 白蒹葭浅浅一笑,也没有生气,只是伸手取了衣衫,笑道;“妾身先告退了。”才款款的走了出去。 沐浴这种事情,自然不会在卧室里。 凌绝尘握住筷子的手又紧了紧,眼看她走了出去,才抬起头来,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背影,却见脚步轻盈的女子蓦然回眸一笑道;“对了……相公若是吃完了,让立春来收拾了就是,稍等妾身片刻再来伺候相公。” 语调柔美,话语温柔。 月光落在她身上,更为她空灵清雅的气质增加了几分仙灵似的飘渺之气。 月下,灯下,荒野里的美人,七分也有十分了,更何况这么一个娇滴滴的京城明珠,那样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气质,便是郎心如铁,也不由百炼钢成绕指柔。 凌绝尘顿了顿,低声开口。 白蒹葭笑了。 青年说的是;“我吃完了。” 本来还有大半碗的翡翠面块汤,果然已经吃的干干净净的了,不过毕竟是战场上混过的人,这吃饭的速度倒是练出来的。 她嫣然一笑,举了举手里的衣衫,道;“容妾身片刻。”又款款走了回来,拣了一套白绸单衣。 这单衣是上好的丝绸,虽然只是素白一块,但是入手顺滑,穿在身上也是格外的舒适。又将诸多东西收拾了起来,才笑着飞了凌绝尘一眼,却见青年的脸上泛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红晕。 624.第624章 热水这东西,自然是立春早就准备好了,到底闹腾成什么样子,也就他们自己知道了。 虽然白蒹葭刚醒不久,但是关系到大年这种事情,也是有一些事情要忙碌的。 江家除了素白台阁外,又送了几样梅花来,虽然不是特别珍贵的品种,但是在昆云城里,也算是珍贵了。 祝家也送了不少东西来,也算是丰厚。 白蒹葭看着祝家送来的东西,倒是微微一笑,吩咐立春将东西收了,又拟了东西,各自回礼。 往年过年的时候也是白蒹葭最忙的时候,人情来往,家里安排,庄子铺子……林林种种,也要忙个两三个月才能歇下来。 这昆云城虽然热闹,比起白蒹葭往年,倒是轻松了不少。 白蒹葭带着凌离儿,一边让女儿做些琐碎的事情,也有意无意的将各种轻巧的事情交托了一些给凌离儿,凌离儿年龄虽然幼小,但是却处理的很是妥当。 宋家的东西,除了那一盆被送去的红妆素裹外,竟然还有另外价值不菲的茶花,一盆抓破美人脸,一盆二乔,品种颜色都远在百花庄那两盆之上,另外还有一大一小两套羊脂玉梅花头面,玉质上乘,手工精巧。 白蒹葭摆弄着那头面,脸上的倒是笑了笑,道;“原来竟然是认得的人。” 凌离儿站在一旁,一双眼睛转来转去,很是灵动,见白蒹葭若有所思,也没有出生打扰她,倒是白蒹葭笑了笑,将东西推给立春,淡淡的道;“收起来吧,这二乔送到公子房里,抓破美人脸送到小姐房里,这两套首饰……收起来吧。” 她轻描淡写的将东西安排好,神色还是极淡定的样子。 立春也点了点头,就听白蒹葭笑道;“说起来,都好久没有好好的过过年了。” 正好看见凌离儿梳了两个葫芦头,绑着两个金铃铛,垂下了紫色的缨络,衬着粉妆玉琢的小脸,小小年纪已经是格外可爱了。 她伸手招了招,看着凌离儿走了过来,脸上都是笑意,问过一些功课事物,虽然为人处事上还显得有一些稚嫩,但是整体来说,还是让白蒹葭比较满意的。 不过既然立夏来了,也不知道他从那里弄了一整只黑熊回来。 那黑熊无论身高体重,都极为吓人,一看就是山里的霸王,不过冬天的时候,大部分黑熊都会选择潜伏里洞里过冬,因为听觉嗅觉灵敏但是视觉很差,所以黑熊又被人叫做‘熊瞎子’。 一熊二猪三老虎,这熊还是排在第一位的,在有经验的猎人眼里,比山猪和老虎还要危险厉害,一个人遇到了,只有落荒而逃的地步,只有非常有经验的猎人,才能很偶然的抓到一只熊瞎子,只是就算是抓到了,付出的代价也不轻。 难为立夏不知道从那里挖了一只黑熊出来不说,还扛了回来,不过想到当初在平直城里吃吃喝喝的日子,就知道立春对于打猎这种事情,是极为在行的了,顺手还逮了两条蛇回来。 立春将蛇腹里的脂肪提取出来配上中药做成了防冻的蛇油膏,她想了想,又加了些材料,蛇肉炖汤也是极为鲜美的,不过因为蛇肉里有不少脏东西,也要仔细处理过才能入口。 蛇皮蛇胆蛇毒的东西,立春都留了下来,这可都是上好的药材。 凌绝尘和凌慎之两父子倒是专注在武道上,凌绝尘虽然冷淡,但是在兵法方面的天赋,却是无人能及的,凌慎之也继承了他这部分的天分,兵法这东西,很少能找到好老师——所谓穷学文,富学武,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穷人家的孩子,还能寄望于读书,通过科举出人头地,只要加上刻苦与一定的天赋,即便是不能爬上顶尖的地步,稍微改变一点自家的生活条件还是比较可能的。 而习武就不一样了,除了供养武术师父外,还有添置各种行头——别的不说,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就是因为半大小子在长身体的时候太能吃了,一般的田地人家都是闲时吃稀忙时吃干。 这习武的人,可不仅仅是忙时吃干了,不仅要吃得饱,还要吃得好,毕竟每天练武消耗的力气可不少,而且练武总会多多少少的受点伤,如果不每天晚上通过调配的药汤沐浴和长平方子调理,这毛病积少成多,等年纪大了,想要解决就更难了。 而学习兵法这种事情……不但要文武双全,而且比学文习武都更麻烦。 你做将军的,身体总不能太弱吧,这习武肯定是要的,文章也不能太差吧,这文也是要学的。 文武双全是基础,而且更麻烦的是……普通人家,要能找到这兵法老师,比别的都更难。 这行兵布阵,用兵作战这种事情,可不是普通的老师能够传授的了。 谢老先生虽然是个名士才子,但是兵法这种事情,除了书籍外,如果没有真正的经历过那种事情,读再多的书,说的再清楚,也不过是纸上谈兵,泛泛而谈而已。 就是名将赵奢之子赵括,说起兵法来头头是道,结果在长平之战中不知变通,只知道根据兵书,反而大败,才有了纸上谈兵这个词语。 因为有赵括的教训在前面,所以白蒹葭倒是很清楚自己在兵法上的事情并不能太多的指导凌慎之,虽然当初因为凌绝尘,她也着实下苦工研究过一番兵法,不过研究过跟真正地用过,到底是两回事,只怕自己反而将凌慎之带歪了。 凌绝尘这样的人,作为想学兵法的人来说,实在是一个诺大的宝库,凌慎之一年难得相见,自然不肯轻易放弃,除了武学外,也在尽力的学习兵法布阵这种东西。 他就像一块海绵一样,抓紧一切机会充实自己,然后朝着自己所认准的路,一步一个脚印的慢慢走了下去。 凌离儿最近则在学刺绣——刺绣这东西,更重要的事情,就是有助于人平心静气。 如果不能养成平心静气的习惯,对于他们家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一家人倒是各有各的忙头,只是每天聚在一起吃个晚饭,转眼除夕就到了。 等过了除夕,就是正月初一了。 正月初一,不仅仅是一年的开头…… 到了正月初一,凌慎之和凌离儿也正式八岁了。 625.第625章 过年(一) 过年这种事情,放在那里都是一桩大事。 守夜,祭祖。 对于孩子来说,除夕也是期盼已久的节日。 不仅仅能够裁剪新衣,更能从长辈手上得到期待已久的红包。 作为可以自己支配的一大笔零花钱,红包这东西对于每个孩子都是很有吸引力的。 平时再怎么不缺吃穿,但是真正地一大笔财富入手这种事情带来的愉悦感,并不是普通的吃吃喝喝就能够比较的。 大年三十这一日,白蒹葭起的极早,想了半日,挑了一条罗织红纱的裙子,淡青色的上裳,却系着石榴红的纱裙,石莲青的腰带,才将裙子的艳色压住,显出一种衣若翠叶裙若娇花的风姿来。 一套翠玉头面,手中拿了一把赤檀折扇,那扇子的扇骨是用赤檀木制成,扇面上却绘了一副红杏枝头春意闹的图样,看上去很是活泼可爱。 她起的极早,虽然冬日太阳起的比较迟,但是打扮齐整,天边也不过堪堪的露出一点微光。 虽然因为在昆云城的缘故,只有他们一家几口人,但是应该的事情还是一步都不少的。 她将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倒是颦了颦眉毛,这几天宋家倒是太安分了一些。 凌慎之被凌离儿套出来了那天宋嫣然见过凌绝尘的事情来,凌离儿又唯恐的天下不乱的跟白蒹葭说了,本来以白蒹葭的眼光看来,这宋嫣然无论如何都会闹出那么一点有的没的事情,但是并没有一点事情发生,倒是让她暗自怀疑。 到底是自己睡太久了导致眼光出错竟然看错人了还是凌绝尘这人魅力不在了让这么个小姑娘都看不上了…… 她虽然心中狐疑,但是大年三十的时候,宋家过来的,竟然是宋言正夫妻,很是客气的表达了一番好意,又送了一份厚礼。 不过宋言正的妻子,宋梅氏白蒹葭竟然是认识的。 其实也就堪堪见过一面,不过她记性不差,那女子又小声的自我介绍了一番,倒是想了起来。 宋家的大少奶奶宋梅氏,便是梅欺霜的庶妹,白蒹葭暗自留意,那宋梅氏处处小心谨慎,倒是一个很细致的人,虽然说不上如何的娇艳妩媚,但那是眉目间还是跟梅欺霜有三分相似,比不上梅欺霜的飞扬,只是整个人都显得柔和了许多。 对于梅欺霜,白蒹葭的心思是一向比较复杂的。 梅欺霜也是一个极为出色的女孩子,只是从小骄傲任性,又不将许多事情放在眼里,明明也是世家小姐,却奈何神女有心襄王无梦,用的手段又太过简单凌厉,反而将自己也逼到了绝地。 虽然作为情敌,白蒹葭说什么都会显得虚伪,但是对于梅欺霜的下场,白蒹葭还是心有戚戚的。 明明是一个娇贵小姐,最后却远离京城,这种事情,对于每一个在京城长大的少女来说,都是一种无法言说的耻辱。 梅欺霜的婚事,便是在他们那一群女孩子里,也是算不上好的,后来那个艳丽活泼的少女,也宛如冬天的霜雪一样,即便是冬天的时候再在怎么被人赞叹剔透纯净,到了春天,也就被人遗忘了。 其实说起来,也不过是喜欢错了一个人,用错了手段。 白蒹葭以前心里还一直觉得跟梅欺霜有一些同病相怜的感觉,不过她运气好一些,通过闻人德纯,好歹是名正言顺的嫁给了凌绝尘做了原配夫人,梅欺霜就没她这样的运气了--对于梅欺霜,白蒹葭的心情还是很复杂的,想到前世她的下场,心里还是有些唏嘘的。 就听宋梅氏柔柔的道;“七姐儿出嫁的时候还念着白小姐你呢,想不到在昆云城这种地方,竟然还能见到白小姐,相公回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心跳的厉害,总觉得有什么好事要发生,后来看到凌将军,才知道应在了你这里。” 她口中的七姐儿就是梅欺霜。 她眼看宋梅氏小心翼翼的样子,反而笑了,吩咐丫头取了一套羊脂玉的镯子来,笑道;“我也没什么好东西,不过这东西还算养生,我看你似乎又有了身子,还是好好养着。” 那羊脂玉镯子温润非常,光华内敛,一看就是上品,宋梅氏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好东西,留意看了一眼白蒹葭,见她眉目清澈,都是很清淡的样子,便笑着道了谢,将东西收了起来。 白蒹葭虽然不明白宋梅氏什么时候见过凌绝尘,但是听宋梅氏这么一说,便明白了过来,宋家的人既然见过了凌绝尘,只要不是蠢到了某种地步,就自然不会再上门来挑衅什么的。 虽然败坏了白蒹葭一开始的计划,不过自然半点神情不露,只是笑盈盈的跟宋梅氏又说了会京城的话。 梅欺霜这回的婚事倒是不错,是一个门当户对的侯府世子,虽然家里妾室不少,但是都被梅欺霜收拾的服服帖帖的,那世子也是一个温文儒雅的人。 白蒹葭听宋梅氏这么说,倒是隐约松了口气,这样的话,梅欺霜的哥哥,总不至于再记恨自家相公,在朝堂上处处为难了吧。 她既然这么想着,倒是跟宋梅氏多说了些话,宋梅氏见她肯多说,便也打开了话匣子。 无论如何,有些京城里后院儿的事情,也就这些夫人小姐们才清楚,凌绝尘再怎么聪明,也只是朝堂上的。 宋梅氏看了一眼白蒹葭,倒是忍不住羡慕的道;“说起来这些年来,京城里最让人羡慕的女子,都说白夫人和贤王妃了,依我看,凌夫人你的事情若是让人知道了……”她笑了一下,眼眸流转,一丝羡慕从眼中一闪而过,却又笑道;“凌将军也真是铁汉柔情。” 白蒹葭浅浅一笑,道;“他知道什么呀,不过是块木头。”看着宋梅氏羡慕的神色,倒是忍不住笑道;“白夫人我知道,是我嫂子,那贤王妃是怎么回事?” 贤王……白蒹葭颦了颦眉,闻人轻柔,那可是一个喜怒无常的暴君。 626.第626章 过年(二) “听说那贤王妃是贤王属下一位太守的嫡女儿,只是从小身子不好养在庙里,所以名字便叫做怜儿,希望上天怜惜她些,让身子好一些。”宋梅氏偏着头,贤王妃的事情,早就被人写成了话本在人私下传递,这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事情,倒是很多人都清楚的。 “后来贤王某次在庙里躲雨的时候对人一见钟情,施展手段将人抢了回来。”宋梅氏脸上露出神往之色,似乎期待那个被抢的人是自己一样。 不过贤王闻人轻柔从小极受皇上的宠爱,虽然传说性情不定,但是容貌俊美无双,又位高权重,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知道多少女子想要攀上这么棵大树。 听宋梅氏这么说,白蒹葭想起闻人轻柔的重重传言,忍不住颦了颦眉,闻人轻柔跋扈任性,这种抢人的事情自然是做的出来的,但是她重生前的记忆,却并没有闻人轻柔成亲立妃的事情。 如果真的按照宋梅氏的说法,这闻人轻柔的婚事…… 她只觉得脑袋里一阵空荡荡的,就听宋梅氏道;“那女子先是被立为侧妃,后来生了大郡主,皇上很是高兴,后来两三年后又生了世子,三年前的时候,皇上头疼欲裂,是她施展针法,才将皇上救了回来,又开了方子为皇上调养。皇上龙颜大悦,后来亲自封了她为贤王妃,将长子立为世子。” 白蒹葭听着倒是笑了笑;“这可不跟话本里的一样么?” 眼看白蒹葭笑的柔和。宋梅氏也忍不住咯咯一笑,道;“可不是?雪郡主和白学士也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举案齐眉,贤王和贤王妃可活生生是话本里那个什么……飞上枝头当凤凰了来着。”太守嫡女虽然也娇贵,但是要做正经的贤王妃,也是不够格的。 白蒹葭听她这么说,倒是忍不住眉眼弯弯,很是开心的笑了出来。 白抒怀这一辈子,娶的人倒是很出乎她所料,竟然是雪胜衣。 雪胜衣是白蒹葭难得的朋友,言浅交深,虽然并没有特别深刻的互相倾诉过什么,但是雪胜衣,闻人素微,白蒹葭几人,都有着某种无法与外人演说的默契。 前世雪胜衣远嫁和亲,年纪轻轻就死在了塞外,这一世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在白抒怀琼华宴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让皇上一眼看中了,就将雪胜衣指给了白抒怀。 这雪胜衣父亲早逝,只留下她孤零零的一个小郡主养在太后面前,虽然是极受宠爱,但是也掩盖不住是一个孤女的本质,她父亲又留下了不少将领,这婚事也就成了老大难--前世的时候雪胜衣自请和亲,也未尝不是有各方实力角逐的原因在里面。 雪胜衣嫁给白抒怀,中间的重重算计,显然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的。 当今皇上可是一个可以将自己的儿子都养蛊一样养着的人啊! 不过白抒怀既然娶了雪胜衣,想来这事情也是经过家里人同意的。 白蒹葭倒是不算担心,就跟宋梅氏又说了会话,宋梅氏就告退了。 白蒹葭也没有多挽留她,只是想着宋梅氏说的话,倒是忍不住笑了笑,道;“贤王妃……倒是有点意思。”却又摇了摇头,道;“为了这点意思,惹上贤王那疯子可不划算。” 她坐着想了一会,又见了祝夫人,跟她说了会话,祝夫人倒是感动得不行,她年纪比白蒹葭还要大上不少,是白蒹葭还是个粉团儿的时候就在白蒹葭房里的,后来白蒹葭年纪大了些,换了一批心腹,她被祝千总求了出来。 对于白家,祝夫人一向是充满了感激之情的。 也就白家的使女丫头,在外面也许多人来求娶的,但是能做到千总夫人这地步,祝夫人还是知道多亏了白家照料的。 除了衣料首饰外,难得的却是一些野味和药材。 江家跟余家的主人都并没有上门,只让人送了一些礼物来,不算厚重也不算薄,普通的人情来往,也是恰到好处的。 毕竟如果每次这种关系清浅的人你都要备上厚礼的话,不等别的,这人情往来就直接将你送垮了。 白蒹葭倒是很镇定,一一拟了回礼交给了立春,她们这些年也积累了不少东西下来,白家送过来的东西,便是京城里也是顶尖的,但是这种东西,自然也不会随意送出去,不过有钱好办事,立春采买了不少东西,如今都用上了,安排人根据白蒹葭的单子一一回礼,也就是在别人礼物上加了两分。 也是不算十分厚重,只是不失礼。 她忙完这一些,眼看时间还早,便让立春闭门谢客了,自家去仓库了翻翻拣拣了半日,才找到了几样称心如意的东西,回了院子。 除夕的事情,首先吃要吃饭的。 白蒹葭也没问凌绝尘为什么没在京城里陪凌老夫人过年,她始终觉得,凌绝尘和凌老夫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而且她觉得,即便是自己问了,凌绝尘也不会回答。 估计还会反问一句,为什么要陪她过年这种话语来。 那不是把自己噎的吐不出来也吞不下去么。 立春倒是忙了好几天,才将那一只几百斤的黑熊收拾了,该入药的留着入药,该炮制的炮制了,想到谢老先生送了一片鹿肉,也将那熊掌留了一对下来,小心的收拾好了,准备等个过完年就给谢老先生送过去,也是为了感激他疼爱凌慎之的一片心意。 剩下的就属于除夕夜了。 除了蒸熊掌、清烧熊肉、熊肉参芪汤,遛肉段等主菜外,点心有蟹黄鲜菇,夜合虾仁、酥姜皮蛋、酥炸鲫鱼,炒梅花北鹿丝、红炉烘雪衣、荤的如意鸡一对跟片儿烧、哈儿吧跟如意卷、清蒸海鲜、还有香肠片儿,炒白虾、呛青蛤、熘鱼片儿、盐煎肉、素的有一品豆腐、金菇掐菜、翠玉豆糕、三鲜木樨汤、芙蓉燕菜…… 光是吃的就有莲子粥、杏仁茶、糖蒸八宝饭、红烧麒麟面。 旁边一个盘子里,装着提子干、酥核桃、炸银杏仁,糖莲子…… 627.第627章 要红包啦啦啦啦 虽然除夕夜只有四个人,这除夕夜的饭菜,仍然是满满的一桌子,白蒹葭一看就知道,就算是小部分出自立春的手笔,要立春和小厨房的人手弄出这么多东西来,也是不可能的。 不过这凌家能做主的就那么几个人,凌慎之和凌离儿年纪还下就不说了,自己也没多吩咐什么……这事情是谁安排的就很容易清楚了。 既然心知肚明,白蒹葭也并没有多问,安安静静的上了桌子。 倒是凌慎之兄妹有些惊讶,不过惊讶之色只是从脸上一闪而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凌离儿平时虽然跟凌慎之很不对付,但是这种时节还是很讲究规矩的靠着凌慎之坐了。 在某些地方,这种大席面女人是不能上桌子的,不过毕竟这种情况下,也没多少人会去管这个,当下便各自做了。 白蒹葭拿了一碗莲子粥,这莲子是秋天的时候,将采下的莲子阴干之后,在缸里放入干辣蓼草,然后一层干辣蓼草一层阴干过的莲子,最后将缸口密封起来,到要用的时候再拿出来。 这样的莲子能够保存的时间很长,甚至能够保存在第二年,虽然胜在保质期长又很方便,大部分的农家都会选择将卖不出去的莲子这样处理。 如果要莲子够新鲜,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莲蓬放进冰窟里准备的好的冰块里,这样要吃的时候取出来的莲子还是青翠欲滴的好像刚摘下来一样,不过就不那么方便了。 毕竟有冰库的人家还是有限,拿来保存莲子这种东西的就更少了。 不过这莲子粥倒是清香四溢,音乐中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甜味道。 凌离儿眼睛转了半天,拿了一碗杏仁茶在那里小口缀饮,虽然叫做杏仁茶,实际上是用杏仁粉为主料,加入了剁碎的杏仁、花生、枸杞子、普通阿甘、桂花等十多种佐料用沸水冲开的一种东西,色泽艳丽,香味浓郁。 凌慎之跟凌绝尘一人装了一碗绿梗米饭,就着面前的两碗菜,默默的低头吃饭。 凌离儿喝完杏仁茶,眼睛四处乱转,挑了半碗红烧麒麟面吃了,她个子看起来虽然娇小,但是饭量可一点也不小,平时白蒹葭看她吃东西,也比凌慎之稍微少一些而已。 不过看着她娇小玲珑的样子,倒是让人暗自奇怪,不知道她把那一堆东西都吃到那里去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能吃就是福气了。 虽然白蒹葭吃的不算多,但是看剩下的人都吃的兴高采烈的,也不由胃口大开,比平时多吃了一碗莲子粥,还多吃了一只如意鸡的鸡腿,又喝了一碗三鲜木樨汤。 这一桌子菜也算是很多了,即便是普通的十几口人家吃也是尽管够了。 所以虽然凌绝尘和凌慎之再能吃,面对着这一桌子菜,也不能风卷残云尽干净,等两人放下碗筷的时候,虽然一甑子饭已经被吃掉了八成,但那是一桌子菜还是剩下了不少。 除夕吃完饭,凌离儿眼睛一转,从凳子下跳了下来,倒了一碗杏仁茶,笑嘻嘻的跑到白蒹葭身边,将杏仁茶往白蒹葭面前一递,笑道;“祝娘年年有余,岁岁平安,步步高升!” 白蒹葭见她故作老成,一双眼睛却亮晶晶的看着自己,忍不住掩口一笑,道;“好了好了,幸好我有准备。” 伸手将杏仁茶接过来放在桌子上,才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红包,塞到凌离儿手里,凌离儿嘻嘻一笑,露出碎玉一样的两瓣牙齿,她这几天刚开始换牙,正好缺了门牙,看上去就好像一只小兔子一样,一察觉自己笑出了小米牙,顿时啊的一声,掩住了嘴巴,一溜烟的跑了。 倒是让白蒹葭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笑出了声。 凌离儿虽然脸上红了一阵,但是这种时候,她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情就轻易的放弃! 毕竟这红包的事情,错过了可要等一年呢! 她眼睛一转,又走到了凌绝尘的身边,一双眼睛眨啊眨的跟天上的星星一样,充满期待和渴望的看着凌绝尘,心里给自己鼓劲,反正娘在,不怕不怕啦,当下笑嘻嘻的开口;“我祝爹你步步高升,岁岁平安,年年有余!”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杏仁茶茶碗递了过去。 就是将对她娘的话换了个顺序说了一次。 凌绝尘看着眼前粉妆玉琢的女儿,僵在当场,呆呆的看着一双眼睛闪耀的跟天边星辰一样的凌离儿。 如果有别的人在,就一定会明白,凌离儿这眼睛里的晶莹,是一种对于财富的渴望。 被女儿这样盯着,凌绝尘生来敏锐,又感觉白蒹葭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就好像被赤身裸体的扔在了北疆的冬夜,一阵寒风吹过那种那种——北疆可不是一个好地方,那地方到了冬日,普通人都不肯随便出门走动的,即便是走动,也要里三层外三层的将自己包的跟头熊一样。 那可是真正的呵气成霜泼水成冰。 凌绝尘虽然有内力护体,对于这种冰冷感觉倒是不深,不过倒是见过有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没事拿舌头去舔盾牌然后被冻着的…… 对于这种愚蠢的小子,凌绝尘从来无法理解。 但是此时被凌离儿和白蒹葭盯着,他却忽然感受到了那种舌头舔到铁盾上还被自己领头看上的尴尬感。 不但冰彻入骨,而且十分尴尬。 眼看这凌离儿眼里的星光一点一滴的暗淡了下来,凌绝尘在身上摸了半天……可怜他一个身无长物的人,平时也就一身衣衫,那里会带什么琐碎的东西,在昆云城这些日子,里里外外都是白蒹葭给他打理的…… 咦…… 很快的就在袖子里摸到了两个荷包。 凌绝尘下意识的抬头往白蒹葭那里看去,就看见女子脸上微红,冲着他露出一丝笑意,然后竟然……眨了眨眼睛,就若无其事的低下头去,继续小口的喝她的杏仁茶。 628.第628章 八岁 十分娇憨天真,凌绝尘心神一荡,捏住小荷包的手一紧,就听凌离儿有些委屈的唤了声;“爹!” 凌绝尘被她这声爹叫的顿时一顿,他素来不怎么擅长和女子相处,从内到外的冰冷高傲,凌离儿这孩子,也是他看着从最开始的雪团儿一年一年的变成了这样娇俏活泼的女孩子。 对于凌慎之,还能不对就揍,揍到对就行了,对于凌离儿…… 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让凌绝尘怀疑,自己是不是一说话,就会将这女儿都吹化了冻坏了,于是下意识的尽量避开了凌离儿。 他伸手将两个荷包拿出来一看,一个粉红色的,一个石青色的,倒是简单。 立即将那粉红色的红包递给了凌离儿,看着了凌离儿喜滋滋的道;“谢谢父亲。”她倒是个撒赖的人物,既然东西到手,眼睛一转,盯上了他手上那个石青色的荷包,笑嘻嘻的道;“这是哥哥的吧?哥哥哥哥,快过来,你也有呢!” 凌慎之本来正坐在一旁,听凌离儿这么说,便转过头来。 他是一个内敛的人,真要跟凌离儿那样说吉祥话也是说不出来,不过扭捏了几下,还是凌绝尘直接抬手将那荷包掷了过来。 凌慎之也顺手将那荷包抄在怀里,顿时松了口气。 凌离儿却不开心的撇了撇嘴,跑到了白蒹葭身边捏着白蒹葭的袖子,就跟受气的小媳妇一样,只是撅着嘴不说话,白蒹葭笑道;“好了好了,你给你哥哥。” 伸手将给凌慎之准备好的红包递给了凌离儿。 凌离儿却道;“哥哥的,我才不要!”她撇了撇嘴,又瞪了一眼凌慎之,将自己的荷包拿出来比较了一下,觉得还是自己的比较大,心里顿时满意的,又喜滋滋的将荷包收了起来,黏着白蒹葭坐了。 她的袖子里装着一个荷包,白蒹葭见过几次,似乎是她自己做的,零零碎碎的装了不少东西,不过寻常女儿家,身上也经常跟她一样带着用着这样的荷包装着琐碎东西,也是比较常见的。 这除夕夜发完红包,就是要守夜了。 除夕守夜即为守岁,年长者守岁为‘辞旧岁’,意思是辞别旧的一年,要珍惜光阴。年幼者则为‘迎新岁’,开始新的一年,也有为父母祈祷,延长父母寿命光阴的意思。 凌慎之和凌离儿从小就饱读诗书,各种杂文话本也看了不少,也清楚这些事情。 而且今年的守岁,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有着特别的意义的。 这是白蒹葭醒来后的第一个新年! 也是他们一家人第一次一起度过的新年! 虽然凌绝尘过年的时候也会过来,但是就像他连红包都要白蒹葭替他预先准备好收拾放在袖子里,就可以知道,这男人对于除夕过年这种事情,也并不是很在意了。 前几年虽然过年都会过来,但是都是吃完年夜饭就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去。 这凑在一起发红包守岁还是头一回。 凌离儿平时的生活习惯养的不错,虽然开始还活蹦乱跳的,坐在白蒹葭身边玩着一个孔明锁,但是过了一会,就开始犯困了,迷迷糊糊的将孔明锁放在桌子上,还没到子时,已经东倒西歪的睡在白蒹葭身上了。 她睡着的时候倒是很乖巧的,脸上是纯然一副小仙女的神态,看上去异常的静谧美好。 白蒹葭看着她的睡脸,倒是忍不住笑了,悄声让立春送了件大红猩猩毡上来将人包住。 虽然厅里生了火盆,暖洋洋的如同春日,但是还是包起来比较让人放心。 凌绝尘跟凌慎之倒是精神充足,虽然已经半夜了,白蒹葭也觉得有些些微犯困,但是抬头看了他们父子二人一眼,却见两个人却不知道从那里掏了一副地图出来,将地图铺在了桌子上,正你来我往的战的正酣…… 好吧她说错了。 白蒹葭眯了眯眼睛,这是单方面的……屠杀吧…… 又一次被杀得片甲不留的凌慎之凝眉思索了一会,他手指纤长的不像一个孩子,轻巧的从地图上划过,脸上还是沉思的表情。 凌绝尘也不去打扰他,只是坐在一旁,看着他陷入沉思。 一日三省吾身。 对于将领来说,可怕的并不是失败或者胜利,而是没有给你再次失败和胜利的机会。 他们玩的是一种模拟行军的游戏,最初的时候,只需要考虑行军路线,敌我差距,如何运用各种手段,各种奇袭佯攻,诱敌深入,以逸待劳,声东击西等等充分运用三十六计来达到自己的目标, 而现在凌慎之已经玩是进阶的版本了。 不仅仅是要考虑兵法军阵,还要考虑粮草,水源,风向,天气…… 以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这也是他平时在读书之余,最多的娱乐。 在心里将自己分为两半,如果自己是天方,将如何进攻,面对地方的反抗,将如何处理,如果是地方,如何面对天方的进攻,然后化不可能为可能,最终得到自己的目的…… 将自己分为两方,作为两个不同的统帅,却在同一个战场上,运筹帷幄。 能够了解对方的手段,但是却要在对方的手段下化不可能为可能,窥见遁去的一,找出反败为胜的办法。 这一张小小的地图,凌慎之不知道琢磨了多少遍,也不知道演化了多少战役。 但是只有真正地面对这一颗,才知道无论自己平时揣摩多少,演化多少,在真正经历过无数战斗,统帅三军的男人面前。 还是…… “太生嫩了一些。”白蒹葭拢起眉头,看着凌慎之的表情,心中却忽然跳了一下。 前世的时候…… 凌慎之离开她的身边,跟着凌绝尘上战场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个年岁…… 以她现在对凌绝尘的了解,自然不肯相信凌绝尘是为了桃花公主就轻易的舍弃了这个孩子,当年凌慎之的死亡,一定是有别的原因,但是…… 凌慎之离开他的身边,跟凌绝尘上战场的时候,也正好是…… 八岁! 白蒹葭抱着凌离儿的手一紧,将凌离儿勒的哎呀一声,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629.第629章 我想跟你去北疆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凌离儿哎呀一声,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听白蒹葭放开手,脸上掠过一丝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还没等她开口,白蒹葭已经笑道;“烟花起了。” 大年除夕,自然有官府的人会安排放烟花。 听白蒹葭这么一说,凌离儿哎呀一声,揉了揉眼睛,脸上多了几分精神,又甩了甩头,就听着她脑袋上的铃铛叮叮当当的一阵乱响,好不热闹。 她却不管不顾,从白蒹葭的身上跳了下来,跑了两步,又回头笑道;“娘,我们看烟花去。” 眼看她眼睛亮晶晶的,尽是按捺不住的神色,小孩子什么的,就算平时再怎么端庄沉稳,对于烟花这种璀璨艳丽的东西,总是有着天生的好奇心的。 白蒹葭眼看她一脸我们快去看烟花的表情,倒是忍不住笑了笑,站了起来,轻轻的颦了颦眉。 她抱着凌离儿坐了许久,腿上已经被凌离儿压麻了,坐着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一站起来就觉得腿上一麻,一下又坐了回去。 伸手揉了揉小腿,就看着凌离儿又急急忙忙的抱着斗篷扑了过来,倒是忍不住笑了笑,轻声道;“没事的。” 这种事情倒是很容易发生的,她坐了一会,便缓了过来,慢慢立起身来,也不忍拂逆了凌离儿的一片心思,披了斗篷,正要站起来,旁边伸出来一只手,稳稳的握住了白蒹葭的胳膊。 白蒹葭抬头一笑,反手握住凌绝尘的手腕,只感觉手中的手腕不自在的扭了一下,最后还是慢慢的安静了下来,心中暗笑,偏头道;“慎儿。” 凌慎之手指间还在摆弄着那游戏的筹码,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上却尽是沉思之色,听白蒹葭这样一说,啊了一声,才慢慢的将目光转了过来。 凌离儿咯咯一笑,道;“哥哥哥哥,看烟花啦看烟花啦看烟花啦!” 她眉目灵秀,此时笑语嫣然,更是活泼娇艳。 凌慎之方才应了一声,顺手将桌子上的筹码之物收在盒子里,才转身走了过来,凌离儿眼睛一转,咯咯娇笑两声,伸手拉住凌慎之的右手,倒是凌慎之垂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冲白蒹葭和凌绝尘努了努嘴,又偷偷的笑了。 凌慎之看着她一副偷了油的小老鼠的样子,抬了抬眼,低声道;“漏风牙露出来了。” 凌离儿哎呀一声,急忙伸出小手捂住嘴巴,她最近刚好在换牙,缺了两颗门牙,最是在意,抬起小脚,在凌慎之的脚背上恨恨的踩了一脚,然后就跟火烧了屁股一样,飞快的跑了出去。 凌慎之摇了摇头,看着飞奔而去的凌离儿,眼眸微敛,凌离儿一溜烟的跑出门,才回头叫道;“走啦走啦。” 才跨步跟了上去。 过了子时,烟花璀璨。 正月初一,天气寒凉,月亮是自然没有的,甚至连云彩都没有一朵,天色是近乎全黑的苍蓝,夜幕深沉,幽静如梦。 但是伴随着砰砰嗖嗖的声音,无数或粗或细的彩光从地上窜出,以一种一往无前的姿势,直直的撕裂了夜空,然后在达到了自己所能达到的最高点后,砰然炸开。 争先恐后的在黑暗幽静的夜幕中绽放出璀璨的光彩,形态各异,流光溢彩,硬生生将这夜空照耀出一片姹紫嫣红。 凌离儿眼眸明亮,一双眼睛左转右转的,只恨不能全部看下来,指着那天空道;“哎,孔雀开屏……天女散花……牡丹牡丹!” 直看得眼花缭乱,拍手叫好。 白蒹葭抬起头来,嘴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她一生思虑过多,只有小时候的时候跟着家人一起看过烟花。 只是京城作为重地,防火甚重,那烟花纵然是精巧璀璨,说起热闹,倒是不如昆云城这里了。 凌离儿看得眉开眼笑的,即便是凌慎之,脸上也难得放松了些。 白蒹葭偏头朝凌绝尘望去,见他即便在这种情况下,脸色也是冷硬的,倒是忍不住笑了笑。 这烟花璀璨,但是也毕竟是一个转瞬即逝的芳华一瞬,过了一阵,天上就渐渐安静了下来,凌离儿却精神了起来,咯咯笑个不停。 白蒹葭也不觉得不好,只是这丫头,总是觉得太过话痨了一些,不过自然不会说出来打击凌离儿。 眼看凌离儿激动过了,上下眼皮又开始打架,白蒹葭拍了拍她脑袋,道;“别看了,外头风冷,先进去吧。” 凌离儿一张小脸,已经冻得面白如玉了,只是开始精神太好,反而将事情掩盖了过去,此时听白蒹葭这样一说,立即点了点头,一溜烟的跑进了屋子里。 白蒹葭抬头看了一眼凌慎之,见他脸色沉静,却又想起重生前的记忆来,忍不住微微的挑了挑眉。 就听凌慎之道;“父亲……” 凌绝尘抬头看了一眼凌慎之,脸上的神情还是冷冷淡淡的,倒是跟凌慎之看上去有八分相似。 凌慎之顿了顿,斟酌片刻,正要开口,就听白蒹葭打了个小小的喷嚏,揉了揉鼻子。 凌绝尘眼眸微沉,抬头看了一眼凌慎之,淡淡的道;“进去说。” 伸手反手抓住白蒹葭的手,便进了屋子。 屋子里已经被立春让丫头们收拾干净,只留了几样茶点放在桌子上,凌离儿正捧着一碗杏仁茶在那里小口的吃着,旁边的碟子里放着的芙蓉糕也是吃掉了两个,脸上也多了些血色。 她倒是很喜欢杏仁茶这种东西,虽然是冬天,但是也是放在热水里养着,下头小火烧着,也不会觉得冷,温度是恰好可以入口的。 眼看众人进来,她嘻嘻一笑,举了举手里的小碗,道;“你们要吃么?” 白蒹葭摇了摇头,倒是凌绝尘看了她一眼,拿了一碟双色马蹄糕和一碗慧仁米粥放在白蒹葭的面前,才转头看向凌慎之,低声道;“说吧。” 白蒹葭端着碗的手微微一沉,低头看着碗里的东西,拣起一块双色马蹄糕送进嘴里。 双色马蹄糕是用荸荠粉用牛奶溶开做的,颜色一深一浅,做成了太极的形状,入口软滑,甜美可口。 但是吃在嘴里,白蒹葭却不知道什么滋味,只竖起了一双耳朵。 “父亲,我想跟你去北疆。” 有点发烧,头晕晕的写了也不满意,今天先一更……会补。 630.第630章 师弟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枝干上柳絮萌生了新芽,嫩生生的,仿佛随时可以掐出水来。 将刚长出两三片的柳芽儿摘下来,微火烘干,细心炒制,可以制成柳芽茶。 也可以将柳芽儿洗净之后,在沸水中焯透,捞出来之后又用凉水浸泡,等柳芽凉透之后,又将他捞出投入加了些盐巴的开水中,焯烫片刻,捞出投入凉水中,浸泡半日,最后通过竹筛子晾干之后,加香油、老醋、蒜泥、精盐和香葱,搅拌成了凉拌柳芽。 柳芽性寒,可明目化积,败火生津。 在昆云城里有一个规矩。 年假之后的学生,要给先生亲手送一盏柳芽茶,不管你这柳芽茶是自己做的,还是家里人做的,亲手为先生冲上一盏,先生愿意接下,便是认了这个学生了。 虽然仅仅是简单的柳芽茶,但是正因为简单,所以更为考验这柳芽的采集和火候的把握。 虽然说是不管是自己做的还是家里人做的,但是这种规矩流传下来,也自然有他的某些默认条款的。 学生亲手采集制作的,无论结果如何,都是一份心意,而中间考验的某些东西,也只有当中的人心知肚明。 毕竟就算学生再不济,能够拿出一份像样的柳芽茶,至少家里的人还是不错的。 家里不济,学生够出色,柳芽茶也不会太差。 谢老先生好酒,好诗,好美人,同样也好柳芽茶这种东西。 柳芽茶得来容易,味道初入口时略苦,回味却甜。 凌慎之恭恭敬敬的冲了一盏柳芽茶,垂目摆在桌子上。 谢老先生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得意弟子,虽然年纪不算大,但是无论是文章见解,还是举止礼仪,都是他的几个弟子里最出色的。 便是这柳芽茶,也是做的极好的。 他隐居在此,心思寡淡,却忽然笑道;“正好我新收了一个弟子。”他顿了顿,笑道;“说起来他年纪还比你大一些,不过入门比你迟,你们便互称名字吧。” 凌慎之点了点头,袖手站在一旁。 心中却未免有一点期待,他这个师父,是很有些孤高和傲气的,自从几年前收了自己后,寻常的学生都看不上眼,只悉心教导自己,这新来的师弟既然能让他看上,那必然有自己的优点。 谢老先生摆了摆手,让书童去请那弟子过来,不一会就听着外头传来温雅的声音。 谢老先生笑道;“进来吧。” 帘子一挑,顿时便进来一个少年,年约十来岁,却生的身形修长,修眉俊目。 在同龄人多,凌慎之也算得上是身材比较高的,但是眼前这少年却跟他在伯仲之间,眉目飞扬,质如金玉,嘴角含笑,皎如玉树。 如果凌慎之是性如冰雪冷凝秀雅,这少年却是意气风发,一看就给人一种正直儒雅的感觉。 谢老先生笑道;“这是你慎之师兄,慎之,这是你正则师弟。” 虽然当着凌慎之的面说是以名字相称,但是介绍的时候,依旧礼不可废。 凌慎之和苏正则互相打量一眼,苏正则拱手笑道;“早就听说凌师兄的名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正则……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 这名字,却是出自离骚。 凌慎之点了点头,道一声;“过奖了。” 他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却已经是喜怒不形于色,很有他父亲的风范了。 跟苏正则说了两句话,倒是有些诧异,不过顿时便明白了谢老先生为什么隔数年之久,又收下了这名弟子。 苏正则为人正直,明辨是非,虽然年纪轻轻,却从内而外有一种君子风度。 他一双眼睛如黑曜石一样明亮而又深邃,他身上那种特殊的气质,让人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的产生好感。 他言谈让人感觉很是舒适,举止也是恰到好处,同时也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贵气。 谢老先生看着一对弟子,心中满意,只觉得自己老年还能收到这么可心的一对弟子,只要将这两个弟子调教成才,自己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正想着,就听凌慎之低下眼睛,道;“先生,慎之此来,是跟你告别的。” 他沉吟片刻,还是将话说了出来。 谢老先生本来正端着柳芽茶喝的有滋有味的,不是他说,这么多年来能够将这柳芽茶泡的这么符合他胃口的,凌慎之也算是头一个了。 只是现在年纪还小,又清清冷冷的,若是等再大一些,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要耽误在他身上。 他本来正踌躇满志,乍然听得凌慎之这么说,不由手一抖,茶盏里的茶水一阵荡漾,才将茶盏放在一旁,抬头看向凌慎之,道;“你说什么?” 他自然不是老眼昏花人老耳背,凌慎之说的话,他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的,但是此时谢老先生跟苏正则二人四只眼睛都盯着凌慎之,心中打算虽然各自不同,但是却都大半都是惊讶意外。 万万没有想到凌慎之竟然会选在这种日子离开昆云城,更没想到过完年就直接来告别了。 谢老先生看了眼凌慎之,见他神情清冷,眉目低垂,看上去完全没有他这个年龄的天真淘气,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都是清清淡淡的,心中想起这孩子家世,家中只有一个母亲,素来病弱,听说最近才好转了一些。 就听凌慎之道;“学生要离开昆云城了。” 倒是不由心软了几分,他揉了揉太阳穴,又喝了口柳芽茶压了压惊,才道;“你可知道我本来准备让你参加今年的县试?” 苏正则不由偏头凝目看着自己这个便宜师兄,明明年纪比自己还小上一岁,看那容貌气度,却没有一样不让人心生喜爱的,但是却没想到,自己刚来还没和凌慎之好好聊聊呢,这凌慎之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就是要离开昆云城。 他早就听说了昆云才子的名声,此时一来就听说凌慎之要走,也不由脸上有几分变色。 凌慎之道;“知道。” 631.第631章 告别 县试是童生考试中的第一场。 谢老先生本来准备具保这个小弟子,他觉得凌慎之文章已有风骨,虽然还有些稚嫩,但是要过县试,却是早已经够了。 只是觉得这般年少气盛不太妥当,凌慎之虽然清冷内敛,但是毕竟是个孩子,若是扶摇直上,那一日受了挫折,只怕除了什么事情。 他很是珍爱这个弟子,所以也只希望这弟子走的更妥当一些,所以又压着凌慎之磨练了一年,方才满意。 凌慎之看了一眼谢老先生,他眉目如画,这一眼却异常坚定。 谢老先生一看凌慎之这眼神,就知道这个弟子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他那里不知道凌慎之这孩子若是认准了什么事情,就跟钻了牛角尖的倔牛一样,九头牛都是拉不回来的。 就是为了预防凌慎之走了偏路,才特意压制打磨了凌慎之一年,却没想到这开年还没等他把惊喜给凌慎之呢,凌慎之反而给了自己一个大惊吓! 谢老先生就听凌慎之低声道;“母亲让我……回京城考。” 谢老先生手一抖,眼中射出两道锋锐的光芒,如果白蒹葭在他面前的话,几乎可以预见会被谢老先生指着鼻子骂街。 谢老先生看向凌慎之,惊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去京城区域考试,这慎之的母亲是不是睡久了坏了脑袋! 京城那是什么地方,在京城区域参加考试的,不是书香门第就是门名望族,那个不是源远流长算起来能给你数上几倍有名有姓的人物。 便是在京城里长大的孩子,稍微弱些的,也要寻个理由换个地方考试,否则别说什么举人了,便是秀才也艰难的很! 倒不是他看不起自家弟子,而是谢老先生实在知道那京城竞争的残酷。 凌慎之却静静的看着谢老先生恶狠狠的灌了一碗柳芽茶下去,他伸出手去,又替谢老先生补了一杯茶水,眉目还是清清冷冷的,倒是苏正则在一旁笑道;“师兄这是知难而上呢。”他看这谢老先生瞪了他一眼,倒是吐舌头笑了笑,道;“我先下去收拾东西了。”眼看谢老先生点头,冲凌慎之挤了挤眼睛,一溜烟的跑了。 他这是知道两人有话说,特意找了个理由避开。 正直却不迂腐,年幼却懂得察言观色揣摩心思, 凌慎之垂头道;“母亲曾道,棋逢对手将遇良材,若是赢了这昆云城里的人,也算不上赢。” 他眉目舒缓,话语也淡淡的娓娓道来,倒是让谢老先生一顿。 谢老先生又喝了半口茶,沉吟片刻,才道;“那你怎么看?” 看凌慎之看着自己,他敲了敲桌子,补充道;“你想在京城考还是昆云城考?” 虽然自己这个弟子才华横溢,但是想起京城里的妖孽们,谢老先生就算再怎么对自己的弟子深具信心,也觉得不太妥当。 毕竟昆云城里,以凌慎之的才华,要中个解元倒是个手到擒来的事情,不过若是在京城那地方,才子如天上的星子一般,这解元就不太好说了。 天下才气共十斗,五斗京城,三斗苏杭,剩下两斗余者分之。 而且随着皇帝的推广新政,这京城却是越发繁华,繁华的结果就是,每一场考试,简直都是一次杀人不见血然而血淋淋的比试。 凌慎之抬头看了一眼谢老先生,缓缓的道;“也是我自己的意思。” 他声音很是淡定,虽然早已经在家里做好了准备,但是真正说出来的时候,凌慎之的声音却异常平稳。 谢老先生凝目看着凌慎之,淡然道;“也许会考不上?” “用心攻读,必有回报。” 若是一次考不上,那就再回来用心攻读等待下次再考。 “……如果考不到解元?” “连中三元虽为佳话,然慎之只需要尽力而为,何必强求第一。” “……” 谢老先生慢慢的喝完了自己手里的柳芽茶,柳芽茶这东西入口之时虽然微苦,但是之后便是回味无穷,清甜生津。 但是他怎么就觉得越喝越苦呢! 伸手捻了捻自己的胡须,又盯了一眼凌慎之……唉,正常来说,他倒是很欣赏这孩子喜怒不形于色的气质的,但是此时看着他这样子,却…… “哈哈哈。”谢老先生蓦然一声长笑,看着凌慎之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才点了点头道;“你都站了这么久了,自己坐吧。” 眼看凌慎之自拣了一个位置坐下,才轻轻的将茶盏放下,落下轻轻的一声。 “我本来担心你年少得意,从小未曾尝过失败滋味,只担心你若遇坎坷则一蹶不振,所以对你颇多打压。”谢老先生看着凌慎之,眼中尽是满意之色。 他这徒弟,处处都是拔尖的,但是越拔尖,却越让他担心。 从来没有受过挫折的人,一旦经历失败,若是能越挫越勇自然是好的,但是最让人担心的就是一蹶不振。 他听说凌慎之想去京城参加考试,心中只担心这凌夫人为人处事太孟浪了一些,如果能在京城子弟里脱颖而出自然是好的,认识交往的人不同,对凌慎之自然也大有好处。 但是从昆云城到京城,这种迁移所带来的结果也是很明显的。 若是凌慎之适应不了,带来的后果也是很严重的,所谓背井离乡水土不服这种事情,都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他看着自己的弟子,他最担心的无非是凌慎之遭遇挫折之后,身边又没有人开导劝解,如今看凌慎之骨子里一股韧性,顿时便放心不少,不过想到凌慎之的母亲,倒是觉得果然是妇道人家,行事毫无章法。 就听凌慎之淡淡的道;“我从小到大,就没赢过我父亲……” 谢老先生听凌慎之竟然会主动提起他父亲,都是不由有些意外,当下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窥了一眼凌慎之的神色道;“在怎么说,你父亲也比你大了不知道多少,经验自然丰富些,便是现在差一些,也可以的。” “……”凌慎之想起青年不会因为胜负而有丝毫变色的沉默神情,“先生并不用为慎之担忧,慎之自有分寸,胜负乃兵家常事。” 632.第632章 白什么来着? 听凌慎之这么说,谢老先生吐了口气,“那你可找好了互结的和具结的?” 考生要跟同样考试的五个人五童互结保单,这个可不容易,一旦结成,中间一旦有一个人作弊,就要全部连坐。 若是找到一个不靠谱的,岂不是连累了自己。 谢先生本来给凌慎之精挑细选了四个人,文章不论,人品都是上乘,断然不会连坐凌慎之。 这具保则是由本地的廪生出面认下这个考生,廪生是通过了院试的秀才里成绩最好由官府供给膳食的秀才,所以才叫做廪生。 保这个考生不假冒别人籍贯,不隐藏祖父母,父母死亡的丧事,不是替身代考,不假名,保证考生身家清白,不是娼优皂吏的子孙,本身亦未犯案操践业。 简单说——要保证这人身家清白,本人入试。 第一是要廪生,第二是要担负责任,若是没点什么关系,谁肯出面认保担负下这些起来。 谢老先生心中盘算,那京城里,他倒是也有几个学生的,有几个还算混得不错,若是为了这个小弟子,说不得只好拼了脸面不要,修书一封了…… 就听凌慎之道;“母亲曾言,自有大舅舅帮忙处理。” 谢老先生瞅了一眼凌慎之,道;“你那大舅舅叫什么名字,说来听听,我让人打听打听。”却又摆了摆手,道;“我倒不是看不起你舅舅,只是我在京城里也有几个门生,若有什么不方便,我也好修书一封,让你有个照应。” 这出嫁的闺女,毕竟不比没出嫁的时候,谁知道娘家人成什么样了呢。谢老先生还是有点为这个小徒弟担心的。 “……白抒怀。” “……” “……”谢老先生这次真是握着杯子的手呆在了当中,他喝了半杯茶,才道;“白什么来着?” “白抒怀。”凌慎之垂目道。 谢老先生眯了眯眼睛,又喝了一杯柳芽茶,才算是压了压惊,伸手正准备再倒,摇了摇却并没有茶水再出来了,却已经被他喝光了。 白抒怀这个名字,就算再怎么偏远的地方,他也是如雷贯耳的。 惊才绝艳,遗世独立。 真正地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名字出自《诗经·大雅·文王之什》里的《大雅·皇矣》,予怀明德,不大声以色。 他祖父清淡的说了一句,君子岂可只说不做。 他父亲便在名字里加了个手字旁,从予怀从了抒怀。 名副其实这个词,很普通,也很简单。 但是真正做到了这个词的人并不多,但那是显然白抒怀是那不多的人中的之一。 虽然年纪比白抒怀大了许多,但是谢老先生见过白抒怀的文章,当真是字字珠玑,名家之后。 就是因为想到了白抒怀的种种事迹,才让他对凌慎之去京城的事情充满了不安定的担忧。 白抒怀只有一个妹妹,当年他和他的妹妹一起被称为白家双璧,让人感叹这白家的血脉虽然单薄,但是每一个孩子都是极为出色的,让人心中怀疑,到底是多生几个普普通通的好呢,还是就生这么一个具造化之神秀,钟天地之造化的人好。 不过当年京城里星光璀璨,才子佳人无数,各自争辉,后来虽然各有前途,花落各家,但是却已经留下了许多美好的传说。 等等…… 白氏女,十四岁嫁凌绝尘。 …… 谢老先生眯了眯眼睛,虽然没有柳芽茶来让他压压惊了,但是大概是因为回过神来接连而来的打击,反而也不那么需要了。 “你过来。” 凌慎之乖乖走到谢老先生身边;“你娘叫白蒹葭?” “是。” “你爹……叫凌绝尘?” “是。” 难怪从来没见过凌慎之父亲的踪影。 谢老先生咂了咂嘴,他本来只当凌慎之是个被逐出了家族权力中心的孩子,如今看来,这境况倒是复杂的很呐! 他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凌慎之,本来以为将这个小弟子看得通通透透的,但是如今看来,自己可是一点也没看透这个小弟子呢! 不过,这孩子虽然不显山不露水的,但是平时逢年过节送来的各种字画善本,笔墨纸砚,都不是普通人能拿到手的。 既然是鬼帅的儿子,有这样的姿容和行事手段也是可以理解了。 他倒是不担心凌慎之骗自己,这孩子虽然秉性冰冷,但是他还是很了解自己这个弟子的。 将他平时行事和送来的东西一对照,虽然不算是顶名贵的,但是有些东西,却是贵重在心意。 “既然是白家的后人,那也自然不会留在昆云城这种小地方了。” 谢老先生倒是很看的开,他盯了一眼凌慎之,知道以白家人的骄傲,自然不会允许自己在昆云城这样一群普通人里面取得最好的成绩,要战个痛快,也要对手势均力敌太行。 当年白抒怀的诗句文章,可是震惊了整个京城的。 白蒹葭也是听到的人没有不叹服的。 他此时倒是觉得自己开始觉得凌夫人目光短浅有点汗颜,心里默默的忏悔了片刻,当下点了点头道;“你走了正好,让正则为你补上那互保的位置,也省的我再去找人了。” 凌慎之点了点头,就听谢老先生沉吟片刻,又交代了他一些京城里的事情,都是他平时积攒下来的经验,说完了道;“本来打算等个几年等你去参加会试才说的,想不到提前了这么多。” 凌慎之看着他脸上有一丝掩盖不住的伤心之色,当下便也道;“我也会随时修书给先生的。” 听他这么说,谢老先生倒是嘿嘿一笑,等了凌慎之一眼道;“你我大好男儿,在这里做什么小儿女之态。”虽然这么说,眼中却感觉一阵湿润,他眨了眨眼睛,想起一事,又道;“那写信教你的是……白首辅还是白学士?” 他知道有人在私下教导凌慎之,但是并不多,也没有多问,但是还是很赞叹那人的才华。 “有时候是曾外祖父,有时候是外祖父,大舅舅也有。”凌慎之垂手道,就听谢老先生道;“你等等。” 633.第633章 苏晚雪 凌慎之的怀里收了一个匣子,才隐约感觉到了母亲对自己说话时的那种骄傲。 “慎之啊,我仰慕白首辅很久了……”他想起谢老先生,脸上竟然也会露出那种憧憬的神态,“这是我这几年写的文章,你看看有没有机会……让白首辅给学生指点一二啊,随便指点两句然后给我捎回来就行,不方便也没关系,我最近得了一块好墨,你帮我送给白首辅就行……。” 京城……白家……凌家…… 他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纤长的手指 那是一个,他并不清楚的世界。 但是他却知道,自己从出身以来,一刻都不敢放松的原因,只因为在京城里,还有一个世界。 白蒹葭抿了一口柳芽茶,微苦的滋味在嘴里泛开。 她垂目看着茶水里的柳芽儿,轻柔舒展开的身躯,纤细柔弱的叶子颜色青翠。 柳芽茶这种东西,倒也算是昆云城这边的特产了,昆云城里柳树无数,烘制的手法也各有不同。 她今日穿了一身淡青的衫子,上面隐隐约约的有着柳枝的暗纹,细白如玉的手指握着白瓷茶盏,那手指倒是比茶盏更白嫩润洁几分。 就听丫头道;“公子回来了。” 不一会凌慎之就已经走了进来。 虽然初春乍暖还寒,但是凌慎之一路奔波,又穿着整齐,神色倒是也很好,进门来跟白蒹葭交代了今天去跟谢老先生辞别的事情,倒是有很有条例。 白蒹葭却脸色轻轻一变,道;“苏正则?” 凌慎之见她对苏正则有些兴趣,当下便点了点头,补充道;“我看那苏师弟气质不俗,只可惜并没有机会与其同窗共读。” 白蒹葭笑了下,道;“能得相见一面,也是缘分了。” 凌慎之点了点头,若不是今日去跟谢老先生告别,只怕很长时间内都不知道自己有个这样的师弟。 有些时候有些人,能得一面就已经不错了。 白蒹葭摆了摆手,又问了凌慎之两句,凌慎之一一答了,白蒹葭倒是笑了笑,打发了他下去,茶也不喝了,凝眉垂目想着什么。 苏正则…… 掐指一算,也差不多是这个年岁了,苏正则这个名字不算多见,年岁也对得上,只是不过为什么好端端的会来昆云城。 昆云城离平直城虽然说不上天南海北,但是也要走上一个多月了,而平直城那边有行知书院,虽然闲云书院名声也不在行知书院之下,但是当初苏晚雪既然已经有了一定的名声,怎么会好端端的舍近求远。 还没等白蒹葭想完,就听外头立春说有事情要禀告。 白蒹葭颦眉看着立春,立春便将宋家要嫁女儿的事情说了,说来也就是半个月后的事情。 说起来不但是嫁的急,而且是嫁的有些远了,以当时白蒹葭所见宋夫人对宋嫣然的宠爱来说,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婚事的。 她想起宋梅氏小心翼翼的表情,心下倒是顿时明白过来了,想到宋嫣然当时张扬的眉目,也不由叹了口气。 这个时期,一个女孩子的名声和未来,都是完全掌握在别人手上,若是谨慎圆滑一些,倒是能图个心满意足,但是若是嚣张跋扈任性无脑,有人宠着护着的时候倒还能得意几天,但是若是遇到了硬石头,就只能跟宋嫣然或者前世的梅欺霜一样被牺牲了。 不过也只是感叹了一下,让立春拟了送礼的单子,便将这事情抛之脑后了,心中却在犹豫,要不要去打听一下苏晚雪和苏正则为什么到了这地方的事情。 衡量片刻,却最后还是放弃了。 跟她扯上关系,对于苏晚雪来说,也不是什么好的。 她想了想,便对立春道;“帮我查查苏正则。” 虽然不能相见,但是要弄清楚苏晚雪为什么来到昆云城,还是比较容易的,毕竟立夏那个情报头子还在昆云城呢。 立春应了一声,果然晚上就传了回来。 这理由倒是看的白蒹葭啼笑皆非了,说起来也不过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那苏晚雪年幼的时候本来就是个美人胚子,否则那里会被她家人卖入青楼,这几年过来,白蒹葭粗粗一算,苏晚雪也是二十来岁,她既然云英未嫁,二十来岁的女子本来就是最美好的年岁,更何况她不但长得美貌,而且还很聪慧,又一手拉扯苏正则,名声也是很好的。 这一个才貌名声都很不错的佳人,自然想要娶的人不少,不过苏晚雪心智坚定,大多都给拒绝了。 不过也总有拒绝不了的。 想要娶她的人,是简青树。 简青树自从萧新月失踪后,性情大变,闹着不肯娶云香雪不说,连通房姨娘什么的都给冷落了。 简旭为了这个独子,也是操透了心,云家那里是个肯吃亏的,眼看事情要脏了自家女儿的清誉,便毫不犹豫的将事情宣扬了出去,又将云香雪体体面面风风光光的嫁了出去。 简青树为了萧新月也是寻死觅活的,寻常女孩儿家也看不上眼,等过了几年才渐渐平静了下来,但是好人家的女儿那里肯嫁简青树这么一个年近三十的男人,找来找去,便将主意打在了苏晚雪的身上。 这苏晚雪说起来,到底是个孤女,她弟弟虽然年少俊才,但是毕竟还小——如果能将将苏晚雪娶进来,那苏正则日后也是简青树的一个臂膀,可以拉车简青树两步。 再说了,城守之子,简旭觉得,配苏晚雪那么一个没权没势的也是绰绰有余的。 简旭这个意思一宣扬出去,苏晚雪平时再有名声,反而成了拖累。 众人都觉得,简青树以前虽然糊涂了些,但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家世人品也是不错的,倒是跟苏晚雪是很相配的。 但是苏晚雪本来是个死心眼的人,当年既然立下重誓,认准了事情就不肯回头,别说简青树了,便是比简青树出色几十倍的人她也看不上,虽然年纪轻轻的,但是早已经心如死水看破人世,眼看众人逼迫,便牙一咬心一横。 634.第634章 来……诊诊脉 苏晚雪就带着苏正则从平直城跑了。 当然,她跑得虽然果断,但是也是琢磨好了的,一路直奔昆云城。 昆云城除了天气适宜外,闲云书院也是相当不错的,很适合苏正则。 白蒹葭看完立春送来的报告,想起当年那个泪眼汪汪的小丫头,心里倒是不知道什么滋味,就听立春在一旁道;“小姐认识这苏家的人么?” 白蒹葭瞥了一眼立春,垂目道;“当年有些关系。”她想了想,道;“既然能够在这里相见,也是有缘分的,他们姐弟不畏强权,也不容易,你让人送一些东西过去。” 她顺口报了几样东西,都是仓库里的,她找东西的见过几次,倒是也记得。 此时说出来,也是很流畅的。 不过听白蒹葭这么一说,立春倒是不由将这苏家姐弟看重了几分。 本来立春看过这消息过,倒是觉得这姐弟不错,姐姐不爱慕虚荣,弟弟也不为了自己的前程卖了姐姐——毕竟搭上一个城守,对于自己还是很有好处的,但是两姐弟却在反抗无效的结果下,跑得相当迅猛。 不管是这心意,还是从城守手下逃出来的手段,立春都颇为欣赏。 只是以她的习惯,虽然心中觉得这两人不错,也不会多加评论,但是看白蒹葭却跟宋嫣然的婚礼让她去拟礼物全然不同,从自己的小私库里点了几样,都是很不错的东西。 白家送来的东西,立春都是另外收起来的,算是白蒹葭自己的小私库,除了白蒹葭,都没人动用的。 白蒹葭醒来后,也就拣了几样东西,但是听她如今随意点了几样,都是不太贵重,但是比较适合苏晚雪和苏正则的东西。 除了几样头面首饰外,也就一套文房四宝,不过白家送出来的笔墨纸砚,自然没有一样是不好的。 诸葛笔、廷珪墨、澄心纸,龙尾砚。 这么一套东西,别的不说,光是诸葛笔,曾经被太宗皇后亲点特名为‘点青螺’,乃是一支便价值十金,别号翘轩宝帚。据说是用老鼠的胡须制成的——一只老鼠能有多少胡须?可知得来不易。 “澄心纸出新安郡,触月敲冰滑有余;潘候不独能致纸,罗纹细砚镌龙尾。”诗人梅尧臣曾经专门写诗赞美过这澄心纸和龙尾砚。 廷珪墨更是公认的世间第一墨了,据说原料是用珍珠和玉屑,万杵而成——不过也只是传说而已,但是也可见廷珪墨的珍贵之处了。 这还是她头一回从小私库里点名东西来送人,还是送的文房四宝。 立春暗自记下,这文房四宝这东西,倒是特别适合,说起来只送一套文房四宝,别人看起来自然不觉得有什么稀罕的,但是只有真正知道这四宝是那四宝,才知道白蒹葭出手大方,这四宝也当真称得上宝了。 眼看时辰差不多了,立春又问了两句,安排了明日的膳食,就听白蒹葭嘻嘻笑了一声,声音里倒是有些说不出来的得意;“对了……你帮我诊诊脉。” 她脸上带着一丝说不出来的笑意,倒是主动的将袖口微微挽起,露出一截白腻如玉的腕子,上头只带了一个养生的玉镯子,只是水头十足,玲珑剔透,虽然只是琢成一个圆环形状,但是套在手上,却觉得白色越白,绿的越绿。 立春凝目看了一眼白蒹葭,却见她眉目盈盈,似笑似嗔,非喜非怒,脸上的神色,立春纵然是见过不知道多少人,也觉得白蒹葭神色微妙,看不出白蒹葭这样的神色下到底在想什么。 当下低声应了一声,伸手扣在白蒹葭的手腕上,只觉得入手轻凉,滑腻柔润。 …… 如盘走珠……流利脉…… 立春心里一惊,扣着白蒹葭的手腕微微一跳,就看白蒹葭若有若无的冲自己挑眉一笑,眼中全是笑意。 她将手缩了回来,就听白蒹葭道;“怎么样?” “如盘走珠,流利脉。”立春垂目道;“夫人这是……有喜了。” 却站在当场,也不知道说什么。 白蒹葭拍了拍手道;“也好。” 听了立春的话,白蒹葭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不辜负我这段时间这么喂着。 …… 她还是很感谢谢老先生的,要知道,鹿这东西,可是浑身都是宝啊,而且对于某些方面,更是有奇效。 就算你再能自控大冬天的拿井水来冲澡,但是鹿骨汤天天喝,又有个温顺佳人在旁边做张做致的,再说…… 你能憋这么多年,又被灌了那么多东西,还能憋下去才怪,不过让白蒹葭奇怪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八年前自己喝了那一碗避子汤产生自己睡了八年的结果,凌绝尘竟然没有拿避子汤来给自己喝。 白蒹葭曲了曲手指,感觉柳公子的话本有时候还是挺有作用的,当初给那傻子买的书有时候自己翻翻用在傻子身上也不错。 只是就算她再怎么拼命算计,这事情成不成还是要看老天爷的,不过显然老天爷是站在她这边的,听立春这么说,白蒹葭嘴角勾起一丝浅浅笑意,斜眼瞥了立春一眼,咯咯笑道;“不要主动告诉相公啊。” 她笑语晏晏,这话自然也是随口就吩咐了。 立春垂目应了一声,就听白蒹葭道;“我也是为了给他一个惊喜,你看慎儿和离儿年纪都不小了,我身为凌家夫人,自然要为他开枝散叶,这一病了这么多年,也是对不起他……。”她美目一转,盯着立春道;“对了,你也跟了我这么多年了,也……” 立春几乎可以猜到她要说的话,立即开口说道;“夫人,我先去看看人参鸡汤,你的长平方子也要改改了,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立春就先下去了。” 白蒹葭眼看立春几乎是落荒而逃,撇了撇嘴,只是也忍不住眉目弯弯,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中尽是暖意。 想起凌绝尘听到这个消息的结果,白蒹葭很是幸灾乐祸的笑了两声。 说给凌绝尘一个惊喜这种事情,自然是虽然打发立春的,毕竟一般来说,凌绝尘不会主动问立春,她一吩咐了立春也不会主动去告诉凌绝尘,这孕事嘛…… 白蒹葭捻起一颗糖莲子送进自己的嘴里,这糖莲子的味道倒是不错,至于怎么告诉凌绝尘…… 她还要琢磨,再琢磨。 635.第635章 皇子那些事儿。 东西送上门,说是凌慎之这个做师兄的送给苏正则的见面礼,文房四宝是给苏正则进学用的。 没两日,苏家送了回礼,也算是精巧细致,中间一尊白玉观音和一串檀木佛珠,听说是平直城外的寺庙里开了光的,受香火熏陶,十分灵验。 白蒹葭看着送过来的东西,倒忍不住嘴角轻轻一勾,手指敲了敲桌子,让立春将东西收了下去,只留了檀木佛珠把玩。 立春收拾干净,进的门来,白蒹葭却抬头又跟他确认了一下时间。 …… 这两孩子八岁这年,可是发生了不少事情。 正常来说,县试都是二月举行,连考五场--如今虽然还是刚出了正月不久,县署刚刚公告考期,但是从昆云城到京城,也是时间很吃紧的,即便是昼夜不停,也要花上大半个月。 白蒹葭在这种时候要凌慎之回京城去考,却只因为这一年,昆云城这块儿却发生了一件大事,就算是错过今年这次,白蒹葭也不愿意让凌慎之卷入这事情中去。 县试中第一被称为县案首,中了县案首的学子,不仅仅是荣耀,要知道,惯常官场错综纠结,既然知县定了县案首,难免都会给几分面子,这不仅仅是名头好听,也是实打实的好处,就算够不上最好的禀生,也是增生。 昆云虽然号城,实际名号却是昆云府,下有二十八县,闹出事情的就是县。 但是这一年,昆云下属的青南县的案首就出了问题。 更准确地说,是整个青南县的科举都出了问题。 考前泄题,买卖答案。 …… 别的不说,科场舞弊这种事情,一旦闹出来,就算再怎么昏庸的皇帝都不敢胡闹的。 要知道,科举这东西,可是朝廷选拔人才的重要手段,是‘国之重典’。也是寒门出头,世家进身的最好选择。 “身家清白,非优娼皂隶之子孙,方准应考”,否则“有玷国家名器”,这种东西你还闹出舞弊事情来,还掩盖的不好闹将出来。 这件事情,白蒹葭倒是记得很是清楚…… 因为…… 当青南舞弊案爆发出来的,闻人嘉和吐血而死,死前下的最后一个命令,就是令闻人乐节彻查此事。闻人嘉和病逝,闻人乐节接掌皇位,听闻此事雷霆震怒。 白蒹葭倒是觉得,闻人乐节能够男扮女装隐忍这么多年,自然不会轻易震怒,所谓雷霆震怒,一方面是因为闻人嘉和的吩咐,另外一方面也是闻人乐节本就是个极为果断很辣的人,又正要趁此机会洗清朝中势力,他本就是一个胆大妄为的人,自然要找个机会将自己人都提拔起来。 这本来就是闻人德纯以自己的性命给闻人乐节一个铲除异己的机会。 这男人,对别人狠,对自己也够狠,他一生虽然算不上是圣君明主,但是也是一个可以青史留名的好皇帝了。 闻人德纯和闻人乐节也不愧是父子,在这件事情上的处置说起来无非是烈火泼油,火借风势,便将这一桩青南舞弊案闹的极大。 结果白蒹葭虽然记不得清楚,但是也知道是主考同考官八人,尽处斩立决,礼部尚书、吏部侍郎、昆云巡抚朝廷大员尽数入狱。 其他流徙、革职、降级调用等也有百人之多,牵连之广,涉事官员之多便是在大昭历史上,也是罕见的。 这昆云城的科举,也从此一蹶不振。 而最重要的并不是这点,而是闻人乐节任游惊鸿、白抒怀、云春水、夏行知、叶子秀、习九渊等朝中八大后起之秀为黜陟八使,领尚方宝剑,彻查科举之事,巡查各地、考查官吏。 众人不由暗自心惊。 方才想起,这白抒怀、游惊鸿、夏行知乃是一届所出,一届三甲,无论姿容、文章、家事都是数一数二的,当初有秀才儒生不服,道这三人皆是世家出身,恐有舞弊之嫌。 当时皇帝也是怒极反笑,令三皇子闻人德纯彻查此事,也是没事也闹出些事情来,处置了几个官员,后来又有人告状,说三皇子胡乱行事,冤枉好人。 多亏了幕僚们多方筹划,幕后大佬各种角力。 在几位皇子,各方势力正斗的如火似荼,激烈无比的时候,皇帝轻飘飘的扔了话下来。 各自闭门思过。 不过最后彻查的结果就是还是四皇子背了这锅,守皇陵去了。 剩下几个各自该干嘛干嘛去,不过闻人嘉和虽然轻飘飘的一句,却让几乎挽起手臂来个干架的各方大员明白过来--不管怎么说,你爹我还没死呢! 还没死呢! 明明闻人嘉和的身体败坏的极快,让人觉得他跟当初的闻人乐节一样,随时都熬不过这个年了。 但是他却偏偏熬了下来,明明前几年有次是看着不行了,偏偏又被贤王妃抢了回来--贤王妃纵然是风光无限,但是那太医院的人就倒了不少霉,连续几年都灰头土脸的--这次除了贤王妃,另外一件事情就是六皇子主动削发为僧,作为皇帝的替身遁入空门,入大佛寺为皇帝祈福去了。 ……于是最后就剩下了三皇子和七皇子,还在那里暗自较劲,暗潮汹涌。 闻人嘉和这里按按,那里棒棒,心思诡谲,别人也看不出来他到底中意那个,只是心中各有打算。 不过这一次,是真的熬不过去了。 白蒹葭记得,过了年后,闻人嘉和正式立闻人乐节为太子,令他以太子身份监国,又亲点了几位老臣辅佐,众人都心中明白,这中间却是有一些交代后事的意思。 结果并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短短的两个月内,闻人嘉和就彻底的衰弱了下去,还没等他们反映过来,闻人乐节继位,雷厉风行的借青南舞弊案之事,短短一年内就将事情大多平定。 即便是心有不服,却那时候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是陷阱里的猎物,身不由己了。 白蒹葭掐了掐手指,却对立春笑道;“我看着苏小姐行事,甚是不俗,反正左右无事,不如苏家小姐前来一叙。” 636.第636章 皇帝的心思 白蒹葭既然这么说了,立春便自然去安排了。 她抬了抬眼睛,嘀咕道;“怎么今天这么迟了还没有消息。” 就看见凌慎之衣袂飘飘的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说不出来的神情。 白蒹葭眼看凌慎之这样表情,她心情很好,看着凌慎之这样的表情,忍不住微笑道;“怎么啦,看看这神情,莫不是去不了北疆还要跟我生气?” 凌慎之摇了摇头,道;“不会……”他抿了抿唇,就听白蒹葭笑道;“相公怎么没回来?” 凌绝尘和凌慎之,晚饭的时候素来是一起回来的,这段日子已经养成了习惯,白蒹葭颦了颦眉,难怪她觉得有那里不对,原来是少了凌绝尘。 就听凌慎之吞了吞口水,有点艰难的开口:“父亲……他回北疆去了……” 白蒹葭手上本来正玩着苏晚雪送来的檀木佛珠,闻言只是哦了一声,却忽然笑道;“哎,就这么走了么?” 凌慎之道;“是立夏来了,他跟……父亲说了什么,父亲就说先回北疆了。” 白蒹葭眼看凌慎之一脸紧张的样子,倒是不由招了招手,笑道;“回去就回去了呗,真可惜,今日立春倒是做了一顿好的,他却吃不到了。” 就听着外头蹬蹬蹬的跑步声,她醒来之后,耳目灵敏了不少,但是很快就听到那脚步声慢了下来,嘴角刚挂上笑容,就看见凌离儿浅笑盈盈的走了进来,端庄内敛,倒是标准的大家闺秀的气质。 发间翡翠掉成的翠叶中半掩着一只云雀,倒是极娇俏的,一身水蓝色的齐胸襦裙,外罩月白色纱袍,腰下系着一圈镶嵌孔雀石银吊坠,脸上还带着一点绯色。 也多亏是昆云城这样的天气才能让她串成这样在外头行走,别说北疆了,就算在京城,这天气也是寒凉的。 她的门牙已经长了一点起来,不过为了遮掩掉牙的事情,凌离儿的笑不露齿已经练得很专业了。 晚饭果然是极为风声的——立春本来也是为了庆祝白蒹葭有身孕的事情,虽然不能给跟凌绝尘说,但是总觉得是一件好事,这饭菜她亲自掌厨,又比平时丰盛了不少。 倒是凌离儿听凌慎之说凌绝尘已经离开了,倒是撇了撇嘴本来想说什么,但是看了眼白蒹葭的神色,却眼睛一转,瞪了一眼凌慎之,才挨着白蒹葭做了,拽着白蒹葭的手在那里撒娇。 白蒹葭也算是摸清了这女儿的脾气,在外人面前,那叫一个端庄高贵,冷漠淡然,但是私下相处的时候,就是个小撒娇包,也不知道以前是不是被凌慎之管狠了,还是从小到大憋久了没人让她撒娇。 如今得了这个这个依靠总算是有了机会,没事总要找点凌慎之的小麻烦。 非要逗得凌慎之神情变化,才算满意。 不过她也觉得,早熟虽然是一种好事,但是自从上次凌慎之直接跟凌绝尘要去北疆这种事情发生之后,她觉得有个太有主意什么都闷在心里打算好的儿子还是比较麻烦,有时候看凌慎之被凌离儿逗弄的显出小孩子的树森,才觉得这样比较适合他的年纪。 她还是觉得小孩子还是天真活波点好……北疆苦寒,并不是小孩子玩耍的地方那个。 虽然凌绝尘不在,但是两个孩子很贴心的呃,特别是凌离儿唯恐白蒹葭伤心,特别卖力的撒娇卖萌,她本就生得粉妆玉琢的,笑嘻嘻看人的时候,便是让人心都软了,不由自主的就跟着她露出笑容,何况此时格外卖力,便是白蒹葭也被她逗得咯咯娇笑。 一顿饭倒是吃的都挺开心的。 等凌慎之带着凌离儿走了,白蒹葭要下厨房去做宵夜,却被立春特别果断的拒绝了。 想到肚子里的孩子,白蒹葭还是放弃了和立春较劲这种事情。 立春这人,虽然大多数时间都是比较好说话的,但是一旦执拗起来,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跟她主子一个样子。 白蒹葭喝了立春新开的长平药方,又拣了个芙蓉糕吃了,抬头看着立春道;“话说,不是都说酸儿辣女么,我这爱吃甜的是怎么回事?” 眼看白蒹葭一脸认真的看着自己,立春虽然精通医术,也不由咳嗽了两声,低头思索片刻,就听白蒹葭哎呀一声,道;“我想起来了,酸儿辣女甜傻子,莫不是这胎是个傻子?” 眼看白蒹葭自顾自地说话,立春眼观鼻鼻观心。 主人他们之间的事情,自己还是不要随便插手就好了。 就听白蒹葭幽幽的叹了口气,那叫一个十八绕。 虽然抱着不要插手的心思,但是看白蒹葭这样,立春还是免不得开口劝解了几声;“只是如今北疆出事,将军身份……” 白蒹葭抬头看了立春一眼,道;“你以为我真是那样不知轻重的人么?” 立春急忙道;“不敢。”白蒹葭既然出身白家,自然不是这些一心争风吃醋的人。 白蒹葭看了一眼立春,倒是笑了一声,道;“他身份为难,我自然是明白的,更何况……” 虽然凌绝尘决口不提京城里的事情,但是每一天她都早已经有了这种预感。 边关重将,怎么能轻易离开自己戍守的地方,地位越高,带来的责任也越重,凌绝尘虽然战功震天,但是他天性冰冷,手下虽有二十四卫,但是知道的人也不算多,虽说功高,但是除了打仗也没什么爱好,结党营私什么的也似乎没有…… 或许是有的…… 毕竟他的妻子,就是白家的大小姐。 但是呢…… 这个白家大小姐,又偏偏被闻人嘉和最疼爱的弟弟闻人轻柔一任性就给毒了。 闻人嘉和还是感觉很对不起白三思和白修这两个跟他关系很好的臣子的。 所以对于凌绝尘,还算是比较回护,毕竟对于一个没有争权夺位之心的战争机器,皇帝还是很喜欢的。 最让皇帝担忧的,无非是能臣干将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安分,总是想着干点什么,夺点什么…… 637.第637章 苏晚雪 偏偏凌绝尘不,他就天天老老实实的打仗,东边打完去西边,南方平定了去北边。 对于白家若有若无的愧疚之心就加倍的补偿在了凌绝尘的身上。 你看他一把年纪了——二十六的老男人了,自己在他这个年纪,皇子公主都好几个了,后宫里的美人更是随便挑选,这小子就一个老婆——特么还一直睡着。 就一儿一女,还养的老远,想要见一次面都不容易。 就一个妹妹,也是个争气的,别的不说,肚子还是很争气的,跟聂淑姬处的也算不错。 闻人嘉和年纪大了,也容易感叹了。 觉得凌绝尘真是抛头颅洒热血,一家子都给绑在大昭,卖给他们闻人家了。 所以对于凌绝尘的提拔,那叫一个不留余力……一方面是凌绝尘的确是战功滔天,值得嘉奖。 一方面也是闻人嘉和觉得对不起白家啊……这人老了就容易产生愧疚感,何况白家一家三代人,白三思和白修就不说了,基本闻人嘉和的补偿,就落在了凌绝尘和白抒怀的身上。 这两个人一文一武,也的确是天纵奇才,本身过人,又有闻人嘉和的感情加成,这两个官位自然是芝麻开花节节高。 白抒怀从文,毕竟一个萝卜一个坑,这种事情就算再怎么芝麻开花,也要慢慢熬资历,不过比起其他人来说,也算是让人惊讶的晋升速度了。 不过比起凌绝尘,白抒怀也无话可说。 武将跟文臣不同,武将的功绩是实打实的,要升职也快。 毕竟闻人嘉和病重,又养蛊一样的养着几个儿子,外头的几个国家都有点蠢蠢欲动,又很出了几个天分不错的国王将领什么的,有了野心,又有了能力,自然就想效仿烈朝皇帝一样,即便是不能逐鹿中原,能够从大昭这病虎身上撕点肉下俩,也是好的嘛。 他们的如意算盘倒是打的清脆响亮,结果四下烽烟起的结果就是成了别人的功勋。 成了凌绝尘等一众武将的踏脚石。 建功立业。 建立功勋,成就大业,并不是随便说说的。 平时武将可能比不上文臣,但是一旦战争爆发,那就是武将晋升的最好台阶。 …… 这样步步高升的凌绝尘,不管他愿意还是不愿意,在凌纤纤成为七皇子妃,成为太子妃的时候,他已经被牢牢的绑在了七皇子这条穿上。 包括白家。 白蒹葭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就想当初白家曾经说过的,闻人嘉和属意的继位人选,一开始只有闻人天仪,天仪太子什么都好,就是病弱,就是闻人天仪死了,也有闻人乐节—— 如果真的不是存了让闻人乐节争夺皇位的心思,闻人嘉和好端端的又把闻人乐节接回去做什么。 不如就让他在外头做什么朱小姐,反正以闻人乐节的手腕,出嫁这种事情想要解决也是不难的。 白蒹葭将事情稍微想了想,事情大多还是在掌握之中的,毕竟重生回来,多了十几年的阅历,又知道一些事情,加上立春有意无意的被她套出来的话,两相映衬,虽然有些事情跟前世并不太一样,但是大体脉络,倒是还是按照前世走的。 不过…… 贤王妃? 她皱了皱眉,觉得心里有一丝莫名其妙的不太舒服,她摇了摇头,又回过神来,却见月牙都已经挂在天边,时辰已经不早了,一股倦意涌了上来。 打了个呵欠,拉了拉被子,靠在枕头上睡了。 睡到半夜,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身边有人的习惯,翻来覆去竟然一时睡不着了。半夜气急败坏的爬了起来,好在床上还有一盏微灯,天边的月也是皎洁明亮的,低声嘟哝了两句,又发了会呆。 发狠的将枕头锤了两下,才悻悻走到衣柜里,翻了一件淡青衣裳出来,裹在身上,又肥大了些,伸手将袖子撩回去折了好几回才露出手腕来,又气鼓鼓的踢了踢衣柜,脸颊微微鼓起,倒是跟仓鼠一样,也不知道跟谁生闷气。 她哼了一声,摸了摸肚子,恨恨的道;“我就不告诉他,就不告诉他。” 才悻悻的坐在床边,到底是怀孕前三月,容易困倦,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 凌绝尘打了个喷嚏,立夏抬头看了她一眼,惊讶道;“将军?” 凌绝尘摇了摇头,道;“走吧。” 金乌长飞玉兔走,披星戴月赤兔奔。 有一句话叫做,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又有一句话叫做女大十八变。 白蒹葭虽然知道当初苏晚雪多半已经是浴火重生了,肯定跟以前大不相同,但是她记忆里最深刻的,还是苏晚雪毅然绞发的果决。 能够这样果断的女孩子,想来日子也过的不会太差,光是苏正则能够面对简旭的威胁利诱丝毫不动的人品,或者是能够被谢老先生收为徒弟的才华,都可以想见这孩子被苏晚雪养的非常好。 苏晚雪的打扮并不张扬,淡紫色的曲裾,清清淡淡的,衣袂上面有着几支幽兰。 她年幼的时候,已经是一个美人坯子了,如今算起来,也是二十来岁的年纪,也是一个女孩子最为美好的几年之一。 《幽梦影》上曾说,女子自十四五岁至二十四五岁,此十年中,无论燕、秦、吴、越,其音大都娇媚动人。一睹其貌,则美恶判然矣。 苏晚雪的声音并不算娇媚动人,听起来隐约还有一点沙哑,跟清脆两字更是不沾边,但是那种若有若无的沙哑,反而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诱惑力。 她身上也没有多余的首饰,只是头上一支紫水晶花钗,手上一对碧玉镯子,品相也只是普普通通的。 但是她坐着的姿势却挺拔端正,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女孩儿,即便是侧面,也给人一种端庄文雅的感觉,让人不敢轻易说出孟浪的话语。 好像天塌下来,也不能压倒她的脊梁。 经历果然让人成长。 白蒹葭心里微微的叹了一声,立春挑起帘子,走了出去。 苏晚雪正坐在那里,心中却隐约有些不安。 638.第638章 晚雪(一) 凌家送来的东西,那首饰头面不说,那文房四宝虽然看上去没什么特殊的,但是跟首饰一起送过来的,那里会是什么简单的东西。 苏正则倒是很开心,他秉性洒脱,也不在意价值,只觉得那笔墨纸砚,从来没用过这么顺心的,倒是觉得凌慎之不似外头那样冷冷冰冰的,倒是跟苏晚雪说过两次。 苏晚雪虽然坐在那里,表面镇定,心里却说不出来是什么味道,暗自寻思,她自从来到这昆云城后,也是十分的低调,苏正则年纪虽小,但是行事却甚有条理,这次在昆云城的一众事务,大多都是让苏正则出面,这帖子却是指名给她的,让她心中颇有些惴惴不安。 不过几番斟酌,还是接下了帖子。 这凌家她倒是打听过,只是丫头知道的也少,只知道一对公子小姐是极为出色的,只是夫人病弱,过年前方才好转了些,心中琢磨这凌夫人,上门之后,倒是也是彬彬有礼,院落装饰也是低调精致,只是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适之感。 丫头们也是小心谨慎的,一看举止就是大家里的,这几年她也托人找了两个麽麽来教规矩,也识得好坏,但是越是如此,心中却越是惊讶。 这凌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来路,为什么会给自己下帖子,抬起眼来,却听到一个似熟悉又似陌生的声音。 一双眼睛明若秋水,好像蕴含着无限的智慧和内涵,当然这双眼睛的主人声音清冷,无悲无喜,却将她的过去全然埋葬,让她走上了以前完全不敢想的道路。 她心中一震,就看着眼前的女子微笑了起来,柔声道;“晚雪,好久不见,已经是大姑娘了。” 她的笑容,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长辈对晚辈的和蔼,她实际只比苏晚雪大上三四岁,因为这几年的缘故,此时一身罗织红纱,俏生生水灵灵的反而让人看不出来多大年岁。 虽然眉目有些变化,但是那双眼睛和那样的微笑,即便是万千人海里,也能轻易地就认出来。 苏晚雪拧着帕子的手已经是汗津津的,从椅子上一立而起,嘴唇轻颤,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小姐!” 白蒹葭见她脸色激动,倒是忍不住笑道;“怎么这样紧张,我可听说苏家小姐清贞幽雅,端庄冷艳的。” 苏晚雪霞飞双颊,脸上好像涂了极厚重的胭脂一样,她少有如此姿态,倒是格外可爱,“小姐,你又取笑我!” 白蒹葭摆了摆手,却见苏晚雪低头揉弄衣带,轻声道;“怎么啦?” 苏晚雪想了想,脸色通红,呐呐道;“小姐……我就这么离了平直城,辜负了你的吩咐……你……你骂我吧……” 眼看苏晚雪越到后面声音越小,简直听不清楚了。 白蒹葭见她在意,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当时她为了筹划后路,倒是花费了不少心思来收复苏晚雪这个小丫头,她的眼光倒是不错——白蒹葭稍微得瑟了一下自己的眼光,要知道,生米恩,斗米仇这种事情多的是,苏晚雪这么个小丫头,竟然可以面对诱惑不动心,一心一意的抚养苏正则。 这转眼也快十年了,便是亲戚,这样不联系关系也淡了,这丫头却还记挂着她当初的事情。 当下不由笑道;“当初我吩咐你做什么……?” 苏晚雪垂目道;“小姐吩咐我让我好好读书置业。”她低声道;“只是这几年小姐都没有消息,那平直城……” 眼看她神色,白蒹葭那里不知道其中必有隐情,当下便道;“莫不是平直城出了什么事情?” 即便有简旭相迫,但是如果行知书院肯出面,苏晚雪也不至于跑的这么快。 毕竟二月县试,这大过年的苏晚雪千里迢迢背井离乡,纵然是因为跑路的时间选在了过年的时候可以逃开简旭,但是其他也是有什么原因的。 苏晚雪嘴唇微微颤抖,犹豫片刻却道;“这……”她这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以她的脾气,必然是难言之隐。 白蒹葭见她犹豫,也不逼迫,笑道;“这君山银针是刚送来的,用梅雪水煮的,你尝尝味道,这如意卷味道不错,你要不要尝尝?” 苏晚雪见她温柔相对,只觉得被她一双眼睛看着,顿时便没什么好怕的了,猛然一跺脚,咬咬牙道;“说起来也不怕你笑话,是我那哥哥……”她秀美的容貌完全扭曲,眼中的怨恨之外,也有几分说不出的委屈和痛苦。 “我那哥哥中了举……被拍到平直城做了一个小官……” “偶然情况下见了我……” “便让父母以死相逼,要我嫁给简青树……” 苏晚雪端庄淡定的脸上,终于压抑不住的露出了痛苦之色。 她这些年来也经历了不少风波,寻常大风大浪也并不能让她变色。 但是……就像最厉害的伤害都是来自己家人一样。 即便是当年将还年幼的苏晚雪卖入青楼就让苏晚雪绝望过一回的苏晚雪家人,却让人明白,有些人的恶毒是没有下限的。 白蒹葭看着一脸激动的苏晚雪,几乎是直接伸出手去,拍了拍苏晚雪的肩膀。 苏晚雪被她这轻轻一拍,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结果轻轻一拍,顿时便觉得积攒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再也压抑不住,化作眼泪流了下来。 白蒹葭见她大哭,倒是松了口气,这孩子太过压抑,又重感情。 若是不重感情的人,也不会做到这种地步——有钱有貌又有才的美丽少女,仅仅依据一句虚无缥缈的承诺,便将自己如花岁月似水流年过的跟枯木死水一样。 正因为太重感情,所以才能像一根杂草一样,任劳任怨的被压榨着供养家人。 所以面对被背叛的时候,也选择了决绝的当自己死了吧。 面对着早逝的苏颜荷,只因为当初苏颜荷救了自己,便轻易的将一生都许诺。 …… 这丫头,也多亏是她碰到的是自己,若是碰到什么坏人,只怕也死心眼的跟着走了。 639.第639章 晚雪(二) 白蒹葭看着泪流不止的苏晚雪,她当初一眼看见苏晚雪,纵然是因为苏晚雪是那种情况下她最方便的选择,也未尝不是因为她的脾气让人很好掌握。 这种人,只要给她一点好处,她就会牢牢的记得,然后尽力用自己的能力来偿还。 哪怕是自己的性命。 她静静的看着苏晚雪哭成一团,算着时候差不多了,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道;“好啦好啦,看你哭的,都变丑了。” 伸手从袖子里取了手帕过来,替苏晚雪擦干眼泪。 苏晚雪脸上一红,只感觉擦在脸上的手帕又轻又柔,带着一丝淡淡的香味,十分舒服,急忙道;“我自己来。” 正要从袖子里取出帕子,就听眼前女子轻声叹道;“哭出来就好啦。” 这些年来,苏晚雪一个人独立支撑,虽然培养的自立自强,但是人总是有累的时候,有需要倾述的时候。 苏晚雪既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又觉得责任重大,从来将自己的伤口和压力都小心的隐藏了起来,从来就将自己逼迫到了极处,就好像一根崩到了极处的弓弦一样,但是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炸开。 她见到白蒹葭,只觉得好像孩子见到了母亲一样,一肚子的委屈和难过总算是有了倾述的方向。 眼看苏晚雪痛痛快快的哭了一趟,听着白蒹葭轻叹,虽然眼前的少女仔细说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但是就好像自己的长辈一样,让人产生可以依靠的感觉。 她两个眼睛肿的跟桃儿一般,倒是白蒹葭笑道;“好了好了,哭过就算,看你哭成这样,传出去别人还当我专门让你来欺负你呢。” 苏晚雪咕哝一声,小声道;“小姐才不是那种人。” 白蒹葭忍不住咯咯一笑,道;“你这小姐叫的我都觉得年轻了不少。” 苏晚雪见她笑容可亲,虽然还是当初那个人,但是当年白蒹葭身上充满了风露清愁的感觉,虽然温婉体贴,但是却似心事重重,有大心事压身。 但是眼前的白蒹葭却感觉似乎从那低沉的情绪中脱离了出来,如疏雨桃花,柳风归人。 整个人越发显得空灵飘渺了。 她年纪虽然比白蒹葭小上几岁,但是此时仔细看着白蒹葭,却觉得白蒹葭看起来嫩生生的,若不是一身气质莫测,光是那玉琢桃花面,夜裁黑发锦的样子,说是比自己小被人也是信的。 当下不由道;“小姐的确年轻……” 所以说,老实人说的老实话,就是容易让人开心。 白蒹葭笑吟吟的摸了摸苏晚雪的头,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 见她哭过一场,虽然眼睛红肿,但是比起开始那阴郁的样子,神情开朗了不少,当下便道;“你姓苏,那些人跟你有什么关系,何必被一顿胡话乱了心思。” 苏晚雪啊了一声,睁着一双桃儿眼看着白蒹葭。 她哭的太厉害了,一双眼睛也有些睁不开的样子,朦朦胧胧的,倒是很有几分楚楚可爱。 白蒹葭咯咯笑道;“好了好了,若不是他们将你逼到了这种地步,你又怎么肯离开平直城,我们又怎么能再见。” 她看着苏晚雪脸色变幻,脸上愧疚之色又浓了些,就听苏晚雪忽然道;“向风之盟后,平直城的田地房产都翻了好几倍,我当时趁着战乱,多买了些田地铺子……”她犹豫片刻,小心翼翼的看了白蒹葭一眼,道;“有几家别人不知道是我的铺子,这次出的匆忙……” 她便将帐算给白蒹葭听,倒是让白蒹葭有些诧异。 这小丫头聪明果断,又是从小过过苦日子的,没人逼迫她她也极为缺乏安全感,好像有人在后面拿着鞭子赶她一样,这近十年她没命的拼命拼搏下来,人聪明,运气也不坏,倒是置下了好大一笔家业。 难怪简旭不肯放过她了。 这那里是一个普通的小丫头,分明是一个招财童子啊! 她将手上的产业处理了大半,虽然匆忙但是也有数千两之巨。 倒是让白蒹葭不由若有所思的看着苏晚雪。 小丫头被她看得胭脂红从脸颊一路传到了脖子里,只是低下头,正惴惴不安,就听白蒹葭笑道;“小丫头这果断的倒是很好。” 苏晚雪脸上一红,扭捏道;“只是运气……运气好啦……” 虽然这样说,但是神气却还是很高兴的。 白蒹葭咯咯一笑,又跟苏晚雪说了会话,苏晚雪的意思,便是留一些供苏正则读书,其他的让白蒹葭派人去盘点收了。 这近十年倒是跟白蒹葭白打工的意思。 白蒹葭知道苏晚雪是一个死心眼的人,但是却没想到小丫头竟然死心眼到了这种地步,几千两银子,也是说还就还了,看她神气,如果不是还要给苏正则谋划,只怕这孩子是连人带银子都要一起送过来的。 她欣慰的拍了拍苏晚雪的肩膀,笑道;“你这丫头,我当初和颜荷关系亲密,帮你也是看你忠贞,鱼儿无依无靠的,想着你们二人相互扶持也是好的,好在你们二人都没有让我失望!那银钱不过是给你读书置业照顾鱼儿的,这些东西,你们好好留着,不要再提了,再提我就不见你了。” 苏晚雪听她语气,正要再说,白蒹葭美眸一瞪,她便闭了嘴,听白蒹葭提到苏正则脸上顿时露出一点骄傲的笑意来;“鱼儿不愧是夫人的孩子,从小读书写字什么的,都是一说就懂,学了半年,当时请的开蒙老师就来跟我请辞了。” 说了苏正则的事情,这个端庄冷静的小姑娘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滔滔不绝的说起了苏正则从小到大的事情,脸上也情不自禁的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眼看苏晚雪活泼起来,白蒹葭倒是笑了笑,能够将孩子养到这种地步,倒是很不容易了,这丫头这十年来也没少受苦。 她凝目看了一会苏晚雪,眼眸微柔,忍不住笑到;“好好好,当年鱼儿我还记得那么小一点,这么多年不见,想来早已经长大了……什么时候有机会,你便带他来让我看看。”她笑了笑,道;“说起来毕竟当是我亲手接生的,当初我也是抱过他的,眼看他这样成才,我心里也是很开心的。” 640.第640章 书生捧墨 白蒹葭想起那个白白软软的婴儿,不管怎么说,对于亲手接生又养了一段时间的孩子,总是有些感情的,就听苏晚雪点了点头,道;“等下次鱼儿放学回来,我便带他来见你。” 两人正说这话,就听外头传来一声娇娇的呼唤;“娘亲。” 倒是白蒹葭笑了,道;“这是我女儿,想来你没见过的。” 凌离儿步履轻快,她虽然走的很快,但是姿态还是很端雅的。 白蒹葭招了招手,凌离儿眼睛一转,不动声色的将大厅里的内容尽收眼底,才走到白蒹葭身边,白蒹葭指了指苏晚雪,笑道;“叫雪姨。” 苏晚雪脸上一红,急忙摆手连道不敢,凌离儿娇滴滴的叫了一声雪姨,简直让苏晚雪人都酥了一般。 凝目一看凌离儿,见她生的粉妆玉琢,颈间一串明珠,交相辉映,那容色竟然比那明珠更皎洁一些,一身鹅黄衣衫,小小年纪,却已经明艳照人,她脸上又带着甜甜的笑意,一双眼睛清澈明亮,简直难描难画。 苏晚雪怔了怔,倒是很快就回过神来,笑道;“这就是离儿吧,我也听过她的名声,今日一见,倒是知道外头再怎么说好,都比不上本人。” 她看了一眼白蒹葭,见白蒹葭脸上带着轻柔的笑意,倒是忍不住道;“这些年来我还在想小姐生的孩子如何模样,只是在怎么想,如今一见,才知道这人到底是比我自己想像的还灵秀些。” 听苏晚雪这样说,白蒹葭脸上登时显出一点笑意,道;“你别夸她,这孩子,一被夸一下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也就灵秀沾了点边儿了。” 凌离儿嘟了嘟嘴,靠着白蒹葭坐了,眼眸清亮。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白蒹葭留苏晚雪用了晚饭,凌慎之听说有女客,倒是托人来说他就不过来了。 倒是让白蒹葭笑了一笑,吩咐丫头去请凌慎之过来。 如此一番折腾,凌慎之方才走了过来。 苏晚雪见他进来,只觉得眼前陡然一亮,如果说凌离儿是江南春水,灵秀晶莹,这孩子则是山间冰雪,内敛稳重。 白蒹葭将几人介绍了,对于苏晚雪只说是苏正则的姐姐,当年跟自己关系不错。 一顿饭凌离儿在那里撒娇撒痴,倒是也吃的热闹。 凌慎之虽然内敛沉稳,但是听说是苏正则的姐姐,又听说苏晚雪孤身一人养大了苏正则,倒是有些尊重这个女子。 席上白蒹葭问了两句功课,倒是很沉稳的,不过因为准备离开昆云城,只是准备将手上的一些功课结了,然后正在温书一样。 又说了些闲话,约定了等苏正则下学后带来白蒹葭见上一次,方才安排人送了苏晚雪回去。 临走前,白蒹葭又拣了一盒胭脂塞进苏晚雪手里。 苏晚雪眼看那白玉盒子,正要推拒,就听白蒹葭笑道;“不过是自家做的胭脂,你拿去试用看看合不合适。” 她想了想,最后还是收了起来。 这一个月多来,白蒹葭又将那空间里的东西收了两回,升了几级,但是让人忧伤的事情却是,并没有多余的钱财来升级土地。 不过又多解锁了几样种子,不过都是芒果榴莲,月柿杨桃之类的东西。那榴莲味道奇怪,白蒹葭种过一次就再也不想见到它了,倒是剩下的几种,月柿清爽甘甜,芒果柔软甘味,在这个世界都是很少见的水果,不过如今回到这地方,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这些东西都是不好拿出去了,只能在那庄园里随便洗洗吃了。 白蒹葭又种了几次红玫瑰,这红玫瑰的等级虽然不高,但是做胭脂这种事情,白蒹葭想来想去,还是没有比它更合适的东西了。 她如今虽然很少用胭脂水粉这种东西,图个清静,但是一旦回了京城,这脂粉不施,可是一件大失礼的事情。 这东西,还是自己做出来用起来方便。 比起当时做起来的东西,不但用的油好了很多,而且并不用考虑到成本和时间问题,既然是自己要用的,那自然是不嫌浪费时间,也不怕折腾,光是那花油,就慢慢的熬了不少时间。 这天刚收完东西,就听到熟悉的系统提示响起。 “恭喜升到二十八级,番石榴、书生捧墨解锁。” “红土地解锁。” 白蒹葭翻了下种子界面,番石榴仍然是一种水果,不过却没有找到书生捧墨,她盯着眼前的界面,心中暗自嘀咕,却忽然灵光一现,伸出手去换了个标签,在杂/交的下面,发现又解锁了一样书生捧墨。 书生捧墨是一种紫斑牡丹,花瓣洁白如雪,但是只有最底部才会有一点看上去墨迹一样的黑色,所谓国色天香,便是如此。 那书生捧墨倒是熟的很快,看标签上描述的是共有三季,第一次成熟需要六个时辰,但是后面每次成熟就只需要三个时辰了,一颗种子需要3600金币,但是如果将收获物全部卖掉的话,则可以收入11118金币,算起来等于一日十二个时辰一株书生捧墨就可以净赚七千左右的金币。 白蒹葭现在有十五块土地,如果能够卡好时间收的话,倒是一天能收入近十万,也是相当不错了。 而且这时间,也算是恰好,白蒹葭晚上的时候种一次,然后早上中午晚上各收一次然后中上,时间也算是很好。 这书生捧墨虽然种子比其他那些水果都贵上一些,但是收入也很丰厚了许多,简直好像是这庄园送的福利了。 要知道,同样的山竹,种子的价钱是2873,只比书生捧墨便宜827个金币,但是它的果实却只能卖出5880金,而且首次成熟时间是十五个时辰,再次成熟也是七个时辰,算起来一天下来,一株番石榴净利润还不到两千。 这收入只到了书生捧墨的五分之二,时间却多了近一倍,比较起来都知道要选什么,更何况这一次收获就足够吃上很久了,白蒹葭现在所缺的不过就是开地而已。 641.第641章 曲水流觞 一地都被她种上了书生捧墨,算起来如果一天能够收入近十万,那第十六块地只需要二十三万,说起来只要两天多一点也就够了,倒是相当的划算。 不过这样丰厚——蓦然跨了一大截的收入倒是让白蒹葭有点紧张了。 按照这样的说法,虽然利润丰厚,但是感觉系统一直很小气,这样忽然大方起来真是让人有点担心呢。 红土地升级的东西她找了下来,也研究了一下,当达到了二十八级之后就能够升级红土地,但是第一块红土地就需要二十万,这红土地和第十六块地开下来就是四十三万。 反正左右东西也带不出来,干脆就全部种花换钱了,而且最开始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红土地这种东西,白蒹葭暗自猜测,等等级继续提高,是不是会有其他的什么黄土地、蓝土地、青土地什么的? 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 等种完书生捧墨,退出空间,白蒹葭还是有一点不敢置信。 不管怎么说,从一个开不起土地的人很快就能变成一个不但能开土地还能升级土地,美好的明天在未来等着自己这种事情,幸福来的太快还是让人有点不敢置信的。 白蒹葭伸手扣了扣桌子,这青南舞弊案这种事情,可不是这么简单的,想起闹的血雨腥风的那几年,她沉吟片刻,就算是她当时在京城,也知道这事情闹的极大,如今…… 她敲了敲桌子,算了算时间,偏头看了眼桌子。 虽然青南县的舞弊并没有牵扯到昆云的学子,但是那段时间之后,昆云学子说出去,都天生比人矮上一截的。 苏晚雪的想法,白蒹葭也是可以理解,只要拿到了县案首,也算是有了一点小功名,白蒹葭倒是相信以苏正则的本事,想要在这种小地方拿个案首还是比较容易的,但是偏偏…… 苏正则这孩子比较命苦,刚出生就没了母亲,又是她亲手接生的,总是有几分感情在里面,苏颜荷也算是将他托付给了自己…… 她想了想,拿定主意,又看了一眼案头上压得一封书信,却是白家送来的,想到今天晚上刚接到的书信,白蒹葭脸上忍不住又多了些复杂表情。 昆云城这地方倒是四季如春,去年冬天那样寒凉,已经是比较古怪少见的天气了,不过等出了四九五九,也就好了。 街上的青年男女们,已经换了轻薄鲜艳的春装,看上去吒紫嫣红,倒是热闹。 而书院里的学子们,也从冬日里醒转了过来,各种结社赏花,曲水流觞,不亦乐乎。 也有那要县试的学子,惴惴不安的在家里温书,倒是将事情都推拒了,这一推拒,众人便都知道了。 倒是凌慎之有些出乎众学子的意外了。 他们曲水流觞,活动什么的,倒是很少请凌慎之,一来是凌慎之天性内敛,年纪又小,跟他们这群人玩不到一块儿,毕竟他们这群人,最小的都快十三岁了,凌慎之虽然早熟,也不过刚八岁,其中夹杂着一个孩子,这种事情是不太喜欢的,更何况凌慎之年纪虽小,但是才华惊人。 你说跟这种小孩子玩,赢了是欺负小孩子没脸面,输了吧……输给小孩子更没脸面。 不过凌慎之也不爱去,开始下了几次帖子,都婉拒了,众人也乐得如此并不勉强他,倒是宾主尽欢。 今年谢老先生帮凌慎之找县试互结的人,私下里早就出来了。 虽然凌慎之年纪小,对于这样的天才学子,众人的嫉妒早就成了羡慕,倒是希望凌慎之来给自家书院多挣点面子。 最年幼的天才案首,放在那里都是极有面子的说法。 若是日后能够步步高升,自家到时候中了举也可以攀附一二。 谢老先生找人互结,自然有消息,凌慎之要考县试的事情便流传了出来,倒是各家都有心思,虽然知道并不应该叨扰凌慎之温习功课,但那是上门的人还是多了不少。 不过也有恨凌慎之恨的牙痒痒的,听说一个八岁的幼童都参加县试了,有几个盼子成龙的,将儿子约束在家里,拼命读书。 倒是让几个浪荡才子风流学子叫苦不迭,只捎了书信出来哭诉一番,各有不同。 不过二月这场县试,倒是让人充满了期待。 结果书院开学的时候,还想跟凌慎之攀附一二,结果人根本就没来,好不容易打听出来了,这凌慎之的母亲醒了,要让凌慎之回京城去考。 这消息出来,冷笑的有,羡慕的有,嫉妒的有…… 可以说各种心思,不足以论。 “我看着那凌夫人倒是个糊涂的。”一个酱紫纱袍的学子手里端了杯酒,脸上酡红的道;“那京城里人才济济,慎哥儿在我们这里铁打的案首廪生,去了京城……嘿嘿……” “这倒是不一定。”旁边一个宽袍大袖的学子接口;“我听我母亲说,那凌夫人气质非凡,只怕是有几分把握。” 这学子正是余雪飞的弟弟,名字叫做余雪峰,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功课也算不错。 余夫人自从参加那宴会后,将自家儿女都教育了一番,让不能与凌家为难。 余雪峰又听说了宋家的事情,倒是心中暗自吃惊,宋嫣然的跋扈他是知道的,而且自从宋言正后,这宋家可以说是蒸蒸日上,但是这年刚过,便将宋嫣然飞快的嫁了出去,中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根据母亲语焉不详的说法,似乎跟凌家有点关系。 而且更让人吃惊的是,过年的时候宋言正的夫人,梅侍郎的庶女竟然亲自去了凌家。 不过这种事情,他自然不会跟人言语。 余雪峰心里也清楚,那酱紫纱袍的学子名为张聪,平时颇为仰慕宋嫣然,平日里又最为功利,不过是个暴发户的儿子,余雪峰还是看不起他的,不过因为出手大方,经常主办各种诗社宴会,倒是有不少人讨好他,将他三分才华吹成了十分,很多人都不放在眼里。 余雪峰来参加,也只是推拒不过同学的情面。 642.第642章 娘娘腔! “如果能去京城里读书,也是很好的。” “我看凌慎之的吃穿用度,他家中条件也不坏吧。” “我们书院又那点不如京城了?我看如果不能进国子监或者那几大家的族学,还不如就在我们书院呢。” “小小年纪就这样好高骛远的,哼,等在京城里吃了苦头才知道这饭要一口一口吃,人要一步一步走。” “哼,我就不信了,如果张公子拜了谢老先生为师,功课也未必比他们差,你看这些宴会诗社的,从来没见凌慎之来过,我倒是说他没什么才华,这名声也不知道是谁吹出来的,怕县试露了馅儿,所以才匆匆离开吧!” …… 眼看众学子争执起来,余雪峰端着酒杯,无趣的左右张望,正好看见两个男童并肩走了过去。 倒是不由眯了眯眼睛,其中一个倒是眼熟的。 那一堆学子才子却越发争执了起来。 有几个以张聪为首的,嘀嘀咕咕的说着凌慎之的坏话,关于凌慎之本身没什么本事,全是沽名钓誉这种话语也有人说了出来,甚至隐隐约约赞同的倒是不少。 “雪峰你怎么说?” 不知道怎么,张聪忽然将余雪峰拖下了水。 余雪峰正在发呆,张聪连叫了他两次,才回过神来,看着满脸什么回事的余雪峰,张聪脸上露出一点不高兴的神色,不过想到余雪峰的身份,还是让狗腿子给余雪峰解释了下。 余雪峰沉吟片刻,心中冷笑一声,你们真有本事,就去让谢老先生收了你们当弟子啊,还在这里嘀嘀咕咕人家,不过自然不会说出来,饮了口酒,他长袖善舞,当下笑道;“我跟凌慎之也不熟,也不知道什么……不知道张公子你有什么看法。” 便将事情轻轻巧巧的敷衍了过去,只有平时与他关系要好的几个人,才隐约看出他平淡下的不耐烦,却又一下将事情丢到了张聪的身上。 他脸上带着笑意,张聪嘀咕了两句,正好旁边有人叫道;“哎呀,那不是凌慎之么。” 只见凌慎之跟一个差不多大小的少年从树林中一闪而过,他这个年岁的孩子在书院里并不多,很是惹眼。 “怕不是知道厉害,又要回来了吧?”立即有在一旁小声嘀咕。 听人这么说,登时有人就急了。 有几个很有才气的也是堪称案首的,本来凌慎之若是走了,他们倒是还有一争之力,凌慎之说去京城这事情她们虽然为书院叹息了几句,其实心里都是暗自高兴的,今日也是出来开心开心,结果却听说凌慎之万一又要回来了。 岂不是这案首没指望了,当下不由脸色微变。 凌慎之却是在书院门口碰到苏正则的,他既然知道苏晚雪跟白蒹葭有故,对于苏正则的态度也好了很多,苏正则则从小被苏晚雪念叨有叶小姐这么一位观音娘娘,前几日知道了凌慎之的母亲便是苏晚雪天天念叨的那个观音菩萨,也对凌慎之亲近了几分。 两人既然碰上,倒是交谈了几句,又说到都是去谢老先生那里,索性便结伴前往了。 两人走了一阵只见旁边闪出来几个学子,领头的一个穿着酱紫色的纱袍,长得白白胖胖的,好像一个大白馒头一样。 凌慎之皱了皱眉,苏正则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这人是来堵人的,不过他自觉自己刚来不久,不由窥了一眼凌慎之,暗想这孩子冷冷淡淡的,能跟这群人结下什么仇怨么。 还没等他想完,就听张聪道;“凌慎之,你不是说要去京城么,怎么又回来了?” 凌慎之懒得理他,看了他一眼,只见张聪带着四五个狗腿子,已经将道路堵住了,当下挑眉道;“让开。” 张聪道;“你让我让我就让,我不是太没有面子了?而且这道不是给你一个人走的,我还走不得了?” ……苏正则笑道;“那你先过去吧。” 张聪看着苏正则退了一步,心中倒是嘀咕了一句。 觉得谢老先生真是瞎了眼睛,你看收了两个徒弟,都是孤儿寡母的,自己好端端的这么一个大金山在他面前,竟然不收了自己。 真是学问再好,这人也太迂腐了,如果收了自己悉心教导,张聪觉得自己不会比凌慎之差。 所以对于凌慎之,张聪也只是觉得他运气比较好被谢老先生看上了而已,这样冷傲的人,那里比得上会做人的自己。 张聪看凌慎之一直不太顺眼,只是凌慎之来去飘渺,很少跟人交往,他就算要找他麻烦也不容易,虽然暗地里算计过凌慎之几次,但那是最后的结果基本都是他吃了闷亏,让他气在心里又发泄不了,十分难受。 此时喝了点酒,一方面有点酒意上头,另外一方面也是觉得凌慎之这么一个本来没什么本事的人竟然要去京城了,这种事情,让一直自视甚高的张聪受不了,自己都还没去呢,凌慎之这么一个没有父亲的孤儿竟然就要去繁华的京城了! 张聪越想越气,便率领几个狗腿来找凌慎之的麻烦。 否则凌慎之不论是这次之后回到京城,还是不回京城参加县试之后,他有了功名,自己要找凌慎之的麻烦就难了!毕竟袭击有功名的人,这种事情被官府查到,自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张聪觉得,这次简直是上天赐给自己在凌慎之身上找回面子的最好机会! 眼看苏正则这样有礼貌的说话,张聪哼笑着看了他一眼,只觉得苏正则那张俊秀的脸看在眼里真是十分的可恨--他长得普通,对于好看的人素来是抱着娘娘腔的认知。 苏正则就听见眼前的胖子吐出一个字;“这里那里有你这个娘娘腔说话的份儿!” 只觉得心中一塞,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有人将娘娘腔这个词语套在自己身上,而且还是一个白面胖子这种事情。 简直打击不要太大! 这个胖子!!!竟然敢叫他!!!娘娘腔!!! 643.第643章 揍你丫的 苏正则握了握拳头,深呼吸了两次,让自己尽量不要把拳头砸在了张聪那张肥脸上,跟这种死肥猪生气,不值得,不值得。 还没等苏正则平静完,就听张聪又不屑的开口道;“跟凌慎之这种没娘没爹的娘娘腔混在一起的果然还是娘娘腔。” …… 苏正则偏头看了凌慎之一眼,凌慎之的侧脸如冰雪雕琢,秀美绝伦,虽然脸上神情冷淡了些,但是几乎可以想像等长大之后,一定是一个一等一的美少年,而且他身上那种冷淡从容的气质,虽然小小年纪,但是已经有了一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气息。 眼前这胖子竟然能睁眼说瞎话凌慎之是娘娘腔…… 凌慎之冷淡的看了一眼张聪,“死肥猪说谁?” “说你呢!”旁边立即有个张聪的狗腿子开口。 凌慎之的表情还是冷冷淡淡的,一双眼睛也没生么情绪,倒是苏正则忍不住笑了起来,认得那个狗腿子是平时在张聪身边打转的蒋毅,当下忍不住哈哈笑道;“竟然……竟然有人……有人……对号入座死肥猪的!” 那蒋毅倒是没有张聪胖,不过也是一个小胖子,听苏正则说到对号入座,才回过神来,不由气的啊啊叫了两声,立即扑了过来,“你们两个娘娘腔竟然敢骂我!” 一看蒋毅上了,剩下的四个人顿时一拥而上,心中却是打定主意的,无论怎么样,自己的人可是多的多,都是膀大腰圆的,五打二还是两个小屁孩,肯定是不会吃亏的。 他们的如意算盘的倒是打的叮当响,苏正则眼看一群人如狼似虎的扑了上来,也有点心慌。 他也练过一点拳,不过只为了强身健体,大多数的时间还是花费在了读书上,眼前这群人,年纪力气都比他们大上一圈,打起来无论是气力还是人数自家都吃亏。 当下咬了咬牙,一拖凌慎之的袖子:“快跑啊!” 凌慎之奇怪的瞅了他一眼,道;“为什么要跑?” 眼看凌慎之一脸气定神闲的挽起袖子,苏正则啊啊叫了两声,道;“难不成你还想跟他们干一架不成?” 凌慎之哼了一声,道:“麻烦师弟了,到时候请作证……”蒋毅是冲得最快也是冲的最前面的那一个,他一拳砸上蒋毅的脸,只听到一声清脆的骨骼断裂声,然后凌慎之慢吞吞的后半句也出来了;“他们先动手的……我不过是……” 苏正则目瞪口呆的看着凌慎之又一脚踹上了一个狗腿子的膝盖,伴随着清脆的骨骼断裂声,那个狗腿子抱着膝盖,惨叫一声歪倒在一旁滚来滚去,只能没命惨叫;“自当防卫而已!” 伴随着自当防卫四个字,苏正则呆呆的看着凌慎之身姿飘渺的躲过了一个狗腿子的袭击,然后一脚就将一个狗腿子踢了出去。 又似乎脑袋后面长了眼睛一样,千钧一发之际硬生生的朝旁边滑了两步,堪堪躲开了那背后一个用脑袋拼命撞他的学子,眼眸微垂,手按在那人的屁/股上,轻轻一推,就看见那学子一声哎呀惨叫,跌了一个狗啃泥。 …… 眼看凌慎之轻巧的将一群人打了个落花流水,只脸上因为运动多了一点红色,呼吸微微急促了几分,但是发丝不乱衣衫整齐,脸上的神色还是冷冷淡淡的;“一群酒囊饭袋也敢学人动手……酒喝多了坏了脑子吧。”凌慎之一顿,苏正则想着凌慎之这么冷冷淡淡的样子,刚才动手起来,却是极为狠辣,几乎都是一击致命,倒是不由有些同情那几个学子了。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或多或少的都要养上几个月吧,特别是张聪,似乎被凌慎之用了点暗劲,只怕要吃上不少苦头。 “哦,不对,我忘了你们本来就没有脑子。”听着这样的话,本来在地上的几个滚地葫芦有两个又按捺不住的吐了一口血了出来。 苏正则听完凌慎之的最后一句话,心中默然。 这人看起来内敛沉稳,又翩翩君子,但是想不到这毒舌起来也是一点退步也不给留得。 不过他也觉得这群人没什么脑子,好端端的在书院里堵人,还是堵高材生,这不是作死是什么? 哼哼,不过叫他娘娘腔这件事情他可是记住了,日后一定会找机会讨回来的。 “……”张聪默默的吐了一口血。 凌慎之这人看起来冷冷淡淡的,又毕竟比他们小上好几岁,本来觉得自家这房无论如何都能随便将凌慎之揍上一顿出气的,但是为什么结果却是自己被凌慎之一个人轻而易举的就揍了一顿。 从开始到结尾作为另外一个主演他都不知道发生什么! “走了。”凌慎之看了眼还在发呆的苏正则,想到母亲的交代,还是叫了苏正则一声。 苏正则呆呆的应了一声,急忙加进两步,跟在了凌慎之身边,看着旁边瘦瘦高高的凌慎之,心中就好像有好几只小猫在挠啊挠的,一点都不得安宁。 “哎,师兄你好厉害啊!”如果说前一刻还叫这个比自己小上几个月的小屁孩师兄有一点抵触情绪的话,现在苏正则叫的可顺溜了。 “……” “师兄你小小年纪,竟然就可以打五个,这是从小就开始练了吧!?” “嗯。” “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师兄你能不能跟我说说?” “……没什么好说的。” “……”跟一个冷漠寡言的人说话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苏正则也是很机智的人,当下便开口道;“我看师兄你的本事,要去摘个武状元也不难吧!文武双状元,想想都觉得好威风!” 苏正则的脸上露出一点憧憬的神色。 凌慎之停住脚步,看了一眼苏正则,慢吞吞的道;“并没有什么用。” “哎,师兄你的武功是跟谁学的啊,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并不能看出是哪一家的,但是却给人一种一击致命的感觉,并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动作! 644.第644章 挖墙脚 当然也有可能是张聪那一帮人太不堪一击了! “我爹。”凌慎之小声咕哝了一句;“我还差很多。” “……”听到了凌慎之后面的那一句,苏正则惊呆了。 凌慎之的家境不坏他是知道的,谢老先生给他看过凌慎之的文章,虽然小小年纪,但是苏正则不得不承认,这孩子比自己还胜出一筹,他也是天之骄子,寻常人里少见的,但是这凌慎之却活生生比自己还要出众一些。 苏正则也是一个爽朗的人,既然觉得自己不如凌慎之,倒也是真心真意的佩服他,又听苏晚雪说了当初的事情,更是十分感激这凌府一家,觉得凌夫人那样聪慧玲珑的好人,生这么一个十全十美的儿子也是理所应当的。 此时听凌慎之说自己还差得很多,心里不由大叫一声。 如果你这种也叫还差很多,我们这些人是不是都要去跳崖去死一死比较好了! 他干笑两声,道;“师兄你这是过谦了!” 凌慎之摇了摇头,他的手中似乎在把玩着什么东西,道;“我真的……还是差的太远了……”他的目光里掠过一丝阴郁,让苏正则看见不由暗自奇怪。 凌慎之这话可是发自真心,却听凌慎之道;“我父亲在我这个年岁都已经上了战场……然而,百战棋我并不能有一丝胜算。” 凌慎之所说的那个游戏,苏正则也是知道的,在平直城里也是很风靡的游戏,可以两人玩,也可以多人玩,几方算计,合纵连营,考验的是将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行兵布阵的能力。 苏正则没事的时候,也喜欢跟人玩上两把,他思维敏捷,反映又快,倒是十战九胜,此时听凌慎之说到百战棋,倒是忍不住笑道;“说起百战棋,我倒是玩过,什么时候有空我们玩玩?我可以教你其中的关窍!” 凌慎之抬头看了一眼苏正则,就听谢老爷子笑道;“怎么一来我就听到你欺负你师弟?” 原来他们二人已经走到了谢老先生的院子里。 谢老先生正躺在一个躺椅上,旁边放着一个小酒壶,嘴对着酒壶吸两口酒,看两眼书,又吸两口酒,再看两眼。 过的不要太悠闲。 看见谢老先生,凌慎之和苏正则都齐齐做了一个礼,道;“见过先生。” 谢老先生摆了摆手,道;“正则倒也算了,慎之你怎么来了?” 凌慎之道;“母亲有一些事情让我来问一问先生。” 听凌慎之说道母亲,谢老先生一跃而起,手上还捏着酒壶,道;“夫人说什么了?” 眼看从来狂放不羁的谢老先生竟然如此模样,苏正则心中暗自称奇,就听凌慎之道;“母亲说……劳烦谢老先生多年教导,不知道谢老先生有没有兴趣同去京城,继续教导学生。” 却没想到凌慎之说出来的,竟然是这么一件事情。 这凌夫人好大的面子,自己儿子回京也就算了,竟然还想把这老师都一起挖回去! 不过‘三好先生’谢先生,的确是一个很不错的夫子,而且多年下来也跟凌慎之有了一定的感情,也说得上是亦师亦父了,对于凌慎之要离开昆云城的事情,谢老先生还是有一些难过的,不过他狂放不羁,自然不会在徒弟面前表现出来。 面对着开口挖自己墙角的师兄,苏正则眼观鼻鼻观心,自然不会多说话。 谢老先生啊了一声,正沉吟间,就听凌慎之继续说道;“母亲说,我曾外祖父正缺两个幕僚,昨日的时候她写信问过曾外祖父,想问谢老先生有没有兴趣……” 谢老先生立即一跃而起,一脸兴奋的看着凌慎之道;“当真?” 还没等凌慎之回答,却又转了两圈,道;“凌夫人说的话,自然不会有假。”他心情激动,白首辅白三思,可是天下广大读书人的梦中偶像,谢老先生虽然也说的上个老字,但是说起来还是比较年轻的,对于白三思,也是充满了后辈敬仰之心。 当年看过白三思的策论,令谢老先生大为倾倒,不过因缘际会,却并没有太多相见的机会,此时听凌慎之这样一说,顿时便觉得天下掉馅饼也不过如此了。 他转了两圈,心情平复了些,忽然看到一旁的苏正则,才想起自己还有这个小弟子,不由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就听凌慎之道;“师弟也一起去京城。先生若是去了,正好住在外祖父家,也方便教导我和师弟。” 他说话不疾不徐的,倒是让苏正则也吃了一惊,暗自奇怪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去京城了。 光是看他表情,凌慎之便道;“雪姨没告诉你?” 苏正则摇了摇头,就听凌慎之道;“想来你吃住都在书院,并没有回家,所以不知道。雪姨已经跟母亲说好了,我们一起回京城去。” 看凌慎之和苏正则说话,谢老先生那里不知道他们之间必然有什么联系的,当下自然不会多问,只欢喜的胡子一翘一翘的,问道;“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走?” 凌慎之道;“大概是七日之后。” 谢老先生掐了掐时间,道;“这样的话,只怕是县试赶不上了。” 凌慎之看了一眼谢老先生,淡淡的道;“没什么的,母亲已经让人捎了信去,让舅舅帮忙报名了。” 既然事情都解决了,谢老先生点了点头,道;“容我收拾一下,再去给院长他们说上两句。” 他多年心愿一朝成真,只觉得如在梦里,那酒本来度数不浓,却咕噜咕噜的一口气喝完了,只觉得酒意上头,十分爽快,当下拍着大腿唱道;“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庐山秀出南斗傍,屏风九叠云锦张。影落明湖青黛光,金阙前开二峰长,银河倒挂三石梁。……” 他声音乍起,旁边的大树上本来栖息着不少鸟雀,都受了惊吓,扑棱翅膀,纷纷逃命去了,他也浑然不觉,自顾自唱的十分开心。 645.第645章 他妈来了 谢老先生声音虽然有几分嘶哑,但是唱起歌来,也是很有几分狂放不羁,仔细听起来,倒是也是很感人的,只是即便是外头的人隐约听到了他的声音,也不由掩住耳朵,说一句谢老爷子又发疯了,绕道而走。 不过等他唱完后,除了两个小弟子,这院子里一个活物都没有了。 谢老先生嘿嘿笑了两声,正要说话,就听着外头传来叩门声,说了声进来,却是几个穿着书院服饰的学子。 谢老先生倒是挑了挑眉,道;“怎么礼部的人会来老头子这里?” 书院里自然也有一些维护纪律的人员,这些人员的服饰跟其他的学子隐约有些不同,乃是胸口绣着象征礼仪的绣纹,一眼就可以辨别。 平日的事务就是维护学院的纪律,对于各种违规违纪的行为进行处罚。 不过谢老爷子地位超然,虽然没事唱唱歌喝喝酒发发疯,但是一般礼部学子也并不会来到他这地方。 那领头的就是礼部的部长名字叫做端木莫,是一个比较严谨的人,虽然才十九岁,但是去年的时候已经通过了院试,是一名秀才了,正准备温书一段时间,再好好的准备考试。 端木莫身形修长,也是个俊秀少年,只是脸上的神情严肃,倒是将他俊美的容颜破坏了几分。 后面有人七嘴八舌的道;“就是他们。” “张聪被打的好惨,满脸都是血。” “对对对,我们书院怎么能够容忍这种人存在……” 听着后面七嘴八舌的声音,端木莫皱了皱眉,喝道;“闭嘴。” 他想到要来谢老先生这里抓人就觉得头痛。 虽然并不是谢老先生的正式弟子,但是谢老先生还是指点过他的,对于张聪这种败坏书院风气的人,端木莫早就想找个理由教训他了,不过教训归教训,眼看张聪被打的那么惨,端木莫还是有点心惊的。 而且更让人担心的却是……张聪的母亲,张夫人听说张聪被打了,已经在院长哪里闹了几场。 这书院里的人大多都是翩翩君子,讲究礼仪规范,遇到了不讲道理的张夫人,当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光是听后面人的声音,凌慎之和苏正则就清楚是为了张聪的事情,可是谢老先生并不知道,不过他却是一个聪明人,立即道;“吵什么吵,我这院子是给菜市场让你们随便吵吵的么?” 他声音虽然不高,但是却让在场的人都瞬间安静了下来,瞪了一眼一群学生,谢老先生一指端木莫;“你说。” 端木莫当下斟酌道;“是这样的,今天本来张师弟他们在曲水流觞,结果正巧看到了凌师弟和苏师弟,便起心来请他们一起吃酒,结果一去不回,一起的学生寻去,才发现张聪等人伤的厉害,正躺在地上,张聪等人都说是凌师弟打的,张夫人已经在院长那里坐了好一会儿了,要个交代。” 他看了一眼谢老先生背后的凌慎之和苏正则,心里倒是嘀咕了两句。 这张聪等人胡说也是过头了,这两个小毛孩,那里能打过他们一群膀大腰圆的汉子,虽然张聪等人伤痕累累的倒在地上叫痛,但是端木莫还是不太相信张聪等人的说法,不过众口铄金,张夫人又闹的厉害,不得不来这里走一趟请凌慎之二人去对质。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很婉转把这个意思表达了。 谢老先生这么一听,顿时冷笑一声,道;“请人就请人,还这么多人去请,是请人还是胁迫啊。”他袖子一甩,怒冲冲的道;“县试在即,接着府试院试,你们整日喝酒作诗,都有信心连中小三元不成?” 县试府试院试都是第一,便被称为小三元,虽然比不得乡试、会试、殿试的第一名解元、会元、状元的大三元,但是也是一种难得的荣耀了。 听谢老先生发怒,在场学生不由都暗暗叫苦,这谢老先生平时就最护短不过,如今听他语气恼怒,不由都跟鹌鹑一样,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 几个礼部学生推了一把端木莫,示意让他说话。 端木莫当下便道;“当时的事情我们也不清楚,都是张师弟在说,具体当时发生了什么,还是要请凌师弟说上一二,前后论证,才能得出真相,也不至于冤枉了好人。” 谢老先生眼睛一转,盯了一眼凌慎之,见他神色冷冷淡淡的,凌慎之当下便道;“也好。” 他偏头看了一眼谢老先生,道;“先生先去收拾一二,在下去说清楚了便回来。” 眼看凌慎之气定神闲的样子,谢老先生也松了口气,点了点头,正要叮嘱两句,就听着外头传来尖锐的女声;“凌慎之,凌慎之?你给我滚出来?你别以为当缩头乌龟躲在别人的院子里我就拿你没办法,我跟你说,你今天不给我儿子磕头认错,我就让人知道……” 声音尖利,语气泼辣,撕破的在场的清幽逍遥,在场的学子们脸上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 还是凌慎之慢悠悠的道;“我们出去说吧,别脏了先生的地方。” 听凌慎之这么配合,众学子都急忙点了点头,看着凌慎之安步当车,慢慢地走了出去。 本来因为张聪被打的惨不忍睹而偏向的心思又起了变化;“哎……这么个小孩子,怎么可能打的过张聪那一堆人。” “我也觉得……平时张聪说话也没几句真的,他们一群人,就是挤一挤也把凌慎之挤扁了。” “就是就是,凌慎之要是当真这么厉害,我们还要不要活了。” 听着师弟们七嘴八舌的说话,端木莫摆了摆手,“别说了,那还有一点礼仪的样子。” 眼看端木莫走了出去,众学子才反应过来,急忙跟了出去。 只见院子外头,正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一眼那脸就知道和张聪是母子,脸若银盆,头发里插了许多金银首饰,一件淡紫色的齐胸襦裙,只是生的高大肥胖,硬生生的将一身肥肉挤在一起,看在眼里就好像一堆会抖动的猪油一样。 646.第646章 开始补更啦~? 旁边有个小丫头,倒是有几分清秀,目若秋水,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后面跟着两个穿着粗布家丁服的家丁,虽然身材高大,但是脸上却有一种仗势欺人的跋扈。 在旁边站着一位白发白须的清癯老者,眉宇间有着书卷气,一身淡青书生袍,虽然并没有多余装饰,却给人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感觉,不过此时脸上却带着一丝尴尬和苦恼。 眼看那清癯老者,凌慎之眼睛闪了闪,开口道;“甄院长。” 这清癯老者正是书院院长甄尺。 甄尺虽然精通学问,但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一哭二闹三撒泼的夫人,正觉得头痛,眼看凌慎之出来,顿时松了口气,他还是很看重这个孩子的,当下神情也和蔼了几分,点了点头。 旁边那肥胖女人一双眼睛挑剔的落在凌慎之身上,“你就是打了我儿子的凌慎之吧?” 她这话说的颇有些狡猾,如果凌慎之不察,就会承认他打了张聪。 凌慎之点了点头,“我是凌慎之。” 张夫人打量了一下纤长瘦弱的凌慎之,又想起张聪鼻青脸肿的跟自己哭诉凌慎之将自己打了一顿的事情。 想起张聪鼻青脸肿还少了两枚牙齿说话都漏风的事情,张夫人不由恨得牙痒痒,平时只有她让人吃亏的份儿,那里有别人让她吃亏的份儿,当下手一挥,冷笑道;“是你就好!” 他身后那两个家丁立即上前一步,将凌慎之包围了起来。 甄尺皱眉道;“张氏,你要做什么!” 张夫人眼睛里射出怨毒的光,道;“他既然敢打我儿子,这帐我当然要从他身上讨回来!” 甄尺指着张夫人,手指颤的厉害,端木莫在一旁开口道;“事情都没有说清楚,张夫人就这样是不是太急迫了一些。” 张夫人哼笑道;“怎么?敢打,不敢认了?你们书院就是这么教学生的?早知道我就不应该把聪儿送到你们这地方来!” 她想到儿子离了自己,在这书院里还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只恨得牙痒痒,看着凌慎之站在那里,风神俊秀,端雅绝伦,虽然一句话不说,但是那种容貌气度,自家儿子却是一万年都比不上的,心中只觉得更气怒了几分。 简直恨不得将凌慎之那一张淡然俊美的脸划破,就想知道他在那种情况下还能不能在保持这样淡然冷静的神情。 才几岁的孩子,就这样目下无尘,冷淡的简直自己好像自己这些人是尘埃一样。 张家的两个家丁一个高一些的揉了揉拳头,嘿嘿笑道;“小家伙,不好意思啦,谁让你惹了我们少爷呢,有些人呢,就是你惹不起的!” 矮一些的嘿嘿笑道;“现在磕头求饶,说不准我们兄弟还会手下留情一些,否则可怜你这张如花似玉的脸蛋……” 他的手微微一翻,让凌慎之刚好看见他夹在手指缝里的刀片。 他这个角度倒是把握的极好,除了凌慎之,其他人一般都是看不到的。 不知道为什么,凌慎之脸上那种淡然从容的神情让这两个家丁都非常讨厌。 这种情况下,还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不肯求饶,不打的他满脸桃花开,就不知道花儿怎么这样红! 想起张聪叮嘱自己找机会毁了凌慎之那张脸的事情,矮家丁的小眼睛里闪过一丝狠厉。 凌慎之啧了一声。端木莫在一旁大声叫道;“你们这样动用私刑,还有没有王法了!” 在场的人大多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即便是稍微练过一些拳法也只是强身健体的威力有限,眼看那两个家丁一看就是个中好手,众学子也不敢动弹。 甄尺皱眉喝道;“我只答应了让你们找凌慎之来说清楚真相,可没让你们动手。” 张夫人眯眼轻笑道;“咯咯,院长你自然没让,难不成我儿子这亏就白吃了不成?” 甄尺想起张聪和一众狗腿子鼻青眼肿的样子,他就算有心袒护凌慎之,也要考虑到道理不过法令,秉公执法,若是随意妄为,礼崩乐坏,是亡国大凶之兆。 如果真的是凌慎之将张聪打成那样的……“慎之毕竟年纪还小,如果真有什么不对,让他赔礼道歉就是。” 甄尺到底是个读书人,想了想,提出了一个自己觉得可行的解决办法。 不过他还是觉得张聪不知道在小树林里发生了什么,才将事情推倒了凌慎之的身上。 一个刚满八岁的小孩子,是怎么将他们一群少年揍成滚地葫芦的啊! 凌慎之慢吞吞的将自己的外衫解了下来,他这件衣服是他娘亲手给他做的,可不愿意出了什么岔子。 顺手将衣袍往苏正则那里一丢,凌慎之道;“给我拿好。” 他眯了眯眼睛,脸上掠过一丝嘲讽的轻笑;“哎,他想打我,结果死肥猪本事不济,反被我揍了一顿,又怎么样?”他沉静的脸上,露出一丝懒洋洋的微笑;“骂我没爹没娘?也要看看他有没有这资本?” 他声音虽然清淡,但是听在在场众人的耳朵里,顿时就都起了反映。 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读书人,作为读书人都讲究谈吐文雅,是很忌讳口出污言的! 更何况提及别人的父母这种事情,更是他们这些人的大忌! 言不及父母,祸不及子女。 对于君子来说,体恤弱小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张聪如果真是骂凌慎之没爹没娘,而且揭人伤疤,不是君子所为。 端木莫皱了皱眉,决定给张聪记一个大过。 张夫人瞪了一眼凌慎之,只觉得他懒洋洋的神态看着十分碍眼——这种神态是完全没将自己放在眼里,当下开口骂道;“骂你没爹没娘怎么了?这不是实话么?谁不知道你凌慎之跟你娘是被你爹从家里赶出来的,你娘就……” 凌慎之轻轻的晃了晃拳头,他脸上的神情让苏正则看了心里一惊,甄尺急忙道;“张氏你闭嘴!” 这种事情,对一个孩子直接说出来太恶毒了! 647.第647章 告你哦! 对凌慎之的身世,虽然各不相同,但是都知道他跟母亲妹妹相依为命,母亲身子不好,也就今年才出来见了次客。 张夫人那里肯听,而且声音越发大了,污言秽语也更恶毒从她嘴里吐了出来。“也不知道你是不是你娘跟别的男人偷生的让你名义上的爹戴了好大一顶绿帽子……” 不过她一个女人,甄尺等人连连喝令她住嘴,她只当作没听到。说的话倒是越发恶毒了。 即便是在场的人脾气再好再有涵养,也不由眉头紧锁,只是不好跟女人动手而已。 凌慎之握了握拳头。 当凌慎之一拳砸上张夫人脸的时候,在场的人都不由惊呆了。 张夫人只觉得嘴里一甜,立即连血带牙的吐出一口血, 凌慎之眯着眼睛看着张夫人,懒洋洋的道;“恭喜你啊,顺利的惹怒了我。”他似乎很轻微的笑了一下。 他虽然拥有极为俊美的容颜,但是内敛沉稳,脸上很少有其他的表情,这样微微一笑,竟然给人一种些微邪气的感觉,更为他冰雕玉琢的脸上增添了几分说不出来的诱惑。 张夫人捂着自己的脸,不敢置信的盯着凌慎之,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尖叫道;“你竟然敢打我,你竟然拿敢打我,我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需要知道。”凌慎之冷淡的道。 他年纪虽小,但是在那里一站,却并不让人在意他的年岁,见他毫不犹豫的动手,虽然觉得对女子动手不好,但是这种情况下,苏正则也觉得松了好大一口气。 张夫人跺了跺脚,只觉得嘴里都是血腥气,正要说话,就听凌慎之慢悠悠的道;“今日在场的都是证人。”他说话的速度并不快,但是不疾不徐。 “你今日信口开河,毁谤侮辱我娘,回头状子我会递到县府去。”他神情冷淡,但是口气让人知道这种事情他是真的能做出来的。 张夫人捂住火辣辣的脸,恨恨的道;“你以为你是谁,也敢告我?你凭什么告我,我还要告你打了我儿子和我呢!”她脸上红肿的厉害,一看凌慎之就丝毫没有留手。 他眼睛一眯,异常清冷的看着那头声嘶力竭让两个家丁教训他的张夫人。 端木莫跟苏正则一起挡在了凌慎之的面前,端木莫冷声道;“张夫人,闲云书院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端木莫家境也相当不错,见他出头,两个家丁顿时嘿嘿一笑,道;“端木少爷,就算你侠义心肠,这种事情还是不要乱出头的好。” 端木莫寸步不让,小声对凌慎之道;“这张夫人的相公是青南县的县令,听说是京城里某位大的儿子,她本身是盐商之女……”听到家丁说话,才怒道;“我闲云书院书香之地,那里是让你们这种人随意撒野的地方!” 他消息灵通,看着凌慎之,倒是忍不住透露了几句,想起这闲云书院清幽之地,竟然被张夫人这样口无遮掩的一顿乱说,传出去他们闲云书院的脸也算是丢尽了! 凌慎之偏头看了一眼端木莫,淡淡的道;“谢了。”他顿了顿,“日后你来京城,可以来找我。不过……” 他凝目看着张夫人,冷冷的道;“这状纸,我递定了!” 见凌慎之打定主意,端木莫急得直跺脚,俗话说民不与官斗,而且张县令在官场上人脉不少,凌慎之再怎么惊才绝艳,但是如今毕竟只是没有功名的白丁。 民告官,可是要先打上三十大板的! 端木莫只当凌慎之不知道其中的厉害,便小声的将民告官的事情告诉了凌慎之。 听到这样的话,张夫人脸上露出了得瑟的笑容,只是扯到伤处,不由一阵呲牙咧嘴,急忙深吸了两口气才稳了下来,耻高气扬的对凌慎之道;“果然是没娘的孩子,这些事情也不知道,如果现在跪下来给我磕头求饶,本夫人也会考虑网开一面……” 只是考虑而已!对于张夫人来说,现在并不仅仅是儿子被打的事情了,还要加上凌慎之对自己的羞辱! 甄尺皱了皱眉,对张夫人道;“你又何必跟个孩子过不去!” 张夫人牙尖嘴利的回道;“他打我儿子的时候没见你们出头了!” 甄尺虽然会做学问,却并不是十分善于言语,那里比不得上张夫人这样的市井泼妇,沉吟片刻,才道;“得饶人处且饶人……” 张夫人嘿嘿笑道;“我不是说了,他跪下来求我我就考虑饶了他!民告官是那么好告的么!” 凌慎之眼看他们吵吵闹闹的闹成一团,伸手整了整袖子,缓缓道;“谁告诉你们说我递状子是民告官的?” 他眉目清俊绝伦,表情也是冰寒彻骨的。 “你一个小小的县令妻子,也敢口出秽言,恶毒诬陷二品诰命的清白贞洁。”凌慎之脸色如冷玉雕成,精致至极,但是也冷峻至极。“我倒是要看看,这宋城守,接不接我这状纸!” 白蒹葭出嫁之时,因为当初闻人嘉和清楚自家三儿子在中间充当了什么,而且白家父子也是劳苦功高,白抒怀还没出仕,当时皇帝想来想去,便给白蒹葭封了个三品淑人诰命,让她穿三品淑人的朝服出嫁,也算是面子里子都给足了。 闻人嘉和心里也挺苦的,几个儿子到处惹是生非,自己要按着给太子做磨刀石,他若是铁了心做昏君暴君自然没事,但是他却是一心要做个圣君明主的,于是只能一边教训儿子们一边帮人擦屁股。 然后闻人轻柔把白蒹葭毒个一睡不醒,闻人嘉和找了个机会,加封了个二品诰命,一方面是给闻人轻柔干的那事儿擦屁股——你就这么抢了人家从小在身边的侍女,还争风吃醋的闹出下药这种事情来,免不得要赔礼。 二也是凌绝尘升的太快了点,朝里的人细碎言语不要太多,让他升职的速度不要太快,但是又不能不赏赐凌绝尘坏了自己的名声……更何况,说起来当初凌绝尘跟白蒹葭,好歹在秋水村的时候,也救了闻人乐节一命。 648.第648章 皇帝难为 一来二去闻人嘉和就瞄上了半死不活的白蒹葭,诰命夫人这名号听上去有威风,有俸禄了,也有品级,不过并没有实权,只是一个尊贵身份而已。 否则凌绝尘那样的战功,就不至于现在还是二品辅国将军了。 听凌慎之这样一说,在场的人都不由吓了一跳。 二品诰命夫人! 在这昆云城里,可没这样大身份的人! 张夫人也是被唬了一跳,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自以为猜到了凌慎之的想法,当下眯了眯眼睛,道;“你是失心疯了吧,以为胡言乱语能吓到我?” 她还指着儿子给她挣个诰命夫人回来呢,她也不求太多,九品孺人就很满意了。 凌慎之这个没爹的孩子还说什么二品诰命,可不是吃了猪油糊了心,胡吹大气! 果然是没眼界的人,扯得晃眼都让人这样一眼就看穿了。 张夫人漫不经心的想到。 她身边那个楚楚可怜的女孩子倒是眨了眨眼睛,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她一直毫无存在感的站在那里,只有刚才凌慎之打张夫人一拳的时候才微微退了一步。 “咦你们怎么没走,都堵在老头子门口做什么???” 谢老先生的声音响起,只见他握着自己的小酒壶,气鼓鼓的站在门口,扫了一眼甄尺,“你们有什么事情要吵的去别处吵去,别扰了我的安静,对了,那个泼妇,你说我学生什么?失心疯?” “妄想自己是二品诰命的儿子,可不是没爹没娘久了失心疯了。”张夫人眼看谢老先生气质不凡,旁边那楚楚可怜的少女小声的告诉了她谢老先生的身份,顿时不敢随意造次,声音倒是恭敬了一些。 谢老先生看了一眼凌慎之,道;“白……你娘封二品了?” 凌慎之点了点头,神色还是很淡定的样子。 眼看谢老先生的神情,甄尺倒是不由一顿,道;“老谢你认识慎之他娘?” “啊……不认识,不过闻名已久。”谢老先生摸了摸鼻子,说道;“对了,进来,我要跟你说个事情。” 他招了招手,示意甄尺跟他进院子,然后探头道;“这种泼妇连人带东西扔出去就是,你们也是……放人进来做什么!白白污了名声;不行就去叫护卫来,她闹就闹,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你们的书都读到那里去了?脑子都读坏了?一群迂腐的学子!” 越到后面,越觉得恼怒,最后一甩袖子,转头又对凌慎之道;“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确定了日子给我捎个信就可以了。” 凌慎之点了点头,道;“辛苦谢老先生了。” 听谢老先生这么说了,礼部的几个学子顿时欢呼一声,分散开来,谢老先生学生不少,都甚有出息,一个县令他还不怎么放在眼里,既然谢老先生已经出头,这群学生也算是找到了主心骨。 甄尺这人,做惯了老好人,虽然有一定的威严,但是一旦遇到张夫人这种不讲理的泼妇,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否则也不至于被闹着到凌慎之这边来。 眼看谢先生跟甄尺进了院子,在场的人除了礼部以端木莫为首的几个人各自散去,其他人都若有所思的看着凌慎之。 听谢老先生刚才的口气,这凌慎之刚才说的话极大可能性是真的,而且似乎私下跟谢老先生达成了什么协议。 二品诰命夫人的儿子! 这样的身份……众人顿时恍然大悟,只觉得揣摩到了谢老先生的心思,难怪这么多年来没收学生,忽然就收了凌慎之。 再看凌慎之却觉得整个人从头到尾都金闪闪的让人不能逼视,心里只觉得难怪凌慎之气度不凡,看向凌慎之的目光,顿时都充满了热辣辣的炙热。 凌慎之只觉得众人的目光看得他浑身都是鸡皮疙瘩,就算他沉稳冷静不动如山,也有些不太舒服,将苏正则替他抱着的衣服穿上,苏正则问他;“你真要告张夫人?” 凌慎之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道;“你说呢?” “除了俸禄多了点,也没什么用。”白蒹葭喝了一口长平汤药,慢吞吞的说。 她已经盘账完毕,觉得银子果然多了点,原来是诰命夫人被皇帝升了一品。 所以说人少家里人又争气还是很有好处的,白蒹葭觉得自己不出意外的话一品诰命夫人也是妥妥的。 她敲了敲桌子,抬头望向立春道;“慎儿还没有回来?” 立春摇了摇头,“估计是谢老先生留他说话了,更何况……” “三好先生谢子乐。”白蒹葭敲了敲桌子,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这些年来,慎儿也多亏他照顾了。” 喝了两口茶,就听下人说凌慎之回来了,而且一起回来的,还有他一个同学。 但是让白蒹葭微微有点惊讶。 凌慎之内敛沉静,又跟着谢老先生,从来没有听过有关系好到能带回家的同学。 一问名字,登时便明白过来。 只是时辰已经晚了,当下便让立春送了点心跟茶水过去,吩咐凌慎之不必过来请安了。明日带着同学来见自己就行了,想到这个,又特意吩咐立春回来的时候先去凌离儿那里一趟,告诉离儿明日她要接待客人,让离儿就不用过来了。 虽然一般来说女眷不适合见外男,不过苏正则对白蒹葭来说不过是个孩子,也不需要有什么忌讳的,但是凌离儿年纪还小,虽然在昆云城这种地方,随意见了苏正则也不好。 既然人已经回来了,白蒹葭倒是宽心了不少,趁着阁楼里没人,进了庄园将书生捧墨收了一波。 伸手从仓库里将书生捧墨拿了一朵出来,只见花朵纯白如书生衣袍,只有花萼处一点污黑如墨迹,更难的是,偌大一朵书生捧墨,竟然一场完整,每一片花瓣都是毫无瑕疵,雪白晶莹,便是最上等的牡丹花,也未必有这样的好的花形。 白蒹葭越看越爱,爱不释手的把玩了半天,只觉得微微有些可惜,这牡丹花若是只能委屈在这庄园里,实在是有些委屈了。 她留了十朵书生捧墨,便将其他的都卖了。 649.第649章 似曾相识 庄园里的钱够了二十五万,白蒹葭沉吟了片刻,选择了多开一块土地。 红土地虽然诱人,但是比较起来,到底还是这新土地的收入比较多。 她收拾干净,又把玩了一下书生捧墨,才退了出来,却见已经月上中天,时辰不早了,也觉得有些倦意,打了个呵欠,却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只觉得有些胖了。 过了一会,立春便回来了,果然事情办的很妥当,那跟凌慎之一起回来的学生果然是苏正则,也是极出众的。 白蒹葭早已经料到,也不多虑,若有所思的看着立春道;“我说,立春,我是不是胖了?” 眼看白蒹葭忧心忡忡的坐在那里,立春咳嗽一声。 白蒹葭本来就生的纤巧袅娜,如今孕期又小,一张小脸仍然是巴掌大小,虽然多了一点肉,但是也多得很有限,当下便沉吟道;“这也是正常范围的。” 白蒹葭锁着眉头点了点头。 第二天早上是芹菜猪肝瘦肉粥和蒸樱桃丸子,白蒹葭倒是不是很喜欢芹菜跟猪肝的味道,不过立春手艺不错,而且孕妇吃这个也是比较好的。 蒸樱桃丸子虽然名字里带着樱桃两个字,实际上却跟樱桃没什么关系,是将猪肉剁成肉绒后加入打好的鸡蛋液,然后加入牛奶、盐搅拌成糊,最后再将这肉糊糊挤成一个一个樱桃大小的肉丸子,然后将熬好的糖水浇在上面之后再入锅蒸好。 还有用清汤、盐、味精、香糟酒和白糖烧开之后加入鸭肝片,下湿菱粉勾薄芡,浇上少许猪油做成的糟溜鸭肝。 糟溜鸭肝味嫩清甜,白蒹葭就着这两样东西,倒是吃完了一碗芹菜猪肝瘦肉粥。 用过早饭,因为今日觉得约了客人,白蒹葭又是头三个月养胎期间,不敢太大动静,拿了个绣棚子在那里崩了一张手绢刺绣,没多久就听外头的小丫头进来说,凌慎之带着苏正则来了。 白蒹葭将手中的绣棚子放下,吩咐了丫头,过一会就看见一个美少年跟在凌慎之后走了进来。 她看清了苏正则的眉目,不由心中一震。 这孩子虽然是她接生的,但是那时候软软小小的婴儿,怎么跟现在的半大小子比较。 当年跟红皮猴儿的一样小婴儿长开了,竟然也眉目清秀,玉树临风。 她心中暗自一惊,不过虽然心中惊讶,脸上却毫不变色,让两个孩子坐下,才对苏正则笑道;“当年我跟你姐姐有些缘分,想不到隔了这么远,竟然还能再见。” 苏正则见她一身如雨后天空的淡蓝色缎裙,头发只用一支木簪子挽起,也没有什么盛装浓艳的,但天然一段清丽雅致,如雨后的荷花,天然去雕饰。却比那些细心妆饰,浓妆艳抹的人出色了不知道多少倍。 当下也不由笑道;“我也没有想到竟然隔了这么远,还能遇到姐姐所说的观音娘娘。” 见他这样说,白蒹葭微微一怔,又抬头看了一眼苏正则,见他双眉修长,一双眼睛又黑又亮,鼻子格外高挺,唇角微微上勾,不笑的时候似乎也隐约带着笑意,但是嘴唇却有些薄。 当下笑着道;“我当初遇到你的时候,你才这么小一点,想不到这么快都变成大男孩了,那里什么观音娘娘,不过是个世俗凡人罢了。” 话语里也不由带了几分嗟叹之意,这孩子长大了,自己也开始老了。 想起还觉得隐约有点悲伤。当下又问苏正则的功课,苏正则自然也是相当不错的,否则也不会被谢老先生收为弟子。 当下说了自己所学的进度,比起同龄人,果然是很出众的。 不过……白蒹葭颦了颦眉,这孩子虽然爽朗明快,说起来也有些放荡不羁,有些念头虽然稚嫩了一些,但是也算是颇开生面。 白蒹葭博闻强记,又举一反三,这八年虽然睡过去了,但是这几个月也将事情摸得差不多了,跟苏正则说起来,见识眼界自然高上不知多少,苏正则只觉得一直在自己面前隐隐约约的窗户纸一下就被捅破了,不由眼睛一亮,将平时困扰自己的一些问题都提了出来,随着白蒹葭的一一解答,不由眼睛更亮了几分,简直好像黑暗里的星星看着自己的明灯一样,充满了闪闪发亮的气息。 凌慎之看他们说的热闹,也忍不住插嘴发表了几句自己的见解,最后凌慎之伸手去倒茶,倒了半天也一滴水都没有了,恍惚转过脸去,才发现立春一早备了时鲜果盘,各色点心,一壶茶水,便不知不觉的被几人消耗干净了。 白蒹葭笑着摇了摇手,道;“今日跟你们说这一席话,可不成了,时辰不早了,让立春上午饭吧,你们今日就在我这儿吃好了。” 苏正则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在立春做的饭素来是有多的,也预料到白蒹葭会留凌慎之吃饭,虽然多了一个苏正则,少了一个凌离儿,但是饭菜也是足够的。 眼看一桌子琳琅满目的小菜,苏正则也觉得肚子有些饿了。 因为白蒹葭这阵子口味比较淡,桌子上的菜也比较素。 苏正则看来看去,只见一个小碟子上,叠放着几块两寸长、一寸宽、一寸厚的豆腐,在清澈透亮的高汤里,格外安静。 伸手夹了一块咬了一口,只觉得除了豆腐的味道外,还有其他的味道。 “这是……”被苏正则咬了一口的方块豆腐里,却另有玄机。 “这是三鲜豆腐盒。”立春在一旁笑着介绍,这三鲜豆腐盒看起来简单,其实很有机巧。 表面看上去是简单的一块豆腐,实际上首先在表面抹上酱油过油炸到金黄,然后最关键的却是豆腐里面却是挖空的,里面放了虾仁、海参、香菇和调料一起做成的三鲜馅,然后又将那掏出的豆腐盖上,这样看上去就是一个豆腐小盒子。 所以这道菜也叫做三鲜豆腐盒。 “难为这样的心思!”苏正则本来就是个爽朗的人,当下毫不吝惜的夸赞,充满崇拜的看了一眼立春。 立春虽然见多识广,但是也被苏正则这样的眼光看得有些不自在,看着苏正则连吃了两个三鲜豆腐盒,脸上也不由浮起一丝笑意。 送走了苏正则,白蒹葭眼眸微沉,想起当初苏颜荷告诉自己的话。 她记忆甚好,想起苏颜荷最后的交代,两下照应,忍不住眼眸更深黑了几分。 650.第650章 苏岩鹤 这几日上门的人倒是多了不少。 都是多多少少打听了些消息来交往的,虽然来的人是各有心思,但是白蒹葭也没有矫情,将东西都收了下来。 “他们未必是想要讨好什么,只是就算不能交好,有个照面也比交恶于人强。” 凌慎之和张聪一家发生冲突的事情,白蒹葭已经知道了,她却并没有评价凌慎之行事,只是对于她身份暴露之后蓦然热闹起来的门庭,异常淡定的教导凌离儿。 凌离儿又掉了一颗牙,越发养的笑不露齿了,外人看到,都夸她端庄淑雅,又传出赏雪宴会上江文君自认不如的事情来,更将这凌家的名声拉到了顶峰。 小丫头显然是有些开心的,但是后来很快就烦了。 立春笑道;“喏,这些帖子都是请小姐去参加什么花宴诗社的。”白蒹葭瞥了一眼,果然不少。 凌离儿这孩子虽然有时候喜欢人前显圣,这宴会帖子,从过年前白蒹葭办了那一场赏雪宴后,便陆陆续续的送来,不多。 开始一两次倒是玩的很开心,后来帖子越发多了倒是也觉得麻烦,不过说的私下里还是说得很理直气壮的;“谁请我都去,岂不是很没面子,而且太无聊了,还不如多看两本书多陪陪娘呢!” 表面上自然说很委婉,受了风寒,身体不适,功课忙碌…… 后来凌慎之跟张聪一家闹了一场,那帖子更是跟雪花一样的飞来,凌离儿反而觉得麻烦,索性就将事情全部交给立春处理了。 听白蒹葭这么说,凌离儿点了点头,却眨着眼睛看着白蒹葭道;“娘,我们不是要回京城么?” 白蒹葭点了点头,看着女儿一双黑亮的眼睛,只觉得心都柔软了,慢慢的道;“嗯,只是出了点意外,可能还要耽误一点时间。” 凌离儿眼睛一转,凑到白蒹葭耳边,小声笑道;“是苏公子么?” 白蒹葭眼看她一张小脸蛋粉嘟嘟的,实在可爱,忍不住笑道;“你又知道了。” 凌离儿咯咯笑了两声,“娘你主动见过的人,就那么两个么。我就算是随便猜,也能猜出来的呀!” 她明艳俏皮,此时一身淡黄衫子,笑起来更是灿烂的如同迎春花一般。 白蒹葭顿了顿,转头对立春道;“对了,帮我请祝夫人过来。” 立春应了一声,凌离儿转了转眼睛,正想说什么,就被白蒹葭拧了一把小脸,道;“今天的书看完了么,字写完了么?” 凌离儿咯咯一笑,“人家这不是急着来陪娘么!马上就回去啦!” 虽然说是马上就走,但是看着凌离儿撒娇的表情,白蒹葭还是心软了,留她吃了饭,又将还在裁的一件衣服指给凌离儿看,倒是让凌离儿欢喜的眉开眼笑的,喜滋滋的回自己院子去了。 到底是头三个月,异常的容易困倦,倒是让白蒹葭有点意外。 自己以前怀孩子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爱困啊。 不过小睡了片刻,就听立春道;“苏谋士来了。” 白蒹葭恍惚了一下,顿了顿才回过神来,原来立春所说的人,正是苏岩鹤。 苏岩鹤在凌绝尘帐下,他机智敏锐,精通兵法,智谋百出,虽然是个书生不能上战场,但是也是一个出众的军师谋士,只是对凌绝尘死心塌地,前世的时候…… 白蒹葭有了一丝恍惚,她很快定了定神,苏岩鹤只有苏颜荷一个姐姐相依为命,这几年都是在军营里跟军士一起过年,这些年来一直是孤身一人——前世的时候,凌慎之都十二岁了,苏岩鹤还是孤身一人。 苏岩鹤说起来,父母双亡,本身才学出众,在凌绝尘帐下也深的信任,这样的人要找个妻子照例来说是不难的。 但是苏岩鹤这人很多事情都闷在心里,一心都扑在战场上,又没人为他操心婚事,一晃眼苏岩鹤年纪都不小了还是单身一人,就这么被耽误了。 过年的时候,白蒹葭很隐晦的跟凌绝尘提过想要给苏岩鹤做媒的心思,凌绝尘当时不置可否,想不到这过了一个月,人竟然直接来了这里。 如果换了当初的白蒹葭,只怕认为这事情是巧合,但是如今白蒹葭也算势能摸到凌绝尘几分心思了,自然知道凌绝尘也是赞同他这个意思的。 苏岩鹤到的时候白蒹葭正在睡觉,立春早得了消息,收拾好了院子,让苏岩鹤住了进去。 白蒹葭眼看时辰已经不早了,陪着凌慎之和凌离儿用过晚饭,又进庄园里收了一次书生捧墨,脸上又多了几分笑意,这书生捧墨真是赚了不少钱,这样看下来,只要努力一些,在回京之前将剩下的几块地升级成红土地也是很有可能的。 白蒹葭嘴角微微扬起,脸上多了一丝笑意。 如坠梦里,甜甜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起来,因为如今有了身孕,这地方又没有什么人,她穿着也多以舒适为主,只穿着一袭淡白色袄裙,只是水墨青花的裙摆,头发用一支木簪挽起,也没有上什么脂粉,只是立春却觉得,白蒹葭最近这气色越发好了。 本来还打算那长平方子如果没作用的话,自己再去换一个,结果看白蒹葭现在的气色,却是让人很放心的。 又为白蒹葭请了平安脉,果然十分健康,才跟着白蒹葭到了待客的厅堂。 苏岩鹤虽然是凌绝尘的心腹,但是白蒹葭也不好随意相见,待客的厅堂名为昔柳堂,取自“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中间隔了一道红木山水屏风,白蒹葭在屏风后坐下,外头却是有两个清丽活泼的小丫头,看着白蒹葭进来,都不约而同的冲白蒹葭绽开了一个笑脸。 白蒹葭微微一笑,才进了屏风,只见里面却是中间横设一张高几,上面摆着几样茶点,一壶茶水。 高几旁边的两张椅子上搭着两个青缎椅袱。椅子旁边的小几上却摆着青瓷花瓶,里面插着两支梅花。 651.第651章 相见 白蒹葭靠着椅子坐了,立春站在旁边,伸手倒了一杯茶水。 白蒹葭自从怀孕后,她的吃食用度,立春从来不肯半点假手于人,只唯恐出了什么事情,倒是让白蒹葭好气又好笑。 不过却知道立春也是为了自己好,立春又十分小心谨慎,处处贴心,白蒹葭也就由他去了。 不一会就听外头小丫头脆生生的道;“苏谋士来了。” 她声音清脆,就如同一串银铃一样。 白蒹葭听得沉稳的脚步声,不由想起前世的时候,自己听闻慎儿的死讯,如今时隔近十年再见,给人的感觉就是似乎触到了前世的尾巴一样,也说不出来是什么味道,想到桃花,就是现在的白蒹葭,眉心也不由打了个结,心情不太好的撇了撇嘴。 她只觉得头蓦然一痛,不由偏了偏头,立春立即问道;“小姐,可有什么不舒服的?” 白蒹葭摇了摇头,定了定神,道;“大概是坐下急了,一时没注意。” 她们二人低声说话,外头苏岩鹤见礼了一声之后,便登时不说话了。 凌绝尘寡言少语,不过立夏却是个极为话说的,早将事情二一添作五,添油加醋的写信给苏岩鹤说了。 苏岩鹤站在堂中,心里也隐约有一种丑媳妇见公婆的紧张不安。 那祝宜书的事迹,立夏早就写了几页厚的纸给他,他心里倒是觉得很不错。主要是祝千总和祝夫人都是厚道人,不会嫌弃他一个无父无母又没什么权势的谋士。 而祝宜书按照立夏的说法,也是一个明艳照人的美人儿。 就听白蒹葭轻柔的声音传了出来;“劳烦你来这一次,倒是辛苦你了。” 苏岩鹤摇了摇头,想起白蒹葭看不到,才道;“我劳烦夫人费心了。” 白蒹葭也是个闻弦歌而知雅意的人,当下便笑道;“也幸好你来了。” 苏岩鹤一顿,就听白蒹葭笑道;“说起来我在平直城也遇到了一个故人。” 就听外头又走进来了一个小丫头,道;“夫人,苏公子来了。” 苏岩鹤一顿,就听白蒹葭道;“请鱼儿进来吧。” 就听白蒹葭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说不出来的味道,道;“说起来你到这里,也算是命中注定了。” 他心中正揣摩着白蒹葭的想法,就看见外头走进来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年纪虽然不大,但是秀若芝兰,皎如玉树。 只觉得心头如被锤子重击了一般,再也维持不住平时淡漠的外表,蹭的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脸复杂的看着刚走进来的苏正则! 苏正则一早被白蒹葭让人请了过来,心中也有一些疑惑。 他这些日子以来跟凌慎之做伴,日子过的极为快活,他本来也是聪明之人,越是聪慧的人,往往会越寂寞,能够找到一个和自己相谈甚欢的人,这段日子让苏正则觉得从来没有这么快活过。 他这时候才总算明白过来什么叫“人生在世,知己三两”的说法了。 今日本来跟凌慎之约好同去书店的,结果早上练完拳,就被白蒹葭派人请了过来,别说是苏正则就是凌慎之也感到奇怪。 白蒹葭是一个矜持从容的人,典型的大家小姐,无可挑剔的礼仪风度。 本来这样的夫人,跟苏正则就不应该有太多的交集——他们的交集也最多只有一个凌慎之。 就好像苏正则这段时间跟凌慎之相处下来,关系不错,但是跟白蒹葭,就不太熟悉了,而凌离儿……就听过一个名字一个,连人都没有见过。 白蒹葭派人请苏正则来,苏正则心里还是有点疑惑的,觉得自己莫不是那里做错了惹怒了白蒹葭,倒是仔细的检讨了一番,却并没有觉得自己那里做错了,一路上都是心里疑惑。 此时却见大厅里坐着一位青年,年约二十六七岁,眉目清俊,虽然脸上有着一些掩饰不住的风尘仆仆,但是一身沉稳寒气,一双眼睛看着自己,却也说不清楚是什么。 “你……你……”苏岩鹤看着眼前的少年,他历经沙场,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文弱书生了,但是看着眼前的苏正则,却觉得喉头紧缩,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苏正则。 又转到屏风上,又转回苏正则的脸上,转来转去,最后还是落在了屏风上。 只恨那屏风厚重,看不见白蒹葭的神色,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苏岩鹤几乎压抑不住自己冲过去掀翻那屏风摇着白蒹葭的冲动! 白蒹葭声音清雅的响起;“鱼儿,今日请你过来,也是有一件你的要紧事情。” 苏正则看了一眼神情复杂的苏岩鹤,觉得这个青年有几分眼熟,但是若说是那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毕竟真正经历过战场,手上染过血的人的气质,都跟普通人大不相同的。 不过苏正则却敢肯定,自己若是真的见过这个青年,就一定不会忘记! 那么那一丝诡异的熟悉感,到底是那里冒出来的呢。 “这是颜荷的儿子。”轻巧的七个字,却好像烟花一样在苏岩鹤的眼前炸开,将素来沉稳的谋士炸的头昏眼花。 不过大概是怀疑的事情忽然被白蒹葭肯定,一种大欢喜顿时淹没了苏岩鹤,让苏岩鹤脚一软,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苏正则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个神情激动的苏岩鹤。 他是知道自己的母亲叫做颜荷的——苏晚雪一天到晚念叨的两个人,除了白蒹葭以外,就是苏颜荷了,从小苏正则就知道自己是苏颜荷拼了命才生下来的,无论如何都不要忘了自己的母亲! 眼前的这个人…… 苏正则眯了眯眼睛,看着苏岩鹤悲喜交集的目光,只觉得苏岩鹤的脸实在是眼熟。 咦……这人,不是跟自己有三分相似么,特别是一双眼睛…… 苏正则看着难以压抑感情的苏岩鹤,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鱼儿,你叫鱼儿?我是……” “莫非你是我爹?” 你舅舅三个字硬生生的被苏岩鹤吞了回去。 652.第652章 舅父 俗话说;“外甥多似舅。” 苏正则虽然长得有几分像他爹,但是跟苏岩鹤站在一起的时候,没人会否则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 白蒹葭本来正期待着亲人相认的感人场景,在说了一句之后都很安静的不说话了准备让苏岩鹤和苏正则好好的抒发一下感情。 她本来正慢吞吞的喝茶,乍然听着外头传来一句苏正则的一句莫非你是我爹? 顿时以白大小姐的涵养,也不由手一抖,把自己给呛到了,倒是把立春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扶住白蒹葭。 眼看苏岩鹤忽然变化的表情,苏正则眨了眨眼睛,怒道;“你……”苏岩鹤的表情,太过微妙跟尴尬了,怎么看自己都好像猜错了。 更何况听到屏风后传来白蒹葭咳嗽的声音,苏正则一双眼睛转来转去,心里也不由有几分不安了。 他本质上是一个洒脱爽朗的人,也是刚才看见苏岩鹤有些惊讶,又听了白蒹葭的说法,多年怀疑,一时压抑不住,才脱口而出,已经觉得心中不太对劲,心中不由反省了片刻。 苏岩鹤沉默了许久,看着眼前的少年,深吸了口气,缓缓的道;“我是你舅父。” ……母之兄、弟。妻之父为外舅。 苏正则看着眼前一脸沧桑的苏岩鹤,觉得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话语有些不妥当,不过他本来自以为这个世界上只剩下自己和苏晚雪相依为命,但是却并没有想到竟然有一天天下蹦下了个舅父来,一双眼睛瞪的又圆又大,吃惊的看着苏岩鹤。 苏岩鹤虽然计谋百出,但是被苏正则这样看着,也竟然觉得有些无计可施无法可说的感觉,正僵持间,就听白蒹葭道;“坐下说吧。” 总算是打破了静寂。 既然有白蒹葭开口了打破了刚才的僵硬气氛,苏岩鹤和苏正则顿时都放松了很多。 各自拣了一个位置坐了。 苏岩鹤看了看屏风,又看了看苏正则,苏正则这孩子,眉眼跟苏颜荷极为相似,只是眉宇间爽朗明亮的气息,却是他在苏颜荷身上并没有看到过的。 当下道;“这些年,你过的好不好。” 苏正则道;“过得挺好的,姐姐对我很好。” “姐姐?”苏岩鹤看着苏正则,慢慢的说道。 苏正则便将苏晚雪的事情跟苏岩鹤说了,苏岩鹤望了一眼屏风,知道其中必然有白蒹葭的手脚在里面,但是他却没想到还能重见姐姐的儿子,心中激动,也知道不宜在这种情况下多问。 倒是白蒹葭笑道;“听你们这话说的,今日就让鱼儿随你去你院子里住上一夜吧,让你们可以说上三天三夜。” 苏岩鹤虽然是个久经沙场的,也不由拱手道;“劳烦夫人费心了。” 白蒹葭摇了摇头,听丫头说着苏岩鹤带着苏正则走了过去,才喝了口茶,捡了个小点心送进嘴里,立春在点心里加了一点梅子,微酸泛甜,又有着一丝回味无穷。 第二日白蒹葭请了祝夫人和祝宜书来,依旧是昔柳堂里,依旧是那一个屏风。 祝夫人隔着屏风看了一次苏岩鹤,倒是满意的,又听说苏岩鹤是在凌绝尘帐下有前途的,更是满意。 本来祝宜书的婚事,就让祝夫人担心。 祝宜书的名声,这昆云城里的人都清楚怎么样的,上门求亲的虽然也有几个,但是祝家夫妻都是看不上的,可以眼看祝宜书年纪渐大,虽然祝宜书自己不急,祝夫人心里却慌张的很。 祝宜书爽朗活泼,又行事强硬,祝夫人也担心一般人压不住她,今天一看苏岩鹤,虽然气质温文,眉目间尽是书卷气,但是说话间却很有自己的主意,看起来也是个君子的样子。 又听说苏岩鹤没父没母的,女儿那脾气嫁过去也不会受气,心下已经很是满意了。抬眼看了一眼祝宜书,白蒹葭笑了笑,跟苏岩鹤说了两句话,苏岩鹤倒是很隐晦的表示了一下想将苏晚雪认为妹妹,想让白蒹葭探探苏晚雪的意思。 昨天晚上苏正则已经将这些年的事情告诉了苏岩鹤。 苏正则心里也是存了试探的心思,想看看这个舅父到底对自己有几分心思。 毕竟说起来,苏晚雪的哥哥也是亲哥哥,当年卖了妹妹读书,如今还要卖妹妹来攀附简旭换取自己的前程,让苏正则心有余悸。 苏岩鹤本来就是个擅长揣摩别人心思的人,这么多年来早隐约知道苏颜荷多半是不好了,他当年是苏颜荷一手拉扯教导,名为姐弟,情同母子,倒是也能理解苏正则与苏晚雪的感情。 苏正则既然是苏颜荷留下的孩子,便跟他自己的儿子没什么两样。 虽然伤感苏颜荷之死,但是眼看苏晚雪将苏正则教养的如此之好,又听白蒹葭说了苏晚雪的忠肝义胆,苏岩鹤心里还是很感动的。 又想着苏晚雪年纪也不小了被苏正则耽误了,心中倒是有了点心思。 白蒹葭沉吟片刻,才道;“既然如此,我便为你走一次吧。” 却是同意了。 不过苏晚雪毕竟是个女子,苏岩鹤虽然起了将她认为妹妹的心思,但是也要探探苏晚雪的心思,只是却不好直接相见,所以才请到了白蒹葭这边来。 见白蒹葭同意,心中顿时大喜,本来因为思虑过度而显得憔悴的脸上,也显出几分明亮来。 白蒹葭倒是笑了笑,看了祝夫人一眼,见她脸上带着笑意,心中却知道这事情已经是成了八成。 祝宜书一双眼睛眨啊眨的,她虽然爽朗,但是人也不笨,仔细说起来还是很聪明的,眼看母亲和白蒹葭眼神交流,她想起隔着屏风看过的苏岩鹤。 青年长身玉立,他身上那种气息,跟祝宜书平时见过的那些公子哥都不大一样。 不过那些公子哥儿她都看不上,听着母亲和白蒹葭说话,心中顿时明白过来,羞涩无比,也不复平时的爽朗明媚,只是低头摆弄着衣带。 既然两方都还算满意,祝夫人唯一担心的就是女儿要远嫁,虽然说的将事情基本定了下来,但是眉宇间还是多了几分清愁。 还是白蒹葭看她愁苦,便道;“等相公为苏谋士请了功,到时在左右寻个位置也就是了,再说了,等祝千总请辞,便是住在他们府上也很方便的。” 却又轻轻一笑,看着连耳根都红了的祝宜书,心中却蓦然一丝恍惚。 十几年前,月光满院,她坐在紫藤架下,千种心思,万种情绪。 唔,今天一更,理理后面。 653.第653章 既然苏岩鹤请托,白蒹葭倒是很愿意的。 毕竟苏晚雪这丫头这么多年也算是辛苦了,而且看苏晚雪这十年也初心不改的样子,如果真等到苏正则娶妻生子之后,她觉得苏晚雪这丫头真的很有可能就按照当年的话语,跟着苏颜荷去了。 而且即便是不去,眼看苏晚雪孑然一生,白蒹葭也是有些舍不得。 而且一个孤身女孩子带着苏正则,也是很不容易的。 何况是一个娇柔美丽的女孩子。 这次是简旭,说不准下次就是张旭,李旭…… 只是如今她身子不太方便,让立春请了苏晚雪来,苏晚雪穿着一身淡青色的一群,头上只带着一支碧玉簪子,清清淡淡的,却如雨后芙蓉,很是秀丽。 进来跟白蒹葭见礼之后,白蒹葭见她脸色有些憔悴,不由笑道;“怎么了?” 苏晚雪浅浅一笑,道;“没什么,只是最近总是做梦,睡不大好。” 白蒹葭道;“立春手上倒是有不少安神的方子,我让她来为你看看。” 苏晚雪急忙摇了摇头,道;“并没有什么大碍,小姐不要为我担心。” 白蒹葭按了按她的手腕,她声音却柔,却很少有人能改变她的心意。 立春走了进来,听了白蒹葭的说法,当下微微一笑,道;“麻烦苏小姐将手腕给我。” 苏晚雪看了一眼白蒹葭,见她眉目柔和的看着自己,净是一片关怀之色,本来想要拒绝的话语又吞了回去,撩起袖子,露出一只白生生的手腕来。 苏晚雪眉目微凝,看着立春平静的伸出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 凝神片刻,才对白蒹葭笑道;“只是年幼的时候落下了病根,又没有好好调养,估计这几个月来又一路奔波,引得旧病复发了。” 白蒹葭知道苏晚雪年幼的时候在家里是做牛做马的,本来身子就不好,后来到了平直城,虽然自己给了她不少银钱读书置业,但是以苏晚雪的个性,白蒹葭倒是不觉得她会将钱花在自己身上。 而且认真读书这种事情,也是一件很耗费心血的。 白蒹葭想起这么多年来,苏晚雪的事情,倒是不由心里唏嘘一片,偏偏还听苏晚雪在那边小声道;“我没什么事情的,小姐你不要为我担心。” 话还没说完,就被白蒹葭瞪了一眼,当下呐呐的不敢再说话了,只是低头摆弄着衣带。 白蒹葭盯了一眼苏晚雪,见她一张小脸儿雪白,瘦的实在厉害,不由摇了摇头道;“看你这样子,实在让人担心。” 便对立春道;“我记得家里有几盒人参和燕窝,你开好方子……” 苏晚雪急忙道;“小姐,我不用的。” 白蒹葭看了一眼立春,立春便点了点头大,道;“嗯。” 家里送来的补品实在不少,立春想了想,开了两个长平方子,白蒹葭盯了一眼苏晚雪,慢慢的道;“我不管,反正你若是不将自己养起来,以后就当不认识我了。” 一听白蒹葭这么说,苏晚雪登时慌了,小脸上多了几分慌乱之色,急忙可怜兮兮的道;“小姐……我……我吃药……你……你别生气……” 白蒹葭眼看这强硬手段才对苏晚雪有用,扫了一眼立春,才婉转的将苏岩鹤想要把苏晚雪认为妹妹的妹妹的事情说了。 刚说道苏正则的舅父苏岩鹤出现了,苏晚雪小脸一白,更是没有一丝血色,脸上多了一丝笑意,说道苏岩鹤的打算,苏晚雪急忙将手一顿摇;“奴婢这样的身份,怎么能……” 白蒹葭拍了拍她的手,见她清瘦的厉害,不由心中怜惜,软声道;“你也是胡说,你这样的忠仆,便是上了朝廷,也要被表彰的,谁会轻视你。” 苏晚雪可怜兮兮的盯着白蒹葭,道;“鱼儿有了他舅父照料,我也是很放心的,只是他舅父会好好对待鱼儿么……” 见苏晚雪神色不安,白蒹葭便将苏岩鹤的事情说了,看着苏晚雪放心之余,脸上又多了几分寂寥之色。 当下便道;“苏谋士行事为人也是极好的。”便将当初苏颜荷一手拉扯大了苏岩鹤的事情说了。 听说苏家姐弟的事情,苏晚雪脸上不由放松了几分,脸上多了几分神色。 白蒹葭又跟她劝说了一番,苏晚雪虽然秉性柔和,但是在苏岩鹤这件事情上却死活不愿意松口。 白蒹葭眼看她一双眼睛里已经有了泪水,只是一个小脑袋还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由伸手拿了帕子为她拭去眼泪,低声道;“颜荷如果还在,也不会想看见你这样的。” 苏晚雪眼睛红肿,低声道;“奴婢,奴婢不配的,如今鱼儿既然有了归宿,奴婢也能放心的去找小姐了。” 她哭的梨花带雨,白蒹葭低声道;“那有什么配不配的,你若是真的去了,到了九泉之下,岂不是颜荷还要怪我没照顾好你。”她看苏晚雪低头泪流不止,轻轻的拍了拍她手背,柔声道;“你这样的话,岂不是置鱼儿的名声于不顾。” 苏晚雪本来也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是养大了苏正则后就殉了苏颜荷的心思从小就在她心里生根发芽了。 她其实本质上是个死心眼的孩子,既然从小打定了这主意,那么便没有生过其他的念头。 就像她年幼的时候,一心一意做牛做马。 后来跟了苏颜荷,也是一心一意的。 再后来听从白蒹葭的话,照顾苏正则,也是一心一意的。 做人做事,只要一心一意,就算是再笨拙的人,也会做的不错。 更何况苏晚雪本来就算是一个极聪明的小姑娘。 白蒹葭看着她眼睛红肿,不由笑了笑,道;“你若是死了,让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知道,岂不是正好拿你来逼迫鱼儿和岩鹤,岩鹤倒也罢了,只是鱼儿若是要走科举这条道路,名声却是极为重要的。” 其实若是苏晚雪真的殉了苏颜荷,只要会有人处理的干净,这样贞洁刚烈的婢女,反而为苏家添几分好名声。 654.第654章 还是不顺_(:зゝ∠)_ 不过虽然这样的事情,但是白蒹葭自然不会说出来,反而有意引导苏晚雪朝着另外一面想去。 只怕是一说出来,苏晚雪真是一心寻死拦都拦不住。 白蒹葭当下轻轻一笑,道;“苏谋士常年四处征战,虽然在京城里也有一座府邸,一年也仅仅在那里住上几日。” 苏晚雪凝目看着白蒹葭,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白蒹葭轻声道;“那京城繁华无比,各种酒色财气层出不穷,若是年少气盛,身边又没大人管束,学坏容易学好难啊。” 苏晚雪眼中带泪,惊道;“鱼儿不是这种人。” 白蒹葭拍了拍她的手,想起苏正则的脸,眼中掠过一丝凝重,又清浅笑道;“鱼儿虽然爽朗活泼,但是那京城里的人……”她看了一眼苏晚雪,见苏晚雪虽然眼中带泪,但是却专注的盯着自己,便知道她也听进去了。 当下眼睛微转,浅浅笑道;“那京城里的人,却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的。” 苏晚雪咬了咬唇,想要说什么,就听白蒹葭接道;“而且苏谋士是我相公身边的人,打他主意的也不少……再说了,苏谋士也是要结亲的人了,等他娶了妻子,也没那么多心思放在鱼儿身上。” 她神情柔和,一字一句也说的极为温柔,很是耐心的跟苏晚雪讲道理。 苏晚雪低头听着白蒹葭替她分析利弊,眼圈儿却又红了,倒是将白蒹葭吓了一跳,道;“怎么了?莫不是我那里说错话了?” 苏晚雪眼中含泪的摇了摇头,道;“奴婢只是……只是想起当初……当初小姐也是这么劝我的……” 白蒹葭见她睫毛带泪,实在是楚楚可怜,听她说起旧事,倒是不由心中一软。 她当时对苏晚雪那样耐心也是无依无靠,想要留个退步,虽然花费了些心思,但是实际上真心却没有几分,却眼看苏晚雪还记得,也不由心中一软,低声道;“左右说起来,也不过舍不得你这么一个年华正茂的小姑娘就这么去了。” 她这个身体虽然只比苏晚雪大上三四岁,但是心理年龄却多了十几年,只是将苏晚雪看作后辈。 无论如何,看着这么一个死心眼的忠心小姑娘就那么死了,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白蒹葭沉吟片刻,又劝了苏晚雪几句,见她脸色苍白,眼中带泪,不过好说歹说的,总算将苏晚雪劝解了下来,不过对于苏岩鹤要将她认作妹妹的事情,还是不肯点头,只愿意以奴仆的身份去京城里照顾苏正则。 白蒹葭见她执拗坚持,一张小脸上双目已经哭得红肿,倒是忍不住轻轻拍了拍她手背,就算她平时计谋百出,面对着这样执拗的苏晚雪,也有一点无奈。 这丫头别的方面都很好,就这死心眼这点,让人说不出来什么。 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端看是在什么事情上。 眼看苏晚雪心意已经,白蒹葭抿了抿唇,慢声道;“你若是过得好,对于颜荷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苏晚雪朱唇轻启,正要说话,就听白蒹葭道;“更何况,颜荷那样的性子,只怕早就投胎转世去了,你一个小丫头,想要跟上她,也不容易。” 她看见苏晚雪的表情微微一怔,脸上又浮现了几丝犹豫之色,当下便按着苏晚雪的手,慢慢的将这诸多事情分析给苏晚雪听。 苏晚雪虽然是个死心眼的还是,但是白蒹葭本就最擅长揣摩人心,苏晚雪这个孩子又极为依恋她,白蒹葭说了一阵,见她神情稍有松动,便轻轻一笑,看了一眼时辰,道;“说起来今天倒是拉你说了这么久的话,不如就在这里用些东西吧。” 等用过晚饭,立春又送了两碗汤药上来,一碗是白蒹葭的安胎药,一碗却是给苏晚雪熬的。 苏晚雪看着立春手脚轻巧的给自己倒了一碗药,只觉得手里那碗稳稳的汤药几乎一直暖到心里去了,这么多年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会为她操心身体,熬药用汤。 白蒹葭点到为止,并不多说,等喝完汤药,才对苏晚雪笑道;“说起来这几日鱼儿跟慎之交谈甚欢,都留在这院子里,你难得过来一次,也不如在这边住上两日。” “这怎么好。” “有什么不好的。”白蒹葭微微笑道;“你一个在那院子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做,正好陪陪我,再说了……。” 苏晚雪听她语气柔婉,想起白蒹葭身体似乎是不太好,又想起白蒹葭刚喝的那汤药,想要拒绝的话也说不出来,就看见白蒹葭微微一笑,道;“不是说好了一起去京城的么?” 苏晚雪这么一向,就听白蒹葭笑道;“说起来,那京城里的事情也不少,什么吃穿用度,行事礼仪,都与其他地方不大相同。”白蒹葭看着苏晚雪脸色一僵。 苏晚雪这孩子够拼命的,除了拼命读书外,礼仪什么的也请了不少麽麽来下了苦工,夏天的时候顶着厚重的书抬头挺胸的走路从来没叫过一声苦一声累。 虽然有些地方还显得生涩,遇到某些气场强大的位高权重者,可能还会显得有一点无措,但是一般人却挑不出来什么错漏。至少应对大多数人是够了。 但是那只是一般人而已。 京城那地方,随便一个人的家人都有几品官儿,那是这个世界最繁华的地方,也是凝聚了这个世界最出色的人才和最多的财富。 他们的眼界,又比外头的人高上不知道多少。 白蒹葭看着苏晚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看着她脸上的惶然慢慢的安静了下来,轻声道;“不要怕,还有我呢。” 即便在京城里长大的孩子,都会在家里调教十几年到了快议亲的年纪,才会慢慢的带出去。 那是最好的麽麽从小严肃的教养,也要花上十几年的功夫,才做到不让那些眼睛毒辣的太君夫人们挑出错漏来。 苏晚雪的礼仪虽然学的不错,但是如果真的要在京城立足。 还差得很远。 非常远。 …… _(:3ゝ∠)_ 655.第655章 昆云城本来就是个四季如春的地方。 白蒹葭一边慢慢调/教着苏晚雪和凌离儿的礼仪规矩,一边不动声色的潜移默化着苏晚雪。 苏晚雪这孩子,本质是个外柔内刚的,那一点刚烈能够让她生起无数的勇气,但是却在底子里有着一点软弱和自卑。 这点软弱自卑让她面对很多事情的时候,都没有办法对自己自信起来。 从小养成的习惯,想要瞬间改变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不过好在这几年她为了照顾苏正则,至少养成了独立果断的个性,只要不在某些方面戳到她所忌讳的地方——比如身份这类东西,她都是相当坚强柔韧的一个女孩子。 白蒹葭既然看透了这点,也不强迫她去改变,只是慢慢来,凌离儿前几日的时候,还端着高冷矜持的大小姐架子,后面就慢慢的活泼了起来,不过还是很有规矩。 那样撒娇撒痴的样子只是在白蒹葭面前露面。 倒是苏晚雪有些按捺不住,她心中有些担忧苏正则科举的问题,不过眼看白蒹葭气定神闲,见了几次苏正则,苏正则都对凌慎之赞不绝口。 苏晚雪知道苏正则性子的,他虽然开朗洒脱,但是平时也没什么同龄的朋友,眼看苏正则跟凌慎之关系不错,心中也很为苏正则开口,心里想着今年如果来不及明年也一样的,既然如今遇到了白蒹葭,也不用担心简旭逼婚的事情了。 想起简旭逼婚,顿时就想起了她的一家人,脸色不由沉了片刻,心情又坏了起来,就听外头传来轻巧的叩门声。 却是立春来为她送药来了。 这汤药却是从来没断过的,倒是让苏晚雪有点不好意思了,脸色微红的喝完药,立春又为她诊了脉。 苏晚雪本来年幼的时候就干了太多体力活伤了身子,后来又学习各种东西,身子其实已经被掏空了,只是她现在仗着年轻,看不怎么出来,如果再这样下去,再过几年,等身子扛不住了,就会像被重物压碎车轮的马车一样,别说生子了,就是一场普通的风寒也很麻烦。 立春为她调养身体,也私下告诉过白蒹葭,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白蒹葭让立春慢慢来,这种事情她也知道是急不得的。 倒是让苏晚雪又是感动,又是内疚。 不过白蒹葭却让她将心思放在苏正则和礼仪规矩上,让她更是战战兢兢的,不过好在立春医术高超,苏晚雪又毕竟年轻,慢慢调养上两三年,还是跟普通人无异的。 苏晚雪这边的事情有条不乱的,白蒹葭那边也动了心思。 苏岩鹤这次来,本来两边就默契的认为如果愿意,就直接把事情办了。 一来苏岩鹤来一次不容易,二来白蒹葭也知道等闻人嘉和死了,这国丧就别谈娶亲了。 倒是想着尽快将苏岩鹤和祝宜书的婚事办了,只是想到苏岩鹤和苏正则,白蒹葭倒是将事情告诉了祝夫人和祝宜书。 祝夫人听说苏岩鹤准备将苏正则视为己出,留大半家业给苏正则,倒是不由望了女儿一眼。 祝宜书却十分感动,道;“如果没有当年姐姐照顾岩鹤,也自然没有现在的岩鹤,鱼儿从小没了父母,好可怜。”说着说着,眼圈却红了。 祝夫人却心中怀疑。 那苏正则的母亲是苏颜荷,那她父亲又是谁? 不过祝宜书也是个倔强性子,十分感动于苏颜荷、苏颜荷、苏晚雪、苏正则这几人的事情,苏正则她毕竟还没有出嫁不好见,苏晚雪却让她十分敬佩,央求着白蒹葭见了一次苏晚雪。 见苏晚雪温柔美丽,又听说她这样忠心柔韧,倒是一见就喜欢上了。 祝宜书本来就是有点不羁洒脱的性子,抱着苏晚雪哭了一场,泪水涟涟的,倒是将苏晚雪惊的手足无措,身体僵硬了半天,才在白蒹葭的示意下轻轻的拍了两下祝宜书表示安慰。 就听祝宜书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以后我是你的嫂子了,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你就是我的亲妹妹。” 祝宜书一阵猛哭将苏晚雪吓得不轻,手足无措呆呆愣愣的,竟然就这么将苏晚雪认成妹妹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倒是让白蒹葭和苏岩鹤都有些意外。 等回过神来苏晚雪刚要婉拒,祝宜书就泪眼汪汪的失望的看着她,道;“你是不是嫌弃我不够温柔也不够体贴,你相信我,我真的会好好对你。” 从来吃软不吃硬的苏晚雪面对着这样的祝宜书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祝宜书跟白蒹葭一搭一唱的将事情定了下来。 其实对于苏晚雪,最有效的就是这招了,不过白蒹葭的身份,真用这一招肯定会让苏晚雪受宠若惊,说不准当场就不敢当死给你看了,不过祝宜书做出来倒是很合适的。 无论身份和效果都相当不错,白蒹葭眼看这样,倒是也忍不住敲了几下边鼓,苏晚雪看着祝宜书眼泪汪汪一副你不答应我我就马上哭给你看的表情,只得什么都不说,只将求救的目光投向白蒹葭。 白蒹葭自然不会看懂她求救的目光,当下让人定了苏岩鹤认苏晚雪做妹妹的日子,又令人去户籍那边将事情处理好了。 祝宜书死死的巴住苏晚雪,只觉得从来没见过这么温柔可亲的女孩子,她眉目里都是自己从来没见过的温柔体贴,她所认识的几个小姐,文君清冷,嫣然高傲……或多或少都带着一些骨子里的高傲。 祝宜书第一次见到苏晚雪这样温婉柔和的女孩子,又听说了苏晚雪的行事,只觉得这人里外都是极好的,又听说苏晚雪孤零零的一个女孩子无所依靠,实在可怜,当下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成为苏晚雪的依靠,再不放苏晚雪一个人。 苏晚雪从小亲缘淡薄,这些年来也养的性子果断了些,但是想起家人的事情还是忍不住伤心,眼看祝宜书这样满脸怜惜,心中那一点软弱顿时无限放大,拒绝的话更难出口了。 656.第656章 婚事 苏晚雪一松口,白蒹葭就将事情定了下来,她也明白如果这时候再反悔,只怕丢了白蒹葭的面子,又想起祝宜书的性子,最后还是将事情默认了。 祝宜书也总算有了些女儿家的娇羞,每日闷在家里不出来,苏岩鹤毕竟年轻,白蒹葭让立春出面找了一个官媒,堂堂正正的去了祝家提亲。 三媒六聘,虽然多花费了些钱财,但是知道能为贵人出面,这些人还是很乐意的,看苏岩鹤年轻俊秀,祝宜书也是娇俏可爱,倒是觉得是一对璧人,又知道他们有了默契,自己就等于这媒保了个面子就拿钱,倒是很开心的。 苏岩鹤的聘礼倒是办的很合适,不算少,但是也不算太惹眼,只比一般的人家丰厚上那么三四成。 礼单是给白蒹葭过目过的,白蒹葭倒是很乐意,又借机的劝了苏晚雪两句。 因为祝宜书年纪也不小了,又知道苏岩鹤不会久留,两方很快就拣了一个黄道吉日,让二人拜堂成亲了。 祝千总虽然知道女儿大了总有那么一天,但是真到了这么一天,还是老泪纵横,心里又是欢喜,又是难过。 他从小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看着活泼跳脱的女儿忽然安静下来,一身大红衣冠的对弟弟道;“弟弟,以后你要好好陪伴爹娘哦。” 声音温柔,却是从来没见过的神气。 祝宜书脸上伤了一点痕迹,本来祝夫人还有些担心,白蒹葭教她用脂粉画了一朵桃花正好挡住了,倒是格外透出几分娇美。 眼看红头帕折去祝宜书安静温柔的美丽侧脸,祝千总忍不住心里一酸,旁边的祝夫人却已经擦起了眼泪,小声的叮嘱着祝宜书。 祝宜书本来心里也有几分不安难过,但是看着父母的神气,却不敢哭出来让父母二人担心了,只是叮嘱了弟弟几句,看着他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眸子似懂非懂的看着自己,心中顿时一酸,在眼泪要夺眶而出的时候,幸好红罗帕隔断了视线。 一切按部就班。 只要有钱有势,这种事情自然多的是人愿意帮忙,做的还是很娴熟规矩的。 苏正则身为苏岩鹤的侄子,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脉亲人,自然跑去帮忙,他俊美爽朗,看着的人都对他很夸赞。 苏晚雪既然被苏岩鹤正式认了妹妹,也就出面招待女眷了。 好在她礼仪本来就不错,又经过了白蒹葭的调教,更是透出一股秀雅温和之气,那些夫人都不知道她的身份,只当是苏岩鹤的妹妹,倒是对她赞不绝口。 来的人,基本都是祝千总的朋友,大多都是战场上混过的,颇为粗豪,虽然穿的正正经经的,但是跟旁边的文官一比,分别还是很明显的。 不过摆的桌子也不算多。 眼看苏岩鹤一副书生的样子,立即有人撇了撇嘴,道;“你说老祝怎么想不开,把小书儿嫁了这么个白面书生。” 他捏起酒杯比划了一下,“一阵风就能吹走吧!” 祝宜书小时候经常被祝千总带着玩,这些将领兵士都将她视为女儿妹妹一般。 眼看嫁的男人虽然是一个清清秀秀的书生,眉目的确比很多人都好看,但是这身子也太虚弱了。 “对对对,我一个手指头就能按倒他!”旁边立即有一个络腮胡子的开口。 “年前还没听到小书儿的消息呢,想不到小书儿这么快就出嫁了。”旁边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人叹气,“这日子也过的太快了!” 一桌人顿时都产生了家养的小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七嘴八舌的开始挑剔新郎官的单薄柔弱了。 “你们知道什么!”旁边立即有人开口了,他声音粗哑,一开口顿时满桌子的声音都被他压了下去。 “你又知道了!”络腮胡子瞪了一眼国字脸的中年男人。 “我当然知道!”国字脸挺了挺胸,“我跟你们讲,这书生,可是凌将军帐下的,鬼算苏岩鹤。” “苏岩鹤?”络腮胡子眨了眨眼睛,又盯了一眼正牵着红绸的俊美青年,虽然眉目间有些沧桑,但是那种见过血的沉稳还是跟很多小青年不一样的。 虽然出于岳父看女婿越看越生气的念头说着苏岩鹤的坏话,但是一旦真正地弄清了这青年的身份…… “不会吧。”络腮胡子挑了挑眉,想起新郎的确叫苏岩鹤,“有没有可能是同名?” “……”国字脸瞪了遗言络腮胡子;“你才同名,如果不是凌将军帐下的人,老祝怎么舍得女儿嫁这么一个身份都不明不白的人。” “但是不对啊,你说老祝一个昆云城的人,怎么会忽然跟北疆那边的人说上亲的……”脸上带刀疤的沉思道。 “不会是冒充苏谋士的骗子吧。”络腮胡子怀疑的盯着国字脸。 国字脸差点被这群没脑子的同僚气死,平时没觉得他们有这么思维发散啊。 “如果真是骗子,那我们要赶紧阻止,否则真的小书儿被骗了……” “停停停。”国字脸咆哮,声音些微有点大,旁边几桌的人都不由转过头看着他们这一桌,“抱歉抱歉,你们继续喝你们的。” “说什么呢老李?”隔壁桌也有不少相熟的,立即开口打招呼。 国字脸老李道;“没什么没什么。” 将隔壁桌的人安抚了回去,才坐下对众人道;“这媒是凌家夫人保的,还能是假的不成。” 他看着一桌一脸震惊的同僚们,不由为自己的小道消息十分震惊,浑然忘了自己刚听到这消息时候的反映,咳嗽两声,听脸上带刀疤的人惊道;“那个凌家夫人?” 国字脸得瑟开口说道;“还能是那个?你们知不知道,闲云书院的天才学子凌慎之报出自己的母亲,乃是二品诰命夫人,而且苏岩鹤和小书儿的婚事,也是凌慎之的母亲所保的。” “这个我知道,听说凌慎之递了状子,宋老头还接了。”刀疤脸确定道,“说起来姓张的泼妇仗着家里有钱,嚣张跋扈也不是一两天了,这次也算是踢到铁板了,我儿子也在闲云书院读书,平时没少被张聪欺负,他可回来跟我大大的说了一次。” 657.第657章 “对啊,凌慎之那样的儿子,我有一个也心满意足了。”络腮胡子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 “我们这大昭,能让妻子封二品诰命夫人,又姓凌……这样的人,能有几个?!” 顿时一桌子都安静了下来。 众人眼看新娘头顶红罗帕,缓缓进来,旁边的人正好可以在她低头的时候看见半张白玉一样的小脸。 凤冠上垂下来的珍珠饱满圆润,但是跟新娘子宛如新荔的香腮一比,却反而隐约逊色了几分。 上座的祝千总老泪纵横,因为苏岩鹤并没有父母亲人的缘故,他家中血脉清冷,只有让苏正则抱了父母的牌位。 众人眼看苏正则,见他年纪虽然不大,但是芝兰玉树,脸色沉静,又免不得议论了一番,只是猜不出来苏正则的来路。 眼看苏岩鹤虽然脸色有些疲倦,但是神色还是很高兴的,众人又隐约猜到他的来路,这席上十有七八都是祝千总军营里的朋友,对于凌绝尘这个传说中的人物素来是很仰慕的,又见苏岩鹤人才出众,倒是很为祝宜书高兴。 这一场婚事倒是办的很是热闹,不过苏岩鹤虽然身形单薄,却是个很心机的人,言语谈吐间,便让人不知不觉得将酒水都喝了下去,自家手上一杯酒倒是过了很久才会斟满一次。 偏偏众人还没有不夸他的。 等过了好几天,才有人回过神来,骂一句这孩子果然心机。 众人喝的差不多了,祝千总按住一众亲友,他毕竟是心疼女儿的,便有人嚷嚷着要闹洞房。 他们男人这边喝酒喝的热闹,女眷那边眼看苏晚雪温柔体贴,行止礼仪都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气质,让人看着十分舒服。 不过虽然梳着少女的发髻,但是看年龄还是隐约太大了一些,有欣赏她容貌行事的,想到她的年纪,也顿时便将这心思抛到后面去了。 虽然心里暗自奇怪这苏谋士的妹妹怎么都快二十岁成了老姑娘了还没有出嫁,但是自然嘴上都没有多说这个的,反而都说说这家闺女,夸夸那家儿子,又说说自家相公,都是很和谐的气氛。 苏晚雪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她的心里其实很有点紧张的,不过想起白蒹葭和祝宜书,顿时便平静了下来,行事更加大方稳妥了起来。 这一场婚宴,苏家的人虽然不多,但是对于苏家兄妹,这次的人都是赞不绝口的。 只是有些可惜苏晚雪年纪大了,这年头的姑娘,往往十五六岁就出嫁了,十七八岁就已经是老姑娘了,更何况苏晚雪已经二十岁左右了,这样的姑娘,想要娶回来做妻子是很丢脸面的,就算是苏岩鹤的妹妹,这婚事也要让人好好斟酌下。 对于祝宜书的去处,白蒹葭倒是跟祝夫人商量过的。 反正苏岩鹤左右是要跟着凌绝尘的,一年倒是有十一个月在军营里,如果祝夫人舍不得女儿,让祝宜书跟这祝夫人继续住在昆云城也是没有问题的。 没有父母会舍得女儿远嫁的,虽然知道女儿远嫁离开自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是真的有这么一天发生的时候,心里的难过是无论做多久的建设和知道多么理所应当也不能隐埋的。 祝夫人沉吟了很久,倒是问过了祝宜书的意见。 祝宜书已经改梳了妇人的发髻,脸上虽然还有些红晕,但是比起以前洒脱的样子,却多了几分成熟,她自然舍不得离开父母,虽然说是出嫁从夫,但是苏岩鹤也心疼她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嫁了自己这么一个常年不在身边的丈夫,早早的告诉她说任由她自己拿主意。 祝宜书还是愿意留在昆云城里的。 那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不过苏晚雪的事情,几人只见却稍微发生了一点分歧。 因为青南舞弊的缘故,白蒹葭是打算带着苏晚雪和苏正则一起去京城的,她也跟苏晚雪好好的说过了。 从小的环境不同,所认识的人也不同,到京城里虽然苏正则辛苦一些,但是现在认识的人脉对于以后来说对苏正则好很多。 这点苏晚雪还是认同的,为了孩子,人总是喜欢像更好的地方去,那样才能给孩子更好的生活和教育。 见过凌离儿和凌慎之之后,她不是不羡慕的,又见了苏正则和凌慎之的相处,苏正则这还是洒脱早慧,从小到大也没有让她操心过,但是只有看见苏正则和凌慎之之间的真挚友情,还有苏正则每次谈起凌慎之的时候跟以前截然不同的神气,那是真正拥有了志同道合,能够互相理解的朋友的神气。 苏晚雪自然不舍得让苏正则就这么失去了他这辈子的第一个朋友,而且听白蒹葭的说法,到了京城会有更多的朋友。 所以虽然对于京城那个传说中的地方充满了怀疑和不安,苏晚雪还是愿意跟白蒹葭一起去京城的。 祝宜书见苏晚雪执意要去京城,她虽然天真爽朗,但是从小也被祝千总培养了不少心思,白蒹葭跟她说了两句,便明白了出来。 昆云城虽然好,但是比起京城来说,也是好的有限了,如果真要图谋更好的出路,为了孩子的未来,在京城那种地方,只要有门路,无论规矩礼仪,教育方法,都比昆云城要好的。 祝宜书虽然舍不得苏晚雪,但是眼看苏晚雪心意已决,也只能从自己的私房钱里找了一些东西出来,暗自补贴给苏晚雪,让她在京城里日子好过一些,又叮嘱她如果记得按时给自己写信,眼看祝宜书点头才肯放过。 苏晚雪倒是很宛然的接受了祝宜书的一片好意,她家产也不少,暗自寻了一对价值不菲又能养身的羊脂白玉手镯,两套翡翠头面,都是很好的东西,用一个精巧的小檀木盒子装了,小心的收了起来。 离开昆云城的那天天气倒是很明媚,杏花开了满枝头,白蒹葭前些日子画了一副杏花图,又在上面提了红杏枝头春意闹的诗,倒是很有些满意。 658.第658章 今日是立春,但是昆云城里倒是很难得的下了雨。 凌离儿对着窗外的细雨,很是忧郁的念了一句诗经上的话,“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不对不对,应该是今我往矣,雨雪霏霏。” 马车停在凌家府邸的门口,凌离儿穿着一身袖口裙摆绣着杏花的浅粉色衣裳,越发显得肌肤如雪,晶莹剔透,行走间若有杏花翻飞,她的眉目间很是灵动,但是又有些说不出来的紧张和失落之色。 既是对京城的日子充满了期待,也对于要离开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有些不舍得。 不过看向一旁的白蒹葭,顿时心里就平静了下来,安静的朝着白蒹葭的房间凑了凑,看见白蒹葭扭头看了一眼自己,顿时便咧嘴一笑,又想起自己正换牙缺了两颗,急忙捂住了嘴,倒是抖得白蒹葭抿嘴一笑。 祝宜书握着苏晚雪的手,倒是很哭了两场,只叮嘱她在京城里要好好照顾自己,倒是让苏晚雪也忍不住有些梗咽,上马车前,才将自己的盒子拿出来交到祝宜书手里。 白蒹葭坐在马车里,眉目安静的盯着手里的一支杏花。 这杏花是凌离儿给她的,半红半白的,倒是如上了胭脂的少女脸颊,很是动人。 白蒹葭听着那边总算是告别的差不多了。苏晚雪脸上的泪水虽然已经擦干了,但是还是有些眼眶红肿,分明哭的也算厉害。 他们这马车分了两座,因为她怀胎初期,眉低眼慢,祝宜书跟苏岩鹤又刚成了亲,一时也不好分别。 立春倒是属意让她继续在这昆云城里养胎,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不过白蒹葭却执意要回京城,眼看白蒹葭心意已决,立春也知道劝阻不动,他们便将这府里的大多数人都安排完毕,一部分放了出去,一部分跟着回了京城。 另有一部分比较让人放心的还是守着着宅子。 他们主子们就分了两车,白蒹葭跟苏晚雪凌离儿一车,凌慎之苏正则跟苏岩鹤和谢老先生又另外坐了一车,此外还有几辆马车放着些物品,坐着些奴仆。 因为顾念到白蒹葭的身子,一路也不急着赶路,力求平安。 不过白蒹葭倒是想到凌慎之和苏正则的县试,便索性跟凌慎之商量了一下,让凌慎之跟苏正则另外跟了车队,早日回到京城里去。 凌慎之骑射的功夫也相当不错,但是顾及到苏正则比较是个文弱书生,两边考虑了一阵,还是让白蒹葭拿了主意,让他们二人走水路。 又将银钱让二人贴身存放,将人托付给了苏岩鹤。 两个孩子虽然机智,但是毕竟年纪还小,不过好在有苏岩鹤就很放心了。 凌慎之说起来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真正的离开白蒹葭,绕是他沉稳早慧,喜怒不形于色,离别之时,脸上也不由多了一些别离之色,听着白蒹葭殷殷嘱托自己注意身体,又看着白蒹葭单薄的身躯,倒是忍不住心中一软,道;“母亲如今才要多注意自己才是,这科举今年赶不上明年再考也一样,母亲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白蒹葭听他声音难得温柔柔软,倒是忍不住轻轻一笑,道;“我怎么忍心让我自己的事情耽误了你。” 她盯着凌慎之,见他长身玉立,虽然一身青衫,腰上石青络子系着青玉鲤鱼玉佩,虽然小小年纪,但是…… 但是这孩子,实在是太体贴太周到了,让人挑不出来什么事情。 但是越是如此,反而让人越是心疼。 眼看凌慎之眉目如画,呆呆的看着自己,白蒹葭只觉得心疼的厉害,就听凌慎之道;“反正我年纪还好,考这个也没什么。” 白蒹葭笑着摇了摇头,道;“我跟晚雪商量过了。” 凌慎之偏头看向白蒹葭,他的眉目间,并没有少年常见的好奇,只是很沉静的样子。 “鱼儿的祖籍落在靖州,他去靖州考。” 靖州在大昭的国度里,出名的学子并不算很多,想要在靖州考一个解元可比外地容易多了。 也在昆云城回京城的半路上。 凌慎之点了点头,就听白蒹葭道;“到了京城后……”她眸光闪烁,“按理说,你应该直接回凌家的,但是我却有几件事情要嘱咐你。” 无论如何,凌慎之到底是凌家的嫡长孙,就算再怎么不愿意,回到京城后还是要去凌家的,否则传出去,坏的就是凌白两家的名声。 毕竟如今三皇子和七皇子在别人眼里正斗得旗鼓相当,白家和凌家虽然再没有什么表态,但是凌纤纤是七皇子的皇妃,虽然这几年以来跟凌家也算是冷落了关系,但是有那么一个哥哥和嫂子,就注定凌家和白家是算在七皇子闻人乐节那边的。 这种时候——无论是谁,都巴不得抓到凌白两家的小辫子。 白蒹葭怜惜的看了一眼凌慎之。 这个年岁的孩子,在别人的家里,也许还是应该快乐玩耍的季节,但是既然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享受着这样身份带来的方便和荣华。 那么随之而来的责任,也必须是让孩子认清而且担负的。 将孩子护在自己的羽翼下,让他天真的长大并不是对他的好。 “你听好了,京城里的势力……” 白蒹葭眯了眯眼睛,眼中里闪过一丝微微的冷冽。 权利所随之而来的,就是义务。 虽然知道这一切对于一个八岁孩子来说,太过残忍和冷酷了,但是再残忍再冷酷,她也只能选择将一切摊在凌慎之的面前。 如果无法直视这样的残忍冷酷,这孩子进入京城的时候,只怕就会成为那些人的棋子。 虽然很多人都是别人的棋子,但是她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自己心爱的儿女,被人轻易的玩弄和把握。 白蒹葭的声音清柔,但是说话却很慢,不疾不徐的样子,却让人产生了一种这人所说的每一句话里,都一点一滴的沁入了人的心里。 凌慎之的眉目安静平和,他看着自己的母亲。 “明白了么?” 659.第659章 回京 苏晚雪虽然舍不得苏正则一个人去靖州,但是白蒹葭却将她劝慰了一阵,说孩子不小了,也总该去历练一阵,再说了,毕竟年纪还小,就算耽误了一年,也不打紧的。 苏晚雪思考一阵,觉得白蒹葭说的有些道理,如今既然有了依靠,也不用担心当初简旭的事情,不过想到她哥哥,她还是有些压抑之色。 还是白蒹葭劝解她道,等回了京城,她作为苏岩鹤的妹妹,又独立养了苏正则这么大,自然是有身份和尊荣的,想到跟她哥哥来往什么的,也是基本不可能的,才让苏晚雪安慰了一些,本来焦灼不安的心思也安静了下来,倒是平静了不少。 只是白蒹葭心里却有些嘀咕。 她并不太清楚这些年来凌绝尘到底是怎么处置的,只隐约猜到当初她出了意外沉睡之后,凌绝尘选择了将她送到昆云城以躲避京城里的诸多事情,但是对于凌绝尘的手段,如今也只能猜到七八分,还有有几分拿不稳。 不过她若是回京城里去,若是旧日,说要让孩子跟着父亲等人学文,要住在白家也是可以的,不过如今京城里正风雨如晦,正是到了最激烈的时候,她若是不回凌家,迟早会有人借机发作。 所以还是安稳一下,等这两个月过了再说。 她虽然有些心烦京城里的事情,但是想到一对儿女,心情倒是好了不好,只是如今毕竟有孕在身,眼低眉顺,心里只是将京城里的事情来来回回的想了几次,不过想起苏正则,她眉目微微一闪,虽然只觉得是自己猜测,但是却想无论如何还是要回去见祖父跟父亲一面才好。 想起苏颜荷当初的样子,白蒹葭心中却多了几分凄凉之意。 无论是怎么样花容月貌兰心慧质的女孩子,若是运气不好,倒头来也是脱不了一句人生长恨水长东。 时光如流水,模糊了旧人的容颜。 他们走的并不快,但是回到京城的时候,也已经入了三月。 寒食清明都已经过了,京城似乎也从冬日和寒食清明的清冷里更醒了过来,但是比起以前的热闹繁华,平民商人们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但是有官职在身的,神色却都隐约有一丝阴郁。 听说前几日三皇子一个很受宠爱的姬妾,因为不小心说错了一句话,就被三皇子令人活生生打死了,可怜那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就这么一卷麻席裹了,扔在了乱葬岗。 不过也只是私下说说这些八卦, 白蒹葭看着将车帘撩起一个小缝,正兴高采烈的看着外头的凌离儿,倒是忍住了没说她。 凌离儿隔了一点缝隙望出去,只见外头形容衣帽,礼仪用度,都跟昆云城里大不相同,本来就是地方风俗大不相同,而且这京城里各地来做生意的也不少,既有黑皮肤的身毒人,也有白皮肤蓝眼睛的西洋人…… 她看得有趣,又见旁边的铺子上有不少新鲜玩意儿,心痒难耐,一双眼睛更是亮晶晶的,宛如被水洗过的黑珍珠一样,明亮无比。 虽然作为一个大家闺秀,并不应该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但是眼看凌离儿年纪还小,这只撩出了一丝缝隙,凌离儿可以看在外面,外面却看不到里面,白蒹葭心疼女儿,也知道她素有分寸,也没有多加苛责。 凌离儿看了一阵,却皱了皱眉,哎呀了一声。外头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白蒹葭眼看凌离儿脸色不对,才开口问道;“怎么了?” 凌离儿丢下窗帘,坐回白蒹葭身边,道;“外头有人撞到了一个小孩子!” 白蒹葭不由颦了颦眉,望了一眼立春,立春会意,顿时道;“我下去看看,小小姐不要担心!” 凌离儿冲白蒹葭咬耳朵;“也不知道是谁哪样疯了,在大街上还将马车驾驶的这样快!” 白蒹葭皱了皱眉。 京城里的规矩,从来比别的更严肃些,别说寻常那些事情了,就是骑马坐轿什么的,也要你身份到了,而且这马车的速度,也是有相当标准严苛的要求的,如果不符合要求,却…… 立春下了马车,却见地上正躺着一个小孩子,年约八九岁,倒是清秀,一身衣服脏兮兮的,满脸惶恐之色。 他倒在地上,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怎么的,就呆在那里毫不动弹。 “是三皇子府上的李三管事。”旁边有知道的人说。 那个李三管事在三皇子府上那么多管事里名列第三,也自然有一些自己的本事,他长了一双老鼠眼,留了老鼠胡须,乍看上去就好像一只老鼠一样,寻常人都是不敢招惹他的,如果被他惦记上了,他就会好像一只老鼠一样,将你的家产一点一滴的搬空。 但是却是很得闻人德纯信任的一个人。 他的妹妹也是闻人德纯很宠爱的一个小妾。 车上的男孩子,就是李三管事的妹妹给三皇子生的一个庶子,名字叫做闻人智,今年六岁,还是很得闻人德纯宠爱的。 立春一看在场的事情,就清楚的知道了在场人的身份。 虽然远离京城多年,但是自从知道要回来之后,她用了最快的速度将京城里的一切飞快的掌握了。 闻人德纯生了不少儿子,除了桑聘婷生的嫡长子和嫡幼子外,还有三个庶子,四个闺女。 毕竟从某些方便来说,有没有血脉后裔这种时候,有时候也是太子被人比较的东西。 可惜的是闻人德纯并不明白自己一开始就只是一块磨刀石而已。 不过他的几个儿女,除了嫡幼子年纪还小外,其他的儿女们大多都继承了他暴戾的脾气,十分跋扈,这闻人智在兄弟里,也是极为好强跋扈的一个。 李三管事看着倒在地上的小男孩,怒气冲冲的道;“你竟然敢拦我们小王爷的路,你知不知道如果惊吓到了瞎晃业,你全家上下都赔不起的!” 那小男孩吓得痴痴呆呆的,似乎才回过神来,道;“我……我摔伤了腿……走……走不动……我……我不是故意的……” 660.第660章 故人 立春跳下马车,伸手按在小男孩的脚上,皱了皱眉,骨头断了。 不过好在年纪还小,如果救治得法,要长回来也比较容易。 李三管事眼看立春姿容秀美,见她下了马车,却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走到那个小男孩身边,不由生气的将老鼠胡须吹的一翘一翘的。 当下便喝道;“你这是那家的丫头,若识相些……” 就听到一个声音笑着响起;“三哥家的管家,也好大的威风呢。” 却见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青年,他眉目端整,年少时候那种尖锐的美貌似乎随着岁月,终于被打磨掉了菱角,整个人看起来显得非常的沉稳,好像一块收敛了光芒的宝玉。 不过一身黑貂毛皮外袍,看上去雍容华贵,一看就知道家世不俗。 白蒹葭一听声音,顿时便明白过来了,倒是不由有些意外。 这闻人乐节好端端的,怎么就跑出来了。 李三管家虽然知道自家主子和七皇子素来不和,最近争斗更是厉害白热化了,但是无论如何,他也是只是一个奴仆,别人毕竟正正经经的是皇室之后,心中虽然有些不甘愿,但是还是谄媚的笑道;“七爷,你这是不知道,这大街上忽然冲出这么个小子,撞了他倒是算了,若是忽然停车,惊吓到了小世子,奴婢这也是没办法跟皇子交代啊,再说了,为了龙子凤孙,这些贱民献上自己的性命也是一种荣耀。” 白蒹葭听到闻人乐节的声音,心里也不知道什么滋味。 这么多年不见,他的声音比起当初在秋水村的时候,低哑的不少,但是中间一种特殊的味道,还是能够让人在听到的第一时间就很容易的分辨出来。 闻人乐节叹了口气,他眉目还是很温和的,没什么特殊的表情,只是淡淡的道;“我知道你没念过什么书,也不苛求你什么,不过父皇从小教导我们,食者,民之本;民者,国之本也;国者,君之本也。” 他这两句《淮南子·主术训》上的话一出,在场有些知道文字的,都不由暗自点头,心中暗道这七皇子的名声果然不是白来的。 不过李三管事却听得一阵混沌,这食啊,民啊,国啊君啊什么的,进了耳朵,却成了一桶浆糊,完全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只是说道;“七爷你的意思是?” 闻人乐节脸色玉白,看着立春手脚伶俐的将那摔倒在地上的男孩子断掉的腿骨接上,然后轻声道;“不想以后当瘸子就养上三个月再下地行走。” 旁边立即有妇人走了过来,将那孩子抱在怀里,狠狠的抽了一巴掌,道;“你这孩子,平时就喜欢乱跑,这次知道厉害了吧!下次小心就不是断腿,而是没命了!” 那孩子本就惊魂未定,被这妇人一巴掌甩在脸上,似乎才总算是回过神来,却立即就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白蒹葭听得外头闹成一团,只觉得那一阵声音都隐约有点耳熟,她仔细想了想,大概是那庄园里面的湖水喝了不少,让她耳清目明,记忆也好了不少,仔细想了一会,竟然活生生的将那声音想了起来。 那个妇人,竟然也是一个熟人,当年在秋水村的时候,杏娘家的那个便宜姐姐,似乎叫张素华还是什么来着? 她听着外头吵吵闹闹的,倒是忍不住有些头疼。 好在立春很快就回到了马车里,有七皇子出面,这事情也算是解决了。 却听闻人乐节在外头笑道;“夫人悲天悯人,慈悲心肠,不知是那位人家。” 白蒹葭轻轻一笑,按了按凌离儿的手,她想起旧日秋水村的种种事情,倒是忍不住嘴角轻轻抿起一丝笑意,不过当初让闻人乐节错娶了凌纤纤,虽然目前看样子两方相处的还没什么问题,不过如今这种情况下,这种阴差阳错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当下嫣然一笑,开口道;“妾身夫家姓凌,家住前头不远,门口处有两株柳树的就是。” 听着外头的人似乎一僵,脸上更是露出了几分笑意。 凌离儿很少见到白蒹葭这样的神气,也忍不住抿嘴笑了笑,软软的叫了一声娘亲。 “说起来,妾身倒是跟七皇子有几分沾亲带故呢。” 闻人乐节也是一个聪明人,他从那个声音一响起,顿时便猜到了那简单的马车里是那家的人物。 就算是以闻人乐节的心机,也不由脸色微微一变,不过很快就沉静了下来,倒是忍不住笑道;“原来竟然是凌夫人,今日暂且别过,他日必将登门拜访!” 白蒹葭笑道;“随时恭候!” 眼看那马车里的人跟闻人乐节说了两句话,就似乎有了默契,众人不由暗自猜测,这马车的人到底是那家的夫人? 刚才那出来的女子姿容气质已是不凡,寻常人家的小姐都没这样的,但是看样子,竟然只是一个侍女。 想到立春的容貌和医术,众人不由暗自揣测,连侍女都这样出众,那小姐不知道该如何的美丽聪慧了! 白蒹葭也不管他们,李三管家虽然还将马车堵在路中,那辆马车极为华丽庞大,将道路占了足足有一半,闻人智忍不住从车上跳了下来,他继承了闻人家的好五官,虽然有点小胖,但是也让人眼前一亮,是个颇为俊美的童子,一身华丽的绫罗绸缎。 只是脸上的怒气却破坏了他俊美的武官,怒气冲冲的盯着闻人乐节,怒道;“七叔,有你这样不帮自家侄子,胳膊肘往外拐的么?” 闻人乐节摆了摆手指,道;“我只是帮理罢了。”闻人智哼了一声,就听闻人乐节道;“你还不快给人家孩子道歉?” 张素华正抱着孩子瑟瑟缩缩,忽然听闻人乐节这么说,顿时吓了一跳,急忙道;“不用……不用了……” 一双眼睛左右张望,心中暗自后悔,她本来以为事情已经了结了才出来的,但是却没有想到事情竟然转变成了这样。 “道歉?他配么?”闻人智眯起眼睛,狠狠的道,他转身瞪了一眼那孩子,怒冲冲的道;“你挡了我的路,惊吓了我的马儿,还不快给我道歉!?” 661.第661章 作死小能手 那孩子顿时一脸无措的将头埋进了张素华的胸脯里。 张素华心中焦灼也是无奈,这个孩子本来就胆小,如今又受了这惊吓,低头哄了两句,孩子也死活不肯将头扭过来,倒是让她心中又急又慌。 急忙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闻人乐节。 她这一眼不要紧,但是却飞快的惹怒了闻人智。 三皇子和七皇子虽然是兄弟,但是关系并不怎么和睦,两个皇子还能打打机锋,面和心不合皮笑肉不笑。 但是底下的人什么的,争斗起来就厉害了,一般都是不肯轻易相让的。 特别是后院的事情,众位夫人都清楚,三皇妃和七皇妃凑一起,那可叫一个热闹。 闻人智一看张素华那神情,立即大怒,蛮横的道;“你什么意思,我这马儿乃是西周所出的宝马,一马就价值千金,你全家上下都比不上它一根马毛,你看什么看,以为有七叔在,就可以逃过不赔钱了么?我告诉你,你今天不赔钱可以,你儿子立即就发配到边疆去做苦工!” 他们那之间的闹腾,白蒹葭已经不想管了,而且看闻人乐节出头,便也不多打算多耽误了,算了算时辰,对立春打了个眼色。 立春会意,便将帘子微微掀开一条缝隙,轻声让车夫绕路走,那车夫也是个老把式,当下应是。 他们这边一动,闻人智刀子一样的眼光顿时便扫了过来,想起刚才扫了他面子的立春就是从这马车上跳下来的,立即道;“给我拦下这车,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那家没长眼睛的人,敢管本王爷的闲事。” 他这话却是指桑骂槐了,却是顺路骂了一句闻人乐节没长眼睛乱管闲事。 不过闻人乐节眼看他拖了白蒹葭下水,他清楚白蒹葭清冷自持的性子,想要拉她参合事情也不容易,更何况,他和白蒹葭也有一笔旧账要算,当初秋水村的林林种种,对于自负的七皇子来说,也是一段说不出又咽不下的黑历史。 用戏剧里的话来说,那真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破炒不爆响当当的一粒铜豌豆。 就梗在闻人乐节的喉咙里。 如今眼看闻人智指桑骂槐,也不生气,只是道;“你这孩子,一个男孩儿家,怎么跟人家女人计较。” 白蒹葭听着他说话,倒是忍不住抿嘴一笑,凌离儿眨了眨眼睛,道;“这人说话我怎么觉得好奇怪?” 虽然声音很好听,但是听在耳朵里,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 白蒹葭喝了一口茶,慢悠悠的道;“他说话你什么都别听就可以了。” 凌离儿乖巧的嗯了一声,她虽然有些好奇,但是也知道这种情况下,还是不要参合进去比较好。 毕竟听外头的人的口气,是他们皇家人的事情,往大了说,是皇家的事情,往小了说,是叔叔和侄子的事情,他们一旦参合进去,身份尴尬的很,所以她安静的看了一眼气定神闲的白蒹葭,也从桌子下面抽了一本梦溪杂谈翻了起来。 她翻了两页,还是有些不怎么开心,拽了拽白蒹葭的袖子,小声道;“哥哥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路上的时候,凌慎之跟苏正则另外走了一条路,先送苏正则去靖州,然后再折道回京城来。 也算是一种不大不小的磨练。 凌离儿虽然平时跟她哥哥不太对付,但是此时几天没有见到哥哥,倒是想念的厉害了。 白蒹葭看了一眼凌离儿,忍不住笑了笑,捏了捏她粉雪团儿一样的小脸,笑道;“怎么,想你哥哥了?” 凌离儿嘴硬道;“才没有,我就是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怕他回来跟我抢东西呢。” 眼看凌离儿一脸傲娇死不认账的样子,白蒹葭抿嘴一笑,正要说话,就听外头传来车夫的声音;“小王爷,你不能上去!” 白蒹葭颦了颦眉,这闻人乐节什么时候这么弱小了,连闻人智这么个孩子都没有搞定。 她听得外头争执,急忙抓起一旁的帷幕,朝着凌离儿头上扣上。 凌离儿毕竟年纪还小,这种时候,并不合适。 车帘被人掀开,冬日的阳光撒了进来,倒是让白蒹葭忍不住眯了眯眼,外头的男孩子胖嘟嘟的,但是眉目间,还是依稀有些他父亲的影子。 真是让人讨厌的影子呢…… 光是想起闻人德纯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就算以白蒹葭的性子,也不由对眼前有几分像闻人德纯的孩子生起几分厌恶之心。 更何况这孩子所做的事情,也实在是很不妥当。 立春顿时吓了一跳,急忙将白蒹葭护在身后。 闻人智眯着眼睛看着车厢里的人,倒是很是宽广,那个刚才拂逆了他面子的小丫头将两个人挡在后面,旁边的一个年幼女童带着帷帽,看不清容色,但是旁边一个白衣清丽的女子有几分眼熟。 到底在那里见过呢。 闻人智眯起眼睛,但是瞬间就被脑海里的愤怒冲开了;“哼,不能上去,本王爷就要上来,你们又拿本王爷有什么办法?” 白蒹葭听他说话跋扈,心中更是厌恶。 本来这中间的事情跟她没什么相干,这分明就是闻人智被闻人乐节压得死死的,在她身上找回面子。 当年闻人德纯做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下作,虽然从某些方面来说也算是促成了她和凌绝尘的婚事,但是并不代表她不记恨。 从某些方面来讲,她一向是个很小心眼的女孩子。 更何况这时候还牵扯到了她心爱的女儿。 “小丫头,你把帽子摘下来我看看,如果有几分姿色,本王爷考虑收了你侍女,就绕了你们这一回!” 闻人智眼睛滴溜溜的在凌离儿身上一转,虽然年纪还小,也看不到容色,但是从白蒹葭的容貌气质来看,这小姑娘一定不差,而且凌离儿手腕上带着一只羊脂玉玉镯子,那手腕也是白腻莹然,竟然比那羊脂玉还要美丽几分。 虽然心里是存了找白蒹葭麻烦的心思,但是闻人智心里还是觉得,这女子如果愿意把那小姑娘送给他,他还是愿意放过这一车惹怒他的人的。 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半截腕子。 662.第662章 八年过去 凌离儿只觉得好像被人烫了一样,急忙将手腕收尽了袖子里,又听到了闻人智的话,只气的脸色发白,如果不是还记得这是什么地方,只怕伸手就将桌子上的茶壶给人砸了过去。 好在越是生气,反而越是冷静,又知道如今的情况,竟然硬生生咬牙将事情忍了下来。 白蒹葭倒是气急,脸色微红,冷笑道;“三皇子就是这样教儿子的么?” 闻人智见她脸色微红,心中将京城里身份尊贵的夫人们都想了想,并没有想到如眼前一般的,只当她是没什么权势的小门户妇人,虽然见她气质不俗,但是被压了一压之后,回过神来,顿时恼羞成怒,扫了一眼白蒹葭,道;“本王爷的事情,是你们管的么?若是有眼睛的,还不识相一些。” 闻人乐节却不知道从那里摸了上来,这个时候才顺手提起闻人智,扫了一眼车厢,落在凌离儿身上,眼眸闪了闪,道;“这是离儿吧,果然粉妆玉琢,纤纤都念叨好久了,什么时候有空,也带来我府里坐坐。毕竟纤纤可是她亲姑姑,也要多走动一二,你说是吧?” 闻人乐节绝对是故意的! 白蒹葭眼看闻人乐节拎着闻人智走了下去。 她跟凌纤纤说起来关系也只是一般,凌纤纤因为费明珠的事情不大看得惯她,不过这事还没等矛盾爆发她就先诈死跑了一次,后来虽然回来了,但是也没遇到凌纤纤。 后来凌纤纤阴差阳错下嫁了闻人乐节,虽然比不上凌绝尘绝世之姿,但是也算是天真可爱,又有着那样的身世,只是白蒹葭被闻人轻柔下了毒自顾无暇,一转眼已经是沧海桑田,时光如瞬。 看了一眼闻人乐节的表情,倒是很平静的,那种年少时锋锐的美貌似乎也柔和了不少,给人一种看上去和温和的感觉。 但是更敏锐的人,比如白蒹葭,就察觉到闻人乐节身上隐藏的很好的冰冷。 从小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闻人乐节心思深沉内敛,此时却好像蒙上了一层温柔的面纱,若不是心思极敏锐的人,也看不出来他那越发冰冷坚硬的心。 果然……八年过去了。 她看着脸色顿变在闻人乐节手上挣扎的闻人智,脸上带起一丝温柔的笑意;“等安顿好了,自然会上门拜访。” 闻人智眼眸闪烁,他也是个有点小聪明的人,眼看闻人乐节都脾气温和的跟白蒹葭说话,他知道自家这个七叔虽然表面上温柔,但是就跟父亲说的一样,是个最擅长装腔作势的人,一般人都不放在眼里,刻意结交的都是有本事的人。 他虽然深为憎恶闻人乐节,但是也知道他不是普通人,听他说话,已经是脸色大变,就看见闻人乐节放下帘子,忍不住身躯打颤,想起那女子清丽眉目,只觉得宛如冰雪一样。 “她……她是……” “你完蛋了,小胖子。”闻人乐节凑在自己的侄子耳边,很没同情心的笑道。 然后将惊呆了的小胖子丢回车上,转身笑着瞥了一眼李三管家。 李三管家不能准确的说出他的眼神,只觉得心里发寒。 就听闻人乐节笑道;“替我转告那三弟,他的儿子,要凌绝尘的宝贝女儿做侍女。” 他声音带笑,温柔和蔼,但是听在三皇子府上下的人心里,却宛如初春的冷风一样,带着刀子。 闻人乐节将闻人智跟小猪一样丢进车厢里,他既然动了手,三皇子府的人再不愿意,也不敢直逆其意。 何况。 闻人乐节所说的那个名字。 凌绝尘。 我夫家姓凌。 虽然说是如此,但是看着异常乖巧的闻人智,李三管家只觉得嘴里发苦。 他几乎已经可以预想到倒霉的人会是谁了。 闻人乐节可不会去管他们回到三皇子府怎么互相推卸责任。 闻人智这种当街压迫别人家的儿女,如果家世弱小一些的,说不准就真的把女儿送上来讨一份前程,但是如果是招惹上自己不好招惹的…… 其实闻人智也不能说不谨慎,他不能招惹的人也很少,好歹也是记过的,知道那些人惹不得。 就算平时再怎么嚣张跋扈,如果真是招惹到了京城里的重要势力,别说三皇子了,他平时那些兄弟就不会轻易的放过他。 闻人智也是见白蒹葭容貌陌生,才借机发泄了一肚子的火气。 但是眼见闻人乐节和白蒹葭的亲密,又从闻人乐节的话语里隐约猜到了白蒹葭的身份,就算他平时嚣张跋扈,也忍不住感到了惊恐的不安。 一时顿时安静下来。 几人也不知道那瞬间的功夫马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眼看瞬间几人都安静下来,心中不由狐疑,投像白蒹葭缩在的马车眼光里,也多了几分打量和思索。 虽然闻人乐节的声音很低,但是眼看从闻人智掀开车帘到被闻人乐节拎着丢回马车,中间的关系只要有眼镜的人都是能看懂的,但是越是如此,越是让这些京城里的人好奇起来。 在京城里混久的人,总有几分眼力,也总有些关系。 眼看几人分道扬镳,闻人乐节笑吟吟的上了隔壁酒楼,他本来就是来这里赴宴,顺路插手管教了一波侄子。 白蒹葭绕路走了,这种情况下,自然没有人再会去拦她。 李三管事挥了挥手,垂头丧气的坐在马车边上,脸上那种飞扬跋扈的身神采却是见不到了,瞬间就好像老了十岁一样。 白蒹葭的心情不大好,她伸手将凌离儿的帷帽取了下来,却见凌离儿一双眼睛晶莹的看着她,额头上却擦破了点皮,想来是当时急了,不小心磕碰到的。 白蒹葭正心中暗自后悔,大抵是在外头睡久了,也是不够谨慎了,却听凌离儿开口糯糯的道;“娘,你不要生气。” 白蒹葭心里虽然有七分恼怒闻人智没有规矩,也有三分恼怒自己在外面悠闲日子过久了,这反映谨慎都忘了,倒是并没有生气。 663.第663章 凌府 听凌离儿开口,却见她神气,忍不住心中一软,摸了摸她的额头,轻声道;“疼么?” 眼看凌离儿将头摇了摇头,却又倒吸了口冷气。 不由又怜又爱,将立春寻出来的玉雪膏沾了些,小心的替凌离儿抹在额头上。 只见白玉一样的额头,隐约见了点红,倒好像桃花落在白玉上,只是白蒹葭却无心欣赏,只觉得心里疼得厉害。 又想到了闻人智的话语,倒是将闻人智恨上了几分。 凌离儿道;“母亲,他们怎么在大街上吵起来了?” 白蒹葭垂了垂眼睛,哼笑一声,“算计我呢。” 她神色清冷,只是给凌离儿敷药的手却轻巧了几分。 凌离儿眨着眼睛看着白蒹葭,见她眉目清冷,似笑非笑,将事情细心的想了想,就听白蒹葭抿了抿唇,道;“果然是在外头呆久了,整个人都迟钝天真多了。” 她声音倒是很平静,只是凌离儿轻轻拽了拽她衣角,道;“母亲,不要生气。” 白蒹葭本来正恼怒自己的轻忽将自己算计进了这样的环境,但是一看凌离儿一脸担心的看着自己,倒是忍不住心中一柔,又看见了凌离儿额头上的伤口,虽然已经上过药了,但是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担心道;“千万不要留下伤痕才好。” 虽然明知道玉雪膏是上好的膏药,凌离儿伤口也只是擦破皮,但是毕竟还是心中绞痛,心疼不已。 凌离儿平时磕磕碰碰自己留下的伤口比这次严重不知道多少,看着白蒹葭这样担心,心中好像吃了蜂蜜一样,心中几乎都要唱起了这就是有娘的孩子啊。 不过眼看白蒹葭一脸担心,急忙扯着白蒹葭撒娇道;“母亲不要担心,我没什么大碍。” 眼看她这么乖巧懂事,白蒹葭不由更心疼了。 凌离儿眼睛一转,转移话题道;“娘你说他们算计你是什么意思?” 她想起那街头上的一幕,还是觉得这也太巧合了吧,刚回到京城就发生了这种事情,简直巧合到好像是被人安排的一样。 咦? 看了一眼白蒹葭。 “刚才的事情,是人安排的?”凌离儿眨着眼睛问着白蒹葭。 白蒹葭看着凌离儿一脸天真活泼的样子,轻轻的点了点头。 “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回来的?那个七皇子虽然长得挺好看的,但是总给我一种好心机的感觉!”凌离儿开始告状。 “我们又没有特意隐藏踪迹,想要打听一下很容易。”更何况当时她离开京城去了昆云城,虽然不清楚当初发生了什么,但是中间没有某些人的手笔,白蒹葭也是不信的,“果然还是舒坦日子过久了,忘记了这京城里的腥风血雨……”更何况在这种事情,就算是再尊贵的皇亲国戚,高官权臣,也是小心谨慎,走一步算十步的时候。 “只是我的天真,可怜了离儿你。”白蒹葭倒是没什么,不过想到闻人智对凌离儿所说的话,顿时小脸一沉,极为难得的坦率表达出了某种不高兴的怒气。 以凌绝尘的性格,总不会如此风平浪静的过去。 “听说怀一胎蠢三年。”凌离儿眼睛一转,立即将事情推倒了白蒹葭肚子里还没出生的小孩子身上,反正那孩子不会说话也不能反抗,安静的承受着就好,“不怪娘亲,都怪弟弟!” 白蒹葭看着凌离儿一脸娇俏,知道她是哄自己开心,脸上的笑容倒不由浓了几分,轻轻的拍了拍凌离儿的小脸,道;“你呀。” 凌离儿眼睛一转道;“那个七皇子,我总觉得好像在那里见过。” 她转了转眼睛,她的记性是极好的,特别是在认人的方面。 白蒹葭倒是忍不住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脸;“大概是你小时候见过吧,说起来,你也是要叫他一声姑父的。” 凌离儿撇了撇嘴,露出一丝不以为然的神情来,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在最近见过起七皇子的,但是真让她说到底什么时候见过,却是想不出来的,不过看见白蒹葭的神色没那么郁结了,才算是松了口气。 她想到刚才的事情,虽然觉得京城热闹非常,但是也没什么心思了,就乖乖的坐在白蒹葭的身边,跟白蒹葭说话。 又走了一阵,马车从角门里拐了进去,旁边有人抬了青布小轿来,白蒹葭跟凌离儿各自上了一顶轿子,凌离儿从纱窗朝外看了两眼,只见四处都空空荡荡的,虽然给人一种大气的感觉,但是并不如家中小巧精致。 顿时有些不满意的撇了撇嘴。 又转过垂花门,走了一射之地,才看见停了轿子,一众小厮都退了出去,反而有几个婆子迎了上来,衣帽周全,行动都跟以前昆云城里的人大不相同。 白蒹葭暗自奇怪,这些婆子她倒是有大半没见过的。 不过并不多言,凌离儿走了两步跟了上来,便有一个婆子笑道;“夫人可回来了,老太君也等了有一会了。” 夫人,老太君…… 白蒹葭敏锐的抓到了中间的两个称呼,抬头看了那婆子一眼,只见她虽然长的慈眉善目的,但是却极有礼仪,而且某些细节处,可以看出是经过很严格的训练的,跟以前极受凌老夫人信赖的晴妈妈大不相同。 如果说晴妈妈是只会用一张嘴巴哄的凌老夫人开心,这婆子一看就是严肃正经的。 不过想起凌纤纤嫁的是谁,白蒹葭也算是明白了过来。 以闻人乐节的手腕,怎么会给自己留下这么一个定时炸弹,还是早日料理了比较干净。 这府里上上下下的规矩跟以前大不相同,只怕中间也有不少闻人乐节或者……凌纤纤的手笔? 想要让一个人成长最快,就是将他丢到一个全是豺狼虎豹的世界里。 闻人乐节的身边……皇子妃这种东西,可是不怎么好做的。 凌离儿虽然活泼灵动,但是那也只限于在自己亲人身边,在外人面前,她从来是端庄矜持的凌家大小姐,让人挑不出来一点错漏。 而且想到刚回京城就吃了那么一点闷亏,但是并不知道那些大人在算计什么,却让她第一时间就明白了,这个京城,跟她长大的昆云城完全不一样! 她凝了眉目,知道屋子里是自己嫡亲的祖母,但是却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不管如何,总不能有一丝一毫让人挑剔了去。 664.第664章 算计 闻人乐节上了京城里极有名的茶楼明华楼,他脸色有一丝苍白,但是眉目却很平静,好像刚才发生的小插曲已经完全被他抛之脑后了一样。 进了早已经预定好的雅间,挥手打发了明华楼的侍女,嘴角却还带着一丝笑意,雅间里空荡荡的,连个侍女小厮都没有。 闻人乐节也没有多加犹豫,走到一旁坐下,自己伸手倒了一杯水,颜色透凉。 那青年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闻人乐节,急忙行礼。 闻人乐节摆了摆手,他的神色并不算好看,听完青年的禀告,他倒是笑了;“听说昆云城的柳芽茶倒是有些意思。”他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黑衣青年脸上露出迷惑之色,但是却并没有多问。 对于他们来说,只要听从主人的命令就行了,并不需要去揣测主人的心意和打算。 “我本来以为顾平那人有几分眼力的,想不到竟然蠢笨成这个样子……”闻人乐节敛眉,脸上掠过一丝恼怒。 想起刚才暗卫禀告的事情,他还是觉得非常恼怒。 他从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一瞬间的恼怒过后,脸上却绽放了宛如罂粟一样妖娆恶毒的笑意。 “既然这样蠢笨,那就没必要活着了……” 昭国的皇族,都有着属于自己的影卫,他们忠心耿耿,本事超群,如果能顾活过十几二十年从影卫的位置上退下来,要么隐居田园,要么就是成为朝中新贵。 毕竟跟了皇族几十年,那份皇帝最重视的忠诚,是完全无法挑剔的。 闻人嘉和在几年前已经将四个影卫交到了闻人乐节的手上。 分别是十三、十四、十五、十六。 眼前的青年,正是十五。 闻人乐节又听完了十五的禀告,嘴角倒是泛起一丝笑意;“这个白蒹葭……倒是有点运气。”他低头想了想,又吩咐了十五几句话,才看着十五退了出去。 他坐在茶楼上,想起挑起帘子时那马车里的母女。 虽然眉目中有一丝意外和恼怒,但是却似乎还是当初在秋水村的时候,对着自己从容淡定的样子。 想起秋水村的时候,还是不由闻人乐节脸上的笑容越发妖冶了起来。 他多年男扮女装,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妖冶阴柔之气,这些年却已经好了很多,整个人都内敛沉稳了起来,但是此时一笑,让人看不透的眼睛闪烁,却似乎带着毒,让人并不知道他的打算。 十五离开月华楼后,想起主子的吩咐,立即离开了京城,回到了自己应该回到的地方。 以白蒹葭的聪慧,闻人乐节可以肯定,不用太长的时间,她就会发现自己被算计的事情。 不过……那女人,果然是安逸日子过久了整个人都迟钝了,这次简单的算计,应该可以让那个女人最快的恢复过来吧。 名满京城的明珠,就算有一时的暗淡掩尘,她的光华和品质,然而都是一直在那里的。 希望,不要拖自己的后腿呢! 他又慢慢的喝了一杯茶,就听见外头传来的轻盈的脚步声。 修长的手掌推开门,一个骨清神秀的青年缓缓的走了进来。 闻人乐节抬头笑了一下;“来了?”看着他点了点头,闻人乐节指了指桌子上的茶壶;“白蒹葭亲手做的柳芽茶,你看看怎么样。” 看着眼前的青年安静的看了一眼茶壶,然后平静的在一旁坐了下来;“七皇子请我来,不会是为了喝茶吧。” 闻人乐节笑了下,玩了下手里的茶杯,“今天说来也巧,我在楼下正好遇到了凌夫人回来的马车。” 眼前青年修长的手指微微一曲,淡淡的哦了一声,眉目还是很云淡风轻的样子。 “你帮了我这样的大忙,我不好好谢谢你怎么成?” “……”青年垂头看着自己的指尖,他袖子里正袖着一支刚开的杏花,行动间似乎有隐约的杏花香气,跟他的秉性本来是不太符合的,但是却有一种奇妙的和谐感。 闻人乐节喝完柳芽茶,果然不愧是昆云城有名的特产,虽然不怎么值钱,但是甘中带苦,却是回味无穷,他看着手里的茶杯,笑了。 “我看那凌离儿倒是不错,你如果有耐心再等个三四年,我将她指给你可好?” 那青年浑身一震,抬起眼来,“七皇子,请自重。”他姿容俊美,时光并没有苛待他,年少时腹有诗书气自华的自信和温和随着时光的打磨,却是更加的静水流深。 只是倦眼清眸,宛如黑曜石的眼睛里,却有说不出来的寂寥和疲倦之意。 闻人乐节哈哈大笑起来,“难道你真要孤苦一生不成?”他眨了眨眼睛,又笑了,“我大女儿也不错,不如给你?” “七皇子!”声音微微的提高了一些,其中的怒意,谁都能听得明白。 闻人乐节倒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他嘴角的笑意,却分明显示出并不是开玩笑。 想起那个躲在白蒹葭背后的小女孩儿,闻人乐节的表情更加微妙了起来。 凌绝尘和白蒹葭的女儿,几乎不费力,就可以看出白蒹葭对于这个女儿的关心和疼爱了。 这样的女孩儿,可是一枚极好的棋子啊,可是前提是要,好好的握在手里。 凌慎之和凌离儿,都是很不错的人,想起十五刚才的报告,闻人乐节带着笑意扫了一眼眼前的黑衣青年,嘴角的笑意却不由又浓了几分。 凌离儿倒是没什么不好,给自己做儿媳妇,也是挺合适的。 就是……年纪大了点,自己最大的儿子,今年也才五岁,不过……女大三抱金砖??? 闻人乐节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黑衣青年;“你真的不考虑下么,我觉得凌离儿一定很像她娘,未来的京城明珠,哎,你别瞪我……。” “在下……还没有罔顾伦常,丧心病狂到那种地步。”黑衣青年敛眉,他虽然素来静水流深,不动声色,但是也不由带着怒气扫了一眼闻人乐节;“而且,请不要败坏……凌夫人的清誉。” 665.第665章 本当如此 凌老夫人戚氏,出生于靖州戚家,戚家在靖州,也是有名的富贵,虽然说不上白玉为堂金作马,但是也是把金银撒泼着使。 只是有一样不好。 戚家重男轻女,信奉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家训,家里的小姐都是联姻用的,凌老夫人虽然身份不差,但是也只是认得几个字而已。 受了家里的影响,凌老夫人对于儿孙是极为看重的,当年对于凌绝尘只娶了白蒹葭一个妻子,后来只生了凌慎之一个儿子是极不满意的,如今年纪也不算大,也没吃过什么苦头,说起来举止总是带着些稚气的任性。 也幸亏这凌家的人口单薄,也没什么厉害的人,就费明珠心思不平坦一些,也是将心思放在凌绝尘身上一心想要嫁进来。 白蒹葭也懒得跟凌老夫人计较,否则若是换了一个心狠又厉害的,这凌老夫人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她本来就是重男轻女的性子,从小观念就是多子多孙才是福,凌老将军去的早,凌绝尘又早慧清冷,她对自己的儿子一点办法都没有,便将心思都打在了白蒹葭的身上。 只觉得凌绝尘不肯乖乖听话娶费明珠,是白蒹葭的错。 白蒹葭不主动给凌绝尘纳妾开脸,是白蒹葭的错。 白蒹葭不主动给凌绝尘多生几个儿子,也是白蒹葭的错。 白蒹葭不肯将凌慎之给自己养,还是白蒹葭的错…… 反正说起来,就是婆媳之间的矛盾,在凌老夫人和白蒹葭之间加剧的极为厉害。 白蒹葭想起前世的事情,倒是不由微微挑了挑眉。 她对于凌老夫人,还是比较尊敬的,毕竟不管怎么说,凌老夫人的观念,在整个大昭也说不上错…… 反而是她那些说不出来的心思,在大家夫人之间是些说不得的。 毕竟那个家族都是多子多孙多福气,说什么兄弟姐妹互相帮助扶持才走得长远。 只要嫡长子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去的,就稳住了自己的身份,从此最重要的便是将嫡子抚养成才。 那些庶子庶女什么的,说起来也不过是给嫡子嫡女的垫脚石而已。 …… 大多数的家族都是这么做的,他们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或者不妥当,本当如此。 本当如此。 白蒹葭垂了垂眼帘,睫毛在她脸上投下小小的两片阴影,只是白家的规矩,从来有些不太相同,也养成了她跟别人不大一样的观念。 夏行知本来应该是最好的对象,结果偏偏阴差阳错。 她为了那个自己沉沦进去的少年,舍弃了自己从小养成的观念,甚至帮他纳妾开脸这种事情,她都早已经是做好准备的。 生下慎儿的时候,她才明白那个清冷倨傲的少年,早在不知不觉中在自己的心里占据了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也是因为凌绝尘不动声色的纵容,才将她的胆子和任性纵的那么娇,那么大,能做出白大小姐以前绝对不会做出来的事情。 她想起那个白衣少年清丽无双的眉目和冷淡疏离的神态,清湖千秋雪。 如果不慢慢的走到他的心里,也看不到那冷硬强大下生涩的爱护。 凌离儿眼睛转了转,看着旁边露出若有若无笑容的母亲,也不由勾起唇角,轻轻一笑。 白蒹葭回过神来,却看见凌离儿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不由一怔,道;“你笑什么?” 凌离儿眼睛一转,道;“看母亲笑,我就笑了。” 白蒹葭看着她的小脸,倒是有心想要捏上一把,但是想了想,还是停下了手。 路上的时候,她将凌老夫人的性子,特别是重男轻女这一点,特别婉转隐晦的告诉了凌离儿。 她虽然心疼女儿,但是也并没有把凌离儿当做不懂事的孩子看,在某些事情是将凌离儿和自己放在一个位置上的。 白蒹葭觉得有些事情可以告诉凌离儿的,可以让凌离儿自己拿主意的,便会将事情告诉凌离儿,让凌离儿自己拿主意。 毕竟凌离儿年纪还小,她身后又有自己和凌绝尘,就算是这时候做错什么事情,吃一些苦头,自己夫妻二人还护得住,可以让她吸取教训,走的更长远一些。 对于孩子最重要的,并不是完全告诉她怎么去做。 而是将前因后果都告诉她,让她知道--她想怎么去做,这么去做的后果是什么。 在白蒹葭跟凌绝尘不在身边的八年,凌离儿已经好像一根小白杨一样,茁壮而健康的成长的成长了起来。 让人开心的是,虽然有一些不那么像大家小姐,但是凌小白杨并没有长歪,她虽然有时候有一点邪气和任性,但是在恰当的时候,总会做出恰当的事情。 虽然看上去很柔弱和天真,但是白蒹葭觉得,凌离儿也是继承了凌绝尘判断力和果断的性格。 她笑着看了一眼凌离儿,水绿色的衣裳翩跹若凌波仙子,头上双丫髻上只带着蝴蝶滚玉珍珠流苏,小脸上脂粉未施,肌肤却晶莹剔透,额头上开始被刮破的一点伤痕,抹上玉雪膏后已经看不出来怎么出来了。 虽然年纪还小,但是白蒹葭却忽然开始担心了。 自己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将来也不知道被谁娶了去…… 忽然一瞬间就理解了当初家人的念头了怎么办。 她嘴角挂起一丝笑容,怜爱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凌离儿本来也是极为玲珑剔透的人物,但是这种时候也想不到白蒹葭在想着什么念头,只觉得白蒹葭看着自己,脸上的轻笑虽然是熟悉的温柔,但是却第一次产生了一种莫名不安的感觉。 凌离儿眨了眨眼睛,心里揣摩了一下白蒹葭的想法,却都没想到白蒹葭已经想到了自己的婚事上,正觉得浑身发毛,就听白蒹葭浅浅笑道;“好了,我们先进去吧。” 凌离儿抬起眼来,只见面前几间上房,雕栏画柱,倒是很华丽,两边厢房挂着些鸟雀,旁边的几个丫头,容貌都在清秀以上,垂首屏息,站在那里,极是拘谨的样子。 666.第666章 回来就好 凌离儿也不由下意识的挺了挺胸,才跟着白蒹葭走了进去。 凌老夫人虽然说是老夫人,但是年纪并不大,在白蒹葭的记忆里,她是一个精力十足的人,儿子不在家里,她在费明珠的煽动下,一年到头没安分过几天。 别说有事了,就是没事也能折腾出一些事情来。 想到以前凌老夫人折腾出来的各种事情,最后都让凌老夫人吃了闷亏,倒是让白蒹葭忍不住浅浅一笑。 不过如今凌纤纤嫁了闻人乐节--皇子妃这种东西,虽然听起来很是得意,但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如果摊上个纨绔皇子富贵闲人什么的,这皇亲国戚,当然是威风至极,就是拿出去跟人比也要平白出色几分。 但是如果遇到一个想要做太子,日后做皇帝的人…… 这皇亲国戚带来的可不是荣耀,而是压力了。 闻人乐节那种人…… 看了一眼那个李婆子,闻人乐节可真是拼了呢,凌老夫人…… 这几年的日子应该没那么好过吧。 虽然抱着这样的念头,白蒹葭还是带着恰合时宜的微笑,跟李婆子说了两句话,才跨步走了进去。 眼见她的举止,婆子们都不由暗自点头,不愧是白家大小姐,这举止行动没有能够让人挑出错漏的,一举一动都可以当作最标准的礼仪教科书了。 也就白大小姐这样的人才,才能配上名震天下的鬼帅。 不过,凌绝尘是极端的冷,极端的强,这么一个柔弱婉转的大家小姐…… 李婆子收敛了脸上的神情,当年的京城明珠也是被逼得在外养病多年,这么多年才重回京都,即便是这样的尊贵的身份,嫁了这么一个男人也未必见得是什么好事。 她心中这个念头一起,顿时便很快就压制了下去。 毕竟是主人的事情,她们这些做奴仆的,并不应该多加质疑。 李婆子看着白蒹葭领着凌离儿进了屋子。 白蒹葭虽然跟凌老夫人关系不算亲密,但是必要的晨昏定省她还是要做的,对于凌老夫人所在琼月院还是很熟悉的。 凌老夫人的年纪并不算大,今年算起来也不过四十几岁,满头黑发已经白了一大半,梳着凌云髻,斜插着一枚朝阳挂珠钗,身上却还穿着白玉兰散花的品竹色薄袄,手上抱着一个小巧的雕银鎏金小暖炉。 凌老夫人的脸上,竟然隐约有些病容,虽然用了一些厚重的脂粉遮住了,但是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药香,还有她那畏寒的样子,就可以让人很轻易的看出来,这个妇人的身体并不太好。 白蒹葭眼看凌老夫人这样,倒是不由微微一怔。 前世这时候,凌老夫人倒是很能撒泼的,那里有这样一副衰老生病的面容,看起来竟然如槁木一样。 她心中微微诧异,面上却半点神色不露,带着凌离儿盈盈拜了下去。 凌老夫人看着坐下的两个女人,脸上神色变幻,最后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起来吧。”她的一双眼睛,却死死的黏在凌离儿的身上。 凌离儿眼睛一转,抬起脸来,笑吟吟的道;“祖母!” 她声音清脆,这一声宛如玉石交击,十分清脆。 凌老夫人一震,只觉得凌离儿这一声直接敲进了自己的心里。 白蒹葭眼看她眼泪一下就下来了,倒是不由吓了一跳。 这凌老夫人看她不顺眼很久了,重男轻女这性子,没有比白蒹葭更清楚的。 如今眼看她这样,倒是有些出乎白蒹葭的意料了。 只是凌老夫人这些年来,凌绝尘不在身边,费明珠也是冷了她的心,当年她虽然抱着让费明珠进门,可以放心让凌绝尘开枝散叶的心思,但是对于费明珠,也是真正疼爱的。 后来费明珠借口担心凌纤纤,跟着凌纤纤陪嫁了出去,后来又闹出不少事情…… 这几年来,凌老夫人身边,可是一个贴心的人都没有,那些婆子丫头什么的,仗着身后有闻人乐节,对于凌老夫人,尊重是尊重,但是除了主仆之间,别的是什么都没有了。 凌绝尘也是个冷淡的性子,一年也没几天落在家里。 这些年来,凌老夫人只能一个人寂寞的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也就凌纤纤偶然回家才跟她说上两句话。 凌纤纤这些年来也算是懂事了不少,自从费明珠死后,更是一瞬间似乎就从那个天真的近乎有些愚蠢的大小姐变成了成熟优雅的七皇子妃,对于旧日的事情,倒是看透了许多。 她心中恼恨费明珠,想起费明珠那白莲花一样的性子就十分生气,又想到白蒹葭的性子身份,倒是觉得十分好了起来。 倒是也没少跟凌老夫人说——毕竟现在白蒹葭才是她的嫂子,才跟她们是一家人,那费明珠毕竟女生外向,以前说的话,都做不得数。 林林种种的,她既然看透了,说起凌老夫人来,倒是一套一套的,将凌老夫人说透了。 毕竟比起费明珠一个心怀不轨的孤女,白蒹葭这么一个出生大家名正言顺的嫂子,稍微有点智商的人都知道应该选谁。 更何况费明珠还不轻不重的捅了一刀凌纤纤,算计了一下凌家…… 这样比起来,白蒹葭就显得更加高风亮节起来。 不过这么几年下来,虽然凌纤纤偶然能回来陪陪凌老夫人,但是也毕竟只是偶然而已。 寂寞的凌老夫人很快就苍老了起来。 凌离儿这一声脆生生的祖母却好像冬日里的春风,大旱里的泉水一样,瞬间将凌老夫人苍白憔悴的生活增加了新的颜色。 凌老夫人看着下头娇小玲珑的女孩儿,倒是忍不住湿了眼眶。 路上早捎了信回来,她心里本来是很不满意的,她也多年没有见过自己的大孙子,对于凌慎之,她的重视程度自然是远远高于凌离儿的,但是此时眼见凌离儿俏生生的站在那里,就跟一朵鲜花一样。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凌老夫人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667.第667章 人老隔辈亲, 爷奶疼小孙 眼见凌老夫人这老泪纵横的样子,别说凌离儿,就算是白蒹葭这种淡定从容的人,也不由吓了一跳。 她心里的凌老夫人还留在前世强势跋扈,跟自己斗的其乐无穷的老太君身上。 如今乍见凌老夫人虽然锦衣玉袍,但是比起前世的时候,却有一种隐藏不住的苍老,此时见她泪如雨下,惊讶之余,也不由心中一软。 倒是凌离儿眼睛一转,脆生生的道;“祖母你这是太开心了么?” 凌老夫人看了她们母女一眼,她因为费明珠的缘故,很是看不惯白蒹葭,不过自从费明珠做出那种事情来,因为对费明珠的厌恶,倒是对白蒹葭的印象好了不少。 又被凌纤纤潜移默化下,倒是白蒹葭这个媳妇儿很是不错。 当初白蒹葭出了事情,她只当白蒹葭已然死了,如今乍然知道白蒹葭不但活着,而且还给凌绝尘生了一子一女,这份惊喜可来的大了。 见凌离儿站在那里,俏生生水灵灵的样子,一双眼睛十分灵动,虽然年纪还小,但是看在眼里,真是粉妆玉砌一般,越看越爱。 伸手招了召,白蒹葭心中虽然奇怪,凌离儿倒是大大方方的走了上去,笑盈盈的又叫了一声祖母。 “好好好。”凌老夫人眼泪纵横,拉着凌离儿靠着自己坐了,却又抬头看向白蒹葭。 白蒹葭正心中琢磨凌老夫人在想什么,就听凌老夫人道;“这一路回来,可辛苦你了。怎么还站着,先坐下。” 白蒹葭心中虽然奇怪,但是也并不拂逆,靠着椅子坐了。 凌老夫人说了两句,还是忍不住道;“慎之呢?” 虽然凌离儿很好,但是她最为关注的,还是自己的亲孙子。 白蒹葭笑道;“他有一位师弟,要去靖州考试,便让慎儿一并去了。” 凌老夫人脸上显出一点不悦之色,道;“要去考试自己去也就是了,为什么麻烦我的慎儿。” 白蒹葭知道她的性子,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跟她对上,只是婉然一笑。 凌离儿在一旁听白蒹葭说到苏正则,脸色轻轻一变,神情闪烁,低头想了想,抬起头来,却咯咯笑道;“祖母你一心只念着哥哥,不疼离儿了,离儿可不依。” 她声音娇糯,又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凌老夫人虽然有一对儿女,但是凌绝尘从小清冷淡漠,别说撒娇了,就是说话也是尽量的简明扼要。 凌纤纤虽然是个女儿家,但是从小任性的很。 费明珠……从小就体贴小意,温婉可人,可是想到那后面的心思,就让凌老夫人作呕。 这么多年以来,凌老夫人还是第一次见这么个玉娃娃当着自己撒娇。 她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凌离儿,只觉得越看越爱。 心中暗自嘀咕,这白蒹葭虽然冷漠孤高了一些,但是看在离儿的面上,也不跟你计较。 被凌离儿这一撒娇,就好像喝了蜂蜜水一样,浑身都甜丝丝的,脸上的笑容不由又浓了几分;“谁说祖母不疼离儿了,你哥哥祖母疼,你我也疼。” 看着凌离儿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盯着自己,只觉得心都化了,立即打了个眼色。 旁边立即有丫头送了东西上来,只见托盘里却是一整套翡翠头面。 即便是白蒹葭这样见惯了好东西,也不由微微一怔。 那一整套翡翠头面,水头十足,润洁内敛,一看品质就是上佳,更难得的是一看就是从老坑种的一整块翡翠上取下来做成的。 凌老夫人虽然是富贵戚家的小姐,但是这样的首饰,只怕也是难得的。 她虽然不知道凌老夫人打的什么主意,但是眼看凌老夫人出手就是这么一套珍贵的首饰,倒是忍不住有些惊讶。 当年自己诈死逃跑,这几年不在院子里跟凌老夫人斗智斗勇,这老夫人…… 抬头一看,却见凌离儿笑颜如花,她本来就生的可爱,又十分伶俐,从来跟人说话,三言两语便能讨得人欢心,更何况此时面对的是她的亲祖母。 俗话说,人老隔辈亲,爷奶疼小孙。 对于婆婆和媳妇,婆媳矛盾这种事情总是存在的。 但是祖孙如果不出意外,一般都是自己家的孙儿孙女儿好,更何况凌离儿本来就是个拔尖出色的,便是在京城里,这样的容貌伶俐,也是很少见的。 凌老夫人看着乖巧可爱的凌离儿,心中只恨早几年没有孙子孙女承欢膝下,让她享受含饴弄孙的乐趣。 不过想到儿子说过的话语和表情,凌老夫人还是咬了咬牙,将心思按下,就听凌离儿悄声说道;“祖母,先让母亲回房休息下好不好,母亲怀了弟弟,经不起劳累呢。” 她听凌离儿这么一说,顿时不由一惊,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白蒹葭。 这段时间内她只顾着跟凌离儿说话,此时听凌离儿这么一说,只见白蒹葭身形纤瘦,但是小腹却微微鼓起,虽然乍看之下好像吃多了一些,但是也是怀胎两三个月的样子。 白蒹葭听凌离儿这么一说,脸上微红,道;“就你爱说。” 听她这么一说,凌老夫人顿时心情又好多了,当下便开口问长问短的。 白蒹葭倒是很柔顺的一一回答了。 凌老夫人眼看她乖巧,又想到自己收到的消息,凌慎之也是很出众的天才,倒是忍不住满意的露出点笑意,道;“好,你好好养身子,早日再给我们添一个乖乖的小孙孙。” 她想到白蒹葭这一去这么多年,心中暗下决心,无论如何,这次白蒹葭一定要安安心心的在家里待产。 想到白白嫩嫩的婴儿,就让她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意。 白蒹葭低声应是,凌老夫人也跟她说了一阵,眼看她眉目间露出一点疲倦之色,也想起白蒹葭回来就直接来了自己这里,一路奔波,也是有些辛苦了,便让人上了饭菜,跟着白蒹葭吃过了,才让人送了白蒹葭回去。 她有心要留凌离儿跟在自己身边,白蒹葭笑着同意了。 668.第668章 回家 凌离儿是一个很有主意的人,更何况她也看得出来,凌老夫人对于凌离儿的疼爱也是出于真心的。 毕竟换句话说,她前世因为凌绝尘的缘故,虽然知道应该怎么说,但是也是患得患失,中间又有费明珠在挑拨离间,她又是硬着一股心肠,对于凌绝尘以外的凌家人,都有一些看不上的。 那种优越感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还是一直存在着,后来婆媳之间的矛盾不但没有和解,反而更为激化,也跟她本身的性格脱不了关系。 凌老夫人在费明珠的唆使下,喜欢的是事事以她为先体贴小意的人,首先信奉的就是一个开枝散叶多子多孙多福气。 她身子娇弱,生凌慎之的时候伤了身子后更无所出,她虽然不言语,但是这种事情却憋在心里,凌慎之虽然出众,但是只有一个人,总是让人有意无意的念叨再生两个之类的话语。 她就像一只刺猬一样,将自己的伤口和恐惧很小心的掩藏了起来,然后只用坚硬的刺去对待别人。 这样的压抑下终于在凌慎之战死,桃花来到凌家的时候达到了极致,最后也是绝望求去,在极度的悲痛和绝望中选择了自尽。 其实…… 那时候也有着一个无法说出口的念头。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死在你的面前,你是不是也能在余生里,记住曾经有那么一个女子,曾经为你而死。 患得患失,矜持高贵的白家小姐无法说出口的心意。 白蒹葭的性子,是你伤我三分,我还你七分。 但是你敬我三分,我也还你七分。 前世凌老夫人对她不好,她也自然不会曲意讨好,如今眼看凌老夫人白发苍苍,没有记忆里刚硬的样子,反而十分温柔和蔼。 也就将自己的刺都收了起来,叮嘱了凌离儿乖巧听话,不要惹凌老夫人生气,倒是凌老夫人笑道;“离儿这么乖巧,那里会惹我生气,倒是你身子不好,这些日子又一路劳累,好好将养身子,就不用过来了。” 又召来那个婆子叮嘱了一番,让她每日送些上好的燕窝人参到白蒹葭的房里去,李婆子听得清楚,点头应是。 却是免了白蒹葭晨昏定省的规矩,那些燕窝人参,也是很不错的,不管用不用得上,至少也是一偏心意。 白蒹葭抿嘴一笑,看着凌离儿一双眼睛灵活的乱转,就知道凌离儿一定没少在中间说什么。 能够免了晨昏定省,她自然还是有些开心的,也不会拂逆了凌老夫人的意思,笑着答应了,然后却冲凌老夫人一笑,道;“说起来妾身最近身子不太方便,离儿却也要多麻烦老夫人了。” 凌老夫人盯了一会白蒹葭,将眼睛撇开,轻轻点了点头,还没等白蒹葭在想自己那里说错了话,就听凌老夫人嗔道;“你这孩子,现在还叫我老夫人。” 白蒹葭脸上微红,她虽然是一个聪明剔透的人物,但是这种情况下,也呆了一呆,才低声道;“慈姑。” 凌老夫人点了点头,道;“给了离儿一套头面,我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 白蒹葭急忙道;“慈姑身体安好,就是对我们最好的了。” 凌老夫人倒是笑了一下,她伸手从袖子里取出一串钥匙,道;“我当初只有绝尘一个孩子,这凌家上下,也是迟早要交到他媳妇儿手上的,只是当年……”她沉默了一下,又笑了一下;“当年出了些意外,这钥匙也是应该交给你了!我也就不费这些心思劳累了!” 白蒹葭一听,顿时吃了一惊。 凌老夫人的意思,便是将凌家上下都要主动交到自己手上了! 前世自己跟她斗了不知道多少手段,她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这次她竟然什么都没做,凌老夫人竟然主动就将掌家的权势交了出来。 不对…… 白蒹葭心思一转,立即嫣然笑道;“虽然说起来不孝,不过还要麻烦慈姑两年。” 眼看凌老夫人皱眉,白蒹葭立即笑着解释道;“我这孩子,活泼的很,俗话说,一怀笨三年,这几年我只想安心养胎,然后把孩子们好好教养成才。”她看了一眼凌老夫人,心中琢磨她的用意,脸上却浮起红晕,恰到好处的解释道;“慈姑将我看得这样重,我也是很开心的,只是……我这身子……” 凌老夫人看了一眼白蒹葭微微凸起的小腹。 她跟凌纤纤早已经商议的差不多了,要将这凌家交托到白蒹葭身上,她又见凌离儿冰雪可爱,当真是从天上蹦了一个孙子一个孙女出来,心中舒坦极了,又听说白蒹葭又怀了一个,倒是很是开心。 白蒹葭只见凌老夫人脸上神色微微变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笑道;“是了,倒是我大意了,欢喜坏了,竟然将这事情都忘记了,这样我这老婆子再给你掌家两年,等你身子好了,再来接过凌家。” 却又看了白蒹葭一眼,意味深长的道;“这凌家,迟早都是要交到你们手上的。” 白蒹葭笑着应了声是,两人又说了一会话,眼看白蒹葭眉目倦意浓重,凌老夫人也有些困了,便摆手让人送了白蒹葭回去,自己看着凌离儿,只觉得越看越爱。 白蒹葭出了屋子,只见天色微暗,不过早已经准备好了小轿,立春扶着她上了轿子,她倒是忍不住笑道;“凌老夫人这性子,倒是跟当初不大一样。” 回了她昔日的小院,却见收拾的还是整整齐齐的,窗外的一株西府海棠虽然还没到开花的时节,但是也是亭亭玉立,聘聘妖娆。 跟她记忆里没什么区别。 进了屋子,却见淡青色的帷幕,还是当年她惯用的样子颜色,不过这么多年下来,还能保持这鲜嫩如初的颜色,就知道肯定不是当初自己所用的了。 转进了屋子里,只见榉木攒海棠花拔步床,垂着淡蓝色纱帐绣百蝶穿花团。 白蒹葭倒是忍不住笑了下,道;“这屋子是谁料理的?” 669.第669章 如月如诗 难得的是这东西,虽然不完全重样,但是大同小异的,却也可见用心了。 这院子里,当初白蒹葭留下的丫头们,年纪都到了基本都给打发了出去,不过倒是都另外替补了上来。 除了立春外,还有两个一等大丫头,四个二等丫头,八个三等小丫头。 两个一等丫头一个唤作如月,一个叫做如诗,闻言如月便笑道;“是七皇子妃令我等收拾照料的,不知道夫人可还满意?” 她虽然只是个一等大丫头,却也生的身形修长,一袭青裙曳地,也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清雅脱俗,眉目也是极秀美的,宛如晓露鲜花,立春看在眼里,觉得这眉目五官依稀有些眼熟,但是却一时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 如诗却是个敦厚的人,只是站在一旁,并不说话,生的脸若银盆,眼若水杏,体态丰盈,也是个温厚端丽的人。 白蒹葭倒是看了一眼如月,如月生的好,这些年来这院子里几乎都是她在做主,说起来也比别人轻薄一些,虽然说起来只是个一等大丫头,但是心里也是极为骄傲的。 但是却被白蒹葭这若无其事的一扫,却不由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 就听白蒹葭笑道;“你们这样用心,我那里有不满意的。” 立春看着白蒹葭的笑靥,却不由打了个冷颤,总算知道刚才的眼熟是从那里出来的了,当下便开口道;“你们还不快准备热水让夫人沐浴。” 白蒹葭浅浅一笑,如月却露出一丝为难之色道;“只是如今小厨房里的人都歇下了,只准备了一些洗漱用的热水……” 还没等如月说完,白蒹葭已经笑了起来。 她本来生的端雅秀美,此时一笑,灯下月色,更是说不出来的清丽雅致。 立春见白蒹葭这一笑,又看了一眼如月,顿时心中明白过来,立即心中暗暗叫苦之余,也有些恼怒之色,倒是如诗在一旁小声道;“本以为夫人会在老夫人那里歇下,并不曾想过夫人会回来,却是我们的不是了,奴婢立即就去烧水,请夫人稍等一二。” 伸手拉了如月出去。 白蒹葭看着他们二人拉拉扯扯,却忍不住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立春看得清楚,心中正微微一冷,就听白蒹葭若有若无的笑道;“这院子,真是没规矩呢。” 她声音虽然清柔,但是立春却硬是听出了一丝寒意,却只是点了点头道;“小姐就算没心思料理凌家上下,这么一个小院子倒是可以料理的来的。” 白蒹葭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是抬头一笑。 好在热水还是很快就送了上来,衣服换上了自己从昆云城里带回来的,她如今衣物多以简单舒适为主,一路行来,倒是也是累了,也没进庄园,就倒在床上,本来以为要话费不少时间,但是却并没有多久就睡了过去。 立春看着沉睡的白蒹葭秀美绝伦的眉目,然后又想到刚才的那两个丫头,才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走了出去。 白蒹葭的药膳一向是她掌管的,平时也会吃一些点心宵夜什么的,她出了房门拐进硅胶,就正好听见如月和如诗在争执着什么。 站在门后听了一会,才听到如月不甘不愿的道;“就你顾全大局,就你懂事。” 如诗道;“你总该熄了心思吧?” 如月哼了一声,沉默片刻,却道;“你难道甘心么?” 如诗的小脸上神色闪烁,道;“哪有什么甘心不甘心的……” 她看了一眼如月,脸上却是庄重之色,就听得一声轻笑,只见立春从旁边转了出去,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对于白蒹葭带回来的这个大丫头,如月如诗都有一些说不出来的忌惮,眼看她的神情,如月恼羞成怒道;“你这人,怎么偷听人说话呢?” 眼看恼怒的如月,立春道;“我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反正……从今以后,就将那些主意给我收起来。” 如月扫了立春一眼,见她姿容虽然端丽,但是年纪分明已经二十五六岁了,但是仍然做少女打扮,心中若有所悟,立即冷笑一声,道;“你自己打的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们不知道。” 她虽然生的风流,此时冷下脸来,也有几分威严。 立春一愣。 她从小学医,又将心思都放在了白蒹葭身上,这次出面,也是为了不让白蒹葭太过消耗心思,虽然是第二胎,但是刚醒不久,倒是半点没操心过自己的终生大事,此时见如月一副我们都是一样的表情,回过神来,倒是不由微微愠怒。 当下冷哼一声,挥袖便走。 眼看立春离开,如诗微微颦起眉头,就听如月道;“你若是甘心配了那些管家小子,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我是不甘心的。” 如诗看着如月的侧脸,倒是忍不住开口道;“若是真的有机会,这么多年早就已经过去了……” 她本来还想说上两句,却见如月已经侧身背对着她,将脑袋埋进了被子里,一副我不听拒绝交流的样子。 如诗坐在床边,想起白蒹葭似笑非笑的表情,清澈到似乎透明的眼眸,明明什么都没有多说,但是却给人一种把一切都看透了的感觉。 白家的小姐,那里是那里好相处的。 她看了一眼如月,知道她从小心高气傲,在这边几年下来,也是脾气更见长了,想起刚才的事情,不由叹了口气,默默的上床睡了,只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第二日天气倒是极好,温暖的阳光将尚存的寒意驱散了几分,一大早李婆子就送了上好的人参燕窝过来,白蒹葭笑着收下了,抓了一把赏钱给了,正好看见如月端了饭菜进来。 虽然院子里有小厨房,但是毕竟刚回来不久,凌老夫人也一时忘记了这事情,白蒹葭也没提起,今日的早膳还是大厨房送过来的。 一碗鲜鱼粥,点心是京城里常见的小窝头、炸三角、梅花香饼和七巧点心。 670.第670章 少女心思 鲜鱼粥是用新鲜的河鱼做的,冬日河鱼最为肥美,这河鱼又切的薄如蝉翼,被白粥一煮,当真是水/乳交融,入口即化,只是为了保暖放在了食盒里,那热气折腾回转,都闷在那食盒里,一把盖子揭开,那热气就裹着热腾腾的鱼味姜味铺面而来,浓重至极的味道对于别人来说没什么,白蒹葭看着那鲜鱼粥,却觉得一阵翻江倒海。 眼看鲜鱼粥从食盒里端出来,立春脸色就有些不对,一看白蒹葭的神气,立即下意识的伸手将一旁的痰盂拿了过来,看着白蒹葭吐在里面。 翻江倒海的折腾了一会,白蒹葭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立春转过眼,就看见如月如诗呆呆的站在那里,不由皱眉道;“你们还不快把东西收下去!” 如诗一惊,急忙让两个小丫头收了东西。 白蒹葭吐得差不多了,就算是缓了过来,立春急忙拿了一旁的清水给她漱口,感觉嘴里的气息淡的差不多了才冲立春摇了摇头。 好在过了一夜,虽然反胃的厉害,但是吐出来的东西也很有限。 白蒹葭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点心和粥汤,也没什么胃口,摆了摆手,示意将东西收下去。 眼看她吐得这样厉害,如月眼眸轻闪,立春看了一眼呆在一旁的丫头们,心中倒是很是愠怒,只是看白蒹葭神色冷淡,她也不好多说,只是轻轻的拍着白蒹葭身上的几处穴位,让她好受一些。 白蒹葭这么一闹,也没什么胃口了,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东西,还是立春道;“总要用些东西,我去小厨房看看?” 白蒹葭皱着眉头摇了摇头道,“时间不早了,一会还要去……慈姑那里,就用着吧。”当下就着冰糖炖燕窝吃了两个梅花香饼,立春才放下一颗心来,道;“这鲜鱼粥腥味怎么处理的这样浓。” 她眉目轻轻一皱,她将白蒹葭看的如珠如宝一般,平时吃食都是一手操办,虽然白蒹葭的身子素来不太好,但是闹得这样厉害也还是头一回,眼看那鲜鱼粥,也是新鲜的河鱼做成的。 俗话说,冬鲫夏鲇。 意思是冬天适合吃鲫鱼,夏天适合吃鲇鱼,鱼汤对于孕妇来说也是很好的滋补品,但是毕竟这孕妇的身子,是半点由不得人。 立春看着白蒹葭收拾的差不多了,换了一身衣服,替她松松的梳了一个发髻,只带了一朵堆纱宫花,一身竹纹淡蓝色薄袄长裙,清清净净的,除了眉目间因为这几日的缘故有些劳累之色,但是俏生生的样子却简直跟一个没出嫁的小姑娘一样。 看见白蒹葭跟立春出了房门,如月撇了撇嘴,道;“这娇滴滴的样子,闹腾的跟什么一样。” 如诗见她这样,不由颦了颦眉,道;“你瞎说什么呢。” 如月哼了一声,看了一眼一筷子没动的鲜鱼粥,这鲜鱼粥的米和鱼都是上好的,鱼肉都只用了最肥嫩的那一点,但是偏偏那娇贵的人儿却是连一筷子都没动。 她心中有些愤愤,想起白蒹葭那冷冷淡淡的表情,只觉得心中更是不满意了。 偏偏还听如诗在那里道;“你说你呀,主人家的事情,是你们可以评论的么?” 如月听得不忿,杏眼一瞪,道;“你要安心做丫头你就安心做去,反正我是不甘心的。”她盯了一眼如诗,道;“别忘了当初我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如诗看着如月娇俏的样子,心中倒是叹了口气。 当初她们来这里,自然也有着雄心壮志的,少女怀春,对于传说中的大英雄总是有几分仰慕之意的,如今得到那个示意的时候,她们都有些不敢置信,以她们的身份,能够做个妾室都是极好的了。 而且凌绝尘的身份容貌,不知道京城里多少人想着还够不上呢。 不过她们在这院子里也呆了快三年了,这十年来这院子也换了两拨人,她心中却隐约知道一些事情。 她本来是个温和的性子,但是也自然是很玲珑的,否则也不会是她和如月并肩做一等大丫头,本来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但是凌绝尘那人,一年到头回家也没两日……她们说起来在这院子里也呆了快三年了,也不过见过凌绝尘两次,想起那个少年异常殊丽的容貌和异常冰冷的气质,她顿时就绝了念头,不过如月却跟她不知道,不知道中了什么魔,竟然将一腔芳心都死死的放在了凌绝尘的身上,平时也将那个没有踪影的凌夫人白小姐当作情敌一样。 她看着也有几分啼笑皆非。 不过好在这院子里也没有什么难伺候的主人,白蒹葭不在,凌绝尘也很少落屋,她们虽然说是一等大丫鬟,但是说起来,比寻常的小姐过的还体面称心,就算在外头他们姐妹兄弟,听说她们是伺候凌绝尘的,也有许多人肯卖个面子。 本来打算再等上一年,等明年就求老夫人指了自己,那时候私房月例也赚得差不多了,日后也是体体面面的。 但是却没想到,这个关头,白蒹葭竟然回来了。 如诗脸色变幻,就看着一个小丫头垂着脸走了进来,那小丫头道;“立春姐姐问,怎么没准备轿子?” 如诗看了一眼如月,见她脸上有些不忿之色,叹了口气,想起白蒹葭,又不由挥了挥手,道;“是我疏忽了。” 白蒹葭站在外头等了一会,便有人抬了小轿子来,立春扶着她上了轿子,如诗只是低声道;“本来以为夫人用早膳还要一会儿,并没有想到……” 没等她解释完,就看见白蒹葭冲自己微微一笑。 她姿容清淡,此时一笑,却有一种海棠花开的明艳感,“谁给了你们以为的权利?”她声音清淡,带着一股淡淡的倦意。 但是就是那样的漫不经心的清淡,却让如诗不由打了个冷颤,只觉得这几个字,明明云淡风轻的,但是听在耳朵里,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冷意,让人不由自主的就心里发寒,就听白蒹葭又笑道;“立春,回头你找李婆子和管家娘子,找几个称心如意的使唤。” 671.第671章 倦眼清眸的女子,淡蓝色的衣袖下露出半截白生生的腕子,上面的翡翠镯子水头十足,却是绿的让人的心都沉沉的沉了下去,浑身都清淡素净,似乎不带半点烟火气,在冬末初春的院子里,静美的就好像一副水墨山水画。 如诗娇躯一颤,就听立春低声应是,白蒹葭才道;“走吧。” 眼看如月呆在那里,脸上神色变幻。 白蒹葭拿了主意,她精神还好,到了琼月院的时候,脸上已经半点都看不出来了。 昨夜凌离儿跟凌老夫人一起睡的,倒是很难得的宠爱了,一看凌老夫人的神情,白蒹葭就知道是被凌离儿哄的服服帖帖的。 看见凌离儿冲自己挤了挤眼,很是娇俏的样子,倒是忍不住抿嘴微微一笑。 她自然不会将院子里的事情拿出来与凌老夫人分说,只是说了两件事。 一是凌离儿功课的问题,虽然过年的时候能够休息一二,但是过了年又回了这地方,这功课就要提上台面上了。 白蒹葭的意思,就是让凌离儿先去白家跟着白家一起学着规矩,等寻到了好老师再在家里学着,总不能这几个月就这么耽误了。 这事儿在她回京城以前已经跟白抒怀商量过了,基本就是在凌老夫人这个通个信儿。 凌老夫人眼看凌离儿伶俐,又想起白家小小姐也是很好的,也不知道多少人想挤进白家去,是极有面子的一件事情,便点头应了。 不过到底有些舍不得小孙女儿,又跟白蒹葭说了两句,说好等三天之后,再让凌离儿却白家开始上课。 白蒹葭这种小细节上自然不会太忤逆凌老夫人的意思,她本来就是一个很聪慧的人,行事极有分寸,便点头应了。 二来却是她院子里的事情。 那如月如诗她当年都是没有见过的,也不记得凌家的家生子里有这么两个出色的人物,而且特别是那个如月…… 她也是表现的很温和,倒是笑着跟凌老夫人说了立春,凌老夫人倒是挑了挑眉道;“这春姑娘伺候了你这么多年,也是一个贴心的。” 就听凌老夫人对立春道;“我看春姑娘你……今年多大了?” 立春垂目道;“今年二十六岁了。” 她声音还是很平静的样子,倒是凌老夫人吃了一惊,看了一眼白蒹葭,道;“哎,二十六岁了……这年岁的,若是肚子争气些的女儿都要出嫁了,看你这还是没出嫁的……” 立春面容还是极平静的样子,白蒹葭眼看凌老夫人这番作态,倒是不由闪了闪睫毛,就听凌老夫人道;“这年岁,便是给人做续弦也被嫌弃啦!” 立春是凌绝尘给白蒹葭的,对于立春的事情,白蒹葭也不好一个人做主跟别的丫头那样轻易地打发出去,而且前世今生加在一起,对于立春她也是颇为尊敬的,并没有把她当作一般的丫头来看待,只觉得立春这么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又是一个很有主意的,她跟立春提过婚事的事情,被立春委婉但是坚决的拒绝了,表示自有主意,同时很委婉的表示,她的未来不仅仅在成婚上,她相信立春,便也并没有多问,而且立春那样的未来规划,对于白蒹葭来说,好像戳到了什么久远的记忆一样。 只觉得如果真按照立春所说的医泽天下,也是很好很好的。 当下正要说话,就听立春婉然一笑,道;“其实我家中早有婚约,只是等过几年夫人身子好些,他……也好一些,便回去完婚了。” 看见立春落落大方的样子,白蒹葭倒是真有几分信了,说不准真有人等立春回去成亲什么的。 凌老夫人却叹息着摇了摇头,道;“可怜多少痴儿女……你且听我说,女孩儿家等得起几年?青春芳华就那么几年,一等等过了,就算娶了你,也疼爱不了几年,家境好了出人头地了,却有更多如花似玉的美人儿……” 她声音中带了几分唏嘘之意。 想到自己的女儿,虽然贵为皇妃,但是眼看昔日天真无忧的凌纤纤瞬间成熟懂事起来,但是看在做母亲的眼里,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滋味。 她想到凌纤纤,又看了一眼立春,忍不住叹了口气。 白蒹葭见她这样,忙柔声劝慰两句,然后将小厨房的事情提了出来。 这事情凌老夫人倒是很快就点头应了,看着白蒹葭的小肚子,真是灼热的都快生出火苗来了。 大厨房虽然方便,但是白蒹葭毕竟是一个孕妇,孕妇那样翻江倒海吃多少吐多少凌老夫人也是经历过的,毕竟她也是生过两个孩子的人,想到当初也有些心有余悸,看着白蒹葭的眼光里,也未免多了几分怜惜。 份例不但给白蒹葭加了一份,反而又问白蒹葭道;“那几个丫头可还用的顺手?” 白蒹葭听她主动提到那几个丫头,又看了一眼凌老夫人的神色,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道;“慈姑安排的,怎么会不顺手呢,只是……”她犹豫片刻,道;“我看那几个的年纪都不小了,又不像立春这样是以后要放出去成亲的,可要许了人,再挑几个?”她想了想,道;“离儿跟慎儿回来,院子里也是要添人的。” 凌老夫人看了白蒹葭一眼,毕竟关系到她的孙女孙子,顿时觉得白蒹葭说的还是很有道理。 虽然白蒹葭院子里的丫头不少,但是也像白蒹葭说的,如月什么的,都十七岁了,本来放在白蒹葭院子里,也是有备无患了,她也知道其中的关窍,不过也算是绝了心思,眼看白蒹葭也没有瞬间闹起来,反而很有礼仪的询问自己的意见,心里也很受用。 当下便点了点头,道;“我老了,这些事情你自己拿主意吧。” 又看了一眼白蒹葭,叮嘱道;“你如今的身子,可不能太过劳心劳力了。” 她这几年下来,也算是看的清淡了不少。 白蒹葭低眉顺眼的应了一声是,就看凌老夫人拍了拍手,指了指李婆子,道;“有什么事情,问李婆子就是,你房里的那些丫头……”她眼睛闪了闪,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说道;“随你吧。” 672.第672章 初春的阳光透过枝叶,在地上落在斑驳的光斑,天空蓝的清澈,清澈静远的一如少女的梦境。 安静的角门处,一个婆子带着十几个女孩子,异常安静的站在角门处。 她身后那些丫头倒是有些不甘寂寞,叽叽喳喳的小声说话,莺声燕语,倒是很是热闹。 过了一阵,角门开了,出来一个五十来岁的婆子,衣帽整齐,衣衫气度,反而比一般的夫人还要贵气威严几分,她眉目微微下垂,有几分严厉在里面,往哪里一站,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那一群叽叽喳喳的小丫头们顿时便住了嘴,跟一个个鹌鹑似的站在那里,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顿时便老实了起来。 王婆子看着出来的麽麽,脸上堆起殷勤的笑意,道;“这位是赵麽麽吧。” 赵麽麽点了点头,扫了一眼那群女孩儿,只见大的十四五岁,小的八九岁,虽然有几个面黄肌瘦的,但是眉目都还算清秀,当下便指了几个,道;“这几个不要。” 王婆子见她一指,都是素日很是跳脱伶俐的,当下脸上神色便闪了闪,其中还有她的远方侄女儿钱雅兰。 眼看赵麽麽这样不客气,钱雅兰下意识的一抬脸,她本来以为是十拿九稳的事情,结果哪曾想还没见到主人,就在这里被一个老婆子给刷下来了,心下不平——她生的在这群孩子里也是最出挑的,隐隐有带头的模样,又有王婆子的面子在,这群丫头里都没有敢忤逆她的,她也十分骄傲。 却见赵麽麽点过的几个,都是这群孩子里最出挑的几个,心中念头一转,只觉得只怕这赵麽麽家里人只怕在里面,唯恐被她们抢了位置,所以才特意要刷了他们几个。 她自以为找到了理由,年轻的脸上就露出了一点微妙的神色。 她知道这院子里住的是谁,别说能贴身伺候了,就是能看上一两眼也是好的,也知道如果能进这院子,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也是飞上枝头当凤凰了,这京城里有几个人,里面的丫头说出来,比小姐什么的还体面呢!这凌家就是其中之一。 放出来的丫头,嫁出去也是体体面面的当家娘子。 她年纪轻,心思便藏不住,赵麽麽也是眼光毒辣的人,那里看不出来这群小丫头心里想的是什么,不过却不将这几个小丫头放在眼里。 除了她点出来不要的三个以外,还剩下十一个小女孩,虽然衣衫也有好坏之别,但是都收拾的很是干净。 她打量了一下这群小女孩,心中有几分满意,但是脸上严肃的神气却是一点都不变的,并不因为王婆子是顶尖的牙子就轻易的放了进去。 “不管你们以前在家里是什么样的人,到了我们这里,就要依从我们的规矩。”赵麽麽冷声道;“做丫头就要有做丫头的样子,若是不安分,惹出什么事情来……” 她扫过一群鹌鹑一样的小姑娘,冷冷的道;“谁也救不了你们。”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只是如今夫人和小姐缺着几个人用,你们运气好,碰着撞上了,如果有本事,讨了贵人的欢心,日后日子自然是过的好的,若是不知轻重,就是死了也没人知道,不过伺候人呢,最重要的是本份两个字,只有记牢了做好了这两个字,你们才算是有了点根基。” 这几个丫头,王老婆子也是从一群女孩儿里挑姿容秀丽的出来,然后仔细训练过的,这还是第一次带出来,见赵麽麽这样冷漠的样子,若是换了别人,早就恼羞成怒闹起来了,不过想到这院子里的人,却是忍不住心头一阵火热。 如果自己训练的丫头能顾被挑中那怕一个,她日后也比那个那周寡妇有面子几分! 光是想到这个,就足够让她扫了一眼钱雅兰,示意她安静一点,然后冲赵麽麽露出谄媚的笑容来;“赵麽麽你放心,我训练的丫头,别的不敢说,这本分两个字,却是妥妥当当的。” 赵麽麽扫了一眼王老婆子,懒洋洋的道;“进来吧。” 当下引着一群小丫头,进了角门。 不知道是不知因为刚才赵麽麽的一番训话,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小丫头们都安静了下来,有条不紊的跟在赵麽麽的背后。 想起出门前王老婆子的嘱托,就不由这群半大丫头不紧张起来,暗自揣摩这传说中的将军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是看赵麽麽都这样严肃紧张,心中不由脑补那将军夫人,只怕也是个威严肃穆,就跟话本里讲的一样,一副晚娘面孔,即便是不说话,也就跟母老虎差不多。 她们年纪都不大,这京城又是个热闹所在,一年到头不知道会出现多少才子佳人,而且时光如流水,模糊了旧人的容颜。 这最大的不过十二岁,当年的白家明珠,也不过只在某些家族里流传,对于这些小丫头来说,这将军夫人却是充满了不确定性。 眼看赵麽麽就这样厉害,只觉得那夫人只怕是更厉害了,有几个胆小的,只暗自祈祷那夫人不要看上自己,否则只怕自己也会跟话本里一样,被活生生折磨到死,还没到院落,就已经是各有所思了。 本来这家中嫡亲小姐,所用的都应该是家生子的,一般来说很少在外面买丫头小厮什么的,当年白蒹葭用的,除了素问和环儿几个陪嫁过来的丫头以外,其他大多都是凌家的人。 这几年院子里换了一拨人,然后年纪合适的也没几个,凌离儿跟凌慎之最贴身的两个白家已经送来了,剩下的洒扫丫头,在外头买上几个也就是了。 不过虽然这么说,还是自己要用的顺手。 午后的阳光,透过斑驳的花树,在月白衫裙的女子身上,落下斑驳的光影。 那种柔和而又清雅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的的放轻了脚步,只唯恐惊扰了这画中美人一般。 除了被赵麽麽挑出去的,剩下的十一个小姑娘一字排开,低眉顺眼的看着自己的脚尖。 673.第673章 挑人 除了被赵麽麽挑出去的,剩下的十一个小姑娘一字排开。 白蒹葭坐在软椅上,她拣了一个比较开阔的地方,倒是没想到,这人也是不少。 因为怀着身孕的缘故,还是很容易感到疲惫,不过怀过一胎,却知道并不能因为感到疲惫就整天躺在床上不动,反而要保持一定的活动,这样对于孩子和自己都比较好。 下头的小姑娘们都是清清纯纯的一张脸,看上去都是很老实本分的样子。 王老婆子也是一个伶俐人儿,否则也不会在人牙子这行做到顶尖了,知道是夫人要挑丫头,选的都是清纯本份,秀丽贤淑的——如果是别的,就是或妖娆或清纯的一张脸,心机手段都有。 白蒹葭扫了一眼,脸上神色却丝毫不动,王老婆子偷偷看了她一眼,却见她清丽容颜上,神情淡淡的,虽然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但是就算王老婆子这样惯打眉眼官司揣摩人意的人,也丝毫看不出来她的心思。 心中不由大震,只觉得自己这次带来的小姑娘们都老实本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了。 这样看不出来深浅的人,王老婆子没见过两个,心中也暗自奇怪,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忽然来买丫头的,再看白蒹葭身后,却站着一个女子,形容端庄,容色娴雅,比起小姑娘们,却多了一股沉稳和庄重,不过虽然梳着闺女的头发式样,但是看年纪,虽然猜不出来具体的年岁,但是肯定二十来岁是有的。 她心中一亮,只以为是猜到了缘由,只怕是这位夫人身后那个贴心大丫头要放出去了,这样的大丫头放出去自然不会只放一个人,只怕那夫人房里要放不少人出去,自然就要再补一些人。 再看白蒹葭身边的小姑娘,也是月白衫裙,也许是些微天寒的缘故,披了件白狐皮斗篷,露在外头的小脸粉妆玉琢,只觉得白生生一张脸上,眉目漆黑,唇瓣微红,却是说不出来的一段风流,身后站着一个丫头,清清秀秀的,虽然站在那里,但是那出众的气质,便是一般小户人家的闺女都比不上的,那丫头也跟王老婆子见过的不太一样,文雅端庄,看起来就好像是读过书的。 一般人家大多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能够让家里的女孩儿读书的人家已经不多,更何况是让女孩儿身边的丫头。 王老婆子心中盘算,暗自后悔今天早上见钱雅兰妆扮的时候没有阻止,否则钱雅兰如果真能选中……,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转而是,看见那倦眼清眸的妇人和虽然有着一双再灵动不过的眸子,但是却老老实实站在一旁端庄矜持的凌离儿,王老婆子立即将自己刚才念头压了下去。 无论如何,总觉得这夫人们是看不上钱雅兰的。 她心中惋惜,就看见赵麽麽上去凑在白蒹葭身边轻声说了两句。 白蒹葭点了点头,懒懒的道;“去吧。” 站在这里的人,毕竟各有各的来路,虽然都站在了这里,但是神情跟衣着都有一些不太一样的。 其中有穿得破烂也显得瑟缩的,也有比较干净也比较活泼的。 凌离儿见白蒹葭点头,便带着秀娘走了下去,慢悠悠的从左边走到右边。 她虽然年少,但是这种时候,那通身的气派跟气度往那里一站,那种风姿却让人并不会将她当成一个小孩子看。 王老婆子看见凌离儿,想起自家小女儿也跟她差不多的岁数,但是却只知道整日来回疯跑,半点没有女孩子的模样,看见凌离儿的眼中也不由多了几分羡慕之色。 自家小女儿哪怕有凌离儿的一半……不不不,哪怕有一分,她也心满意足了。 不过也知道只是妄想而已,想起自家的皮猴儿,王老婆子还是有些唏嘘,这人比人真是比死人。 凌离儿偏头看了看秀娘,少女冷淡持礼的跟在她背后,也没多说,神色冷冷淡淡的。 她左右张望了一下,却见那一群丫头接触到她的目光,脸上神色各异。 她又动了动鼻子,伸手指了两个人,然后冲白蒹葭眨了眨眼睛。 白蒹葭见她神色,倒是浅浅一笑,道;“选定了?” 凌离儿点了点头。 白蒹葭看了眼她选中的两个丫头,那两个丫头被她清澈的眼睛一看,却不由自主的有了一丝紧张,下意识的伸手就将自己的袖口握得紧紧的。 虽然抱着万一被选中的念头,但是真的被选中了,两个丫头还有一些不敢置信。 她们自家人知自家事,在王老婆子这次带来的一众丫头里,自己也不算特别出众,讨人喜欢什么的更是说不上,但是偏偏这金尊玉贵的小姐却选中了自己。 这种惊喜和意外让小丫头们张口结舌的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人,倒是说不出来话。 白蒹葭看凌离儿挑完了,才看了一眼立春,立春会意,便走了上去。 剩下的九个丫头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这机会不多,顿时都做出了不同的表现和神情来。 都是青葱水嫩的女孩子,阳光洒在身上,就宛如各种各样的娇花,绽放出了属于自己的风姿。 那两个被挑出来的丫头就看见秀娘看了自己一眼,虽然年纪比自己还小一些,但是那种从容的姿态,却强上不知道多少。 秀娘低声说了两句,两丫头便安分的站在了她的身后,看着立春在那一排丫头里走了两圈。 挑丫头这种事情,其实立春是不太擅长的,不过她精通医药,还没跟着白蒹葭的时候,游走人间医泽天下,对于人心的把握,立春却是很出众的,后来在昆云城快八年,她主掌上下,更是磨练的十分精通。 只是那些用惯的人也大多留在了昆云城,并没有带回来。 想到如诗如月,特别是如月那张脸,立春的脸上也掠过一丝微妙的神情。 立即有人捕捉到了。 立春比起凌离儿,就随意很多了,她很随意的点了六个丫头。 比起凌离儿只挑两个来说,却都是很大的手臂了。 这样下来,倒是只有三个人没有被选中。 那没被选中的三个人脸色发白,看向立春的表情更是扭曲的厉害,几乎活生生要将立春咬下一块肉来的表情。 立春浑然不觉,她挑选完了,就走了白蒹葭的身边,白蒹葭看着那六个惊喜交加的小姑娘,点了点头,她坐了一阵,倒是被阳光晒得有点困倦之意。 后面签约立契的事情,却是交给王老婆子和赵麽麽了。 674.第674章 凌离儿挑完了丫头,便让文娘将人带了回去,虽然是从外头来的,签了八年的卖身契,但是真要指望用上,还是要交给外头的麽麽们调教上一段时间,看过行事举止,又有心思的,才能往院子里呆下来,然而日后可以做到什么地步,则还是要看这人心思玲珑的程度了。 凌离儿靠在白蒹葭身边,这些事情自然有人去处理,白蒹葭看着她的样子,倒是忍不住笑了两声,摸了摸她的头,这几日事情也多,如今算起来也算是闲了一段时间,此时也算是没什么事情,便笑吟吟的将凌离儿的功课问题跟凌离儿说了。 凌离儿小脸皱了皱,便是应了。 白蒹葭吩咐了立春两句,立春看了半日,点头应是。 她挑的六个丫头,都是很不错的,最后又选了两个老实朴质的留了下来,一个叫做春花,一个叫做兰儿,都是很常见的名字,立春问过白蒹葭,白蒹葭顺手指了两个名字,一个叫做春华,一个叫做春兰,都留给立春做了下手。 如诗如月冷眼看着白蒹葭的举止,心中各有盘算,如诗眼看白蒹葭一副懒懒散散的神态,心中倒是一片坦然,她暗自托人捎信回了一次七皇子府,表达了年纪大了,想要回老家配小子的愿望,眼看如月心思活络,心中也说不出来什么滋味。 只是对如月道;“我们姐妹这么些年,也算是有些感情,你这样的容貌,便是出去,主人也不会亏待你的,你又何必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开始的时候如月不怎么搭理她,后来说的烦了,才气冲冲的道;“我早就说过了,你如果甘心的话便自己去了,又何必托我一起。” 她心高气傲的厉害,见了白蒹葭,也隐约猜到了七皇子妃为什么派遣了自己到这个地方,但是越是如此,越是不服气起来。 你白蒹葭不过是白家嫡女,才貌双全也不过是家境好些调/教出来的,那一股清冷淡薄的气质也不知道是给看的,自己如果出生在白蒹葭一样的家庭,也未必会比这人差上多少,怎么她就可以坐拥那样出色的夫君,自家好不容易才从那个破落的庭院里爬出来,见识过这样的世界,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回到那个世界里去了。 心中却存了几分不服气的念头,死活想要将白蒹葭比下去。 白蒹葭想着孩子,也懒得在这院子上的事情多操心,当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中了毒一睡就是这么多年,但是立春说她思虑过度,耗神伤心这种事情她还是知道轻重的,又想着如今大事将近,心中虽然那有几分担忧,但是也是放在闻人德纯和闻人乐节这两兄弟的身上。 凌绝尘从昆云城匆匆离去,在这种关键时刻,几乎都可以预想发生了什么。 更何况闻人乐节还特意多跑了那么一趟来表达一下和自己的关系,加上前世今生,如果这时候白蒹葭都不明白,鸡不白亏了这么多年。 闻人嘉和的病,越发严重了,这种时候,闻人德纯难免会孤注一掷,对于七皇子妃凌纤纤的哥哥,手握重兵的凌绝尘,自然要想办法调开。 只是虽然如此,白蒹葭却懒得多管。 前世闻人德纯就输在了闻人乐节手上,如果今生闻人乐节这样的天时地利都斗不过闻人德纯,也枉费了白三思和闻人嘉和对闻人乐节的评价。 她只是约束丫头,安心养胎,春华春兰看着剩下的四个丫头被送了出去,倒是心中有些惴惴,暗自琢磨要打听一二,却忽然想起了进门时候立春吩咐的规矩,这院子里却是极为忌讳闲言的,当下便闭了嘴,老老实实的跟着婆子们学规矩学做事。 不过眼看这院落虽小,却没有一处不精致,虽然很少见到夫人,但是院子里上下那种气氛,却让人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紧张感。 这天晚上回了院子,春华倒是忍不住戳了戳春兰,悄声道;“你说丽儿他们都去了那里?” 春兰白了她一眼,道;“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说着便打了个呵欠,她们要学的事情很多,虽然比起以前在田里做活儿的时候轻松了很多,但是比起力气活儿,如今这种细致的活儿反而更考究他们的细心耐心,说起来虽然力气用的少了,但是心思反而用的多了,比起以前来说也是累了很多。 春华眼看春兰换了外衣,正想说什么,就听春兰道;“你没听姐姐他们说么,这院子里的事情,你只管做就是了,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这院子里的事情,最忌讳的就是往外说了。”她看了春华一眼,又叹了口气,道;“你说说,我们在家里的时候,什么时候穿过这么好的衣服,吃过这么好的大白米饭,我娘从小就教导我,少说话,多做事,总是不会吃亏的。” 她倒是很感激凌家,一进门不久,就发了两套当前季节的衣服,对于她们来说,过年的时候能够从当铺买一套半旧不新的衣裳已经是值得开心许久的事情了,更多的时候都是姐姐的衣服改改妹妹接着穿,妹妹的再改改,实在不行了,还能拆拆洗洗的给刚出生的小娃儿做做尿片儿什么的,便是一套完整的衣服也是很不容易。 那衣服两人也是很珍惜的,换下来整整齐齐的叠在床头,只唯恐不小心压皱了。 更别说顿顿都能吃上过年时候都不一定能吃上的白面馒头跟大白米饭了。 春华点了点头,觉得春兰说的极有道理,不由叹了口气道;“难怪妈妈说在这样的人家做丫头,都比外头的普通小姐还体面……”她眼神闪烁,脸色变幻了片刻,又对春兰道;“说起来,我看着那几个大丫头,比我见过的好几个姑奶奶都体面。” 春兰忍不住满足的笑了笑,看着春华羡慕的表情,想起立春和如诗如月等人,倒是忍不住颦起了眉头。 675.第675章 礼物 春兰虽然老实,但是从某些方面来说,也是有着几分聪慧的,如果真是愚蠢如驴的,立春也不会挑中他们——毕竟如果真的太笨,就白白的成了别人的棋子做了错事自己还不明白,这种事情别的地方可发生的不少。 这院子里如诗如月的心思,春兰倒是能猜到几分,或者说,抱着这样念头的女孩子,春兰也是见过不少的。 如果能够爬上男主人的床,以后做一个姨娘,说起来也算是小半个主子,总比外头随便配个小子来的强上不少,光是他们这样丫头的吃穿用度都跟普通人不一样了,如果真成了姨娘……那样的日子,是天天燕窝鱼翅的随便吃吧。 那夫人院子里伺候的人,放在外头几乎都是很出色的,春兰春华在村子里也是比较有名的美人儿,但是放在这院子里一看,也就普普通通的,光是看着那小厨房,就足够让人羡慕了。 这样的世界,实在是……很让人向往。 不过,想到如月跟白蒹葭,春兰却只觉得心里一阵狂跳,所谓一如侯门深似海,这凌家虽然不是侯门,但是这后院里的事情,也是复杂的很呢。 想起这些事情,她心中未免有几丝惧意,这种大户人家,钟鸣鼎食,精致华丽,但是各种勾心斗角,这凌家不过一位主人,一位少夫人,这夫妻恩爱的佳话在京城里也是近乎一种传奇,但是有朝一日真的进了这院子里,才发现纵然是冠盖满华京的京城明珠,这院子里的暗潮汹涌,也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琴瑟和鸣的。 …… 否则当年白蒹葭为什么一失踪就失踪了快八年。 春兰看了一眼还在嘀嘀咕咕的春华,深觉自己无论如何都要让春华这傻丫头明白过来,这一滩浑水,他们是半点参合不得,好好做事满了合约,如果能讨了夫人欢喜,日子到了能够蒙夫人恩典放出去就是极好的了。 她心中盘算,想起如诗如月那两个美貌无比的大丫头,又想起立春清冷端凝的眉目,最后却想起自己看见的那个倦眼清眸,似乎什么都漫不经心没有在意的白衣女子,最后似乎想了很多,却似乎什么都没有想,沉沉的睡了过去。 立春回院子的时候,白蒹葭正在做一个小孩儿穿的肚兜。 当年生凌慎之跟凌离儿的时候,因为白家生变,她被凌绝尘一路带回了京都,虽然有凌绝尘的私心,但是后来事情乍变,让她没有亲眼看着一双儿女长成,心中颇有一些遗憾。 她这些日子以来,倒是将小孩子穿的肚兜什么的做了不少,鹅黄嫩绿,小巧精致的或者绣着莲花,或者绣着鲤鱼,都是极柔软的面料,绣工也很精致。 立春扫了一眼院子,见左右无人,小脸微沉,正要说话,就听白蒹葭笑道;“是我嫌他们吵得厉害,让她们出去不要吵我的。” 伸手将那肚兜抖开,却见红色底布,用柔软的棉线绣着两只小蝙蝠。 立春翻开一看,却是两层的肚兜,那刺绣只在上面一层,虽然好看,但是下面一层却是柔软的布料,并不会蹭到婴儿幼嫩的皮肤。 蝙蝠是平安幸福之意,立春眼看白蒹葭开口这么说了,便也不再说话,只是说道;“丫头都送到了。” 白蒹葭点了点头,立春看她神色淡泊,当下又给白蒹葭请了平安脉,眼看立春的神色,白蒹葭倒是忍不住开口笑道;“怎么了?说起来我倒是觉得我这肚子似乎太小了点,是不是孩子太瘦了些?” 立春呆了呆,看了白蒹葭一眼,奇道;“夫人怎么会觉得自己肚子小了点?” 白蒹葭将针线都放回框里,眨了眨眼睛,“我记得应该有这么大的。”她比了比,的确是现在大了一圈。 倒是让立春惊讶了片刻,道;“不会,夫人和少主都很健康。”她沉吟片刻,才说道;“上次夫人怀的是双胎,肚子自然比单胎大一些。” 说道这个,白蒹葭才啊了一声,脸上浮现了一丝红晕,低声道;“哎,却是我忘记了,古人是一胎蠢三年,真真的。” 立春难得见到白蒹葭这样的神态,忍不住笑了笑,白蒹葭这一胎倒是很安好的,如果这样的调养下去,想来不会跟第一胎一样那样艰难。 想到白蒹葭的第一胎,立春都有一点说不出来的担忧之意。 毕竟那时候白蒹葭年纪实在是太小了,虽然说这个年代十三四岁的女孩儿出嫁生子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这样的小女孩儿却是身材大半都没有发育成熟,根据立春师父的说法,女孩儿家,至少要二十来岁等身体发育成熟了,才不会对母体造成太大的伤害。 当初白蒹葭第一胎又是双胞胎,生的十分艰难,不过好在白蒹葭的体质还算强韧,但是也多多少少的留下了一下隐患,否则当初就算是有闻人轻柔的毒,也不至于一睡了八年这么多年。 白蒹葭今年二十二岁,比起当初幼嫩的身体,如今自然成熟了不少,又有她跟在身边细心调养,立春有信心,白蒹葭这一胎如果不出意外,不会生的太痛苦。 不过想到苏晚雪,立春还是忍不住有一丝沉吟。 那个女人…… 白蒹葭让自己送四个丫头给苏晚雪,虽然是担心苏晚雪在京城里没有门路买不到合用的丫头,但是从某些方面来说,也不是白蒹葭的作风。 白蒹葭做事素来小心谨慎,从来不肯多说一句话乱走一步路,对于京城里各种关系,更是小心的厉害。 虽然言语上的机锋打的厉害,但是这样的示好和照顾,对于白蒹葭来说,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立春想到各种情报,只能心中暗自叹了口气,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苏晚雪的信件从袖子里掏了出来。 另外还有一个极小的盒子。 眼看白蒹葭疑惑的目光,立春解释道;“这盒子是给少小姐的礼物,这信是给夫人的。” 676.第676章 邀请 “哦,那拿来我看看。”白蒹葭看过信件,字迹很是娟秀,不过还隐约能够看见自己当年教导过的那孩子笔迹的影子,不过显然下过苦工,一手梅花小楷极为整齐。 表达了对于来到京城这么一个赞崭新地方的不安感,同时也对白蒹葭送去丫头的事情表示了谢意的同时,也对于自己这种时候还让白蒹葭操心自己的事情充满了歉意。 白蒹葭看着忍不住弯了眉眼微微一笑,道;“果然是晚雪这孩子的性子,明明自己都很害怕,还生怕自己给人添了麻烦。” 立春笑道;“她能碰上夫人,也是上辈子的积德。” 白蒹葭摇了摇头道;“她本来就是一个极好的孩子。” 却招了招手,让立春将那盒子递给了自己,打开一看,却不由眼前一亮。 只见里面却是一套浓艳鲜亮的泥人。 立春倒是咦了一声,道;“是向风城的泥人。” 向风城的泥人倒是很有名的,他们所特有的泥土烧出来的泥人,会有着天然不同红色的浓淡层次,当年被太后亲点成为了贡品后,更是风靡一时。 里面却是一套泥人,看起来还有几分眼熟。 白蒹葭倒是忍不住笑了;“这孩子倒是费心了。” 立春看着也有几分眼熟,被白蒹葭这么一说,登时明白过来。 那一套泥人,领头的将军血枪青衫,后面却有一堆小泥人,既有大昭的军士,也有西周的兵士,既可以让一个孩子玩耍也能让很多孩子一起玩乐。 白蒹葭玩了一会,倒是觉得这泥人也很是精致,更何况这套泥人送给凌离儿,也可见苏晚雪的细心了。 对于凌离儿来说,未必是要送多珍贵的东西,但是重要的却是要送她喜欢的。 白蒹葭将东西收了回去,道;“离儿一定会喜欢的,等她晚上过来吃饭的时候再给她吧。” 立春点了点头,将晚上的菜单跟白蒹葭说了,白蒹葭扬了扬眉,又加了一道菜,立春想了想,点头应了,就听白蒹葭漫不经心的道;“离儿那两个丫头怎么样了。” 凌离儿挑选的那两个丫头,都改了名字,一个叫做婉娘,一个叫做容娘,正好凑了一套文秀容婉。 立春道;“倒是都是老实的。” 并没有多说什么。 白蒹葭看了一眼立春,倒是微微笑了一下,道;“这院子里的事情,我也不想多管,你就看着吧。” 立春低声应了一声,就听着外头传来一声笑声,如月穿着一身粉嫩的水红衣裳,飘然进堂,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意,为她清丽的容颜平添了几分丽色。 手中也正拿着一封书信,咯咯笑道;“夫人,七皇妃给你送信来了。” 七皇子妃,凌纤纤…… 白蒹葭眯了眯眼睛,好端端的凌纤纤会给自己送什么信呢。 立春前行两步,正要伸手接信,如月却后退一步,堪堪避开了立春,好像没看到立春一样,前行两步,就要亲手将书信交到白蒹葭手上。 白蒹葭目光冷淡,看着空中那一封描金的书信,却似乎并没有伸手去接的意思。 如月心中惴惴不安的跳动了两下,只觉得手里一空,那一封书信已经被立春不动声色的取了过去,不由脸色大变,一双杏眼瞪得大大的,恶狠狠的看着立春。 立春浑然没有看见一般,只是伸手将那书信打开,只见里面却是一张大红描金的请帖,另外还有一页书信。 白蒹葭眼看立春扫完,才懒洋洋的问道;“什么事。” 立春道;“七皇妃要在三月初二的时候举办桃花诗社,想请夫人你过去。” 京城里各种起诗社赏花宴什么也不少,白蒹葭做姑娘时候,请她的帖子从来如雪片儿一般,即便是人不去,那请帖却是一定要到的——否则对于举办宴会的人,则是很失礼的事情。 白蒹葭回京的事情,已经很多人知道了,不过众人也很默契的装作不知道。 毕竟白蒹葭已经离开了京城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回来,回来了之后又准备以什么样的姿态回到京城的社交圈…… 很多人都等着看白蒹葭怎么跨出这一步,只是白蒹葭回家之后,却一味的韬光养晦,只让人买了几个丫头,除此之外,竟然没有半点复出的意思,这种事情并没有让人放松警惕,反而更让担忧了起来。 这白蒹葭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她的身份,凌绝尘的立场,都不会容忍她太久的沉默。 凌纤纤这一份请帖,却是在宣告着某种不容人忽视的关系。 白蒹葭倒是忍不住嘴角带上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当初那个被费明珠骗的团团转的丫头,似乎也终于从那愚昧无知的任性里成长了起来。 想起当初的凌纤纤,她倒是有几分感叹,不过眼看如月还在那里站着,嘴角玩味的笑意更浓了几分,摆了摆手道;“如月你去替我研墨,我要写回信。” 如月看着白蒹葭,低声应了,走到一旁,倒了少许茶水在砚台里,然后才拿起墨锭,开始研墨。 用茶水研出来的墨水浓重,白蒹葭看着如月的举动,这个小丫头,倒是挺有意思的,如果不是她身子不方便,她也不介意跟这丫头玩一玩。 就听如月软声道;“夫人,已经好了。” 白蒹葭扫了一眼如月,淡淡的道;“你认得字?这用茶研墨,一般的小丫头并不会这样。” 如月垂眸道;“以前家道没有中落前,如月也是大家闺秀,琴棋书画,四书五经都略懂一些。” 虽然这么说,但是声音里却有一丝说不出来的愤慨。 白蒹葭扫了一眼如月,淡淡的道;“既然你都略懂一些,我今天身子不太舒服,你来说,你来写吧。” 听白蒹葭这么说,立春立即不由看了一眼白蒹葭,低声唤了一声夫人,白蒹葭却还是冷冷淡淡的样子。 如月并没有想到白蒹葭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是既然白蒹葭这么说了,她眼眸闪烁,还是很快就应了下来。 677.第677章 风雨如晦 白蒹葭的话倒是很少,说起来也清清淡淡的,没什么情绪,等说完之后,抬头看了一眼立春,立春会意,立即将那信纸取了过来。 只见上面却是清秀的簪花小楷,倒是下过苦工的,白蒹葭看了一遍,令立春取了她的印记沾了朱砂盖了,对立春道;“封起来吧。” 立春应了声是,又将信件递给了如月,看着如月的背影,立春倒是忍不住开口道;“看起来这姑娘……” “这姑娘屁股挺大的,按照村里人的说法,是一个能生养的。” 还没等立春说完,白蒹葭忽然冒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倒是让立春都大大的吃了一惊。 虽然屁股大能生养这种话在某些地方也是很常见的,但是白蒹葭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就有些意外了。 …… 立春看了白蒹葭一眼,却见她眉目还是清清淡淡的,那句话竟然似乎不是她说的一样。 白蒹葭支着下巴,想了想,才对立春道;“纤纤算是长进了不少。” 立春一顿,吃不准白蒹葭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想法,也不好搭话,沉吟片刻,才道;“她那种地方,总不能跟以前一样了。” 白蒹葭垂下眼睫,点了点头,却又笑着看了立春一眼,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在生气。” 立春眨了眨眼睛,就听白蒹葭道;“纤纤有这份长进,也算是不错了。” 却又顿了顿,抬头看向窗外,当年的那一株西府海棠,过了这么些年,却长得越发好了,红花绿叶,当真是绿鬓朱颜。 低声念道;“绿鬓朱颜,重见两衰翁。别后悠悠君莫问,无限事,不言中。” 立春的心思,她倒是猜到了几分,只是唯恐她怪罪而已。 其实乍见如月的时候,也算是有几分恼怒的,不过后来听着这院子里已经放了几次人,倒是不由白蒹葭忍不住叹息几分了,对于这些空抛青春的女孩儿家,倒是多了几分说不出来的怜惜。 至于如月这种一看就不肯甘心的,也算是当作看戏一样,为现在这平淡的生活增加了几分趣味。 当初阴差阳错下,闻人乐节认错人了,娶了凌纤纤,她还是有几分为凌纤纤担心的,一如侯门深似海,侯门就是如此复杂了,更何况皇家。 凌家家庭人口简单,凌纤纤从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凌老夫人又娇惯她,将她养的不知世事,被费明珠哄的团团转。 凌纤纤这娃儿,吃软不吃硬,她前世最为高傲,又不肯半步输人,当时因为被凌绝尘娶了回来,反而让费明珠站在了一个受害者的立场上,她虽然玲珑剔透,却不屑在这方面花费心思,自己心中又是玲珑百转,只是跟凌老夫人等人保持不咸不淡礼貌上的关系罢了,直到她生了凌慎之,才因为凌慎之的抚养关系开始真正地暗斗了起来。 凌纤纤被凌老夫人宠坏了,又有个费明珠在一旁怂恿着,什么事情都是她先出头,最后吃亏哭着跑回去生闷气。 白蒹葭跟她们三人纠缠暗斗许久,心里虽然明白中间的事情,不过她虽然表面上清冷淡漠,但是骨子里却有一股骄傲执拗,自然不肯学着费明珠一样伏低做小的放下自尊去讨好别人,更何况她有白家撑腰,凌绝尘的父亲又去的早,凌老夫人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个寡妇,费明珠跟凌纤纤也迟早是要出嫁的,她又何必为了这为难她的母女委屈自己。 虽然浪费了不少功夫,但是当初到了最后,也还是她大获全胜,不过虽然给凌纤纤找了一户人家远嫁了出去,对于凌纤纤的性子,白蒹葭也没有抱多少希望,只不过只要凌绝尘还在,凌纤纤总不会太难过。 其实说起来,倒是也没多大的仇怨。 毕竟再怎么说,凌纤纤也是凌绝尘的嫡亲妹妹,如今更是做了七皇妃,白蒹葭最为担心的就是当初如果凌纤纤心机不够,莫名其妙的死在了七皇子府也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凌纤纤这人,说起来也是天真,对于诗社宴会之类的东西,从来是深恶痛绝,恨不得有多远就躲多远,不过文武有别,白蒹葭也清楚这观念是完全无法交流沟通的,她虽然精通各种琴棋书画,但是再怎么天资聪慧,对于兵法这种东西,也只能纸上谈兵。 不过眼看凌纤纤既然学会了举办诗社这种东西,倒是让白蒹葭想起以前看过的书上来了。 想要让一个人最快的成长起来,就是将她丢到一个全是豺狼虎豹的地方,当她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活下来的时候,她要么死只能死,要么就会以一种让人惊讶的速度飞快的成长了起来。 这几年,凌纤纤不但活了下来,反而显然活的还很不错。 毕竟……是凌绝尘的亲妹妹啊,就算天真愚蠢些,吃些教训,要么死,要么长大,她也只能选择长大了。 白蒹葭将一丝头发抓在手里在指尖上绕了绕,看着自己玉白手指上缠绕的黑色头发,却忍不住微微的笑了。 虽然太残酷了一些,但是显然凌纤纤已经不是她记忆里那个天真愚蠢的女孩子了,七皇妃的宴会…… 虽然有一些小手段,这些手段还算做的不错,不过她并不介意提醒凌纤纤一下。 晚膳凌离儿倒是很是开心,头上多了一支很精致的珐琅烧蓝掐丝花钗,手工精巧,色彩绮丽,花叶中间却镶嵌着红绿两色翡翠,成小葫芦的样子,取‘福禄’的谐音。 凌离儿正夹了一块肉末豆腐,眼看白蒹葭的目光落在自己头发上的花钗上,眨了眨眼睛,放下筷子,偏头对白蒹葭笑道;“这是大伯伯给我的。” 白蒹葭只当她说的是白抒怀,便也点了点头,想起雪胜衣竟然嫁了白抒怀,多半也跟当初凌纤纤嫁给闻人乐节有关系,不过不管怎么说,对于雪胜衣这回没有芳华早逝,她还是很欢喜的,只是多年不见,如今又风雨如晦,虽然表面上看上去没什么事情,但是稍微有些触觉的人都知道,这京城里的大风雨,是快要来了。 678.第678章 大圣遗音 凌离儿吃完饭,又黏着白蒹葭撒娇,白蒹葭看着凌离儿绕来绕去团团转的跟追着自己尾巴的小猫一样,倒是忍不住再逗弄她,浅浅笑道;“你有什么就直接问吧。” 凌离儿眨了眨眼睛,才道;“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她跟凌慎之从小一起长大,相依为命养下来的轻易,让凌离儿平时觉得凌慎之处处管束自己,虽然免不得斗嘴几句,讨些便宜,但是从小到大分开这么久,也让凌离儿思念的很。 白蒹葭看着凌离儿圆滚滚的眼睛,倒是忍不住笑了,伸手摸了摸她头,“快了。” 简单的两个字显然不能满足凌离儿,凌离儿扯住白蒹葭的袖子,撒娇道:“快了是多久?” 白蒹葭看着她这痴缠的样子,算了算,道;“也就这一旬之内吧。” “啊,还要这么久啊。”凌离儿失望的叹息了一声,一抬头就看见白蒹葭笑盈盈的看着自己,倒是忍不住脸色涨红,道;“我……我……” 白蒹葭见她脸色涨红,不忍再逗弄她,替她理了理头发,软声道;“今夜你要不要在娘这里睡?” “啊,可以吗?”凌离儿眼睛闪亮亮的盯着白蒹葭,刚才的窘迫好像一下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嗯。” 白蒹葭低声应了一声,她这边也备有一些凌离儿换洗的衣裳,吩咐立春送了一套衣裳来,沐浴清洗过后,就看见凌离儿一身清新的水汽,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倒是让白蒹葭隐约一个恍惚。 她怀有那庄园密宝,从来都很小心,不过如今眼看凌离儿这样天真叫喊,却觉得少收两回菜,好好的陪陪凌离儿是极好的。 两母女躺在床上,絮絮的说了一会话,其实大多数也是凌离儿在说,白蒹葭笑微笑倾听那些琐碎的生活事情。 难为那生活中那么多的事情,凌离儿也能一桩桩一件件说的格外有趣。 随着月上中天,凌离儿的声音也渐渐低弱了下来,最后终不可闻,纤长的睫毛覆盖在白玉一般的脸颊上,却是已经睡着了。 白蒹葭看着她这样子,倒是忍不住笑了,伸手替她掖了掖被子,将小小的一团抱在怀里,才眯着眼睛模模糊糊的睡过去。 立春进来的时候,清冷的月光从窗外撒了进来,看着一大一小两尊玉人儿已经睡熟了,眉目间却是一样的静谧柔美,让人看着不由自主的心里就柔和了下来。 她吹熄蜡烛,在外头睡了。 天刚蒙蒙亮,凌离儿就起来了。 虽然如今她在白家学习功课,但是在家里的功课却也是不能放下的。 先在外头的院子里打了一套太极,她形容娇小,年纪也不大,但是这太极却打的有模有样的,虽然不比凌慎之那样干脆凌厉,但是这太极也是圆润如意,柔美连绵,一看就是下过苦工练了好几年的。 不过毕竟是女孩儿家,也只是为了强身健体,并不苛求如何伤人。 等打完太极,沐浴更衣后喝完立春特意调配的长平方子和吃完早膳,才上了轿子去了白家,直到晚上才回来。 白蒹葭看着凌离儿翩然离去,又看着这冷清清的院子——大概是习惯了两小,如今这两孩子不在,竟然觉得这院子也莫名有几分寂寥了。 安心养胎的日子,真是过的异常安静。 连针线这种东西,也只是能做上几针,她虽然在针线上也没多花什么功夫,但是立春却看她的紧,只唯恐她耗费了太多的心神,看着立春一副担心的时候,白蒹葭每日也只是看看书,弹弹琴。 立春不知道从那里寻了不少孤本善本来,各种杂闻笔记都有一些,倒是让白蒹葭看的很有趣味。 这一日竟然弄回来一把古琴,白蒹葭一见之下,倒是惊讶了。 这把古琴竟然是大圣遗音,大圣遗音琴琴形修长,乃是用梧桐木制成的,上面的今漆篆字“巨壑迎秋,寒江印月。万籁悠悠,孤桐飒裂”则是形容这大圣遗音琴琴音爽朗清澈,弹出的琴声好像秋色染层山,明月映寒江。 无数音籁幽幽演奏之时,发出的声音宛如孤桐爆裂,将所谓天籁都压下了,具备了奇、古、透、润、静、圆、匀、清、芳九种美好音色。 是一把聚集了雅味的珍贵琴器,便是整个大昭国,也是很少见的。 白蒹葭心中倒是很欢喜,却忽然想起当年她晕倒前的事情来了。 她当时在那德音坊给离儿买了一把宝螺琴,结果还没等将琴拿回来就出了意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闻人轻柔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不过对于闻人轻柔的喜怒无常,白蒹葭也是很清楚的。 大概……就是因为想做吧。 不过没人问,她也不想提。 因为当初的旧事招惹上闻人轻柔那么一个大麻烦并不是划算的事情,而这种事情,白蒹葭从来不太喜欢做。 她看着立春送过来的大圣遗音琴,就安然的看着立春,看得立春正有些汗流浃背,就听白蒹葭慢慢的道;“这琴我很喜欢,就放在我房里吧。” 听白蒹葭这么说,立春才松了口气,低声应是。 白蒹葭扫了一眼这房间。 这是凌绝尘的屋子,她当初没住多久就诈死逃跑了,这屋子不像她重生前的那屋子,倒是还是跟她刚嫁进来的时候差不多,凌绝尘的东西很少,不过这些日子来也添了一些东西,但是如今一看,却觉得还是有些太清冷了,除了她那张拔步床,桌子上并着几本书,有她看的杂集诗词,也有凌绝尘留下的兵法韬略。 就案头上摆着的粉定花囊中插着几支海棠,她看着那海棠,却觉得眼前微微一闪,总觉得有什么影子浮现了出来。 就听见立春担心的声音;“夫人?” 白蒹葭摇了摇头,定了定神,看了立春一眼,道;“我觉得还是太冷清了些,你去仓库里寻些东西出来……算了还是我跟你去吧。” 立春看了一眼房间,果然是觉得还是太简朴了一些,简直就跟雪洞没什么区别。 白蒹葭一直在昆云城,凌绝尘又征战在外,这屋子没有主人的示意,被人也不敢擅动,竟然跟白蒹葭刚离去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立春应了一声,他们昆云城里的东西带了些回来,当初白蒹葭的嫁妆也有不少还留在凌家仓库里,看着着雪洞一样的房间,虽然添了几分女儿的妩媚,心中大为后悔自己轻忽了这些地方。 又花费了几天功夫,这院子里也算是大大改观了,一转眼,三月初二也就到了。 最近身体比较差更新很不稳,妹子们可以养养再看……抱歉_(:3ゝ∠)_ 679.第679章 三姝 三月三,上元节。 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兰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溱与洧,浏其清矣。士与女,殷其盈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将谑,13赠之以勺药。 诗经上的《国风·郑风·溱洧》就是描写了三月三女儿节,从溱水和洧水踏青归来的人群。 同时三月初三也是很多少女举办成年礼的日子。 男子成年实行冠礼,女子成年实行的笄礼--行了冠礼和笄礼后,也是对人宣告:孩子长成啦,待字闺中。 行笄礼,取表字,然后就可以成婚了。 这成年礼如果能请到一位身份的夫人来主持,不仅仅关系到一个家族的脸面,这对于少女来说,也是一件极为荣耀的事情,同时也是希望能跟那位夫人一样尊贵而幸运,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也是一个好兆头的意思。 只是当初白蒹葭出嫁的匆忙,年纪又小,并没有举办过笄礼,如今说起来,也是有些惋惜。 三月初二,冬日的寒气已经散去,只是天空依然蓝的剔透。过了春分,这春天也已经过了一般,街头巷尾已经出现了声音清脆的卖花姑娘,半枝莲、凤仙、长春花各种花朵各自盛开。 当然最惹眼的就是桃花杏花梨花李花之类的了。 虽然乍看上去一小朵一小朵的不起眼,但是开成一树,就自有一股动人心魄的美丽。 若是开成一片,蔚若云霞,一阵风过,那花瓣便如一阵花瓣雨一样纷纷飘落,更是充满了如梦似幻的气息。 院子里众多桃花树探出头来,妖妖娆娆,明明灿灿,虽然是隔了墙只能看见一二,也不由为这美景心折。 白蒹葭看了一会,倒是忍不住笑了,立春站在她身边,见她笑靥如花,心里倒是觉得白蒹葭这次出来散心是对的。 这宜园是昔日先皇后在的时候,极喜欢的一处花园,凌纤纤在宜园里举办诗社,也未尝不是某种态度。 白蒹葭记得前生,也是有这么一桩事情。 只是却是由聂淑姬所举办的,不过今生虽然换了人,但是时间地点,却是分毫不差。 她托着立春的手下了马车,她身子本就娇柔,如今肚子里又揣着一个,别说她自己小心,就是立春也是小心至极,对她比三岁小儿还呵护细致。 滚青缎的月白色多罗呢小袄,系一条水墨青花白绫裙,只是外头还披着一个四合如意白狐腋披肩,并没有多余首饰,除了挽发用的一把白玉花卉纹梳子外,只是腕上带着一只养身的翡翠镯子,越发现在腕子雪白圆润。 小腹虽然微微凸起,但是在冬衣掩盖下,并不显眼。 却听得旁边欢声笑语,白蒹葭偏头望去,只见一众丫鬟簇拥着几个小姐,正走了过来。 虽然是初冬,但是几个小姐都穿红着绿,身姿袅娜,小的十二三岁,大的十五六岁,虽然都清瘦纤柔,却不显单薄伶仃,就如风动桃花,美丽娇柔。 其中最年幼的一位梳着丫髻,烟霞色锦绣双蝶穿花绮云宫装,手持一柄织金美人象牙柄圆扇,眉间有梅花钿,越发显得眉目如画,从桃花林中走来,倒是如同桃花仙子一般,虽然年龄尚幼身量未足,但是她身上的气质,却让人不由自主的会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可见日后的端庄矜贵。 另外一位却是生的姿容艳丽,轮廓比寻常女儿家深刻几分,胭脂色织锦大袖衫,系一条烟霞粉绣大幅秋海棠的花笼裙,搭海棠红的披帛,裙幅飘忽间,大幅秋海棠画卷开如锦,手中一柄海棠薄纱宫扇,一身累丝点翠的华贵头面,整个人倒是如同一朵秋海棠,未语先笑,凤眼柳眉,眉角眼梢都是风情,白蒹葭看着倒是有几分眼熟。 最后一位却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飞仙髻上只点缀着几点珍珠盘花,配着几支小巧的珍珠簪梅花钗,脸上做啼妆,眼下一点泪痕,素纱罗衣配素锦绣白梅千水裙,手中却拿着一支碧玉笛子,眼波流转间,甚是楚楚。 眼看这几位少女衣着,白蒹葭又拉了拉自己的小披肩,不得不生起一种自己真是老了的念头来。 姿容艳丽的女子正跟那年幼少女说话,声音清脆。“这次苏小姐能请来能请来七王妃为她主持及笄,真是做足了面子!” 那啼妆少女道;“鸾娘她父亲为国捐躯,哥哥又争气救了辅国公家的世子跟辅国公家交好,听说自打雪郡主之后,就她最得宠爱了,不过我看若论才华名声,鸾娘也不比雪郡主差的。” 她声音娇柔清糯,说起话来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凄婉之意,倒是很引人怜惜。 只是在场的多是女儿家,倒是不怎么在意,反而是那年幼的宫装少女眉宇间掠过一丝轻嘲之色,忽然开口笑道;“桑妹妹,你到底是从岭南那地方来的,有些事情,还是多看看再说,那苏青鸾虽然不差,却还不到能与雪郡主相提并论的份儿。” 她年纪虽幼,说起话来却一本正经,隐然在三个人里却是最尊贵的。 啼妆少女眼中掠过一丝不服气,道;“雪郡主与九公主交好,想来秀公主必然都是见过的,这眼界果然比我们宽的多了。”只是语气里却有几分酸溜溜的味道。 白蒹葭倒是听得有趣,顿时明白过来了,那年幼少女应该是辉王闻人信芳的女儿。 闻人信芳在兄弟里排名第六,就是几年前因为三皇子和七皇子相斗,结果数年前闻人信芳自请为闻人嘉和的替身出家为僧,为闻人嘉和挣几年性命。 因为这一片孝心,倒是让闻人嘉和难得想起了这个不受他重视的儿子。 闻人信芳留下一子一女,分别是今年十二岁的闻人秀和才七岁的幼子闻人睿。 (终于卡完了,死人脸_(:3ゝ∠)_) 680.第680章 婉如清扬 闻人嘉和思来想去,将闻人秀封了公主,接在宫里交给闻人素微养着,闻人秀本身就才貌双全,冰雪聪慧,不仅仅是看在闻人信芳的面子上,闻人秀颇受闻人嘉和宠爱,每年都会问上两句功课,让她在一众女孩儿中间很有些与众不同。 那啼妆少女,则是岭南王的女儿,看年岁应该三王妃桑娉婷的嫡亲妹妹桑娉娉,与其姐姐的艳丽姿容不同,反而清丽凄婉如雨后白莲,只是看上去有些小家子气,并不似一个堂堂郡主,倒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儿。 而那个姿容艳丽的少女,则是游家的女孩儿,游惊鸿的妹妹游翩婉,眉目间跟游惊鸿倒是有几分相似,当初白蒹葭也见过两次,虽然比起记忆里稚嫩一些,但是还是能认出来的。 不过这三个人走在一起,倒是让人有些惊讶。 游翩婉倒也罢了,毕竟再怎么说,闻人乐节算起来还是她姑姑的儿子,仔细说起来也能叫闻人乐节一声表兄,游惊鸿也是闻人乐节那一脉的人,游翩婉跟闻人乐节说起来也沾亲带故的。 而闻人秀再怎么说,也要叫闻人乐节一声叔叔,出现在这里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那桑娉娉作为岭南王一脉的小郡主,竟然会跟闻人秀等人厮混在一起来参加这凌纤纤举办的诗社,倒是让人有些惊讶。 闻人秀听桑娉娉这么说,却只是笑道;“日后你若有机会,多读些书长些见识,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却是极不给桑娉娉留面子的。 桑娉娉眼色一暗,她虽然贵为郡主,但是岭南王却从小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她也不喜欢读书认字什么的,平时在岭南的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反而入了京城之后,总觉得这些京城里的小姐们,虽然表面上都十分和蔼,但是深处却总有几分看不起自己的模样。 恨恨的跺了跺脚,眼睛一转,正好看见路旁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站在那里,秀丽无俦,眉目都清清淡淡的,这种天气,爱美的少女们都穿上了各种用纱罗绸缎新作的春装,这女子却还披着一件半旧白绒披肩,一身半新不旧的青花素裙,身上连一点华贵的头面也没有,虽然异常端雅秀丽,但是看在眼睛里,就有些太过单薄了。 倒是让人对这女子的身份生起几分怀疑,若说是什么贵人,一身又太单薄了些,若说是什么普通人家,这气质却不太像。 看见那秀丽女子,闻人秀和游翩婉不由对视一眼,眼神略一接触,又不动声色的撇开,似笑非笑的看着桑娉娉。 白蒹葭轻轻一笑,立春上前一步道;“几位小姐可是要去宜园?” 闻人秀点了点头,桑娉娉看了白蒹葭一眼,抿了抿嘴,抢在闻人秀之前开口笑道;“怎么了,迷路了,接引的婆子呢?” 立春道;“我家夫人爱静,贪看风景,不小心就落下了行程。” 桑娉娉眨了眨眼睛,笑道;“这里风景倒是极不错的,不过若是因为贪看风景耽误了正经事情,却不太像样了。” 立春皱了皱眉,倒是看着白蒹葭嘴角弯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冲自己微微的摇了摇头,心中却忍不住嗤笑一声,你这丫头什么年岁身份,竟然摆出一副教导的样子来。 闻人秀若有若无的在白蒹葭身上看了一眼,忽然笑道;“时候不早了,不要在路上耽搁太多了。” 白蒹葭看了一眼立春,笑道:“几位小姐先行,我们跟着就是。” 闻人秀看了她一眼,却抿嘴微微一笑,左手掩在宽大的飘逸大袖下,素白纤细的手指却轻轻的住了抓袖口,白蒹葭见她举止间有几分闻人素微的小动作,倒是想起那个一尘不染的少女来。 想到闻人素微,她倒是眉目轻轻一凝,脸上染上一丝清愁。 见她神色,桑娉娉倒是回头笑道;“说起来我倒是没见过你,你是刚回京里来的么?” 白蒹葭想了想,点了点头。 桑娉娉顿时觉得好像找到了什么极好的同伴一样,落后两步,笑道;“这京城繁华,跟别的地方很是不同,日后你就知道了。” 说起来,倒是很有一股骄傲之意。 白蒹葭抿嘴轻轻一笑,却并没有搭话。 桑娉娉没等到她搭话,心中恼怒眼睛一转,低声道;“这七王妃的脾气不大好,听说当初她的好姐妹还是她亲手害死的,你注意跟她保持一些距离。” 白蒹葭眼眸轻闪,有些讶异的看了桑娉娉一眼,桑娉娉更为得意,却柔声道;“你刚回京城里不太清楚这些事情,不过那七王妃……” 正想再说凌纤纤几句坏话,就听闻人秀淡淡的道;“桑娉娉,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莫非连《格言联壁》也没读过不成?” 她声音虽然清柔,但是却自有一股威严,直呼桑娉娉的名字,其中的不悦之意,只要长耳朵的人都可以清楚的听出来。 桑娉娉眼圈一红,道;“不过是这位夫人好奇,我才说上两句,秀公主又何必这样苛刻妾身?” 她肌肤如雪,倒是异常的楚楚可怜,却又脚步轻盈的多走了两步,到了游翩婉的身边。 白蒹葭无声一笑,对于桑娉娉将事情全推到她身上的事情却没有吭声。 游翩婉倒是偏过头来,似乎微微一笑,她姿容艳丽,柳眉凤眼却不显轻浮,此时一笑却如牡丹盛开,一身锦绣辉煌,若神仙妃子,连四周的桃花都失色不少。 虽然游翩婉并不大符合京城清秀端雅的审美风格,但是这样的少女落在眼里,也不得不赞一句妖姿艳丽,蓊若春华了。 白蒹葭微微勾起一丝轻笑,这样的容姿,当真当得起艳之一字,更难得是,这样艳丽容姿下,却是玲珑心思巧妙手段,难怪三年之内从美人一路升到了艳昭仪,若非肚子不争气,只怕四夫人也不是没有她的位置。 虽然有游家的作用,但是她本身的美丽和心思,也自然入了闻人乐节的眼。 681.第681章 闻人秀 游翩婉见她微笑,鸦羽一样的睫毛轻轻起伏,心中有几分好奇,却并没有开口询问。 她心思细密,白蒹葭一身虽然简约,但是那弹墨手艺,妥帖材料,倒是处处中透露出不动声色的精致,不说那一身衣裳,这样淡定从容的气质,寻常人家都是养不出来的。 这桑娉娉纵然看不过来,却瞒不过她和闻人秀的眼睛。 这样出众的夫人,即便是没有出嫁的时候,在京城小姐里,也是顶级出众的……断然没有这么多年没听说过的道理。 她眼眸闪烁,询问的看了一眼闻人秀,伸手拉了闻人秀的手,轻轻在闻人秀的掌心写了一个白字。 闻人秀不动声色的微微点了点头。 果然。 她们二人亲密和睦,桑娉娉眼中闪过一丝嫉妒,立即又嬉笑起来,说起一些听来的趣事。 白蒹葭心中暗自寻思,她死的时候,闻人秀也差不多到了出嫁的年纪,只是当时闻人素微已然……香消玉殒了,她在宫中并无依靠,后面也并没有听到她的什么消息,也不过是只言片语罢了。 不过……前世本来应该和亲早逝的雪胜衣嫁了白抒怀,日子过的还算幸福,今生…… 她出门之前,倒是托人带了一封信给闻人素微,不过闻人素微虽然不喜热闹,但是她与素微多年未见…… “昔日我在京城里,听闻过九公主的风姿,却不知道今日能否得见?” 白蒹葭轻声笑道,倒是主动开口了。 桑娉娉拧着眉看了一眼白蒹葭,开口道;“九公主是何等出尘脱俗的人物,听说近几年来极少出宫,这鸾娘及笄,能请来七王妃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 闻人秀瞪了一眼桑娉娉,眼睛里带着几分凌厉,顿时桑娉娉眼圈一红闭嘴不言,闻人秀倒是不紧不慢的道,“我姑姑不喜热闹,不过今日有旧人相邀,只是嫌弃我等吵闹,与我等分车前来。” 听闻人秀这么说,白蒹葭顿时放下心来,笑吟吟道;“秀公主这般端雅,想来九公主定然喜欢的紧。” 闻人秀脸上微红,显出一点小女儿的神态,道;“夫人过奖了。” 闻人秀这样端雅矜贵的美人儿,又是宫里养大的,这次闻人素微带她出来,只怕也是存了给闻人秀相看婚事的念头。 只是闻人秀虽然失了父亲,但是正因为闻人信芳替父出家,倒是让闻人睿和闻人秀的名声都很是不错,同时也因为此时让他们兄妹得到了皇帝的格外爱惜。 虽然如今闻人嘉和已经命不久也,但是看在闻人信芳出家的份上,不管谁继承了皇位,只要有些心思,总不会对这两姐弟太坏。 甚至会比闻人嘉和更好来显示自己的亲情天威--左右不过是一对不会威胁自己位置的姐弟。 这闻人秀年纪虽幼,但是想娶的人倒是不少,不过心思却是各不相同。 不得不说,闻人信芳这出家倒是出的不错,虽然无缘于那个位置,但是却为自己的妻儿谋取了最好的一条路。 闻人素微将闻人秀养在身边,对闻人秀或者自己,都是一个极不错的选择。 白蒹葭心中思忖,其实从她所在的地方到宜园也是极近的,否则也不会放着几个娇滴滴的贵女让她们步行过来, 闻人秀偏头看了一眼,笑道;“夫人可要和我等同去?” 白蒹葭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道;“你们女孩儿家,自有乐趣,我就不去打扰你们的兴致了。” 闻人秀道;“是我唐突了。” 正好有几个接引婆子跟丫头走了过来,她跟游翩婉一起敛袂作礼,桑娉娉跟着很随意的弯了弯腿,白蒹葭也回了一礼,二人方才跟着接引婆子走了出去。 旁边却有一个穿如意纹铜绿锦裙的娘子带着两个小丫头走了过来,看见白蒹葭就笑道:“嫂夫人可算是来了,王妃可是念叨许久了,若不是顾惜着王妃两个人的身子,王妃却是要亲自在这里等的,也是劝了许久,才去了房里歇着,还唯恐那些小丫头不认得嫂夫人将嫂夫人带去了那群丫头那里,特意吩咐老奴这里等着,万不可怠慢了嫂夫人。” 她年纪大约二十三四岁,个子中等,鹅蛋脸儿,双眉修长,生的有几分颜色,看人的时候,十分专注,一双眼睛让人觉得温柔之余,又有几分精明。 身后两个小丫头虽然苗条水灵,但是看着白蒹葭的眼里都有几分好奇的打量。 这娘子说话伶俐,声音悦耳,话语里带的消息却不少。 又怀上了,这样说来,白蒹葭眼眸轻闪,看了一眼那娘子,倒是忍不住笑了笑,这娘子也是凌纤纤的心腹了吧,倒是玲珑。 绿裙娘子笑道;“纤纤有了身子是一件喜事,我们多年未见,别说她念着,我从接了帖子就数着今日呢,若不是刚回来抽不出来身,又担心她另有要事,早应该出门拜见的。” 听她这么一说,那娘子眉目更舒展了几分,笑容更为殷切,看了立春一眼,笑道;“说起来王妃就您这么一门亲戚,既然回来了,日后还要多走动才是。” 白蒹葭看她神色,便笑了一声,道;“你快引路去让我见下纤纤。” 那娘子微微一笑,说句嫂夫人请跟我来,转身走去。 那宜园是一处桃花园林,桃树处处,中间却有石子漫成小路,硬生生做成一派天然,枝头桃花鲜美,落英缤纷,便是当时桃花源记中的形容也不过如此。 数楹修舍隐于这桃花林中,旁边又有几间小小的退步,中间间或修着几处小亭、摆着几处石凳木椅,让人休息歇足。 白蒹葭跟着那绿裙娘子走了一阵,却有不少小姐正带着丫头在林中赏玩,有见了那绿裙娘子的口称付娘子。 付娘子引了白蒹葭,却忽然笑道;“到了。” 门外却有几个小丫头跟婆子站着,眼看他们来,顿时便迎了上来,笑道;“可算是到了。” 682.第682章 凌纤纤 其中一个水绿衫子的杏眼小丫头笑道;“正要打发我去门口问问付娘子呢,可巧就来了,省了我这一趟路。” 付娘子轻轻打了她一下,道;“就你惫懒。” 杏眼丫头一笑两个酒窝,倒是十分甜美,便朝着厅里叫道;“嫂夫人到了。” 众人打起帘子,外头还有几分凉意,屋内却是温暖如春,入门一处黄花梨木的大落地屏风,上绘碧桃图,那大屏风竟然是合着地打的。 众丫鬟娘子都后退三步,落在后面,看着白蒹葭领了立春进了屋子,方才跟了进去。 里面的家具,皆是小巧别致,入门温暖,进门正对着大炕,炕上摆着一张紫檀木长桌,上面摆着些茶果,并没有用过,下面却有两张桃花式小几,也摆着些瓜果,几处椅子,正有几位夫人正在那里说话。 凌纤纤一身翡翠广绣流云暗纹天水碧素缎宫装,头上带着掐金挖云昭君套,别着一支东珠嵌玛瑙玉扁簪,鬓边却另插了一支宫制堆纱宫花,颈上套着一个翡翠蝴蝶璎珞圈,腕上却绕着沉香手串,总的来说,衣饰不如她未出嫁时明艳华丽,大概是有身子的缘故,只是娥眉淡扫,略施脂粉,眼波流转间反而感觉娇丽不可方物。 对于白蒹葭记忆里那个娇纵浅薄的凌纤纤来说,却有几分陌生,就好像一个记忆里的孩子,却忽然真正的成熟了。 昔日的浅薄和娇纵,都成为了不动声色的内敛。 凌纤纤看着白蒹葭进来,旁边的两个丫头立即搀她起来,笑道;“嫂嫂可算是来了。” 白蒹葭见她脸色雪白,虽然掩饰的不错,但是神色间却隐然还是有些疲色,便笑道;“若不是抽不出身,也早该去见见你。” 凌纤纤笑道;“嫂子你在外修养多年,可大好了?” 白蒹葭点了点头道;“已然好了,当真应了一句大梦初醒已数年。” 那几位夫人便凑了过来说话,凌纤纤一一指给他认识,却是一位治国公家的嫡孙媳妇薛雅,一位镇南王家的重孙媳秦念儿,一位少平候的李净心。 白蒹葭浅笑盈盈,应答有礼,她没记错的话,这几位家里在闻人乐节登位上倒是出了不少力气。 特别是少平候杜无忌,前世没有凌纤纤嫁给闻人乐节这回事,那少平侯杜无忌可是闻人乐节帐下第一猛将,能征惯战,只是战场上伤了脸,到了二十八岁,才由闻人乐节做主,找了一个老臣出面,说了国子监司业的女儿李净心给他。 当时李净心才十四岁,如今也不过十八岁,李净心温柔淡雅,也只是静静坐在一旁。 几人说了一会话,白蒹葭跟凌纤纤倒是也亲密和睦的,看不出来昔日的不和来。 凌纤纤对于白蒹葭的恶感,其实大半倒是因为费明珠而起,她年幼丧父,哥哥又是个冷冰冰的性子,凌老夫人又是个只知道一味娇纵糊涂的,费明珠心怀不轨,表面温柔,内心算计。 凌纤纤旧日实在是娇纵坏了,被人哄的团团转。 今生费明珠随她嫁到七皇子府后,那府邸没有进去的时候只觉得富丽堂皇,但是真进去了,才知道那尊荣下面有多少暗流漩涡,费明珠行事又太伤了凌纤纤的心,反而让她对费明珠最为厌恶的白蒹葭生了几分说不出来的好感。 后来被迫成长懂事后,倒是庆幸幸亏哥哥娶的是白蒹葭不是费明珠那个蛇蝎心肠芙蓉面的人。 出于敌人的敌人很有可能是朋友这种念头--更何况她说起来就那么一个哥哥可以依靠,反而对白蒹葭没那么多的杂念了。 但是既然白蒹葭回来了,凌纤纤看她神色清淡,想起闻人乐节的话语,想起别人禀告自己的事情,倒是有些心虚。 本来她觉得自己给哥哥准备两个暖房的丫头也没什么--说不准哥哥什么时候就想开了呢,毕竟白蒹葭一睡那么多年,处于对凌家香火的考虑,她也是想让哥哥多纳几门姬妾的,虽然对于凌绝尘的了解让她觉得这没什么可能性,但是放着也许总是有拍上用场的那么一天。 说不准哥哥什么时候就想开了呢。 不过心里到底还有几分不安,不过如今见白蒹葭这样温柔和睦,倒是将心思放了一些下来。 白蒹葭看着凌纤纤有点心虚的样子倒是觉得有几分好笑,只是毕竟再怎么说凌纤纤也嫁了人,比起当时被费明珠哄的团团转的孩子实在是长进了不知道多少,倒是忍不住叹了口气;“纤纤你长大了,我也就放心了。” 凌纤纤见她脸色温柔,倒是心中一震,说不出是甜蜜还是苦涩。 她嫁到皇子府,别人只看得到她的风光,却没人知道她的难过和挣扎。 圣旨赐封的正妃,如何的雍容华贵,她那时候,心里也是充满了女儿家的心思和甜蜜,虽然绣工不好,但是也是下了苦心自己绣了鸳鸯被套。 但是她也记得闻人乐节撩开凤冠时那瞬间失落和意外的神色。她却在那一刻知道了,她并不是闻人乐节想娶的人,绣工这种东西,也不是那个皇子所在意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闻人乐节求娶了自己,但是结果就是哪样了。 闻人乐节可以换妃子,她却不能换丈夫。 正妃虽然尊荣,但是她却看见了沉稳内敛的聂淑姬。那是自己所不能比较的刚硬果断,但是那个人却望着自己的位置,想要活下去,就不得不学会长大。 有着这样的对手,内忧外患下,就算再怎么幼稚,也不得不成长了。 母亲却是个不能依靠的,她每天夜里都开始担心,如果真有一日,哥哥战死的消息传来,自己…… 几乎不敢再想。 好在那种患得患失的心境随着孩子的出生逐渐减少了,不过并没有消失。 她看着从容应对的白蒹葭,虽然已经离开了京城许久,但是一日重新出现在了这个圈子里,却依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涩为难,宛如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圈子这样。 应对从容,虽然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但是随口道来,却让三位身份娇贵的少夫人们眉开眼笑的。 683.第683章 姬友 信口拈来的并不是寻常的后院之事,除了普通的琴棋书画外,却是那几位夫人的家中政事,薛雅的丈夫在龙图卫的位置上呆了不少年,听说就要外放出去了,秦念儿的父亲也要再高升一步,即便是李净心,也有一本想要已久的笔记孤本,正好白蒹葭收着,让李净心什么时候有空去凌家翻阅一二。 她怎么会愚蠢到认为……费明珠那种女人,可以配得上哥哥。 若不是白蒹葭那时候受了伤一睡不醒被凌绝尘送了出去,这些年,她又怎么会走的这么辛苦。 不…… 凌纤纤的睫毛眨了眨,白蒹葭如果真的在,说不准自己又会被费明珠利用,反而看不清楚那个女人的真面目。 她神情复杂的看着众女,却很快掩去了眼里的情绪,低垂的眼睛里,却极快的掠过了一丝担忧。 那杏眼的绿衣丫头是她身边很受宠的,挑了帘子走进来笑吟吟的开口:“时间差不多了,苏家来人请王妃过去呢。” 说着便将一个鎏金八宝盘蛟小手炉递倒了凌纤纤的手里。 苏家是河间侯苏生的后人,世袭三代,只是这几代都没什么出众的人物,眼看着已经败落了,不过有一位苏家小姐进了宫,又生了一位公主,皇恩浩荡,又格外多让他们袭了两代,不过也就到苏青鸾祖父这一代为止。 苏青鸾父亲是个不中用的,养了一众清客,每日只与众清客下棋喝酒,考了多次科举都没得中,让苏老太爷又急又气,出钱捐了个主事,不过大抵也就在这个位置上了。 不过却出了一个苏青鸾,从小就才貌双全,更难得慈悲心肠,自从八岁后,每月初一、十五必然开门施粥放药,民间都管她叫做小观音,她十岁生辰那年,她父兄问她愿望,她便提出要修建六疾馆,来收留教养老弱妇孺。 她父兄那时候自然不允,她便偷偷典当了自己的头面首饰,租了一处大宅院,暗自行动起来。 她十三岁那年,她父兄终于答应了她的愿望,那时候她亲手建立起来的六疾馆已经颇具规模。 她兄长苏青羽年纪虽然不大,却投在杜无忌的帐下,立下了不少战功,去年在一场战斗中意外救了辅国公世子闻人衍,闻人衍爱他才华,非要闹着结拜成兄弟,更将苏青鸾视为自己的妹妹一般,等一过了年,便让人将苏青鸾接进了京里。 这及笄礼也是闻人衍一手操办的,正好凌纤纤也另有所图,又出面请了不少人。 辅国公可不比普通人家,首代辅国公乃是太祖皇帝的结义兄弟,在打江山的过程中立下了汗马功劳,更多次舍命救了太祖皇帝,太祖皇帝封为辅国公,赐姓闻人,世袭罔替,真正的勋贵之裔,如今虽然嫡系单薄,不过庶旁附属却依旧强势。 而闻人衍这一根独苗,真是辅国公府上下都爱若性命,如珠如宝,从来不肯拂逆他的意思,没将闻人衍养成京城第一纨绔,已经是让人惊讶的了。 白蒹葭坐在轿子里,嘴角却淡淡的勾起一丝笑意。 这辅国公三代单传这代只剩了闻人衍这么一条嫡系血脉,看名字就知道他家对于他繁衍生息这件事情充满了怎么样的期待。 那苏家虽然败落了,但是苏青鸾相貌既美,名声又好,更何况苏青羽又救了闻人衍,也是一个颇有前途的少年,这门亲也不是结不成。 传出去也是一桩佳话。 但是偏偏……这事儿还真正结不成,那小观音苏青鸾,从小就是一个极有主意的人。 可惜偏偏这主意,却用错了地方。 白蒹葭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偏偏苏青鸾那个女孩儿,心比天高。 她曲了曲手指,就听外头笑道;“到了。” 那个绿衣的杏眼小丫头跟付娘子一起被凌纤纤拨给了白蒹葭使唤,她身边的人多的是,但是这两个看起来都是很得宠的,那杏眼小丫头便叫做水涟,倒是个水灵灵惹人怜惜的小丫头。 水涟挑起帘子,立春伸手将白蒹葭扶了出来。 只见眼前却是三间正室,却也小巧别致,隐于山石草木之中,门口却堆了一块大石,上面书了桃宜堂三个大字,字迹清丽中却有风骨,传说是先后的笔迹。 有凌纤纤在前头,白蒹葭自然不会抢了风头,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进了正室,里面却不比那小屋子里清雅,坐着不少华冠丽服之人,有些白蒹葭认得,身份名声都是很不错的。 她却抿嘴笑了笑,闻人衍对于这苏青鸾也算是用了不少心思,奈何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凌纤纤一一见过礼,就听有人笑道;“蒹葭你过来。” 声音却极是熟悉,却是从旁边传来,中间隔了一层碧纱橱,并不能看见之后的景致。 白蒹葭打了个眼色给凌纤纤,轻移莲步,带了立春拐进碧纱橱,只见一位素银白缎,冷蓝滚边的宫装女子正坐在桌旁,一双宛如星辰的明眸非笑的盯着自己。 旁边却是一位穿着月牙儿白衫裙的温婉少妇,衣着没什么出奇,却俊眼修眉,温婉可亲,眸清似秋月笼烟,眉秀如晓月映天,看见白蒹葭,便嘴角微微一勾,朝着白蒹葭笑了笑。 闻人秀正站在宫装女子的身后,听得声音,便冲白蒹葭微微含笑点了点头。 白蒹葭走到那女子身边靠着坐了,那女子微微一笑,将手中的汝窑蝉翼纹天青色小尊塞进白蒹葭手里,白蒹葭也不客气,就听那宫装女子道;“他们这些人吵的厉害,亏得你有闲工夫拉了我和衣衣来。” 白蒹葭喝了口茶,闻人素微懒懒的道;“你可尝的出是什么?” “今年的六安茶,不过泡茶的水是荷花上的露水。”白蒹葭笑道;“你怎生不用梅花雪了。” 当年闻人素微收那梅花上的雪给闻人嘉和煮茶,传为佳话。 闻人素微冷笑道;“这几年京城也不见点雪,哪来的梅花雪吃,有点荷露你就凑合着吧。再说那梅花雪早被人糟蹋了。” 684.第684章 竹霜 白蒹葭知晓闻人素微素来怪癖乖张,虽然这京城这几年不见雪,但是自然有那要讨好九公主的人巴巴的收了梅花雪送来,但是闻人素微却嫌染了铜臭味和其他心思,连带着梅花雪也脏了,那里肯碰。 当初因为闻人素微的缘故,集雪煮茶倒是成了一种极风雅的事情,偏偏这引起梅雪煮茶的人却不稀罕这个了。 一看白蒹葭的神色,闻人素微那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便哼了一声。 白蒹葭又吃了一口茶,只觉得轻浮无比,中间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冷香,不由笑道;“我知你爱净,别人送来的梅花雪,不是嫌收的人不好,就是嫌送来的路上脏了不要了,只是这京城没下雪,你又脱不得身,也没办法的事情。” 素微哼了一声,就听白蒹葭道;“好在昆云城是见雪的,我给你收了一花瓮梅花雪,过几****给你送去。”却见闻人素微的神气,不由笑道;“我知道你的性子,这收雪封坛都是我亲自做的,断然没有其他人插手的,只是数量上少了些。” 闻人素微冷笑道;“你这醒了没几日,又要去床上再躺几年才舒坦是吧!这雪冷得很,也不怕邪寒入体,倒是让你那医者费心了。” 她声音虽然冷淡,但是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清冷寒冽之意,一双冰凛凛的眼睛扫了一眼一旁的立春,立春眼观鼻鼻观心,低头垂目,不言不语,倒是让闻人素微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白蒹葭假装不知道,只是道;“这味道吃起来比那荷花上的露水还多了几分回味,不像是雪的味道,我却吃不出来是什么了。” 闻人素微眯了眯眼睛,挥袖道;“谁让你寻了那么个莽夫,活该吃不出来味道,旧日我们吃茶下棋,说不出来的快活,如今……哼。” 说着她又恼怒起来,那温婉少妇却在一旁柔声道;“是霜降日竹叶上的新霜。”声音清柔明澈如镇南月琴,清脆柔和,让人一听之下就产生了这声音果然是这人的念头,让人听了就感觉舒适无比。 闻人素微瞪了一眼那温婉少妇,恨道;“你们姑嫂二人就联合起来欺负我吧!” 那温婉少妇正是嫁给了白抒怀的雪胜衣。 虽然已经夫妻多年,但是却是温婉如旧,听闻人素微说起夫妻之事,雪胜衣顿时脸浮桃花色,偏头对白蒹葭道;“阿九也是很想念你的,这荷露她只收了一花瓮,竹叶霜更少,亲自在她宫里那一丛潇湘竹下埋了三年都不让人动一动,收了你的书信,特意让人挖了出来……。” 闻人素微柳眉一挑,哼了一声,恼羞成怒的瞪了雪胜衣一眼,雪胜衣急忙改口道;“抒怀也是念了你多次,只是如今这京城里乱的很,你回来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她叹了口气。 在场的都是聪明剔透之人,那里不知道这京城如今风诡云谲的,眉间都浮现了几分凝重之色。 白蒹葭倒是笑道;“左右就算有什么事情,也有他们那些个儿高的男儿家顶着,总不至于砸到我们身上。”却又偏头对闻人素微道;“那梅花雪你要不要,你若不要,我就让人砸了去。” 闻人素微本来正在慢吞吞的喝茶,就白蒹葭这么一说,水眸一瞪,又不肯说话。 只是她虽然目光凌厉,那一双眼睛却是含水带雾一般,说不出来的妩媚多情,却没多少凌厉,便是吓得了别人,却唬不住在场的女儿家,白蒹葭咯咯的笑了起来。 还是雪胜衣知道闻人素微爱面子,在一旁笑道;“我新近从清云观移了一株梅花,前几日开了花总算是养活了,回头蒹葭将那坛子梅花雪送到我那里埋上两年,等过几日阿九有了好茶叶,再掘出来大家一起吃。” 白蒹葭眼眸闪烁,倒是轻轻一笑道;“这样也好。” 闻人素微冷笑道;“你们两个就合谋起来骗我的茶!” 白蒹葭轻轻一笑,道;“品茶这种风雅的事情,怎么能说骗呢。”她心中清楚闻人素微不肯要梅花雪埋在自己宫里,就像雪胜衣说的,如今胜负未分,即便是埋了下去,也未必有挖出来的一天。 不过她眼看闻人素微在这里,倒是放了心,说笑起来。 离愁别恨被淡漠的化开,最后只剩下当初花骨朵儿一样的少女,在经历了岁月之后,在风中开出不同的姿容。 倒是闻人素微挑了挑眉,看向白蒹葭道;“这苏青鸾有什么好的,让你巴巴的写了信让我和衣衣来。” 雪胜衣也用询问的目光看向白蒹葭。 苏青鸾虽然在她的地方极有名声,但是也入不了她们的眼。 就好像桑娉娉说的,这京城里自成了一个小圈子,有意无意的,小圈子这种东西,总是排外的,想要融进去,除了本身外,机缘巧合也是不可少的。 更何况白蒹葭他们这一波人。 白蒹葭亲写了信请了闻人素微来,从某些方面来说,也是给凌纤纤和苏青鸾做足了面子。 苏青鸾名声再好,也只是在河间一带,在这京城里,说白了,也什么都不是,根本不入闻人素微等人的眼。 白蒹葭抿嘴笑了一笑,眼波流转;“我这小姑子第一次请我,总要为她做些面子。” 闻人素微斜斜的挑眉看了一眼白蒹葭,眉目间却是似笑非笑的神气,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放在一旁却不说话,倒是雪胜衣在一旁笑道;“你这身子,可大好了?” 白蒹葭点了点头,闻人素微哼了一声,伸手拿出一个精致的白牡丹绿玉瓷瓶塞进白蒹葭的手里,皱眉道;“说来也奇怪,你到底是生了什么病,一睡这么多年。” 白蒹葭将瓶子收到袖子里,偏头笑了笑;“我也不大清楚,大抵是身子太虚了些吧。” 倒是雪胜衣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你病了不在这京城里也好,以你的性子,思虑过度,只怕伤了根子。” 685.第685章 笄礼 她们几人都是一种人,雪胜衣知白蒹葭甚深,知晓她虽然表面温柔和顺,但是在几人之中,却心思最重,又身在旋涡中心,这平时也说不上好与不好,但是在这几年里,她这种性子,委实身体难以担负。 虽然包裹的厚实,但是双目明澈,双颊微红,分明是被养的极好。 若是这几年都在京中,以她的性子,只怕是早就熬干了里子。 虽然记恨闻人轻柔肆意妄为,但是最后这个结果,却是谁也想不到的。 白蒹葭抿嘴轻轻一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左右他们的事情,我再操心也没什么作用。” 听得她话语轻快,雪胜衣微微凝眉打量,却见她眉目间再无旧日晦涩之情,一派天晴云朗,倒是忍不住笑道;“你想开了我也就放心了。” 白蒹葭抿嘴一笑,倒是闻人素微接口道;“说起来衣衣倒是夸了你女儿许多次,等什么时候有空将离儿带来我瞧瞧,橙姐儿倒是我自小见着长大的……”她却忽然皱了皱眉,道;“好端端的,怎么取了离这个字。” 却听外头传来付娘子柔和的声音;“吉时快到了,可方便出来?” 闻人素微道;“外头吵闹的很,我是不去的,阿秀你出去吧。” 闻人秀柔声应了,白蒹葭笑道;“这小姑娘倒是玲珑剔透。” “那里剔透了,像极了她父亲,骨子里都是个温软的。”说道闻人信芳,闻人素微眉间掠过一丝淡淡的情绪,闻人秀脸上浮现一抹薄红,垂下脸去。 虽然跟闻人信芳属于同父异母,但是眼看闻人信芳遁入空门,明明大事将定,但是却免不得生起同病相怜之感。 雪胜衣笑道;“阿九既然不去,她出宫一趟也不容易,我便也在这里陪她说说话。”却抬眼瞟了一眼白蒹葭。 她们二人都不肯出去,白蒹葭那里看不出来她们的意愿,便笑道;“那你们先歇着,我去外头瞧瞧热闹。” 毕竟凌纤纤亲自给她递了帖子,如今见这孩子多少也算成长了,白蒹葭也不忍心落她面子,更何况…… 她对苏青鸾很有兴趣。 非常有兴趣。 苏青鸾的笄礼是在京城办的,闻人衍出面,主人照理说应该是苏青鸾的双亲,但是苏青鸾的父亲却不能随意离开河间,这主人便只有苏夫人。 正宾要求是德才兼备的女性长辈,虽然凌纤纤年纪也不算大,但是算起来也是身份很尊贵的一拨人了,她也有些算计,正好便答应了下来。 赞者则是正宾的助手,白蒹葭倒是也认识,就是刚才跟凌纤纤在小房间里说话的李净心,李净心温柔和顺,娴静贞雅,身份也很清贵,做这个也是很合适的。 主人的助手摈者则是苏青鸾的好姐妹,跟苏夫人一起来到京城的河间督粮道赵倚璧之女赵明霞。 白蒹葭出了碧纱橱,就看见凌纤纤投了个目光过来,她微微点头示意,便跟着水涟拣了个地方坐了。 她是作为观礼者来的,也就是看个热闹,给个面子,需要她的事情并没有多少,倒是有闲心四处打量。 苏夫人年约三十四五,却生的面若银盆,眼如水杏,一身正红衣袍,浑身赤金头面,正是富贵逼人,正慢慢的拿了茶盏,轻轻啜饮了两口,笑道;“我这女儿,最是仔细,若是有一丝一毫不妥,也是整理得好了才肯出来见人,却要劳烦各位等上一二了。” 凌纤纤笑道;“女孩儿家的心思,我等也是经历过的。”偷眼去看白蒹葭,却见她神色从容,只是坐在那里,很是安静。 她既然这么说了,在场的人自然都点头应是,一位夫人掩口笑道;“若是换了我们作女儿的时候,听闻花会诗社,便要提前三五个月却定做衣衫首饰,还要让人去打听别人要做什么,如今想起来,还是做女儿家的时候有空。” 旁边立即有人笑道;“可不是,我可记得,当时我娘给我准备头一次见人的衣衫首饰,可是足足筹划了一年多。” 众女倒是追忆起自己年轻时候的事情,顿时说笑起来。 苏夫人脸色微微一沉,白蒹葭看在眼里,抿嘴一笑,这京城里的贵女那个不是娇贵至极的玲珑人儿,虽然看在闻人衍的面子上来这一趟,但是这苏夫人要夸自家的女儿,也要想想这些人肯不肯在面子上落了这些。 这些贵妇娇女,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自家落了面子。 苏夫人明贬实夸自己的女儿仔细,虽然表面上说的好听,但是若是说起仔细挑剔来,在场的那一个贵妇娇女不是没有最挑剔,只有更调戏的。 别的不说,这在场众人,衣裳首饰,花纹模样,都是上乘新品,但是却没有一样撞上的。 虽然看着闻人衍的面子来参加苏青鸾的及笄礼,但是苏夫人这样一位在小地方被人奉承的夫人,在这群擅打机锋最爱面子的贵妇娇女面前才装腔作势的说了一句,顿时好像捅了马蜂窝一样,被人言笑晏晏不动声色的嘲讽了一番。 苏夫人坐在那里,虽然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但那是眼看众女眉目含笑,心中虽然不悦,却不知道从那里发作,想要说话,众女你言我语,你一句好姐姐可记得我一句好妹妹想当初,半点说话的余地都没有。 还是凌纤纤笑道;“好了好了,今儿是苏小姐的及笄礼,你们想要追忆过去还是” “说到笄礼,我倒是想起来一桩事情,当初凌夫人嫁进凌家的时候,倒是让人好生惋惜,我母亲特意为我做了一身百蝶穿花碧水纱的衣裳,做了三年呢,就等凌夫人笄礼的时候让我穿着头一回出来走动呢,结果不曾想……”夫人微微一叹,一双妙目转向白蒹葭,却咯咯笑了,不肯再说。 既然别人都点名了,白蒹葭也不好再拖延下去,认得那位夫人是九省统制之女云雨凉,忠靖伯后裔,嫁了靖州守备林如越,那林如越驻守靖州,如今虽然只是个小小守备,但是算起来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三岁,正是年少得意,等个机会,便能高升。 686.第686章 苏青鸾 白蒹葭抬眼看了一旁某位夫人,见她正眼观鼻鼻观心的喝茶,当下便笑道;“碧水纱难得,想要做一身衣服也不容易,云老夫人一定是极疼爱林夫人的才做了这么一身衣裳,跟林夫人一定是相得益彰,可惜妾身却无缘得见了,不过见了林夫人现在的姿容,也是可以相见当时人比花娇的。” 云雨凉见她形容秀丽,又十分和顺,比起苏夫人来说真是顺眼极了,当下便笑道;“都是做娘的人了,什么人比花娇。都是过去的事情啦。” 虽然这么说,却笑的眉眼弯弯。 白蒹葭秀妍无比,却性情谦和柔顺,在场的有几个想起昔日她的好处来,倒是想凑过来跟他说话,却眼见屏风后转出来一个妙龄少女,娇笑道;“鸾娘来了。” 苏夫人眼睛一亮,“明霞你先坐,让鸾娘进来。” 满堂华冠丽服的夫人小姐们都嘴角含笑,云雨凉笑道;“有什么好看的。” 却满堂瞬间静了一静。 那妙龄少女正是赵明霞,她身材婀娜,相貌娇艳,一身石榴红的裙子,头上一根玛瑙朱钗,倒有几分风致嫣然。 白蒹葭一直留意那位夫人倒是懒洋洋的抬起眼来,有意无意的朝着门口瞟了一下,不过却又很快垂下眼睛去,轻轻拨弄着手腕上的檀香木佛珠。 赵明霞以盥洗手后,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一双明亮的眼睛却还盯着屏风。 苏夫人站起身来,行了一礼道;“今日鸾娘及笄,多谢各位夫人小姐前来,鸾娘你还不进来。” 白蒹葭淡淡一笑,却见屏风后,先飘起一角衣衫,缁衣朱边,简朴中却透出几分俏丽。 虽然只是普通的布衣布鞋,双鬟髻上只帮着月牙白缎带,但是那水剪双眸,花生丹脸的少女站在那里,已然自成了一道风景。 苏家少女,螓首蛾眉,唇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肌骨莹润,举止娴雅,虽然做童子衣饰,然而花生丹脸,比桃花不红不白;水剪双眸,如秋水犹清犹柔。 令人想起曲院风荷,清风徐来水波不兴,莲香清净化人烦忧, 她动作优雅的朝着礼宾行礼,对于别人的反映也不在意,嘴角的笑容恰到好处,不卑不亢。 白蒹葭感觉到她若有若无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却只是一扫而过,她也不在意,只是轻轻的将立春递过来的小手炉抱在怀里。 凌纤纤看了一眼苏青鸾,伸出一只手懒懒搭在付娘子手上,她本就是个明艳美人,虽然神情带着一丝憔悴,但是也是极为矜贵。 苏夫人笑道;“七王妃这边请。” 付娘子搀着凌纤纤,在一旁小丫头捧的云纹漆匜里用温水净了手,立即有小丫头接了巾子过来,将凌纤纤一双宛如春葱一样的玉手擦拭的干干净净,动作轻巧。 在场的人倒是安静,心中虽然心思都各不相同,但是这种虽然看起来颇为无聊的事情,她们倒是都看得很是认真。 苏青鸾坐在位置上,低眉顺目,赵明霞取了一把嵌玛瑙的象牙梳子,替她梳理那一头黑缎一样的长发。 等梳理正妻,凌纤纤才由付娘子扶着走了过来,立即有一位少女在一旁跪坐下来,手中托盘上盛着罗帕跟发笄。 众人看的清楚,那罗帕却是一方素纱。 把发笄却是一整块福禄寿翡翠雕成,更依据本身的颜色,笄头雕成了桃花翠叶。 众人看的清楚,嘴角倒是不约而同的勾出一丝冷冷的笑意。 那罗帕倒也罢了,这能做出这么一根发笄的福寿禄翡翠光是块头已经不小,更何况除了兼具福寿禄外,这翡翠的水头也是极好的,冰糯种的福寿禄翡翠簪子,可不是河间侯这种已经败落的家族可以拿出来的。 便是云雨凉这样的人家,也不由恨恨的将手里的帕子拧了几下,眼里掠过一丝嘲讽。 凌纤纤看见那发笄,倒是微微怔了一秒。 白蒹葭抱了抱手里的小手炉,这闻人衍对苏青鸾也算是没有话说了,那一支发笄很得老太君的喜欢,那老太君是什么样的人物,能够入眼的东西已是不俗了,更何况是能得到她欢心的东西。 这发笄老太君肯在苏青鸾的笄礼上取出来,果然对于闻人衍这个唯一的孙儿真是疼爱的紧。 白蒹葭看着凌纤纤缓声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这二十四个字出自《仪礼·士冠礼》。 看着凌纤纤这幅样子,白蒹葭倒是心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说起来凌纤纤嫁给闻人乐节,也跟她和凌绝尘脱不了关系,不过看着凌纤纤现在喜怒不形于色的优雅模样,又想起前世凌纤纤到远嫁都是哭着闹着的娇小姐样子,倒是不知道这到底时好时坏了。 她一时有些神游,期间凌纤纤为苏青鸾梳头加笄,她身份娇贵,其实也就象征性的弄了几下,面子上过得去,便将那翡翠发笄捏在手里,微微一顿,才将那发笄给苏青鸾插上,缓缓起身回了原位。 赵明霞取了衣服,跟着朝着苏夫人行完礼的苏青鸾到了东房,笑道;“姐姐,你看那些夫人小姐的,都被你震的说不出来话了。” 苏青鸾眉目淡淡的,伸手扶了扶头上的发笄,淡笑道;“看你得意的,这一点小事,又有什么好欢喜的。” 赵明霞撇了撇嘴,道;“这些人都眼睛长在头顶上,平时一点都看不上我们,如今也要让她们知道,我们河间女儿,可不比他们京城里的人差!而且还要更为出众!” 苏青鸾想起在座的人,又想起凌纤纤抬手时候那白腻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整理发笄的手微微一顿,道;“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在这种事情上斗气。” 东房里正有几个眉目俏丽的小丫头伺候着,也是苏青鸾进京来拨在她院子里的,此时默不吭声伺候苏青鸾换上素衣襦裙。 赵明霞在一旁插不上手,便在那里摆弄剩下的首饰盒子。 687.第687章 玲珑 一个葱绿衫子的大丫头看见赵明霞的举动,嘴角轻轻一勾,冲一旁的两个小丫头道;“你们这些小丫头仔细些,苏姑娘的东西若是有什么不妥当出了差错,苏姑娘若是少了一根头发,惹怒了世子,便将你们统统撵出去。” 她父亲姓高,世代在辅国公家为奴,祖母则是老太君的陪嫁丫头,从小跟在老太君生身边,深得老太君的宠爱,因她玲珑剔透,老太君亲自赐名为玲珑,她生得跟水葱儿似的,今年才不过十六岁,却是老太君面前的第一得意人。 玲珑这话虽然是呵斥小丫头,赵明霞却听得清楚,登时觉得无趣,玲珑这表面上是呵斥小丫头,但是私下里还不是说的是她。 不过这等指桑骂槐,她却不能直接骂回去,当下柳眉一竖,瞪了一眼玲珑,玲珑却不理不睬,只叫了两个小丫头将首饰收拾整齐,对苏青鸾道;“苏小姐当出去了。” 苏青鸾深深的看了一眼玲珑,才笑道;“玲珑姑娘当真好的很呢。” 玲珑抿嘴一笑,眼波流转,道;“奴婢那里敢当一个好字,可比不上苏小姐您。”说着便骂道;“你们这群小蹄子,就知道偷懒耍滑,非要跟着我来,来了又不肯出力,早知道便死活都不带你们了。” 立即有小丫头红叶咯咯笑道;“好姐姐,我知道你就是嘴硬心软,吓唬吓唬我们也就是了,总不会丢了面子的。” 苏青鸾眉眼不动,就听旁边一个小丫头道;“苏姑娘还是不要说话的好,省得乱了妆容。” 她们声音低柔婉转,真真的伏小做低。 看着苏青鸾跟赵明霞走了出去,红叶撇了撇嘴,道;“真以为攀上了世子爷就飞上枝头了呢,苏青鸾?哼哼,还青鸾呢,我瞧着是狐狸精吧!” 她说话颇不客气,不过这东房里都是一起长大的姐妹,亲密不说,对于苏青鸾这么一个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抢走世子爷注意力的女人,这些丫头不羡慕嫉妒恨是不可能的。 旁边一个小丫头捧了几个果子糕点上来,玲珑拣了一个,剩下的让小丫头们分了,才慢吞吞的道;“这苏小姐对于世子爷有救命之恩,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世子爷的脾气。” 想到自家那位世子爷,一众大小丫头都叹了口气,倒是红叶在一旁道;“救了世子爷归救了世子爷,看在这面子上,老太君也多提拔了那苏家的人,我看也尽数是够了,还是这苏青鸾不知道用什么妖术迷惑了世子爷。”她一双明亮透彻的眼睛一转,道;“玲珑姐姐,我们总是支持你的。” 玲珑倒是甩了她一记眼刀,似怒似嗔的道;“你瞎说什么呢。”她姿容明艳,这一眼倒是更添了几分妩媚。 众女都清楚这玲珑是老太君养在身边留给世子爷的,一个姨娘是稳的,否则怎么会十六岁了还没出嫁,就等着世子爷娶了世子妃呢。 清霜吐出一点果核,才道;“那个赵明霞倒是真没规没矩,我看她巴不得替代了苏青鸾的位置,如果真见了世子爷,还不知道怎么贴上来呢,嘻嘻,这正宾请了七王妃,才真正对得上呢……。” 玲珑眉头一皱,伸手拧了一把清霜脸颊,骂道;“你这小浪蹄子,不知道天高地厚,胡说什么呢!七王妃的事情,是你说的了么!?趁早撵了出去,省的坏了我辅国公府的名声!” 当初凌纤纤跟费明珠的事情,虽然并没有明面上闹出来,费明珠也只是府上失足死了一个侍妾,只是私下里传言倒是略微都知道一二。 这费明珠跟凌纤纤情同姐妹,最后却爬上了闻人乐节的/床,还用手段怀了孩子,不得不说是一个厉害人物,但是最后却悄无声息的就死了,连正式发丧都没有一个。 如今这赵明霞跟苏青鸾,说起来也是情同姐妹。 清霜话一出口,一见玲珑的神态,顿时便知道不对,立即噗通跪了下去,哭道;“姐姐我也是一时猪油糊了心肝,你打我便是,千万不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还是旁边一众姐妹劝道;“清霜也是为你不平,一时口不择言,她也是有口无心的。我们姐妹又何必为了一个外人争执起来。” 玲珑才看了一眼清霜,皱眉道;“这大喜的日子,闹起来成什么样子,看我日后再跟你算账。” 听玲珑这么说,众女顿时知道事情揭过了,打了个眼色让清霜起身,便听玲珑道;“世子爷的事情,我们是不好插手的,好好作好世子爷吩咐的事情也就是了。” 众女齐声应是,只是眼中都有不同的神情闪烁,玲珑也懒得搭理,见清霜脸色微红,被她拧的显出一点指印,吩咐小丫头取了胭脂,指尖挑了一点胭脂,替她在脸颊上一挑一抹,画了一片桃花瓣,更增加了几分妩媚温柔。 见过一加的发笄,二加所用的累丝嵌宝鸾形金簪,乃是用金丝编织而成,行动间却有隐约的悦耳铃声。 白蒹葭抿嘴一笑,这金簪在这屋子里还不显眼,若是在外头,那阳光落在金簪上,金碧辉煌不说,那里面的珍珠滚动,于缝隙处反射阳光,却是光华流转,五光十色。 所以这簪子还有个名堂,叫做光华流转响珠八宝簪。 这若是闻人衍一手操办,倒是对苏青鸾是用心至极了。 这响珠八宝簪能做的虽然不少,但是能做到这种手艺的也不多。 凌纤纤伸手取了发簪,神色却已经很淡了,走到苏青鸾面前,道;“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赵明霞有一丝发怔,凌纤纤扫了她一眼,目光慵懒中却带着一丝凌厉,她急忙将苏青鸾头上的发笄取下,凌纤纤伸手将那累丝嵌宝鸾形金簪为苏青鸾别上,付娘子急忙伸出手搀住凌纤纤。 这位祖宗现在可是两个人的身子,轻忽不得。 688.第688章 洒酒 闻人衍筹备苏青鸾及笄一事的时候,凌纤纤也没查出来有孕。 最近京城里风起云涌,她心中有事,并没有在意自己的身体,这孩子也极为乖巧,几乎不存在一般,孕吐反胃什么的一概没有,直到请平安脉的时候才被太医发现了,但是被发现后,那孩子便闹腾起来,这几日也是将凌纤纤折腾的苦不堪言。 只是也总不能在这种关键时候推拒了去,便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凌纤纤又是个逞强不肯让人了,上了厚厚一层胭脂,做出十分富贵华丽来,才出来见人,不过今天孩子还算乖巧,倒是没有折腾的她翻江倒海,只是却说不上什么性质高昂。 苏青鸾进了东房,在几位小丫头的伺候下换了一套曲裾深衣。 青衿红衫,衣袂上却绣着蝶恋花,衣行如画,巧夺天工。 赵明霞也是头一回见,不由面露羡慕之色,道;“姐姐这衣衫那里做的,真真好看,日后我也央母亲为我做一件!” 红叶在一旁咯咯笑道;“这可是露香园的顾家绣画,别看这小小的一块,可是价值千金呢,而且若是没关系面子,便是有钱,等上三五年也未必轮得上你。” 即便是玲珑这样极有体面的,这么多年来也就被老太君赏赐了一块半旧不新的顾绣手帕,也是稀罕的不得了,露香园内园绣娘做的衣服却也是想也不敢想的,眼看苏青鸾得了这么一件衣服,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辅国公的姑娘们真是私下里不知道拧皱了几块手帕。 被红叶这么一说,赵明霞讨了个没趣,她父母虽然还算疼她,但是毕竟比不上兄弟,花上许多银子为自己做件衣服,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她伸手摸了摸那一身衣服,只觉得轻浮单薄,滑腻柔软,不由眼中显出羡慕之色。 他们这东房里暗潮汹涌,苏青鸾收拾整齐,笑道;“不过一件衣服,你若喜欢,送你便是。” 她态度落落大方,赵明霞眼睛陡然一亮,就瞧见苏青鸾伸手携了她,缓缓的走了出去。 这三加却是去处发钗,然后加上钗冠,凌纤纤念完;“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赵明霞便应该将那鸾形金簪取下来,不过那金簪却是金丝缠绕而成,虽然精巧至极,但是大抵是因为赵明霞开始插得深了些,竟然有几根发丝缠在了那金丝缝隙里。 众女看得清楚,都忍不住交换了个眼色,这种累丝发簪却不能插得紧了,否则牵扯头发却是极麻烦的。 果然是小户人家的女儿,即便是有这样的好东西,也露了拙处。 被人注视着赵明霞心中越发急了几分,只感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火辣辣的跟火烧一样,她咬了咬牙,低声道了一句忍着,便扯断了苏青鸾几根头发,将那发簪取了出来。 苏青鸾吃痛,她也是个能忍的,脸上恰到好处的笑意却是丝毫没有变化,反而偏头对赵明霞道;“不要慌。” 温柔和顺的样子,真是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漏来。 凌纤纤看得清楚,却眼中极快的掠过一丝冷意。 等礼仪一完,就让付娘子搀着回了位置。 苏青鸾照样是回去换了大袖长裙的礼服,比起刚进门时还做童子妆扮的少女来说,眼前的盛妆少女真是浑身雅艳,遍体娇香,天生一种风流态,便是丹青画不真。 白蒹葭倒是饶有兴趣的看着后面的诸多事情。 不管怎么说,对于这及笄礼,她还是很有兴趣的。 三加三拜既然完了,后面的置醴醮子,便也简单了。 只是赵明霞捧了醴酒正递给凌纤纤,凌纤纤闻的那酒味,却是脸色一变,感觉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急忙挥了挥手,赵明霞还怔怔的站在年来,凌纤纤素手一挥,却不巧正打在那醴酒上,赵明霞哎呀一声,顿时便被泼了一身。 那酒味顿时更为浓烈了几分。 付娘子抢先一步,道;“王妃身子不适,你就不会躲远些么?” 她看着凌纤纤这样子,心中颇有些不安,若是凌纤纤出了什么问题,他们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凌纤纤一阵翻江倒海,只是在场的人颇多,她好面子便不肯就那么吐出来。 本来安静站在旁边的苏青鸾抬起眼来,柔声道;“七王妃忙了大半天,也是累了,可要休息一二稍后继续?” 凌纤纤一阵气血翻滚,付娘子急忙取了配的养生丹药来,丫头取了茶水伺候着凌纤纤服下,又漱了口,坐了一阵,才算是缓了过来。 她顿了顿,却抬头看向白蒹葭,道;“我今日这身子,却没料到闻不得酒味,不过总不能耽误了你的大日子。” 既然凌纤纤都这么说了,白蒹葭便也巧笑倩兮的站了起来,笑道;“纤纤你总要珍重自己的身子才是。” 凌纤纤道;“嫂子。” 她声音低柔,倒是难得显出几分孩子的脆弱来。 白蒹葭浅浅一笑,道;“你好好休息。”却偏头看向苏夫人道;“若不嫌弃,且让我暂代了这主宾可好?” 她风华绝代,此时言笑晏晏,更是说不出来的可人,听白蒹葭这么说,立春顿时皱了皱眉头。 凌纤纤固然有孕,可是这白蒹葭却不是一个人的身子! 不过她却也清楚,以白蒹葭的性子,自己是定然劝解不动的,她虽然表面上温柔和顺,但是极有主意。 苏夫人听凌纤纤叫白蒹葭为嫂子,顿时便知道眼前这绝色女郎的身份,虽然凌纤纤这么说了,但是她心里还是有些不甘愿的。 这绝色女郎那里比不上七王妃身份尊贵。 虽然心中不乐,不过看凌纤纤和付娘子的架势,却不可能真的耽误了苏青鸾的大事。 本来低头垂目的苏青鸾却忽然抬头一笑,道;“那就麻烦凌夫人了。”她却忽然又笑了一下,笑道;“不过听过凌夫人并没有举行过及笄礼,这一应祝词,可要让小丫头先送上来让夫人翻阅一二?” 689.第689章 摔杯 苏青鸾言语陈恳神态温柔,简直是再体贴不错。 不过在场的人都是从小在深宅大院里修炼的,除了几个家中干净些略天真的,那个不是从小就在各种唇枪舌剑里打滚,年纪虽轻却已经修炼成了千年老妖一句话都能给你琢磨出花儿来的。 更何况苏青鸾这句话里的恶意,却是半点没有隐藏的。 苏青鸾这话虽然说的温柔可亲,但是那里听不出来她的言外之意。 众人倒是心中暗自奇怪,这苏青鸾好端端的,怎生对上白蒹葭了,这样的话语,可不是她应当说出来的,不过嘴角都带上笑意。 白蒹葭虽然温柔和顺,与她交谈十分舒适,但是在场的人可没兴趣去撩拨对上白蒹葭。 这人身份娇贵,但凡有些眼力的,都不会选择莫名其妙的树立这么一个敌人,这苏青鸾本来看上去倒是个聪明的,但是这样说话,难道实际上是个蠢的不成?倒是有兴致看看这白蒹葭怎么处置,毕竟多年不见,也正好借机看看这凌夫人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性子。 凌纤纤颦了颦眉,正要说话,就听白蒹葭微微一笑,道;“苏姑娘倒是很看重这及笄礼呢,不过妾身虽然浅薄,那《仪礼·士冠礼》年幼的时候倒是也翻看过,虽然那时候年纪还小……”她脸色微红,却又柔声道;“但是大抵还是记得的。” 夹在在乐音里,声音却是极温柔的。 凌纤纤挑眉看了一眼苏青鸾,冷哼一声,即便是自家嫂子做错了规矩,那里有这小丫头开口说话的份儿,还在这里挑三拣四的,她以为她是谁啊,当下不悦道;“你就算年纪小,也不要说胡话。” 却听得一声轻笑,碧纱橱后传来一个女子清晰的声音;“果然是小地方来的丫头,上不得台面。” 声音清越,声音却比平时高上些许,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正是闻人素微。 她身份娇贵,却是不需要给人留情面的。 虽然就这么说了说起来也极失礼的话,但是在场的人脸上却都露出了会心的笑意。 白蒹葭一直暗地留意那位夫人轻轻的皱了皱眉头。 苏青鸾一顿,赵明霞倒是跺足气道;“什么小地方的丫头,总比你这藏头露尾的鼠辈强!” 她平时在河间也是心高气傲的主儿,从来只有别人讨好她的,没有她看别人眼色的,但是自打跟着苏青鸾一起到了京城,虽然眼界开了,也吃过玩过以前没有见过的东西,但是那辅国公府上的丫头们,表面上伏低做小,私底下却以那个玲珑为首,没少给她们脸色看,她跟苏青鸾抱怨几句,想让苏青鸾出面告诉闻人衍,偏偏苏青鸾只是淡笑不语,今天见对面指名道姓的说话了,不由气的脸色涨红,如果还在河间,早就叫府邸里的家丁管事们将人拖出来打一顿了。 赵明霞只知道碧纱橱后是一位身份娇贵的贵人,见她那样不客气,顿时憋了那么久的怨气一下爆发了出来,出言相讥的同时还觉得自己甚是机敏,你看这激将法用的多少,那碧纱橱后的人,若是…… 就听得碧纱橱后冷笑一声,还没等人说话,凌纤纤却已经将手中的杯子一摔,怒道;“好大的胆子!” 白蒹葭挑眼看了一眼宫装美妇,眼波流转,就听李净心在一旁柔声劝慰道;“你又何必跟人生气,你这可不是一个人的身子!” 凌纤纤摔了杯子,顿时满堂皆惊,见凌纤纤这样恼怒,赵明霞顿时唬了一跳,苏夫人急忙道;“明霞年幼无知,也是一时生气,七王妃你……” 她也不太清楚那碧纱橱后的贵人,只知道是闻人衍亲自安排留出来的呃位置,虽然只是个年轻女子,却身份贵不可言。 她有心要问上两句,但是却被敷衍了过去,只被告诫那人贵不可言,又清冷孤高,让她好好的呆在里面,没事不要去招惹她就是了。 但是却没想到里面的人竟然主动出演侮辱了自己的女儿。 苏夫人顿时觉得不太舒服。 这么多年来,在河间那个地方她也是说一不二的尊贵人物,到了京城,主动走动的时候虽然看在辅国公府的面子上,那些贵妇们面上的礼仪还是做到位的,但是仔细说起来,还是不大看得上自己,更别说对自己曲意奉承言听计从了。 就听凌纤纤淡淡的道;“我累了,嫂子你陪我去桃宜堂休息片刻,准备下午的诗社吧。” 说着便拉了李净心的手,又拽了一下白蒹葭,白蒹葭看了一眼那白衣美妇,轻声道;“苏姑娘的及笄礼……” 凌纤纤哼笑一声,扫了一眼凌纤纤,见她低眉顺目,一副委委屈屈,受气小媳妇一样,不知道怎么就忽然想起了那后院里的姬妾侍婢,顿时心中一阵翻滚,挥了挥手道;“苏姑娘的及笄礼尊贵的很,怕是我们做坏了,白白害了苏姑娘的名声。” 白蒹葭倒是没想到凌纤纤在这种时候竟然会毫不犹豫的为自己出头。 闻人素微给自己出头,她还是能理解的,毕竟闻人素微那性子,加上和自己的情谊--而且闻人素微自己虽然孤高乖僻,却最为护短,又好面子,这种时候出言嘲讽两句也是再正常不过。 而凌纤纤虽然跟她记忆里的少女已经大不相同,但是毕竟和自己关系只是普通,而且苏青鸾的哥哥苏青羽可是闻人乐节手下杜无忌的得意大将,所以凌纤纤这次出面,除了是因为闻人衍的拜托外,也是为了拉拢杜无忌手下的将才。 而这点关系,凌纤纤和苏青鸾心里都是心知肚明的。 所以凌纤纤摔了杯子的时候,白蒹葭却没有想到她会毫不犹豫的为自己出头,不由睁着一双秋水寒雾的眼睛,看着眼前似陌生又似熟悉的少女。 凌纤纤左手扯了白蒹葭,右手拉了李净心,打了个眼色让薛雅跟秦念儿跟在后面,抬头挺胸,气势汹汹的就要走出门去。 690.第690章 慧侧妃 眼见这主宾就要撂挑子不干了,苏夫人顿时慌了手脚,有些嗔怪的看了一眼苏青鸾,却见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不清楚神气,但是眼看凌纤纤已经要走出正堂,不由慌了。 如果真让凌纤纤这么就走了出去,今天都不用过了,苏青鸾妥妥的就成了京城里的笑料,断然不能在京城里呆下去了。 眼见凌纤纤带着白蒹葭走了,又想起那清脆的声音,众贵妇贵女表面上点滴不露,实际上心里都兴奋的要跳起舞来,让你得意得好像这世界上你女儿第一一样,及笄礼上惹怒了主宾离开,还敢嘲讽当今剩下最宠爱的九公主,别的不说,反正这苏青鸾,不出意外就要从最近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凤凰女变成落汤凤凰不如鸡了。 众女眼神交流,立即开口道;“说起来今早我起来的有些早,现在也有些疲累了,还是寻个地方休息一二吧。” “说的也是,只顾着说话,饭都没有顾得上吃,说句不害羞的话,真是饿死妾身了,还是先去找些东西。” “哎,听说下午的诗社,我特意寻了一本草堂杂记,正好趁现在让玉娘翻一翻,再叮嘱我家丫头两句,省的下午在各位小姐面前丢脸。” 众夫人纷纷说着场面话,然后携着女儿,便陆陆续续的离开了。 只是在场还有几位夫人,正皱眉看着苏夫人和赵明霞,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 那几位夫人都是辅国公府家关系深厚的几位,眼见事情发展到了这种地步,不由将责备的目光都落在了赵明霞的身上。又听着脚步轻巧,碧纱橱后却转出来两位女子,一位脸上还带着温柔的笑意,低声劝慰泽着什么,另外一位宫装丽人却挑了挑眉, 赵明霞都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感觉自己没有说上两句话,那凌纤纤就借题发挥带着人走了,又急又气,心里觉得这京城的人果然小气的很,眼圈都红了,眼看这屋子里没剩下几个人,偏偏闻人素微一开口她就听出眼前这青年女子正是刚才开口嘲讽的女子,不由暴跳如雷道;“都是你这样尖酸刻薄,难怪嫁不出去!” 她见闻人素微年约二十三四岁,却依然做未婚女子打扮,恼羞成怒下嘲讽的话语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 正要再骂上两句,却见闻人素微慢悠悠走了过来,眯眼笑了一下,顿时觉得心里莫名其妙的一寒,雪胜衣虽然出来前也温声劝慰了两句,但是听见赵明霞说出这样不着调的话来,也不由气的脸色发白,就看见闻人素微端起醴酒,毫不犹豫的朝着苏青鸾身上一泼,苏青鸾敏捷一闪,却依然被那酒水沾湿了袖子,不由皱了皱眉头。 闻人秀走了上去,低声道;“九姑姑。” 闻人素微点了点头,冷笑道;“藏头露尾的鼠辈?你们辅国公府,倒是威风的很呢!” 最后一句话,却是偏着头朝着那一直安静念佛的妇人所说。 闻人素微既然都这样说了,那一直被白蒹葭暗中留意的妇人抬起眼来,她年纪不大,三十来岁,却保养的极好,风姿绰约,而且身上有一种贵气,就算是吃斋念佛也掩藏不了那种天生的贵气,而且看人之时,有一种若有若无的风流袅娜,可以想见年轻的时候也必然是一位极为美丽的少女。 那妇人缓缓道;“这话可就说的差了,这赵明霞是督粮道的女儿,与我辅国公府何干?” 她说话的速度不快,却有一种不疾不徐的优雅在里面,好像无论发生什么时候,都不会慌乱。 闻人素微冷笑道;“果然好的很,我正好去寻我的好妹妹说说话去。” 当下便跟雪胜衣带着闻人秀甩袖而去。 闻人秀同情的看了一眼苏青鸾,叹息道;“我听人说也是个聪敏应变的人物,怎么……”却又叹息一声,就听闻人素微哼了一声,急忙加紧脚步,跟在闻人素微后面走了出去。 一众夫人急忙围绕到了那尊贵妇人身边,急忙道;“慧侧妃,现在可怎么办!” 那贵妇人抬起眼来,又看了一眼苏青鸾。 虽然已经被闻人素微一杯茶水泼得湿了裙子,不由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虽然打发掉了闻人素微那个瘟神,但是想起苏青鸾今天招惹的人,九公主最为记仇,雪胜衣虽然温婉,又嫁出来这么些年,但是恩宠依旧,逢年过节都要进宫去跟太后说话,太后却是最见不得她受委屈的,如果听说被骂了是鼠辈,闹腾起来…… 她扫了一眼空落落的房间,心里烦闷极了,又看了一眼苏青鸾,心中叹息一声,也不知道闻人衍是被怎么迷了心肝,如果真的闹将起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赵明霞眼看四周一阵寂静,慌的不行,她虽然说不上天纵奇才,但是也有几分聪敏机智的,一听众人的话语,便猜到了这贵妇人的身份,只怕是闻人衍父亲的侧妃,芳名左****,今年已经快四十了,然而看上去还是个三十来岁的美妇人。 虽是侧妃,但是身份却是尊贵非常,仅次于早逝的正妃,闻人衍也要叫一句娘的。 就是这样的人物,面对着闻人素微那么一个娇滴滴的未婚青年女子,也容忍了几分,甚至否认了苏青鸾的身份。 至少无论在什么样的话语里,都是闻人衍将苏青鸾看作妹妹的。 苏青鸾抬起眼来,静静一笑,“慧侧妃。” 左****看了一眼苏青鸾,手指慢慢的捻过手中的檀香木佛珠,“衍儿说你是个聪慧的我才想起来看看,结果……”她叹了口,就看见苏青鸾抬起脸来,虽然衣袖被醴酒泼湿,但是她的神情却依然极为冷静。 赵明霞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的往后面缩了一缩。 苏青鸾缓缓道;“鸾娘愚昧,让慧侧妃失望了,不过无论如何,这场及笄礼总要完成才是,否则岂不是坏了衍哥哥一片心意。” 691.第691章 闲话 苏青鸾脸色沉静,头上的钗冠花团锦簇华丽非常,她却面沉如水,显出她这小小年纪所不应该当有的从容来。 左****看了她一眼,这孩子还是太沉不住气了些,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当凤凰了不成,听她提起闻人衍,若不是这个上辈子的冤家,自己又何苦出现受这些有的没的。 她摇了摇头,哼了一声,毕竟这事是闻人衍主办的,闹到这种地步,她倒是无所谓,但是想到闻人衍的面子,还有若是半途而废,不知道闻人衍又要在家里闹成什么样子,辅国公府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倒是沉吟片刻,就下定决心,指了一位身份不错的夫人,让她作为主宾,继续行礼。 只是虽然如此,那夫人身份虽然尊贵,但是比起凌纤纤来说就差的极远。 赵明霞脸色发痴,叫了好几次还总算是回过神来,哆哆嗦嗦的端着醴酒杯子,只是手却好像抽筋一样抖个不停,左****皱了皱眉头,又低头念佛,不再说话。 玲珑等人听得外面一阵吵闹,她们一群小丫头自然不会走出去,本来想着看着辅国公的面子,总不会闹到那里去,指派了一个小丫头趴在门后面偷听了半天,结果活生生错过了这桩事情。 等那小丫头满脸激动的事情说起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玲珑跟在老太君身边日久,听说苏青鸾闹出这种事情来,她们这些丫鬟从某些方面来说,消息还是极为精通的,否则若是认错了人,惹出什么事情来,一家被打死发卖都是很正常的事情,特别是她们这样的小丫头,就算见不到真人,也是背过那些贵人容貌气质,清楚这京城内各位贵人的面子。 顿时脸色一边,清霜红叶看着玲珑,齐齐叫了一声玲珑姐姐,脸上都是慌乱之色。 虽然她们都认为这并不关他们什么事情,但是也知道真的闹到这种地步,苏青鸾有世子爷护着,玲珑又是老太君身边的得意人,在幸灾乐祸之余,又有些担心自己的下场。 玲珑沉吟片刻,外面这种情况,她们这些人出去自然是撞在了枪头上,她眼神闪烁片刻,心中暗自思忖。 苏夫人早已经被这变故震惊,懵懵懂懂的看着及笄礼行完,不过那夫人虽然魂不守舍的,但是做起事情来还是很妥帖的,挑不出来什么大的错漏处,只是比起开始的华丽惊艳,如今门庭冷落,却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寥落之感。 苏青鸾却毫不在意的样子,左****冷眼看她,却见她脸色从容,嘴角还若有若无的带着一丝笑意,不由微微颦了颦眉,心中暗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伸手将佛珠转的越发快了。 空气中佛香袅袅,是一种安神定心的香气,付娘子打了个眼色,水漪走到香炉身边,另外一个小姑娘取出香料交到她手里,看着水漪轻轻打开了香炉,换了新香,香气浮动,宛如新梅。 白蒹葭若有所思的看着凌纤纤,她脸色已经平静了下来,神情却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困倦,似乎刚才大发脾气的不是她一般。 正沉吟间,就看着凌纤纤被付娘子扶着在炕上躺下,靠着弹墨靠枕,吐了口气,却忽然偏头笑道;“嫂子怎么不说话。” 白蒹葭一顿,笑了笑,道;“我见你似乎不太舒服,不忍吵你,孩子可还乖巧?你刚才吐得那样厉害,实在让人担心。” 说到孩子,凌纤纤的脸上笑意顿时更软了几分,道;“说起来倒是比第一胎乖巧的多了,平时都是极乖巧的,只是偶尔淘气起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说着又脸色一变,干呕两声,立即有丫头捧了盆子来接,又上了清水漱口,一番闹腾,凌纤纤疲倦道;“只是两日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闹腾的格外厉害。” 说着喝了两口茶,白蒹葭观她神色,道;“你这次可带了大夫来,要不请个平安脉?” 凌纤纤一顿,抬头看了一眼付娘子,付娘子回道;“的确是带了一位太医的,不过娘娘不喜欢人跟着,所以都在外头伺候着,现在这就派人去请。” 白蒹葭又问了凌纤纤两句,平时吃些什么饭食,又吃些什么药,凌纤纤一一答了,白蒹葭抬头看了一眼立春,却见立春脸色沉静,不一时小丫头进来说太医来了,众人登时都回避了。 那太医姓方,年纪虽轻,但是却在妇科方面极有一套,特别是安胎方面更是家传绝学,是闻人乐节不知道从那个村子里挖掘出来的。 今年二十八岁,身材颀长,面目俊逸,身上带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草木香气,虽然是普通的御医院服装,但是也穿出了几分气宇不凡来。 一众夫人在后面等的无聊,几个小姐却眼神交换了一番,便凑在一起说话去了,她们身份相差仿佛,有几个却是头一回出来,但是私下里都是听过的,说起话来,却也颇为投机。 夫人们也并没有约束,只是冷眼看着各自女儿,虽然年纪不大,某些地方还能看见生涩之处,但是却并不能挑出太多错漏,心中都若有若无的记下了几点,只等回去慢慢调/教。 暗自留意那些夫人的神色,白蒹葭倒是忍不住心中暗笑,忽然想起凌离儿也八岁了,就算是出来应酬行走的日子再小,也就顶多三四年了,心中也忽然浮现了一丝微妙的忧郁。 秦念儿在一旁笑道;“说起来凌家小小姐虽然进京没多久,但是不知道多少人都念着呢,我那小妹妹,从小就极为敬仰凌夫人,不过凌夫人早早离了京城,无缘得见,惋惜的要命,只恨自己年纪小生的迟了几年,听说离儿妹妹总算是回来了,央了我好几次,想要见见凌小姐,说定然是跟凌夫人一样的神仙人物,只是我那里抽得出空来,又唯恐凌夫人嫌弃我不请自来,不敢应她,不过今日见了凌夫人,怕那丫头回去怨我,也只能厚起脸皮提上一句了。” 692.第692章 秦念儿那妹妹秦娴儿今年不过十岁,说是敬仰凌夫人什么的也是客套话,不过中间想要亲近的意思却表现出来了。 白蒹葭眼眸轻闪,花花轿子人抬人,既然秦念儿表现出来了好意,她也不是不知趣的人,当下咯咯一笑,道;“哎呀,只是我刚进了京城,身子不太适应,又有许多事情要操劳,不便出门,夫人若是方便的话,可以带小妹妹来我家,让她们两个孩子耍子去,离儿也正好有个伴儿!” 秦念儿笑着点了点头,又说了两句话,众多女郎都凑了过来,说说笑笑起来,言语之间,却是一点都没提苏青鸾。 外头方太医道;“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气血波动,好在及时服下了安心保胎丸,只是娘娘实在不适合操心过度,我再开一方静心补气的方子,娘娘好好将养上大半年上也就好了,若是方便,最好还是安心静养才好……。” 只要再说上来两句,就听房间里传来付娘子的声音道;“你开方子就好。” 他叹了口气,自己虽然有心回天,但是也要这病人配合不配合啊,遇到这种人,也是真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不过也知道如果凌纤纤出了什么事情,自己也不会有好下场,无法让凌纤纤安心静养,不费心力,只能苦思片刻,开了一张方子,叮嘱着那小丫头按照三餐吃,却是不能停的,才让小药童背了药箱,退了出去。 众女郎说说笑笑的从侧房走了出来,白蒹葭眼含担忧的看着凌纤纤,听方太医刚才的说法,凌纤纤在生上一胎的时候伤了身子,将养了好些年才好了些怀上了这一胎,七王府那种地方,也不是个安生地儿,也难怪凌纤纤不能安心养胎了。 想起王府那龙潭虎穴,白蒹葭倒是庆幸自己当初怀凌慎之兄妹的时候离开了京城这个纷乱之地,秋水村那地方虽然艰难些,但是还算不错,那些村民也算淳朴,就算有点小心思,也不像七王府那样,轻易的一个人就没了。 想到秋水村,她就不由想起杏娘那孩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杏娘那孩子也应该跟凌慎之她们差不多大了吧。 当初闻人乐节到秋水村,白蒹葭一直认为是他是为了找杏娘,不过杏娘嫁了人又怀了孩子,不肯回来继承自己尊贵的身份,闻人乐节又因为闻人天仪的早夭匆匆离开了秋水村。 倒是让白蒹葭不由思念起杏娘来。 想到那个活泼明健的女孩儿,白蒹葭眼眸闪烁,她心中就算是再思念杏娘,也知道自己不适宜去看她,否则惹了人注意,就彻底破坏了杏娘的平静生活。 不过前世的时候,闻人乐节一直养精蓄锐,坐山观虎斗,当时闻人德纯几兄弟斗得不亦乐乎,死的死,圈养的圈养,流放的流放,对于闻人乐节这个娶了聂淑姬这样的恶女,表面上没什么存在感的七弟,众皇子都没什么存在感。 直到闻人德纯最后虽然赢了,但是也只是惨胜--虽然惨胜,但是也只是胜啊,本来以为那把椅子十拿九稳就是自己的,结果被潜龙在渊,直上九霄的闻人乐节轻松拿下,闻人嘉和飞快封了闻人乐节为太子,聂淑姬为太子妃,才知道闻人嘉和心里的太子一直只有闻人天仪和闻人乐节两兄弟,自己兄弟斗的再厉害,也只是削弱彼此的实力,可笑他们却看不清楚,任由自己的母妃家族为自己出力出人,几败俱伤。 不过这一世闻人乐节却与白蒹葭记忆里潜伏隐忍的样子截然不同,他以一种极为强势的姿态,丝毫不隐藏自己继承了闻人天仪的势力,闻人德纯虽然母族强大,又有桑家妻族,还娶了好几房侧妃联姻,他图谋甚大,却不知道这事情却极犯了皇帝的忌讳,本来就不是极受宠的孩子,事情还做的如此明白,我还没死呢,你就拉帮结派的琢磨我这把椅子! 当时他也逼迫白蒹葭,一方面纵然是看上了白蒹葭姿容性情,更重要的也是看中了白家,想将白家绑进自己的战船。 结果白蒹葭嫁了凌绝尘,凌纤纤嫁了闻人乐节,直接把白家绑上了闻人乐节那一方,虽然白家祖孙三代简在帝心,但是无论如何有这样的婚姻关系在里面,就算是再不表态,也是跟了人的。 而且闻人乐节凌厉阴险至极,比起闻人天仪来说,狠辣了不知道多少倍,闻人天仪被人夸赞有贤德之风,素来以德服人。 闻人乐节却是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则极为狠辣,毫不留情,行事锋锐如同他的美貌一样,扬名京城。 只要能够达成自己的目的,闻人乐节是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 无论是前世长达十几年的隐忍,还是今生跟闻人德纯斗了那么多年。 花笑语觉得,以闻人德纯的性子,如果知道杏娘的身份,就算杏娘已经结婚生子,他也会将杏娘强行带回来,然后利用张诚善跟孩子要挟杏娘。 所以就算是再怎么想念,也只能想想而已。 将心里的念头按下,白蒹葭跟众女郎说起话来,凌纤纤道;“我有些疲累,你们先耍子,我先去隔壁休息一二,省得扰了你们的性质。”众人连道不敢,凌纤纤却主意已定,带了付娘子跟一众小丫鬟,对白蒹葭道;“嫂子这就麻烦你了。” 她语音亲密,又想起刚才在苏青鸾那里当场出头的事情,白蒹葭心中暗道,这孩子在七王府这么多年,难道真的性格大变了不成? 虽然心中疑惑,却点头笑道,“也好,你好好休息,养好身子才是第一位的。”凌纤纤笑道;“本是我失礼的事情,只是这身子却委实没有法子。”她这么一说,众人那里敢应,急忙七嘴八舌的劝凌纤纤快去休息。 就听着外头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水涟闪进来道;“有一位姑娘自称是九公主派来寻凌夫人的。” 693.第693章 白蒹葭一怔,急忙道快请,水涟又闪了出去,不多时只见一位宫装少女走了进来,年龄虽然不大,却水绿衫子,头面整齐,鬓边一朵绿梅宫花,清秀雅致,宛如春梅,清声道;“凌夫人可在?” 一扫眼看见白蒹葭,便走了过来行了一礼,见她衣裳打扮,白蒹葭便知道是闻人素微的人,道;“我在这里,阿九她可是有话要给我?” 那宫装少女道;“是,九公主说晦气的很,她就先去吴烛楼那儿休息了,不过今日这戏倒是好看,让奴婢替她谢谢凌夫人您。” 白蒹葭那里不清楚闻人素微的性子,听宫装少女这么一说,登时哑然失笑,果然是闻人素微,过了这么多年这性子却是一点没改,眼看四周夫人都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不由笑了笑,伸手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荷包塞给那宫装少女,宫装少女接了赏钱,道;“凌夫人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九公主的!?” 白蒹葭沉吟片刻,道;“你就告诉她,既然觉得好看,下次我再请她来就是了。” 宫装少女一双妙目,盈盈看了白蒹葭片刻,嘴角微微一勾,似乎有些诧异的神色,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敛袂作礼,就告辞离去了。 凌纤纤抿嘴笑了一笑,白蒹葭犹豫片刻,低声道;“只是这样的话,对于辅国公和少平侯那边……” 李净心淡笑道;“相公是个明白的。”她只是淡淡一句,眉间却显露出几分自信,想来是夫妻关系颇为和睦,才有这样的自信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杜无忌爱兵如子,对于自己手下的大将也是极为关注,只是苏青羽只听说极为疼爱自己的妹妹苏青鸾……那苏青羽倒是有几分人才,他那父亲明明是个不中用的,最后就是因为救了闻人衍,活生生能宣扬一个为国捐躯的忠烈来,不得不说虽然有闻人衍的大功夫,但是苏青羽的手段,也不容小视。 “辅国公……”凌纤纤嘴角泛起一丝淡笑,偏头看了一眼白蒹葭,淡淡的道;“今日说起来还是那苏青鸾失礼在先,还能怪我等不成。” 当下薛雅便在一旁笑道;“我们都是瞧见的,凌夫人大可放心。”却有转头对凌纤纤道;“凌夫人自己受了委屈,还只为七王妃你考虑,真真是让妾身等羡慕不已。” 白蒹葭听他们奉承,倒是浅浅一笑,道;“相公就这么个妹妹,嫁的人家又那样富贵,别的帮不上忙,总是不能让她因为妾身受委屈吧。”不过说起来也是苏青鸾主动挑衅,也不关她的事情,白蒹葭见李净心既然都这么说了,便点了点头,不再提起苏青鸾。 几人说了一阵话,说起来倒是有些饿了,便令人传膳。 食不言寝不语,倒是一时安静了下来。 米饭做的有些偏软,里面加入了一些草药,散发着淡淡的甜香,和米饭的香味相得映彰,上面还点缀着几瓣桃花,饭白花红,看起来就格外娇媚,让人想起二八少女娇美的容颜。 桃花饼也做了两种,是采集了最完整的桃花,将上面最完整的一片花瓣剥下来然后浸入用鸡蛋调和的面粉,依照自己的口味加入鸡汤做咸味的还是加入蜜糖做甜的,桃花瓣裹上一层透明的调料后便用油炸透,这次自然咸的甜的都做了,装在两个不同的桃花式小盘子里,不过指头大小,层层叠叠,却繁华非常,宛如桃花盛开,一口一个,入口酥脆。 川贝冰糖雪梨则是将雪梨削皮后头顶削下,将内核掏空,然后将冰糖川贝加清水装在里头,将开始削下来的一小块雪梨当盖子盖上去,再上水蒸熟。此时放在一个小碟子里,梨白如玉,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另有排骨虫草山药汤,牡丹花做的一品牡丹,一小笼桃花馅包子,金雀花炒蛋。 “二三月才华,曝干,则味甘甜如蜜,” 白蒹葭吃了两个小包子,只觉得甘甜非常,又拣了两个桃花饼吃了,吃了半碗饭,喝过茶后,便觉得有些困倦。 凌纤纤两个身子,她也是有孕的人,比起平时也算是胃口大开。 众女吃完饭,又各自取了茶水漱口,不过也能看出平时教养的不同来了,虽然都是相同的动作,但是做出来也会有些微不同,白蒹葭暗自留心,接下来净手擦脸,才又觉得精神好了些,倒是心中隐约有些怀念以前在昆云城的时候每日闲云野鹤的生活来。 不过既然已经回来了,也只能随遇而安了。 白蒹葭抿嘴一笑,又说了几句话,下午的诗社说起来倒是凌纤纤给那些未出阁的女孩儿们的机会,也是各位夫人相看别人家女儿家的机会。 自从先后大力倡导女子学文写字以来,现在这十几岁的女孩儿都是从小就读书写字,虽然说不上考个状元什么的,但是写个诗句还是成的。 虽然也有可能会有捉刀的存在,但是往往随意定题,又会限韵,若是捉刀被人找到了破绽,可是私下里的笑柄,所以这京城诗社里各种捉刀的还是比较少的,大多都是女孩儿家自己的才学,不过也有几家要面子的,捉刀被人抓了出来,那几家声誉一落千丈不说,女孩儿的婚事都不好说了。 毕竟这样的诗社,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也成了相看女孩儿家的重要时间。 一句诗里,除了女孩儿家本身的才学外,也能显示出女孩儿的性情、品质、教养等等重要的东西,闺阁女儿的诗词,也是不好流露到外面的,只是各位夫人们私下传看罢了,若是写出什么大大的好诗,惊艳之句,也会好让女孩儿身价大涨的。 白蒹葭如今这年纪,自然不用写诗了,不过她身份清贵,若是被她点评几句,看上眼了,也是对女孩儿家极好的加成了。 众人吃罢午膳,才让人收了桌子,各自告辞回了地方休息了片刻,静静等待下午的诗社。 694.第694章 这诗社可是凌纤纤主办的,白蒹葭心里清楚,如今凌纤纤也是有了身孕,而且也到了极重要的日子,她的位置虽然稳固了不少,但是闻人乐节身为皇子,身边如今只有她一个正妃,聂淑姬一个侧妃,比起闻人德纯实在是太单薄了些,这次诗社只怕凌纤纤也是想要相看几位小姐。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那里看不出来凌纤纤这诗社的主意,她们大多都是闻人乐节那一条船上的人既然知道了这缘故,便也拿出了十二分精神,带上了自家如花似玉的闺女们,今天苏青鸾那一出,也不仅仅是为了白蒹葭。 也是为了表示自己的站位。 同时,再怎么说,苏青鸾再受闻人衍的爱护,在民间的名声再怎么好,她哥哥再怎么有前途,她也只是‘民’。 凌纤纤嫁了闻人乐节,她就是‘君’。 以平民之身来挑衅作为君王的威严,对于在场的人来说,都是最忌讳的事情,更何况就一个家族已经败落的人。 如果凌纤纤不开口也许事情就这么掩盖了过去,但是凌纤纤既然开了口表了态,她们也就只能站位了。 宜园中却有一云闲亭,取自孤云独去闲之句,难得青石红瓦,一派天然,一段清流,袅娜于青石花树之间,最后归于南边,成一处小巧湖泊。 那清泉两岸,却有不少石头光滑,却是先皇后所留下做曲水流觞之用。 碎石铺路,两边却植有不少奇花异草,虽然还没有到开花的季节,但是却已经抽枝发芽,浅绿嫩翠。 比起上午,现在更是少女们的主场,大的十四五岁,小的也十二三岁,容色打扮,各不相同,然大多眉目美丽,气质端雅,一张脸或清纯或艳丽,跟在自家长辈身边,有几个见到熟识的,低声跟长辈说了一二,才被摆了摆手打发了,凑在一起说话。 闻人秀身份娇贵,跟游翩婉一样,在那里都是中心,桑娉娉依然跟在她们旁边,另外围了几位小姐,都是跟游家关系不错的。 游翩婉将那几位小姐跟闻人秀介绍了,闻人秀面带笑意,落落大方,行动间虽然尊贵,却不显骄傲,虽然作为小圈子的中间,但是却很快的就跟女孩儿们打成一片,又叫侍女将点心茶水分给众女,其中一位吃了两口菊花馒头,便笑道;“这宫中的东西,果然跟我们平时大不相同。” 这菊花馒头做成了菊花的样子,颜色嫩黄,入口却是清淡中带着一丝淡淡的甜味。 虽然叫菊花馒头,实际上只是外表跟菊花有关系,却是用捣碎的南瓜泥混了面粉酵母合成面团发酵的制成的。 闻人秀笑道;“不过是左右没事,丫头喜欢研究些花巧罢了,你们若是喜欢,我回头便让这丫头将这菜谱抄了,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大可以让小厨房做着。” 那小姐顿时眼睛一亮,笑道;“那我就先谢谢秀公主了。” 眼见闻人秀这样平易近人,于是众多小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们也准备一些糕点茶水,于是都吩咐丫头们将准备的东西取出来,倒是摆了满满一桌。 绣球馒头如绣球花一样,五颜六色。 虾仁西红柿卷饼,西红柿却是刚从外国传来的蔬菜,颜色娇艳,入口酸甜,都交口称赞,倒是让那位公侯小姐大大的出了一次风头。 花朵饭团做成五瓣花朵,上面点缀着不同的鲜花,有杜鹃花、兰花、西府海棠花、金樱子花、杏花、李花……却没有一块上的花朵是重复的。 ……虽然说带的都不过一两样,但是毕竟人还是不少,摆了满满一桌还放不下了,闻人秀忙招呼丫头们先不放了,就先这些吃着,众位小姐三三两两的坐下,一边吃着糕点茶水,一边闲谈起来。 众多贵女所能谈论比较的,无非衣裳首饰,桑娉娉说到衣裳首饰,吃食用度,顿时便专心起来,她从小最爱打扮,对于这些事情,也是很热衷的,见她娇弱清丽,又听说是岭南王的小女儿,见她跟闻人秀等人亲密,便都心中暗自奇怪。 这岭南王的女儿怎么会跟闻人秀混在一起。 不过面上不露声色,却依旧言笑晏晏,说了一阵,不知知道怎么说起围棋来,一位小姐道;“绵绵的棋艺在我们之间是最妙的,平时没少赢我们小玩意儿!秀公主你可要为我们讨回公道。” 那叫做绵绵的少女形容清丽,眉目也极为温婉,闻言顿时涨红了一张小脸,道;“怪……怪我……都……都是我……” 她一紧张,更是结巴的说不出来话来。 见她脸色绯红如桃花,倒是引得一群女孩儿都大笑了起来,闻人秀咬住唇忍住笑,眼看绵绵脸色更红,知道这位绵绵是镇南王家长子嫡孙的小重孙女儿,从小十分娇惯,从小养在祖母的面前,今年不过十二岁,也说起来也是老树开花老蚌生珠,娇贵的很,从小养在深闺,十分羞涩。 这还是头一回正式出来行走,除了秦念儿外,也有平时相好的几位姐妹,可见这镇南王家对她的宠溺。 这样说话也是将绵绵引进来。 闻人秀也是个聪明人,急忙吩咐丫头取了棋子来,捋了自己袖中的碧玉镯放在桌子上,笑道;“好好好,这就算是彩头。” 绵绵脸色更红,却被一众女郎起哄着按在位置坐下,却听闻人秀笑道;“我年纪大些,就厚着脸皮先让先了,若是输了,便也有个理由。” 她形容端雅,其实笑起来,倒是让绵绵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坐在位置上发呆,早被她闺蜜伸手将头上的一枚青玉小凤钗取了下来,咯咯笑道;“虽然比不上秀公主的东西珍贵,却也是极好的。”却又顽皮的冲绵绵一笑,道;“你若不认真些,你这枚青玉小凤钗就戴不回去啦!” 那青玉小凤钗玉质润洁,精致小巧,凤嘴上衔着一串三枚珍珠,难得圆满饱满,一般大小。 695.第695章 论棋 绵绵强行被按在座位上还在发呆,还是她好姐妹推了她一把,才急忙抓了一把棋子,却眼睛瞬间平静了下来,本来有些慌乱的神气一时都不见了,只觉得这少女瞬间平静了下来,颇有些深不见底的感觉。 闻人秀本来一直嘴角带笑的看着这小姑娘,但是下了几着后,却不由心中一动,抬头看了绵绵一眼,见她眉目秀丽,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却有一种说不出来运筹帷幄的感觉。 顿时也不由认真了起来。 棋盘上黑白二字纠缠,众女开始还在那里凑热闹,后来看得懂的却不由渐渐都沉浸在这两方棋子中去了,暗自揣摩如果换了自己应该如何下手,又如何应对,这下的对手又是如何破解。 桑娉娉看了一阵,觉得无趣,便扯了几个人说话。 却听一位小姐奇道;“她怎么来了。” 闻人秀抬眼望去,只见一位二八佳人,披着一袭水绿镶边五彩花卉石榴红缎面连帽羽缎斗篷,下头水红色的轻罗水袖下露出春葱似得两根手指,一张脸宛如白玉,眉目精细如画,头发高高挽起,成灵蛇髻,簪着三支掐丝八宝攒珠钗,又斜插着一只凤头钗,钗口垂下一串细碎流苏,下头一颗硕大的珍珠,小小年纪却透出一种娇贵却不显得庸俗。 小巧洁白的耳垂下挂着一对金点翠珠宝耳环,轻移莲步,衣袂飘飘,身后一个丫鬟抱着几枝桃花,倒是显得跟桃花仙子一般。 她垂下眼睛,把玩着手下的棋子,道;“我们又跟她不熟,她来不来终究是她自己的事情。” 那小姐笑道;“秀公主说的也是。”说着便看着闻人秀下了一子,不由拍手道;“这一着实在秒的很,我倒是要看绵绵你如何应对!” 穆绵绵闻言,仔细看了一阵棋盘,便道;“好啦,我输啦。”虽然如今黑白棋子纠缠在一起,但是若是算到后着,却是没有破解之道。 她虽然在棋道上颇有天赋,但是毕竟年纪还小,此时看着那青玉小凤钗,眼睛里掠过一丝心痛,拿起青玉小凤钗摩挲片刻,递给闻人秀道;“这……这归你啦!” 虽然这样说,却将头扭了过去,不肯再看。 这青玉小凤钗分明是她的心爱之物,闻人秀抿嘴一笑,结果小凤钗,脚步轻盈的走到穆绵绵身边,伸手将那青玉小凤钗别在穆绵绵头上。 穆绵绵伸手一摸,心中瞬间一喜,却杏眼圆瞪,道;“我输了就是输了,总有赢回来的一天!不用你可怜我!” 便又将那小凤钗取了下来,塞进闻人秀手里。 见她一副倔强样子,闻人秀不由微微一笑,道;“好啦,这是我给妹妹头一次的见面礼,并不是可怜你。” 却正好看见苏青鸾领着一个丫头走了进来,笑道;“这里好热闹呢。” 见她神色十分从容,闻人秀眼眸一闪,笑道;“还好。” 左右张望了一下,苏青鸾背后那个抱着桃花的丫鬟宛如水葱儿一般,似乎是辅国公家老太君身边很得宠的一个叫做玲珑的丫头。 当下轻轻一笑,又说了两句话,苏青鸾神色从容,嘴角带笑,好像并没有受到上午时候的影响。 闻人秀却是清楚闻人素微的脾气,就听苏青鸾道;“方才还是多谢谢你。” 闻人秀说了两句叹息的话,此时却暗自后悔,她跟在闻人素微身边也有几年,自然知道闻人素微的性子,见苏青鸾还凑上来说话,只恨不得将当时的自己说的话塞回去,只是嘴边带着笑意点了点头,说了两句便去一旁坐着了,众贵女见她这样,便都三三两两的去看四周的风景花草。 桑娉娉眼睛一转,倒是凑了上去,道;“苏小姐,你还好吗?” 苏青鸾走到旁边,笑道;“有什么好不好的?”她走到棋盘旁边,低头看了一会,伸手捻起一粒白子,落在空白处。 穆绵绵本来正站在一旁摸着那青玉小凤钗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眼看苏青鸾忽然动手,不由哎呀一声,叫道;“你做什么?”低头一看棋盘,心中一算,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有了一线生路。 顿时心中大怒,就跟小火箭一样冲了过来,伸手抓住苏青鸾的手,狠狠甩开。 刚才捉弄穆绵绵的荀悦心知道穆绵绵碰上围棋就会变成截然不同的一个人,眼看苏青鸾忽然动手,不由皱了皱眉头,不开心的道;“苏姑娘你就这么随意参合别人的残局么。” 苏青鸾微微一怔,道;“哎,不好意思,不过眼看这残局,一时技痒。我……我做错了么?” 穆绵绵气得要命,她年纪虽然小,但是毕竟却从小是镇南王家少见的女孩儿,镇南王一脉也是武将出身,军功晋级,这么一个娇贵的女孩儿真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结果见苏青鸾下了一着,仔细一想,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竟然将穆绵绵要死的棋盘活生生的救了回来。 只是穆绵绵表面娇弱,这孩子又从小羞涩娇弱,但是骨子里却有几分穆家人的倔强。 虽然输了,却准备回去再精研棋谱,想法子破解,如今却被苏青鸾轻描淡写的一下就破了死局,不由气的要命,狠狠的跺了两下脚。 她这微妙的心思,也就荀悦心和闻人秀能够猜到一二,闻人秀眼睛一转,抿嘴一笑,眼睛在苏青鸾身上一转边走,却坐到一旁,看着一株兰花发呆。 这苏青鸾的棋艺不差,这种时候也能一眼看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壮士断腕也是十分果断,只是若是别人,可能还会感叹两句,不过穆绵绵这人,从某些方面来说,还是极为小气的,特别是棋道这方面。 苏青鸾为了显示自己的棋艺而强行压了穆绵绵这天之娇女一次,虽然说只是游戏,不轮胜负,但是也是这群女孩儿说说罢了,这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的一个苏青鸾,还真能参合进来了? 也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些。 696.第696章 醉红颜 在这群人里,便是飞龙也要给我盘着,是猛虎也要给我卧着! 那里有让你一个人出彩的份儿,真当这些天之娇女,掌上明珠是你的踏脚石不成? 穆绵绵气的脸色绯红,荀悦心伸手就将那棋盘扫了个七零八落,黑白棋子噼里啪啦的摔了一地,发出悦耳的声音,却冷声道;“你这那里来的蛮夷,不知道观棋不语真君子么!” 苏青鸾微微一怔,眼波流转,并没有在任何一种女孩儿脸上看到自己熟悉的佩服惊叹之色, 她眼见荀悦心掀了棋盘,心中也有些恼怒,听得荀悦心叱责,眼眸一闪,微笑道;“是我见猎心喜莽撞了。” 淡淡的掩饰了过去。 荀悦心眯了眯眼,别的不说,穆绵绵今年不过十二岁,还是个半大孩子,这次出来就是给她做面子抬轿子的,她们一众姐妹方才见闻人秀对穆绵绵轻声细语,心中正暗自高兴,等穆绵绵将那棋谱研究出来,自然有路子跟闻人秀搭上了关系。 结果这苏青鸾却忽然冒了出来,将这一切都搅合了!强行抢劫了 他家与穆家关系深厚,从小更将穆绵绵视为亲妹妹一般,此时嘴角微微一勾,心中却是气的发狂,却被穆绵绵轻轻的拉了下衣角,就听桑娉娉在一旁笑道;“我素来听闻苏小姐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光是这棋艺,就不在秀公主之下。” 荀悦心眼睛微微一挑,瞥了一眼桑娉娉,见她脸上还是那种娇怯怯的神情,语气听起来倒是一片纯粹陈恳。 闻人秀细白如玉的手指上把玩着一枚棋子,却忽然笑道;“时候差不多了。” 她既然开了口,一众七窍玲珑心的女郎顿时也巧笑倩兮,这个道;“好妹妹,帮我理理头发。” 那个说;“好姐姐,我这……” 闻人秀却笑了笑,令丫头们将一众胭脂水粉取了出来,让女孩儿们补妆。 其实大多脂粉都用的不多,只是都是十几岁的青葱少女,即便是不用,那肌肤也嫩的可以掐出水来,只是这种时候,却有志一同的妆扮起来。 荀悦心笑道;“这美人醉可得到不易,绵绵你坐好,看姐姐帮你妆扮。” 穆绵绵见荀悦心手里正捧着一个檀木雕花镶玛瑙的盒子,那花朵形状也甚是少见,不由微微咦了一声,道;“这盒子,倒是跟我房里那盒悦芳华有些相似,只是更华丽些。” 荀悦心伸手挑了些胭脂,又取了水在手里化开,笑道;“这上品的醉红颜,一年也就没几盒,也亏得秀公主这样的人家,才能这样拿出来。” 桑娉娉听他们说话,眼中顿时掠过羡慕嫉妒的神情。 当年那醉红颜刚出来的时候,不过得了九公主的一句夸赞,所以被那些下等人各种追捧,后来却不知道怎么逐渐盛行了起来。 除了玫瑰仙子所独有的醉红颜外,另外有悦芳华,酡佳人,谢玉女几种类型。 不过传说这醉红颜却得来不易,悦芳华虽然价值不菲,但是这些贵族也能买到,但是那醉红颜这几年来,却已经不在外售卖了,成为了专门的贡品。 那飞燕铺的老板倒是个知道感恩的,虽然醉红颜出品已经渐渐少了,但是九公主宫里却总是不缺的,她这些年来也不爱这些胭脂水粉的,倒是都给了闻人秀。 荀悦心的母亲曾经也是花下大价钱拍下一盒醉红颜的人,曾经也将这事情说给荀悦心顽儿,所以荀悦心倒也清楚。 当下沾了一点水,替穆绵绵抹在脸上,果然鲜艳明媚,面如桃花。 穆绵绵道;“好香。” 她年纪却小,上了醉红颜,越发显得肌肤晶莹如玉,脸颊娇红,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妩媚娇柔来,她眼波流转,道;“荀姐姐,你也快妆饰起来。” 荀悦心淡淡一笑,看了闻人秀一眼,见她眉目淡定,便也笑道;“今日也是沾了九公主和秀公主的光了。” 闻人秀笑道;“那里,我也是见绵绵妹妹温柔可人,荀姐姐芳容丽质,正是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这醉红颜也不枉费来这世上走一趟了。” 她语音温柔,游翩婉倒是在一旁笑道;“今儿我能用上这醉红颜,也是蹭了两位妹妹的光了。” 闻人秀挑眉看了她一眼,嗔道;“就你话多。” 一时只听得佩环叮当,玲珑轻响。 苏青鸾站在那里,看她们自顾自的说话,说是妆饰,其实也就你帮我理理发丝,我帮你牵牵衣袖,做个面子罢了,眼眸从桌下凌乱的黑白棋子中扫过,掠过一丝深思。 她姿容出众,又在出门前仔细妆扮过,眼前那群人自成一个小圈子,一旁早有丫头手脚利落的将那棋子收拾起来,生怕硌了贵人的脚,却看见眼前一双绣莲花缀珍珠的绣花鞋,下头露出半粒棋子。 苏青鸾看了那小姑娘一会,才将目光转开,就听桑娉娉在一旁笑道;“这京城里的人素来都是这个性子,苏小姐还是不要太在意才是。”她看着苏青鸾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忽然就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而且觉得这女子虽然棋艺比自己厉害些,但是出身还不如自己,不由生出几分高高在上的心思。 苏青鸾本也是个极为玲珑的女子,当下闻言看了桑娉娉一眼,笑道;“这位是?” “我父亲是岭南王。” 苏青鸾眼睛一亮,笑道;“原来竟然是小郡主。” 桑娉娉见她神情,心中满意,点了点头,道:“你的棋艺还是很不错的,不过下次不要这样顺手下棋了。” 苏青鸾心中一痛,在河间的时候,谁不以被她指点两下琴棋书画为荣的,但是到了这里,明明她下棋帮穆绵绵谋到了一线生机,穆绵绵不但不感激他,反而让荀悦心当场扫了棋盘。 偷眼看了一眼穆绵绵和荀悦心,只见她们二人正靠在一起亲亲密密的说话,言笑晏晏,不由眼中掠过一丝厉色,却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多谢小郡主指点。” 697.第697章 起句 桑娉娉眯眼一笑,正要说话,就听旁边有人道;“七王妃出来了。” 白蒹葭一身素淡,依旧是一身半旧不新的裙子,虽然跟在富贵华丽的凌纤纤旁边,但是却自有一段脱俗出尘的气质,特别是那种温婉如水,明澈似雪的气质,更是引人注目。 凌纤纤休息了一阵,神色好了不少,又令人取了上好的胭脂来,白蒹葭倒是认得的醉红颜,不由有些惊讶,凌纤纤不知道她是惊讶自己睡了这么些年,这醉红颜竟然还在,正问了一句,白蒹葭便说道这脂粉里多有铅粉,凌纤纤如今的身子,还是少用才是。 凌纤纤才告诉她这醉红颜只用花瓣煮出花汁,然后用花露蒸晕而成,鲜艳明妍,虽然可以增添颜色,却对身子没什么坏处,是这几年京中最为流行打的脂粉。 她用了不少脂粉,将自己妆扮的格外精神,见白蒹葭神色,便也起了心思,令付娘子为白蒹葭妆扮一二。 白蒹葭见她难得意动,便也没有推拒她的好意,沾了胭脂,抿了红唇,脱俗之中,又多了几分说不出来的风流袅娜之意。 这诗社她们倒是主题,眼看一群走路闻环佩之声的少女从桃花林中款款行来,当真是其景如画,其姿如仙。 凌纤纤笑道;“不用这样拘束。” 她虽然这样说,在场的人,却那里有不拘束的,一众少女,都脸色端凝,神色认真的看着凌纤纤。 白蒹葭心中倒是微微一动,这些女孩儿都是很不错的,只可惜慎之年纪太小了一些。 她摇了摇头,将心思按了下去,凌慎之打了个喷嚏,伸手端了一杯姜汤喝了下去。 不过这诗社说起来,她倒是也是个旁观的,这主题嘛,还是这群环肥燕瘦、花容月貌的少女们。 而且…… 她眼眸轻轻一沉,低头看见旁边的花盆里,兰草抽出了一枚小巧的花苞。 凌纤纤被供上座位坐了,伸手道;“都坐吧。” 旁边一众夫人,都极有默契的在小亭里分散了开来,笑吟吟的看着一众女孩儿,有那脸皮薄的,比如穆绵绵已经是脸色绯红,手中汗津津的,不过幸好有胭脂掩盖,倒是看不出来,不过荀悦心看得清楚,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她才放松了几分。 倒是苏青鸾站在旁边,唯有玲珑抱着桃花站着,颇有一些绝代有佳人,遗世而独立的气质。 凌纤纤这话一说,众女便各自寻了一块石头,早有侍女取了软垫出来铺上。 这曲水流觞虽然说起来优雅,但是毕竟三月,寒气尚在,特别是这水边,小姐们的身子都是很娇贵的,这风雅归风雅,若是真弄病了,可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眼看女孩儿们都各自坐下,苏青鸾脸上掠过一丝难堪。 白蒹葭看着她还站在那里,抿嘴笑了一下,招来丫头水涟取了一个软垫送了过去。 凌纤纤抬头看了她一眼,却并没有说话,白蒹葭低声解释道;“毕竟是个小孩儿家,我们也没必要跟她计较。” 凌纤纤其实没指望白蒹葭跟自己解释的,不过听了这话,却觉得心中再舒坦不过,抿嘴笑了笑,道;“嫂子你说的也是。” 薛雅掩嘴一笑,道;“还是凌夫人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心思柔软。” 水涟跟苏青鸾交谈了两句,慢慢走了回来,见她神色,白蒹葭笑道;“苏姑娘可嘱咐了你什么?” 水涟低头飞快的看了一眼凌纤纤,凌纤纤慢悠悠的道:“嫂子问你话呢。” 她立即说道;“苏小姐让我谢谢凌夫人。” 倒是些场面上的客气话。 不过白蒹葭也没往心里去,她并不觉得苏青鸾会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做出这种失礼至极的事情,毕竟从小就极爱脸面,又有几分心思,总不会太失礼。 即便上午的事情,说起来她也说的不过,不过是赵明霞太蠢了一些。 白蒹葭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就听凌纤纤振作精神,吩咐了两声,道;“我们这却是即景联句,你集句也好,化用也罢,现场作也好,若是这杯子停在面前,却需要喝一杯酒,联两句诗。” 令人取了一个小巧的杯盏,偏头道;“嫂子你出个韵来。” 白蒹葭看她神气,低头思索片刻,便笑道;“这日子正是寒梅绽雪送冬,夭桃披霜迎春,正好前几日离儿那丫头写了一首梅花诗,我便择其中一句,正好取一个送冬迎春的句子。” 众女都知道她女儿今年不过八岁,心中倒是有些怀疑,一个八岁的孩子,却能做出什么诗来。 李净心温温柔柔的一笑,道;“离娘有凌夫人亲自教导,这诗句想来是极好的。” 白蒹葭笑道;“不过有几分淳朴罢了。” 当下边念道;“胭脂洗出孤月影,攒花染出几霜痕,偷得梨蕊三分白,借来冰花一缕魂,我便起一句借来冰花一缕魂,限十三元,题为桃花流水春色。” 薛雅听得清楚,李净心低头将那诗句在心里品味两次,倒是秦念儿笑道;“好好好,这真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她们说笑一阵,便将这韵和起句都传了下去。 众女心中暗自计较,面上却不露神色,秦念儿亲自捧了那酒觞,道;“我自个儿去。” 却是上好的花酒,闻着香甜扑鼻,酒味却是极淡,不至醉人。 那酒觞浮浮沉沉,说来也巧,头一个便是荀悦心。 荀悦心倒也大方,她丫头捞起酒觞,她一口饮了,只觉得口齿生香。沉吟片刻,道;“我这诗做得不大好,就联一句古人的吧!” “借来冰花一缕魂,奉乞桃栽一百根,春前为送浣花村。。” 这是杜甫的诗。 倒是惹得凌纤纤笑了一声,荀悦心她娘嗔道;“这丫头,少了她什么东西不成,回头就去她院子里种上一百株桃树,明年春天若是少了一根,看我找不找她算账。” 倒是众夫人一阵笑,急忙劝住了。那丫头拿笔记了诗句,荀悦心活泼,又从丫头手里接了酒壶,亲自倒满了酒依样放了回去。 698.第698章 联句 酒杯停在一位月牙白纱裙的清丽小姐面前,那清丽小姐沉吟片刻,吟出两句诗来。 “谁收冬色将归去,慢雪清梅半不存。” 却是将韩退之的晚春化用成了早春,不过配上荀悦心那两句,也颇有一些滋味。 凌纤纤多看了她一眼,却见她姿容端丽,虽然不算绝色,却也雅致,眉目间一股书卷清气,暗自记在心里。 那酒杯浮浮沉沉,却落在一位小姑娘面前,那姑娘却是个明艳,当下便笑道;“尚怜雪花入泥路,何处花色映佳媛?” 她性情活泼爽朗,这也十分应景,众人都点了点头,看她眉目,暗自点头。 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开始还比较约束,后来就慢慢放开起来。 即便是穆绵绵那样温温柔柔的,也中了两次,不过她棋艺虽然好,诗句方面就显得有些单薄了,跟荀悦心一样,化用了古人的两句诗句。 一句是‘绝壁相欹是洞门,昔人从此入仙源。’ 一句是‘独在中庭倚闲树,乱红飞尽欲黄昏。’ 荀悦心听她后面一句,顿时皱了皱眉头,拉了拉她袖子,穆绵绵急急忙忙的将酒喝了,却已经是脸色酡红,靠在荀悦心身旁,迷迷糊糊的,显然已经是醉了。 荀悦心知道这个妹妹从小没饮过什么酒,见她这样,又怜惜又好笑,令人取了披风来,将人裹住抱在怀里。 她也有些酒意上涌,不过她酒量却好,脸色绯红,兴致盎然,游翩婉端起酒杯,沉吟片刻,笑道;“蝴蝶只解寻桃柳,开遍南枝未觉言。”说着便将茶水一饮而尽,坐了回去。 闻人秀拈起酒杯,笑道;“杳杳艳歌春日午,出墙何处隔朱门。” 她身份娇贵,只是用了温飞卿一首咏杏花里的两句,用在这里也说得过去,不过不失,恰到好处。 眼看那酒杯飘飘忽忽的,却在一个水红罗裙的少女面前停了下来。 荀悦心挑了挑眉,感觉穆绵绵挣扎了一下,伸手将人按住,又拍了两下,才将跟那小猪一样乱拱的小丫头安抚下来。 白蒹葭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这酒杯盘盘旋旋这样久,偏偏从头到尾就没在苏青鸾人面前停过,这丫头只怕私下里不知道急成了什么样子,如今总算是如愿以偿,她倒是很了解苏青鸾的性子,这女人总是一副淡泊名利慈悲为怀的样子,实际上最爱风头不过。 不过她诗句还是做的很不错, 她眼波流转,指了指那被荀悦心半倚半抱着的穆绵绵,笑道;“你看这孩子,都要睡过去了。” 虽然隔得远看不清楚神气,但是却觉得那种气质十分美好。 秦念儿抿嘴一笑,荀夫人也忍不住笑道;“这绵绵从小可没喝过酒,这花酒两杯也能醉了,真真是金尊玉贵娇生惯养。” 白蒹葭笑道:“这样金雕玉琢的小人儿,自然是金尊玉贵的。” 她们虽然年纪都大不了几岁,但是比起那一群少女,却已经是长了一辈。 玲珑正要伸手拿起酒杯,却见却有纤纤五指先将那酒杯拈了起来。 苏青鸾眉头轻轻一皱,那姿容秀丽的青衣丫头却道;“郡主,轮到你啦!” 喜滋滋的将那酒杯捧到了桑娉娉旁边,低声在那桑娉娉耳边说了两句。 桑娉娉正坐在大红金钱蟒的坐垫上,当下十分矜持的点了点头,看着那丫头伸手将酒杯递了过来。 苏青鸾柳眉一挑,桑娉娉坐的虽然离她不远,离那酒杯却还有一段距离,当下却皱了皱眉,看着付娘子领着两个小丫头过来,看见桑娉娉握着酒杯,当下便笑道;“请小郡主作诗。” 桑娉娉顺手将那空酒杯一丢,小丫头忙接住,就听她道;“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 她这一出,那小丫头本来接杯子的手一抖,顿时那空酒杯在空中翻了个个儿,那小丫头哎呀一声,赶紧伸出手去,总算在那酒杯落地前接在手里,饶是如此,也惊的脸色发白。 那录诗的小丫头更是脸色苍白的看向付娘子,不知道是不是要写上去。 付娘子虽然作为凌纤纤的心腹,每次都能在第一时间内做出最正确的判断和坚毅,但是这种时候,也未免震惊了。 姑娘,至尊已经缠绵病榻许久了,后宫这几年都没有添小皇子小公主了! 你这种想法,你一个未出阁的小郡主这种想法没错,还大刺刺的说出来,真是吓死付娘子我了! 她脸色苍白,就听桑娉娉慢悠悠的道;“怎么了?不会写不成?” 桑娉娉生的我见犹怜,此时一双妙目看着众人,若是不知道的见了这景象,还以为是别人欺负了她一般。 付娘子咬了咬唇,道;“水浅你先记下来吧。” 水浅急忙应了一声,只是一手小楷却写的没那么如意了。 白蒹葭看着这边闹腾,桑娉娉那十四个字一处,闲云亭里的夫人们都或多或少的变了脸色。 这桑娉娉身份娇贵,却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但是这诗句里透出来的意味,可以让人琢磨的可就多了。 一个哆哆嗦嗦的录了诗,一个慢慢悠悠的倒了酒,又将那酒杯放了回去。 苏青鸾安静的坐在石头上,她一身水红色的纱裙铺展开来,就好像一片娇艳的晚霞,又好似一片桃花落红。 玲珑站在一旁,眼中却是掩不住幸灾乐祸之意。 眼看这苏青鸾倒霉,她却说不出来的欢乐。 结果那酒杯没走两步,便停了下来,玲珑自然不会伸手去取,只当桑娉娉的青衣侍女要过来取走,结果那青衣侍女却丝毫不动,过了一会,才扬眉道;“曲水流觞到你面前了,怎生不取酒作诗?” 眼看桑娉娉坐在那里,丝毫没有动弹的意思,玲珑磨了磨牙,对于苏青鸾有了出风头的机会极不开心,却听苏青鸾柔声道;“玲珑,帮我把酒觞取过来。” 玲珑心中暗恨,不过一个小小河间侯的后人,竟然把自己当作她的主人了,不过也只能认命的将酒杯取了过来,双手奉给苏青鸾。 苏青鸾道;“十里春风林初盛,一曲晴川隔蓼花。数竿新竹当轩上,不羡侯家立戟门。” 699.第699章 夜来春雨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这夜来春雨,却连春风似乎也被侵染的寒凉了几分。 轻飘飘的雨,细细密密,似乎在天地间织了一张看不见摸不著的天罗地网。 今夜轮到叶子和值夜,虽然身上穿着薄袄,但是还是觉得有些寒意。 叶子和偏头望了一点金碧辉煌的大殿,照理说,皇帝是不应该息在这空荡了很多年的坤宁宫的,不过这几个月来,然而皇帝却偏偏…… 他想起父亲深邃的眼睛和大哥的叹息,他跟大哥不同,他是家中的幼子,并不用继承家业,也不像大哥那样精于算计擅长读书,末了母亲托了祖父出面,为自己谋了这份前程入了御林军。 不过这样的天气,倒是让他些微的睡意消散了不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有一丝微妙的不安。 ‘呱。’ 伴随着一声鸟叫,叶子和眯着眼睛看着一群黑漆漆的乌鸦受了惊吓一样振翅而飞。 谚云“乌鸦头上过,无灾必有祸”,乌鸦叫是民间最为人知的禁忌,传说鸦鸣兆凶、兆人亡,乌鸦到的地方,必有凶兆死亡。 叶子和急忙心中默诵“乾元亨利贞”七次后才睁开眼睛,就看见陈太医带着小药童从夜色里走了出来,引路的宫女挑着一盏白晃晃的宫灯,叶子和又眯了眯眼睛,却稍微松了口气。 除了陈太医外,引路宫女背后,还站着几个青年。 “见过三皇子。”叶子和想了想,上前行了一礼。 他身后的铁甲位们,也有些微妙的堵住了闻人德纯的去路。 华贵的黑貂披风,比起他年轻的时候,眉宇间的戾气似乎消散了不少,身躯却有些微微的发福,眼睛微微的凹陷了下去,眼中精芒闪烁,笑道;“叶三公子?” 叶子和道;“不敢当。” 闻人德纯咳嗽一声,“父皇已经半个月没有上朝了,我心中惦念,想要拜见。” 叶子和看向闻人德纯,他的脸上,还带着笑意,但是他野狼一样的眼睛,却已经落在了安静非常的大殿上。 他看了一眼闻人德纯身后黑衣劲装的男人,拱了拱手:“万岁曾有旨意,这段时间静养身子,不见外人,若有违者,定斩不饶。” 闻人德纯一双狼一样的眼睛默默的看了一会叶子和,叶子和在他的注视下,却忽然生起了一点压力。 “是父皇的旨意,还是……老七的意思?” 闻人德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沉重。 叶子和心中蓦然一惊,后退一步,手中握住绣春刀的手一紧,叫道;“七皇子这是何意?” 闻人德纯眼睛一眯,一丝光芒从眼中掠过,“我能有何意?我不过是想见见父皇而已!父皇最近身体虚弱,做儿臣的,本来不应该让他劳心劳力,只是若是有人想趁机将父皇蒙在鼓里,做出一些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德纯也顾不得脸面,只能做一次魏征,当一回伍子胥了,为了父皇,我这名声性命,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说的便上前一步。 闻人德纯身为龙子凤孙,尊贵无比,叶子和虽然得了旨意,但是面对着闻人德纯的步步紧逼,却不敢真的对这么个人动手。 眼看着退了几步,叶子和脸色一正,怒道;“三皇子请自重!” 闻人德纯却反而手一挥,喝道;“这叶子和的大哥叶子秀与老七蛇鼠一窝,借着父皇的宠爱,不思回报,反而趁机狼子野心,将父皇束缚于深宫之中,总揽大权,排除异己,图谋我大昭基业,岂能容忍,左右先给我拿下这助纣为虐的狗东西。” 叶子和惊道:“你胡说什么!” 他大哥叶子秀科举出身,是极有才华的一个人,一腔热血报国,听闻人德纯这样,叶子和不由大惊失色。 闻人德纯身后两个男人前进两步,手掌一翻,一柄锋锐无比的短剑出现在手里,悄无声息的朝着叶子和刺去。 叶子和脸色大变,叫道;“你们竟敢携带利器,出入皇宫!这是……” 绣春刀出鞘,在空中划出一道冷冽苍茫的白色刀光,朝着那二人逼去。 刀剑交击,叶子和脸色大变,他能感觉到,这几个人比他厉害,不过这种情况下,怎能后退。 就听闻人德纯冷笑一声,道;“叶子和,如果你能够弃暗投明,领我去见父皇,还能饶你叶家一条性命!” 叶子和咬了咬牙,手中绣春刀左翻右覆,跟那黑衣人打成一团,更不说话。 心中暗自道,等撑过这一段时间…… 却蓦然心中一震,这闻人德纯,哪里来的胆子强行逼宫? 他心神巨震,隐约还能听到旁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什么人?” “你做什么?” “啊!” “你们这是……!” “乾清宫走水啦!!!!” 叶子和只遥遥看见火光冲天,左右一望,却心中大惊,却见有穿着同样的飞鱼服手握绣春刀的御林军战在一处的,也有 此起彼落的声音,让他心神一乱,手中的绣春刀顿时没有舞的那么密不透风,顿时被那黑衣人抓住一个机会,反手一剑,他身子微微一侧,堪堪避过了要害部位,却被一剑刺中左肩,顿时血如泉涌。 黑衣人眼睛一亮,正要在补上一剑,却见他脸色坚毅,目光中透出疯狂之色,宛如一头受伤的野兽一样,喉咙里咆哮一声,绣春刀刀光如水银泻地,一片银白就朝着黑衣人扑来,口中叫道;“万岁有令,违者,杀无赦!” 开始还因为闻人德纯的身份,颇为退让,此时宛如疯狗,那黑衣人也有些吃惊,一个人缠住了叶子和,一个人急忙道;“时间紧迫,三皇子还是快行要事才是!” 闻人德纯见叶子和状若疯虎,心中也有些害怕,唯恐不小心误伤到自己,听那黑衣人说话,急忙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是!当今之际,还是快见父皇才是!” 便由着众人护送着,朝着那曾经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女人住过,如今住着最尊贵的男人的坤宁宫走去。 700.第700章 逼宫 坤宁宫面阔九间,进深三间,中间开门,有东西暖阁。 本来应该明亮的房间,却只有几点若有若无的灯火,若是有一点微光,皇帝便睡不着觉,于是外头的火也压得厉害,初二并没有月亮的出现,更何况这样的雨夜。 一应摆饰,自先后去后便没有动过,只有几个细心干练的宫女,每日清扫料理,偌大一座坤宁宫,却似乎已经被有志一同的被宫里人遗忘了。 直到这几个月来皇帝住在坤宁宫,又收拾了一番,添了不少东西,不过皇帝吩咐了不要妄动,大体却还保持着旧日的样子。 虽然已经进了春天,但是天气中却还带着几分寒意,于是坤宁宫里,还烧着火坑,暖意浓浓中,却因为闻人德纯推开攻宫门,带来了一身携雨带风的冷意。 顿时冲淡了静谧气氛里香料被焚烧后的淡淡花香。 暖阁里的炕上摆着一张桃花式的小几,小几正中的一个汝窑花囊里插着一支明艳纤媚的桃花,那地方是一睁眼都能看到了。 闻人德纯对于坤宁宫的记忆很少,却记得同样的一个雨夜。 还年幼的他被母亲抱在怀里,站在檐下,焦灼的等待着宫里的消息,清晨的阳光柔和温暖,却射不进那死气沉沉的宫殿。 他还记得母亲听到皇后薨了消息时候脸上的悲戚表情和却因为狂喜而无意中深深陷入自己掌心掐的他大哭起来的指尖。 他的脸上已经换上了悲戚的表情,指尖却因为狂喜而陷入了掌心。 闻人嘉和睁开眼睛的第一眼是看见了那一瓶桃花,过了一会,才看见了一旁不应该在这里的青年。 伺候了他很久的吴公公在一旁,小声道;“万岁刚入睡不久,七皇子……”他忽然闭了嘴。 皇帝的口谕,是他亲自传的。 门外的侍卫甚至都没有通传一声,他虽然已经老了,耳目没有以前那么灵敏了,但是认真的还是能听出雨声中隐隐约约,还有别的声音,空气中淡淡的花香外,也有着一股闻人德纯带来的淡淡血腥。 这足够让经历了很多风雨的吴公公猜到什么,但是他宁愿自己没有猜到,他打了个哆嗦,老迈的眼睛看了一眼闻人德纯,然后垂了下去。 他的脸上闪过复杂的神情,就听见闻人嘉和一阵咳嗽。 吴公公急忙转过身来,拿了帕子和水盆伺候闻人嘉和。 这种时候,闻人嘉和的身边也只有他一个人。 闻人嘉和摆了摆手。 闻人德纯看着自己的父亲,他的确是老了,旧日的威严都化为了眉角眼梢的皱纹,连头发都白成了枯草一样,毫无光泽和生气,随意的披散在身上,那个高大威武的男人,曾经在他心里不能仰望的男人,如今也被病痛折磨的虚弱至极,除了一双眼睛还有一点生机,全身上下都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他的手指更加掐进了掌心,脸上悲戚更重,扑了上去;“父皇!儿臣来迟了!” 闻人嘉和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偏头想了想,看着一脸悲戚的男人,就听他哽哽咽咽的说道;“儿臣自从知道父皇重病后,十分悲痛,每日只盼能为父皇消忧解难,****吃斋念佛,只盼佛祖能看在儿臣一片孝心的份上,莫让儿臣做了没爹的孩子,成了没根的浮萍。” 他哭的厉害,后面传来一声咳嗽。 闻人嘉和抬起眼睛,就看见黑暗里缓步走出一个紫色官服的男人,他年纪已经不轻了,然而轮廓还能依稀看见年轻时候清秀的样子,一双眼睛却带着锋锐,必然是个美少年。 他花费了一点气力才想起来,这个那人是丽妃萧灵云的哥哥萧凌风。 萧凌风看了一眼闻人嘉和,然后对闻人德纯道;“事不宜迟,还是废话少说才是。” 闻人嘉和静静的看着闻人德纯擦了把眼泪,在暗淡的烛火下闪烁出某种奇异的光泽,慢慢的道;“你要做什么。” “儿臣……”被闻人嘉和那样的目光看着,闻人德纯鼓了鼓勇气,眼中掠过一丝决绝,无论如何,既然到了这种地步,就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 萧凌风扫了一眼闻人德纯,眼中掠过一丝失望,满脸倨傲的开口:“皇上被七皇子所迷惑,幽居在此,德纯一片纯孝之心,还请皇上成全。” 说着便从袖中取出一道圣旨,“请皇上下旨,令德纯奉旨处理那忤逆不孝,胆大妄为的闻人乐节。” 闻人嘉和扫了面前铺开的圣旨一眼,头一句便是朕继位二十有九年,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顿时有片刻出神,原来已经二十九年了,但是有那么多想做的事情都还没来得及做,虽然这些年来轻徭役薄,让人民休养生息。 他似乎还能想起登位不久,国库空虚,皇后和德妃私下商量,站在他面前轻浅微笑,表示后宫率先缩减用度。 一晃眼,皇后也去了十九年了。 今三皇子人品贵重,甚肖朕躬…… 他倒是慢慢的看了下去,却偏头看了一眼萧凌风,淡淡的道;“我本来以为你还算一个聪明人,却没有想到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萧凌风捂住嘴咳嗽两声,“游氏死了,德妃也死了,这后宫皇后的位置,本来应该是我妹妹的,但是你却狠得下心,让云儿郁郁而终。” 闻人嘉和淡淡的看了一眼萧凌风;“哪又如何?”又偏头看了一眼闻人德纯:“你呢,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闻人德纯看向闻人嘉和的眼睛红了几分;“父皇,是你逼我的!” “哦?”闻人嘉和有些疲倦的动了动,吴公公急忙拿起靠枕垫在他身后。 “除了那个女人的儿子,你根本没有考虑过别人吧!”闻人德纯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暴虐;“当年也是为了给闻人天仪铺路,才将白蒹葭嫁给了凌绝尘那个小杂种吧!” 闻人嘉和眯了眯眼睛;“白蒹葭不适合你,而且……”他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闻人德纯:“为什么那么多年的事情,你居然还在记恨这个?” 701.第701章 交手 “我闻人德纯,没有得不到的东西!”闻人德纯眼睛微微发红,拳头紧握,指甲深深掐进肉中,眼睛里除了勃勃野心外,净是疯狂扭曲的恨意,将他本来的相貌堂堂扭曲的有几分狰狞可怖,当初被人拒绝的耻辱,即便是已经过了快十年,但是这份耻辱经过快十年的发酵,却比当初更为浓烈。 闻人嘉和看向闻人德纯,眼眸里掠过一丝淡淡的倦意。 “我的母亲是萧家之女,我的父亲是当今皇上,那白蒹葭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幼年失母的女孩儿,我看上她是她的荣幸,她竟然敢拒绝我。”闻人德纯的脸扭曲的厉害,“我当时就发誓,我要让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可以拒绝我,闻人天仪……嘿嘿嘿,你以为他怎么死的。” 萧凌风眉头一皱,喝道;“你胡说什么!”却又抬头看了一眼闻人嘉和;“还不请你父皇快盖上玉玺。” 闻人嘉和扫了一眼,那圣旨说起来也简单,一则传位给闻人德纯,一则是闻人乐节欺君罔上,抄家灭族。 所谓十恶不赦,谋反、谋大逆、谋逆、恶逆、大不敬、不孝…… 闻人德纯真是没客气,全给闻人乐节扣上了。 他看了一眼闻人德纯,又看了一眼萧凌风;“我觉得……老七他没这么招你恨吧。” 他虽然私下偏向闻人乐节些,但是做的隐蔽,闻人德纯大多是靠着自己,虽然吃了不少亏,但是一步步走来,还算稳健。 闻人德纯没必要仇恨闻人乐节成这个样子啊。 所谓十恶不赦,是‘罪犯十恶,遇赦不赦’, 闻人德纯真是恨闻人乐节入骨啊。 “闻人天仪死了,那位置本该是我的!”闻人德纯脸色扭曲,“他既然做了那么多年的和尚,那么就继续做下去吧,又何必回来跟我争这位置!” “他即便是为僧,你也不会放过他吧。”闻人嘉和看向闻人德纯,他了解自己的儿子。 他气量狭小,心胸狭窄,虽然身为天潢贵胄,但是行事太过毒辣,即便上位,萧家外戚专权,霍乱前朝,也不会对他留下的几个儿子,威胁自己位置的人留手。 只怕闻人一脉不会折损在外人手里,反而会在这个儿子手上凋零,坏了他百年基业。 “呵呵呵呵。”闻人德纯一阵狂笑。 萧凌风看了侄子一眼,又扫了一眼闻人嘉和;“你拖延时间又有什么作用!还是快行正事吧。” 闻人嘉和有些疲倦的叹了口气;“值得么,老七至少会留你一条性命。” 他想起那个纯净如莲的少年,眼中有着一丝不忍,却极快消失。 也许对于闻人乐节来说,僧侣的安静生活更适合他,他却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将那孩子从红尘外强行拉了回来。 但是…… 实在是这几个孩子不能让他满意,倒是闻人乐节那孩子,虽然没养在宫里,但是却自有自己的一股手段见解,心怀慈悲,却手段强硬。 更为难得是,这孩子却颇像年轻时候的自己。 “闻人乐节……”闻人德纯抿嘴冷笑,想起闻人乐节的手段,眼里却显出几分阴暗;“这个位置本来就应该是我的,怎么会给那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的家伙!” 他神色更为狂躁,“父皇你还是快在这圣旨上盖上大印吧!” 萧家这次也是精锐尽出,虽然一时压制住了御林军,但是萧家所有的本钱和暗藏的实力也全部在这次孤注一掷了。 实在是这几年来,闻人嘉和逐渐瓦解萧家势力,萧家虽然又送了几个女儿进宫,但是都没有得到皇帝的宠爱,更没有生下皇子皇女,如今成年皇子也只有闻人德纯可以依仗。 “你怎么会认为……朕会受到你的威胁。”闻人嘉和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闻人德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浑浊无比,毫无精神,然而却让闻人德纯心里发寒,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萧凌风。 萧凌风咳嗽两声,淡淡的道;“这并不是威胁。” 萧凌风看向闻人嘉和,闻人嘉和却似乎笑了下;“朕这老弱之躯,也没什么作用。” 萧凌风眼眸一寒,就听闻人嘉和道:“这几年萧家韬光养晦,倒是积攒了一笔不错的力量。” 萧凌风只觉得一股不安的感觉从心里冒了出来,就看着闻人嘉和又咳嗽了一阵,吐出一口血来,吴公公急忙拿铜盆接了,鲜血在清水里化开,除了鲜血外,还有一些破碎的东西混在里面,又垂头站在了一旁。 “萧家就萧凌天尚有几分眼界,自他死后,这萧家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闻人嘉和叹息一声。 萧凌风眼睛一扫,旁边一个黑衣人眼眸一冷,长剑出鞘。 本来一直捧着盆子呆在一旁的吴公公哎呀一声,手中铜盆一转,里面的东西劈头盖脑的朝着黑衣人浇了过去。 黑衣人眼中掠过一丝惊讶,见那污水泼面而来,水花耀眼,不由咦了一声。 这老奴倒是有几分忠心,不过这忠心却是不顶用了。 刚身躯微晃,避开水花,也被污水浇了几点,陡然见眼前白光耀眼,不由心中一惊。 萧凌风眼看吴公公从床柱处翻出一把短剑朝着黑衣人刺去,不由心中冷哼一声,这黑衣人却是他手下的暗卫统领,忠心不二,从小练武,更是厉害,这老奴…… 心中却一惊,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吴公公翻出来的短剑极短,但是却剑光耀眼,脚步神妙,已然将黑衣人压制住了。 不由心中暗突一声,又听到闻人嘉和慢慢的咳嗽了起来,只见那握剑之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肌肤紧绷,跟吴公公菊花一样的脸面截然不同,分明不是一个老年太监所应该拥有的手。 外头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同时少年清越的声音响起;“儿臣救驾来迟,让逆臣惊了父皇静养,父皇恕罪!” 窗外的雨越发大了,刚熬过了寒冬的树木经过春雨的洗礼,在晨曦中绽放出嫩绿的新芽。 702.第702章 逼宫 萧家的势力,在萧凌天还在的时候,跟闻人嘉和博弈数年,萧凌天虽然极为聪明,但是本来就天生身份差了一截,又无奈却多了太多扯后腿的亲族,一边要跟闻人嘉和博弈,一边还要压住蠢蠢欲动的族人,虽然聪明绝顶,这样内忧外患下,不过数年,纵然是机关算尽,也是心血耗尽,油尽灯枯,即便是有再多的灵药,也保不住这天才的性命,最终年纪轻轻吐血而亡。 后面几年,萧家被闻人嘉和打压的厉害,想起萧凌天临终时候的吩咐,一边韬光养晦送了几个女儿进宫,只盼再生下几个公主皇子,得了闻人嘉和宠爱,一边暗地扶持闻人德纯上位。 结果不料闻人天仪好不容易在心心念念下终于死了,又出了个心机手段一点不比他亲哥哥差的闻人乐节,真是让萧家人一口血差点吐了满京城。 好不容易打听到闻人乐节隐姓埋名去了平直城,结果暗地里行了不少手段,全是无用功,暗卫没找到人不说,反而让凌绝尘那家伙借机扬名,又成就了闻人乐节跟凌纤纤一段姻缘,倒是白白便宜了闻人乐节。 那凌绝尘却是这么多年来,就是不死,早知道今日他能到这种地步,当时就应该把凌纤纤收为侧妃。 最后眼看只剩下闻人德纯跟闻人乐节,萧家最后孤注一掷,将训练数年的暗卫和背地里力量倾巢而出,选择了逼宫。 结果那吴公公一把短剑,却将暗卫统领逼的步步后退。 黑衣人只感觉心中一跳,惊道;“你是谁!?” 吴公公更不说话,前行两步,黑衣人一咬牙,听到萧凌风叫道;“杀了他!” 就听闻人德纯慌道;“舅舅,他们怎么来了!” 萧凌风瞪了一眼一脸无措的闻人德纯,“快去找玉玺!”只要在外面的人进来之前,找到玉玺在这圣旨上盖章,再杀死闻人嘉和,就任由他们说了! 心中不由暗恨,这闻人德纯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只可惜后面送进来的几个女孩儿肚子都不争气。 他眼眸微微一沉,急促的跨了两步,眼眸一扫,玉玺,玉玺在那里。 只要能够找到玉玺,他们就有足够的理由…… 萧凌风跟闻人德纯两个人四只眼睛,飞快扫过昏暗的房间。 闻人嘉和歪在床上,一双眼睛浑浊无比,任由二人在房间里翻墙倒柜。 听完萧凌风的话,黑衣人眼光一沉,他本来已经被那吴公公全面压制,此时却拼着受伤,自损一千,伤敌八百,对于已经到了肩膀的一剑不闪不避,反而朝着吴公公撞去,手中利刃一翻,连人带刀撞进吴公公怀里,竟然是拼着自己一条性命不要,也要伤了吴公公。 闻人嘉和抬起头来,幽幽的叹了口气。 萧凌风心中一凛,一丝不安从心头浮现了出来。 伸手翻开手上的一样的盒子,他相信以闻人嘉和的性格,那玉玺一定不会离他身边太远,那么就一定是在这屋子里,只要在外面的人来到这屋子里之前找到玉玺…… 愚蠢的闻人德纯,如果不是非要说话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早早的将玉玺之时了结! 青年剑眉星目,一身暗色衣衫,但是他的眉目,却似乎比衣衫更为幽冷,萧凌风牙齿一咬;“凌绝尘……你怎么在这里!” 青年神色不动,更不答话,窗外初升的朝阳在他身上落下半身阳光,但是似乎也暖不了丝毫他浑身上下的冰寒,那种凝聚了冷月寒夜的寒彻,让萧凌风看见的第一时间,就忍不住磨了磨牙。 青年并没有多余的兵器,他只是一只手掐在了闻人德纯的脖子上。 那只手光洁秀美,宛如玉雕,但是萧凌风毫不怀疑这只手可以轻易的拧断闻人德纯的脖子。 他看着咳嗽不止的闻人嘉和,又看着将黑衣人尸体踢开的吴公公,门外的少年披着黑色的斗篷,露出来的一张脸白如美玉,比起年少了时候成熟了许多,但是下巴却仍然是尖尖的,显出某种锋锐如刀的气质。 踏碎一路阳光,宛如天上的神祗。 “父皇,儿臣救驾来迟!” 萧凌风捂着胸口,眼中暗光一闪,蓦然疯狂的大笑了起来;“这是一场陷阱!” 闻人嘉和咳嗽了两声,冷冷的看着萧凌风。 “嘿嘿,想当年我萧家老太爷跟始皇帝并肩作战,想不到今日始皇帝的儿孙竟然如此算计我萧家……”萧凌风的眼睛里掠过一丝疯狂之色。 逼宫这事情可不是说着好玩的,一将功成万骨枯! 如果这件事成功了,自然是他们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萧家有从龙之功,又是闻人德纯外祖家,自然可以风光无限,权势滔天,但是眼前这种情况……若是事败,并不仅仅是萧家九族…… 这是一场陷阱! 不仅仅是要打压萧家,是要将萧家的血脉,彻底的拔除断绝。 “你还记得……皇后和德妃是怎么死的么?”闻人嘉和冷漠的看着萧凌风,却忍不住又咳嗽起来,吐出来的血里,却夹杂着一些碎块。 萧凌风眼睛闪烁。 闻人德纯的脖子还在凌绝尘的手里,而那个假冒吴公公的人虽然重伤,却已经将暗卫统领手筋脚筋全部挑断。 他当然记得。 当初萧凌天执意要跟游家一样隐忍退让,但是他们却那里肯,闹了几场,最后老祖宗亲自出手,令暗卫将年幼的公主偷偷带走,虽然有公主侍卫拼死保护,没能找到小公主的尸体,但是那小公主也下落不明,德妃思女成疾,芳华早逝。 然后先后生女之时,暗自动了些手脚,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是也是留下了病根,虽然拖了几年,但那是最后还是去了。 皇后…… 他却忽然想起萧凌天清秀冷峻的侧脸,映着书房外的一棵银杏:“萧家这些年积累的名声,也足以让子孙安享百年富贵,退一步……” “游家之智,吾家不及也。” 想起萧凌天最后的叹息,萧凌风眼眸闪烁。 他总是觉得,自己没有那一点不如哥哥,但是这种情况下,他却忽然产生了一种心虚的感觉。 703.第703章 传位圣旨 如果……如果真的到了九泉之下,自己哪有脸面去见哥哥! 萧凌风眼眸闪烁,看向一旁的闻人乐节,青年跪在那里,虽然低眉垂目,但是却给了一种正在嘲笑自己感觉。 他咬了咬牙,眼神闪烁,手一翻,将藏在袖子里的一把匕首捏在手里,却猛然朝着闻人乐节冲了过去。 他身形敏捷无比,倒是让人吃了一惊。 不得不说,他这孤注一掷的选择在这一瞬间还是有点作用的。 闻人嘉和眼看命不长久,吐出来的血里还夹杂着碎块,不知道伤了那里的脏器。 如今年龄适当又能跟闻人德纯争夺皇位的皇子也就闻人乐节了,只要闻人乐节死了,闻人嘉和就再没有选择—— 他们素来是双管齐下,只是闻人乐节小心的很,七皇子府更是跟铁桶一般,几次暗自下手不但没有取了闻人乐节的性命,反而险些被闻人乐节抓住证据,纵然如此,除了折损几个暗卫外,也被闻人乐节借题发挥,干掉了好几个属于萧家的朝臣势力。 这几年逼迫的紧了,取了闻人乐节姓名的念头越发强烈,只是闻人乐节却好像铁打的鸡蛋一样,让人全然无法下嘴,油滑的很。 这次逼宫,也是兵分两路,分拨了一部分人手夜袭七皇子府,无论是闻人乐节死了还是拿到了传位圣旨,如果两样都能成功自然是最好的,但是就算是只成功一项,闻人德纯的皇位也不是没盼头。 萧家的势力隐忍多年,又有外人相助,暴起发难,也实在是不可小窥。 即便是萧凌风,也觉得至少有七成成功的把握。 但是却没有想到,闻人嘉和身边的吴公公却不知道是谁假扮的,那传说不再京城里的凌绝尘更是藏身房梁,即便是吴公公跟暗卫统领斗得死去活来也一声不吭,但是一出手便是将闻人德纯彻底的捏在了手里。 但是这种时候萧凌风心里也还有一线希望——只要闻人乐节死了。 闻人乐节的声音在外头响起的时候,萧凌风几乎瞬间咬碎了自己的牙齿。 上当了! 他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过来,这是一场针对他们的陷阱!就等着他们自己跳下来,然后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 他实在是比不上哥哥…… 萧凌风这绝望之下的反击,则好像是陷入陷阱的困兽临死反扑,就算是死,也要拖一个人垫背! 萧凌风手上的匕首散发着冷幽蓝光,显然是淬过毒的,如果被画上一点,不死也要去了半条命。 众人也没有想到,萧家家主,看上去不但会武,而且武功似乎还很是不错。 那吴公公失声道;“乐节!” 凌绝尘脸色不变,脚尖一勾,一脚就将开始吴公公拿来挡住暗卫统领的铜盆踢了起来。 他这角度颇为刁钻,正好挡了那一剑,又顺手抄起一旁的一个砚台,朝着萧凌风砸去。 萧凌风闷哼一生,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大力从铜盆上传来,虎口一麻顿时拿捏不住淬毒匕首,哐啷一声坠落在地,砚台正好砸在他额头上,直砸的额头鲜血直流,眼前顿时一片血红。 闻人德纯又急又慌,叫了声舅舅,却感觉捏住自己脖子的手又冷又硬,身子一阵哆嗦,脸上掠过害怕、仇恨、恐惧、绝望等种种仇恨,只是在场的人,却并没有人去管他。 “你们……你们以为你们就赢了么……”萧凌风磨了磨牙齿,忽然一声长笑,绝望的打量着房间里的众人。 闻人嘉和靠在靠枕上,低头不时断断续续的咳嗽两声。 吴公公站在一旁,他眼眸明亮,还带着一些惊魂未定,只是脸上的表情还是木木的,不过和他修长有力的手掌比起来,显然并不是那个普通的老太监。 凌绝尘捏着闻人德纯的脖子,他气质冷凝,眉目淡漠,一只手捏在闻人德纯的脖子,还能隐约感觉下手下细微的血管流动,也丝毫没有变色。 闻人德纯脸色苍白,想要左右看看,但是感觉到捏住自己性命的手,眼中神情变幻,最后却只剩下了疯狂的仇恨。 这个该死的男人,当年抢了自己的女人,如今又败坏了自己的大事,自己与他势不两立! 闻人德纯慢慢的抬起头来,面色如玉,脸上还带着某种温柔的慈悲,阳光落在他身上,更是为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他容貌昳丽无比,纵然一身黑色的衣袍,也隐藏不了这个青年从内到外的贵气,但是下巴却微微有些尖锐的锋利,让这种温柔慈悲没有女孩子气的软弱。 闻人嘉和静静的看了闻人乐节半日,又咳嗽了两声,才慢慢的伸出一只枯树一样的手,慢慢的在床内摩挲片刻,伴随着一声轻响,却从暗格里取出一卷明黄。 圣旨。 他摩挲了那圣旨片刻,抬头看了一眼吴公公;“九渊,拿去吧。”却又顿了顿,道;“将你脸上的东西洗掉。” 那吴公公轻声应了一声,走到一旁,用清水洗了脸面,露出一张因为不见阳光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来,虽然还穿着一身老太监的袍子,然而一张脸却俊美异常,倒是让人忽视了他那一身衣服。 闻人德纯看着那人渐渐展开圣旨,不由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脸上露出一点绝望的神色。 声音清越如金玉撞击,极为好听,但是听在闻人德纯的耳朵里,就是恶鬼的声音也没有这么可怕。 “朕即位二十有九年,天资平凡,然矜矜业业,终天不负,天下太平,民有所安,虽边疆偶有小乱,然无大患,不负当年父皇嘱托,今皇七子闻人乐节,为皇后嫡子,出身尊崇,人品贵重,坚刚不可夺其志,巨惑不能动其心。朕欲传大位于皇七子闻人乐节。诸皇子当戮力同心,共戴新君。重臣工当悉心辅弼,同扶社稷,望七子谨记教导,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不负朕所托,民有所安,万邦咸服。吏治清明,君臣善睦。” 704.第704章 不羡侯门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那雨来的突然,先是淅淅沥沥,而后淋淋漓漓。 本来是一场风雅的曲水流觞,最后却在那苏家姑娘吟出四句后急匆匆的就收了场,好在雨下的倒不急,眼看那春雨细细绵绵的飘了下来,便寻了个理由,各自回了屋舍。 这雨虽然不大,却是缠缠绵绵的,虽然有几位起了心要回去,但是看着这雨,也觉得有些头疼。 一路泥泞,这样回去未免有几分不太方便。 凌纤纤倒是开口留客,便凑在一起,说了阵子话,又让人取了东西来,让一众贵女吟诗戏耍,苏青鸾一个人坐在一旁,有些冷清。 她那四句诗若是放在别的地方,倒是极不错的,只是她却不知道自己犯了忌讳,倒是白蒹葭留心了一下,化用韩退之晚春的少小姐是秦念儿的嫡妹秦召儿,今年十四岁,倒是有不少夫人对她起了兴致,招了她说话。 她清雅秀丽,虽然开始的时候有几分害羞,但是也是有问必答,内敛隐忍,倒是让几位夫人起了兴致。 游翩婉倒是坐在闻人秀旁边,她姿容艳丽,又有着一层关系,众人都知道如果闻人乐节如果能够顺利上位,以她的身份,却是非富即贵的,虽然也是十分热情,但是却比不上秦招儿。 剩下的几位姑娘,或者跟自己的姐妹说话,或者被母亲带着认识别人,穆绵绵倒是醒了过来,脸色微红,十分可怜可爱,倒是引得凌纤纤笑了一阵,特别赐了一碗醒酒汤给她,更让穆绵绵局促极了,看起来更是可爱。 苏青鸾坐在一旁,并没有人主动跟她说话,即便是几句话,也是不慌不忙不疾不徐的样子,难为她坐在那里,也是不动声色。 白蒹葭吃了两颗梅子,抿了抿唇,立春急忙倒了水来让她清清口,就瞧见苏青鸾忽然站了起来,莲步轻移,笑道;“素闻凌夫人昔日在京中也是才名惊人,今日曲水流觞还请点评一二。” 她声音清柔,带着一丝纯女性的娇媚,举止也是从容镇定,她这样的年纪,能够这样从容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了。 只可惜这孩子太骄傲了些,总是想着事事冒尖儿,但是冒尖儿这种事情,那里是那么容易的。 她自觉的自己那四句诗化典表心,极为满意的,却偏偏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闹了个无人在意,心中不忿,如今眼看白蒹葭坐在那里,眼睛一转,便走了上去。 她这姿态不卑不亢,看上去好像真的是后辈朝着前辈请教一样。 只是也是很不错的手腕。 当年醉红颜在平直城被人追捧,仔细说起来也不过是被闻人素微随意的评价了一句,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能够被人点评两句,对于她们来说是极有利的,也是晋身的办法。 白蒹葭的家世和当初的名声,还有她和凌纤纤,闻人素微的关系,她只要点评两句,对于在场的小姐来说,都是增光添彩的。 而苏青鸾也相信,自己的诗在这一众贵女里,也是极出色的。 白蒹葭慢慢的将漱口的茶水吐在了水涟捧着的铜盆里,却抿嘴一笑,道;“哪有让我点评的份儿?我这几年都专心养病,别说这些诗画什么的,就是琴也忘记弹啦,好在还认得几个字,不至于闹了笑话,若说要做诗,这里不知道多少诗人呢,别的不说,这杜夫人没有出嫁前,也是写的一手好诗的。” 李净心脸色微红,笑道;“凌夫人就知道打趣我,不过读过几本书罢了,那里能这些有的没的。” 她眼波流转,却俏生生的笑道;“你说如果说什么糕点茶水,我还能说上一二,这嫁了人这么些年,家里事情还忙不过来,哪有这些闲情逸致来作诗,这些风雅事儿,可就没出嫁的时候有些心思啦。哎呀,这嫁了人了,就俗了俗了,别染了你们这群冰清玉洁的女儿家。” 倒是秦念儿推了她一把,笑道;“就你俗气,我瞧着别人嫁了人,都越发成熟了,偏偏就你清高。” 李净心嗔道;“好啦,算我说错话啦,你们都过的越发好啦,就我俗气,就我俗气好不好。” 二人推攘着闹了一阵,将事情掩盖了过去,倒是凌纤纤眨了眨眼睛,笑了笑;“十里春风林初盛,一曲晴川隔蓼花,数杆新竹当轩上……倒是过的悠闲好日子呢。” 她细长的指甲转过手里的杯子,看向一旁的苏青鸾,眼中掠过一丝冷意。 白蒹葭抿了抿嘴,慢慢的将嘴里的茶水吞了下去,就听凌纤纤轻笑道;“不羡侯家立戟门?” 她竟然将那四句诗全读了出来,只是声音里,却有谁都能听出来的轻嘲。 苏青鸾看着凌纤纤的神气,心中却蓦然生起了一丝不安。 她将自己的诗句在心中念过,心中陡然一寒,顿时明白过来,就看见白蒹葭挑起眼睛,若有若无的瞟了自己一眼,轻薄的红唇微微一扬,明明没有什么多余的神情,却让人瞬间心里一动。 穆绵绵天真的眼睛眨啊眨啊,荀悦心的脸上已经挂上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 “果然是极有风骨啊……”风骨两个字,凌纤纤咬的有一些重,苏青鸾心中一冷,忽然想起了传说中这位七王妃的出生。 将门虎女,其兄名满天下,沥血枪下,亡魂万千。 她心中生起了一丝后悔,但是这种情况下,就听凌纤纤缓缓的道;“你苏家昔日河间侯苏生,跟随太祖立下赫赫战功,说起来你也是侯门之女,今日写出这样不羡侯家的诗句来,难道你竟然连自家先祖也忘了?” 苏青鸾脸色顿时一白。 她这诗句本是前三句写镜,最后一句笔锋一转,出尘飘逸,自然是好风骨好气度,但是凌纤纤这一说,却将她说成了忘祖之人…… 忘祖不孝,还是被七王妃亲口评价,这样的评价,哪怕是泄露出去一两句,也没有她的好果子吃。 705.第705章 诊脉 在场的人各怀心机打疾风,白蒹葭坐在一旁安安心心的吃茶看戏,假装自己不存在。 打太极这种事情,她倒是修炼得不错。 自从昆云城醒来后,白蒹葭一直很淡定。 这种淡定跟前世的淡定不同,前世是得到了一点,就小心翼翼的隐忍,但是却始终有着一丝不安,会产生一种明天不知道会怎么样,今天的一切都是偷来的不安感。 但是今生的淡定,却是尘埃落定成竹在胸的淡定,已经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对于苏青鸾这样的小女孩儿,前世倒是给白蒹葭造成了一点若有若无的阴影,不过今生既然已经明白了自己最不安的源头的男人的心思,又发现了对男人最有用的办法,知道那个男人高冷外表下的笨拙,白蒹葭倒是可以站在一个比较客观的立场来看戏了。 任你千娇百媚,万种风情,被人没把你看在眼里,你就是一悲剧。 她嘴角微微带着笑意,又吃了一颗梅子,酸甜的口味在嘴里泛开,让她满足的抿了抿唇。 这味道还是极不错的。 这凌纤纤……也很不错。 果然熊孩子这种东西,还是要丢到狼窝里啊……面对一群豺狼虎豹,没脑子的熊孩子就自然不熊了。 上辈子还是太娇惯凌纤纤了点。 白蒹葭下了个结论,完全忘记了自己怎么明里暗里欺压天真单蠢小姑子的事情--没办法,智商不足的凌纤纤上辈子就没活明白过,她被费明珠当作枪,她娘被费明珠当刀冲上来跟白蒹葭正面战斗。 本来白蒹葭重生后被凌绝尘带回京城还想找个机会把费明珠打发出去,但是却没想到自己睡了这几年,费明珠跟凌纤纤,竟然已经反目成仇,费明珠更把自己作死了--所以说要两个女人反目成仇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他们看上一个男人。 不过,凌纤纤--虽然有了孩子,但是后宫的事情,却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即便是闻人乐节继承了皇位,对于凌纤纤来说,也只是开始,不是结束。 也不知道这孩子嫁到七皇子府,对于她来说到底是好是坏。 她看了眼已经飞快挂上眼泪的苏青鸾,清嗔薄怒,都是风情,这双目盈盈,要哭不哭的表情,也是极可怜可爱的,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怜爱之意。 只可惜…… 她嘴角微微一弯,酸梅的酸涩之后,一股若有若无的甜味在嘴里泛开,就听外头传来声音。 却是闻人秀带着一位宫女,来替闻人素微请白蒹葭去吴烛楼里用晚膳。 凌纤纤令丫头水月收拾了一篮时鲜果子和时令点心一并送过去。 才笑盈盈的将白蒹葭送了出去,白蒹葭又看了苏青鸾一眼,还是太年幼了一些。 外头的雨已经小了不少,白蒹葭却清楚,这细雨短暂的停顿之后,一夜春雨。 只是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不过…… 总算是那一朵白梅花,并没有殒落在这种时候。 她看着灯火通明的吴烛楼,心里却反而更加提了起来。 三月初二,是一个极重要的日子。 三皇子大逆不道,行逼宫忤逆之事,幸七子忠孝仁爱,得习九渊、游惊鸿、云春水等人相助…… 她眼眸闪烁,然后瞬间就坚定了下来。 逼宫之时,作为七皇子嫡亲妹妹,深受皇帝宠爱的公主也是萧家的心腹大患,萧家分出了一小股力量袭击了闻人素所在宫殿。 在那夜大乱之中,闻人素微素爱清静,她那宫殿也跟冷宫没什么区别。 虽然闻人德纯叛变失败了,但是闻人素微也死在了那一夜里。 她深吸了口气。 无论如何,就算今夜再次发生了逼宫的事情,至少她将闻人素微救了出来。 没有在那宫殿里,便也逃过了那一场腥风血雨。 她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嘴角带上一丝真诚的笑意。 闻人素微脸色有一丝苍白,雪胜衣正端了药碗,在那里小声劝她吃药。 闻人素微拧着秀眉喝了半碗,雪胜衣急忙拈了一颗盐渍果子塞进她嘴里,她吞了下去,又喝了两口清水吐到绿萱端着的水盆里,才觉得口里药味轻了些。 “可是受了风寒?”看见闻人素微这样子,白蒹葭也不由拧了拧眉毛。 闻人素微身边的宫女已经换了两拨,只是她却还是按照旧日的称呼,换人不换名。 绿萱是个圆脸的小姑娘,见白蒹葭发问,怯怯的看了一眼闻人素微。 闻人素微懒懒道;“不过有些胃口不大好而已。” 她容色清丽,此时脸色苍白,却是更添几分雅致,却让白蒹葭产生了一种眼前之人虚幻不实,好像随时都会脱尘离去的样子。 白蒹葭见她神情,倒是忍不住凝了凝眉,偏头看了一眼立春。 雪胜衣在一旁柔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阿九的性子,只是拿旧日的长平方子吃着罢了。” 闻人素微哼了一声,白蒹葭知道闻人素微素来不大喜欢御医院那群御医,身边倒是有几个得力的医女,只是这次多半都没有带出来,便笑道;“立春的医术倒是不错,不如让她给你看看。” 这毕竟初春乍暖还寒,受些风寒也是常见的。 闻人素微抬头看了一眼立春,见她端雅秀丽,心里倒是愿意了几分,娇哼一声,道;“你这医女倒是不错。” 白蒹葭抿嘴笑了笑,却不敢提立春是凌绝尘的属下,以闻人素微对凌绝尘的厌恶程度,也是不会肯让立春诊脉开方子的。 闻人素微撩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腕子来,如玉如霜,抬眉看了一眼立春,见她眉目宁静,倒是笑道;“就这样吧。” 照理说,对闻人素微这样的尊贵身份,自然应当悬丝诊脉什么的,但是闻人素微这样说了,立春看了一眼白蒹葭,见她轻轻点头,便伸出手指轻轻地搭在闻人素微的手腕上。 似乎还能感觉到一股清冷的寒气透过那雪玉一样的肌肤,直直的渗入了心里。 这脉象…… 即便是内敛如立春,也不由脸色微微一变。 706.第706章 身怀六甲 白蒹葭看她脸色微变,心中一动。 她是知道立春性格的,沉稳内敛,这样脸上变色的情况,在白蒹葭的记忆里也没有两回。 雪胜衣看着立春将手指收了回去,急忙开口问道;“阿九这是什么了?” 立春眼眸轻闪,看了一眼白蒹葭。 白蒹葭见她脸色不对,立春又沉吟片刻,才道;“可否请九公主先遣退左右?” 闻人素微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白蒹葭,便挥了挥手,将房里伺候的宫女们都打发了出去,雪胜衣脸色又白了几分,才道;“阿九的身子……莫非出了什么大问题不成?” 她跟闻人素微情同姐妹,见立春神色不对,便知道必然是闻人素微的身子,出了极大的问题。 立春沉吟片刻,才道;“只盼九公主恕我孟浪之罪!” 闻人素微懒懒的看了她一眼,笑道;“有话直说,本宫并不是讳疾忌医之人。” 不知道从小到大最讨厌看太医和吃药的人到底是谁。 不过在这种时候,白蒹葭和雪胜衣都忍住了吐槽闻人素微的冲动。 眼看立春的神色,白蒹葭心中倒是乱跳了两次,以白蒹葭对立春的了解,若不是闻人素微的身体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寻常小疾大病的,也不会让立春有丝毫变色。 但是这种情况……她脸色忍不住苍白了几分。 难道自己将闻人素微从那个必死的宫殿里救出来,也逃不过闻人素微的身体…… 不……雪胜衣都能离开和亲的命运嫁给白抒怀过上了平淡幸福的日子,人的命运是可以改变的! 她眼眸闪烁,却又冷清了几分。 “说吧。”白蒹葭咬了咬唇,看向垂眸的立春。 知道如果不是自己开口吩咐,立春一定不会开口说话。 立春沉吟片刻,缓缓开口;“九公主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盘走珠……如果奴婢没有看错,九公主为身怀六甲之相。” “哐。” 雪胜衣本来正端了一杯茶水在那里给闻人素微喂水,听完立春的话,一失手手中的瓷杯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茶水湿了闻人素微半条裙子,闻人素微也浑然不觉。 白蒹葭本来咬着一个饼子,也不由惊呆了,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眼眸如刀的看向立春;“你可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闻人素微身份清贵之极,又天纵奇才,天生高傲冷漠,但是正因为如此,这天下也没她看得顺眼的男子。 若说别人倒也罢了,闻人素微这么一个清冷高傲的女子…… 立春垂目道;“若有一字虚言,立春愿受……” 雪胜衣的茶水倒是浇湿了闻人素微的小半身。 闻人素微惊讶了片刻,眼眸一转,白蒹葭正要说话,就听她忽然幽幽的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高冷淡漠的脸上,却尽是怜爱之情。 “你的意思是……我有孩子了?” “是。” “几个月了?” “……一月有余,因为月份尚小,寻常太医也诊不出来。”立春特别精通妇科,所以虽然月份小了些,但是也能辨别出来。 这种时候,她说完话,却低眉垂目,十分冷漠。 白蒹葭听着闻人素微的对话,心中一紧。 前世……前世可没有听说过这样的消息,不过……当时这个时候,传出来的却是闻人素微早夭的消息 她眼眸一转,看向闻人素微,哑声道;“阿九。” 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沙哑的不成样子。 闻人素微倒了一杯水捏在手里,她神色淡定,若不是轻轻的摩挲茶杯这个小动作,白蒹葭也不会发现她的心情其实是颇为紧张的。 闻人素微似乎是笑了一下,脸色还是有一丝苍白。 这个孩子……是谁的。 白蒹葭看着闻人素微的表情,心中说不出来什么滋味。 就算以闻人素微的身份,闹出未婚先孕的身份来,也保不了她。 闻人素微发了会呆,却忽然打了个呵欠,雪胜衣脸色却比闻人素微还要苍白几分,忽然开口道;“这是谁的孩子?” 闻人素微沉默片刻。“我的。” “你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雪胜衣素来温婉,人人都知她性子和顺,对人和睦,极少发货,但是这种情况下,也不由脸色苍白,只是还记得压低了声音。 “……”闻人素微却偏了偏头,避开了雪胜衣的眼睛。 一转头却看见白蒹葭一张秀美如花的脸,一双眼睛似寒星,似明月,又似白水银里面养着两汪黑水银,清澈透亮的看着自己。 她又轻叹了一声。 白蒹葭伸手握住了闻人素微的手,她能感觉到闻人素微的手异常的冰寒,简直不似凡人。 再怎么高傲冷漠,也不过是幼年失母的女孩儿家。 白蒹葭跟闻人素微,雪胜衣三人,除了本身的才华容貌,意志相投外,他们的家世也是很有关系的。 幼年失母更让她们多了几分亲密,只是如今她跟雪胜衣已为人妻为人母,闻人素微本来自在逍遥,却忽然石破天惊的传出这样一个消息来。 白蒹葭伸手握住闻人素微的手,开口道;“你这样子,却是让我们担心呢。” 闻人素微偏头看了一眼雪胜衣,却见她脸色比自己还苍白几分,眼圈儿也红了,顿时也沉默了下来。 白蒹葭对立春道;“给阿九开一张养生的方子,这孩子……”她又看了一眼闻人素微丝毫看不出来异样的腹部;“这孩子……你要不要……。” 说出你要不要的时候,白蒹葭的声音,还是有几分压抑不住的涩意。 孩子还小,如果狠得下心,一方打胎药下去,也是干干净净的,对于母亲的伤害也小。 闻人素微眼眸闪烁的看向白蒹葭,就见她虽然脸色苍白,却有条不紊的道;“如果不要,我让立春给你开一个打胎的方子,如果要……我们再从长计较了,阿九,我相信你的选择。” 虽然也许对不起那个孩子,但是最重要的,还是眼前的人。 白蒹葭感觉闻人素微的手,冷的好像冰块。 “无论如何,你需要下一个决定,然后我们才好怎么帮你。” 707.第707章 毒箭花花蕊 白蒹葭本来以为自己应该难以入眠的,但是却不想睡的倒是很不错,就是有些认床,趁着立春在外头睡下,倒是悄无声息的进了一次空间,收了蔬果,又新种下一些,第二天一早起来,天色已经亮了, 昨夜的桃花一夜风雨,倒是落了不少,起来的时候坐在窗边正好看见闻人秀正领了一众小宫女,在院子里拾取花瓣,似乎感受到了白蒹葭的目光,少女回眸一笑,极为美丽。 白蒹葭回了一笑,换了一身月牙白的衫裙,思索了半天,也没想出来闻人素微肚子里孩子他爹到底是谁,正摇了摇头,就看见立春手上提着食盒,后头却跟着水涟,水涟手里也提了一个小巧食盒。 凌纤纤让水涟过来,送了二荤二素,四个小菜,一份花粥。 不知怎么白蒹葭倒是想起秋水村的时候,闻人乐节派人送菜的事情来了,这么几年过去了,也不知道闻人乐节身边的几个丫头怎么样了。 她心里还是有一丝不安,如果不出意料的话,昨夜就应该是闻人德纯逼宫了。 虽然有很多事情发生了或大或小的变化,但是某些大事情,还是卡在节点上发生的。 她心里倒是比较淡定,毕竟这三月初二的逼宫早有心里准备,并不觉得有什么大的问题, 不过想到后面的事情,倒是忍不住有些愁眉不展,连胃口也比平时小了不少。 这宜园里的厨子是特别擅长做花食的,送来的粥也是蜂蜜桃花粥,听说是昔日先后在的时候很喜欢的味道。 立春取了一个小碗,取了些蜂蜜桃花粥放在手里,水涟脸色一红,道;“你要做什么!这是七王妃赐给凌夫人的!” 立春望了白蒹葭一眼,白蒹葭淡淡的道;“我最近身体不太方便,有些东西要忌口的。”她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觉得那蜂蜜桃花粥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 贵族女子,有人试菜也是极正常的事情,平时白蒹葭的食物都是立春亲手料理,如今这蜂蜜桃花粥虽然是凌纤纤送来的,但是面上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白蒹葭看着那桃花粥,虽然做的十分甜美精致,无论品相还是香味都是上佳,但是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之感,让她并不是很想动筷。 听白蒹葭这样说了,水涟也不好意思再纠结下去,哼了一声,将剩下的东西摆在了桌子上。 那蜂蜜桃花粥散发着甜甜的香气,十分美味,米炖的几乎要化开了,水/乳交融,让人一看就 立春抿了一口,却脸色微微一变,猛然瞅向水涟,眼光如刀,顿时吓得水涟一个哆嗦,后退一步,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见立春神色不对,白蒹葭眼眸一闪,也不由扫向水涟。 水涟毕竟年幼,不由后退一步,立春风一样的卷了上去,立即将水涟捏住下巴,一声脆响,已经将水涟制住。 水涟挣扎了一下,却觉得立春跟虎口钳子一般,却是丝毫都不能行动,闷哼一声,叫道;“你干什么!信不信我回头告诉七王妃!” 听水涟提到七王妃,白蒹葭倒是娇躯一震,道;“这粥里有什么东西?” “里面加了毒箭花的花蕊。”立春眼眸微冷。 然而虽然立春说了名字,白蒹葭也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过一听立春这么说,水涟脸色一变,奇道;“那是什么东西。” “服用过毒箭花花蕊的人,如果闻到了飘蓬花的香味,就会血气上涌,浑身发痒。”立春看了眼白蒹葭,才继续道,“然后会将自己浑身都挠的血淋淋的,除非服用双生花的花瓣才能解除。” 立春沉吟片刻,继续道;“毒箭花还有一个弱点,如果不在半个时辰内服用,就会药效尽散……。” 不过以她的年纪为什么能够吃出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她这话的意思,却是下了这花粉的时间不长。 白蒹葭沉吟片刻,扫了一眼水涟,水涟急的脸都红了,听完立春的话,却脸色一边,尖叫道;“王妃今天也是吃的这个,难道……难道……!” 她脸色绯红,并非作假,眼中眼泪已经流了出来,白蒹葭脸色一变,急道;“你一路来可碰到什么人?” 水涟吓得眼泪都流出来了,道;“没有……不……”她眼眸一转,却露出怯怯的表情来,眼看她神色迟疑,白蒹葭怒道;“这种时候你还想瞒着什么,若是你将功折罪,或者还有一线生机,否则你全家都要陪葬!” 水涟吓得眼泪一下流了出来,哆哆嗦嗦的道;“我……我在路上遇到了岭南小郡主……不过……不过她并没有……” 她嘴里的岭南小郡主,就是桑娉娉。 白蒹葭沉吟片刻,这不论是针对他来还是针对别人,这毒箭花的花蕊可不是轻易能够得到的。 水涟却哭的更厉害了;“九……九公主……” 白蒹葭脸色一变,急忙道;“走!” 带了立春跟水涟,直冲闻人素微跟雪胜衣的房间。 好在她们住的不远,闻人秀早上领着宫女们收了小半篮子的花瓣,正摆在房间附近。 闻人素微胃口甚淡,又心里有事,照常的却是绿萱试药,并没有吃出什么不对来,看着那蜂蜜桃花粥颇为可爱,又甚是香甜,倒是忍不住心中一动,令宫女盛了半碗,正端在手里,就听着外头急促的脚步声,不由颦了颦眉,道;“怎么这么喧哗。” 绿萱道;“奴婢出去瞧瞧。”她的脸色并不算好看。 话音未落,就看见白蒹葭带着立春闯了进来,倒是忍不住有些吃惊,都是知道白蒹葭性子的,那里见过她这样着急,倒是忍不住挑了挑眉,道;“怎么了?” 却下意识的放下了手里的碗。 白蒹葭扫了一眼桌子,还好并没有什么问题,才算松了口气,看了一眼立春,笑道;“我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却看着你们热闹,便来蹭些吃食。” 708.第708章 飘蓬花 闻人素微瞥了她一眼,笑道;“说的好像谁饿着你了一样,绿萱,添一副碗筷来。” 绿萱依言取了一双竹筷和青瓷小碗来,放在闻人素微旁边。 白蒹葭抿嘴一笑,靠着闻人素微坐了,又看了一眼立春。 “你这脾气。”闻人素微笑嗔了她一眼,眉目还是很从容,摆手将人打发了下去,才道;“出了什么问题?” 白蒹葭扫了一眼,立春取了一勺蜂蜜桃花粥,微微一尝,又将剩下的糕点甜汤都取了些许。 见她试药的样子,闻人素微也是眉头微颦,安安静静的看着立春试完了药,才开口道;“可是这些东西有什么不妥?” 立春看了一眼白蒹葭,白蒹葭点了点头,道;“阿九是个明白的,就直接说吧。” 立春道;“九公主的桃花粥里,也掺了一些毒箭花花粉。” 她神色倒是有些诧异,本来以为是单独针对白蒹葭的,但是却没有想到闻人素微这里也有份儿。 闻人素微眼眸一转,神色淡定,看她神色,白蒹葭忍不住捏了他一把,道;“看你这样子,莫非知道谁下毒的不成?” 闻人素微抿嘴一笑,道;“你猜?” 看见闻人素微这样子,白蒹葭真恨不得再掐她两把,就听闻人素微淡淡的道;“这毒箭花是岭南那块儿的特产,生于湿热之地,只有苗族的人才懂得如何采集和使用,京城里想要得到这东西也是很不容易的。”她却偏头看了一眼白蒹葭,浅浅一笑,“这上等的花粉,更是少见。” 岭南…… 就算是以闻人嘉和的本事心机,对于岭南那块地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天高皇帝远里,又有许多手段秘密,多年来虽然暗自里用了不少手段,虽然削弱了一点势力,但是也没能将岭南王连根拔起。 “不过还有一种更为上等的办法是将蜜蜂养在毒箭花附近,采集毒箭花的花粉酿成蜂蜜,这样的毒箭花蜂蜜比毒箭花花粉更为隐秘,不过更为罕见,一年也不过几瓶罢了,是跟宫中三大奇药并名的东西,只要少许化开饮下就可以排毒养颜,是少见的美容圣品。”闻人素微脸色不变,淡淡说道。 白蒹葭知道这是岭南极隐秘的事情,这毒箭花蜂蜜就算是以她的见识,也没有听说过,倒是不知道闻人素微这样清楚,就听闻人素微笑道;“宫中大概是出了什么事吧。” 她偏头看了一眼白蒹葭,很是清冷的样子,又很快转过头去,看着外头的花树。 白蒹葭心里虽然清楚昨夜宫里发生了什么,但是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说出来,否则不但没什么用反而被人看作妖孽,低声宽慰了闻人素微两句,见她冷淡的样子,倒是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你没事就好,我已经让人去见纤纤了,只是不知道她那里有没有什么问题……宫里还能有什么问题?总有男人们顶着,你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作甚。” 岭南毒箭花这种,记载并不多,白蒹葭也并没有听说过,但是却不知道闻人素微一个深处宫中的女子,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 她看了一眼闻人素微,却并没有说话。 就听闻人素微笑道;“这一群贵人,如果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七哥也是麻烦了,不过要解倒也很容易,只要用甘草加醋、跟葱白、绿豆红糖煎一碗汤,鸡蛋壳炒焦研成粉兑水,服下便可。” 白蒹葭点了点头,也没有多问,就听闻人素微道;“你先去忙吧,莫让人算计了七哥。” 却又静静的看着外头的花树发呆,不再说话。 一般来说,赐食这种事情,一方面也是显示自己威严慈悲,同时也是为了拉近关系,但是如果真的因为赐食出了什么问题,凌纤纤还有的是麻烦。 她轻轻拍了拍闻人素微的手,只觉得十分冰凉,看了一眼闻人素微,见她脸色苍白如玉,越发显得眉目漆黑,嘴唇薄红。 凌纤纤脸色有一点苍白,不过好在还是极机敏的,听到了水涟传来的话,便立即停了脚步,又按照闻人素微所说的准备了一锅汤药,准备真有人中了就就地解毒,又派人去暗自寻出飘蓬花,她赐的饭食并不多,首先就是给白蒹葭他们送来了,不过若是只吃上一两次,也没什么大的问题。 关键就是飘蓬花。 飘蓬花外观犹如蒲公英,不过整体却比蒲公英大上不少,是蒲公英是蛛丝状白色的长绒毛,飘蓬花却是翠绿色的冠毛绒球,远远望去,就跟莲蓬一样。 立春道;“我试过九公主的方子,也是可行的,不过也就去吴烛楼的那桃花粥里加了毒箭花花蕊,七王妃这边倒是没什么异样。” 虽然这样说,凌纤纤却更为恼怒,吴烛楼里,闻人素微,闻人秀,雪胜衣,白蒹葭,这几个人那个人出了事情都不是简单可以了结的,更何况在这种时候,对面下手倒是太狠了一些。 得了立春的话语,凌纤纤松了口气,不一会宫女也传来消息,倒是找到了几株飘蓬花,也不是很显眼,混在奇花异草里,不过昨夜下了雨,倒是将飘蓬花打的耸头耸脑的。 不过若是从吴烛楼到门口,倒是正好要路过那几株飘蓬花所在。 宜园花园里的各色花草不少,有这飘蓬花也不是特别罕见之事。 听完宫女的回报,凌纤纤松了口气的同时,一张小脸也拧了起来,恨恨的道;“好,好的很。”还是白蒹葭在一旁柔声劝慰了两句,才算是平静了下来。 令人将厨师拘好,无论如何不要在现在闹将出来,等人都走完了,再来慢慢料理这事。 好在第二日天气倒是好了不少,各位夫人用过早膳,都领了后背来告别,凌纤纤也不挽留,说了几句话都送了出去。白蒹葭在一旁看了一阵,倒是不得不承认凌纤纤真是成熟了许多,不仅仅是外表,光是待人接物,就比自己记忆里前世的凌纤纤强上数倍不止。 709.第709章 凌纤纤送完了人,却是小嘴紧抿,银牙紧咬道;“给我把人带上来!我倒是要看看,谁竟然敢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她身边的倒是大多都是心腹,听完自去忙碌,白蒹葭倒是伸手牵住她,道;“莫气坏了身子,你可不是一个人的。” 这样一说,凌纤纤才冷静了几分,她倒是有几分猜到是谁动手,心中恼恨,看白蒹葭说话,才道;“说起来昔日倒是听说嫂子身边的医女厉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今日可是多亏了你。”她眼眸又一闪,一丝戾光闪过。 白蒹葭微微一怔,这立春到她身边没几年,怎么就听说医女厉害了,却又转念一想,她睡了八年,凌纤纤听说也是自然的。 便抿嘴笑了笑,笑道;“是呀,这些年来,也是多亏了立春。” 虽然这么说,心中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丝说不出来的味道。 凌纤纤牵着白蒹葭,靠着上头坐了,面前隔着一扇山水花鸟屏风,白蒹葭有些出神,想了想,才柔声道;“这里里外外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着你呢。” 她虽然没有多说,但是凌纤纤这些年磨练下来,也是个聪明人,不比当初的天真愚蠢,心中虽然恼怒,但是却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凌纤纤点了点头,道;“我理会的。” 毒箭花的事情,让凌纤纤想起来是还有些心有余悸,不过既然各位夫人都安然走了,凌纤纤令人将剩下的蜂蜜桃花粥查过,一一查过,除了凌纤纤的蜂蜜桃花粥,其他人的桃花粥里,都掺了一些毒箭花的花蕊。 听完立春的话,凌纤纤的眼里立即掠过一丝戾光,她几乎瞬间就明白过来,这是一场针对自己和闻人乐节的嫁祸。 如果没有立春及时发现花蕊然后她令人处理了飘蓬花,在各位贵女夫人离去的时候,毒箭花的药性被飘蓬花引发,作为主人的她却是头一个要倒霉的——而且就自己没事,其他贵女夫人们都中了毒,这说起来简单,但是仔细起来,可以做的名堂却大着呢。 这诗社是极重要的,凌纤纤也是花费了不少心思才揽到手里,办好了自然是大功一件,她也是十分小心仔细,只是毒箭花这种东西,却是岭南特产,在京城更是少见,若不是立春昔日跟着师父四处游走,见识宽广,也不能辨别出来。 如今她身份娇贵,别人眼里看着风光,但是凌纤纤也是自家人知自家事,那聂淑姬也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说起身份地位,是比自己只好不差的,只是当初吃了点亏屈居侧妃,而且她比自己更强的是,聂家是一心一意的帮着闻人乐节的。 虽然凌绝尘有着战神之名,但是却并不是怎么管她的事情,凌纤纤心里也有些苦楚,好在这些年来自己哥哥又极为出色,战无不胜,孩子也乖巧懂事,才让自己渐渐在七王府站稳了脚跟。 不过却让她想起自己刚进七王府的时候,被聂淑姬压制的喘不过气来的过去,她从来没有这样屈辱难堪过。 眼看凌纤纤神色不对,白蒹葭低声叫了两句纤纤,她才渐渐平静了下来,低声道;“没事了,只是这动手的人,却是一定要查出来!” 虽然这次只是毒箭花的花粉,但是却显示了自己的吃食竟然被人把握了——也许下次就是直接要人姓名的毒药了。 这是让人万万无法容忍的。 虽然都会在别人的院子里穿插一些钉子和内应,但是能够混到这种地步,却是让人心惊。 水涟哭的厉害,不过到底是跟在凌纤纤身边的人,虽然吓得眼圈发红,但是仍然哆哆嗦嗦的将事情清清楚楚的说了。 凌纤纤秀眉一挑,道;“你的意思是,下毒的人是桑娉娉?你可知道桑娉娉是什么身份?” 水涟泪如泉涌,她本是个娇俏的小美人,此时哭起来更是楚楚可怜,听凌纤纤这么一说,急忙擦了一把眼泪,道:“我在路上就遇到了桑郡主一个人!” 凌纤纤凝眉沉思片刻,白蒹葭在一旁摆看着屏风发呆,对于桑娉娉她倒是没什么印象,只记得跟苏青鸾关系倒是不错。 不过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在前世的时候,苏青鸾讨了聂淑姬的欢心,也有些贡献,后来闻人乐节登基后,才封了苏青鸾为德贞公主。 但是却没想到,这辈子闻人乐节的正妃换了凌纤纤不说,而且凌纤纤为了自己还直接摔了苏青鸾的面子,虽然白蒹葭觉得,凌纤纤跟自己的感情也没好到那份上,多半还是因为听说闻人衍那一脉跟聂家关系不错,却跟自己白家有些敌对的原因在里面。 不过这份情,她还是算记下了。 听水涟既然这么说,凌纤纤脸色更严肃了几分,白蒹葭笑道;“说起来都是你府里的事情,我就不在这里碍着你了。”她却忽然轻轻的笑了一下,道;“无论如何,你哥哥和我,总是在的。只要不伤天理,不违人和,有什么想做的,放心去做就是了,不要束手束脚的害怕。” 她声音虽然清柔,却是让凌纤纤眼睛陡然一亮。 这从某些方面来说,也是表明了白蒹葭的立场。 她这些年来,虽然成长的极快,但是心里却总是有一丝不安定,白蒹葭这句话,就等于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比起开始被人下了钉子的震怒,凌纤纤心中却忍不住有些窃喜,早知道这样的话,早就这样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白蒹葭,见她眉目温柔,眼中似噙着千水万星一般,只觉得心中一暖,道;“哥哥也就多麻烦嫂子了,等过两日安稳些,你带上孩子来让我看看,说起来我那一对侄儿侄女我都没看过了。我……我已经长大啦,你们不要为我担心了。” 两人之间,倒是一时温情脉脉。 只听得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在外头响起,凌纤纤秀眉一扬,道;“什么没规没矩的?” 710.第710章 刺客 凌纤纤刚开口训斥,外头的脚步声倒是停了,却听外头传来声音;“是府里来人了,说有急事要见王妃!” 白蒹葭笑道;“看来是你府里的事情呢,来得这样急,也不知道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你先处理,我去隔壁找人说说话。” 凌纤纤摇了摇头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您不用回避。” 她既然这样说了,白蒹葭便在一旁坐下,立春靠着她站了,不一时付娘子便将人引了进来,隔着屏风一看,却是一个干练利落的青年,剑眉星目,眉宇间有一股勃勃英气。白蒹葭微微颦了颦眉,抬头看了一眼立春。 青年眼看外头跪了一地的奴仆,不由皱了皱眉,却没有说话。 凌纤纤看了付娘子一眼,付娘子立即开口道;“你来了有什么事情?” 就听那青年急道;“七王爷请王妃回府。” 凌纤纤挑了挑眉,道;“有什么事竟然特意让人来催促我?” 她跟闻人乐节,只能说得上是相敬如宾,就算曾经有过少女怀春的心思,这么多年下来也早淡了,不由眉目微凝,也一时想不起来是为了什么,难道家中出了什么大事不成,如今虽然风声鹤唳,风雨欲来,她心里也清楚正到了极关键的时候,虽然口气不变,但是指甲却不由自主的掐进了掌心,还是有几分紧张。 虽然这么说,却已经立起身来,整理裳裙,准备出去了,心下只道,好端端的莫非真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那青年白蒹葭看着有几分眼熟,正低头思索间,就听那青年道;“王妃回去就自然知道了!”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白蒹葭却忍不住撇了撇嘴。 他语音徐缓,凌纤纤偏头看了一眼白蒹葭,见她神情淡定,本来心中有一丝不安也顿时安定了下来。 白蒹葭抿嘴一笑,道;“左右这宜园也没什么事情的,不如先回去就是……更何况你这身子,也不要为这些事情操心了。” 凌纤纤咬了咬唇,看了一眼外头跪了一地的奴仆,恨声道;“我……我只是不甘心,他们怎么……怎么敢……” 白蒹葭漫不经心的道;“你若是****念叨着这些,按捺不住动手才是遂了他们的心愿。” 凌纤纤双眸一黯,看向白蒹葭,就听白蒹葭笑道;“如今你有儿有女,只要好好约束教养儿女,也就是了……”她顿了顿,看向凌纤纤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怜惜,道;“皇家之事,与我等不同,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她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思绪。 凌纤纤低声道;“我理会的。” 却又理了理裳裙,就听白蒹葭忽然轻声道;“你说七皇子让你来请纤纤,可有凭证手谕?” 那青年微微一愣,过了片刻才道;“我来的急,并没有手谕,不过还好有一块七皇子的令牌!” 却从袖子里掏出一块令牌,左右张望一下,跨步正要走到屏风后面去,凌纤纤也感觉不对,厉声道;“停下。” 青年眼眸一闪,当真停下脚步,叫道;“此事颇为紧急,还请王妃快随我回府,莫要耽误了七王爷的大事!” 就听白蒹葭轻声笑道;“这么多年下来,我可没听过什么时候有属下叫主子做七王爷不叫做殿下的。”她声音轻缓,“何况,让男人跟女眷传话?也太胡闹了一些,你这说起官话来,却略微带了一点岭南那边的口音……” 她声音虽然轻缓,但是在场众人顿时脸色都不由自主的一变。 若是别的人倒也罢了,闻人乐节心思细密,步步谨慎,连凌老夫人那里都管束了起来,怎么会在这种紧要关头,做出这种事情来?也不怕白白丢了自己妻子的颜面。 那青年更是脸色苍白了几分,开始还张嘴要辩解,但是却听着白蒹葭说出他的口音来,顿时心中一震,他已经进入了京城数年,只觉得寻常人断然听不出来自己的口音,但是这养在深闺的大小姐却似乎是个极为聪敏的人,眼看众人似乎都反映了过来,却猛然长笑道;“素闻白大小姐冰雪聪明,只是为什么白大小姐却不明白,聪明的人死得早!” 青年大步向前,猛然扑了上来,一脚便将屏风踹到在地,只见炕上坐着两个美貌少妇,其中一个脸上还带着一丝惊慌之色,另外一个却是一脸冷淡,一双瞳孔更是如冰如雪一样的盯着自己,让他心中不由自主的浮现了一丝寒意。 两边的一众侍女都不放在眼里,青年是见过凌纤纤画像的,伸手就朝着凌纤纤抓去。 白蒹葭抿嘴一笑,笑道;“这就是闻人德纯的最后底牌?真是……愚不可及。” 轻薄如桃花的红唇里轻巧的吐出评价,如果这就是闻人德纯的最后底牌,她不得不觉得闻人德纯实在是愚蠢到了极致。 企图用一个女人……来跟闻人乐节谈条件,到底是闻人德纯疯了还是他想要的太美好了? 他想靠凌纤纤做到什么? 在所有人默认的潜规则都是,罪不及家人,无论外人在外头斗得怎么厉害,成王败寇,无话可说。 但是若是将事情牵扯到了女人孩子身上,闹出什么祸及妻儿之类的事情,却是最无法让人容忍的--谁没有父母妻儿? 青年眼中凶光一闪,“闭嘴!男人的事情,是你们这些女人可以插嘴的么?” 他表面凶厉,不过看见白蒹葭脸上似笑非笑的神色,却让青年心中生起了一丝不安。 他一早就接到消息,要将凌纤纤带走,一路进来也是极为顺利,心中也对于这群女子,颇为轻视。 外头虽然有一些侍卫,但是这女眷所在的阁楼里,也就一群侍女,这一群女的,不说他说,他一胳膊就能打飞十个。 这个女人不但不求饶,反而一副嘲讽的样子,真是……惹人厌的很! 他脸上闪过一丝厉色,左手抓向凌纤纤,身躯却微微一歪,肩膀朝着白蒹葭顶去。 711.第711章 仍然毫无存在感的…… 水漪惊道;“王妃小心!”不管不顾便冲了上来,一头朝着青年撞去,青年脸上闪过一丝不耐,手一挥,水漪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哎呀一声,歪到一旁,顿时撞在旁边的桌几上,头破血流。 只要抓到了凌纤纤,然后正好顺手撞在白蒹葭身上,也将白蒹葭拿在手里。 他打得极好的算盘,这白蒹葭既然在这里,顺手拿捏着也不错,说不得还能挑拨白家跟凌家反目成仇,而且既然两个主子都在自己手里,那些丫头就算再厉害,也是只能任由自己拿捏! 他打的一手如意算盘,只是一抬眼却见白蒹葭不急不忙,嘴角的笑意看在眼里,真是嘲讽极了,心中不由冷哼一声,虽然上头的大人并没有让他抓走白蒹葭,但是这种情况下,将白蒹葭带走也是一项极划算的买卖,就算是别的不成,总能换一些资源东西。 “买一送一,倒是不错!”他眼里闪过一丝凌厉,凌纤纤不知道那里来的勇气,顺手抓起旁边的小香炉,便朝着那青年扔了过去。 那小香炉做的极为精致,但是被她这么一扔,顿时泼洒开了,里面的香灰夹杂着两块红碳,连带着硬梆梆的香炉盖子香炉身子,劈头盖脑的就朝着青年掀了过去! 青年冷哼一声,袖子一挥,也不见什么动作,便将那火炭拨到一旁,只是烟灰弥漫在空中,不由自主的就眯了眯眼,电火光石之间,只觉得肩膀处莫名一麻。 却是白蒹葭趁机从袖子里抽出一把锋锐的匕首来,银牙一咬,便朝着青年冲她顶去的肩膀刺去。 本来以她的力道,那青年要躲过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偏偏青年却是用肩膀来撞她,开始偏身用袖子卷走那火炭的时候,她不声不响的将那匕首捏在手里,等青年闭目躲开烟灰迷眼的时候,白蒹葭也趁机将匕首露了出来,说起来是她用匕首刺向青年肩膀,但是若是仔细看去,反而好像是那青年的肩膀朝着白蒹葭手中的匕首转去。 青年那里想到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妇人身上竟然藏着这样锋利的武器,一时猝不及防,只觉得肩头一麻,已经着了道了。 贵族女子为保忠贞,身上常常带有锋利匕首以及藏毒的首饰,在落入敌手的时候,可以第一时间了断自己的性命保住家族名声,所以这匕首又名守贞匕。 白蒹葭手上那把匕首,上面缠绕着雪白绸缎,镶嵌着赤金和红宝石,上面的纹理复杂且精致,泛着幽冷的光芒--但是这并不是能掩盖它本身是一样锋利无比夺人性命凶器的事实。 青年只觉得肩膀一麻,不由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满肩是血而自己并没有感到剧烈的疼痛,只能证明这匕首上淬有极厉害的毒药。 他心中大恨,想不到自己竟然阴沟里翻船,栽在了白蒹葭这个他从来没有看在眼里的女子身上,当下咬破舌尖,勉强维持着清醒,只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先拿下人质,才能让自己全身而退。 他也是极果决之人,否则闻人德纯也不会将这事情交托给他,心中下定决心,眼中戾光一闪,顿时便朝着凌纤纤扑了过去。 青年也是瞬间下了判断。 这白蒹葭虽然身份尊贵,但是比起怀了皇家骨肉的凌纤纤来说,还是差得远了。 只是这仇他却记下了,日后白蒹葭若是落在他的手里,他一定会好好折磨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表砸。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将凌纤纤绑做人质保住自己才是。 眼看青年冲自己扑了过来,凌纤纤脸色一白,她本身也是娇生惯养的姑娘家,虽然嫁了人后心智也飞快的成熟了,但是毕竟因为身份缘故,还是头一回见这状若疯虎的青年,明明肩膀上鲜血淋漓,但是却仍然不管不顾的朝着自己冲来,活像要活生生吃了自己一样,一双眼睛更是要将自己活生生吞下去一般。 不由娇躯一震,想要躲开,却觉得双脚发软,一屁股跌坐在了炕上,脸上显出惊恐之色,只觉得那鲜血看在眼里,能听到自己激烈的心跳声。 白蒹葭柳眉微挑,倒是有些意外,那守贞匕上涂了一种立春炼制的麻药,可以让人瞬间失去知觉,陷入假死状态,要三天之后才会缓缓醒来。 这青年竟然还能恍若无事的发起冲锋,别的不说,光是这份心智坚韧,就颇为难得了。 可惜跟错了主子。 她的这个念头只是一晃而过。 青年心中松了口气,看见凌纤纤雪白纤长如天鹅一样美丽而脆弱的脖子就在自己面前,他几乎半边身体都已经失去了知觉,不得不暗自叫一声那守贞匕上麻药厉害,幸亏自己从小服用了不少防毒的药物,还能坚持x下去。 只要握住凌纤纤的脖子,他就还没有输! 眼中掠过一丝狂喜的青年还没来得及反映,就看见一只骨节修长的手已经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同时白蒹葭冷淡的声音响起;“立冬,留活口。” 如空气一般飘渺毫无存在感的青年脸色苍白而冷淡,青年花费了一点精神,才确定了眼前握住自己手腕青年的存在。 他从那里冒出来的! 为什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到底是人,还是幽灵? ……没等青年念头转完,只觉得手腕传来一阵剧痛,手骨已经被立冬捏得粉碎,他心一横正要咬破嘴里的毒药自尽,立冬却似乎早已经料到了他要做什么一般,利落的伸出手去,熟练的捏住他下巴一起一落,顿时下巴脱臼,别说咬舌自尽了,就算要咬破牙齿里暗藏的毒囊也使不上劲。 毫无存在感的立冬伸出两根手指在青年在嘴里掏了掏,熟门熟路的掏出一颗藏在牙齿里的毒药,又摸了片刻,直到那青年再没有什么利物毒药,才转过头来对白蒹葭点了点头。 凌纤纤盯了立冬半天,才转头对白蒹葭道;“这位义士是……?” 712.第712章 水玉 白蒹葭咳嗽两声,立春在一旁接口道;“这是我弟弟,他旧日学了些武艺,我跟着夫人做医女,他便做个暗卫,只是人笨拙了些,好在功夫还过得去。” 凌纤纤羡慕的看了一眼立冬,见他虽然呆呆愣愣的,但是行事却委实利落,道;“我若是有这么厉害的暗卫就好了。” 白蒹葭看她神情,琢磨了片刻,倒是忍不住笑道;“你真想要,回头我便问问,能不能再给你两个。” 凌纤纤摇了摇头道;“我只是说一句罢了。” 她这样的身份,纵然有暗卫之类的东西,也不能是立冬这样飘渺俊美的男孩子。 白蒹葭低头想了想,看了一眼立春,凌纤纤却道;“你说这人,想要诓了我去,莫不是王爷他真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她低头思索片刻,道;“我这边他们都定下了这样的毒计,只怕王爷那边更是……。” 却咬了咬唇,叹了口气。 白蒹葭见她眉头紧锁,不由伸手揉了揉她眉心,笑道;“不要皱眉,听说怀孕的时候如果皱眉多了,以后生出来的孩子也是个爱哭包。” 凌纤纤双目瞪得大大的,惊讶的看着白蒹葭,道;“你说的是真的?” 她一双眼睛本来就大,此时更是好像两颗杏核儿一般,白蒹葭忍不住抿嘴一笑,道;“我可不知道,只是听别人说的罢了。” 凌纤纤见她神色,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有些事情,却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正迟疑间,就听着外头进来一个丫头,糯声道;“府里来了人,要见王妃娘娘。” 凌纤纤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白蒹葭,见她手上还捏着那把沾血的匕首,不由有些惊慌,只觉得呼吸急促的不得了,心跳如擂鼓一般,自己心跳的声音在耳边却是越来越响亮,到了最后,只觉得除了心跳以外,却是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 凌纤纤翻了个白眼,顿时昏厥了过去。 白蒹葭也有一些惊魂未定,毕竟那青年最后关头那浑身沐血跟疯狂的野狗一样择人而噬的样子,实在是够吓人的,她还算好,剩下的一众侍女,却都双脚发软,看在凌纤纤昏厥在了炕上,才挣扎着连滚带爬了过来。 白蒹葭深呼吸了几下,才慢慢的定下神来,看了眼躺在地上的青年,眼眸微微闪烁,看了一眼立春,立春会意,替凌纤纤诊了诊脉,道“脉象还算平稳,只是有些惊吓过度,日后要好好调理才是。” 听她这么说,白蒹葭才算是放了点心,伸手拍了拍胸口,就听立春笑道;“我去见见来人。” 如今这种情况,可是再经受不起二次惊吓了。 见立春这样说,白蒹葭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立冬,“让立冬随你一起去吧。” 立春摇了摇头,笑道;“外头有侍卫什么的,我身上又有各种迷药,有了提防,却是奈何不了我的,还是让立冬在这里守着你吧。” 却又嘱咐付娘子先将凌纤纤扶着在炕上躺下,又转眸道;“可有认得王府里的人的,随我一同前去?” 付娘子左右张望了一下,她要照看凌纤纤,自然脱身不得,便指了水涟让她跟着立春去了。 水涟脸上有些不太愿意,毕竟这时候跟着立冬还是比较安全的,偷偷看了一眼立冬,见他虽然冷冰冰的,但是一张脸却极为俊美,不过付娘子既然指了她,她也就跟着立春走了出去。 白蒹葭靠着坑边坐下,看着躺在地上的青年和站在一旁的立冬,立冬是个专业的,在打晕青年的时候便将那青年的四肢都卸了下来,几位侍女见了都有些不忍,不过却知道这青年罪不容赦,见他容貌俊朗,却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便都扭过脸去,不忍再看。 白蒹葭看了一会,也觉得有点反胃,转过头去喝了一口茶水压压惊,心中盘算,不一时就看见立春领了一个宫装少女走了进来。 那少女一身月牙白的衣裳,肤色去如同玉瓷一般,付娘子见了她,登时便道;“水玉,你怎么来了。” 水玉脸上尽是掩不住的欢喜神色,“殿下派奴婢来请娘娘回府哩!”她眉目飞扬,更是添加了几分俏丽;“万岁传了圣旨,立殿下为太子,要传位给王爷哩!” 她却是一口娇俏的京片儿,说话的时候更是带着几分娇俏婉转,说不出来的可爱。 眉目间是掩不住的高兴,更为她增添了几分娇俏,但是这话一出,众人都有些惊吓。 倒说不上惊喜--欢喜是欢喜,但是这吃惊却比欢喜多得多得多了。 一时除了白蒹葭跟立春立冬,七皇子府的众人,倒是吃惊比欢喜多一些,一时呆在那里,倒是好像在玩一二三木头人一般。 白蒹葭听了水玉的话,心中反而松了口气,暗道,幸亏这等大事还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心中顿时安定了不少。 水玉说完,却见眼前地上躺着一个半死不活的青年,凌纤纤躺在炕上,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不由哎呀一声,道;“王妃娘娘这是怎么哩?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成?” 付娘子扫了她一眼,冲着那青年努了努嘴道;“刚才这刺客冒充府里来的信使,一时惊吓过度,正休息片刻。” 水玉听付娘子这么一说,登时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走了两步到那青年身边,伸出小脚,恨恨的踢了两脚道;“这刺客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冒充我们的人,咦!他……他死啦???” 白蒹葭低低叫了一声立春,看着她目光在青年身上一扫,立春伸手从袖里摸出一个瓷瓶,倒出一枚丹药塞进了那青年的嘴巴里。 那匕首上淬有让人假死的毒药,除了三天后等毒药自己消除外,服下立春炼制的解毒丹药也可以立即苏醒。 白蒹葭又取了一枚养心丹,让付娘子化开喂白蒹葭服下,付娘子也是通宵药理,将养心丹在鼻边闻了闻,只能闻出是用人参、茯苓、黄芪等中草药制成,虽然名贵,但是自己却并不能辨别出到底是什么东西 713.第713章 处置 付娘子看了一眼白蒹葭,就听凌纤纤嘤咛一声,眨了眨细长的睫毛,缓缓睁开眼睛,正好看见付娘子捏了一颗丹药在那里打量,当下便道;“这药……” 付娘子急忙道;“这是嫂夫人给的。” 白蒹葭抿嘴一笑,道;“我身子刚醒的时候不太好,这是立春特意调配给我安胎养身用的。大抵你也是用得的。” 付娘子眉头一皱,想起水玉刚才的话,捏住药丸的手还微微有一丝颤抖。 如今这可跟以前不一样了,凌纤纤以前是皇子妃,已经是很尊贵的了,平安脉什么的是一点不敢疏忽,给她看病诊脉的都是有名有姓的会诊下药,立春这样一个医女是够不上给她诊脉的,而且如今皇帝下了圣旨,凌纤纤就是太子妃,接下来就是-- 光是想想,就足以让人兴奋了,凌纤纤身份一路水涨船高,她们这样的心腹,也算是熬出头了。 她心中念头百转,知道凌纤纤肚子里那块肉是极尊贵的,这药丸虽然闻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凌纤纤看了她一眼,道;“取茶水来。” 便伸手将药丸取了过去,付娘子一边取了茶水,一边道;“娘娘你两个人的身子,这药可不能乱吃。” 凌纤纤瞪了她一眼,接了茶水将药丸服下,才道;“我嫂子家的医女从小就是满京城都知名的,她调治的药丸,不在寻常御医……咦,你怎么了?” 白蒹葭只觉得一阵头痛,听凌纤纤开口询问,才摇了摇头道;“你记错了,立春并不是从小……。” 她喉头紧缩,只觉得一阵头昏目眩。 凌纤纤微微皱了皱眉,她被白蒹葭一提,倒是想起来立春是自己哥哥那边的人,自己想来也是吓过头了方才记错了,当下勉强一笑,正要说话,就瞧见白蒹葭脸色苍白,不由惊道;“怎么了?” 立春堪堪捞住白蒹葭滑倒的身子,凌纤纤倒是吃了一惊,急忙将付娘子推开,招手道;“到这里来。” 立春急忙扶了白蒹葭在炕上躺下,见她脸色苍白,额头却沁出细密薄汗,竟然隐隐将红唇咬出血来。 凌纤纤看着心慌,不由瞅了一眼立春,将自己的话想了一番,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看着立春将白蒹葭的手腕扣在手里,不由急道;“这是怎么了?” 立春沉吟片刻,看着凌纤纤满脸关切,才开口道;“夫人脉象平稳,可能是劳累过度,一时放松下来……。” 立春虽然医术高明,但是此时说起话来,却也有些拿捏不稳。 白蒹葭的脉象十分平缓稳定,毫无异样,立春沉吟了半天,才迟疑道;“这……大概是睡着了吧……?” 却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说到睡,就让立春想起了当年白蒹葭一睡不醒,转眼八年的事情。 她心中惊骇无比,急忙将白蒹葭的手腕扣在手里仔细把脉,小心翼翼的诊断了半天,确定一切正常,才颦着眉看着白蒹葭。 明明一切正常,但是为什么却忽然晕厥过去。 她心中惊讶,寻思片刻,却见凌纤纤惊道;“睡着了?” 立春虽然并不明白白蒹葭昏迷的缘故,但是此时也就这个解释,想起凌纤纤刚才说的话,心中道;“我是夫人入门之后才到了夫人身边,为何王妃会说我自小在夫人身边?” 她心细如尘,将事情从头到尾想过,唯一能够让白蒹葭不对的,也就是凌纤纤那一句话了。 凌纤纤偏头想了想,道;“大概是我记错了。” 见她神色,立春心下虽然有些不对劲,但是也是眉头微微一皱,就听白蒹葭嘤咛一声,细密如鸦羽的睫毛眨了眨,缓缓睁开。 她脸色仍然有些苍白,低声道;“水。” 立春急忙倒了一杯水送到她嘴边,白蒹葭伸手接过,吃了半杯水,脸上微微显出一点红晕,才将那杯子放在一旁,长睫低垂。 立春皱了皱眉,开口道;“夫人可觉得有那里不适?” 虽然脉象看不出来什么异常,但是方才白蒹葭忽然晕过去,立春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白蒹葭低头想了想,摇了摇头,道;“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立春低声道;“方才夫人忽然晕倒……” 白蒹葭叹了口气,道;“大概是劳累过度了些,一时没转过来吧,我并没有觉得有那里不对,你不用担心。” 虽然白蒹葭这样说,立春不由眉头微颦,心里蒙上了一层阴霾。 不管怎么说,人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晕过去。 但是偏偏自己脉相又看不出来有那里不对,甚至这些日子下来,虽然一路奔波从昆云城回到了京城,但是在立春的细心调养下,也是血气充足,身强体健,平时连一点小毛病都没有,更别说忽然晕倒了。 有些病症平时看起来也没什么不正常的,但是只有爆发起来才知道厉害。 立春心中暗自担忧,听白蒹葭这么说,却没有吭声,心里只是盘算着等回了家,要仔细的再检查一番白蒹葭的身子才是,切不可出了什么问题。 白蒹葭望了一眼凌纤纤,见她脸上带着几分担忧之色,不由笑道;“我不打紧的,你不用担心。” 至少前世的时候,她四年后也仍然是活蹦乱跳的。 前世…… 她心头突了一下,只觉得太阳穴也微微抽筋跳了一下,不由眉头微微一皱。 凌纤纤急忙道;“你……” 白蒹葭按住太阳穴,只觉得一阵心乱,最后却慢慢安稳了下去,笑道;“我没事了,估计是一大早起来,有些操心过度了,刚才一时站起来太急了些,所以有些缺血,等回去慢慢调养一阵就是了,你还是不要让殿下久等了。” 却又看了一眼付娘子,见白蒹葭这样说,付娘子跟水玉一众人便也劝说起来,让凌纤纤快快回府。 凌纤纤也知道厉害,见白蒹葭没什么两样,才道;“你千万珍重身子。” 白蒹葭笑道;“我知道的。” 714.第714章 凌纤纤又垂眉看了一眼昏迷不行的青年,微微的颦了颦眉,就听白蒹葭笑道;“,如今大喜的日子,也不宜沾染这些有的没的,既然大喜,说起来纤纤你不介意,不如我拿个主意,将这些奴仆都放出去吧,这心怀叵测的刺客,便交给我处置便是。” 她虽然语音柔和,但是剩下的人都不由变了脸色。 对于别人来说,恢复自由身是极渴望的事情,但是他们身为宜园的奴仆,待遇丰厚,又十分悠闲,如今又听到了七皇子要登基的消息,俗话说,丞相门前七品官,给丞相做门房已经是很荣耀的事情了,更何况给皇帝做奴仆的。 立即有人哭道;“娘娘,饶了我们吧!这不管我们的事情啊!” “若是将我们赶出去,活者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干净!” 顿时哭成一片,立即有人道;“我看着是韩瑞家的跟外头人有些不干不净的。” 立即有一个中年妇人骂道;“鲍四家的,你胡说什么呢,看我不撕烂你的醉,我瞧着你前阵子跟人吃酒赌钱可大方的很呢……!” 那鲍四家的那里肯示弱,顿时便吵闹了起来,一时阁楼里乱糟糟的吵成一团。 白蒹葭冷眼望着,凌纤纤揉了揉太阳穴,被他们吵得有点头疼道;“嫂子肯帮我处理这些事情,我高兴都来不及呢,那里会介意,吵的这样厉害,都打发了出去也落得干净。”听他这么说,哭的求的闹的,却更加热闹了。 她说的是实话,这回去之后,也是忙的分身乏术,更没有精神来处理这宜园的事情了。 水玉在一旁小声道;“娘娘,殿下还在府里等着呢。” 凌纤纤皱了皱眉,对付娘子道;“回头将这一些人的卖身契全部拿给嫂子,由她处置就是了。” 白蒹葭抿嘴一笑,看向凌纤纤,见她脸上虽然有些苍白,但是却有一丝掩不住的兴奋,便点了点头道;“你养好身子才是。” 凌纤纤点了点头,才领着一众人出去了。 白蒹葭又吃了半碗茶,才将茶碗放在一旁,一双眼睛冷冷的扫过正厮打成一团的奴仆们,这些奴仆本来平时也是极有体面的,但是这种时候却也跟泼妇没什么两样,扯得鬓乱钗横,气喘吁吁。 “闹够了没有?” 白蒹葭柳眉轻轻一挑,淡淡的看了一眼众人,那众人本来平时也颇为厉害,但是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青年…… 顿时都默默停下手来,理一理衣裳头发,互相剜了一眼,才各自的跪了回去。 韩瑞家的哭道:“这位夫人,这鲍四家的恶人先告状,你可要秉公处理啊!” 鲍四家的骂道;“我亲眼目睹,还能有假?总不能因为你连累了我们吧?” 她气势汹汹,理直气壮的很。 白蒹葭慢慢的将手里的茶杯放在桌子上,缓缓道;“亲眼目睹?” 韩瑞家的一噎,正要说话,看见白蒹葭一张平静无波的脸,不知道怎么就心里一紧,急忙跪了下去,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鲍四家的虽然狼狈,但是听白蒹葭这么问,倒是有些骄傲的看了一眼韩瑞家的,急忙道;“我曾见过韩瑞家的,偷偷摸摸的跟外人见面,那人还给了一个小包袱给她,而且那人看衣着打扮,都不是我们大昭的人!我瞧着倒是好像是西周的人!” 这京城里人来人往,热闹的很,除了京城人来,也有其他地方的人,衣着打扮,口音举止都很不相同。 这京城里的人,总是有些很奇妙的优越感的,很多都看不起外地人,而这宜园里的奴仆,身份特殊,又大多都是家生子,虽然身为奴仆,一双眼睛却极为毒辣,看人下筷的事情是做的再熟悉不过。 白蒹葭扬了扬眉,哦了一声。 韩瑞家的身子直哆嗦,叫道;“你别听她胡说!” 白蒹葭扫了她一眼,道;“你有什么话讲不成?” 韩瑞家的仰头叫道;“是……是这样的……”她眼眸闪烁,却猛然道;“我那女儿不争气,不知道怎么跟那西周来的商人好上了,想要嫁给他一起回西周去,别说嫁那么远了,那西周商人,又怎么配娶我的女儿,只是那丫头却猪油糊了心,一哭二闹三上吊,我……我实在是没有法子,才厚着脸皮去找机会见那西周商人,结果……那商人倒是颇为心诚,对我赌咒发誓的,说愿意不回西周,在这京城里买铺子做个小买卖……” 她平时倒是口齿伶俐,此时虽然慌乱,也将事情有条不紊的说了出来。 虽然这种事情事关女儿名声不能乱说,但是这种时候却知道若是说不清楚,将这事情认下来,自己一家人别说名声,便是性命也难保了。 立即有个少女哭道;“娘亲都是为了我,阿润是个好人,夫人……夫人不要听鲍四家的胡说。” 却是韩瑞家的小女儿,一身淡粉衣裳,发间带着一支素银钗,年约十五六岁,虽然脸上生有几点雀斑,却也肤色白腻,明眸皓齿,但是此时一张姣好的脸却白得毫无血色,一张脸都哭花了,显然是被吓到了。 白蒹葭笑了笑,却道;“厨房是谁在管?” 鲍四家的擦了擦眼泪,道;“是洪利家的。” 除了洪利家的,另外还有几位厨子跟厨娘,只是如今厨子都还跪在外头,并没有进来。 白蒹葭道;“这蜂蜜桃花粥今日是谁做的?材料是那里来的谁取得?从出锅到送进阁楼里,却是那些人尝过?” 洪利家的脸色有一些苍白,她倒是个很干练的妇人,听白蒹葭这么问,打起精神道;“蜂蜜桃花粥素来是刘厨子做的,他擅长做花膳,蜂蜜是去年存下的桃花蜜,材料都是老奴亲自从仓库里取出来的,出锅之后,因为这天气吃食容易寒凉,仍然在一旁用小火炉稳着,只是娘娘的身子不同寻常,因为吐得厉害,所以少吃多餐,刚出锅就让人送了一小炉过来在外头温着,其他各位的却是到了时辰,才让人各自送了过去。” 715.第715章 花粉案 白蒹葭点了点头,心下思忖,这样看起来倒是很明显了,那毒箭花的花粉多半是在凌晨送完凌纤纤那一段时间下在桃花粥里的。 不过这从侧面也体现出,那下毒的人是很清楚中间的时间问题的。 因为凌纤纤的身子缘故,所以少吃多餐,很早就送了过来,自然是没有毒的,他们这些人吃的,却是后面早膳时间送来的,却被人下了毒。 “那这段时间内,可有人去厨房碰过那蜂蜜桃花粥?” 白蒹葭挑了挑眉,缓慢开口,既然她这么一说,那韩瑞家的立即道;“那看炉子的小丫头就是鲍四家的小女儿!” 他们这些家生子,父母子女都是世代为奴的,说起来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听韩瑞家的这么一说,鲍四家的立即变了脸色,这桃花粥的确是她女儿看着火的,如今牵扯出来,就算是查出跟她女儿没什么关系,对于她家来说也没什么好的! 鲍四家的小女儿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穿的红色衣裳,粉嫩嫩的样子倒是跟福娃娃一样,脸上还带着几丝惊恐。 她年纪小,见大人们闹成一团,便缩在旁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那里想韩瑞家的一扯嗓子,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一张脸更是白的毫无血色,浑身瑟瑟发抖,甚至能清楚的听到她牙齿打颤的声音;“我……我……” 鲍四家的心一横,冲上去扯住小女儿的胳膊就往前一带,厉声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你仔细给我说来!” 韩瑞家的冷笑道;“你这是要逼你女儿说什么呢?” 鲍四家的瞪了她一眼,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她早就将韩瑞家的千刀万剐了。 白蒹葭倒是抬眸望了一眼那小姑娘,笑道;“有什么好怕的,你慢慢说就是了。” 她声音清柔,脸色冷清,小姑娘看着倒是慢慢平静了下来,伸手握了握袖子,正要说话,就听白蒹葭慢声道;“不过你说话之前也仔细想清楚才是,若是有那里不对,就一家人都打发到了大理寺里去,我可没功夫听你慢慢挤牙膏一点一点的说。” 大理寺一般是负责对重大案件的审核,不过这事情既然牵扯到了凌纤纤,如今听刚才水玉来传递的话,却是牵扯到了皇族的身上。 别的不说,进了大理寺,就是不死也要脱掉半层皮! 众人都在京城里长大,对于大理寺的厉害也是极为清楚的,更何况想到水玉刚才带来的话,更是齐齐打了个哆嗦,鲍四家的更是双目通红的看着小女儿,只巴不得自己冲上去将小女儿将一切话都说了。 鲍四家的小女儿打了个哆嗦,她声音柔细,略微有一点结巴,好在不太严重;“奴婢素来是负责看火的,那桃花粥极吃火候,若是不用火温着放着便凉了,蜂蜜黏腻。”开始说起来还有点紧张,慢慢的就简单了起来。“但是如果用火温着,又唯恐将桃花煮坏了去,所以只在炉子里封了一块火炭,仅以炭****暖,每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将火炭取出换上新的。刘师父以前跟我父亲有点关系,见我还有几分伶俐,所以才将让我帮忙打些下手。” 韩瑞家的撇了撇嘴,她哪有功夫想这些有的没得,只觉得鲍四女儿啰啰嗦嗦的,不成样子。 不过眼看白蒹葭听得仔细,便也闭了嘴,这夫人看起来温婉和顺,但是听刚才说话,下手也是半点不留情的。 更何况--如果没猜错的话,她的丈夫就是那修罗死神,想到凌绝尘的名声,韩瑞家的也有些心惊胆颤,那样一个修罗一样的男人的妻子,就算以前在传说中再怎么温婉和顺,灵敏巧慧,那手段心思,也不是他们这样的人可以想象的。 而且别说心思手段了,这白蒹葭随意的翻一翻手掌,就可以将他们打压入尘埃,就算平时韩瑞家的再怎么骄傲张狂,如今也只能乖乖的跪在那里,听鲍家女儿慢慢的将事情说了出来。 这鲍家女儿做事还是极仔细的,跟在刘厨子身边也有两年了,刘厨子也很满意她,否则这样看火的重任也不会交托到鲍家女儿的手上。 在鲍家女儿的言语下,她却是片刻都没有离开过那火炉,一直尽心尽力的换炭看火,当下垂目低声道;“如今厨房还剩下些许桃花粥,不知道夫人可要检验一二?” 她虽然紧张,身边众人人紧张的心跳声,均匀的呼吸声,似乎都清晰可辨,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正因为如此,反而更加的仔细起来,啰啰嗦嗦的说完,心中还有些紧张,自己也说的太清楚了些,不知道上头的贵人会不会嫌弃自己太过啰嗦了。 鲍家女儿心里紧张的不得了,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似乎还能听到自己怦怦乱跳的心脏。 听她这么说,白蒹葭倒是忍不住看了一眼跪在下头的小姑娘。 这姑娘开始的时候脸色苍白,如今倒是已经平静了下来,虽然眼中有些压抑不住的恐惧和慌张,但是并没有什么心虚的表情。 既然她都这样说了,白蒹葭便看了一眼立春,立春点了点头,指了一个本来在楼里伺候的小丫头,让她带着立冬去将东西取回来,检验之后,却的确没有毒箭花的花粉。 听完立春的汇报,鲍家女儿的脸上倒是显得放松了几分。 虽然她知道这蜂蜜桃花粥出了事,自己看火这件事情如果出了什么事,只怕带累全家。 但是若是那锅里没有花粉,这事情便赖不到自己的头上,就算是自己一架脱不了关系,总比被送到大理寺去好的多。 白蒹葭手指轻扣。 送给各位贵人的蜂蜜桃花粥,都是装在精致的青花瓷瓮里,那上面的花纹,正好是桃花流水。 白蒹葭看着那几个青花瓷瓮,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倒是有点意思。 这些蜂蜜桃花粥里都有毒箭花的花粉,偏偏厨房里的大锅却没有。 716.第716章 内盖 这下毒的时间,就颇有些让人玩味了。 这掌握分粥的人,则是在鲍家女儿的注视下,韩瑞家的女儿动的手。 韩家女儿本来以为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听完立春的汇报,顿时脸色大变,怒道;“关我什么事,我分粥你也是看见的!” 那厨房里人数甚多,忙的都恨不得自己多长几只手脚,众目睽睽之下,想要动手也的确不容易。 另外一个跟鲍家小姑娘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少女瞪了一眼韩家女儿,叫道;“反正左右是跟我妹妹没关系,从分粥到出厨房,都是你们经的手!” 是鲍家的大女儿。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了,白蒹葭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声音不高,却让人不由自主的立即安静了下去,只是韩家女儿跟鲍家大女儿还气鼓鼓的互相瞪了两眼,如果不是忌讳着有贵人在场,几乎瞬间就能打起来。 一开始是鲍家小女儿看火温粥,等时间到了,则由韩家女儿将蜂蜜桃花粥分到各自的青瓷小瓮里,然后由伺候的人按照凌纤纤的吩咐,将食物送到了各自的贵人那里。 这宜园因为地点特殊的缘故,平时也少有人会来,这些有体面的婆子管事,说起来平时过的比一般的夫人小姐还舒坦空闲,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次机会,本来应该是极力表现的,偏偏却闹出这么一桩事情来,众人表现不成,反而一看要连累全家,只恨的咬牙切齿,比白蒹葭还急着将那害群之马找出来,立些功劳。 当下纷纷开动脑筋,绞尽脑汁的想着早上从分粥开始到各位丫头将东西送到各位贵人桌上之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们本来都是极有心思之人,只是早上都忙的团团转,虽然急着要立功,但是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有那里不对来。 韩瑞家的更是着急,既然在鲍家女儿看的大锅里没有 白蒹葭也不着急,等了片刻,她却忽然笑了笑,“这青花瓷瓮是谁管着的?” 韩瑞家的道;“这一应粥食器皿,都是由我管的。”她牙齿哆嗦的厉害,跟挤牙膏一样好不容易才说了出来。 白蒹葭伸手将那瓷瓮的盖子取了出来,手指在上面轻轻一划,笑道;“倒是有点意思。” 她既然这样做了,立春也是反映极快之人,立即将那盖子尽数取了下来。 也有七个之多,摆在桌子上,倒是极齐整,立春立即一个一个的检查了下去。 白蒹葭神色浅淡,却暗自留意众人神情,不一会就听立春说道;“夫人料的果然不错,那毒箭花的花粉,就是涂在这盖子的内层。”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变色有,松了口气的也有,鲍家小女儿更是瘫坐在地,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原来那毒箭花的花粉用水调好后涂在青花瓷瓮盖子的内盖里晾干,等将蜂蜜桃花粥装在其中,掩上盖子,那热气氤氲在了青花瓷瓮里,然后就将涂在内盖上的毒箭花花粉化开,落在粥里,一路行走,更是不知不觉的就在粥里化开。 鲍四家的立即瞪着韩瑞家的道;“我就知道是你!” 韩瑞家的吓得浑身哆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道;“老奴是冤枉的,老奴是冤枉的啊!夫人,夫人你听我说,这青花瓷瓮是刚买来不久……” 一时又乱成一团。 白蒹葭听他们吵的厉害,倒是忍不住嘴角微微一勾,她神色淡定,却被鲍家小女儿看到,急忙喊了一声娘亲,让人安静了下来。 “既然证据都全了,那还是把人送大理寺去吧。”她淡淡的道;“连着东西一起,然后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写成帖子,七王妃和九公主哪里各送一份。” 鲍四家的尖叫一声,叫道;“夫人,夫人你不能这么做!我们……我们!” 其他人虽然没有跟鲍四家的一样立即反对,但是脸上都露出了不服气的表情。 白蒹葭嘴角清冷一勾,她一开始就说要将人打发出去,这些人当她随便说说而已? “若是这次出了什么事情,你们便是抄九族都不够,作为奴仆,竟然让人在厨房动手……”白蒹葭意味深长的说完一半,顿时便住了口,看着本来还吵吵闹闹的人顿时闭嘴,即便是脸上不服气的人都立即埋下了头去,只恨不得自己立即消失。 不管怎么说,就算是被送到大理寺,自己是清清白白的,也不会过多长时间就会放出来吧。 而且……听水玉的口气,新皇即将登基,一般随之而来的就是大赦天下,未尝不是有一线生机。 不过想要过上以前的好日子,却是万万不能了。 想到这个,众人的目光几乎就要将韩瑞家的千刀万剐了! 不过韩瑞家的也是一脸茫然,虽然她主管器皿,但是因为那些器皿很少使用的缘故,一般就是点数入库,那青花瓷瓮还是特意从仓库里取出来的,虽然看上去都差不多,但是大小花纹都有很细致的区别,平时都是封存着的--那里知道这内盖里,会被人涂了毒箭花的花粉。 她仔细想了半天,瞪着女儿的眼睛几乎滴出血来,韩家女儿还哭着扑出来叫道;“娘,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她抱紧女儿,却觉得恍惚急了,就听白蒹葭忽然漫不经心的问了句;“那西周商人叫什么名字,住在那里。” 她呆呆愣愣的,倒是很快将那西周商人的事情说了出来,心里倒是说不出来什么滋味,只隐约感觉到那里不对。 “走了。”白蒹葭有些疲倦的摆了摆手,立春立即扶着她起身,立冬提上已经半残的那个刺客青年,脚步轻盈的跟了上去。 刺客这种东西太过危险,大理寺也人多口杂的,虽然白蒹葭能够料到几分这青年背后的势力,但是若是将这青年送到大理寺里有万一的机会让他被人救走或者灭口,还不如自己带回凌家,慢慢审问。 反正有立春和立冬在,总不会担心他逃走了什么的。 而且立春立冬的手段也是相当不错的。 717.第717章 如月死了 白蒹葭上了马车,便靠在一处闭目养神,立冬带着那青年也不知道去了那里,但是白蒹葭却丝毫不怀疑他的去路。 立春坐在一旁,她神色虽然镇定,心里也有一丝惊魂不定,这京城里真的乱得很,幸好今天自己发现的早,否则若是白蒹葭将那毒箭花的花粉吃了下去,也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白蒹葭让人跟闻人素微带了话去,对于白蒹葭的处置,闻人素微也没什么意见,只是送了自己的帖子来,让白蒹葭安心处置就是了。 所以送去大理寺的还带上了闻人素微,白蒹葭,雪胜衣的署名帖子。 就算那大理寺再怎么水深,里面的人再怎么蠢蠢欲动,也不得不多花上几分心思。 白蒹葭想起剩下几年记忆里的事情,也是有些头疼,发了一会呆,就听立春低声道;“到了。” 方才回过神来,已经回了凌府。 那马车从角门进了府邸,虽然有些乱,但是却显出几分跟平时不同的热闹来。 她挑了挑眉,立即有一个娘子看见她被立春扶着从马车下来,笑道;“夫人,小少爷回来了。” 说道小少爷,白蒹葭倒是有一丝恍惚,定了定神,才嘴角微勾,笑道;“慎儿回来了?” 凌慎之跟苏正则一起去了靖州,说起来也差不多就是这两日应该到了。 娘子点了点头,道;“小少爷正在跟老夫人说话,夫人可要去……” 白蒹葭摇了摇头,想起凌老夫人,虽然凌老夫人糊涂了些,但是不管怎么说,慎儿毕竟是凌绝尘的嫡子,身份放在那里,前世的时候凌老夫人虽然因为费明珠的煽动对凌慎之有些不太满意,但是这辈子跟前世大不相同,而且这阵子下来,凌老夫人虽然仍然有些跋扈任性,但是对她却好了不少,而且对于凌慎之这个从小离开身边的亲孙子,也是惦念的很。 更何况--这一世凌慎之也是极为妥帖稳重的,虽然年纪不大,却主意极正,心思稳重,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当下便道;“慎儿也是头一回见老夫人,想来老夫人也有许多话要讲,我也不去打扰了,等慎儿有空,再来见我便是。” 那娘子点了点头,几个婆子抬上一乘软轿,看着白蒹葭坐了,一路回了院子。 却听里面正吵闹的厉害,还有几个颇为熟悉的声音。 凌绝尘声音冷的厉害,“所有人都撵出去。” 声音冷硬,倒是一贯的脾气,不过白蒹葭却皱了皱眉,倒是隐约有些奇怪了。 凌绝尘的性子她也是知道的,很少发这样大的火,不由皱了皱眉,偏头看了一眼立春。 几个婆子立即加快脚步,进了院子。 却见地上躺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少女,身上只穿了一件轻薄肚兜,一头青丝散乱的遮掩着一半身子,这样大冷的天就晾在院子里,雪白的胳膊细长的腿,在初春的寒意下显出一种惨白来。 一众丫头奴仆跪了一地,好在白蒹葭这院子里人还不算很多,只是全部跪在这里, 白蒹葭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中间的青年已经一个月多没见了,眉目间仍然寒如霜雪,眼眸里除了隐藏的极好的倦意外,一丝怒火在让人不由自主的感觉比这初春的寒意更让人心惊。 凌绝尘的心情很不好。 他看见白蒹葭从小轿里下来的事情,表情更是难看了几分。 丫头们倒是好像看到了救星一样,这夫人平时虽然冷淡了一些,也不怎么拘束管理她们,但是面对着这样的将军,还是夫人的希望大一点。 心中却不由更恼怒了几分。 虽然心里有几分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念头,但是眼看那丫头的下场,却是心惊胆颤的厉害,别说飞上枝头当凤凰了,想到丫头的下场,却只盼着离这俊美无俦的青年越远越好。 白蒹葭颦了颦眉,虽然遮掩了大半面目,那丫头她倒是有些印象。 眉眼间跟她有几分相似,身为丫头,却心比天高的丫头如月, 那丫头彼此青裙曳地,身形修长,也如晓露鲜花一样清雅脱俗,但是此时却是花残叶折。 立春抓过如月的手腕,略一诊断,这少女已经心脉尽断,香消玉殒了。 感觉凌绝尘一双眼睛落在自己身上,不由打了个寒颤,就听白蒹葭笑道;“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她语音清柔,但是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下凌绝尘。 一身素白的单衣站在这外头,只是腰间松垮垮的系着一条腰带,却显出几分平时少见的风流不羁来,也不嫌冷,比起在昆云城的时候略瘦了些,不过眉目间的戾气,却更重了两分。 她缓缓走到凌绝尘身边,伸手握住青年的手,道;“这样的天气,怎么穿的这样单薄。” 以凌绝尘的修为,别说穿着单衣了,就是在用冰凉的井水冲上几次也丝毫无碍。 不过白蒹葭既然这么说了,凌绝尘挑了挑眉,道;“将这东西丢了。” 他声音冰冷,才转身跟着白蒹葭进了屋子。 立春看着一众奴仆似乎才从那种威压下放松了一些,白蒹葭进门前,淡淡的道;“都跪着干什么,都不做事了?” 她声音柔和,听在别人耳朵里,更是好像那一阵春风。 却是跪得久了,膝盖又冷又麻,歪在地上,一个小丫头道;“如月平时看起来也是个聪明的,怎么今天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白白带累我们的!” 她脸上有些不忿之色。 如诗敦厚的脸上也有些不安,她平时跟如月也是极有体面,这段日子以来白蒹葭虽然回来了但是也不太管事,让她刚放松了不少,只是心中却未免有些担忧如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立春皱眉看了一眼如诗,沉声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素有威严,众人不敢再说,如诗倒是低声道;“今早将军回来便在房内休息,厨房里准备了一些吃食,如月便给将军送吃的进去,结果不想过了一会,将军发起怒来,将人打死直接拖着摔了出来。” 718.第718章 孕事前三月,禁…… 如诗脸上神色有些窘迫,但是到底是凌纤纤让人送过来的,也是颇有些心思的,此时倒是平静下来,顿时便将事情慢慢的说了出来。 只是她也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如月当时给凌绝尘送了东西进房去,过了一会便衣衫不整的被凌绝尘直接摔了出来。 不过看如月那样子,又想起她平时的心思行事,倒是心中都有几分明白的。 这丫头心比天高,平时凌绝尘一年也没几天落在屋里,如今得了机会,难免就拼上一回。 看她那样子,却多半是自荐枕席了,一般男子,大多也就笑纳了,睡个丫头对于贵族男子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喜欢就收了,不喜欢到了年纪也就那么打发出去。 更何况她们都是凌纤纤送来的,总是有几分面子。 如月也见得多了,心想拼着自己面子不要,自己容貌美丽,又哭诉一片衷肠,自荐枕席,凌绝尘就算再怎么心如钢铁,也要怜惜几分,成就好事,既然成了事情,就有的谋算,不至于就白白的被配了出去。 结果却不想就这么折了,被凌绝尘一巴掌拍断了心脉就扔了出来,连门板都砸倒了两扇,现在还没顾得上修,那两扇门还歪在一旁。 如诗看着如月的尸身,心中也有几分兔死狐悲之感,却不由暗自庆幸自己见了白蒹葭后就收了心思。 白蒹葭倒是没想到凌绝尘回来就闹了这么一场,进屋一看,却见桌子上摆着一个食盒,旁边却散着些裙子小衣,花色艳丽,地上还散着一些碎玉,断成几截的镯子,是如月身上被凌绝尘扫出去的时候打断的。 看着这屋子乱成这样,凌绝尘挥袖道;“去隔壁。” 却是嫌这里脏了。 虽然没说什么话,但是白蒹葭也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不由心中倒是摇了摇头,那如月倒是有些心思手段,本来她还等着看如月什么不安分来着,结果却不想如月这丫头,一不安分就直接对凌绝尘出手了,更没想到凌绝尘的性子一如既往。 便也跟着凌绝尘到了隔壁屋子,笑道;“好端端的,怎么生这样大的气,莫不是不想看到我不成?” 凌绝尘本来就一口气堵在胸口,听白蒹葭这么一说,恨恨的扫了一眼白蒹葭,见她眉目如画,眼里却是一片水盈盈的笑意。 才觉得心里的怒火淡了些,淡淡的道;“这些丫头都打发出去吧。” 白蒹葭知道他是从来不管这后院的事情的,见他这样说,便知道真是恼了,也不再逗她,倒是转眸笑道;“今日说起来多亏了立春和立冬呢。” 便也不再提如月的事情,将一早的事情说了。 凌绝尘听到有刺客竟然将主意打到了凌纤纤和白蒹葭上,不由心中一紧,急忙将白蒹葭拉在怀里,上上下下的摸了一阵,只觉得怀中的女子肌肤细腻如玉,气息温软如花,清清淡淡的香味飘到鼻子里,竟然比最浓烈的春/药还让人著迷,让人一阵意乱情迷。 本来凌绝尘开始只是想检查人到底有没有事,结果摸着摸着,却是呼吸渐渐不由自主的粗重了起来。 白蒹葭开始被他蓦然拉进怀里,还有些意外吃惊,不过感觉到凌绝尘是检查自己有没有受伤,心中温暖一片,也就跟个乖巧的娃娃一般任由凌绝尘施为,后来却感觉到贴着自己的身子开始发热,呼吸吐在自己耳朵颈脖之处,也是让人心跳乱了几拍。 凌绝尘手掌的摸过的地方,好像带着火一样点了一簇一簇的小火苗,一路往下,却蓦然僵住,然后又小心翼翼的探索似的摩挲了两下。 感觉到稳重厚实的手掌呆愣的按在自己的小腹上,不由吃吃一笑,轻声道;“有孕前三月,禁房事。” 就看见那本来从来冰冷高傲的男人好像摸到一块火炭一样,飞快的将手掌从她的衣服里抽了出去,倒是惹得白蒹葭又忍不住笑了两声,想着这时候嘲笑自己相公实在不太好太幸灾乐祸了些,急忙咬住唇忍住了笑意,凌绝尘也没在意她这点小小的心思,就看见凌绝尘又将本来开始时候被他扔到一旁披风捞了过来,将白蒹葭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小脸的抱在怀里。 白蒹葭看着他一张绝丽却僵硬的容颜,心中倒是笑的不行,她自己呼吸也有些凌乱,花了一会功夫,才平静下来,想到刚才凌绝尘的举动,心中一暖,低声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却往凌绝尘的怀里靠了靠,静静的听着青年的心跳。 两人安静的互相依偎了一会,外头的事情多尽数抛之脑后,白蒹葭才将剩下发生的事情一一说明。 凌绝尘倒是没有说话,安静的听着白蒹葭将事情都说完了,才道;“你好好歇着,我出去一会。” 将白蒹葭放在床上,便转身要走。 白蒹葭知道凌绝尘多半要去寻那刺客的晦气,但是见他神色,也知道是真打熬了很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心中怜惜,伸手抓着他的手臂不肯放开,眼睛一转,道;“今天我见了那刺客,慌得很,身边没人却睡不着的。” 凌绝尘道;“我让立春来陪你。”他对立春倒是很放心的。 白蒹葭哼了一声,道;“若是没有人抱着我,我心里害怕,就睡不着。” 她说的坦荡,就看见凌绝尘额头的青筋跳了一下,心中却不由一阵偷笑。 就算再怎么放心立春,听白蒹葭这样说,以凌绝尘的独占欲,也不肯让立春抱着白蒹葭睡去。 他看着白蒹葭脸颊微微鼓起,红唇微嘟,简直好像在诱人采集的桃花瓣一样,身体里默默的运转了几下功法,才将体内的燥热平静了下来。 她虽然嫁了自己那么多年,但是却没什么时间陪她,她也没给自己提出什么要求,如今看来在宜园的时候,的确是吓坏了,难得提出要求自己的陪伴的要求,自己难道还要就这么拒绝她不成。 719.第719章 撩拨啊撩拨 拒绝白蒹葭这种事情,凌绝尘其实很不擅长,不过以前白蒹葭很少对他提出什么要求,总是将事情做的妥妥当当的,很少提出什么要求,也不需要他拒绝。 更何况看着白蒹葭难得的撒娇柔弱,凌绝尘更是没有办法将人丢下了。 心中念头转了两次,反正立冬看着那刺客也是看得紧的,迟些时辰去也没什么事情。 凌绝尘打定主意,就看见白蒹葭一双眼睛笑吟吟的看着自己,眼睛好像湖水里面点开了一点墨滴,说不出来的氤氲柔媚,似乎如果真的再拒绝她,就真的会很伤心一样。 他也累的厉害,看着白蒹葭呼吸匀称,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带了,竟然也开始觉得有些困倦起来。 毕竟潜伏在横梁上,无论精神还是身体,都紧绷了那么长时间,蓦然放松了下来,也疲倦的厉害。 否则也不至于让如月近了身。 想到那个女人,凌绝尘低垂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戾气,抿着唇将人抱在怀里,就感觉怀里的小女人跟小猫一样,朝着自己的怀里缩了缩,软软糯糯的,心中软成一片,抱着白蒹葭上了炕睡下。 倒是也不知不觉得就睡了过去。 本来已经闭目的白蒹葭缓缓睁开眼睛,抿嘴一笑,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却很快真正地睡了过去。 白蒹葭睡醒的时候,窗外已经暗了,身边的青年却呼吸匀称,他醒着的时候极为冰冷,但是就算是睡着了,也是一张如玉如雪的脸,不过没有了那种让人不敢逼视的气场,那张脸倒是更为勾人心魄。 白蒹葭略微有点担忧,但是却很快就将这个念头抹了过去,青年呼吸匀称,显然睡的正好,连她无声无息的从他身边起来都没有惊醒。 取了一旁的外衫来穿上,白蒹葭刚走了两步,就感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转眸一看,青年已经醒转过来,一双眼睛却还带着几分从来没有见过的朦胧,如桃花纷落流水轻,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真是…… 勾人啊。 白蒹葭按住自己的胸口,心里骂了一句红颜祸水,才笑道;“我先去替你取换的衣裳,出去瞧瞧他们可准备了晚膳。” 凌绝尘花费了一点功夫,脸上那点迷离的倦意很快就消散了,恢复平时的冷淡漠然,让白蒹葭心里也不由叫了一声可惜,就听他慢吞吞的道;“让他们送进来吧。” 白蒹葭笑道;“好,你先换身衣服,我去让他们将东西送进来。” 不等凌绝尘再说话,便转身翩然离去。 看着白蒹葭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凌绝尘才垂目看着自己的手指,过了一会,就听着轻盈的脚步声,却是白蒹葭捧着一套衣服进来的。 他衣裳不多,大多就那么几样,平时也不怎么在意,基本都是白蒹葭打理的。 眼看白蒹葭将衣裳送了进来,他摆了摆手,将人在床上安顿着坐下,让白蒹葭怀疑自己跟个玻璃娃儿没什么两样,简直好像随时都会摔碎了一样。 她抿嘴看着凌绝尘换好衣裳,醒了的青年可没睡着时候那种纯然的勾魂摄魄,反而冷硬的很,这人的气场果然是很重要的。 不一时立春就带着一众丫头送了饭菜进来,同时也告诉白蒹葭说,下午的时候凌慎之来过一次,不过见他们都在休息,立春来禀告之时就惊醒了凌绝尘,凌绝尘说让凌慎之明日再来,白蒹葭也就点了点头,将事情揭了过去。 依然是大部分是药膳,萝卜炖羊肉,南瓜蒸糕、粉蒸肉、吉祥如意如意拼盘、佛手白菜,四喜丸子…… 白蒹葭今天忙了一早上,此时看着这满满一桌,倒是有些饿了,粉蒸肉她不算喜欢,凌绝尘却倒是不错,先给凌绝尘夹了两块,才吃了两个四喜丸子,又吃了两口白菜,就听凌绝尘忽然道;“你以后别做宵夜了。” 她眼眸一眨,有些茫然。 忽然跟自己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不过她本来就是很聪敏的人,一转念就明白了过来,就看着凌绝尘夹了一块佛手白菜放在自己碗里,正有些受宠若惊,不过略一思忖,就眨了眨眼睛,特别小心的发问;“相公是嫌弃妾身手艺不好么!” 虽然明知道不是这样的,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白蒹葭就想撩拨撩拨凌绝尘。 凌绝尘一噎。 白蒹葭在他心里素来是七巧玲珑心思的,白家人大多都这样,走一步想三步,但是他却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片好心竟然会被白蒹葭想到这个事情上去。 他平时就算再怎么不善言辞,这时候也有些默然。 却见白蒹葭一双眼睛水盈盈的看着自己,脸上又是伤心,又是小心,似乎自己真的说出一句是就会让白蒹葭难过之际。 他吞了两次口水,才勉强道;“不是……” 就听白蒹葭继续道;“虽然妾身的确不太擅长厨艺,不过还望相公看在妾身一片真心的份儿上,给妾身学习进步的机会!妾身一定会好好跟着立春学习各种烹饪手艺,绝对不会让相公失望的,还请相公不要……不要……” 听完白蒹葭小心翼翼的话语,凌绝尘却感觉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想起自己手掌摸到的微微凸起的肚子,那样瘦又那样小,简直了。 还没等他想完,就听白蒹葭继续楚楚可怜的道;“别的事情妾身也不帮不上相公,只唯独这衣裳吃食上,或能照料相公生活一二,若是连这都做不好,妾身,妾身……” 到了后面,已经是伸袖遮脸,泫然欲泣了。 白蒹葭口中说的可怜,却暗自从袖子的缝隙处偷看凌绝尘,眼看青年嘴角越抿越紧,握住筷子的手让人怀疑下一秒筷子是不是就会被他折断。 明知道这样做不符合三从四德,但是白蒹葭却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养成的恶趣味,喜欢来一点一点的尝试凌绝尘的底线,然后在底线上将人逼到一种境界。 720.第720章 夜 当然不是逼疯,只是可以看见这青年从未在被人外面表露出来的,细微处的忍耐和无措,就让人觉得心满意足了,一种让人微妙满足的愉悦感。 而且…… 白蒹葭抿嘴一笑,就听凌绝尘道;“你身子不方便。” 虽然已经猜到了几分,但是这话从青年口中别扭又可爱的说出来,真是让人嘴角不由自主的就勾起了淡淡的笑意。 白蒹葭更不敢放下袖子了,如果这时候自己的笑容被人看见,那可真是前功尽弃了她只是特别委屈特别疑惑了“哎?”了一声,“那相公还是喜欢妾身做的宵夜的?” 青年倒是回答的很快;“喜欢。”他又顿了顿,眼看白蒹葭还垂头举着袖子,沉默了一会,又开口解释;“等你身子好了,再做。” 白蒹葭灵动的眸子一转,嘴角的笑意更加甜美,才放下袖子,就看见青年宛如冰玉的脸上,极难得的带着一丝淡淡的窘迫和微红。 她伸手取了筷子夹了一颗四喜丸子放进凌绝尘碗里,才笑道;“相公不嫌弃妾身,妾身就很高兴了。” 凌绝尘脸上微红,埋着头将丸子很快的就吃了下去。 白蒹葭看着他吃的很快,也知道他是真饿了,这些日子来只怕也过的不那么如意,而且…… 她眼眸微微一沉,又将剩下的菜拣好的夹到了凌绝尘的碗里,等都吃饱了,凌绝尘才道;“你先休息,我出去看看。” 白蒹葭知道他这次去找那个刺客了,见他神色精神都比开始的时候好了许多,当下也不再挽留,只点了点头,柔声道;“我让他们准备宵夜,等相公回来。” 凌绝尘顿了顿,看了白蒹葭一眼,却见烛火下美人如玉,便也窒了窒,将人揽在怀里,亲了亲她眼角,“困了就早些休息,不用等我。” 白蒹葭嘟了嘟嘴,道;“我不管,反正相公不回来,我就睡不着。” 眼看她难得这小孩子脾气,凌绝尘又窒了,听说怀孕的女人脾气总是有些不太一样的,他没见过怀孕的,只当是胡说,但是如今看白蒹葭这样子,这些话说起来也是有几分真实的。 他将人放开,唤了立春过来,吩咐道;“好好照顾夫人。” 立春垂手应是,凌绝尘才大跨步的走了出去。 白蒹葭咯咯笑了两声,脸上尽是心满意足的笑意,偏头对立春笑道;“相公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立春脸上青筋微微一抽,也就夫人你才能面不改色的说出凌绝尘可爱这种话语来吧! 而且就算是她,也没有办法从凌绝尘的身上看出一丝一毫可爱这种东西来呢! 不过……情人眼里出西施,而且主人对待夫人,的确不同。 她嘴角也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不管如何,对于白蒹葭和凌绝尘如今的样子,她还是很乐见其成的。 看了一眼白蒹葭,立春道;“夫人请伸出手来。” 白蒹葭知道她是要给自己诊脉,便将手伸了出去,过了片刻,看着立春收了手,笑道:“孩子还健康吧?” 立春心中疑惑,白蒹葭的身子脉象,都是再健康不过,早上的晕迷难道真的是一时心血操劳过度的缘故么?不过如今没有看出什么异样,也只有先小心调养着,然后再慢慢诊断。 她点了点头,道;“并没有什么大碍。” 白蒹葭抿嘴一笑,又跟立春说了一会,外头的屋子已经被立春收拾干净了,一应用具都换了不少,倒是干干净净的。 白蒹葭要将人打发了出去,立春却有些不肯,说白蒹葭上午的时候忽然晕迷过,便不肯放白蒹葭一个人,说左右要人伺候着。 白蒹葭有心要进庄园里去,不过见立春坚持,说了两句也没有办法,最后便依了立春,在立春的陪伴下开始翻看一本药膳食谱。 却看见一道山药鸡蛋面,是用山药粉、面粉、淀粉倒在一起,然后倒入调匀的鸡蛋,最后加入清水和食盐,揉成面团,最后擀成薄面片,切成面条,功夫全在这面条里。 和普通的面条比起来,就加了山药粉和鸡蛋,不过山药面补虚羸,健脾胃,益元气,对于人体来说十分有好处。 让白蒹葭更为满意的就是健脾胃了,凌绝尘这人作起死来真是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身子,从下就落下的胃病也不怎么在意,只有自己多话费些心思多给他调养了。 将那道山药鸡蛋面指给了立春,只有一份面当然不够,又想了想,翻了一道补中健胃、固肾补虚的山药豆沙糕,一道补血益气养胃的海米猪肝拌黄瓜。 吩咐完了,就看立春露出有些犹豫的表情,道;“夫人……那如月如何处置?” 白蒹葭倒是觉得有些意思,对于如月,她本来也是摆在院子里,想看那少女用点小心思小算计,当看猴戏一样看她心机,结果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就那么没了,虽然有些可怜这丫头芳华早逝,但是也是她自己作的,这院子里谁不知道凌绝尘这人从小在沙场上打滚,防心重的很,不得吩咐不要随意接近,结果如月也是够拼的。 毕竟也是活生生的性命。 她叹了口气,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的丫头多的是,赔上性命的也不少,她想了想,道;“她家里还还有什么人?” “就一个哥哥和嫂子。”立春虽然不太管理这些丫头,不过毕竟是白蒹葭的院子,立夏早就将这些丫头祖宗八代都查的差不多了然后交到了立春的手里,平时虽然没有提过,但是立春的心里也清楚得很。“而且……” 看着立春的表情,白蒹葭倒是有点意思了,挑了挑眉,示意立春说下去,立春略一犹豫,便道;“她嫂子是秋水村的张玉凤。” …… 白蒹葭一顿,却没想到自己这种情况下还能遇到熟人。 立春既然说了出来,也是知道当时秋水村里闹得不太愉快。她却不怎么在意,不过是两个乡村小丫头,自己如果什么都跟着计较,岂不是一天都晚都计较不完了。 721.第721章 家事 说起来白蒹葭所计较的也就凌绝尘一个人而已。 “我记得……张玉凤不是跟了那个谁么?”白蒹葭皱了皱眉,想起自己在朱家药膳最后一次见到张玉凤,当时那丫头看起来也颇受宠爱的,只是后来被她推了一把,应该是冲喜去做了妾室,如果老老实实的过日子,对于她来说,也是一条出路。 而且不管怎么说,也是良家女子,不过她并不太在意那些事情,此时也一时想不起来那人名字,只依稀记得是个死胖子。 良家和奴籍,可是差的有点远啊,而且以张玉凤的脾气,怎么肯心甘情愿的嫁个下人? 而且那样的话,她成了奴籍她哥哥张召才也是不能做官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月再怎么说,也是奴籍,虽然体面,但是毕竟只是个下人,她哥哥不出意外,也是个奴籍,张玉凤那样心高气傲的人,怎么会嫁给他。 看白蒹葭脸上有些疑惑,立春便将事情细细讲了说来,在白蒹葭跟凌绝尘休息的时候,立春也没闲着,让人将如月一家又仔细查了一次。 原来当时那简青贞是个厉害的,张玉凤怀孩子那段时间,又给马英辉纳了几个美貌的小妾,等张玉凤将孩子拼死生下来,那男人的心思早就留在了那些或清丽或妖娆的小妾身上了,听说她生了个女儿,只是略赏了些东西,而且她年纪小,就生了孩子,伤了根子,再不复以前的美丽健康,简青贞又说她身子弱恐看顾不周,将女儿抱去养了,留张玉凤一个人,十分孤独寂寞。 后来张玉凤也不知道怎么一来二去,或者是猪油蒙了心,在孩子一两岁的时候,竟然带人堵住了孩子,说了一些有的没的将孩子吓得大哭,争执间孩子却不知道怎么跌入了水池,虽然救了出来,却高烧不退。 夫人震怒,马英辉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再说对于夫人他还是很敬重的,而且简青贞又生了两个儿子,对于那个女孩儿也很是不错,挑不出什么不好来,如今对于张玉凤也只有厌烦,便将人随便许配了一个奴仆,然后打发了出去。 那奴仆就是如月的哥哥了。 倒是让白蒹葭不知道说什么话来,还记得当时张玉凤那花朵儿一样的小女孩儿,不过想到张召金,她心里还是有些说不出来什么味道。 当下沉吟片刻,便道:“就只有这么两个亲人么?” 他们这院子,自然不能让男人什么进来的。 立春低声说了一声是,她虽然是医者心肠,但是对于主人来说去世绝对的忠心,如月的行动在她看来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当下就听白蒹葭道;“让她嫂子把人领回去吧,再拿二十两银子给她们办丧事吧。” 几两银子就够庄户人家过上两年了,白蒹葭还给了二十两银子,对于如月这种丫头来说,也算是十分仁慈了。 其实这笔帐仔细一算,白蒹葭也是不亏的。 反正有了如月的前车之鉴在这里,那些丫头都会将自己的心思收敛一二了,毕竟麻雀再怎么也是一直活麻雀,如果凤凰没变成变成死麻雀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她赏赐丰厚些,别人也只会夸她菩萨心肠十分仁厚——反正凌绝尘鬼帅修罗的名声,再添上一点有的没的也没什么关系。 听完白蒹葭的话,立春应了声是,只是心里还是有些不平,依她看,如月那种不知分寸又不识趣的浪荡女子,扔出去了就是了,也就夫人这样的菩萨心肠,才会让家里人领回去还给了钱办丧事。 不过既然白蒹葭这样说了,立春也不会多说什么,当下应是,伺候着白蒹葭休息,才去将事情办妥了。 如诗拿了一件衣服,将人遮掩住了,心中也有一些惴惴不安,听立春出来这样安排了,倒是松了口气,私下里又忍不住叹息两声,夫人看上去冷淡,但是毕竟是白家出来的女孩子,若是如月肯安安分分的伺候两年,也未尝不是能谋划一个较好的前途,但是偏偏害了自己性命不说,看凌绝尘那震怒的样子,若是白蒹葭发作起来,便是将自己这一批人全处理了也是无话可说的。 好在白蒹葭倒是将事情处理了,看这样子,就算是被打发出去,也有一些安身银子。 立春淡淡的道;“如今夫人身子贵重,不想因为这些事情操心,也为了给孩子多积点德,并不计较,不过你们可别当夫人是个好欺负的!你们的前路,可都捏在夫人手里,她一句话可以绕了你们,一句话也自然可以让你们……” 她声音不疾不徐的,说起来也不见如何作势,最后一句话虽然意味深长的只说了一般,但是如诗也是个玲珑的,那里听不懂弦外之音。 当下急忙道;“奴婢平时也对如月多有劝诫,也不知如月怎么给猪油糊了心肝,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奴婢也是措手不及,也是奴婢的错漏,还请立春姐姐转告夫人,奴婢愿意接受一切责罚!” 立春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却笑了笑,道;“夫人是个慈悲的,你不用担心……只是将军那性子。”她顿了顿,才道;“将军从小在沙场上长大,警惕心重,不喜人近身,也不需要那些有的没的伺候。”轻微点拨了如诗两句,才慢慢的道;“你们尽心伺候好夫人也就是了。” 最后却道;“虽然都知道如月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总不能传出去白白的因为这丫头丢了我们家里的脸面,你也将她收拾一番。” 如诗心里倒是稍微松了口气,急忙点头如捣蒜一般,又保证一阵,看着立春走了出去,才忍不住叹了口气,取了衣衫跟胭脂出来,看着如月的样子,早不复早上的娇美媚气,虽然平时跟如月有些不对付,但是此时见她这模样,也不由心中悲凉,慢慢替人收拾整齐,已经是月上中天,才跟小丫头一起回了房去。 722.第722章 红土地 如诗回房的路上路上却见青年脚步轻盈的走了过去,立即垂手见礼,直到那青年走过后,方才踏着月色回了房间。 这样冷硬的性子,也不知道如月到底是抱了什么心思,觉得自己可以焐热那冰山呢。 心中却暗自琢磨了一阵,才胡乱睡了过去。 不说外头的丫头小厮各怀心思,不过却都默认下来,若不是万不得已,却是一定要离那青年远远的,虽然有着那样的容貌和名声能力,但是经过昨天那一次,众人才想起这冷淡的青年在外头的煞星名声,大多都将那初开情窦,少女心思收了起来,倒是觉得矜矜业业的,能够保住性命就不错了。 毕竟如月无论容貌身段,在她们这群人里面都是最出众的,对于如月的这种下场,也是起了一个非常有用的警戒作用。 院子里的人各怀心思,这一夜都过的不太好。 白蒹葭倒是意外的顺利,趁着立春去了外间处理,抓紧时间进了一次庄园,因为知道立春看自己看的紧,机会只怕不多,却将果实都收获了,她所种的书生捧墨已经成熟了,白色花瓣,金丝花蕊,很是美丽,卖给系统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白蒹葭略一计算,还能将剩下的几块地开出来。 她这三个月来也算是勤勤恳恳的,就算是在路上也小心的按时算好时间收获,如今她已经升到了42级,又解锁了一种叫做荷花蔷薇的种子。 介绍上说是野蔷薇的栽培品种,小叶较大,花单瓣,淡粉红色,多朵成簇,却状若荷花。 书生捧墨的评分只有30,而荷花蔷薇则达到了40不说,收入也涨了不少,种子只需要4800金,然而一天的总收入就可以达到20412,一块地的收入就有15000左右,比起刚进来时候苦哈哈的种白萝卜收入不知道高了多少。 白蒹葭将第一块地升级了,本来早在她28级的时候就可以开辟第一块红土地的,但是毕竟手上的金币有限,白蒹葭经过仔细计算后,又觉得先把后面的土地开出来比较划算,所以虽然好奇红土地有什么东西,但是还是先选择了将金币攒起来开徒弟。 不过后来有了书生捧墨这种东西,收入倒是丰厚了不少,至少不用像以前一样,非要快升到下一级了才能开好久以前的土地,白蒹葭也在刚升41的时候窘迫了一阵子,不过现在已经宽裕了不少。 白蒹葭收获了手上的书生捧墨,将所有的花朵卖出去后,倒是忍不住嘴角绽开一丝微笑。 将手上攒的东西卖了又买下了一些荷花蔷薇的种子,才将第一块红土地小心翼翼的选择了开垦,心中紧张之余,却一哦iuyisi说不出来期待。 这红土地,到底有什么好玩的呢? 随着一阵光芒,系统熟悉而冷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红土地解锁。” “解锁了珍贵的高级作物,只能种在红土地上!” “普通作物种在红土地上增产10%。” “红土地上进行摘取,挖地有更丰富的奖励,更多有趣的悲剧洗具!” “你达到了40级,可以将红土地升级成为黑土地!” …… 从来没听过系统一次性的说这么说话。 白蒹葭看着颜色跟附近几块已经变得截然不同的第一块土地,深邃了几分,微微的带着一点红——果然不辜负红土地之名。 珍贵的高级作物?增产10%? 白蒹葭惊讶之余,也有些好奇。 这红土地的奖励就如此丰厚,如果真的升级成为黑土地,奖励不是更加丰厚,而且会不会有更多的种子解锁? 不过当务之急,是去检查到底解锁了什么种子。 她到了房间捏,发现种子那一栏下面,除了杂交和普通外,又多了一个红土地的标签。 红土地的标签下,就极为丰富了,普通一栏下,大多都是蔬菜水果,调料鲜花,而杂交一览,则是白蒹葭从来没有见过,但是却都娇媚无比的花朵。 而红土地下,有曼珠沙华、曼陀罗华、天堂鸟之类白蒹葭没有见过的鲜花,也有瓶子树,猪笼草之类的奇草,还有人参果、天山雪莲、何首乌、人参等珍贵中药。 白蒹葭挑挑捡捡了一番,只恨自己只有一块红土地,负责便将所有东西都种上一轮,不过经过仔细比较之后,又在金边灵芝和天山雪莲中仔细比较了很久之后,她还是选择了天山雪莲。 毕竟灵芝这种东西,家里囤货还是不少的,而天山雪莲,白蒹葭只在书上看过。 这庄园里描述天山雪莲大如莲花,叶色如碧玉,一般生长在高寒地带,有神奇的料理作用,被称为药中极品。 跟白蒹葭在树上看到的关于天山雪莲的描述倒是差不多。 同时天山雪莲花的花语是:纯洁的爱。 首次成熟是十六个半时辰,再次成熟则是六个时辰一次。虽然时间比较长,但是收入也是极为丰厚的——可以收获九季。 在剩下的二十三块地里种满了荷花蔷薇,又将书生捧墨在手中赏玩了一阵,琢磨着什么时候要想办法将这里面的花朵弄出去一些才好。却又想起醉红颜的事情来。 她被闻人轻柔下毒是一件很突然的事情,虽然开始的时候也筹备了一些胭脂送到江云初手里,但是也没有达到能用这么多年的地步。 不过江云初长袖善舞,又有手段,也许是另外谋了法子也说不定,当下便打定主意,回头却是要让立春去打听一下江云初那醉红颜到底是怎么来的。 白蒹葭想起自己早上晕倒的事情,不由眉目微凝,她虽然自觉没什么事情,但是对于自己晕倒还是有些怀疑,取了一些湖水喝了,却觉得精神好了不少,才又退了出来。 好在里面的时间和外头不太相同,白蒹葭忙碌了一阵,外头也几乎没什么变化,等了一会,立春才回来了,将如诗的话也如实的转告了白蒹葭。 723.第723章 捻酸 白蒹葭见立春办的妥帖,也十分放心,当下便道;“我也不是那样的人,只是相公震怒,未免要安抚一二,你让她们行事小心妥帖些,我能安抚得了一次,再犯可没有办法了。” 反正左右凌绝尘又不管这院子里的事情,白蒹葭乐得将恶人都扔给他做,反正怕他的人多了,也不多这几个小丫头片子。 立春点头应是,又问白蒹葭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白蒹葭略一沉吟,才又道;“昔日我在外头的时候,跟飞燕铺的江云初做过一些生意,只是后来出了岔子,一时没顾得上,你帮我查查他那些胭脂的来路……”她眼眸沉了沉,想起一人,倒是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顺便你帮我打听一下,秋水村几年前有一个叫做张翠翠的小姑娘,今年算起来也二十一二岁了,瞧瞧她最近日子过的怎么样了,还有夏师兄……算了……” 夏行知的事情,还是等什么时候回白家问问父亲和哥哥吧。 正说着话,凌绝尘却已经回来了,白蒹葭急忙站了起来,让立春将已经准备好的夜宵端了来。 眼看凌绝尘脸上神色,白蒹葭急忙笑道;“都是立春让人做的,我可没动手,不信你问立春就是。” 凌绝尘一个眼光扫了过去,见惯了大世面的立春也有一丝颤抖,急忙道;“都是厨房里做的,今晚夫人拿过最重的东西就是书了。” 凌绝尘微微皱了皱眉,看了一眼白蒹葭,见她脸色红润,才道;“晚上不要看书。” 白蒹葭微微一笑,道;“耗神伤眼是吧,不用担心,我只是看一些药膳方子,图个乐子罢了,我不心疼自己也心疼孩子呢,你今天可有什么消息?” 却将那作好的山药鸡蛋面摆在凌绝尘面前,又将剩余的小菜都尽数取了出来一一放好。 凌绝尘看了一眼白蒹葭,知道她的性子,自己若是不说,肯定又要憋坏了人,听她说不心疼也心疼孩子,心中有些不满意,皱了皱眉后又点了点头道;“是西周的人。” 他眼中很难得的闪过一丝充满了戾意的杀气。 白蒹葭摆弄着手里的筷子,脸上露出一丝沉思,她面前放着一个小碗,里面也有几根山药鸡蛋面,不过却没有心思吃,凌绝尘看了一阵,又挑了几片青菜放在她碗里。 宜园防守倒是严密,而且对于京城的防御和安全,从皇帝到百姓,都是很重视的,虽然各国来朝和做生意的都不少,但是都要身家清白,仔细检查过才能进入京城,那青年却能一路混到宜园凌纤纤面前,若说只有他一个人,白蒹葭是肯定不信的。 “萧家跟岭南王、西周已经有了某些协议,私下里已经联络了不少事情。”凌绝尘看着白蒹葭思索的样子,清冷的开口,斩钉截铁的道;“这些事情,你不要担心,大事已定,翻不起什么浪!” 凌绝尘都这样说了,白蒹葭也不再问,只是托腮看着他吃东西,时不时问一句可合胃口。 却察觉到青年身上,有一股极淡的血腥气息,想来对于那个刺客,也没有留守。 白蒹葭倒是能猜到几分那刺客青年的下场了,不过想到闻人素微那来历不明的孩子,不由秀眉微颦,她虽然知道闻人素微极有主意,但是这事情却委实没有见过还出乎意料的,不由心中暗自担心。 白蒹葭心中将前世今生跟闻人素微有关系的几个男子都在脑海里一一想过,然而想来想去,也没想到那个能够让闻人素微心甘情愿为他怀孕生子的--以闻人素微的性子,如果那孩子不是她愿意的,便是怀了,也一碗药打下去,当时说到孩子时,闻人素微冰冷表面下那一丝柔和白蒹葭倒是没有错过。 而且以闻人素微的性子,怎么会做出未婚先孕这种事情来,中间的事情闻人素微不肯说,即便是白蒹葭想破了脑子,也是没有办法。 白蒹葭越想越觉得头疼,琢磨了半天也没有线索,最后也就放下了,毕竟以后的事情就只能看闻人素微自己的意愿了,否则以她执拗偏执的性子,自己就算有万种心思,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好。 不过好的是发现的早,身子只有一月有余,还有两三个月可以策划,只怕入了春季到了夏日,那轻薄衣裳挡不住突起的肚子,却是瞒不住人了。 虽然还有两三个月可以策划周转,但是白蒹葭也不由忧心忡忡,秀眉微拧,只感觉一只手指落在自己的眉间,将拧在一起的秀眉揉开。 白蒹葭抬头看见凌绝尘若有所思的表情,脸上倒是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她却忽然顿了顿,闻人素微的事情,自然是不能到处说的,当下眼眸一闪,随意的道;“说起来既然大事已定,当初夏师兄跟了三皇子,也不知道可会被连累?” 却感觉到一丝不悦的气息从凌绝尘身上散发了出来。 虽然凌绝尘从来都很内敛,但是白蒹葭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可以敏锐的从这人身上若有若无的气息来辨认他的心情。 等白蒹葭想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的时候,心中不由暗自叫了一声糟糕。 自己也是刚才急着掩饰和转移话题过了头,竟然当着凌绝尘的面,提起了别的男子,只是关心则乱,她本来想让立春去打听一下夏行知的心思,虽然后来放弃了,但是心中毕竟牵挂着,一时顺口就提了起来,想到夏行知,眉头又拧了起来。 这一生变化最大的,也就是闻人素微跟夏行知了,偏偏这两个人对于自己都极为重要,不由白蒹葭不操碎了心。 从来做丈夫的都不会太喜欢自己的妻子提起别的男人,而且--凌绝尘一向不怎么喜欢夏行知。 虽然白蒹葭觉得有点奇怪,但是想来他们一个文臣一个武将,不对盘也是正常,便也没有多想。 724.第724章 钉子 凌绝尘默默的夹了一块山药糕塞进自己的嘴里,白蒹葭有点尴尬的咳嗽了两声,眼眸一转,想要再转移个话题,但是又唯恐这强行转移话题太过生硬,不由心中也有一丝尴尬。 “他没事。”在白蒹葭正琢磨的时候,熟悉的声音响起。 ? 白蒹葭疑惑的看了一眼凌绝尘,见他神色如旧,虽然浑身的气息仍然在散发着我很不高兴的样子,心中却有一丝疑惑,他这说的什么? 想起自己刚才的话题,才想起凌绝尘说的是夏行知没事。 “他是钉子。”凌绝尘淡然道;“立了大功,你不要担心。” 虽然很不喜欢白蒹葭提起别的男人,特别是夏行知,但是凌绝尘却更不想白蒹葭为夏行知担心。 钉子。 白蒹葭眼眸一缩,那个风流俊逸,梅妻鹤子的少年,竟然去做了钉子? 她想起夏行知,当时传出书生少年跟白家决裂成为了闻人德纯幕僚的时候,她心中还十分惊讶,夏行知好端端的怎么会跟随闻人德纯,虽然因为时间的问题,那段时间闻人德纯的胜算还是比较大的,夏行知就成了钉子? 她心中一动,立即道;“是那位的?”动作微妙的指了指天,暗示天子。 虽然房间里只有他们几个人在,但是白蒹葭提到那位的时候,声音却不由自主的放低了一些。 凌绝尘嗯了一声,将她面前的小碗拿了过去,又挑了一些面条在小碗里,才道;“吃面。” 看他的样子,是一点也不想说这事情了,白蒹葭对于三皇子倒台的事情,倒是喜闻乐见的,闻人德纯刚愎自用,任性妄为,有这样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不过白蒹葭还是担心夏行知,可不是所有皇帝都像前朝的唐太宗皇帝一样,有将建成太子的幕僚如魏征重用的心胸。 对于其他皇子的幕僚,而且以闻人嘉和的性子,为了给闻人乐节留下一片安稳的天下,跟闻人德纯有关系的即便留下性命,也不会重用,圈禁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不会给萧家跟闻人德纯死灰复燃的机会, 而且闻人德纯竟然做出逼宫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光是这一项,也不知道多少官员要被牵连进去。 不过听凌绝尘说夏行知是那位的钉子,白蒹葭倒是松了口气,她那师兄乃是翩翩君子,怎么受得了那样的人生,她今世重生之后,一直挂念着夏行知的事情,却知道他心智坚硬,虽然温文儒雅,但是若是下定了决心,却是很少因为别的原因而改变。 她本来打算等安顿下来就暗自想办法跟夏行知见个面,就算已经听说夏行知跟白家断绝关系,但是也是多年来情谊尚存,也不忍前世一世大儒一时糊涂而毁了一生,就算明知不可,也要知道一二。 结果不想却被闻人轻柔一毒,就八年过去了。 木已成炊,便是她想要劝夏行知抽身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虽然口中不提,但是听凌绝尘说到大势已定,却不由心中担忧夏行知的未来,结果转移话题倒是一不小心就顺口说了出来。 结果凌绝尘身上虽然散发着不悦的气息,却还是将夏行知的事情说了出来,倒是让白蒹葭松了口气之余,心里也有一些感动。 夏行知作为那位留在闻人德纯身边的钉子,这身份知道的人只怕也不多,以凌绝尘的性子能告诉自己也是极为难得的了,她嘴角微微一弯,放下了心头的一件大事,又将桌子上的那一叠山药糕往凌绝尘那边推了推,看着自己面前的小碗,胃口倒是开了不少,将凌绝尘挑给她的面条全数吃了个干净。 感觉到白蒹葭身上隐藏不住的愉悦气息,凌绝尘脸色微微一沉,看着她跟个小猫儿一样小口小口的吃着面条,将心中的醋意不动声色的压了下去。 夏行知…… 他眯了眯眼睛,眼中掠过一丝冷意。 想起那个青年宛如白鹤的身姿,骄傲而又孤独。 的确是一个很出众的少年,的确……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你不是说,凌绝尘抢了你喜欢的女子然后逼死了他,所以你才……你才……” 闻人德纯盯着天牢外的青年,赤红的眼睛里净是怨毒。 连逼宫的时间都被人掌握,他想过不少人,但是却没想到这个跟了他快十年的青年竟然是那个背叛者! 他开始是不信的,可是几次策划算计,眼前的俊逸青年都帮了他不少忙,他才慢慢的将一些事情交给他做,他也做的很好。才开始信任这个青年。甚至连逼宫,都有着这青年撩拨的影子。 青年身姿如鹤,即便在阴暗的天牢里,穿着半旧不新的素白长衫,也依然纯净而又高傲的。 眸若点漆,深黑的看不到底,虽然是初春,玉白的手上却拿着一把白玉扇骨的扇子,却没有展开,轻轻的敲在手上,好像敲在闻人德纯的心里。 他恨极怨极的盯着眼前的青年,如果不是中间隔着天牢,他早就冲上去将这如鹤青年按在地上,一口一口的撕下他的肉,饮掉他的血,将他拆骨扒皮,才能稍微平稳一身无法抑制的沸腾怨恨。 “可是……让她不得不嫁给凌绝尘的,是你啊。”青年嘴角带笑,声音里带着几分飘渺的笑意。 当初听说所珍爱的女子匆匆嫁给了凌绝尘,他心中只是难过于自己无法护住那京城明珠,当白蒹葭死在别庄时候的消息传来时,他就已经决定,无论如何,总要闻人德纯跟凌绝尘付出足够的代价,首先,就是闻人德纯。 后来白蒹葭没死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他虽然心中狂喜,但是喜悦之后,却更加的恼怒。 若不是被闻人德纯逼迫着匆匆嫁给凌绝尘,以白蒹葭的性情行事,怎么会做出诈死这样的事情来。 即便是凌绝尘不能不会做个好丈夫,但是在那个时候,他到底庇佑了白蒹葭,否则以白蒹葭外柔内刚的性子,当时既然可以从书楼上跳下来。 725.第725章 桃夭 所以……夏行知一步一步的,将闻人德纯和他背后的萧家,不动声色的带入了一个毁灭的地狱。 萧家的死士全都交代在了那一场逼宫中,再也没有办法崛起,他看着眼前的闻人德纯,青年好像一夜间就老了十几岁,本来也算得上相貌堂堂的脸上已经有了细密的皱纹,头发也白了不少,虽然仍然穿着华丽奢华的锦缎服装,但是却比一只断了腿的野狗还不如。 可不是断了腿的野狗么,在凌绝尘制住他的时候,他还妄图逃跑,结果被凌绝尘一脚就把两只腿都踹断了,后来被人一路拖出了宫殿扔进了天牢。 昔日有多嚣张和华贵,今朝所有的嚣张华贵都被人抹去,天潢贵胄天之骄子也是跌进了尘埃。 他敲了敲手中的扇子,天牢里的空气污浊而沉默,带着浓重的尸腐气息,然后跟云春水并肩走了出去。 闻人德纯眼神混沌的看着对面,夏行知离开后,却只能看见对面的墙壁。 他忽然疯狂的大笑了起来,咬牙切齿的大声道;“那又怎么样,你也只能跟野狗一样,在暗地里窥探而已!白蒹葭我得不到,你也得不到!”只是他恶毒的咒骂,却也没有让人停下一分一毫的脚步。 面对着空荡荡的墙壁,眼泪却参杂着鼻涕一起流了下来,闻人德纯忽然想起是自己还年幼的时候,他捏着自己小弓箭去找母妃,看见伯伯萧凌天站在自己母亲面前,低声道;“你这又何必……让德纯去做一个闲散王爷不好么。” 当时如果早听了萧凌天的话去做一个闲散王爷,不听母亲和叔叔的去争夺那把椅子,自己是不是也就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疯狂的大骂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却换成了低低的呜咽之声,如果……如果当初…… 可是那里来的如果!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夏行知飘渺的歌声,混着清冷的月光,幽幽响起。 伴随着闻人德纯的哭声,却越发轻薄飘渺,显然已经走远了。 夏行知深吸了一口气,比起天牢,这外面可清新舒适多了,他偏头看了一帮拧着眉的云春水,“吓到你了?” “……”云春水默然,他本来就是寡言少语的性子,不过刚才在天牢里听到的事情,还是让他有点听到别人私房秘事的不安感。 夏行知撇嘴一笑;“他想多了。”他看着天上一抹勾月,比起前几天不见月亮的样子,这月色虽然纤薄了些,但是却也各有一种说不出的楚楚风姿,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年少时候还在白家就学时候的消息来。 “……”云春水默然的看着夏行知,就看见他洒脱一笑;“我骗他的。” 真的是骗他的么? 云春水又默然了,他隐约知道夏行知心里有人,但是并不清楚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虽然刚才闻人德纯的咒骂听起来有一点疯狂,但是两个人的对话还是对得上的。 白蒹葭……虽然并没有见过这个传说中的将军夫人,但是果然红颜祸水啊。 就听着夏行知唱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他声音清越,踏碎一路清浅月光,长袖飘然,气质如仙。 《桃夭》是一首……贺新婚歌。 云春水顿了顿,看着眼前的青年,一首桃夭唱罢,已经走到了一棵树下,被树影笼盖住的人停下脚步,他抿了抿唇,急忙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心中将那桃花的几句在心里翻来覆去的念了两次,只觉得明明是一首欢喜愉悦的贺歌,夏行知却隐约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凉薄清冷之意。 就似满地月光,轻巧踏碎。 他前行两步,低声道;“你还好吧?” 夏行知偏头看了一样云春水;“我当然好的很。” 看夏行知的神气,云春水倒是顿了顿,又低声道;“你打算……打算……” 夏行知展开了手里的扇子,上面却画着一片芦苇,明月孤霜,看上去有几分冷意,却只是微微一笑,道;“你呢?继续做官?” 云春水当时听从夏行知的策划去投奔了闻人乐节,这些年来也立下了不少功劳,颇得闻人乐节的信任,一旦闻人乐节登基,身份自然是水涨船高,也算出了不靠着父亲就拼搏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 云春水点了点头,低声道;“总要为百姓做点事情,你呢?你立下这等大功,殿下让我问你,你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他顿了顿,又道;“你的婚事……” 听完云春水隐晦的暗示,夏行知顿时明白了过来,不由一阵头疼。 想起闻人乐节笑嘻嘻的说要把凌离儿许给自己的话语,虽然表面上看上去只是说笑,但是以闻人乐节的性子,如果自己三四年内还不成婚,只怕他真会赐婚将凌离儿指给自己。 闻人乐节那家伙,真是什么都能干的出来! 他下意识的捏紧了手里的扇子,如果不是顾忌着闻人乐节的身份,夏行知简直恨不得将人按在地上蒙头盖脑的狠揍一顿,给自己出气。 “我要回家。”他立即飞快的说道,窥了一眼云春水;“你这是什么表情,那家伙在打什么主意?快告诉我!” 虽然云春水表情为难,但是夏行知一看他抬屁/股就知道他是要放、屁还是拉、屎,心中不由紧了一下,急忙开口。 “我听说……殿下已经给你看好了一桩婚事。”对于闻人乐节的心思,云春水还是能猜到几分的。 “……”夏行知呆若木鸡,他虽然对白蒹葭有些情谊,但是这些年来已经渐渐扭转将人看成了自己的妹妹啊!对自己妹妹的女儿也就是自己的侄女儿下手,他好歹也是从小读圣贤书长大的,没那么重口好不好! “……”云春水看着夏行知手里的扇子被夏行知捏的紧紧的,如果不是夏行知是个书生,只怕那扇子都被他硬生生折断了,也不由有些同情夏行知。 726.第726章 离别意 不过云春水同情归同情,他还是咳嗽了两声;“毕竟你也是因为殿下的大事才耽误了婚事,殿下总觉得不能看着你孤独一生阿。” 我有书有琴有画有棋有茶酒诗,真的不孤独终生! 夏行知脸上又抽搐了一下,觉得本来将闻人德纯拉下地狱之后轻松愉快的心情在云春水的几句话下,实在是苦逼的不行。 偏偏云春水还在一旁劝慰道;“你年纪也大了,平常人在你这个岁数,也是几个孩子的爹了,你……” 听着云春水一副老当家的样子,夏行知捏紧了手里的扇子:“闭嘴!”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跟谁生气,最后抿了抿唇,踏碎一地月光。 当初就不应该让云春水去投奔闻人乐节! 一片月色清冷,照尽悲欢离合。 三月初二,三皇子闻人德纯大逆不道,与萧氏合谋逼宫,幸七皇子闻人乐节,机敏当先,在凌绝尘、习九渊、云春水等人帮助下奋勇当前,领兵救驾,败萧氏阴谋,挽江山于将倾,永泰帝传位七子闻人乐节。 三月初七,岭南王桑信衡称七皇子闻人乐节大逆不道,沽名钓誉,逼父退位,坏兄弟声名,为了闻人家的江山着想,揭竿而起,清君侧。诛闻人乐节,救闻人嘉和和闻人乐节, 三月初八,西周叛乱,贤王闻人轻柔入京。 三月初九,昭明帝闻人乐节登基,七皇子妃凌纤纤为皇后,侧妃聂淑姬为贵妃,封赏诸臣。 三月初十,令凌绝尘为平南大将军,发兵平定岭南之乱,闻人轻柔为镇西大将军,镇压西周之乱,又各自点了一众属下,众人纷纷自请出战,虽有臣主和,昭明帝未言,太上皇却大怒,传下口谕,不必看他面子留情,谁敢主和,打死撵出去,与闻人德纯逼宫同罪,自此无议和之声。 三月十一,闻人轻柔离京。 三月十一,白蒹葭看着手里的小包袱,里面有她刚种出来的天山雪莲,还有几株金边灵芝和两根人参,她偷偷摸摸的从庄园里带了回来,然后用小盒子装了,收在了包裹了 那湖水有着疗伤的功效,她也用玉瓶装了两瓶收了起来。 只是不会做什么疗伤的药丸,不过白蒹葭问了立春,将庄园里的药材拿了一些出来,让立春制成了一些治伤的丸子,正好十粒,又收在了一个瓶子里。 对于白蒹葭拿出来的药材,立春也有些惊讶,那药材品质也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好,一株也很难得了,但是白蒹葭拿出来的药材不但品质奇佳,而且数量也出乎了立春的预料。 这样的品质,白蒹葭一口气拿出了两朵天山雪莲,四片灵芝,三根人参,就算是立春,也是讶异极了。 但是白蒹葭没说来路她也不问,反正白家的姑娘,总是有些自己的手段和秘密,这些事情就不是她应该问的了。 不过她倒是建议白蒹葭留一些灵芝和天山雪莲下来调养身体,不过白蒹葭却拒绝了,只说还有策划,她便依照白蒹葭的吩咐,连夜都炼制成了各种药丸,然后看着白蒹葭将东西收了起来,心中也是有些叹息。 一大早凌慎之跟凌离儿就过来了,今日凌绝尘离家去军营再转道南边去,白三思这几日也就免了凌离儿的功课,让她送别自己的父亲。 凌老夫人来了一次,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儿啊心肝啊,几次险些晕倒过去,倒是把婆子吓得够呛,急忙让人送了回去。 凌慎之依旧是过去的打扮,但是这个年岁的孩子,明明也就小半个月没见,也觉得出落了不少,身条儿似乎抽了些,他跟凌离儿虽然是双胞胎,但是毕竟女孩儿发育稍微早一些,竟然比凌慎之稍微高了那么一点点,虽然只是几乎看不出来的一点点,但是凌离儿比了半天,还是觉得自己比凌慎之稍微高了那么一点点,顿时忍不住得意的一笑,顿时露出缺了的门牙来。 瞬间只是想起自己这会儿正在在换牙,急忙抿嘴做出大家闺秀的样子来,乖巧可爱的样子,倒是不见丝毫刚才的洋洋得意了。 不得不说,这死活都要面子的样子,倒是她家嫡传了。 凌离儿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如意荷包,上面绣了平安两个字,里面也塞满了不少香料,虽然针线比不上专业的绣娘,也是有模有样了,她脸红红的将那个荷包捏在手里,却顿时心里暗自叫了一声糟糕。 小姑娘做荷包,毕竟思虑不怎么周到,这如意荷包的底色却是淡青色倒也可以凑合着用,上面绣了一朵粉嫩嫩俏生生的荷花。 她本来只打算练着针线,按照伯伯伯母们的说话,用针线绣活来培养自己的耐心和静心,结果乍然知道父亲既然要出门征战了,而且一去说不准要几年,这几夜也是熬着没睡又给白家告了假,挑灯夜战了好几天,才做了这个平安如意的荷包出来。 ……不过却见眼前的父亲如冰如雪,凌离儿捏着手里的小荷包,脸上却红的不行。 怎么看这个粉嫩嫩的小荷包都配不上父亲嘛!那些风流公子翩翩君子或者还能用一下,但是父亲这种征战沙场的强势气场带上这个一个小荷包,怎么看怎么奇怪嘛! 可是自己好不容易才做出来的…… 凌离儿也算早慧,如今捏着那荷包,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僵在那里,眼睛里水汪汪的,咬着唇力持镇定,却是几乎要哭出来了。 从小到大凌离儿就觉得自己没这么尴尬的。 白蒹葭看着女儿站在那里,凌离儿从前就很早熟,难得见她这样委屈的小女儿神态,看着她捏在袖子里的手又想起回报的消息,倒是心中明白,笑道;“离儿手里拿的什么,快给娘看看。” 凌离儿羞得要命,到了白蒹葭身边,飞快的将那小荷包塞到了白蒹葭手里。 白蒹葭一看,倒是忍不住嘴角一弯,颜色粉嫩,女工也不错,不过也瞬间明白了女儿尴尬在那里。 727.第727章 别离时 凌离儿听了顿时大羞,脸上又红了几分,虽然脂粉不施,却也跟海棠花儿一般,扯着白蒹葭的袖子低低的叫了一声娘,又要央求,又是撒娇,倒是听得白蒹葭心都软成了一片,将那荷包捏在手里,笑吟吟的看着凌离儿。 就听凌离儿道,“这里面有我旧日在万佛寺求的一枚平安符。”不过眼看那荷包的颜色,她脸色又红了几分,曲了曲手指,压抑住自己想要把荷包从母亲手里拿回来压在箱底再也不拿出来的冲动。 昆云城的万佛寺,在京城里也是有些名声的。 白蒹葭将那荷包捏在手里,嘴角微勾的看着凌绝尘,道;“为了这荷包,离儿也是废了不少心思呢。” 既然这么说了,凌绝尘也伸手摸了摸凌离儿的头,小姑娘梳着双丫髻,簪着两朵小巧珠花,虽然凌离儿有些心疼头发会被弄乱,不过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白蒹葭略一沉吟,偏头对立春道;“将我前些日子打的石青配黑色那条方胜络子拿来。” 那荷花虽然粉了些,白蒹葭那条络子却好在压得住颜色,颜色却显得纯正鲜明,凌离儿眼睛一亮,笑道;“还是娘对我好!” 白蒹葭抿嘴一笑,伸手将络子替凌绝尘系在腰上,衬着衣服倒是也极妥帖的,却不由笑道;“女儿头一回做的东西,你带着出去也就罢了,回头可要好好收起来,可要记得怎么样带去的就怎么样带回来。” 她声音清柔,眼眸低垂,替凌绝尘系荷包络子的手指温柔而灵巧。 凌绝尘顿了顿,又看着她青丝垂了几缕在腮边,肌肤白嫩,青丝漆黑,看在眼里,一段风姿楚楚,当初那个倔强 替凌绝尘系好荷包,凌慎之也上了前来,他毕竟是个少年,比起妹妹撒娇,却是要聆听一些教诲话语,说了些旗开得胜的话语,凌绝尘的表情也是冷冷静静的。沉默了一挥,凌绝尘开口道;“慎儿,这家里的事情,你要多用些心,别让你娘操心。” 他的话向来很少,这样说上两句,倒是让凌慎之有些受宠若惊的紧张了。 白蒹葭抿嘴一笑,眼看一对儿女都很不自在,便道;“外头的人都等着你呢,时辰也不早了,先上菜吧。” 桌子上满满的一桌子菜,做的极为丰厚,虽然凌绝尘说不用她做宵夜,白蒹葭也将庄园里的东西拿了几样做了几样,都不是很用费心的。 黄瓜、胡萝卜跟豆腐干做了一盘凉拌干豆腐丝,连凌离儿这样不怎么爱吃胡萝卜的也觉得味道不错,多夹了几筷子。 香椿芽切的细碎,跟调好的蛋液一起摊了一盘香椿炒菜。 冬瓜炖排骨,竹笋烧鸡腿肉,一盘锅贴,有韭菜馅和白菜馅的,凌慎之吃了十来个,才放下筷子,白蒹葭笑道;“这锅贴做的不少,你放心便是。” 才又吃了两个。 主菜是菠萝饭,是将菠萝切开后,将里面的果肉都挖了出来,然后将菠萝肉用盐水泡过切丁,米饭炒散之后,放入玉米粒、胡萝卜丁、瘦肉丝、蔬菜粒一起炒熟调味之后,装在半个菠萝壳子里,又别致又好看。 光是看着,凌离儿和凌慎之都眼睛一亮。 桑葚枇杷樱桃的水果也装了一盘,看着都红润如玛瑙。 即便是凌慎之也多吃了半个石榴。 这顿饭吃了,凌绝尘也要离开京城了。 这一仗,一打就是四年。 白蒹葭的眼眸有些闪烁,西周跟岭南那王互为首尾,就算是以凌绝尘之能,也是一番苦战。 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她看向一旁长身玉立的小小少年,眼中却极快的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前世四年后凌绝尘归来,带来了凌慎之的死讯和西周公主桃花。 今生…… 虽然并不想让凌绝尘去那个让他认识桃花的地方,但是家国为重,那里是能阻拦的了的。 她想到这个,倒是有些没什么胃口,不过做的实在鲜美,也不忍心扫了孩子们的兴,又吃了半碗菠萝饭才放下了。 低声道;“我给你准备了一些东西,你可还要去见一见母亲?” 凌绝尘想起凌老夫人,摇了摇头,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凌慎之,凌慎之年纪虽小,但是从小照顾妹妹习惯了,立即下意识的挺了挺胸,道;“我会好好照顾母亲和妹妹的,父亲你放心吧!” 凌绝尘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从表情来看,也是很满意的。 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白蒹葭。 白蒹葭又默然了。 凌绝尘跟八年前的少年已经截然不同了,昔日雌雄莫辨的昳丽少年已经蜕变成了成熟稳重的青年,虽然眉目俊秀依旧,但是他身上的气场虽然没有年少时候那样的冰冷,反而更是让人不敢直视了。 也只有面对妻儿的时候,才会显得和缓一些。 让人想起山水,灵山秀水一般,却静默的让人产生了可以依靠的错觉。 白蒹葭却不知道怎么,想起旧日在秋水村时候,凌绝尘穿女装的样子,那可真真是仙女下凡,洛神再世,虽然身为他的妻子,看着这样的容色,心中却未免有一些说不出的感觉。 她嘴角带上一丝浅淡的笑意,就听凌绝尘道;“你可记住了?” 白蒹葭微微一顿,想起昨夜凌绝尘跟她躲在被窝里算账,其实说起来也就是凌绝尘说她听着也就是了。 不许看太久的书,耗神,不准做针线,伤眼,不准东想西想…… 让白蒹葭觉得,凌绝尘是恨不得自己一天到晚躺在床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吧。 不过她却知道凌绝尘既然说了,就一定是深思熟虑的,肯定还暗自通知过立春让她看着自己,不过她倒是不是很在意,反而趁机讨价还价,跟凌绝尘达成了不少协议。 比如她跟立春做的洋参丸,养胃健脾益气的,是用她从庄园里带出来的人参作为主料做成的,对人的身体十分有好处,要按时吃,白蒹葭也会按季配了送去,不能就因为事务繁忙就扔在一旁。 728.第728章 军师 一天两顿饭肯定是要好好吃的,那洋参丸也一天要按时吃一粒。 边关的事情,每过一个月就要给白蒹葭写一封信,就算是没有信使,也可以积累下来,然后一次带回来。 每日吃食和重要的事情都要记下来,就算是没有什么值得记下的事情,当天吃了什么也要记下来。 …… 立春听着白蒹葭跟凌绝尘小声的嘀嘀咕咕的半天,心里倒是诧异,这将军平时说一不二的,寻常女子虽然爱慕他的容貌和身份,但是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敢跟他讨价还价的--就算是凌老夫人,也觉得自己这儿子太冷淡了些,平时如果不是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都是不怎么愿意见他的,觉得心里有几分害怕。 结果白蒹葭倒是嘀嘀咕咕的跟凌绝尘说了半天,凌绝尘开始自然有些事情不太愿意,不过白蒹葭却已经在一次次的尝试中深谙驯夫之术,对凌绝尘的性子把握的极准,还不等凌绝尘拒绝,便咬着被脚,一只手捂着微微凸起的小腹,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凌绝尘。 顿时让凌绝尘想起自己在昆云城中不辞而别连这孕事都不知道的事情来,又听白蒹葭软声道些许小事。 便是这事情从来没有做过,想着自己这几年也没多少时间陪伴着白蒹葭,这第二个孩子自己也很难陪着白蒹葭孕期,心里就有些愧疚,即便是平时再不乐意,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二人嘀咕了好一阵子,总算是达成了某种默契和协议,白蒹葭还想再嘀咕两句,还是凌绝尘眼看时辰不早了,将人往怀里一带,勒令睡觉。 白蒹葭虽然付出了一点代价,但是却并不在意,知道凌绝尘虽然横断,但是也是为了自己的身子好,如何调养立春心里也好似有分寸的,反正左右离得远,也没什么大碍。 她等于在没吃亏的基础上顺利的从凌绝尘手上划拉走好些利益,心里倒是很是高兴,也知道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的道理,既然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也就不继续纠缠下去了,高高兴兴的睡了过去。 听凌绝尘这一说,就看见他一双星眸异常明亮的看着自己,如果自己说一个不字…… 白蒹葭缩了缩脖子,很是乖巧的点了点头,“相公也要记得啊。” 咦? 缩了缩脖子的白蒹葭看见凌绝尘的耳垂,微微染上了一点红,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就抓起了白蒹葭给他收拾的小包袱,又对白蒹葭道;“外头风大,就不用送了。” 白蒹葭伸手抓住他的袖子,就看见凌绝尘转过眸来,当下浅浅一笑,道;“总让我送你到门口吧!” 凌绝尘转眸一看,却见凌慎之跟凌离儿都在充满期待的看着自己,微微一顿,就听白蒹葭婉然道;“你这一去,也不知道是多少时间,可怜我刚跟你见面没有两日,妾身倒也罢了,只是可怜慎儿和离儿……” 她这么一说,凌绝尘心中顿时一颤,立春倒是莫名一顿。 夫人素来是个很独立很有主意的人,行事作风,很少有人不夸赞的,从来也是十分冷静,但是为什么每次当着将军的面,总有一种柔弱不堪的感觉呢。 而且更让立春惊讶的是,凌绝尘的性子她也是知道的,宁折不弯,说好听些是有主意,说难听些就是我行我素执拗的厉害。 即便是老将军还在的时候,凌绝尘也敢在凌老将军面前长跪不起--不管凌老将军是请出家法还是军法,也没让凌绝尘退让半步。 但是一旦白蒹葭摆出这种惹人怜惜的模样,从不知道退让为何物的凌绝尘竟然退让了! 这简直让立春第一次见到怀疑自己在做梦,第二次看到怀疑自己看错了,第三次…… 习惯了。 大概夫妻之间的情/趣就是那么回事吧。 从小精研医术的立春表示自己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理解那些男女情事,不过最近已经习惯了将军步步退让的样子,一听白蒹葭开口,她就知道结局了;“只准送到门口。” 果然不出立春所料,专业的立春很快取了一件莲青斗文锦斗篷,看着凌绝尘将人包裹了起来,急忙让如诗备了两顶轿子。 将军府外,已经等着十几骑了,白蒹葭隔着帘子一望,却心中陡然一惊,那群人里面,却混了几个白蒹葭颇为熟悉的人。 “夏行知,你怎么来了?”凌绝尘心中暗恨,早知道就不该让蒹葭送出来了,好端端的这家伙怎么会跟这群人混在一起。 夏行知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假装没有看见凌绝尘背后的轿子一般,只是微微笑道;“在下是殿下指给将军的军师……日后还请多指教了。” 凌绝尘额头的青筋微微一抽,就听后面传来白蒹葭吃吃的低笑声。 在场的人都是玲珑之人,夏行知作为那位的钉子,在夺嫡之争上出力不少,肯定是要提拔的,但是若是就这么提拔起来,说起来总有些名不顺言不正--别说钉子这事的功劳难以准确衡量,毕竟做的并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事情,就算人人都清楚夏行知有大功,但是这种功劳却是不能昭告天下的,虽然有天子宠臣一说,但是以夏行知的骄傲和闻人乐节要做明君的念头,却是不肯留下这等让人指责的话语的。 最后一琢磨,正好碰到岭南西周勾结造反,让琢磨给夏行知找个出身的闻人乐节正如瞌睡遇到了枕头,直接丢给你做军师。 凌绝尘本来就战无不胜,夏行知虽然不能跟他一样打仗,但是混个出身没有问题--而且就算是在行军打仗上也许不如凌绝尘,但是军师这个位置,夏行知愿意做的话还是做的很好的。 闻人乐节倒是问过夏行知到底愿意跟凌绝尘还是跟闻人轻柔--毕竟自家叔叔脾气古怪,凌绝尘跟夏行知的关系也有点一言难尽,都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对于自己的心腹手下,闻人乐节倒是很爱护的。 729.第729章 结发为夫妻 结果夏行知毫不犹豫的就选了凌绝尘。 …… 理由倒是也很简单:“我就想知道他知道我是他军师的时候脸上的神色会变成什么样子。” 一句话都不带大喘气的,却让闻人乐节一言难尽。 不过最后夏行知还是很顺利的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说起来闻人乐节也是属意夏行知跟着凌绝尘的,他那叔叔,也是个刚愎自用,我行我素的人。 看着凌绝尘那瞬间变化的表情--虽然只有一瞬间而且很快就变回了冰山不动的样子,夏行知心里也不由觉得很是划算。心情顿时好了不少,笑道;“时辰不早了,还请将军早些上路吧。” 白蒹葭招了招手,让立春将手里的另外一个包裹交托到了苏岩鹤的手里,笑道;“是我让立春做的一些干粮,你们带着路上吃。”她却又笑道;“师兄可去见过我父亲了?” 夏行知听他说道白父,点了点头道;“昨日我去见过先生了。” 白蒹葭听他这么说了一句,无论如何,父亲肯见他,想来也是清楚了中间的诸多事情,虽然夏行知没有多说,但是闻弦音而知雅意,便也清楚了,顿时心中倒是都放下了,觉得最近还是很顺利的。 眼看天色不早,心中虽然有些舍不得,但是抬头一看凌绝尘,虽然表情很细微,但是微微崩起的表情显然很是不悦,当下便笑道;“日后却要各位同心协力,平定叛乱了。” 她虽然早已经习惯了凌绝尘不在身边的日子,但是如今却是眉间微凝,心中泛起几丝难分难色的难受来。 凌绝尘听着她说到后面几个字,眉头一挑,顾不上吃醋,急忙将轿帘一掀,探了半张脸进去,却见白蒹葭眼圈微红,只觉得心一下都揪紧了,当下道:“我就知道!” 他记忆里,跟白蒹葭正式离别的不多,一是当时白蒹葭刚入门不久,他就匆匆离开了,再就是昆云城那一次,也知道不会太长久,但是偏偏就连分别就会让人担心和难过,所以才选择了不辞而别。 这一次凌绝尘比白蒹葭更清楚,他这一去,少则两三年,多则四五年,也许只能过年时候见上一两次面。 说起来他们已经是十年夫妻,但是若是说起真正相处的时间,却连一年都不到--其中大半年还是在秋水村的时候凌绝尘被敲成了个傻子。还有一小半是白蒹葭昏睡不醒,凌绝尘千里迢迢往复,一年也就小半个月。 如今好不容易两个人好端端的,岭南这一乱,也不知道几年来回得来。 刚见面不到十天就又要分开,而且还知道分开的时间极长,白蒹葭心里更有几分恐惧。 就算已经知道凌绝尘的心思,但是当年的西周公主桃花,如果再出现了…… 明明知道不应该在意,但是光是想到这种可能性,就让人难受的几乎不敢再想下去了。 凌绝尘又顿了顿,探进身去,低头亲了亲她眼角,却让白蒹葭瞬间脸红成了一朵海棠花儿,将人一推,小声;“有人呢。” 虽然这么说,脸上却红的更动人了。 光是想到这么一朵娇滴滴的海棠花从此就要离自己千里之遥,就算是凌绝尘也觉得有些难过了。 当下又亲了亲她头发,道;“看不见的。”伸手将白蒹葭的一把木梳取了下来,又扯了一缕青丝在手里,白蒹葭就瞧见他并指如剑,伸手一划,一缕青丝就断了下来。 白蒹葭看着他将那一缕青丝仔细的缠在木梳上,心中又酸又涩,又不好意思,嗔道;“人在这里,你拿那些死物做什么。”她看着凌绝尘这样子,心中倒是放松了几分,暗自道左右不过是一个桃花。 前世顾虑甚多倒也罢了,今生看凌绝尘这样子,也知道他的性子这般举动也是难得情深了,虽然心中也有一些不安也逐渐放了下来,最后心一横,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种时候还是不要为未发生的事情胡思乱想了才是。 改变的事情那样多,别的不说,以凌纤纤现在的身份,自己也不需要顾忌到白家跟凌家的关系,顾虑朝中各方势力平衡,送出和离书了。 而且当时她寻死的原因大半倒是是因为凌慎之死了,生无可恋伤心过度,又觉得凌绝尘逼人太甚,算着就算我死了也总要你不舒坦,才一怒之下才一头撞死了。 白蒹葭觉得剩下几年,倒是要好好看紧凌慎之了,凌慎之没事,她也没什么难过的了。 她看着眼前青年行动专注,那一把小小的雕芙蓉花木梳在他手里,简直小巧的像女子的玩物,心中倒是有几分少女的害羞之感--要知道白蒹葭从小早熟,让她产生少女心思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劈手便将东西夺了过来,两三下缠好,道;“你这笨手笨脚的样子,真是看了着急,白白耽误别人的功夫。” 她动作灵巧,将那青丝缠好,又从袖中取出一块绣芙蓉花的手帕将那青丝木梳包好捏在手里,却又道;“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你拿了我的梳子,却要还些东西才是!” 凌绝尘的表情不太好,看着白蒹葭嘴角含笑,伸手在身上摸了半天,只是他从来不爱那些事物,今日要去大营,更是以利落简练为主,只腰上有白蒹葭编的络子系着凌离儿绣的荷包,这东西却怎么能拿去交换的。 正迟疑间,却见白蒹葭似乎漫不经心的道;“结发为夫妻……” 却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雪白罗帕。 从来对于情/事不太明白的凌大将军难得机智了一把。 大手捏住自己的发丝,伸手一划,一束发丝顿时便被他斩断,捏在手里,那一束发丝可比白蒹葭的粗得多了,伸手便将头上束发用的簪子拔了下来,也不管一头长发如瀑布一样泻下,映着绝世容颜,只是一双眼睛专注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伸手握着玉簪黑发,递到了凌绝尘的面前。 730.第730章 意恐迟迟归 白蒹葭抿嘴轻轻一笑,接过凌绝尘手里的黑发玉簪,才将手里的白罗帕递了过去,青年伸手接过白罗帕的时候,却见白蒹葭脸上红晕更甚,却微微身子前倾,亲了亲他眼睛,低声道;“相公,妾身在家里……等你回家。” 凌绝尘看着白蒹葭染红的容颜,却觉得本来空落落的心中似乎被她这一句一下塞满了,好像猪八戒吃了人参果,浑身十万八千个毛孔没有一个不舒坦。 浑身都充满了暖洋洋的感觉,那是一种以前所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比杀戮和鲜血更让人满足的感觉。 他看了一眼白蒹葭,披着斗篷,一张小脸却白的透明,红的娇柔,咬了咬唇,才压抑下了心中的念头,就听白蒹葭却又微微笑了一下,道;“说起来这个孩子的名字,还是要等着相公你来取呢。” 她嘻嘻一笑,道;“若是想到有什么好名字,可要记得让人捎些信回来。” 凌绝尘嗯了一声,看着白蒹葭,专注道;“你也记得写信。” 白蒹葭心中又甜又酸,笑道;“我知道的……”看着眼前一张绝世逸尘的容颜,压抑住想要伸手摸了摸的冲动,却又顿了顿,道;“别在这里做小儿女情态了,若是再不出去,别人都知道你在做什么了,我可丢不起这个脸。”伸手推了凌绝尘一把。看着他将罗帕收进怀里,却又笑道:“这帕子我可喜欢了,上头的芙蓉花还是我没出嫁时候绣的,今日暂时借了你,你回来的时候若不还我,我可是不依的。” 说着又将手里的玉簪头发摇了摇,当着凌绝尘的面收了起来,又抽了一条发带出来递到凌绝尘棉企拿。 结果看凌绝尘进去跟白蒹葭说了会话,头发披散,容貌绝世,却随意用一条发带系了,脸上带着一丝淡红,却更添丽色,绝丽逼人,偏偏却不敢直视,只觉得青年身上有着以前从未有过的……人气? 翻身上马,青年偏头看了一眼青布小轿,什么都不大看的清楚,偏偏心里却一片稳定,光是想到刚才的话,就能让冰山融化。 等我回来! 心中念头一决,伴随着骏马仰天长嘶和喝声,众骑如风一样卷了出去。 白蒹葭听着外头传来声音;“走。” 她压抑不住,微微撩起轿帘,透过细细的缝隙,只见却是冬日难得的好阳光,细碎的阳光洒在地上,如碎金流玉一般,并不能完全看到青年的身影,但是阳光落了一身,却让那青年宛如太阳的神祗一样。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白蒹葭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便将帘子放了下来。 你终会安然归来,我便等你归来。只是意恐迟迟归,到底意难平。 他们从某些地方来说,是很相似的人。 马蹄得得,却并不快,等看不到背影了,白蒹葭才垂了眼眸,掩盖住了眼睛里的神色。 她既然没有开口,立春也不会吩咐人回去,等了一会,就听白蒹葭低声道;“外面有什么声音,吵得厉害?” 立春仔细一听,果然前头隐隐约约传来争执的声音,不由心中一惊,笑道;“夫人这耳目倒灵敏的很呢。” 白蒹葭心中有些倦倦的,摆了摆手,才想起自己在轿子里没人看到,想了想,才道;“让人去打听打听。”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庄园里泉水的缘故,倒是比起以前耳目都清明了不少,本来这事情,也是传不到她这里的,但是她却能偏偏听见一个妇人扯着嗓子叫嚷的声音。 立春打发了一个小丫头去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凌离儿取了一个帷幕戴了,腻了过来,嘻嘻的笑着看着白蒹葭。 白蒹葭伸手捏了捏她的小圆脸,颦了颦眉,感觉手感虽然仍然是小小少女的滑腻细嫩,但是却有些脱离了婴儿肥,下巴有些尖尖了起来。 虽然明知道这是小女孩儿长大了,开始抽条儿了,但是白蒹葭还是有些心疼的摸了摸凌离儿的下巴,道;“怎么瘦了这么多?” 眼看白蒹葭秀眉微颦,一脸担心的样子,凌离儿心里比吃了蜂蜜还甜,拽着白蒹葭的袖子撒娇道;“娘亲,伯伯好不容易放了我几日的假,我们出去玩儿吧。” 她本生的美丽,此时撒娇起来,也是极可爱的。 白蒹葭看她这样子,倒是心里一软,这京城虽然繁华,但是这孩子进了京城后,就一直忙着熟悉环境,学习功课,如今眼下,还有熬夜给凌绝尘做礼物的红包。 凌慎之站在轿子外头,低声道;“母亲,妹妹这些日子也来也辛苦了……” 言下之意,也是帮凌离儿恳求的意思。 虽然凌慎之平日拘束凌离儿甚严,凌离儿也是手段百出精灵古怪的,但是实际上,凌慎之还是很宠爱这个相依为命的妹妹的。 白蒹葭微微一笑,又捏了捏她的下巴,笑道;“你想去那里玩儿呢?” 凌离儿眼睛陡然一亮,拽着白蒹葭的袖子笑道;“我就知道娘最疼哥哥和我了。”她眼睛一转,道;“这外头乱的很,我们只在那人多的地方走走,娘不是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呢,我可还没见过这京城的风景呢!” 白蒹葭戳了一下她额头,笑道;“你一个大家闺秀,难道就见过昆云城的风景了?” 旧日在昆云城的时候,凌离儿也经常扮成凌慎之在外行走,后来到了京城,知道厉害,便乖巧了下来,又因为有许多新奇的学识,就好像一块新鲜的海绵一样,拼命的汲取着各种知识,如今难得有空,倒是旧日的顽皮活泼又涌了上来。 当下娇娇糯糯的叫了一声娘亲,只是拽着白蒹葭的袖子撒娇,一双眼睛眼巴巴的看着白蒹葭。 白蒹葭略一思忖,虽然如今天下大乱,但是对于京城来说,也并没有什么大事,还是依旧的歌舞升平,闹的厉害的,也是西边和南边罢了。 731.第731章 如月嫂子 至少在前世战火连绵那几年,京城也没什么大的变化。 她又捏了捏凌离儿的脸,道;“你今日先回房去好好养着。”看着凌离儿脸一跨,她又戳了戳凌离儿的脸蛋:“瞧瞧你这熊猫眼睛,昨夜也不知道熬到几点才将那荷包赶了出来,今儿好好养着,明日我带你们出去走走。” 这一尊粉玉娃娃赖在怀里撒娇,那粉嘟嘟嫩生生的样子,还有那极妙的手感,也是让人停不下来戳戳捏捏。 凌离儿开始听让她回房养着,还脸色微垮,听着后面,才不好意思的笑了,赖在白蒹葭怀里蹭来蹭去,听着最后一句话从白蒹葭嘴里说了出来,顿时喜笑颜开,喜滋滋的在白蒹葭怀里蹭了一阵,才听着外头传来立春的声音;“夫人,打听回来了,是如月家里人的事情。” 听到如月,凌离儿撇了撇嘴,脸上掠过一丝不屑。 那个丫头她是见过的两次的,虽然是个丫头命,却一副很高傲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她才是小姐呢。 不过如月被凌绝尘一巴掌拍死这种事情说起来也是伤风败俗的,白蒹葭让人闭嘴,自然不会有人不知趣的传到凌离儿那边去。 所以凌离儿只知道如月死了,被她嫂子领了出去,但是却不知道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本来有心要再听听,白蒹葭却推了她一把,道;“慎儿,你先带你妹妹回去休息。” 却是要将人撵回去了。 凌离儿心中好奇的要命,感觉自己心里的八卦小雷达嘀嘀嘀嘀嘀的响了起来,拽着白蒹葭的袖子道;“娘亲,如月到底做了什么?” 因为自荐枕席被你爹一巴掌拍死了? 白蒹葭并不觉得这种事情可以这样大方的对跟孩子说,对于母亲而言,虽然后院里有些脏的臭的,却也想着不要脏了自家的心头肉。 看着凌离儿白玉一样的额头,忍不住手痒又戳了一下;“你现在还小,正是好好学习的时候,那些小丫头片子的事情,有什么好关心的,等再过两年,你再乖巧懂事些,就算你不愿意,这中馈管家,也要逼着你学呢,到时候我可不管你愿不愿意了!” 再心疼女儿,白蒹葭也不会将凌离儿养成一朵不知世事的白莲花,不过看凌离儿玲珑剔透的样子,白蒹葭也是很放心的。 她这么一说,凌离儿顿时便不依了,撒娇道;“难道离儿不乖么,难道离儿不好么,娘亲肯亲手教离儿离儿高兴都来不及呢怎么会不愿意!娘这样说,离儿可是不服气的。” 看着她娇气的样子,白蒹葭心中很是满足。 她睡了八年,错过了凌慎之两兄妹一点一滴长大的时节,但是看着凌离儿这样冲自己撒娇,那样的缺憾似乎又被弥补了很多。 “好好好,我们家离儿最乖了。”白蒹葭伸手安抚了一下离儿,思忖了一下,如果那如月家的嫂子不算愚笨,应该自己领了银两和尸体回去,安分一些,怎么会闹起来。 不过想到张玉凤的脾气,如果这么几年下来还没有长进,以她的愚蠢也说不准真能闹出什么事情来。 白蒹葭最近的心情其实不错,唯一不太顺心的就是凌绝尘一去数年这桩事了,当下又哄了一会凌离儿,见凌离儿软软的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不由揉了揉她头发,笑道;“困了就回去睡吧,回头我给你送一些参汤过去,这次可就算了,日后可不要乱熬夜了。” 丫头可是说,小姐房里的灯可是亮到了三更。 这样的年岁,虽然年轻,但是还是少熬夜来的好些。 凌离儿也实在有些犯困,看了眼白蒹葭的神情,也知道再怎么撒娇撒痴白蒹葭也不会让自己去看热闹了--否则那打听消息的丫头怎么还跟个木头一样呆在一旁不说话呢,这事儿显然白蒹葭是一点也不想让她知道的。 虽然心中很好奇,但是凌离儿还是听从了白蒹葭的话,又撒了一会娇,才回了自己的轿子,刚上轿子不久,就觉得困的厉害,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眼看两兄妹走的远了,白蒹葭才抬眸看了一眼那打听的丫头,道;“出了什么事情?” 那丫头脸色涨红,白蒹葭记得本来是一个院子里的二等丫头,名字叫做似锦的。 似锦道;“如月家的嫂子,在门口闹呢,说是……说是……”她想起凌绝尘那下凡一样的气场,虽然已经隔了好多天,但是也让冬香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心中暗自庆幸幸亏将军走了,对于将自己一众人从那种修罗炼狱里救出来的白蒹葭,心中却有了几分仰慕的忠心,甚至有些死忠了。 这种忠心说起来来历有点微妙,但是若是仔细说起来,放在后世有一种叫歌德斯尔摩的病症,就跟冬香这些人的死忠差不多了。 身处修罗炼狱,偏偏白蒹葭却轻描淡写的将凌绝尘带走了不说,在凌绝尘发怒要将人都撵出去的时候,还抗住了压力将人都留了下来,只告诫她们好好做事。 简直就是最黑暗绝望的时候,伸出来的一只手将他们拽了出来,又好像在冬天本来要冻死的时候,有人送来了热汤棉袄将人带到了春暖花开的地方,冬香觉得那天院子里几乎所有人都会跟自己一样感受到了白蒹葭如观音下凡一样的慈悲心肠。 所以对于引起这一切的如月更是嫌恶鄙夷的不得了,虽然很多是院子里默认的规矩,但是只是默认并没有拿上台上来,比如丫头自荐枕席这事儿,如果男主人高兴就收了,但是若是换了一些厉害的主母,男主人又不肯收用,这爬床的事情闹将出来,这种不知羞耻的丫头,打死浸猪笼都是轻的,同时白蒹葭还慈悲的赏了二十两银子,让她嫂子将人领回去,连如月不知羞耻的事情都一句没提,只说是一场急病死了,也算是顾全了如月一家的面子。 732.第732章 哭丧 似锦的脸上充满了对如月嫂子的鄙夷,觉得白蒹葭那二十两银子,就算是拿去喂猪都比给如月嫂子有用。 二十两银子可以买好多大肥猪了够吃上很长时间了! “说是将军逼女干如月不成,恼羞成怒下,将如月生生打死,还给了二十两银子想要封口呢!”似锦飞快说出自己打听来的消息,脸上除了鄙夷外,也是真情实感的愤怒着,“正找了一群人,在门口又哭又闹哭丧呢,说要讨个公道呢!” 在别人大门口哭丧,放在那里都是让人恼怒的,照似锦的看法,应该一顿棍子打出去才是。 听着轿子里陷入了沉闷,似锦愤怒之后,心中却忽然有些不安了。 哎呀,这夫人却是有身子的人,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让夫人乱心了吧…… 可是那如月嫂子实在是个不知道感恩的人,也就吃准了凌绝尘离了将军府才敢来闹…… 似锦心中正自不安,就听白蒹葭笑了一笑,很是清脆。 “青天大老爷啊,我家妹妹在这将军府里做奴婢,本来想着这两年攒够了银子就赎了她出来,连人家都说好了,就等着去做正正经经的娘子呢,但是却不想进去的时候是活生生的一个花朵儿一样的闺女,出来的却是死人啊……” 将军府大门口,竹制担架上摆着一具尸体,上头虽然盖着白布,却也可以看出那尸体乃是一个纤巧袅娜的少女。 张玉凤披麻戴孝的一身白裙子,正哭的声情并茂,门口本来坐着几个人,看她闹的厉害,当下便皱眉道;“你胡说什么。” “我总要为我这苦命的妹妹讨回公道,你以为二十两就能买如月一条命么,可以将你们干的那些污浊的事情掩盖过去么!” 虽然面对着几个大汉,张玉凤身子颤抖一下,却猛然往地上一躺,大哭道;“是,嫂子没用,不如那些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保不住如月的性命,连你死了,也几乎保不住你的名声!” 眼看张玉凤这跟滚刀肉一样的撒泼,凌家的侍卫也有些犯难了。 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更何况对于这种撒泼发疯的女人,也是头一回遇到,顿时有些束手无策。 如月的死,虽然白蒹葭院子里清楚的很,但是外头的人却完全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对于让张玉凤来领如月尸身回去的事情,凌府上下还是都知道的。 但是知道之余,心里也是清楚--好端端的一个姑娘瞬间就没了,谁都听得出来急病死的只是一个理由,不过别说一个丫头了,就是一个通房姨娘死了,也就那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这后院里的水啊,深着呢,凌家还算单纯,另外一个大户人家,那个月不急病死三五个的,这些暗地里的事情,不说但是心里都门儿清。 他们凌家这些年清清净净的,日子又过的好,眼看张玉凤发疯撒泼,心中可算是将人恨上了。 眼看张玉凤滚刀肉一样油盐不进,侍卫也是不知真相,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玉凤脸上鼻涕眼泪的糊成一团,就跟一个最普通的低层妇人没什么区别,听侍卫这么说,便恶狠狠的道;“我能有什么意思,我一个做奴仆的能有什么意思?我倒要问问,我一个好好的妹妹,前几天都好好的,怎么就忽然死了!我虽然没本事,总不能让如月死的这么不明不白的。” 她气势汹汹,倒是将侍卫一时惊住了,不过侍卫脸上很快就掠过一丝不屑,道;“不是说了病死的么!你不要再闹了,识相的就早些离开!” “噗。”一声娇笑,如风动碎玉,水击寒冰。 却见几个衣帽整齐的婆子,抬着一顶小轿子走了过来,后面跟着两个小丫头,也是姿容秀丽。 虽然看不见轿子里的人,但是看着轿子旁边的姑娘端眉秀目,一身水绿衣衫看上去普普通通没有什么出奇,但是一身气息让人一见就觉得十分妥帖。 分明是夫人身边极受重用的立春姑娘。 那轿子的人,是谁还用猜么? 侍卫心里也有一丝惶恐,好端端的,竟然惹了夫人来,夫人可是有孕的,别说让这疯婆子冲撞了夫人,就算是夫人受些惊吓,自己可真是万死不可辞罪了! 他正心中紧张,觉得手中汗津津的,正想着说什么,就听白蒹葭慢悠悠的道;“如月家的嫂子,你受了什么委屈,好好说出来,让妾身为你做主可好?” 她声音柔和,语音带笑,似乎丝毫没受张玉凤疯狂的影响,温柔和顺的声音让人一听就产生了不少好感。 刚才张玉凤闹的厉害,又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站在一旁观看,此时眼看忽然出现一位极尊贵的夫人,还是从凌府里进来,倒是引得人更多了起来。 这人啊,最喜欢的就是看热闹和看八卦了,而且看张玉凤的样子,中间还牵扯上了一条人命。 这热闹可刺激的很呐! 有些人不但自己看,还去拉了自己的亲戚朋友来看,后来听侍卫道;“夫人,这不过一个疯婆子,你又何必为她操心。” 一听那轿子里的是白家大小姐,凌家大夫人,众人更是哗然了。 这样身份贵重的人,平时他们都是很难见到的,无数火辣辣的目光落在那一顶小轿子上,只恨不得将那帘子烧穿了,亲眼见一见那修罗鬼帅的夫人--毕竟见过凌绝尘的人还是很多的,不少人也对于能够配得上凌绝尘的女子产生了好奇。 如今得了机会,正是恨不得见上一见。 “你是谁?”张玉凤脸色变幻,看着眼前的小轿子。 即便是那轿子四周的丫头,衣着打扮都比自己好上不知道多少倍。她心中羡慕之余,却渐渐扭曲成了不甘的嫉妒和怨恨。 自己也曾经锦衣玉食过的,为什么这些小丫头片子不过是伺候人的,这日子却比自己还过的好,还摆出一副神气的样子,明明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卑贱之人罢了! 733.第733章 闻人衍 可是这样的卑贱之人却仍然让现在的她嫉妒极了了! 她一定要抓紧这次机会,脱离这种贫困无奈的生活! 张玉凤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嫉妒。 简青贞并不是个好相处的人,既然惹怒了她,也不会给她什么好下场,许的如月他哥哥表面上看上去倒是不错,也是一个别庄上的小头头,张玉凤跟了他丈夫的时候,她还算有几分姿色,开始丈夫也很珍爱他,马英辉也赏赐了几件东西,她私下里也跟马英辉有几次来往,结果不巧被他丈夫捉奸在床,自然不能在主人面前闹出什么来,又听说她年少时候伤了身子,是个不下蛋的母鸡,心中恨极了,从此每天吃的醉醺醺的回来,一喝醉了就抓住张玉凤一顿暴打出气, 张玉凤开始的时候不服气,只是越是反抗,越是被如月哥哥教训,后来马英辉也指望不上了,私下里也跟一些她以前看不上的男人来往,换些银钱,结果不想又被他丈夫知道了,更是暴怒,日子过的很是艰难,只是偶尔想起旧日的日子来,却是说不出来的怀念,但是也只是想想而已。 又听着白蒹葭的声音微微有几分熟悉,不由眉头一皱,鬼鬼祟祟的目光在白蒹葭的轿子上扫来扫去,暗自盘算里面的人到底是谁。 白蒹葭倒是有一丝讶异,她挑起一条缝隙,却见一个妇人,若说是三十岁也有人信的,一身半旧不新的褐色短褂,身上披麻戴孝的,明明不过二十三四,但是头发竟然已经显出了花白之色,脸上甚至还有些鼻青脸肿的,旧日骄傲得意的神气却已经换成了凄苦之色,眼中闪烁着老鼠一样贼溜溜的光芒,只是眉目间,依稀还能看到当初那个少女的几分美丽。 她放下帘子,似乎想过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张玉凤落到这个下场,怪谁呢。 最后只是慢悠悠的笑道;“你既然都在我家门上闹上了,还不知道我是谁?” 一旁坐着几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披麻戴孝,哭哭啼啼的。 担架上摆放着尸体。 “咦,这里怎么这么多人?”伴随着清悦的女子声音,一辆华丽的马车停了下来,别的不说,光是那两匹马,就不是一般人可以养得起的。 白蒹葭嘴角一勾,就看见马车上先出来一个清秀俊美的小姑娘,眼睛一转,道;“我家小姐问你怎么堵在路中间哭哭啼啼的呢?” 却听那清悦女音柔声道;“既然闹成这样,想来这位夫人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随着哼了一声,一个男子道;“青鸾,就你心软,我下去看看就是,这青天朗朗大地堂堂,可不是没有王法的地方!” 说着车上跳下来一个俊美青年,他穿着一身玄黑色绣四爪蛟袍,带着和田玉束发冠,面如冠玉,目似朗星,容貌俊美,在京城公子里也算是上等,更难得一身贵气。 见他下车,那马车里又下来两个小姑娘,都水嫩的春葱儿一样,一个道;“世子,我去问问就是,不用劳动你了。” 白蒹葭听得苏青鸾的声音,倒是微微一笑,那青年的身份也不用猜了,就是闻人衍了。 闻人衍从马车上跳下来,一抬头倒是吃了一惊,竟然有人在凌家闹了起来,连他也是没有听说过会闹成这样的。 张玉凤也算机灵,见闻人衍气质不凡,急忙连滚带爬的就扑了过来,哭道:“这位贵人,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闻人衍身边的小姑娘手一掀,伸手就在张玉凤要扑到闻人衍身边的时候拉了出去,心中一阵恶心,回家之后却是要好好洗上一阵了!当下柳眉一竖,娇喝道;“要说话就好好说话,若是伤了世子,你陪得起么!” 她声音娇蛮,张玉凤心中恨极了,倒在地上,哎呀哎呀的惨叫了起来。 闻人衍皱了皱眉,道;“晓音,去看看。” 晓音就是刚才掀开张玉凤的女子,听闻人衍这么说,脸上掠过一丝不高兴来,不过既然世子吩咐了,也只能乖乖的走了过去,道;“你可有事?” “我的腰……我的腰啊……要断啦……”张玉凤哀哀惨叫了一阵,就听白蒹葭轻声笑道;“立春,你去帮她瞧瞧。”却又柔声道;“世子不要怪我擅拿主意才是,我也好奇,这好端端的没几天,怎么就有人闹到我家门口来了。” 她声音清柔,闻人衍怔了怔;“你是?” “妾身乃是凌白氏。”至于名字这种东西,白蒹葭根本不打算跟闻人衍多说,凌白氏算是把自己的身份交代清楚--她一点也不想跟闻人衍有什么牵扯! 她没记错的话,前世苏青鸾作天作地,春风得意,闻人衍也在中间花了很多力气。 苏青鸾给她添了不少堵,闻人衍这人看着自己喜欢的少女作,还帮着苏青鸾作,对于闻人衍,白蒹葭没什么好感。 不过也懒得计较。 一个被感情冲昏了头脑的天真少年罢了。 “原来是凌夫人。”闻人衍明白过来,“只是这位姑娘会医术么?要不要还是我让人去请医生了?” 他看向立春的颜筋柳骨i,多了几分琢磨和打量。 张玉凤看着立春缓缓走了过来,顿时脸色大变,心中一惊,她虽然跟立春只见过一面,但是却无奈那一面给张玉凤的记忆却太过深刻了,光是看到立春,当年的事情又好像刚发生一样出现在了张玉凤的眼前。 立春虽然成熟了些,但是比起被岁月摧残的自己,岁月却只是磨砺出了立春更璀璨的风华,行动间青裙如荷叶铺展弥漫,让张玉凤嫉妒的几乎要咬出血来。 明明都是女人,自己比她还小上几岁,但是为什么自己看上去却比立春老了十岁不止。 张玉凤还记得,当年的这个女人,是如何在装晕的马英辉身上动手,那样的事情,让马英辉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做着噩梦。 734.第734章 信口开河 光是想到当时在朱氏药膳里发生的事情,就不由张玉凤牙齿格格作响,立即一个打滚就从地上爬了起来,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痛了,比十六岁的小姑娘还健康,只唯恐让立春寻到什么理由在自己身上动手。 见过马英辉的惨状后,张玉凤可一点不想让这个看上去温柔贤淑,实际上却毒如蛇蝎的女子碰上自己。 谁知道会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样子呢! 她哆哆嗦嗦的看着立春,这么多年下来,也算伶俐了不少,急忙一溜烟的跑到了闻人衍身后,被晓音一教训,倒是也识得厉害,她不敢再扑上去,只是哭道;“这位贵人,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这盛京城里,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闻人衍道;“你有什么委屈,慢慢说来,我给你做主便是。” 白蒹葭只手托腮,嘴角微勾,就听张玉凤哭道;“我……我不敢说……” 她一双眼睛好像老鼠一样,滴溜溜的打量着眼前的俊美少年。 却听苏青鸾的声音如出谷黄莺一样从马车里传了出来,笑道;“这位可是镇南王府的世子闻人衍,最是侠义不过,你若有什么委屈,说了便是,闻人世子自然会秉公处理,这盛京城可不是没王法的地方!凌夫人,你说是不是?” 她声音悦耳,话语带笑,听起来怎么都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 清越如碎玉的声音从轿子里传了出来;“这些事情我可不懂,我只知道若有什么冤屈,去大理寺递状子便是,若是不管三七二十七谁都堵在别人门口一阵闹事,可奴不成奴,主不成主的,就不成样子了。” 虽然声音徐缓,却点出了张玉凤好端端的,不去大理寺递状子,身为奴仆,却来贵人门口堵着胡闹,还带着尸体这种事情,放在哪里都在闹事。 苏青鸾道;“便是奴仆,也是一条人命!别的不说,状师也不是那么容易请得起的,而且若是对方势大,也不过是打落牙齿和血吞而已。” 她那别的不说四个字,可是意味深长。 百姓里私下里流传着天下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之类的话语,便是一方富豪进去,也要被扒两层皮,更何况别说如果对方是个极富且贵的人,胜算更低。 而且百姓大多都是不识字的,要告状便要请状师和讼师,这两样的价钱就足够逼死普通百姓了。 白蒹葭听着苏青鸾咄咄相逼,倒是忍不住微微一笑,“那这位姑娘认为应当如何呢?” “闻人世子自然会秉公处理的!”苏青鸾轻声笑道;“这位夫人,闻人世子身为大理寺司直,辅助丞相检举不法,若有什么事情,尽数道来。” 虽然大理寺司直到底是什么东西张玉凤并听不懂,但是辅助丞相弹劾百官她却是很清楚的,当时张召才却一心念着出人投地官拜丞相的--更何况在所有的戏文里,都清楚的写着丞相乃是百官之首。 她离开秋水村跟了马英辉的时候以为马英辉已经是威风不凡了,到了京城后才明白那马英辉不过是地方小官罢了。 司直虽然只有正七品,但是整个大理寺也不过十二司直。 爱慕的目光顿时落在闻人衍身上,却见他芝兰在庭,玉树临风,气势不凡,马英辉跟他比起来,一个是天上的天鹅,一个却是地上的癞蛤蟆! 被张玉凤的眼睛看得心里哆嗦的了一下,明明已经进了三月,闻人衍却感觉到陡然一寒,菊花一紧,不过苏青脸这样夸赞他,他心里也是极满足的,能被自己心上的美人这样推崇赞美,便是谁都会跟闻人衍这样感觉到飘飘然了。 当下将那份不安抛之脑后,矜持的点了点头,道;“你且说来,我自会帮你做主。” 张玉凤一阵熏然,只看见闻人衍一张俊美笑脸,顿时觉得自己好像身处在了戏本子里面一样,自己是不畏强权申冤,闻人衍则是出手相助的贵人。 至于立春和苏青鸾--立春自然是心如蛇蝎最后却事迹败露的恶毒配角,苏青鸾却是那出身高贵,对闻人衍一片痴心却神女有心襄王无意的白莲表妹。 “这位公子请听奴家一言。”她看着闻人衍,倒是生起了几分旖旎心思,脸色微红,敛袂做礼,甚至还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脸,稍微清理了一下自己,边回忆着戏本子里花旦的身段,一边依葫芦画瓢。 不过那戏本花旦,那个不是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的,那水蛇腰的袅娜风姿,也是****苦练得来的。 她这些年来,骨头早就硬了,全身更不复少年时期所独有的柔韧灵活,反而是个臃肿的中年妇人,这一依葫芦画瓢竭尽全力,不见花旦的袅娜纤弱,风情万种,反而好似黑熊摆身,黑虎伸腰,浑然没有半点风摆荷叶翻花舞袖。 只是闻人衍心中的不安感却更重了,不过想到了苏青鸾刚才的话,他脸上的笑容却又浓了几分。 张玉凤眼见闻人衍这样,心中顿时大喜过望,更是搔首弄姿,道;“奴家有一妹妹名唤如月,从小才貌双全,兰心慧质。”她不喜欢如月,如月也厌恶她,两个人相处的极为不好。 不过如月也会补贴哥哥一些银钱,如今想到如月死了,那收入却是没有了,张玉凤想到这些,心里还是有一些难过的。 想到那个酒醉后就将自己一阵暴打的男人,张玉凤的眼里掠过了一丝厌恶。 这样的日子,她不会继续过下去了! 她一定要抓紧这次机会,离开这种卑微而下贱的生活! 张玉凤眼中掠过一丝决绝和野心,“如月不但生的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而且性情也好,对同辈温柔和睦,对长辈极为孝顺,对下辈也是百般爱护,见过她的人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 反正人已经死了,吹的再多也对自己没什么坏处,张玉凤压抑下心里的醋意,众人听张玉凤这么说,倒是对于这么一个少女生了几分好感。 735.第735章 戏 “只可惜……只可惜……”张玉凤唱作俱佳的扑到了那担架旁边,哭道;“只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我这妹妹的容貌性情,也竟然惹来了他家主人的垂涎,想要将人收为通房,我那妹妹十分忠贞,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愿与人做通房,要清清白白的嫁给家中替她说好的未婚夫,结果那主人逼女干不成,恼羞成怒,竟然将如月生生打死!” 她泪如泉涌,让四周看着的人也不由生起了几分同情跟恼怒。 立即有人道;“怎么会有人做出这种事情来!” “这般女子,真是可惜了。” “我倒是不觉得,为人妻子,正当为了家族血脉开枝散叶,这一生一世一双人实在是太自私了些,没有女德……” “身为女子,家中又有说好的亲事,这等不畏强权不肯从命,也是有几分风骨的,可惜了。” “那说女德的,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女儿,我们寻常百姓,哪有那么多有的没的,只要老老实实过日子罢了。” 众人纷纷窃窃私语起来,听着张玉凤说道逼女干不成将人活活打死,立即更加喧闹了起来;“逼女干不成,这还有没有王法了!当良家女子是那青楼官/女支么” “这女子才貌双全,又不贪慕虚荣,真是可惜了。” “在那些贵人的眼里,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也是跟蝼蚁没什么区别,唉。” 白蒹葭耳目灵敏,外头的声音虽然很多都是小声嘀咕,不过她也听得清清楚楚,下意识的将一缕发丝缠绕在手指上,脸上却微微绽开一丝笑意。 “唉,这等不慕荣华的忠贞女子,竟然就这么香消玉殒了,也真是可惜。”苏青鸾幽幽一叹。 “你可有证据?”闻人衍也是个爱惜弱小的人,又听出了苏青鸾的言下之意,也惋惜如月那么一个如诗如画的女子竟然就这么被人打死了,不由脸上也带出一点怒色来,“若是有证据,便跟我回大理寺去,我替你做主!” “那主人的妻子,给了奴婢二十两银子,让奴婢将人领回去……”张玉凤大哭,“若不是做出这等事情来,怎么会一口气给这么多钱,可怜如月前几天还好端端的,转眼就急病死了,我心中自然有些怀疑,后来又听到了消息,便请人为如月验尸,是被人活生生打死的。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也不能眼看那打死如月的凶手逍遥法外,让如月含恨九泉之下。” 她这样哭哭啼啼的,倒是让闻人衍不由对她刮目相看了,本来一位只是个庸俗妇人,但是却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不畏强权,侠肝义胆的人。 果然只有跟那如月是一家人! 闻人衍更是佩服,“夫人侠肝义胆,好胆气!” 立即旁边有人叫道;“做出这等不要脸事情的狗/男/女是谁,也要让他们知道,我们这些百姓虽是卑贱,却也不是跟蚂蚁可以可以让他们任意践踏的!” 当下四周纷纷扰扰,也要让张玉凤说出那逼女干害命的人名字来。 偏偏张玉凤却擦了擦眼泪,扭扭捏捏的道;“奴婢,奴婢不敢……只求能还如月一个公道!” 似锦几个小丫头听着张玉凤颠倒黑白,不由都气的脸色通红。 张玉凤说的委屈,但是她们能在白蒹葭的院子里伺候,都不是个蠢的,那里听不出来张玉凤的言外之意。 那院子里发生的事情,也就她们心里清楚,在他们看来,如月那是自作自受,还带累了她们都被凌绝尘迁怒,如果不是白蒹葭出面,她们被撵出去,就跟以前的好日子绝缘了。 即便是如月做出那种不知羞耻的事情来,夫人也慈悲为怀,不但没有宣扬这件事情,还让如诗帮如月收尸化妆,额外给了二十两银子。 若是依似锦的性子,如月就应该赤条条的让她嫂子领回去。 她嫂子不知道收敛,如今还闹到门上来了,口口声声都往她们将军身上泼污水。 虽然如月是凌绝尘一巴掌拍死的,但是凌绝尘需要逼女干如月? 这睁眼说瞎话也是瞎到了一定地步。 在似锦似罗几个小丫头都同仇愤慨,几乎恨不得撕了张玉凤的时候,在场群情汹涌,都让张玉凤说出那人名字,张玉凤却委委屈屈不肯说,只是道;“那人权势极盛,如今如果在这里说出来,不过是白白连累了你们。”这样的话语下更是群情激奋。 立即有人表明身份,愿意给张玉凤撑腰。 “噗。”一声轻笑响起。 在这群情激奋中,更是宛如一滴水溅进了油锅里,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那一顶青布小轿,如果目光如刀剑的话,几乎都要将这青布小轿撕成碎块了。 “你笑什么!躲躲藏藏的不成样子!”立即有人不服气的大叫道。 “那一声笑真是好听,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仙女……哎呀哎呀,老婆你别拧我耳朵,我就看看,我就看看还不行么!” 白蒹葭不理外头的吵吵嚷嚷,缠绕着自己的头发,笑吟吟的道;“这哭哭啼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凌家在门口唱过年大戏呢。” 她这话说的却极毒。 戏子是下九流,属娼籍,俗话说;‘女表子无情,戏子无义。’女表子和戏子,是一个地位,极卑极贱的。 却是将在场的人都骂做了戏子。 她言笑晏晏,说得娇俏的好像在开玩笑一样,众人倒是没一个听出了她话语间的含义。 白蒹葭这么说,也是气的狠了。 不管是谁,将主意打到他家里来,也别怪她不肯留情了,更何况看这样子,是活生生的趁着凌绝尘不在,要污了他的名声。 立春倒是听出她有些愠怒了,倒是白蒹葭笑道;“说起来我院子里前几日正好死了个丫头叫做如月,你又闹在我这里……嗯,有点意思。” 旁边立即有人大叫道;“你躲在这轿子里,是乌龟缩在壳里么!!” 他混在人群里大叫,自以为没人发现有恃无恐,立冬轻飘飘的走过去,在他腰间轻轻一戳。 736.第736章 言之凿凿 “凌夫人。”一听白蒹葭开口大大方方的承认了那死的丫头是她院子里的人,闻人衍也有些惊讶了,“这位夫人所说的话……”同时也看向张玉凤的眼睛里,也多了几分打量。 张玉凤说的是凌绝尘?就算是凌绝尘不怎么相熟,也觉得太信口开河了些。 但是张玉凤信誓旦旦的,白蒹葭却承认如月是她院子里的丫头…… 就听白蒹葭缓缓的道;“这大戏倒是有点意思。”她简单的开口;“纤纤宜园遇刺之事,闻人世子可知?” 闻人衍点了点头,不知道白蒹葭怎么想起说这件事情来,不过这件事情私下流传倒是很多,当下便点了点头,就听白蒹葭淡淡的道;“只是那西周之人,灭我大昭之心不死,一边举起反旗伤我大昭边疆百姓,私下又派遣了不少刺客,一边却在京城里暗自挑拨行事,非要我大昭大乱,趁机行那吞并之事。” 她声音轻柔,停在张玉凤的耳朵里,感觉有几分熟悉,但是却想不起来到底在那里听过,不过却有一丝不好的预感从心里冒了出来。 “那如月趁着我相公归家休息之际,竟厚颜无耻的以****之,妄想刺杀相公,幸亏相公反应敏捷,将那刺客当场格杀。”她声音清越,在一旁的似锦似罗却被这忽然的消息刺激的有点懵了,呆呆的站在那里,听着白蒹葭声音却天山雪水一般,清冷而沉静,随着她的声音,在场的众人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同时群情激奋的声音也小了起来,看着那青布小轿,似乎被那清冷的声音就带着让人冷静下来的魔力,本来被张玉凤几句话撩拨的热血上涌的人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本来若是依照律令,这如月一家人都应该交给大理寺处理,不过如今天下大乱,各事层出不穷,妾身也不能因为自家的一些小事,白白的给大理寺增添麻烦,想着尽力所以便封了二十两银子给如月家里,同时让人暗自留神,看有没有人与这如月家人联络。” 越是说,张玉凤的脸色越白,看向白蒹葭的轿子,也充满了怨毒,有人看见她扭曲的脸,也不由吓了一跳,就听她尖声叫道;“你胡说!就是凌绝尘逼女干了如月不成,然后错手杀了她!” 白蒹葭懒得理她,只是笑道;“而且若说逼女干而死,那身上多多少少都会留些打斗挣扎的痕迹,一验便知。” 虽然淤青过几日就会消去,不过死人身上的淤青痕迹,有经验的仵作一验便知。 “不过这妇人在我家门口闹事,又信口污蔑朝廷重臣,信口胡说妄图欺瞒利用世子,还请闻人世子秉公处理才是。立冬,你就把这几日的盯梢都传给闻人世子吧。” 她说了这些话,也觉得有些累,下意识的往后靠了一下,满足的轻叹了一声。 本来她还有些怜惜如月那样容色的女子被凌绝尘一巴掌拍死了,给了二十两算是给家里的补偿,但是若是对面不知满足,食髓知味,她也不坚毅睁眼说瞎话将人踩到泥土里去。 孔子有话说的好,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她白蒹葭不过几年不在京里,那些人竟然忘记了她也是白家出来的女儿,竟然当着她的面将主意打到了凌绝尘的身上,真不是可笑至极? 张玉凤这人,虽然贪婪又愚蠢,但是本质上来说也是个普通人,若不是有人在背后怂恿,怎么会干出来凌家门口闹事的事情来。 而且时间也计算的极好,卡在凌绝尘已经离家,而闻人衍刚好路过的时候。 虽然这附近来往的贵人也不少,但是年轻气成,义愤填膺的就那么几个,而闻人衍,便在那几个里身份也是出众的。 若说张玉凤背后没有人算计帮忙,白蒹葭是不会信的,她倒是相信张玉凤会拿了那二十两银子过自己的日子去。 皇后唯一的嫡亲兄长,战无不胜的修罗鬼帅,几乎注定会得到闻人乐节的信任,朝堂里前途无量的新贵。 他在的时候自然没有人敢动手,但是他离开了京城,却有些人在做些筹备计划了。 白蒹葭敢保证,这如月的事情,只是一次试探,日后会有更多的手段朝着来。 凌绝尘的表现,已经开始落入某些人的眼睛里的。 新贵和老臣之间,本来就有很多的矛盾,位置就那么几个,很多人都盯着呢,凌绝尘要往上走,自然会有人被他挤下来,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后背,凌绝尘至少已经是很多人的眼中钉了。 虽然如今还要他镇乱平叛,但是却不妨碍一些贵人,稍微做那么一点手脚,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用上呢! 虽然这件事情肯定只能掀起一点小小的风浪,最后风平浪静下去,对于凌绝尘表面上没什么影响,但是这种事情就是三人成虎,在有心人的渲染下,这逼女干侍女不成一怒杀人的事情,就会成为暗潮汹涌下的一个小小漩涡。 将这逼女干不成的事情扣在凌绝尘的头上,然后渐渐耳濡目染下,就算明明是没有见过的人,也能轻易的说出许多的错事坏事,然后隐藏在看似无事的这种小漩涡越来越多,最后在关键的时候聚集成一个让人无法脱身的大漩涡,将一切覆灭。 而且凌绝尘这样骄纵轻狂仗势欺人,她身为凌绝尘的妻子,也脱不了关系,也带累了一番白家,作为文人,最爱护的说起来就是自己的名声了。 其实白蒹葭也准备战后让凌绝尘低调收敛一些的,不要那么完美避免闻人乐节猜忌,但是自己做的和被别人逼迫的,却是两回事!她最讨厌别人自以为聪明的往自己人身上泼脏水了! 虽然闻人乐节已经成功上位,但是闻人德纯和萧家,仍然有一些暗棋,而且朝堂之争,却都是未雨绸缪的。 试探? 你敢试探,我就敢让你好看! 737.第737章 添油加醋 她声音清越,不疾不徐的说来,比起只能尖叫‘你胡说,你瞎说’的张玉凤来说,虽然丝毫不露容颜,但是光是那种镇定,就让人不由自主的相信她而不相信张玉凤了。 似锦还算沉稳,小丫头似罗就年轻冲动多了,她听说如月竟然是收买的刺客想要刺杀凌绝尘,真是小脸都气的红透了,如果如月还站在她的面前,她都恨不得冲上去咬上一口,看着张玉凤这样在,恶狠狠的吐了张玉凤一口口水,叫道;“逼女干不成,亏你想得出来,那如月平时在院子里天天卖弄风/骚,想着法儿往将军面前凑,将军肯碰她都不知道怎么高兴成什么样子呢,我家将军是什么样的人物,那如月连夫人三分姿容都不如呢!差点连累我们全都被将军赶出去,我在院子里快六年了,可没听过将军碰过那个姐姐的!不,别说碰了,将军连话都不怎么跟我们说!哼,想要用美色来刺杀将军,真是傻了全/家了!” 虽然这六年里凌绝尘在家里的时间也不超过一个月就是了。 她也是一个娇俏的小姑娘,此时气的笑脸统统,倒是更为引人注目,又听着她噼里啪啦的骂了一顿,最后几句更是听的人脸上异光闪烁,连拧着丈夫耳朵的猪肉西施都不由羡慕的看了一眼似罗。 这小丫头也是极娇俏的,放在外头也比自己年轻时候水灵上几分,只是自家这丈夫这几年来抽空也会跟去青楼里找点乐子。 放着这么娇俏的小丫头不但不碰,连话都不怎么说……很多男人心里都掠过一个念头——这真是暴遣天物啊! 这小丫头若是放在自己家里,也肯定是捧在掌心上天天这样那样的啊。 然后扫了一眼似锦似罗,除了那绿裙子的立春年纪大了些,剩下的都水灵的跟水葱儿一般,如果一个都没碰,暴遣天物四个字在脑海里飘来飘去,扎下根来。 那轿子里的夫人到底应该是怎么样的天姿国色啊。 看向青布小轿的眼睛里充满了渴望,只恨不得白蒹葭肯出来让人看上一眼。 张玉凤气的脸色通红,只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都似充满了嫌恶之意。 “这个女的好大的胆子,刺杀凌将军不成,还妄想污蔑凌将军的名声,真是最毒妇人心!”立即有人灵敏的反映了过来,义愤填膺的开口。 开始他在张玉凤说话的时候,也是十分愤慨的说了几句,此时听完白蒹葭的话,立即感觉到自己被人愚弄了,刚才有多为张玉凤气恼,现在则有多生气。 而这样的人,不止一个。 倒不是墙头草两边倒,而是人都有一种从众心理,而且这种发现自己所谓的正义和好奇都是被人利用的话,更容易爆发出极大的愤怒来。 “凌将军在外征战多年,不知道立下多少赫赫战功,竟然有人想要败坏他的名声!” “我可远远看过凌将军一眼,别的不说,光是他那气场,我若是女子,给他做奴做婢都愿意的!” “这妇人好大的胆子,不知道是受了谁的指使,竟然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众人一时议论纷纷,目光落在张玉凤身上,让她觉得自己好像……& 不是说只要闹起来,凌家为了息事宁人,会给她更多的银两么,为什么,为什么会闹成这个样子,这,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而且……而且,虽然白蒹葭说的话有很多张玉凤听不懂,不过却也产生了一种不安感。 就是明明轻描淡写的不带半分烟火气,但是却总觉得白蒹葭这一字一句的说出来,自己就再也没有了翻身的机会! 她的脸上很快的闪过了一丝惶恐。 闻人衍很生气,他非常生气。 他跟凌绝尘并不熟,但是也听了凌绝尘不少消息。 他并不觉得凌绝尘是做出逼女干这种事情来的人,因为他和其他人不同,他是近距离见过凌绝尘的,虽然只是匆匆的一眼,但是凌绝尘那俊美的近乎妖孽的容貌,却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而且凌绝尘身上的那种气场,给人的感觉就是他不屑做出这种事情来。 是的,不屑。 闻人衍看向张玉凤的眼睛里,也多了几分炽热。 对于凌纤纤在宜园被下毒刺杀一事,也是大理寺极为重视的大案。 闻人衍虽然身份尊贵,从小被娇宠着长大,那个司直也是他祖父出面给他弄来的,但是就像所有的少年人一样,闻人衍的心里,也是藏着建功立业的心思的。 只是他身份实在是太过尊贵,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便是心头是火山,也被长辈们期待的眼光给冰封了。 上次偷偷跑出去几乎丢了性命,他虽然有些害怕,但是也更觉得刺激,而且还遇到了苏青鸾。 这是一个机会! 闻人衍的眼睛里张玉凤瞬间不是一个人了,而是他实现理想和未来的工具! 张玉凤一阵头昏,不是说为了顾全面子,白蒹葭肯定会拿出一切代价来让她闭嘴的么。 怎么……怎么跟别人跟她说的都不一样啊! 闻人衍打了个眼色,立即有两个侍卫将人张玉凤制住了,连带着旁边被张玉凤一起叫来闹事的人也抓住了。 那几个人吓得够呛,怨毒的扫了一眼张玉凤,道;“我们……我们只是被请来的……” 刚才白蒹葭说的话,这些地痞混子那里听不明白的,只知道参合到了一件天大的事情上去,几乎都要脚软的站不住了,惨声道;“这妇人出一天一百个铜钱请我们来的,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闻人衍的侍卫们才不管这有的没的,将人跟野猪一样绑了起来。 张玉凤胆战心惊极了,连如月的尸体都顾不得了,转身就要跑,结果早被人一把抓住,惯在地上,一只脚已经将人踩住了。 白蒹葭轻声笑道;“这如月,是纤纤看着我左右没人不怎么方便才派遣给我使的,也幸亏如此,否则纤纤若是没有提防,被这丫头近了身,只怕……也是天佑纤纤了,没将这心怀歹意的丫头留在身边。” 738.第738章 下棋 她声音清浅,却将这事情交代的极清楚,却丝毫没有给张玉凤留退路了,至于她以后会是什么下场,她也懒得考虑。 既然我给了你一条生路,二十两银子,也够你置办些店铺田地了,过着小富即安的日子。 偏偏你既然不珍惜,还去受了别人的蛊惑来败坏自己的名声大吵大闹,想要混水捞鱼,这就是白蒹葭所不能忍得了。 她这么一说,顿时让闻人衍脸色又凝重和难看了几分。 他虽然天真热情,但是也正应如此,也特别讨厌自己被人愚弄,听白蒹葭的说法,却是分明有人算计了自己! 听白蒹葭缓缓道来,心中更是又惊又喜,这可是白蒹葭送给自己的功劳啊! 这背后敢于蛊惑煽动这妇人的,心怀不轨,说不准能够牵一发而动全身,从她背后抓出那一群人来,只要能跟凌纤纤遇刺的事情扯上一点关系,那可都是让自己立下的功劳! 他的脸上立即在紧张之后,也是一笑,“多谢凌夫人费心了!” 白蒹葭笑道;“不敢,世子为了守护盛京安全不辞辛苦,应该是妾身感谢世子才是。”却又顿了顿,道;“如今我家中只有弱子幼女,却不方便请世子入内喝茶,还请世子不要见怪。” 家中无人,自然应该门户紧锁,闻人衍也是明白的,又急着回去审问张玉凤,道;“不会不会。凌夫人聪敏机警,立下大功,怎么会见怪。” 白蒹葭浅笑道;“还请世子抓紧时间,莫要被这背后的人跑了。”却又顿了顿;“今年有家里有送来的茶叶还不错,世子若不嫌弃,回头我让人匀二两送去。” 闻人衍笑道;“那我就辞职不公了!” 两边都知道事情紧要,当下便将手一挥,看着众侍卫将人束缚住,白蒹葭轻声笑道;“这几****让人盯着如月家里,倒是有些东西,回头我让人跟你送去。” 闻人衍更是大喜,也不矫情,上了马车,才听苏青鸾道;“哥哥,这人说话……你可确定是真的?” 闻人衍看了一眼苏青鸾,柔声道;“这啊,是真的。”不是真的,但是既然当着这么多人说出来的,也没什么大的漏洞,那就自然是真的。 白蒹葭听着马车辚辚,那尸体也被当作证据,被人收了去,嘴角轻轻一勾,轻声道;“我们也回房去吧,立春,一会让立冬来见我。” 立春应了一声,似锦一群小丫头激动之余,又有些惊骇未定,想不到如月竟然是刺客,心下不由暗自庆幸,幸亏凌绝尘不为所动,没有中了如月的诡计,否则凌绝尘真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自己别说被撵出去了,这条小命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呢! 却听白蒹葭安静无语,几个小丫头也不敢说话,只是交换了两个眼色。 一路回了院子,厨房里早已经准备好了午饭,白蒹葭折腾了这一阵,也没什么胃口,就着小菜喝了半碗牛骨髓清粥,就看见立冬已经垂手站在自己面前。 果然不确实的看在他就毫无存在感。 “说罢,张玉凤见过什么人。”白蒹葭轻轻敲了敲手指,她手边放着一个果盘,顺手拣了一个橘子捏在手里。 在传令的时候,白蒹葭也让立冬暗自看紧了张玉凤。 听完立冬的话,白蒹葭却轻轻笑了一下,似笑非笑的道;“都记下来,给世子送去,就说是岭南王那块儿的,另外你将这事情联络立夏,让他如此这般……”不过这种事情,某些证据,还是找立夏来办的妥当,白蒹葭如此这般的交代了一阵,又顿了顿,打了个呵欠。 毕竟现在这身子,还是容易疲惫。 立春在一旁低声道;“夫人?” 白蒹葭摆了摆手,沉吟片刻道;“没什么大碍。”又让立春将一个小巧的玉匣子拿了出来,放在手里若有所思的摆弄着。 这件事情背后到底是谁在推手,她心里清楚,不过这点小事,总不能真正的撕闹起来,所以只能推到别人的身上。 至于张玉凤——自己愿意去做棋子来拼一个荣华富贵,就不要怪她将这棋子好好运用一番了,对面既然敢主动下了棋子,也不要怪她咄咄相逼了。 她嘴角一翘,笑的格外无辜娇柔,倒是立春看到,忍不住心中一动,就听白蒹葭道;“立春,这些日子你抓紧时间,将那人参养生丸多做一些出来。” 立春见白蒹葭不想再说,便点了点头。 白蒹葭看着手里的匣子,你想坏我的名声,我就给你扣一个勾结乱党的名声。 就算不让你掉一层皮,也要让你大出血。 只有别人知道动你带来的代价巨大,才会在出手之前思虑再三,而不是以德报怨让人慢刀子割肉,将人的心养得越来越大,那时候即便你能报仇,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她打开玉匣子,从里面取出一颗药丸,用水吞了下去。 *** 昭明元年,似乎从那个春天开始,就注定了这是一个多事的时节。 窗外的海棠花,在窗格间投下纤巧的剪影,白抒怀手里捏着笔,写写画画,画画写写,最后却叹了口气,将笔放回了笔洗上,看着眼前的东西发呆。 雪胜衣进来的时候,就正好看见自己丈夫似乎正在想着什么。 发呆这种事情,对于白抒怀来说,还是很少见的,当下不由轻轻一笑,道;“怎么了?” 白琳琅正牵着她娘的裙子,她今年才不过三岁,走的不太稳当,倒是也是眉目清秀,很像她的母亲。 白抒怀招了招手,将白琳琅抱在怀里,摇了摇头。 雪胜衣知道白抒怀的性子,倒是也不多问,伸手举了举手里的食盒,道;“蒹葭送了些人参来,妾身做了参汤,相公你最近心神劳累,也正好用些补补身子。” 看白抒怀点了点头,便将参汤盛在碗里;“祖父和父亲那里……” “蒹葭做事你还不放心么。”雪胜衣抿嘴一笑,软声道;“祖父那边,送了两瓶人参养生丸,几支参都是极好的,难为妹妹不知道从那里弄来的。” 739.第739章 白抒怀:钱总是不够。 两人说了一会话,雪胜衣看着白抒怀喝汤,同时扫一眼桌子上的东西,轻巧的将桌子上的宗卷手抄一一收拾整理起来。 这西、南两路同时开战,其他地方也有不少人蠢蠢欲动,大昭虽然强大如猛虎,但是也禁不住那么多的野狼虎视眈眈的,就算是能胜,也难免有些阵痛,牵一发而动全身,更要小心不要大意被那些野狼撕下一块肉来。 更何况这次开战对于某些人来说,也是一个大力发展的时机,也有一些人蠢蠢欲动,想行那从龙之功,也有想趁着这大乱大发一笔的,林林种种,不一而足。 白抒怀喝了两口参汤,就看见白琳琅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倒是笑道;“琳琅想喝?” 眼看白琳琅点头如小鸡啄米一般,取了勺子喂了她两勺,一边笑道;“蒹葭这人参倒是真好,琳琅这孩子平时最是讨厌人参味道的。” 白琳琅娇哼一声,从她爹膝盖上跳了下来,摇摇晃晃的走到她娘身边牵着雪胜衣的裙子,小声撒娇。 白抒怀脸色沉凝,看了一眼雪胜衣,道;“我看你最近总是忧心忡忡的,若是心情不好,就让人接蒹葭来跟你说说话。” 雪胜衣微微一笑,道;“我理会的。” 却瞧见白抒怀摆在桌子上的奏折,不由微微一怔,道;“这……” 白抒怀轻哼一声,道;“乱世出英雄,晋升最快的就属战功了,不知道有多少人惦念着这条路呢。” 但是虽然战功升迁的快,但是也是冒着生命危险从战场上拼搏来的。 那些谋划的那里肯让自家的心肝上战场去拼死拼活的,就免不得将主意打在了别的身上。 这还战争开始没一个月呢,就有人蠢蠢欲动了。 白抒怀脸上掠过一丝嫌恶,他身为白家当家,从小受着极严谨的教育,对于这些人虽然看不惯,但是也是 “那将士在前线出生入死的,这些人不但不思为国尽钟,反而暗自算计这些……”雪胜衣的父亲当年也是战死沙场,对于前线战士的感情还是很深的,听白抒怀这么说,顿时皱起眉头,气的小脸绯红,只是她实在文雅,虽然厌恶极了那些人,但是也说不出脏话来。 白抒怀揉了揉她脑袋,闻人乐节方才登基,内忧外患,即便是尚且有闻人嘉和为他压制群臣,也有了一定的势力,但是却还有一些根深蒂固的势力,也是闻人乐节没有办法对付的。 白三思跟白修这些年来也逐渐将事情交托在他手上,如今他年纪虽轻,但是这几年来经过磨练,行动间已经有白家当家的镇定果断了。 白抒怀眼中掠过一丝深意。 战功这种事情,自然是值得好好算计的,各大家族门阀,也要趁机重新洗牌过。 不过若是过了头,他也是不允的。 “总不会让将士的血白流。”他嘴角撇出一丝冰冷的弧度,却又苦着脸揉了揉眉心;“这礼部兵部都在闹着要钱……真真的我从那里生钱出来给他们。” 别人瞧着手握国家财政大全倒是威风极了,又是极得万岁信赖的才能做到这个位置。 但是白抒怀的压力很大。 钱总是不够用啊! 光是现在,前线兵部振振有词,可不能少,少了要补上的就是战士的性命鲜血。 礼部也不肯让,再怎么省,这万岁登基的面子却是万万不能省的…… 工部要开发新的技术,也是为了让百姓日子过得好点,也是不能少的…… ……都说户部掌管全国土地、赋税、户籍、军需、俸禄、粮饷、财政收支,手握财政大权,那叫一个威风凛凛,其他部门要钱的时候,都的管户部的人叫爹。 白抒怀觉得自己当爹是当爹了,不过身边围了一群儿子,都是伸着手管他要钱的。 就算他怎么机敏应变,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国库就那么点钱,那能做到人人满意呢,这钱啊,可是要用到刀刃上!但是人人都觉得自己的事才是最重要的,这样就难免会得罪一些人了…… 雪胜衣看着白抒怀,眼眸闪烁片刻,低声道;“当初我父亲曾经为我留下一些嫁妆……” 话音未落,白抒怀就摇了摇头,道;“这是国家的事情,怎么能让你补贴私房钱呢,而且你那嫁妆,也就是杯水车薪了。” 就算是出嫁的时候嫁妆再丰厚,和国/家这个庞然大物比起来,却都是浅薄到了不堪一击的。 一个人的力量,始终是无法跟国/家的力量相比的。 白抒怀揉了揉眉心,白琳琅又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攀着他往上爬,被父亲捞在怀里,学着白抒怀刚才的样子伸出小手揉了揉父亲眉心,奶声奶气的道;“不要皱眉,老的快。” 倒是惹得白抒怀笑了笑,捏了女儿一把,道;“怎么,爹老了不好看了琳琅就不喜欢了?” 白琳琅扁了扁小嘴,“爹不好看了,就不喜欢了。” 到底是个娃儿,并不能理解他父亲说话的意思。 倒是让白抒怀哑然失笑,捏了捏她两把,拿胡子扎她小脸蛋,惹的白琳琅躲躲闪闪的,被他胡须渣的生疼,只是伸出手去,哀哀叫道;“娘亲,娘亲。” 雪胜衣看着他们父女闹了一会,倒是笑了一阵,伸手将白琳琅接了过来,看着白抒怀的眉宇舒展了些,才低声道;“那怎么办?” 白抒怀叹了口气,道;“总会有办法的。”看着雪胜衣关怀的看着自己,不由伸手拍了拍她的小手,道;“你别担心了,如果有空,不如多去找找蒹葭,凌绝尘那家伙这一离京,又不知道是多少年,她如今刚回来,这京城里又乱的很……”他们祖孙三人,虽然关怀白蒹葭,却是抽不出身来。 雪胜衣点了点头,看着白抒怀将参汤喝完,又投入上了书桌上的卷宗上。 她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月亮已经很圆了,白琳琅已经有些困了,小手揉着眼睛,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眼睛。 月色流水,若水银泻地。 740.第740章 雪莲归脾丹 白蒹葭偏头看着面前的东西,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那庄园里的东西,虽然好吃了一些,但是再怎么说,也就是一些瓜果蔬菜而已,她除了带一些出来自己吃以外,其实大多数都换成了金币来开垦新的土地。 不过自从开垦了红土地之后,就跟以前不一样了。 红土地上所独有的植物,除了几样少见的花朵外,人参果、天山雪莲、人参哪几样东西都是药性极好的补身药材,而人参只需要一天多一点就可以收获一次,而那收获出来的人参药性据说堪比五百年的老参,而且药性充沛无比。 便是立春,也夸赞过很少见到过这么好的人参。 不过她也是信得过立春的,否则也不会将这人参拿出去了。 立春也是个伶俐的人,不该问的事情绝对不会多问,反而会听从白蒹葭的命令帮忙掩饰。 可以说身边有立春这么个人,让白蒹葭舒心了不知道多少。 她坐在庄园里,面前摆着她从外头带来全套制药用具,面前摆着天山雪莲、人参,还有她从那个湖泊里装来的一碗湖水,正在专心致志的制药。 这段时间以来,她也跟着立春学了几个以人参和雪莲为主的制药方子,她本就聪敏,立春又是倾力相授,所以倒是将这几种制药都学会了。 白蒹葭现在所要炼制的,就是一种人参五根丸。 顾名思义,是以人参为主炼制出来的一种丹药,加入了白茅根、山豆根、紫草根、薏苡仁根、板蓝根五根。 是一种清热散结,化痰养阴的丹药,同时也能滋补身体, 另外一则是归脾雪莲丹,是在归脾汤方子里,加入了天山雪莲和其他几种丹药制成的一种补身丹药。 归脾汤本身益气养血,补益心脾,是立春经过研究过,从归脾汤变化出来的一种方子,当然,比起便宜好用的归脾汤,价钱贵了许多,但是功效却好了不知道多少——毕竟天山雪莲这种东西,也是不是普通人能够吃得起的。 她第一次动手,有点紧张,不过好在外面在立春的指导下,她已经将炼制丹药的过程练习的很熟练了,最后还是顺利的将两种丹药都炼制了出来。 看着面前如珍珠一样圆滚滚的丹药,白蒹葭松了口气,将那丹药捏在手里看了半天,十分心满意足。 将准备好的羊脂白玉瓶子拿了出来,她两种丹药各炼了三十六颗,并不算多,不过对于第一次独立制药的白蒹葭来说,也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了。 第一次既然独立创作成功了,后面的事情也就容易了,白蒹葭很快就将丹药一一炼制好然后分好,只用玉匣子将其中的两瓶放在匣子里,才从庄园里退了出去。 这庄园里的湖水具有很神秘的力量白蒹葭是知道的,别的不说,当时自己在秋水村,能够过的那样舒坦,这湖水也出力不小。 所以这炼制的丹药,白蒹葭也是很在意的。 她第二日便让立春却替她瞧瞧这两枚丹药,不过立春却道;“一般的药,都是望闻捻尝,不过最好的还是让人来试药才是。” 说起试药,立春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当初跟着师父去乱葬岗扒人尸体出来的事情她也没少干,更别说找几个人试这种补药了。 白蒹葭听完立春的话,沉吟片刻,道;“找那种身体虚弱的……”她低声说了两句,道;“就说愿意的,我给五两银子,不过万万不能让人知道。” 立春看着白蒹葭拿出来由手帕包着的两枚丹药,低头应了声是。 她知道白蒹葭对这些事情倒是很有兴趣,如今见她真鼓捣出来了两枚丹药,但是心中也有些佩服,果然不愧是当年的京城门。 从那丹药的形状味道来看,对于白蒹葭这一个新手上来来说,也是很不错的了。 而且这里面也有着一丝很微妙的气息,让立春觉得,这一丝微妙的气息也让这药丸提高了一个水准。 她也有点好奇,这两种丹药到底有什么作用。 不过她检验过后,确认这两种丹药都是很好的补药,眼睛一眨;“立冬。” 毫无存在感的立冬悄无声息的站在了屋子里。 白蒹葭暗自叹了口气,好在立冬也知道避讳,否则她时不时消失一下这种事情…… 不过她都最近都是在床里将床帐放下然后躲进被窝里再悄悄进入庄园的,应该不会让人发现。 果然不出白蒹葭所料,立春将手里的两枚丹药都交到了立冬手里。 …… 果然是好搭档。 看着了立冬面不改色的将先把人参五根丸吞了下去,都不用茶水送服的,白蒹葭也不由将专注的目光落在了立冬的身上。 “感觉如何?” “入口即化,略甜,有一股暖气从胃中起,经过手三阳三焦经……” 后面的话就有很专业了。 有这种专业的试药对象,也是很有作用的。 等服下第二枚雪莲归脾丹的时候,立冬一向苍白俊美的脸上,似乎浮现了一丝红晕。 他咬牙坚持了跟立春回报了一会情况,却忽然道;“属下告罪!” 顿时跟火烧屁股一般拔腿就跑,兔起鹞落两下就倒了窗边,伸手在窗槛上一撑,就利落的跳了下去,宛如一只被狼追的兔子一样,瞬间就无影无踪了。 别说白蒹葭了,立春跟立冬认识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道这个善于忍耐的少年,竟然也会有这么火烧屁股的一样,不由看着空荡荡的窗户陷入了沉思。 “难道我炼的药有什么问题?”白蒹葭看着立冬,迟疑的问道。 她对于立冬也是有些了解的,立冬精于暗杀,善于隐忍,为了等待一个出手的最好机会,不吃不喝,跟一块木头一样潜伏不动的最长时间是七天。 立春眼中闪过一抹坚毅之色,看向白蒹葭;“夫人你还有那药么?” “啊,还有。”为了方便试药,白蒹葭倒是多准备了几颗,她从瓶子里掏出玉瓶,一边嘀咕道;“我明明是按照你教我的方子炼制的啊,难道是那里做错了不成?” 741.第741章 天翻地覆 白蒹葭一边说,一边将药丸倒了两颗出来捏在手里拿给了立春。 若说有什么不对,也就是她用了那庄园力里的一些草药和湖水吧,自己喝了不少湖水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啊! 正疑惑不解的白蒹葭正巴望着专业的立春将那丹药看出什么问题来好改进,心中也不由暗自拍了拍胸,还好自己先找立春试药了。 白蒹葭就看见立春捻着一颗雪莲归脾丹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 既然试验品跑了,那就拿自己做试验吧! 反正自己的反映是最真实的。 至于为什么先吃雪莲归脾丹,也不排除两种补药一起吃也许会产生什么变化嘛。 开始的感觉跟立冬说的差不多,不过…… “吐出来吐出来!”白蒹葭看着立春脸色微变,不由暗自跺脚。 大不了出几两银子去找人试药嘛,这立春往自己嘴里塞到底是什么缘故,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她……她可是…… 在白蒹葭的记忆里,立春是很淡漠内敛的一个人,大概是从小看惯了太多的生离死别,让立春对于生死都看得极淡,带来的则是一种同龄人所少有的成熟和淡漠。 在白蒹葭的记忆里,立春的神情是很少变化的。 但是看着立春此时一张端雅小脸从白变红再变青,不由白蒹葭不着急啊! 这么多年下来,她对立春也是很有感情的,如果因为自己乱加东西导致立春出了什么东西,白蒹葭完全无法原谅自己,看着立春现在的神情,白蒹葭只恨不得立即将那雪莲归脾丹从立春的嘴里挖出来。 不过那雪莲归脾丹早已经化了,也只是想想罢了。 立春脸色变幻,还撑着气力替自己把脉,坚持了一会,脸上一片绯红,竟然显出一种小女儿的情态来。 她总算是明白立冬刚才为什么跑得这么快了! “夫人……”立春咬牙,每一个字都说的很是艰难,倒是将白蒹葭吓了一跳,就听立春道;“我去……上个茅房。” 竟然连尊称都顾不得说了,白蒹葭见她脸色绯红,极为娇艳,呆了呆才回过神来,眼看立春正要往外挪去,急忙道;“房里有夜壶。” 立春大窘,脸上更是绯红一片,娇艳至极,她本就是二十三四岁女孩子最美丽的年纪,只是平时寡淡冷漠,此时脸色绯红,却是显出了一种平时从来没有的丽色,急忙按住了白蒹葭的手,道;“我自己去。” 说道这个,她也是脸上更红,急忙跑到一旁,就听到了一阵明显的响声。 白蒹葭窘然。 立春精通医术,尤其擅长药膳,极懂养生,一众人的身子都被她养的极好,即便是院子里那些丫头沾了福气喝点边角汤,这阵子下来,也是皮肤细腻有光泽,白里透红气色好,走在外头光气色就跟别人不大一样。 别说拉肚子这种事情了,便是平时头疼脑热什么的也很少见——凌绝尘的胃病不算,你就算神医开了方子,也要病人肯吃不是? 但是偏偏光是听声响,白蒹葭就听出来了,立春拉肚子了,还拉的很严重。 那雪莲归脾丹益气养血,补益心脾的,怎么想也不会令人拉肚子啊…… 还好先给立春看了一眼! 白蒹葭一边这样想着,也一边心中暗自担心。 这样拉下去,真的不会有问题么。 而且立冬跑得那么快,看来也是拉肚子不可避免了,连立冬都忍不住,立春那么好的身体都拉成这样。 白蒹葭对于自己制造出来的药丸,心里充满了担忧。 好不容易立春终于拉完了,从旁边扶着墙走了出来,她脸色有一些苍白,额头带着些许薄汗,脸颊微红,如晓露鲜花,奇胎初绽,少见的小儿女情态,冲着白蒹葭苍白一笑,道;“失礼了。” 白蒹葭看着她这样子,心下怜惜,急忙将人扶着坐下,道;“是我乱炼药让你出了事,应该我说对不起才是。” 正说着话,却猛一抬眼,就瞧见立冬飘飘渺渺的站在一旁,正专注的看着立春。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倒是吓了一跳。 白蒹葭道;“立冬你还好吧?”她可不想这一对大将就这么折在自己手上。 这个黑衣少年本就脸色苍白,此时脸上却带着一点红,显出一点旖旎,点了点头;“多谢夫人。” “?”白蒹葭莫名其妙的看着立冬,自己做什么了? 然后将询问的目光落在了立春身上,立春竟然淡淡一笑,道;“也是该谢的。”她沉吟片刻,才道;“人生存在世,便免不得吃喝,总会在身体里留下一些毒素,刚才我那拉肚子,竟然将体内清洁了一番,拉出来的东西,大多是身体里积存的毒素,对于身体是极有好处的。” 她简单扼要的将白蒹葭希望听到的事情就那么讲给白蒹葭听了。 说是拉肚子,其实就是排出身体里的毒素,让整个身体更为纯净,对于立冬这种人来说,两枚丹药更是让他往前跨了一大步,修为更是长进了不少,除了可以抵的他一年苦修外,立冬甚至有感觉,以后自己的修炼速度会提高至少一倍,而且隐藏自己气息的能力会更强! 立春自然不会跟立冬一样,因为她精通医术,所以这些事情对于她来说,倒是比立冬更为清楚。 她感觉到随着身体里杂质的去除,虽然拉肚子的时候要死要活的十分厉害,但是等拉完之后渐渐恢复元气,就感觉神清气爽,脑袋清明,很多本来以为已经开始模糊的记忆竟然又清晰了起来——别的不说,那张玉凤在凌家门口大闹的时候,立春发现自己几乎可以把当时大多数人的表情话语都想起来。 她将事情详细的说给白蒹葭听了之后,肯定道;“虽然不知道那里出了问题产生了变异,但是这两种丹药都很有用。” 白蒹葭嘴角扬起一丝笑容,不过想着立春刚拉的天翻地覆和立冬都把持不住……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立冬,却发现立冬在呆呆的看着立春。 742.第742章 试药 我难道无心之下,又做了什么事情么? 白蒹葭稍微想了一下,就听立春道;“夫人可是有什么疑惑?” “若是身体比较弱的老年人吃了这药……会不会直接拉到死啊?” 曹老婆子已经四十多岁了,对于别人来说也许还是壮年,但是她觉得自己大概是活不久了,身体里年轻的时候留下的伤病这些日子以来疼的她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对于她来说连活着都变成了一种煎熬。 如果不是她在街上捡回来那个小女孩今年才七岁,却早熟贴心让她舍不得丢下这孩子,死了对于她来说倒是更是一种解脱。 隔壁在酒楼打工的好心小二看着她们可怜,给她带了两个客人吃剩下的馒头,还带给她一个消息,说是有人在找试药的人,就要她这种病得厉害不怕死的,给十两银子呢。 她听了顿时心动了,她活不了几天了,十两银子,那都够让那孩子平平安安的长大了。 于是跟小二打听了那信息,倒是很快就走了过去。 那试药的人,是个裙子如荷叶一样的青裙女子,曹老婆子看着她少女的发髻,心里却有些奇怪,这样的女子,竟然还没有成亲。 不过对于这种财神爷,曹老婆子也没有多问,那青裙女子倒是很大方,替她诊脉又问了她很多问题,有些她明白,有些她不太明白,但是都尽量回答了。 就看着那姑娘拿出一枚药来。 曹老婆子还是很知趣的,只是对那青裙姑娘道;“我若是死了,还麻烦这位仙女儿将这银两送到城外破庙我的小孙女曹安安手里……只要每天给他买几个大馒头就行了!” 看着眼前老妇人殷切渴望又害怕的看着自己,青裙少女倒是笑了下,告诉她道;“这不是毒药。” 怎么可能不是呢,如果真的不是毒药,怎么会出这么多钱来让她试药呢。 曹老婆子心一横,就将那丹药吞了下去,不一会就感觉到肚子里开始翻江倒海了。 不过那仙女一样的绿裙姑娘也不嫌丑,反而早有准备一般让她去一旁的马桶上座下。 她以为自己是要死了的,不过看着那姑娘安定的表情,也不知道怎么就渐渐的平静了下来,本来以为会拉到死的,但是竟然只是拉到了虚弱。 而且在被那绿裙姑娘赶去洗澡的时候,曹老婆子有点不好意思的,木桶旁边竟然准备了一套干净整齐的衣衫,虽然很简朴,但是那衣料却比曹老婆子以前船的都要好,竟然看到了一罐鸡汤,还有几个白面馒头。 就着鸡汤吃了两个馒头,绿裙少女又给自己诊了脉,倒是笑了笑,跟观音似的。 后来很快就拿出了一个小荷包塞到了自己的手里,沉甸甸的,偷偷打开一看,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她想起自己吃的药,本来以为自己是要死的,但是一条命能够换这么多银子,还是很划算的,她本来以为要死了,但是那姑娘却笑了起来,眉目柔和的笑着告诉她;“并不是毒药,你可觉得你身子轻快了些么?” 曹老婆子才开始感受自己的身体,顿时惊呆了。 她就是因为年轻的时候打熬过度做了太多事情才坏了身子,所以在她动不了的时候,就被赶了出来。 病痛也时常折磨着她,特别是最近越发频繁,发作起来的时候简直就好像一样有针在刺着骨头。 但是那种疼痛和病痛的感觉,却似乎一下子消失了很多,虽然已经不可能跟年轻的时候一样一个人抵三个,但是干点活路什么还是不成问题了,也可以安安稳稳的将曹安安拉扯长大了。 她一下激动极了,嘴唇颤抖,几乎说不出来话,只是双膝一软,跪在在地,急忙跟那绿裙女子磕了两个响头,“姑娘你一定是观音娘娘吧,老太婆,老太婆真是谢谢你!” 倒是引得那绿裙少女急忙将她拉了起来,道;“这是我家夫人新近练得丹药,只是不知道效果如何,所以让我来试试,一来是试药,二来也是能帮助你们一二。” 曹老婆子眼泪纵横,她从来没有感觉到没有病痛折磨的自己是这样的健康。 “唔,拉了肚子后,是将身体里的毒素排出身体么。”小腹微微凸起的美丽少妇托腮看着眼前的青裙少女。 “嗯,大多数病症都是毒素和杂质。沉淀在了身体里,有时候内脏虚弱也是因为毒素的缘故。”立春解释,“俗话说,是药三分毒,但是人活着,饭菜里却都是有着一些杂质的。” 积少成多,虽然身体里有毒素和杂质,本来人体自身有着排毒系统的,不过随着年龄的渐渐增长,这系统也会逐渐衰弱下来,最后堆积在身体里的毒素越来越多。 立春把雪莲归脾丹和人参五根丸各拿了三枚寻人去试药,最后得到了结果。 那雪莲归脾丹有着将人身体里的毒素排出,洗经易髓的作用,不过第一次用的时候效果最好,后面再用,则效果很微薄了。 便是命在旦夕的人吃了,也能延年益寿,再拖上一些时间。 白蒹葭嘴角一翘,初春的阳光从窗外撒了进来,落在她身上,看起来格外的温馨柔暖。 她纤细的手指摆弄着手里的小匣子,看着凌离儿一身秋香色衣裙,梳着简单的双丫髻,绑着秋香色发呆,从外头走了进来,后头跟着她的丫头秀娘。 见过礼后,凌离儿软软的道;“娘,女儿看今日天气极好,正是适宜踏春之日。” 白蒹葭招了招手,看着凌离儿小碎步的走过来,伸手戳了戳她额头,道;“小丫头就想着出去玩。” 凌离儿捂着额头,嘻嘻笑了。 白蒹葭顺手将手里的匣子合了起来,凌离儿看得清楚,里面却有两个小玉瓶儿,也不知道装的什么,另外还有一封书信。 “这东西给衣衣送去,同时将这药效告诉她……”白蒹葭声音冷静的吩咐了下去,“立冬,你亲自去。” 顺手将探头探脑的凌离儿一戳,白蒹葭道;“一旁站着去,容我换了衣服。” 743.第743章 楼 凌离儿欢呼一声,乖乖巧巧的走到外间,就看见凌慎之正坐在外头的椅子上,专注的看着手里的一卷书籍,凑过去一看,却没什么兴趣。 伸手将盘里的橘子拿了一个出来,剥皮扳成两半,撕了一瓣下来塞在嘴里,只觉得充沛多汁,清甜的汁液在嘴里漫开,一点没有外头那些橘子的轻涩和微酸。 凌离儿吃完半个,又撕了一瓣下来,眼睛一转,塞进了凌慎之的嘴里,笑道;“哥哥你看的真是起劲,都不跟我玩儿。” 凌慎之咀嚼两下,才将嘴里的橘子吞了下去,就看着凌离儿又递了一瓣过来,不由皱了皱眉,摇了摇头。 凌离儿从小跟他一起长大,自然清楚他是不想伸手接橘子然后弄脏了书,当下嗔道;“好啦好啦,我就知道你这书比我这亲妹妹还重要,左右你是大少爷,我就做一次小丫头,服侍你吃一会橘子好啦……吃不吃樱桃?”说着便捉了一把樱桃在手里摇了摇。 “快要考试了。”凌慎之眼眸微沉,虽然如今京城忙成一团,不过科举作为国家大事,也不能轻易耽搁,三天后就是考试了。 这次凌离儿闹着要出去,也是想着让凌慎之去考试前线散散心。 “好羡慕啊。”凌离儿托腮,吃了一颗樱桃;“我也想去考试,看看那些人厉害还是我厉害!” “……”凌慎之一顿。 就听凌离儿眼睛闪亮亮的道;“哥哥,我厉害还是你厉害?” “……差不多吧。”凌慎之犹豫的说道。 若是光论才学不说武艺,凌离儿还是颇为厉害的。 “嘻嘻。”凌离儿拍手笑道;“我们一样厉害,但是我比你小,说起来还是我比较厉害,哥哥你拿个三元回来,这样我就比他们都厉害啦!” 她笑靥如花,话语清脆天真,说起话来虽然有些诡辩,但是乍一听还是很有道理的。 至少凌慎之就觉得她说的还是很有道理,他竟然无言以对了,至少不知道就算是要反驳的话自己从那里开始反驳。 “你就欺负你哥哥吧。” 伴随着一声轻笑,白蒹葭从内室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曲裾,头上只别了一支简单的银簪,手上也只带着一个养生的碧玉镯子,凌慎之急忙将手里的书塞进袖子里,和凌离儿一起起身,叫了一声娘。 白蒹葭摆了摆手,正好看见凌慎之收书,倒是不由笑道;“慎儿这是紧张了么?” 凌慎之低声道,“还好。” 毕竟这次面对的也是天下的才子学者,凌慎之再怎么早熟沉稳,面对这种大事也不可能跟平时一样平稳如山。 “离儿可是为了特意让你散散心才来央我带你出去。”白蒹葭怜爱的看了一眼凌离儿,这丫头虽然看上去娇蛮任性,但是私下里却是再贴心不过,只唯恐凌慎之紧张,才特意在考试之前让自己带凌慎之去散散心。 “其实也没什么好紧张的,你年纪还小,今年就当试试见见世面。所谓八十老童生,二十少状元。” 凌离儿眼睛一转,道;“母亲的脸怎么跟平时不大一样?” 却是转移话题了。 白蒹葭笑道;“是立春的易容药粉。” 她又顿了一下,只觉得心里疼了一下,然后又若无其事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自己这到底是什么了。 “易容药粉?就跟书上的一样么?啊!” 惊讶的发现自己说漏嘴的凌离儿急忙捂嘴小嘴,眨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白蒹葭。 “你看什么杂书呢?”白蒹葭又捏了一把凌离儿,看着她嘀嘀咕咕的,笑嘻嘻的转移话题道;“娘,我们出去吧。” 白蒹葭应了一声,就听凌离儿道;“今天我们去那里玩儿呢。” 白蒹葭看了一眼凌慎之,笑着瞥了一眼凌离儿,凌离儿吐了吐舌头,撒娇道;“我听说这京城里聚集了天下名吃,什么三楼六舍啦,我想去尝尝。” 凌慎之道;“我想去书斋里买些书。” 他说的隐晦,不过白蒹葭一下子就听出来了,顿时心里叹了口气,想着最近事情太多,自己也是一时疏忽了。 白蒹葭嫁过来的时候,虽然带了不少孤本善本的陪嫁,但是毕竟凌家是武将出身,藏书并不丰厚,别说跟白家比了,就是一般的官员人家藏书也比凌家丰厚的多,而且凌家的书籍里也大多是凌绝尘所看的兵书。 想到兵书,白蒹葭不由心中一紧,看了一眼凌慎之,却见他神情安然,当下便笑道;“也好。” 姿容出众,从某些方面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几人收拾了一下,轻车从简,吩咐晚上不用准备晚上了,就悄无声息的从角门走了出去。 刚走出角门,凌离儿就忍不住眯着眼睛嘻嘻一笑,伸脚去踩凌慎之的影子。 对于她这种孩子气的东西,凌慎之不管不顾,偏偏凌离儿还在那里咯咯笑道:“踩了影子哥哥就没我长得高啦!” 也不知道是从那里听来的。 听着凌离儿淘气的口气,白蒹葭捏了她一把,道;“你这个小丫头,你哥哥若是没你高,让他以后如何立足。” 虽然说好男儿不在意外貌,但是若是真成了三寸丁,那可是让人笑话的,几人说了上了马车,却听得马车粼粼,凌离儿道;“我们去哪里呀?” 万卷楼是一栋四层小楼,此时正站着几个人,其中那个娇俏的小女孩儿撇了撇嘴,笑道;“万卷楼,口气还真大!” 她旁边带着帷帽的妇人略一沉吟,却不由眼睛一转,似有若无的朝着旁边看了一眼,那女孩儿看得清楚,叫道;“娘,你在看什么啊。” 伸手戳了下小女孩儿的额头,妇人若无其事的道;“这书斋可是整个京城里最为齐全的,口气大也是正常的。” 小女孩儿吐了吐舌头,伸手拽着一旁的俊秀小少年,笑道;“那哥哥不是开心了。” 那小少年年龄虽幼身量未足,但是已经可以看出日后翩翩君子的风采,只是眉目间不见那女孩儿的娇俏天真,异常沉稳。 744.第744章 买书 小女孩儿吐了吐舌头,伸手拽着一旁的俊秀小少年,笑道;“那哥哥不是开心了。” 那小少年年龄虽幼身量未足,但是已经可以看出日后翩翩君子的风采,只是眉目间不见那女孩儿的娇俏天真,异常沉稳。 正是白蒹葭三人以及立春。 凌慎之淡淡的扫了妹妹一眼,道;“说的好像你不开心似的。” 凌离儿嘻嘻一笑,伸手捉住白蒹葭的袖子,“我当然开心,我看着这么多书就开心。” 白蒹葭看着她鼓着腮帮子就跟刚出炉的小包子一样,不由有些手痒,想着在外头戳女儿的腮帮子还是不太好,当下轻咳一声道;“进去吧。” 几人进了楼去,凌离儿顿时挑了挑眉,只见那万卷楼内悄无声息,只有抄录的沙沙声,书架之中有不少小几,小几后面坐着学子,有老有少,不过衣着都相当普通,正在聚精会神的抄录着手中书籍。 她心中好奇,伸手拽了拽白蒹葭的衣袖,就看着白蒹葭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表情。 当下扁了扁嘴,却扯着白蒹葭的衣袖跟着往前走动,不过一路走了进去,却见那样抄录书籍的甚是不少,却感觉到白蒹葭身子微微一顿,竟然停下了脚步,不由暗自惊讶,正想问两句又想起了白蒹葭的噤声表情,好在白蒹葭很快就继续往前走了,等上了二楼,白蒹葭才笑着瞥了一眼凌离儿,道;“憋坏了吧。” 她声音很轻,凌离儿的声音也不由放低了一些,就算是凌慎之,脸上也不由露出好奇之色。 “那是万卷楼留下来的规矩,但凡读书人,只要经过考验,都可以来这里抄录书籍,同时餐点时间也会提供二素一汤和饭食。” “这样万卷楼不是很亏么,养这么多人!”凌离儿脱口而出。 凌慎之也皱了皱眉看向白蒹葭,难道真的有人会做出这种亏本的事情来,不是说商人逐利么,难道开书斋的人就不是商人了? 白蒹葭嘴角一翘,“你们觉得呢?” 凌离儿板着手指算了半天,还是觉得很亏,凌慎之也迟疑道;“这笔墨纸砚虽然用的都不是顶好的,但是我看着都还算不错,这样的话,一天光是花费在笔墨纸砚上的银两也不少……” “童生……将来……”看着两个孩子这样子,白蒹葭倒是忍不住笑了笑,两个孩子虽然早慧,但是毕竟只是孩子,不知道这中间的弯弯绕绕,不由提点了两句。 “哎!”凌离儿跟凌慎之眼睛同时一亮,顿时明白了几分。 “娘的意思是,万卷楼是趁机结交那些童生么?” “趁他们贫寒之时,给与这种不动声色的帮助,可比那些直接给钱厉害多了。” “而且这抄录书籍虽然付出了劳动,但是能够为了练习读书而来这万卷楼说明心智也很坚韧,对于自己的未来也有一定的规划不是纨绔子弟,将来就算不能大红大紫,也不会暗然无声……” “而且如果不是家里不太好的,也不会来辛苦抄书。” “来的话也” 抄录书籍也是一种很好的记忆手段,不是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么,而且能够进京的人,都陆陆续续的知道关于官员必用馆阁体的事情,这字肯定是要练的,但是笔墨纸砚都不便宜,若是练习,支出不少。 对于这些学子来说,有这样的去处自然是赚的。 在京城里又不可能跟以前在家里一样做人塾师。 凌慎之看向白蒹葭,轻声道;“是了……如果能在学子贫寒之际相交,而且这里也是让众多贫寒学子互相认识的地方。” “这抄的书是万卷楼的吧?”凌离儿眼睛一转,白蒹葭点了点头,就听凌离儿道;“等这些人日后混出了名堂,他的笔记真迹也能很珍贵吧!” 白蒹葭看着儿女都将事情拼凑的差不多了,不由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这万卷楼里最珍贵的,就是有着数量惊人的真迹。 这抄录书籍除了让学子免费看书学习外,也是让不参加诗社之类风雅花钱事情来结交学子的好地方,所以这些年来,除了某些贫寒学子,也有不少身份不同的学子来这里看看——从某些方面来说,也会有人来这里网罗属于自己的人手。 万卷楼这让学子免费看书抄录的事情,看上去是亏了,但是仔细说起来,却是两方都得利的事情。 “这小公子实在是聪明伶俐。”伴随着一声朗笑,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宝蓝色圆领袍的中年人正含笑看着他们。他一身书卷气,眉目温厚,“这位夫人带两位小公子来,可要买些什么?” 读书人间,也称读书女郎做公子的。 他看着那些人,心中暗自喝了一声彩,即便是他也很少见到这样出众的人物,特别是那一对小的,虽然眉目间极为神似,眼下都生有一点红痣,但是一个灵动娇俏,一个内敛沉稳,虽然截然不同,但是却都极为引人注目。 白蒹葭抿了抿嘴,道;“你们要买什么,跟齐掌柜说罢。” 齐掌柜含笑看着凌慎之和凌离儿,凌离儿笑道;“我想要一套徐霞客游记。” 凌慎之想了想,道;“可有批注过的《几策》、《乾坤大略》和《言兵事书》?” 齐掌柜看着眼前一双粉妆玉琢的双胞胎,果然截然不同。 当下便道;“《几策》有萧锦城、仇天仪、慕容玉衡……” “我记得这三本慕容将军都批注过?”白蒹葭忽然开口道。 齐掌柜看了这个带着帷帽的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就听白蒹葭道;“就拿慕容将军批注过的版本吧,剩下的兵书若是有慕容将军批注过的,尽管拿来……再拿一套萧将军批注过的《范子计然》和《六韬》来。” 她说的简单扼要,但是齐掌柜却不由吃了一惊,眼前这姑娘说起话来也是简单扼要的很,但是却却直中要害,而且这一堆书可不便宜啊。 745.第745章 游守心 齐掌柜暗自盘算,看这夫人的样子,这书似乎是给这一对小公子买的,这小公子虽然看起来聪明伶俐,但是毕竟年纪还小,看这样的兵书没有问题么? 他虽然心中狐疑,但是客人既然这么说了,也不多问,只挥了挥手,让小二去取书来。 凌离儿眼睛一转,扑了过去,笑道;“娘,这个慕容将军是谁,比爹还厉害么?”她并不太关注兵法方面。 她一片娇憨,就听白蒹葭点了点头道;“我曾经听祖父说过,这慕容将军是百年前的神将,用兵如神,他所批注的兵法应该让慎儿获益甚多,不过却不可尽学他的,所以再拿一套萧锦城的六韬。如今慎儿已经学了相公的根子,再学慕容将军和萧将军的,等他融会贯通,也就差不多了。” 前世她为了教导凌慎之兵法,自己在兵法上也下了许多功夫,花了许多心思,虽然只是纸上谈兵,但是却也极为清楚各种兵书攻略。 兵法这种事情,不比其他,白蒹葭就一直相信尽信书不如无书,而兵法属于学我者生,似我者死。 学的是行军打仗事后的心,而不是怎么样依葫芦画瓢的用兵。 白蒹葭琢磨了下,就算以凌慎之的聪慧,想要将这些兵法融会贯通,而且还要取得科举的名次,就算不求大成,只要稍微小成也要花上不少功夫。 不管如何,这次就算凌慎之非要上战场,她也要将凌慎之压到十五岁以后。 反正如今她也算拿捏住了凌绝尘的脉门,这次凌绝尘想将年幼的凌慎之带上战场,可没那么容易! 她哼笑一声,拿起万卷楼准备的茶水,缀了一口。 凌离儿咯咯娇笑,道;“母亲就疼哥哥。” 白蒹葭捏了她粉嫩嫩的掌心一下,道;“丁青批注的云间丁氏绣谱你要不要啊。” 凌离儿急忙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我就要徐霞客游记就行了,等看完再来买。” 她心中得意,她可比哥哥机灵多了,这不是又定好了下次出门的时间吗,哪像哥哥那么老实一次就买完了,下次出门也找不到理由! 白蒹葭那里没看出来凌离儿那点小心思,不过看着凌离儿跟个偷了油的小老鼠一样,也不点破。 只是慢悠悠的喝着茶水,却忽然听着下头传来了喧闹的声音。 凌离儿最是爱凑热闹了,立即眼睛瞄了一眼白蒹葭,一路小跑到了楼梯头,探头探脑的往下看去。 “吵起来了耶。”眼看热闹了,凌离儿笑的眉眼弯弯,唯恐天下不乱冲凌慎之小声叫道。 “这位公子,这已经是我们这里最后一套慕容将军批注过的《乾坤大略》了,但是已经有人定下了……。”一位小二抱紧手里的东西,有些为难的后退了一步,看着眼前锦衣华服的少年。 “既然是最后一部,那还不快给我们公子!”锦衣少年身边的人伸手就要抢那小二手里的书籍。 乾坤大略,为什么这个名字听起来有那么一点耳熟呢? 凌离儿皱了皱眉头,却忽然眼睛一亮,黑水晶一样的眼睛里燃起了小小的火苗。 刚才白蒹葭让万卷楼的人去拿的不正是慕容将军批注的《乾坤大略》么,这是最后一套了!?他们先来的?! 这个家伙竟然要抢她哥哥的书! 凌离儿顿时气的秀眉倒竖,大眼圆瞪,怒冲冲的冲凌慎之道;“哥哥,下面有个小胖子要抢你的书呢!” 她一时情急,声音就未免大了些,清脆娇亮的女儿音一响,顿时下头抄书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抬头朝着楼梯看去,只看着淡色衣角一飘,那开口的女孩儿已经不见了踪影。 那锦袍少年也就十三四岁的年纪,说起来虽然比普通人健壮些,脸上白的跟个面团儿一样,但是也当不上胖子这两个字,他听得清楚,不由脸上扭成一团,偏偏还道;“在下游守心,楼上是哪位姑娘,请下来说话,这书我们也好商量。” 游守心等了一会,却见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一个小少年一袭白衣,站在楼梯门口,一双眼睛如秋水一般,静静的盯着他;“舍妹年幼无知,一时口不择言,还请这位公子见谅,这乾坤大略的批注本就算是赔罪的送给公子吧。” 说完便微微行了一礼,后退一步,又消失在了楼梯间。 游守心的小厮得意的道;“这小子倒是有几分眼力!公子!我就说嘛……” 游守心眉目一敛,低喝道;“闭嘴。”他略一沉吟,挥了挥手,道;“阿奇,去将这钱给了,然后让他们将书送给那位小公子!” 阿奇不服道;“可是公子你找了好久才好不容易找到的!再说那人既然已经说了送给你了,你又何必送给他。” 游守心眼中掠过一丝冷意;“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阿奇不甘愿的嘀咕一声,挥了挥手,那小二倒是没想到瞬间这一套书从两个人要变成两个人都不要了,不由心中暗自叹息一声,怎么好端端的竟然遇到了这么两个人。 开始两个都要,现在倒是各自谦让了起来。 不过他既然是个做小二的,既然客人都这么吩咐了,也就喏了一声,又听游守心说了两句话,抱着书上了楼梯。 凌离儿正嘟着嘴看着凌慎之,道;“哥哥你干嘛让给那个家伙啊!” 凌慎之垂目道;“那你要怎么样,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前跟他闹起来么?再说了,你刚才叫他胖子,平时教你的规矩都那里去了?” 凌离儿想了想,这万卷楼学子不少,她本来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物,从某些方面来说也是看着凌慎之变色才开心,这时候被凌慎之教训,也只能乖乖听训,想起那个小胖子,倒是不由又撇了撇嘴。 “游公子说,这书籍既然是小公子你先定了,他也不便夺人所好,束下不严,便将这书钱支付了,算是给公子的。” 小二将刚才游守心告诉他的话复诉了出来。 746.第746章 九出十三归 凌慎之看着她粉妆玉琢的脸忍不住有点手痒;“若不是你乱说话,那里会这样,总不能在这里跟人吵起来吧。” 白蒹葭轻声笑道;“有点意思。”她却站了起来,偏头看了一眼小二。 隔着帷帽遥遥的一眼,却让小二莫名的觉得心中一颤,暗自嘀咕,这不是转暖了么。 还没等他嘀咕完,白蒹葭已经笑道;“慎儿,离儿,你们觉得,这套书应不应该当收下。” 凌慎之略一沉吟,道;“君子一言,既然已经说了作为赔礼的,自然不能毁言收下,而且除了这本乾坤大略,其他书籍也甚是齐全,孩儿也要花费许多功夫,想来这段时间内,万卷楼会有新的乾坤大略送来。” 听着凌慎之说完,白蒹葭抬眼瞟了一眼凌离儿,凌离儿眼睛一转,娇脆的道;“哥哥既然少了这么一本书,又是我们先要的,没有白白让了别人的道理,大不了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就是了,再说了……”她淘气的挤了挤眼睛;“那个游守心又不认识我们,他就算要算计人,也要找到对象才是吧。” 白蒹葭看她一脸天真娇憨,倒是忍不住笑着骂了一声淘气,凌离儿却咯咯笑道;“娘亲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嘛!” 白蒹葭伸手戳了戳她的小脸,道;“这书既然买了就是你哥哥的东西,让他做主便是。” 凌离儿眼睛一转,一双灵动的眼睛盯着凌慎之,笑道;“哥哥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嘛,论理,这书是我们先订下的,论情,那个小厮想抢,也是他们无理在先,给我们赔罪也是理所应当的,再说了。”她嘴角微微一翘,“伯伯可是说了,只要有理有据,可没必要怕谁来着,再说了,我们拿了书就走,他还能拿我们有什么法子?” 白蒹葭开始听她说起来还一套一套的,到了最后一句,已经是一脸淘气,反正你左右也是找不到我的,当下微微一笑,抬头看了一眼凌慎之,却见他眉目间一片宁静安然,便转头对小二道;“你们这慕容将军批注的乾坤大略,大概要多久才能再送来?” 小二急忙道;“一般来说,一月之内肯定是有的,只是这书平时买的人不多,所以楼里也备的不多” 白蒹葭嗯了一声,又似乎清浅的笑了一下。 她抬头看了一眼凌慎之,道;“你的书,你自己安排吧。” 却又将一双眼睛灵活乱动的凌离儿拉在手里,轻声道;“中午你想吃些什么?” 凌离儿听白蒹葭的口气,是不想自己参合这事了,心里将游守心这个名字念过了几次,暗搓搓的想着等到了白家找机会问问叔叔和爷爷就是了,倒是也不纠结,只是颇有兴趣的看着凌慎之。 凌慎之道;“既然这书只剩一册,暂时便留在这万卷楼吧,算是我买下的,留给其他学子,只供抄录,不供买卖。那位游公子留下的银钱,你便买一些笔墨纸砚,留给那些学子抄录使用吧。” 乾坤大略的作者曾经说过;“此非谈兵也,谈略也”,“至于选将、练兵、安营、布阵、器械、旗鼓、间谍、向导、地利、赏罚、号令种种诸法,各有专书,不在此列。” 却又缓声道;“日后书籍若是到了,我再来购买便是。” 抬头看了一眼白蒹葭,凌离儿嘻嘻一笑,道;“果然是我哥哥。” 白蒹葭看着她得意的小模样儿,忍不住又怜又爱,捏了她一把,道;“你又知道了。” 凌离儿嘻嘻笑道;“我当然知道啦,我哥哥又不缺那几个钱,要他巴巴的来讨好呢。”她眉目灵动,虽然口气听起来有几分不知天高地厚,但是却让人觉得她这种骄矜是极理所应当的。 “如果是我,肯定不要白不要就收下啦。”凌离儿一双眼睛滴溜溜的乱转;“以后我还是不认识他,我深闺女子,可没有让他讨回人情的机会,就算是有我也不会认账的,哥哥可不一样,哥哥最讲究恩怨两清了,是肯定不肯欠那个家伙人情的,所以……嘻嘻。” “那你开始还说。”看着凌离儿这娇俏的样子,白蒹葭实在忍不住想逗她。 “是娘你问我怎么处理嘛,我肯定就说自己怎么处理啦。”凌离儿满不在乎的回答,还冲凌慎之扮了个鬼脸,惹得凌慎之瞪了他一眼。 白蒹葭笑道;“既然慎儿这么选择了,就这么做吧,另外每个月我们再提供三两银子,其中二两购买笔墨纸砚供给抄录这本乾坤大略的作者,一两负责提供吃食……齐掌柜,你看如何?” 她轻轻一笑,掌中一块青玉佩雕琢成了一个书卷的形状在纤细的手指间露了出来。 齐掌柜眼中掠过一丝惊讶,很快就变为了激动,看着这头戴帷帽,一尘不染的女子,心中激动,忍不住身子微微颤抖,看着白蒹葭长袖一抖,便将那玉佩收了回去,却极快的道;“小姐放心,一切依照小姐的吩咐。” 白蒹葭方偏头看了二人一眼,道;“这三两银子,从你们两个谁的月钱里扣呢?” 她这么一说,凌离儿瞬间垮下一张小脸,凌慎之眼中也掠过一丝沉凝。 他们两兄妹的月钱,一个月也不过五两银子而已!还是过了年后白蒹葭做主给他们提的,这一下可是去了一大半。 “既然是我的书……”还没等凌慎之开口,凌离儿已经笑道:“哥哥在外头应酬多,反正我拿着这月钱也没用,我就先给哥哥出着吧。”她眼睛一转,冲凌慎之压低声音道;“九出十三归!” 凌慎之看着一眼得意洋洋的凌离儿,“……” 九出十三归可是利息特别高,盘剥最重的当铺收钱法!比如说凌离儿现在替凌慎之出了三两银子,凌慎之每个月光利息就要还她三钱三的银子,所以这一类的当押又被人们诅咒为“雷公轰”。 “慎儿?” “就依妹妹所言吧。” 看着他们兄妹两的眉眼官司,白蒹葭却是难得见凌慎之这样灵动的样子,倒是忍不住抿嘴一笑,假装没有听到凌离儿的那一句九出十三归。 747.第747章 京城里出名的酒楼不少,能够在这种地方做出名声并且屹立不倒的,都有一些独到的能力。 森木楼装修雅致,一桌子菜也要一二两银子,不过比起对面的鸣凤楼动辄五六两银子可就便宜多了。 凌离儿一双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就听白蒹葭慢悠悠的道;“这森木楼是渝州那块儿来的,做的菜大多鲜香麻辣,擅长私房菜,而鸣凤楼则是文洲那块的,多甜腻软糯,精各式小吃茶点,你去那家?” 凌离儿眨了眨灵动的眼睛,“鸣凤楼!” 她最喜欢各种甜甜的小点心了。 “去森木楼吧。”一旁本来安静的凌慎之忽然开口。 “哦?”难得见凌慎之开口,白蒹葭还没开口,就听凌慎之很快解释道;“妹妹正在换牙,不能吃甜的。” 凌离儿跺脚道;“吃点儿又没什么要紧!” “不能吃,更何况你吃就不止一点了。”凌慎之面沉如水,毫不留情的点出凌离儿嗜甜如命的爱好,脸上虽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但是凌离儿与他相知甚深,不由扁了扁嘴,道;“好嘛,不过人家只吃一点点,一点点好不好……” 凌慎之顿了顿,道;“娘您先带离儿进去吧,我去替离儿买些糕点。” 真是娇惯妹妹的人呢,白蒹葭也算是看出来了,凌离儿这样无赖淘气,也是被凌慎之惯出来的。 不过好的是凌慎之虽然娇惯妹妹,但是却很有分寸。 白蒹葭满意的点了点头,带着凌离儿进了森木楼,刚进门就闻到了一阵淡淡的木头香味,一人迎了上来,凌离儿咦了一声,就听那人笑道;“客人请进,可有订下厢房?” 声音娇脆爽利,竟然是个明艳女子,年约二十三四岁,一身洋红撒金袄裙,两弯柳叶吊梢眉,嘴角含笑,龙马精神,正是森木楼的老板娘叶如柳。 白蒹葭道;“昨夜让人来定过。” 立春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令牌递给了叶如柳,叶如柳急忙唤了人来。。 凌离儿进了房间,才小声道;“娘你明明在这里定了厢房,还问人家在那里吃!”她顿时觉得自己上了个恶当。 看着她似嗔非嗔的表情,白蒹葭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并不听她说话。 不一时敲门的声音响起,叶如柳娇声道;“这位夫人,刚才有位小公子……?” 凌离儿道;“那是我哥哥。” 她既然说了,叶如柳也是应了一声,不一时却听得门被推开,一个身段颀长的少年走了进来。 凌离儿正跳下椅子甜滋滋的出去迎接哥哥的糕点,却蓦见一个不认识的少年走了进来,不由哎呀一声,叫道;“你是谁啊?” 那颀长少年也就十三四岁,身穿石青白蟒箭袖,外罩海龙皮鹰膀褂,戴着束发银冠,琥珀色的瞳孔宛如湖水一样温柔明澈,流光溢彩,神采精华。 白蒹葭已经将帷帽摘了下来,正坐在那里喝茶,就瞧见凌离儿一溜烟的跑了进来。 一抬眼就看见那颀长少年,那颀长少年似乎也是微微一怔,扫了一眼房间,惶惶退了出去,道;“这位夫人,却是我走错了!” 颀长少年正心中惶然,却听得那夫人道;“是小女唐突了。” 不由心中松了口气,正要跨进隔壁房间,却见楼梯上来一个小公子,手中提着一个打包的食盒,目如点漆射清扬,身若秋菊披清霜。 年龄虽幼,径直走到了方才那房间里,正出神间,正好看见隔壁房间探出一个人来,笑嘻嘻的道;“阿睿,你怎么来的这样慢。” 才回过神来,笑道;“你们不是惯常在隔壁房间么,让我差点走错了。” “可不是哩,只是那老板娘说已经让人包了,只能退而让其他了。”那小子撇了撇嘴,将人拉进了房间里。 “刚才那个小公子倒是很出众。”颀长少年暗自思忖,又想起那个娇声叫着哥哥的粉玉娃娃,却不由心头一热,自己要是有这么一个娇柔娇俏的妹妹那应该有多好,自己肯定是将她捧在掌心万般疼爱的,那粉玉娃娃的哥哥真是极好的运道。 “阿嚏。”凌慎之打了个喷嚏,凌离儿手里拿着一块豌豆黄,奇怪的看了一眼凌慎之;“哥哥你这是得风寒了么?” 她嫣红的小嘴上还沾着些粉末,眼中却露出关心来。 要知道,从小到大,凌慎之别说生病了,便是打喷嚏这种事情也很少。 就算凌离儿纤瘦了些,也是个十足的健康宝宝,活力十足极少生病。 凌慎之揉了揉鼻子,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凌离儿嗔怪的瞪了他一眼,道;“哥哥你不知道什么叫讳疾忌医么,还是让立春姑姑给你看看吧!” 凌慎之眼看立春悄无声息的站在自己面前,垂目道;“那就麻烦立春姑姑了。” 立春摇了摇头,将手指搭在凌慎之的手腕上,却说并没有什么大碍。 凌离儿嘀咕了两声,还是让叶如柳多送了极大的一碗姜汤上来,逼着凌慎之喝了,好在姜汤这种东西,这些地方都是现成的。 这样闹了一阵,菜也送了上来。 凌离儿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兰花瓷盆里的东西,脸上轻轻抽搐了两下,只见一看就火辣辣的红油里堆着几片白嫩的鱼肉,上面撒着几点葱花,红红绿绿白白,倒是很好看,不过怎么看都不是能够轻易吃下去的东西吧!相比这火辣辣的辣油里的鱼肉,另外一个酸菜鱼肉似乎看上去就好入口了很多。 青椒跟五花肉做的回锅肉香气扑鼻,一个炒肉丝看上去还是比较正常的,另外一个稍微小的盘子里红油里泡着鸡肉,连凌离儿最熟悉的白嫩嫩的豆腐上,都可以看见豆腐的表面裹着一层淡淡的红彤彤的辣油。还有一种则是红油里泡着白、红两种肉的凉菜,看上去倒是很好吃…… 小二笑道;“这是几位点的水煮鱼酸菜鱼一鱼二吃、回锅肉、鱼香肉丝,口水鸡,麻婆豆腐,辣白菜,泡萝卜……” 748.第748章 德音坊 一种是四荤四素一汤,水煮鱼和酸菜鱼算一种。 “这些是……”凌离儿看着眼前的东西,不由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彩,光是那红彤彤的辣油,就跟她以前所见所食大不相同。 “渝州多潮湿,所以渝州习惯使用花椒辣椒入菜来祛除湿气,”白蒹葭轻笑道;“所以这渝州菜大多辛辣鲜香。这森木楼虽然在京城日久,这花椒辣椒却都是从渝州送来的,倒是做的正宗。” 那小二含笑道;“夫人倒是见闻广博。” 白蒹葭摆了摆手,道;“只是你们兄妹二人以前也没吃过这些,少吃些莫伤了胃就是。” 她如今有孕在身,却不方便吃这些辣的,就着清炒土豆丝和回锅肉吃了半碗甑子饭。 凌离儿倒是吃的小脸绯红,星眸水亮,虽然开始的时候刚捞了一块水煮鱼就小脸涨红直叫茶水,不过却是舍不得停下,她从来未曾吃过这样的辛辣之物,却觉得别有一股风味,一时停不下筷子来,直吃的小肚子都鼓了起来,倒在椅子上,才觉得嘴里火辣辣的,只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白蒹葭,跟个被欺负的小鹿似的。 一旁的凌慎之表情看起来就镇定多了,不过嘴唇紧抿,眉头微拧,若不是极熟悉的人,也看不出来他不太舒服。 下头送了绿豆汤来,白蒹葭抿嘴一笑,看着一对儿女各自吃了一碗,才将嘴里的味道压了下来。 凌离儿又恢复了活泼,笑嘻嘻的道;“我倒是没想到,这味道这样重,也能做的这般滋味。” 凌慎之点了点头;“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便是书上说得天花乱坠,也不如亲身尝试过。” 他眼中有些慑人的光亮,虽然嘴唇上还有些微红,却更显得小少年翩然如玉,引人注目。 白蒹葭看了他一眼,轻轻一笑,就听凌离儿喝完了绿豆汤,满足的叹了口气,才道;“娘,那个游守心,你说他打的什么主意呀!” 白蒹葭笑着瞥了一眼凌离儿,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总不会打在你身上。” 凌离儿哼了一声,却又小声对凌慎之道;“你小心些,我总觉得他不怀好意。”她皱了皱小巧的眉毛,又笑嘻嘻的看着白蒹葭道;“娘,我们下午去那里玩儿呢。” 白蒹葭伸手戳了她额头一下,偏头思索道;“你们还想去那里玩儿呢?” 几人又去了几个地方,拣那新鲜有趣的玩意儿买了几样,凌离儿特别买了一盏精致无比的走马灯,又买了一些材料书籍,说要学着回去做。 凌慎之买了几套锻炼行兵布阵的游戏,白蒹葭看在眼里,又扫了一眼凌离儿,忽然想起昔日自己在德音坊的时候见过的那一把宝螺琴。 又特意去了德音坊一次,却见一个俏生生的小女儿正坐在屋子里,大约五六岁,抱着的那家宝螺琴正是白蒹葭当年看上的,那小女儿一身月白衣裳,生的粉妆玉琢的,倒是摇头晃脑有模有样的。 看着白蒹葭带着人进来,那小女孩弹完了一首曲子,才将宝螺琴抱在怀里,她头发只用一支茶花枝挽起,人面茶花,很是娇俏。 “这位姐姐,你们是要买什么呀?”声音软糯,是典型的京片儿。 白蒹葭笑了笑,扫了一眼凌离儿和凌慎之,道;“你们自己去选一样吧。” 一般来说,大家女子,不是学琴就是学古筝,这德音坊里,最多的就是各种各样的琴了。 凌慎之选了一把猿骨笛,颜色暗浅内敛,据说是用白猿的骨头制成,声音比起寻常的笛子,也多了几分萧瑟呜咽的低沉。 凌离儿拣了一把桐木琵琶,她将那琵琶抱在怀里,纤细的手指弹了两下,顿时便满意的朝着白蒹葭举了举。 白蒹葭见她们都很满意,当下便让小女孩儿唤掌柜的出来。 小女孩儿却笑道;“我就是掌柜的,你们将钱……哎呀……” 却见秦德音匆匆后远窜了出来,他穿着一身湖蓝瑞草长衫,伸手拧住那小女孩儿的耳朵,道;“让你看会店儿,你就又要将钱自己收啦!” 那小女孩儿捂住耳朵,大叫道;“我给你看店,你给我点工钱不是正常的吗!” “这宝螺琴就是你三年的工钱呢!”秦德音又拧了一把小女孩儿;“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小财迷!” 小女孩儿撇了撇嘴,娇哼一声,抱紧手里的宝螺琴,一溜烟的跑了回去,跑到了后头,还停下脚步,探出一张脸来叫道;“你有本事,你自己瞧着这店子,我陪着母亲。” 秦德音理了理衣服,仍然是绝世翩翩佳公子的样貌,脸上带着从容亲切的笑容;“在下将小女娇惯坏了,实在不好意思。” 虽然这么说,但是他口气里的宠溺,却是谁都能听出来的。 白蒹葭看着他这样子,不由想起当初秦德音的样子,这转眼几年过去,当真是物是人非了,当下也只是点了点头,笑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令媛虽然小小年龄,却心思玲珑,这琴技也是很有灵气!” 听白蒹葭这样说,秦德音眼睛陡然一亮,又看着眼前的凌慎之和凌离儿,立即赞不绝口道;“夫人过奖了,比起令郎和令媛,我家琴儿不过是野丫头罢了。” “这猿骨笛和秋水琵琶,便是在德音坊,也是难得的好物,两位小公子能够一眼挑中,也是跟此物有缘。”秦德音说的也是实话,猿骨笛和秋水琵琶,表面上看上去灰扑扑的并不出众,一般客人都不会选择,更别说喜欢热闹艳丽的小孩子了。 白蒹葭抿嘴一笑,道;“秦坊主过奖了,还请结帐吧。” 秦德音道;“这猿骨笛一千一百两,秋水琵琶一千两,凑个整儿,夫人给两千吧。” 他轻描淡写,简直就是说天气凉了,多裁一身衣服吧。 却让凌慎之和凌离儿都惊呆了。 凌慎之跟凌离儿并不是不知世事的人,她们知道自己的月钱五两已经是很多了,很多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月例也就一二两。 749.第749章 第689掌 秦德音:还钱 这灰扑扑的骨头笛子和暗沉沉的木琵琶,眼前这个笑眯眯的家伙一开口竟然就是两千两。 凌离儿和凌慎之算了算,就算他们两兄妹不吃不喝攒月钱也要两百个月,那可都快十八年了! 偏偏还听白蒹葭道;“秦坊主这价开的合适。” 秦德音点了点头,却又若有若思的看了一眼白蒹葭,道;“凌夫人……” “嗯?”白蒹葭看着立春抽出两张银票放在秦德音的面前,乍听秦德音开口,随口就答了一句。 她对于秦德音认出自己并没有什么意外,她只是稍微乔装了一下不那么引人注目,不过秦德音这人,心思敏锐到了可怕,而且据说秦德音哪怕是他小时候听过的声音,即便过了二十年,也能轻易的辨别出来。 “当初凌将军在我这里学琴……”秦德音理直气壮;“欠我的束修也应该还了吧,毕竟我还有妻儿要养呢!” 白蒹葭看着秦德音理直气壮的样子,倒是嘴角一翘,道;“那你说,束修应当多少啊?” 她眼眸低垂,倒是凌离儿在一旁小声道;“我怎么觉得这个家伙是个奸商在骗娘,父亲那种人,怎么会跟他学琴。” 不仅是凌离儿,凌慎之也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虽然在凌慎之兄妹的心里,凌绝尘的形象无疑是极为高大的,但是也正因为如此,两兄妹完全无法想象凌绝尘跟人学琴这种事情! 怎么看凌绝尘都跟这种琴棋书画这种风雅之事毫不沾边吧。 在场的人也只有白蒹葭还能保持镇定了,甚至听完了秦德音的话后,还很是镇定的和秦德音讨价还价了一番。 秦德音身为德音坊主,琴技冠绝天下,曾得皇帝亲口嘉许,轻易不收徒弟。 …… 想跟他学琴,那价钱当然很不便宜。 不过白蒹葭也不是吃素的,两人言笑晏晏打了半天机锋,开始的凌离儿跟凌慎之还能听得明白,到了后来却是感觉莫名其妙的,只能听着二人说来说去,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东西了。 小姑娘又跑了出来,奶声奶气的道;“爹,娘让你收敛些,否则晚上你又要睡院子了。” 她小脸上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之意,秦德音睡院子就意味着她可以跟娘一起睡了! 如果不是娘的吩咐,她才不来通知呢! 秦德音脸上抽搐了一下,总算想起了自家的老婆身份,又看了一眼在白蒹葭身旁不动声色的立春。 这种时候认输不是太不失面子了么! 但是真的睡院子的话,那丢的可不是面子而是里子了! 不过秦德音是个很聪敏的人。 一曲红尘落这种曲子,只有看破世情,洞悉人心的人才能弹出来的。 “当初凌将军在我这里学琴,那把琴我倒是一直替他收着,不过琴择主人,今日就让它随了凌夫人而去吧。”秦德音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开口。 白蒹葭抿嘴一笑,道;“秦坊主说的正是。” 两下便也不那么计较,就看着后院的小姑娘又晃了出来,白蒹葭笑道;“这小姑娘玲珑剔透,不知道可有了名字?” 秦德音道;“她叫秦宫。” 宫商角徵羽。 这秦德音是打算是要生五个么,怎么听起来这么自信总觉得不怎么靠谱的样子。 白蒹葭心念一转,就看秦宫已经跟凌离儿靠在一处,悄声说话,俨然是好姐妹的样子。 倒是忍不住笑了一阵,道;“宫儿倒是很可爱。” 她这样说,让秦德音骄傲的听了听胸膛,不管平时再怎么觉得女儿顽劣任性,但是听到白蒹葭的夸赞,还是让秦德音很满意。 不看看是谁的女儿! “以后若是有空,不如让宫儿跟离儿多走动一二。”白蒹葭看着凌离儿的样子,忍不住抿嘴一笑,眼中多了几分怜爱之色。 秦德音咳嗽了两声,让秦宫将当时的琴寻了出来,秦宫撇了撇嘴,道;“笨蛋爹爹!”一溜烟的跑了。 秦德音尴尬的将那一具琴取了出来,用一个匣子收了,交托到了立春的手里。 白蒹葭却忽然道;“将这琴给我。” 秦德音笑道;“这琴可是不轻呢。”虽然这么说着, 白蒹葭伸手将那琴抱在怀里,果然极为沉重,嘴角却不由勾起一丝笑意,伸手摩挲了那琴匣片刻,入手不十分光滑,但是却让人产生了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她倒是没想到今天有这样的意外收获,只觉得心里都是暖乎乎的。 “对了,我还想问一句秦坊主。”出门之前,白蒹葭回眸一笑,笑吟吟的问道;“我那相公,可曾学会什么曲子?” …… 闻人素微拿了一把银色的小勺,小心翼翼的将一枚丹药上的药粉刮了一些下来,用温水冲开,然后就听床上的衰弱老人道;“老九……咳咳……你不必……” 闻人素微将用药粉调开的温水端着坐在床边,她清冷的脸上难得温柔了几分,“父皇,这药请太医院的人都看过了,对于你的身体来说是很有好处的。” 闻人嘉和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女儿,闻人素微的眉目有几分像她的母亲,只是皇后早逝,自己对于闻人素微极为娇惯,看她这把年纪爱好逍遥自在也没急着让她嫁人,从小闻人素微就十分冷淡早慧,总让他怀疑一不小心这个女儿就会不会去出家了。 如今眼看她巴巴的寻了这药来,也不由心中暗叹一声。 他是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别说心神损耗了,光是五脏六腑就受伤不轻,这些日子来咳嗽里常常带着些碎块,虽然太医瞒着他,但是他那里不清楚自己的身体的。 不过看着闻人素微面露恳求,到底不忍再拂逆了女儿的好意,张口将闻人素微喂来的汤药一口一口的吞了下去。 看着闻人素微秀丽的眉目,却忽然忍不住笑道;“阿九啊,这江山交给你七哥,父皇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他虽然慈悲了些,但是该做的事情还是分得清的,只是你……” “你一个女孩儿家,可有看中的男子?也不求他品貌如何出众,只要你欢喜就好了。” 750.第750章 辅国公老太君 虽然明知道这事不顾规律了些,但是闻人嘉和最后还是问了出来。 眼看闻人素微这花朵儿一样的女孩儿,过着那冰天雪地一般的生活,他心里最近越发是不安了起来。 江山交给闻人乐节,他是放心的。 但是如果下了黄泉,遇到游皇后,若是知道她心爱的女儿至今还孤零零的一个人,闻人嘉和就产生了一种无颜以对的愧疚感。 越是感觉活不久了,越是操心起闻人素微的亲事来。 本来觉得这世上没几个配得上闻人素微的,但是没注意左挑右选了半天,这时光就如流水一样过去了,一转眼闻人素微都二十四岁了,放在别人身上,都是孩子满地跑的年岁了,他昔日心力大半放在江山上,如今他病成这样,能让他挂怀的,也只有闻人素微了。 看着闻人素微清丽端雅的眉目,闻人素微觉得自己留在世上唯一不放心的就是这个女儿了。 闻人素微握住小勺的手微微一僵,低头看了一会自己的指尖,小声道;“父皇能够好端端的,阿九就心满意足了。” 她眼圈一红,闻人嘉和本来还想说什么,最后却打了个呵欠,觉得有些困了。 闻人素微看着闻人嘉和睡了过去,吩咐宫女好好伺候着,才到了外间,坐着发了一阵子呆。 伸手却按在自己的小腹上,她脸上神色变幻,却又想起在宜园时候白蒹葭握着自己双手时候说出来的话。 这孩子,留,还是不留呢。 她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白净的玉瓶,捏在眼前摇晃了一会,又收了回去,绿萱看着她这样子,有些担忧的叫了一声殿下,她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没听到,最后却摇了摇头,极慢极慢的叹了口气。 别的她也不想了,只求这药能够有效吧。 父皇的身体…… 闻人嘉和的睡眠总是不太好,入睡已经很不容易了,而且睡眠极浅,往往很短的时间都会惊醒,而且即便是在睡着的时间内,也会不断的咳嗽。 但是这一觉却睡得格外的好,好到让宫女们都暗自紧张,怕这位太上皇会不会在这场睡梦里就悄无声息的停下了呼吸。 每过一会就小心的试探一二,好在这位太上皇呼吸虽然浅了些,但是却一直是在的。 而且到了后面,呼吸更是平稳了起来。 第二天等闻人嘉和醒来,却觉得一阵神清气爽,虽然身体还是很衰弱,但是比起那时候无时无刻不受到病痛折磨的时候相比,却好了不知道多少。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好好的睡过一觉了。 *** 雪胜衣来帖子的时候,白蒹葭正在弹一首曲子。 虽然只是零零散散的几个音,却如山间清泉,花间蝴蝶,叮叮咚咚,嘈嘈切切,如踏云上,如舞花间,也能听出主人的心情极好。 白蒹葭拆开一看,却是雪胜衣约自己四月初一一起进宫见闻人素微的事情,又很隐晦的将闻人嘉和最近身体有些好转是因为九公主献药的事情说了。 她伸手拨弄了两下琴弦,脸上的神色放松了几分。 果然她将用庄园里的药材和湖水炼制的雪莲归脾丹有奇效。 她先将药给了雪胜衣,然后雪胜衣寻了个机会给了闻人素微,最有才由闻人素微出面,召集太医院的众太医将那丹药研究过后,只按照一定比例取下些许,用水冲开服用,慢慢的修复内脏,补养元气。 闻人嘉和的身体实在是太衰弱了,若是直接服用雪莲归脾丹,恐怕直接会拉死。 而雪胜衣和白蒹葭的举动,通过闻人嘉和而不是直接献上灵药,也是一种态度。 那上头的人都是极聪明的,白蒹葭并不怀疑自己的举动会让他们琢磨成什么样——反正只要上头那位没什么意见就可以了。 相比而言,白蒹葭更担心另外一件事。 希望这次,闻人素微已经拿定了主意吧。 白蒹葭轻轻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孩子的到来,总是值得欢喜的。 她抬头看向窗外。 那一支西湖海棠,已经结了小小的花苞,虽然还没到盛放的时候,但是那种含苞待放的款款风情,显然已经从冬日的寒冷中挣脱了出来,只等一个合适的时间,便要开一个花团锦簇绮罗满城。 绮罗满京华。 今年倒是闹了好大几桩事情,闻人衍坐在一旁,在丫头的伺候下喝着冰糖燕窝汤,他瘦了些,但是眼中却更明亮了,听着老太君嘿嘿笑了两声;“这白蒹葭,好伶俐的手腕,若是当初闻人德纯得了她,这还不知道鹿死谁手呢!” 她脸上带着笑意,虽然嘴里说着赞赏的话语,但是却让熟悉他的闻人衍有几分不安。 她须发皆白,却保养得极好,满头银发盘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带着一支白玉簪,额上勒着一条镶明珠绣蝙蝠的抹额,虽然脸上皱纹累累,但是气息沉凝,一双眼睛虽然很浑浊,但是看人的时候,却偶尔可以看见中间内敛的精光,虽然穿的很普通,脸上也带着笑,但是那一身贵气绝对不会让人将她错认称普通的和蔼老妇人。 只是她面对闻人衍的时候,还是极和蔼极慈爱的。 闻人老太君瞪了一眼闻人衍。 说起来她对这个小孙孙是真正地捧在掌心,身为辅国公府的唯一独苗,闻人衍从出生以来就是无数人围着他转的宝贝。 好在闻人衍还没养歪,虽然天真热血了些,但是本质上,才智学识都是不缺的,就算是天真了些,但是毕竟年纪小,再过几年也就好了——大多数老人都是这样看自己儿孙的,总觉得年纪小,等大了就自然就好了。 至于多大才算大,就不是他们想理的事情了。 她看着闻人衍,心里也不由冷笑一声。 那白蒹葭今年也不过二十二岁,比起她这孙子强的很呢,即便是自己在那年岁,也没有这心思的! 偏偏她这蠢孙子还看不出出那丫头的心思,整个辅国公府都被逼着站队了还不知道! 751.第751章 暗潮 如今凌纤纤封后,但是如今手上也有凌家、白家、雪家几家的势力在那里,虽然位置不说是稳如金汤,但是如果不出什么大事,也没有人能够动她,除了凌家锋芒尽露让那些人生了要打压的心思,但是白家雪家却是…… 而聂淑姬…… 闻人老太君冷冷一笑,聂淑姬背后可是聂家跟游家。 聂家忠心耿耿,当初天仪太子留给闻人乐节的势力里,聂家也是最锋利的一把刀。 游家蛰伏数十年,如今一朝潜龙出渊,以游惊鸿为首,岂肯屈居人下,他们隐忍那么多年,如今正是得意的时候,好不容易将闻人乐节捧上那个位置,又怎么肯让人压在头上。 这凌纤纤和聂淑姬,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的争斗,只是如今闻人乐节刚登位,孩子们又小,还没开始选秀后宫也算清净,还没有闹起来吧。 毕竟两人下面都有儿子,而任何一位皇子……又不是都盯着那把椅子呢? 这些年来,他们王府也渐渐脱离了权力中心,这次闻人乐节跟闻人德纯的明争暗斗,他们也只是一直冷眼旁观,老的老小的小并没有插手。 那白蒹葭顺手将张玉凤交到闻人衍手里,表面上看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仔细一琢磨,中间的名堂可就大了。 这件差事闻人衍既然接下了,那就不但要办,而且还要办的漂漂亮亮的,让人半点问题也挑不出来那种。 毕竟凌绝尘正在外头平乱,这头就有人把他算计上了,别说百姓能忍,便是官员也不能忍,而且根据闻人衍当时的说法,亲眼看见白蒹葭将那泼妇交到闻人衍手里的人也是极多的。 她心里倒是有几分嫌弃上了苏青鸾。 到底是小地方来的女子,若不是她胡乱开口,她的小孙孙怎么会主动参合到这种事情上去。 张玉凤只是个泼妇,早就吓破了胆子,一进大理寺就将事情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个干净,只是显然她的交代是不让人满意的,根本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刑讯用了不少,但是张玉凤却到底是什么都交代不出来,最后闻人衍也是没了办法,只能将人拘了起来。 虽然说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但是这种实在是将人的面子拉在地上踩,但是有些体面的,都冷眼看着这事情呢。 这背后的人既然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谁知道他日会不会将这事情用到自家身上。 所以这桩事情,从某些方面来说,如果闻人衍处理好了,让上头那些人满意了,闻人衍也算是出身的第一仗打的漂亮了! 闻人老太君说白蒹葭这一手使的漂亮正因为如此。 不动声色的卖了闻人衍一个人情,同时也将闻人衍拉到了自己的战船上。 在闻人衍束手无策的时候,立冬又让人送了些证据来,虽然看上去零零落落的,但是却是新的证据。 一来二去一查,这事情就算是有了眉目,还是闻人衍的头功,白蒹葭那边半点没领。 那背后唆使张玉凤的人,就那在宜园里刺杀的人是一路的,是由西周和岭南联手送进来的,以做陶瓷生意为掩护,同时京内还有几位大员牵扯了进去。 不过这可是一件极大的功劳!闻人衍写好了奏折,才总算是大理寺里回了家,沐浴更衣后,喜滋滋的来寻祖母了。 闻人老太君看着闻人衍的奏折,嘴角倒是勾起一丝笑意,这背后的主谋,是西周和岭南王倒是没出乎意料,那几位大员,偏向聂家也没几天,私下也很隐秘,只是平时行事有些嚣张狂妄,在京城里名声也很不好,平时暗自里给凌绝尘和白家也下了不少绊子。 不过做的隐秘,也比较滑溜,让人抓不到证据,知道的人不算多,也就那几位心里清楚。 老太君也就知道其中一位罢了,不过看到其中某位的名字,其他几位做了什么,也大抵是差不多了。 这黑锅扣得极为漂亮,那边那几位只怕也知道了厉害,舍了两块肉出来,亏得他这孙子一头楞牛往前冲,不过虽然冲是冲的急了些,他们府中又不是护不住他,那些舍出来的肉,就只能做了她乖孙孙的垫脚石罢了。 至于这些人……他们王府倒是不放在眼里。 闻人老太君眯眼一笑,笑道;“衍儿这件事情办的很好。” 闻人衍本来以为闻人老太君还有什么话讲,但是却不想闻人老太君竟然出口夸了自己,不由有一丝意外,呆呆的看着闻人老太君。 惹得老太君背后的玲珑抿嘴一笑,很是娇俏。 站队么……衍儿大了,旁支们的心思也生起来了,前十几年,家里没有撑得起的男丁,就一个闻人衍 老太君看着闻人衍步履轻快的走了出去,她养了闻人衍这么多年,从他还是个襁褓里的粉团子就看着,看着他一点一点的长大,乖巧懂事,也从来就没见过他这样意气风发的样子。 果然对于男人来说,事业这种事情才最能提供满足感。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种事情,并不仅仅是说说而已。 老太君的眼里掠过一丝笑意;“替我写帖子,四月初三,请凌夫人来我们参加我们王府的赏花宴。” 她倒是要看看,那凌家夫人,到底是个怎么样的玲珑剔透。 玲珑笑隐隐的道;“这凌夫人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让老太君肯多看她一眼。” 她姿容娇丽,笑语嫣然的,逗得老太君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她黑压压的头发,心里盘算着等闻人衍将这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谋划着跟闻人衍再进一步,那时候也差不多可以把玲珑给闻人衍了。 若是到时候能再正经的跟闻人衍说一门亲事,她瞧着那凌家的小女儿倒是不错,若是十一二岁,也可以说给闻人衍了,只是今年只有八岁,略小了些,这闻人衍的婚事,还是要再想想。 那苏青鸾这些日子她冷眼看着,心思太重,而且闻人衍牵扯进张玉凤这桩事情,却让她委实不喜。 女孩子有点小聪明小心思都不是什么问题,只要不要自以为聪明绝顶,然后只能看到眼前的一点好处,胡乱出头冒尖的。 这种女子,当不了他们辅国公的家。 她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752.第752章 首乌黑发丸 虽然目前那庄园里只有人参、金边灵芝、天山雪莲、何首乌几种药用植物,但是比起开始只能拿来做菜的黑土地来说,在现实中可是有用多了。 让白蒹葭比较惋惜的是,她虽然也偷偷从现实中带了一些种子带空间里,但是将种子放在土地上的时候并没有作用,那庄园里似乎只能种植庄园里的种子。 不过很快她就振奋了起来,人总应该知足的,拥有了这么一个庄园,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怎么还能贪心不足蛇吞象。 她也很快满足了,不过这些药材的用法,还是要好好琢磨。 白蒹葭也发现了,这庄园里的药材,放在外头都是让人抢购的。 她也不会一股脑的拿出去,如今拿出去的除了帮凌绝尘做药的药材外,也就送了三支人参回家里。 便是闻人素微那里婉转送去的,也是混了湖水精炼过的药丸成品,没有现成的人参雪莲药材。 立春又是极忠心的,不会走露风声。 她心中暗自琢磨,这药日后还是自己带进来制成药丸再转手出去。 毕竟药方这种东西都是各位医者的不传之秘,若说自己多加了些什么,偶尔炼药又因为意外得了什么不肯泄露出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且到底用了多少人参灵芝——白蒹葭一口咬定她一支人参做了一百粒丹药你能否认么? 就算你权势再大,有些规则也是不能轻易触犯的。 更何况若是白蒹葭不肯说,闹将起来,也是很麻烦的事情。 实在不行,就将药方子献上去——你自己炼药本事不过关,找的药没什么用怪我咯?毕竟炼丹这种事情,也是要看人天分的。 白蒹葭琢磨了会,又用用何首乌跟湖水做的一种乌须黑发,强壮筋骨,补虚生肌,健脑长寿的丹药带了出来,因为这种丹药主要的作用还是乌须黑发,所以白蒹葭将这种丹药命名为首乌乌发丹,简单方便,既然显示了是何首乌做的,主要功效也是乌须黑发。 既可以内服,也可以用水化开药粉之后充作皂角来洗头,洗了之后头发又滑又黑,触之若丝绸,生黑首乌是有毒的,但是炼制出来的丹药却只留下了何首乌的药性,而将对人体有害的毒素排除了,也不知道是因为这庄园里的何首乌跟外头不一样,还是因为这庄园里泉水的缘故。 如今对于炼药这种事情,她已经很熟悉了,不一会就将一棵何首乌跟自己带进来的材料炼成了一瓶子首乌乌发丹,不过那一株何首乌还剩下些许,她将东西都一一收好,才带着剩下的小半支何首乌跟练好的丹药退了出去。 如今她借口炼药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身边将人打发出去,趁着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进了庄园,虽然只就加入了一些庄园里的湖水和药材,但是药效却翻了不少。 甚至白蒹葭尝试过只加入庄园里的湖水而其他药材宣布选择外头的,但是只要是一滴湖水,也会让药效好上一成,如果炼制用的水全部采用庄园里的湖水,药效甚至能够足足翻倍。 所以白蒹葭用庄园药材为主要材料和掺入湖水的雪莲归脾丹和人参五根丸才有这样的灵效。 对于新发现了这炼药的事情,白蒹葭倒是很有兴趣,最近一心都扑在了上面,倒是练得很快。 等她将那些首乌乌发丹大多数都放在了一个木匣子里装好,剩下十八粒一瓶三粒却用小瓷瓶子装好,伸手却下意识的在瓶子下面摸了一下,却是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 似乎有那里不对劲? 白蒹葭颦了颦眉,摇了摇银铃,看着丫头似锦进来,指了指桌子上的半只何首乌,道;“去小厨房炖了乌骨鸡,往老太太和两个小的那里各送一盅,剩下的你们分了吧。” 似锦已经是房里的二等大丫头了,有些事情白蒹葭也交给她做,倒是忠心得力,当下便应了一声,取了何首乌下去了。 这夫人手上的好东西极多,她也算有些眼界了,但是夫人拿出来的这药材,就算是她也是很少见到的,虽然经常只有一些炼药剩下的参须灵芝边儿来熬汤,但是那熬出来的味道别提了,光是喝一口就神清气爽精神十足呢! 这何首乌炖乌骨鸡,就算每人只能分一口人后用清水冲了喝了也觉得比外头卖的什么灵丹妙药来的好。。 也是如月那丫头作死,这夫人回来之后,她们日子比以前滋润了不知道多少,光是夫人指缝里漏出来的,立春姐姐给夫人调养药膳剩下的,就让她们这些丫头个个养的神清气爽、冰肌玉骨的,连每个月小日子的时候,都不像以前那样疼的满地打滚了! 似锦从白蒹葭手里接过何首乌,就看见立春从外头走了进来,青裙曳地,比起他们更是多了说不出来的端雅沉稳。 不由叫了一声;“立春姐姐。”看立春点了点头,又回答了立春几句,方才分开。 立春进了门,就看见白蒹葭正将东西一一收好,这房间里又添了一个小格子,都是专门给白蒹葭放她炼药的东西。 看着立春手里拿着帖子,白蒹葭眼睛一挑,就听立春道;“这是我进来的时候正好辅国公送帖子来的。” 白蒹葭倒是没出什么意料,以辅国公家那位老太君的心思,现在才递帖子已经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了,她摆弄了一下帖子,便让立春将人请了进来。 倒是忍不住笑了一下,那送帖子的人白蒹葭竟然也认得,就是苏青鸾及笄宴会上的玲珑,玲珑一身水蓝衫子,嘴角带着甜甜的笑意,说起话来也是温柔小意的,但是办事却很伶俐妥帖,两三句话就将事情交代的干干脆脆的。 白蒹葭看着她倒是人忍不住笑了,伸手将手里的小药瓶塞进了玲珑手里,看着玲珑露出疑惑的表情,却笑了笑,道;“这是何首乌炼的,洗头发的时候,将这药丸刮下来当作皂角用来洗头,也可以内服。” 753.第753章 张翠翠的消息 白蒹葭虽然没说仔细,但是玲珑却咯咯一笑,也不问就将那瓶子收了起来道;“那奴婢就谢谢大将军夫人了!” 她声音娇脆,又说了两句,才蝴蝶儿一样的告辞走了,看着玲珑的背影,白蒹葭扬了扬眉,这样的人才,难怪老太君爱的紧,只可惜出生低了些。 不过她这样的身份,给苏青鸾添堵什么的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前世苏青鸾可没少仗着自己的身份给她添堵,而且从及笄宴和张玉凤闹事时候苏青鸾的表现来看,这辈子的苏青鸾还是致力于给自己添堵,巴不得把自己堵死然后正大光明进门吧。 白蒹葭哼了一声,小丫头片子,让你骑着驴子找马,非要你两头都混不到才好,沉吟了会,抬头看了一眼,就听立春道;“张翠翠有消息了。” 白蒹葭飞了一眼,立春便明白是让她说的意思,便道;“那张翠翠如今跟了江云初,在飞燕铺里做事。” 便将一众细细的跟白蒹葭的说了。 原来当初白蒹葭曾经在秋水村的时候将庄园里的玫瑰想办法带了出来扦插养活了几株,也教过张翠翠照料玫瑰和做胭脂的事情。 张翠翠除了胆怯些,本质上也是个能干聪慧的女子,将这两样都掌握的很好,后来白蒹葭一去不回了无消息,江云初关心自己的铺子,倒是花了很多心思来追查线索,不过那里查得到呢。 便绝了心思,不过却意外的发现了张翠翠,虽然不能做出最顶级的胭脂,但是次级的还是能行的。 张翠翠也是个聪明的,只是这两样技艺都是白蒹葭教给她的,无论如何都不肯在没有讲过白蒹葭的允许下外传,不过江云初也是只要自己的美人宴会不会少了主料就可以,其他也不对张翠翠逼迫过急。 张翠翠靠着这个手艺不但养活了自己,也攒了不少银钱,私下里一直托人打探白蒹葭的消息,不过秋水村跟京城本来就远,白蒹葭没病的时候已经是深居浅出了,后来又病了八年,她虽然花费了不少银钱,但是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 听完立春的汇报,白蒹葭摆弄着手里的小瓶子。 而且还有一点小道消息。 就是江云初当初看紧自己的摇钱树,但是一来二去不知道怎么看上了张翠翠,这些年来也没娶妻纳妾什么的,倒是真诚的很,只是张翠翠却是个认准了死理不回头的——当初被张召才那一伙人那样做牛做马的折磨,只因为亡母的一句话便咬着牙坚持了下来,就知道这丫头是个死心眼的小丫头了。 说找不到嫂子跟小侄子小侄女便不肯从,将江云初急的嘴上打泡,只是再怎么急,找不到人就是找不到人啊! 最后的消息就是那人带着白蒹葭去了京城,这些日子来,倒是将生意渐渐挪了一部分到京城来。 不过还是找不到人啊! 白蒹葭听着立春的话,倒是忍不住微微一笑。 伸手将那小瓶子拿在手里把玩了会,笑道;“那江掌柜的,如今可还在京城里?” 立春道;“江掌柜和张姑娘如今都在京城里准备后宫用的胭脂呢,都住在飞燕铺的小院子里——本来张姑娘不愿意来的,江掌柜说说不准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夫人……” 那地方离白蒹葭他们住的地方还是颇有一段距离的,毕竟京城分区极为严谨,商人虽然有钱,江云初也靠着醉红颜做/上了皇商,但是白家和凌家所在的区域,都不是是一般商人能够进的。 不过白蒹葭没记错的话,如今也是江云初即将腾飞的时间了吧。 他和朱颜都是闻人乐节的心腹,如今闻人乐节上位,也少不了他们的好处。 当下又顺口问了一句朱颜。 果然朱颜家也在京城里开了一家药膳铺子,虽然表面上没什么惹眼的地方,生意也只是普普通通的,但是白蒹葭却知道那地方却极为关键,迎来送往的人多不说,而且可以看到关键的几个地方。 正是一个做情报的好地方,而且药膳这种东西,寻常人家也是吃不起的。 …… 白蒹葭沉吟片刻,伸手在手里的小药瓶上缓缓摩挲着,立春知道这是她思考话题的习惯性动作,便也不去打扰她,只安静的站在一旁准备听从吩咐。 不过看着白蒹葭手里的那个小药瓶,立春也有一些意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白蒹葭炼制出来的丹药,的确是极为神效的,即便是自己,也未必能够炼制出这样好的丹药来。 她心中正琢磨着,就听白蒹葭起身到了桌子后面,碾墨铺纸,秀丽的簪花小楷写满了小字,却又顿了顿,才慎重的将落款写了上去。 立春看着白蒹葭的举动,心里一动,就听白蒹葭道;“等这纸干了,你将它制成半旧的,然后再给翠娘送去。” 她想起张翠翠,倒是忍不住叹了口气,立春察言观色,立即道;“夫人又何必难过,即便是现在成亲,也比前几年好的多了。” “哦?”白蒹葭疑惑的看着立春,无论如何,张翠翠为了自己耽误了几年青春,这种事情说起来总是惋惜。 “当初张翠翠身体柔弱,又没有好好调养,一个小姑娘跟个干豆芽似的,便是嫁了人,也畏畏缩缩的,便是娶了她也未必会尊敬欢喜她,她如今过了这几年磨练,身子也养好了,虽然死心眼,但是也性情坚韧,身体健康,便是不成亲也是快快乐乐的,不是比当时嫁的委屈受气强得多。”立春看着白蒹葭,不慌不忙的道。 “而且这世道,总要觉得女人要有一两个孩子傍身的,嫁了人就急吼吼的巴不得第二天生出一群娃娃来,那十五六岁的时候自个儿都没发育全,还生什么孩子,总要十八岁以后才稳当些。” “别的不说,光是那张玉凤,昔日也是个不错的,只是生孩子的时候伤了根子,还是好好养着的,你看她那模样,就是里头伤了,便是喂再多的汤药也没什么作用……” 754.第754章 “夫人你是没见过翠娘,这几年下来,她可比那张玉凤过的好多了,身子又好,又自信,那行事干练,手下管着十几个小丫头,在飞燕铺里也是一方掌柜,谁能看出她是个乡村丫头出身。” 白蒹葭听着立春难得的多话,倒是有点恍惚,她开始听起来还觉得是自己耽误了张翠翠,但是立春这样说了,这样的生活倒是似乎不错。 可不是,前世的时候她惊怒下生凌慎之难产,那时候她年纪又小,虽然千辛万苦的将孩子生了出来,但是也是伤了身子。 家里不知道送了多少药材来,千辛万苦的养着,但是也是足足十二年再无所出。 这十二年里她也感觉自己身体衰弱,明明才二十多岁,却产生了一种垂暮老者才有的疲惫和困倦。 …… 白蒹葭叹了口气,今生如果没有那庄园里莫名其妙的泉水,自己只怕两个孩子也不能生的这么容易。 这庄园虽然来的莫名,每次进入的时候更是让人疑惑,但是白蒹葭却微微一怔。 自己诈死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万一重复了前生自己难产那孩子怎么办呢…… 那叶氏的身份,是谁弄来的呢……? 立春……不…… 那是…… 白蒹葭脑袋里忽然传来剧烈的疼痛,她低头抱紧脑袋,看着她脸色苍白,立春顿时吓了一条,急忙伸手扣住白蒹葭的手腕为她切脉,急忙道;“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白蒹葭话花费了一会功夫才镇定了下来,听着立春道的话,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慢慢的道;“没有什么。” 她想了想,却又轻轻的笑了一下,伸手看着自己的手指,却忽然问道;“我最近对医术颇有兴趣,你手上可有什么医术推荐?” 眼看白蒹葭脸色苍白,却神情端凝,立春诊了半天脉,好在脉象却是很稳健的,才松了口气,就听白蒹葭这样问,不由急忙道;“这医术学起来也是极耗心神的,夫人你如今是两个人的身子……” 白蒹葭眼看立春这般着急,又轻轻的笑了一下,才道;“嗯,我只是随便看看打发下时间,并不太耗费心思的,不是你说的么,老是天天发呆对孩子也没好处。” 立春沉吟片刻,道;“夫人若是有空,不如看看《神农本草经》认识药材,然后再读《黄帝内经》、《难经》、《伤寒杂病论》……”白蒹葭听着她说的清楚,轻轻点了点头,低头想了一会,道;“回头你将这书送到我这里来吧。” 她又顿了顿,“我没记错的话,黄帝内经分为灵枢、素问……素问……” 她感觉自己的头又疼了起来,立春看着她脸色苍白,不由心中一急,急忙道;“夫人!” 白蒹葭摆了摆手,伸手撑住头,缓了一会,灵枢,素问…… 她眼中掠过一丝暗沉的精光,灵枢倒也罢了,为什么素问这两个字,却给她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非常的……怀念。 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为什么会感觉心里空荡荡的。 耳边听到立春着急的声音,白蒹葭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立春,轻声道;“没事,只是……想起一些旧事。” 到底想起了什么旧事,看了眼白蒹葭的神色,立春也没有多问,当下又说了两句,白蒹葭深吸了两口气,才慢慢平静了下来。 立春心里暗自担心,自从打宜园回来,夫人总是有些不太对劲,也查不出来又那里不对,让她私下里也不知道翻了多少医书,也没有找出什么不对来。 白蒹葭发了会呆,张翠翠会跟江云初混在一起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那小姑娘曾经怯弱的很,但是想不到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反而爆发出了坚强和手段。 只是如今自己的身份,却是不方便与她相见了。 白蒹葭略一沉吟,又道;“将那人参养荣丸和人参五根丸各取一粒给孩子送去。” 立春低头应了声是,从小柜子里将两种药丸各取了两个药瓶,唤来丫头让他们给凌离儿跟凌慎之送去。 虽然边疆战乱,但是正因为如此,闻人乐节正值用人之际,这科举还是照常举行的,而且白蒹葭没有记错的话,明年等事务稍稳,还会多开一场恩科。 毕竟这两年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凌慎之参加的是童子试,考试的地方虽然归于京城,却不是在这附近,虽然日子是三月二十三,不过凌慎之也要明日就离家了。 白蒹葭伸手敲了敲桌子,她小嘴轻抿,脸色不算好看,神色却轻微的显出一种思索的神情来。 立春站在一旁,不敢打扰,只是看着一灯馨暖,落在清秀的侧脸上,温暖中透出几分朦胧。 过了许久,才听白蒹葭轻轻叹了口气,小声嘀咕了句什么,立春看着白蒹葭的神色,心里默默的将素问灵枢四个字念了两次。 第二天凌慎之带着凌离儿来告辞了,听丫头小声说,凌离儿将自己攒下的十五两私房钱全给了凌慎之,当然还是照常的九出十三归,以凌离儿喜欢新奇顽意,又喜欢将自己的东西都藏起来的仓鼠性格,能够攒下这么多还拿出来也是不容易了。 白蒹葭看着下头的一对儿女,凌离儿还在那里碎碎念;“哥哥你只比我差一点点,那些人比你差的多了……比你厉害的肯定比你大,比你小的肯定没你厉害。’ 白蒹葭听的她碎碎念了半天,抿嘴一笑,这丫头就算那天死了,这嘴巴也是硬的,生怕凌慎之怯场在那里给凌慎之打气。 特别是那句比你厉害的肯定比你大,比你小的肯定没你厉害真是极有凌离儿的风范。 明明觉得有那里不对,但是却无言以对。 看见白蒹葭出来,凌离儿甜甜的笑着叫了一声娘。 白蒹葭抿嘴一笑,看着凌离儿粉嫩白腻的脸,忍住戳一戳她的冲动,又叮嘱了凌慎之两句,无非是让她不要听凌离儿胡说,这应试并不是要他拿什么成绩回来,而是让他增长见识,首先熟悉一二。 凌慎之点头应是,低声道;“母亲也请爱护自己身子。” 755.第755章 以凌慎之的性格,说出这样的话来,倒是很难得的,凌离儿咯咯一笑,道;“我会照顾好娘的啦,你好好去考试不用担心我们!” 明明个矮豆丁,却说这样的话来,倒是逗得有几分离别感伤的白蒹葭跟凌慎之笑了出来。 凌慎之看着白蒹葭,低声道;“孩儿只知一展长才,尽力而为。” 白蒹葭看着凌慎之,却有一丝出神。 旁边的凌离儿却是极为羡慕的撇了撇嘴。 她也好想参加科举呢!可惜就算她平时再怎么顽劣淘气,但是也是知道事情轻重的。 科举可不是一般人能玩的,她女扮男装去参加科举,就算解决了种种身份上的麻烦,但是但凡出一点差错,她凌家和白家的名声也算是毁了,所以虽然想,凌离儿也是想想而已,心里也有一点惋惜。 当初先皇后那么厉害,要是能够提出可以让女子参加科举应该多好啊! 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 虽然不喜欢凌老太君,但是这种时候,还是要去跟老太君告辞的。 凌离儿落后了一步跟在凌慎之身边出屋的时候,小声道;“我就知道那个老太婆肯定要哥哥你拿个好名次回来了,哥哥你别管他,自己考的开心就好。” 凌慎之看着妹妹淘气的样子,实在不知道她这跳脱的性子到底像谁,拢眉点了点头,又叮嘱道;“你在家里也谨慎些……”顿了顿,才道;“你有什么想要的?” 凌离儿眼睛一转,道;“有那新奇好顽的你拣两样给我带回来就是了。” 她说的倒是简单,凌慎之却顿了顿。 他这个妹妹的新奇好顽可是要真正地新奇好顽,一般的东西都进步了她的眼睛。 凌离儿眼睛一眨,道;“我听说那些学子最喜欢眠花宿柳什么的以为风流,哥哥你可千万不能跟……” 凌慎之顿时脸色一红,狠狠地剜了凌离儿一眼,道;“你从那里听来这些有的没的!” 凌离儿一看凌慎之的神气,就知道凌慎之这是生气了,也咳嗽两声,知道自己一时没注意说漏了嘴,当下道;“不就是那本子上写的嘛……什么英雄美人……才子佳人……” 说道最后,她怯怯地看了一眼凌慎之。 虽然是才子,是不是小了点。 毕竟才过了八岁。 白蒹葭站在前头听着他们兄妹窃窃私语,一片小儿女的天真娇憨,心中却暖成了一片,凌慎之能够当着凌离儿的面露出这样的小孩子气来,倒是让她很欣慰的。 小孩子太老成了,不好。 很不好。 凌老太君喝完了一碗冰糖燕窝,就听丫头说白蒹葭带着两个孩子来了。 她最近对白蒹葭还是改观了很多,少了费明珠在旁边煽风点火,她也能够以一个比较客观的角度来看白蒹葭了,虽然寡妇对于抢走自己儿子的女人总没有什么好感,不过她那个儿子从来有没有都差不多。 不多事,但是做的事情都很妥帖,没有什么特别耀眼的举动,但是就宛如静水流深一样,让人觉得很是安心,做事只让人感觉到‘舒心’二字。 但凡有好东西,她这里也总是有的,听着丫头的消息,最近连没走动过的辅国公府玲珑姑娘都****来送了一份帖子,这才是当家主母贤内助的气度,那费明珠—……呸呸,怎么又想起那个不争气的丫头了。 凌老太君脸色一沉,就看见两个孩子规规矩矩的对她行了一礼。 脸色倒是好看了很多,这两个孩子虽然不是她看着长大的,但是眼看这玲珑剔透的两个孩子,老太君也知道是极为难得的,心里也不由生起了一股自豪感——这是他凌家的子孙。 看看那内敛沉稳,少年老成的凌慎之! 看看那落落大方,讨人喜欢的凌离儿! 一般的人家断然是养不出来的!也就他们凌家的血脉才能这样出众! 当然对比来说,凌老太君还是更喜欢凌慎之一些,毕竟这是她的亲孙子,而且凌慎之也是极争气的,容貌礼仪,才学性情都是让人挑不出不好来的。 就是性情太冷了些,不像别家的孙儿那样贴心。 不过比起凌绝尘来说,凌老太君还是很满意的——至少这贴心程度,还是比凌绝尘贴心多了嘛。 唯一让她不大满意的就是凌慎之和凌离儿的名字,不过也不是计较这种事情的时候。 她看向凌慎之,眼里满满的都是闪亮。 她这种时候,倒是觉得白蒹葭是娶对了。 凌家是以军功起家的,虽然起的快,也尊贵,但是毕竟是在战场上拼搏回来的,每次出征都是不知道能不能回来,总是让家里的女人有些说不错后来的胆战心惊,每次出战都会让家里的女人担心极了。 但是若是凌慎之可以靠科举出仕,以后她家的媳妇儿,就不用受她这样胆战心惊,年少守寡的事了,一家人也就能安安稳稳的转到文官做事。 凌老太君充满慈爱的看着凌慎之,现在对于她来说,凌慎之不但是她的亲孙子,也是凌家转型的希望。 她从老妈妈手里取出一个绣了一支桂花的荷包递给了凌慎之,充满慈爱的笑道;“慎儿小小年纪,也要为我凌家争光才是,祖母也没什么好给你的,就这些给你打零用吧,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你留着防身便是,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 凌慎之自然不会提出白蒹葭已经给他准备好了来拂逆凌老太君的恩典,他上前两步将荷包接了过来,只觉得沉甸甸的分量不轻,又退了两步回来行了一礼,道;“多谢祖母。” 老太君又叮嘱了几句,她年纪到底是不小了,虽然心里还有很多话要说,但是也知道不能耽搁了凌慎之的时间,又依依不舍的说了两句,才放了凌慎之一行人出去。 白蒹葭冷眼瞧见老太君身后站着一个少女,年纪约十五六岁,穿着银白色纹绣裙,头上戴着攒花绿玉钗,低垂着小脸看不清容色,不过那身气质可不像个丫头。 不过既然凌老太君没有开口,她也没有多问,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凌老太君依依不舍的说了两句,白蒹葭就温婉的笑着告辞将一双儿女带了出去。 756.第756章 薛九娘 等白蒹葭送完凌慎之,就传来了消息,她便转路又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说了两句,便将薛九娘介绍给了白蒹葭认识,嘴角一翘,道;“九娘,这位是你尘大嫂子。” 薛九娘瞅了一眼白蒹葭,见她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清清淡淡的,却让人看了很是舒服,不由轻轻的叫了一声嫂子。 老夫人才转过脸来,笑道;“这是我的外甥女儿,在家中行九,薛九娘,今年十六了。” 白蒹葭点头应是,这姑娘容姿秀丽,虽然说不上绝色无双,但是也是个清秀佳人,心里暗自琢磨。 她本来以为这薛九娘是老夫人给凌绝尘找的小妾人选,毕竟多子多福嘛,平时女子有孕也是要做主给丈夫抬两个姨娘开脸两个通房的,如今她已经三个多月了。 这称谓里名堂可就大了。 如果叫姐姐,自然是老夫人给的小妾人选,但是让叫她大嫂子,那就是没打算将这姑娘给凌绝尘了。 前世可没薛九娘这么个人。 心里想了想,白蒹葭却也婉然一笑,笑道;“九娘。” 那少女才抬起头来,软软的叫了一声姑母,又扭头看了一眼白蒹葭,迟疑一阵,才道;“九娘若是有这么一个姐姐应当有多好。”。 白蒹葭心中微动,不过还没等她说话,凌老夫人已经是脸上一沉,凌老夫人看着眼前的少女,虽然一副温婉娇柔的样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让她想到费明珠那个不争气的东西,让她对于这种楚楚可怜的温婉少女没什么好感。 不过这少女跟费明珠不一样,是老夫人亲妹妹的女儿。 在家中排第九,唤作薛九娘。 老夫人看着薛九娘,知道自己不应该对费明珠对自己女儿的算计记在薛九娘的身上,但是花费了一些功夫,脸上神色才镇定了些。 听她这样一说,顿时眉头一皱,她现在可比一位以前还受不了刺激,还没等白蒹葭说话,就眼睛一瞪,道;“你家里那几个姐姐,还嫌不够么!” 薛九娘听她语气不对,立即垂头道;“九娘不敢,只是见嫂子这般风致,心中羡慕,一时才……” 她这温婉小意的样子,本来是极有用的,但是偏巧的是凌老夫人吃过这一套的亏,心中警惕,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引得薛九娘脸色微变,不知道自己又那里惹了这位尊贵的老夫人。 倒是听白蒹葭笑道;“九娘初来乍到,难免有些生疏羞涩,照理说我这个做嫂子的应该多照看一二,只是我这身子……”她眼波流转,轻笑道;“也是没有法子,赶得不巧了。” 想起凌慎之跟凌离儿那两个妙人儿,老夫人的眼睛往白蒹葭的肚子上一扫,到时分得清楚轻重缓急的,当下便摇了摇头道;“是她来的不巧了,你好好养胎便是。” 白蒹葭轻笑道;“慈姑慈祥和蔼,九娘也不用在意,便安心住下便是。” 她又跟着老夫人说了两句,她知道老夫人的性子,便捡了凌慎之和凌离儿的事情,虽然轻言慢语的,但是句句都说了老夫人的心里,让老夫人不断的点头称是。 白蒹葭看了一眼凌老夫人,将雪胜衣邀她下月初一进宫的事情跟老夫人说了一声,然后柔声道;“我这身子,这次进宫也要仔细着,不过衣衣挂念九殿下,非要我带着立春却帮忙看看,等这次回来,我就安心养胎,不胡乱出门了。” 老夫人眼神闪烁,脸上露出关怀的神色来,“你心里有数就好,你是个明白的我也放心,这次你进了宫,若是有空,帮我看看纤纤……” 那个女儿嫁人之后,相见的机会就少了,如今封了后,就是君了,想要跟以前一样,却是万万不可能了。 老夫人虽然也想去见见女儿,但是凌纤纤却私下递了信,便是再怎么有心思,也只好闭门不出了。 眼看白蒹葭这样,顿时便起了念头。 两人又说了一阵子话,不过到底不是多么亲密,说了一阵,凌老夫人便借口白蒹葭的身子将人打发了出去,才看着战战兢兢站在那里的薛九娘。 薛九娘柔婉的叫了声姑姑,看着薛九娘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凌老夫人挥了挥手,打发了个小丫头将人带了下去。 她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心里不知道怎么有些后悔将这么个姑娘接进来了。 想着白蒹葭那张笑吟吟的脸,又叹了口气,那薛九娘的心思,她也不是看不出来,攀上白蒹葭亲密几分对她来说也是极大的好处。 偏偏薛九娘却痕迹做的太明显了些。 薛九娘回了房间,她从家里带来的大丫头百灵是个高挑娇艳的少女,十六岁的年纪,跟薛九娘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 眼看薛九娘脸上有着郁郁之色,百灵立即将人迎了进来,道;“谁欺负你了?” 她想着一早九娘就被老夫人派人接了过去,偏偏还不等她们跟着,一早上百灵也是过的心急如焚。 薛九娘神色楚楚的咬了咬唇,道;“你别管了。” 眼看她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百灵立即心疼道;“你啊,从小就这样,受了什么委屈都往心里藏。别人欺负了你你也不知道说!” “你别问了!”听了百灵的话,薛九娘脸色更委屈了,好像随时都会哭出来。 百灵正要再问下去,就听黄莺在一旁道;“到底是寄人篱下不比在家里,你也别逼小姐了。” 薛九娘从家里带来的,就百灵黄莺两个大丫头,都是从小跟着她的家生子。 百灵怒道;“你这说的什么话,难道就这样看着小姐被人欺负去了不成?” 她生的凭是娇艳,此时生气也是双颊通红,胸脯起伏,平添了一股动人美丽。 黄莺将手里的小碗放在桌子上,低声道;“小姐先喝药。”才懒懒抬眼看了一眼百灵,道;“那你有什么法子?冲上去找人打一架么?” “……” “你拿什么跟人家凌家夫人比?人家一个手指都能碾死你!” 757.第757章 薛家 “你又知道是凌夫人了!”百灵不服气的道。 “这凌家人口简单,做主的就那么几个。”黄莺看了一眼百灵,她真是看不起这个半点没脑子的百灵,掩去了眸里的算计,夫人可是答应过她的,“小姐再怎么说,在这凌家也是表小姐算是半个主子,能欺负她还让她不敢说出来的,也就凌夫人和两位小的了。” 只有凌慎之和凌离儿,小小年纪如果莫名跟薛九娘为难,也多半是白蒹葭在背后指使的。 “小姐,如果这样下去,只怕夫人的吩咐……” 百灵皱起眉头,看着薛九娘一副凄凄惨惨的样子,心疼极了,就看着薛九娘抹了抹泪,道;“就算是我再苦,也会忍下去,让姐姐喜欢我。” 百灵看着薛九娘这顾全大局的样子,哽咽道;“小姐,也是苦了你了,只是如今……” “不就指望着攀上凌家这条船,然后嫁个好人家么?或者说……进宫?” 白蒹葭嘴角带着一丝冷淡的笑意,小勺搅拌着一碗莲子人参汤,其实温度也是刚好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觉得有些烫了。 凌老夫人当初还有个妹妹,只是那个妹妹,却不怎么检点,靖州戚氏也勉勉强强有几分名声,联姻也做的不错,在府里的时候闹了不少事情,闺誉尽毁,最后死活跟了一个年轻英俊的商人。 只是那商人却的确有几分本事,生意越做越大不说,还做成了皇商,真正的白玉为堂金作马。 只是钱是流水一样的赚,那妻妾也是流水一样的娶,孩子更是一年好几个的蹦。 薛九娘是她娘的第二个女儿,大女儿行三,今年十八岁已经嫁了出去,薛九娘今年十五就已经行九了。 光是女儿,三年就生了六个,也算的子嗣丰厚了。 凌老夫人的妹妹薛戚氏也有些手段,生了薛大郎,今年二十岁了,薛七郎,今年十六,还有个最小的薛十六郎和薛十七娘,今年才六岁。 这次薛九娘送来,也就是探探路。 白蒹葭嘴角扯起一丝笑意。 这新皇登基,有主意的人多了。 凌家人口单薄,白家人口也少,但是都胜在少而精,那些有的没的亲戚,平时也走动的不多。 不过这次薛戚氏的心思,白蒹葭用脚尖想都知道。 听说凌纤纤做了皇后,便巴巴的将女儿送了上来,若是薛九娘在京城圈子里混的不错,只怕那薛九娘的姐妹兄弟,会跟流水一样的往他们这儿送呢! 只是她却没有做人踏脚石的习惯。 白蒹葭手指摆弄着手中的勺子,嘴角轻撇,而且她没记错的话,薛九娘的父亲薛一晨可不是什么好人。 黑白道上都有些手段,不过捧高踩低这种事情,所有人都或多或少的有些,不过薛一晨为了生意,可是没少下黑手。 光是这点就足够让她不喜了,更何况薛九娘很像费明珠。 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但是却跟毒蛇一样,随时都好像会窜出来咬你一口! 简直让人看了就恶心。 白蒹葭哼了一声,在立春的服侍下吃完了夜宵,又将神农本草经看了两页,却瞥了一眼立春,道;“回头将靖州薛家的信息给我一份。” 立春立即点了点头,道;“时辰不早了,夫人还是早些安歇吧!” 她诊断不出来白蒹葭最近的身子问题,索性开始好好养着。 白蒹葭看了一眼窗外,又看了眼手里的神农本草经,叹了口气。 凌绝尘在的时候,天天跟琴棋书画轮着吃醋,她已经很注意不刺激凌绝尘了,但是偏偏那个冷峻的男人还能找出一大堆理直气壮的借口。 弹琴伤手,下棋耗神,看书伤眼,画画……? 啊,画画一次时间太久了,费心不好! 白蒹葭总算知道凌离儿那一口没道理也能给你扯出几分听上去很有道理的歪理邪说道理是从那里遗传来的。 她就说自己从来都是讲道理的人,从来没有凌离儿那种我强我瞎编,我说我有理的脾气。 只是凌绝尘不爱说,凌离儿爱说而已。 但是这两父女,却是像到了骨子里。 “阿嚏。”凌离儿打了个阿嚏,揉了揉鼻子,她穿着月牙白的短袄长裙,旁边的文娘立即低声道;“小姐,现在风大,你还在去房里等着吧。” 凌离儿摇了摇头,“不是说打喷嚏是有人念着么,我觉得哥哥多半是想我了。” 她又叹了口气,老气横秋的道;“哥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没有我在身边,也不知道有没人给他出气。” 听凌离儿这老气横秋的口气,秀娘忍不住微微一笑,道;“小姐你不要担心少爷啦,少爷做事很稳妥的,断然不会出事,这风还是冷得很,你还是去亭子里歇着让我们来吧……” 这花园里正开了不少花朵,含晓露,凝轻霜,几个娇俏美丽的小姑娘大姑娘们,正一手拿了玉碗,一手小心翼翼的收集着晓露清霜。 不过看他们的举止,这些事情都是做惯了的,不一会就各自收集了小半碗,眼看着天边也渐渐亮了。 晨露滴珠,雾笼轻纱。 凌离儿又偏过头打了个两个喷嚏,心里觉得有点不妙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身强体健的好宝宝,立春将她的身体也调养的很不错,这连续打喷嚏真是有点不太对劲,难道真的跟文娘说的一样,水土不服然后受了风寒不成? 不过她却微微皱了皱眉,要水土不服早就水土不服了,比起那个,她倒是更担心这风寒的问题是凌慎之的。 毕竟她跟凌慎之是双胞胎,虽然心电感应说不上,但是这样打喷嚏,难道是哥哥出了什么问题不成? 不过揉了揉鼻子又拍了拍胸口,并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对啊。 她皱了皱眉,看着凌离儿天真的小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文娘跟秀娘对视一眼,凌离儿嘟着嘴道;“好啦好啦。” 心里暗自嘀咕,好不容易哥哥不在,这文娘二人又把自己管上了,真是难以快乐的玩耍呀! 758.第758章 剪花 亭子里文娘正忙着将他们小碗里的露水汇集到另外一个碗里,不过毕竟数量不多,虽然全部收集起来,但是也只有七八分满的样子。 但是已经算不错了,凌离儿满意的点了点头,却忽然咦了一声。 只见一个月白衫裙的姑娘正领了一个桃红衣衫的少女在那里剪花。 那两人文娘跟秀娘都没见过,不过看凌离儿的神色,倒是都是认识的,心里一转,顿时明白过来,这两人只怕就是凌老夫人的外甥女儿薛九娘和她的丫头了。 凌离儿撇了撇嘴,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看就不喜欢这个丫头,总觉得假惺惺的。 不过想到白蒹葭告诉过她的话,她眼眸中闪过一丝光芒,让文娘端好收集好的露水,秀娘跟好,却听秀娘哎呀一声。 转头一看,顿时心中一惊。 百灵手中正捻了一朵粉盘托金簪,对薛九娘笑道;“这颜色正衬小姐。” 粉盘托金簪是一种外面一圈花瓣粉白,里面却是一圈金色花瓣,所以才得了这个名字,颜色十分娇丽,被百灵给薛九娘簪上,也更加显得人比花娇了。 凌离儿一双大眼睛瞪着那两个女人,却猛然跺了跺脚,道;“谁放她们进来的!” 秀娘道;“这两位是老夫人的客人……” 便悄声的将薛九娘等人的身份跟凌离儿说了。 凌离儿冷笑一声,道;“有这样做客人的么!” 她心中恼怒,心疼那朵粉盘托金簪坏了,好不容易才巴巴的开了花,她眼睛一闪,深深的看了一眼薛九娘,轻哼一声,眼看百灵挥舞着剪刀,“小姐,我瞧着这朵也不错。” 那剪刀的目标,正是另外一朵牡丹。 凌离儿感觉心都紧了,那株牡丹正是白蒹葭教她嫁接养活的书生捧墨。 听着咔嚓一声,书生捧墨便被百灵剪了下来,百灵翻来覆去看了一阵,笑道;“我觉得这牡丹更衬小姐的气质呢!”牡丹素来雍容华贵,但是这书生捧墨却是白牡丹,花瓣如同玉质一般,纤巧晶莹。 说着便将薛九娘发髻上的粉盘托金簪摘了下来顺手丢到一旁,然后将书生捧墨替薛九娘别上了。 凌离儿看的生气,扫了一眼文娘,跺了跺脚,秀娘在一旁道;“小姐,时辰不早了。” 天边早已经亮了。 凌离儿恨恨的看了一眼薛九娘和百灵,又看了那光秃秃的枝头,简直心都碎了一地,她磨了磨牙,这薛家姑娘到底有没有规矩,到别人家里有这样的行事! 虽然折花簪发这样的风雅也不少,但是也会专门养着那些花朵,也会有专门的花娘来折取花朵,可没这两人这样一顿乱剪,凌离儿真是气的急了。 文娘和秀娘看在眼里,也不由摇了摇头,到底是在别人家里做客,这样糟蹋别人的花园,也幸亏夫人没有看到,否则不活生生气出两口血来。 眼看着罪恶的剪刀继续伸了下去,凌离儿觉得自己不能忍了,她扬声道;“住手!” 百灵一回头,正好看见凌离儿娇怯怯的站在那里,后面两个丫头正面带不愉的看着自己。 她没见过凌离儿,不过看她眉目般般入画,偏偏百般难描,虽然小小年纪,但是那种居高临下的气质却让人不由自主的产生了几分怯意,心中琢磨了两下,这个时间在凌家这般年岁的,也就只有凌离儿了。 薛九娘在低声道;“这是……凌家小姐。” 眼看薛九娘从开心愉悦一下变成了难过胆小,百灵心中顿时对凌离儿生起了几分敌意,道;“你要做什么?” 凌离儿心思敏锐,那里感受不到百灵身上莫名其妙的敌意,心里觉得更莫名其妙了,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这两个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而且特别是那个百灵,有没有一星半点做丫头的规矩了! 她扬了扬小下巴,看着薛九娘头发上的牡丹,有点小生气了! 那是她娘好不容易嫁接成功的哎! 而且她什么都没干,为什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好像她是话本子里欺负人的恶霸一样! 凌离儿虽然玲珑,但是毕竟年纪还小,深呼吸了几下才把呼吸平稳了下来。 就听薛九娘道;“这位是凌家妹妹吧,我是你薛家姐姐。” 她声音带着颤音,好像随时就会哭出来一样。 凌离儿一窒,总觉得有那里不对,眼睛一瞪,道;“你是我姥姥的外甥女,怎么叫我妹妹?” 她可跟这人不熟,叫她姑姑更不愿意,当下只是道;“薛小姐,这花园里的花卉都是我家中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若是你喜欢以鲜花装饰,跟姥姥说一声,让管事的给你送一些去便是,不要来花园里乱取了。” 她虽然觉得自己说的够心平气和了,但是看着薛九娘头上的书生捧墨,脚边那一朵粉盘捧金簪,那个小心肝还是一阵一阵疼的,你要剪剪一朵也就是了,这么剪一朵扔一朵怎么回事! 本来看见开花了,还想回头让母亲一起来看看呢,结果就这么被一剪刀结果了。 薛九娘眼中顿时充满了莹莹泪光;“对……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我只是看着这花……好看……所以所以一时忍不住……”那急急巴巴的样子,好像随时就会哭出来。 “以后……以后不会了……” 听薛九娘说完,凌离儿眨了眨眼睛,道;“你记得就好。”看着薛九娘流泪不止,心中暗自奇怪,自己也没做什么呀,怎么哭成这个样子,好像是自己是大恶人一样,她虽然淘气顽皮,但是也没真正做过什么坏事,看着薛九娘这样子,冷哼一声,带着两个丫头走了。 到了白蒹葭房里,让文娘带着露水去了小厨房,看她气鼓鼓的样子,白蒹葭倒是忍不住笑了笑,道;“一大清早的,谁又惹你生气了?” 凌离儿眼看她那逗趣的样子,哼了一声,将薛九娘的事情说了。 白蒹葭挑了挑眉,她这几天一直足不出户的专心研究那神农本草经,也跟薛九娘没什么交往,倒是没想到薛九娘竟然摸到小花园去了。 759.第759章 凌离儿皱着一张小脸,看着立春端上来的姜汤。 她捏着鼻子将姜汤喝了下去,甜腻腻的靠了过来,“娘,我们早上吃什么呀!以后我不喝姜汤了好不好?” 娇气的很。 白蒹葭摸了摸她头发,道;“这姜汤袪寒,喝一些没坏处。” 身上还有些凉意。 凌离儿哼了一声,眼眸一转,净是灵动。 她身子虽然见不得太油腻,但是也有几道荤菜,只是做的清淡而已。 眼看着凌离儿一脸痛苦的把姜汤喝完,白蒹葭抿嘴一笑,伸手将一旁的清茶取了过来,看着凌离儿漱了口,感觉口里的味道淡了些,才扁了扁嘴。 她是真不欢喜姜汤的味道。 立春传了早膳上来,用大米小米绿豆花生红枣核桃仁葡萄干熬得什锦甜粥,泡椒蘑菇木耳、拍黄瓜、凉拌的豆芽绿豆面、酥脆绵软的酥油饼、鲜菇嫩笋馅儿的水晶包、油炸的糯米糖饺,还有一小碗米豆腐做成的白粒丸。 看见糯米糖饺,凌离儿顿时忘了早上的不快,一双大眼睛笑的眯了起来。 这糯米糖饺外脆里糯、香甜不腻,是将糯米磨成粉之后加热水搅拌成烫面团,然后将烫面团、面粉、糯米粉、土豆粉、蛋清搅拌揉搓做成分片之后下油酥炸,等炸好之后,滚沾白糖。 这饺子金黄,外头却滚了一层霜似的白糖,所以也有个名字,叫做‘小金玉’。 是凌离儿很喜欢吃的一种点心。 不过凌离儿虽然喜欢吃,但是也知道自己如今在换牙的关键时候,这甜腻的东西还是不能吃太多了,吃了两个糯米糖饺,便老老实实的就着拍黄瓜和泡脚蘑菇木耳吃了两碗什锦甜粥。 白蒹葭看她吃的开心,胃口也不由好了些,吃了两个水晶包,半个酥油饼,喝了大半碗甜粥,就含笑看着凌离儿在那里大快朵颐,嘴角带着一丝柔和的笑意。 屋子里的一时静的很,就忽然听着外头传来声音。 白蒹葭颦了颦眉,抬头看了一眼立春,立春示意,扫了一眼,一旁丫头急忙转身出去,不一时就带着小丫头似锦进来。 似锦垂目道;“是薛姑娘要来见夫人,因夫人在陪小姐,所以请她们在外头稍等片刻容我等进来禀报……。” 白蒹葭抬头看了一眼窗外,这天色尚早,她自觉跟薛九娘也不熟,怎么好端端的会闹起来。 她顿了顿,又看了一眼凌离儿,凌离儿伸手将盘里最后一个水晶包吞了下去,又喝了两口粥,接了茶水来漱口,才眨了眨眼睛,道;“她想做什么呀?” 白蒹葭摇了摇头,她跟薛九娘不熟,这大清早的找****来,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她略一沉吟,道;“你先去里头写字去。” 方才提了裙子,带着立春缓缓走了出去。 凌离儿心中好奇,但是白蒹葭既然让她回去写字,也只能按捺下自己的好奇心,乖乖的写字去了。 白蒹葭今日并没有打算出门,一大早的也没有仔细妆扮,头发别了一支扁玉簪松松挽住,只是穿了一件水绿色的古烟纹碧霞长衣,踩着云丝软底鞋,不过依然气质清贵,走出屋来,只见薛九娘带了黄莺百灵两个丫头,正站在门口。 “怎么不坐下呢?”白蒹葭看着薛九娘跟两个丫头站在那里,笑着开口。 黄莺还是头一回见白蒹葭,见她气质不凡,虽然唇边带着温和的笑意,一双眼睛如水如雾,但是也说不出来不好来。 但是正因为如此,黄莺心中却不由打了个突。 这个夫人,可不是好相与的啊。 白蒹葭瞧见薛九娘头上那一朵书生捧墨,还是微微的皱了皱眉头。 她懒得管事,这下头的人似乎也忘了规矩,还是要敲打收拾下才是。 不过此时她浅笑着看着薛九娘,一脸温柔的等待薛九娘说话。 薛九娘看了眼白蒹葭,咬了咬唇,两滴眼泪已经滚了出来,道;“今天早上我们不知情下剪了夫人心爱的花朵做装饰,结果惹怒了凌小姐,所以特意来赔罪了。” 说哭就哭……这点年纪,有这修为也不错了。 白蒹葭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薛家那后院可乱得很,能够生存下来的那个能是纯洁的小白兔。 这薛九娘虽然说是****致歉,但是这可怜兮兮张嘴就哭的样子,好像不原谅她就是天大的恶事一样。 而且还惹怒了凌小姐特意来赔罪……白蒹葭眯起眼睛,离儿的性子她是知道的,光是听她的说法,好像离儿仗势欺人逼她道歉一样。 不过薛九娘几个能够被选出来送到凌老夫人这里,也证明薛九娘的手段一定是不差的,哪有表面上这么柔弱——而且这柔弱可怜,就是她的手段呢。 毕竟吃这一套的人还是不少的。 不要招惹到她头上来就好了。 白蒹葭嘴角轻轻一弯,浅笑道;“离儿孩子气,一时心疼花儿,薛小姐不必往心里去,毕竟女儿爱俏,剪两朵花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只是这些鲜花饰物还要薛小姐亲自去取,说起来还是我们待客不足了,只是我如今身子不大好,这中馈的事情也不是我主持,回头我跟慈姑说一声,这些东西总是不能短你的。”却又轻轻的笑了一下,道;“这家里很久没有十几岁的小姑娘啦,忘记了小姑娘的喜好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她声音温柔,说起事来也是很温和的。 薛九娘双目蕴泪,一副感动至极的样子,道;“我就知道姐姐是个好人,断然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跟我见怪的,只是既然做出这种事情来,总不能因为姐姐的包容,就不知错了!” 白蒹葭听着后头传来极轻的一个啧声,听得清楚是凌离儿的,不由轻轻咳嗽一声,那本来偷听的凌离儿立即跟脚底抹油的小老鼠一样一溜烟的跑到了桌子后面写字去了。 虽然还想再听下去,但是凌离儿一点也不想惹母亲生气。 “所以九娘特意做了一些糕点给姐姐送来,还请姐姐不要嫌弃,原谅九娘这一回吧!” 百灵手里提着一个藤萝食盒,白蒹葭扫了一眼那食盒,说来也巧,薛九娘的肚子就在这时候咕噜咕噜的响了起来。 760.第760章 孤零零的一个 听着肚子的声音,薛九娘的脸红了起来。 黄莺在一旁笑道;“我们小姐早上起来可是饭都没有顾着吃,就顾着给夫人准备早膳赔罪了,这可是我们小姐亲手做的海鲜豆腐羹和蟹粉小笼包,味道可好了。” 白蒹葭却忽然笑了一下,她屈指轻轻的敲了敲桌子,却忽然笑道;“这些事情都要小姐做,你们做丫头的,倒是悠闲的很呐。”她眼中掠过一丝无聊。 她声音温柔,嘴角含笑,但是黄莺却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有些不安。 薛九娘急忙道;“不管他们的事,只是我没什么本事,又不知道怎么才能表白歉意,所以……所以才想了这个法子,还请姐姐不要见怪。” 一口一个姐姐,倒是喊的熟悉。 白蒹葭嘴角一翘,道;“倒是劳烦薛小姐一片苦心了。” 薛九娘摇了摇头,急忙道;“我一见姐姐就觉得亲近,好像我的亲姐姐一般,只是我姐姐出嫁已经有些年头了,如今九娘还时常想起大姐姐的音容相貌,只是也不能跟以前一样在府里的时候一起刺绣玩耍了。” 说着说着,薛九娘的眼圈又红了,“我在这京中孤零零的一个人,姐姐也是孤伶伶的一个……以后我能不能多来跟姐姐说说话。” 立春垂目,似锦眼中却极快的掠过一丝不屑。 谁跟她一样是孤零零的一个了,她们夫人有哥哥有嫂子有儿有女有好姐妹,这薛九娘看上去是个楚楚可怜的,怎么做事就这么糊涂呢。 白蒹葭嘴角又勾了勾,小姑娘还是还是忍不住,眼中的野心虽然很小心的隐藏过了,但是还是让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谁跟你一样是孤零零的一个啦!”还没等白蒹葭开口呢,凌离儿就忍不住跟小鞭炮一样冲了出来,抱紧白蒹葭的手臂,挑衅的扫了一眼薛九娘。 她看这丫头不顺眼极了!自己又没欺负她,明明都在好好的说话,偏偏她就能摆出一副随时要哭出来的样子。 真是好像天下人都对她不怀好意要害她一样! 凌离儿身子一僵,感觉白蒹葭一只柔软温和的手按在自己的头顶上。 “字写完了?” 声音柔和,不带半分烟火气。 “没……没有……我……我这就去写……”凌离儿莫名的打了个寒颤,虽然母亲从来都是很温柔和蔼的人,但是却让人不由自主的乖乖听话。 不过她实在是很生气嘛!这个薛九娘又不是没爹没娘没兄弟姐妹,非要自己孤零零的一个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拉上她娘啊,这不是诅咒她娘嘛! 凌离儿决定要讨厌薛九娘了! 跟讨厌姜汤一样讨厌薛九娘! 不过这个时候凌离儿只能瞪了一眼薛九娘,乖乖的走到了屏风后面。 “离儿跳脱了些,又舍不得责备她,养成了这性子,薛小姐不要见怪。”白蒹葭抿嘴一笑,转过头道;“薛小姐既然饿了,那还是快些回去用膳吧,我和离儿已经用过了,这豆腐羹和小笼包薛小姐还是自己留着自己吃吧!” 薛九娘看着白蒹葭气度娴雅,轻描淡写的就将自己刚才所说的话敷衍了过去,不由咬了咬唇,眼睛里泪水转来转去,看上去十分可怜。 “那我……明日早些来见姐姐。”薛九娘低头柔婉的道。 白蒹葭轻轻一笑,道;“薛小姐乃是千金之躯,岂能做这些厨娘丫头的事情!好好歇着就是,不比这般劳碌了。” 薛九娘急忙道;“我不在乎!而且我……我只是希望姐姐能够喜欢我亲手做的吃食而已……不……不是厨娘丫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白蒹葭的表情异常的真诚,让人生不出怀疑的心;“我自然不会怀疑薛小姐的一片好心,只是我那郎君严厉的很,一日三餐都要通过医女的搭配,若我吃了别人的东西,只怕我那郎君回来,要跟我算账。” 往凌绝尘身上扣黑锅这种事情,白蒹葭已经很熟练了,反正三从四德这种东西大家都是知道的。 “凌哥哥……对姐姐真好。”薛九娘脸上露出羡慕之色的看向白蒹葭。 …… 白蒹葭摸了摸鼻子。 如果能够九曲十八弯的无视掉凌绝尘的自以为是和层层叠叠的冰山霜雪,还有心有余而力不足,总是领悟错意思之类的小事,的确对她挺好的。 不过光是想到青年,就让她嘴角不由自主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轻声道;“嗯。” 她又看向薛九娘,又说了两句,才将薛九娘打发走了。 进屋去看了看凌离儿。 凌离儿正在专注的写字,她年纪小,力气还有些不足,但是姿势却是很标准的。 她所学的是四大家里松雪道人的赵体,赵体书风遒媚、秀逸,结体严整、笔法圆熟。 小脸凝重,虽然笔下风骨劲道还差了些,但是却遒媚秀逸,别有一股风韵。 白蒹葭看着凌离儿抄完了一页书,才将毛笔放下,俏生生的冲白蒹葭一笑,道;“那个泪娃娃走啦?” “哪有你这样给人取名字的。”白蒹葭捏了捏她粉腻的小脸,凌离儿已经很习惯了,鼓了鼓脸颊,反而靠在白蒹葭怀里蹭了蹭。 “我三岁就没她这样爱哭啦!”总的说起来,凌离儿是个很爱笑的小姑娘,“都十几岁的人啦,怎么好像谁都欺负她呢,又没少了她吃少了她穿!我们家里又没人欺负她!” 连薛九娘剪了她喜欢的花朵她都好好的跟人家讲道理的!她还是很懂怎么做主人的!但是偏偏薛九娘就一副谁都欺负她的可怜样! 她赶紧抓紧时间在白蒹葭面前说薛九娘的坏话。 那个薛九娘真真的不要脸,竟然说出什么孤零零的一个来,还妄想抢走她娘的注意力! 她娘温柔和蔼,可千万不要被那个薛九娘骗了去! 看着凌离儿嘀嘀咕咕的样子,白蒹葭捏了捏她的脸蛋,忍不住笑了笑,却忽然道;“四月初一我要进宫,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 “我才不要。”凌离儿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那宫里不是说规矩严的很么!对了娘你进宫做什么?” 这冷死人的天气!妹纸们注意保暖啊! 761.第761章 白蒹葭笑道;“我旧日未出嫁时有几个姐妹,想见见你。”却见凌离儿眼睛眨了眨,却又想了想,道;“罢了,等过些日子再说吧。”带了孩子去,难免闻人素微看了心里生起别的心思。 她又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只见时辰已经不早了,凌离儿哎呀一声,急急的跟白蒹葭告了辞,又带了两个丫头,一溜烟的出去了。 白蒹葭看着她那急匆匆的样子,却又笑了笑,令人将那管理小花园的婆子请了来。 那婆子满头大汗的,惶恐的厉害,白蒹葭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桌子,敲打了两句,便将人放了回去。 又将那本神农本草经翻开了。 中午的时候薛九娘又带着黄莺百灵送了自己做的饭菜来,白蒹葭留了她吃饭,等薛九娘离去后,似罗到底是个小姑娘,看着她的背影,悄声对似锦道;“夫人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留那薛小姐吃饭。” 似锦心里也不明白,不过见立春都没有吭声,也只是捏了一把似罗,道;“好好做事,夫人的事情,也是你能猜得的?” 便也安静下来,只安心等着过两年了就放出去。 左右冷眼看着薛九娘,那姑娘楚楚可怜,白蒹葭却是个冷淡性子,平时也不多话,大多数时候也就收下东西,有时候留薛九娘吃饭,有时候不留,那东西却是半点不碰,薛九娘看得清楚,也不吭声,每日却照旧做了送来。 不过关系却渐渐融洽了起来,或者是薛九娘认为的融洽了起来。 同时她心里也渐渐着急了起来。 她本来以为,白蒹葭所说的话只是随便说说,但是这些日子以来,也算是摸到了一点白蒹葭的作息时间。 但是明明是个二十来岁的当家夫人啊,薛九娘记得,自己娘可整日忙的很,不是梳妆打扮,就是打压下头几个姨娘庶子庶女的,要不就是举办各种宴会,参加别人的宴会,要不就是主持中馈,出门烧香拜佛,做衣服打首饰的……忙的跟个陀螺似的。 白蒹葭却别说出门烧香拜佛了,连门都很少出,大多数时间都在房内看书,一个莲花刺绣薛九娘看着放了三天只绣了两三针,便是最懒的十一妹妹也比她勤快,偶尔会去小花园走走,凌老夫人看着她大肚子,早免了她晨昏定省,白蒹葭就更悠闲了。 白蒹葭这日子过的可是极为悠闲养生,看起来就跟薛九娘的爷爷平时赏花品茶的生活没什么两样。 薛九娘看在眼里,心里却暗自着急。 这家里头一老一少都很安静,倒是凌离儿时常要去白家上学,她见的机会就更少了。 这天刚回了房,眉头轻挑,百灵放下手里的藤编食盒,叹气道;“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完成夫人的交代啊!” 薛九娘眉间也有着一丝愁绪,黄莺伸手将门窗关了,才道;“谁会想到这凌家也是堂堂将军府,怎么会过着这样的日子,便是那寻常的小康人家,也过得比她们热闹有滋味些!” 说到最后,又忍不住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薛九娘。 薛九娘也很惊讶这凌家的日子,她上京的时候,对于京城有多少幻想,这些日子下来就有多幻灭! 就想黄莺说的,这将军府也就吃穿讲究些,白蒹葭一个堂堂将军夫人,也经常一身半新不旧的衫子,头上的首饰也少,腕上经常一双玉镯子,头上也顶多两三支插发用的发簪,大多还是翡翠玉石的。 今天更是一支石榴花样的木簪子,虽然手工精致,那石榴花也栩栩如生,但是在薛九娘的记忆里,也就乡下那些穷困妇人,才会用木簪。 黄莺这么说了,百灵也忍不住了,立即道;“黄莺说的是呀,本来以为可是借着这凌家的人认识一些京城里的高官家眷,却不曾想到都没人来往的,莫不是这凌家故意打压小姐吧!” “寻常这二十来岁的夫人,那里有整天闷在家里的。”听百灵这么说,黄莺立即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道;“第一次见面就各种推辞,后面小姐这样温柔,也是不冷不热的,说起来还是小姐的表嫂子呢,那里有这样做嫂子的!” 她们嘀嘀咕咕说了一阵,薛九娘从靖州带来的百灵黄莺,也是旧日她在家里最信任也是最能干的两个丫头,听两个丫头嘀咕了一统,便凝目想了一会,就听百灵道;“小姐,可不能将寄托在这凌家上了,我瞧着她们可是靠不上的!你看着送了这些日子的东西,私下里东西也不知道补贴了不少,那凌夫人还是不冷不热的,我瞧着就是块石头,再花心思也不能焐热了,夫人给的时间可不多呢!” 薛九娘出神的看着桌子上的鲜果,深吸了口气,才道;“我知道的,却要另外寻路子了,只是……。” 她容貌清丽,气质柔弱,风姿楚楚,惹人怜惜,在靖州那种地方,也是出了名的美人儿。 不过从小在她母亲薛戚氏的教养下,心思手段一样不缺,更擅长用楚楚可怜的样子来引人怜惜,达到自己的目的。 此时她穿着莲青色的素雪绢云形千水裙,罩着水红色对襟罗衫,更是如出水芙蓉一样,似乎一阵风来就会将人吹倒。 她年纪不大,又柔弱清丽,此时要哭不哭,更是惹人怜惜,道;“只是若是不依靠姨妈和凌家嫂子,我们又那里有出路。” 各家也是有各家的圈子,这京城里的圈子,那里是那么容易混进去的,没人引路,便是有再多的钱也没有办法使。 黄莺眼睛一转,琢磨了一会,凑到薛九娘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薛九娘笑道;“果然还是黄莺儿你有心思。”却又琢磨了一会,将刚取下来的斗篷披上,道;“你们随我去找姑母走一趟。” 凌老夫人正歪在美人榻上,旁边一个小丫头正在给她锤腿,眯着眼睛要睡不睡的。 就听着婆子说薛九娘来了,她想了想,还是让人将薛九娘带了进来,眯着眼睛就瞧见薛九娘带着丫头进来了,笑道;“坐。” 762.第762章 上香 薛九娘让百灵将藤编食篮放下,靠着椅子坐了,问过两句凌老夫人的身体,才眼圈一红,委婉说出自己的来意。 “九娘从小在母亲身边长大,如今还是头一回离母亲这么久,心中想念,也不知道母亲怎么样了。”她本来就生的纤细柔弱,此时一哭,更是引人怜惜。 凌老夫人看着她这样子,眼皮子一拉,盖住眼中神采,不过说到自己妹妹,倒是柔和了几分,柔声道;“你且安心住下。” 想起薛戚氏写来的信,凌老夫人眼睛闪了闪。 薛戚氏写的倒是不错,言真意切的,不过偏偏出了费明珠这一档子事,所以让凌老夫人心里总有个疙瘩,对于这个外甥女也不能做到尽善尽美。 更何况她又被凌纤纤特意千叮咛万嘱咐过,将聂淑姬算计的事情说了无数次,又让几位婆子不时在凌老夫人耳边洗脑。 如今凌老夫人是不求有功,但求不要给自己一双儿女添麻烦,简单说就安静的做一只缩头乌龟再说。 眼看薛九娘这样子,想起这丫头来了这些日子,也一直关在府里,她倒是没什么,只是这丫头估计也闷得狠了些。 听着薛九娘想要到寺庙里给母亲祈福,凌老夫人犹豫了一会,便点头应了,道;“你在这里路也不熟,让宋妈妈随你一起去吧。” 宋妈妈也是她手下一个干练整洁的大妈妈。 薛九娘大喜过望,盈盈一拜,道;“那我就多谢姨妈了!” 凌老夫人摆了摆手,道;“你可选好时间了?” 薛九娘道:“不曾,这种事情,自然要问过姨妈再安排了。” 凌老夫人看了一眼宋妈妈,宋妈妈会意,便上去笑吟吟的说道,“一般烧香礼佛,不是初一就是十五,我瞧着不如赶巧了,就下月初一吧。” 薛九娘道;“宋妈妈说的是。”又抬头看了一眼凌老夫人,道;“只是我这人生路不熟的,一个人去未免也有些孤单,我瞧着嫂子整日闷在屋子里,不如一起出去走走散散心?” 她声音温婉,凌老夫人眼睛一闪。 白蒹葭这丫头,可是有主意的人,她可不想跟那丫头对上。 而且看凌慎之跟凌离儿,可不想因为白蒹葭的事情跟自己生分了。 仔细的看了一眼薛九娘,见她脸色真挚,也有几分不安,心中微动,只是笑道;“她可忙的很,那里有时间。” 薛九娘心中嘀咕,她整日看着白蒹葭觉得她闲的很,那里有凌老夫人说的什么忙不忙的,不由脸色微垂,道;“姐姐她最近在忙什么呢,难道连半日的时间也抽不出来?” 凌老夫人可不愿意因为这个小外甥女得罪白蒹葭,扫了个眼色,宋妈妈在一旁笑道;“这我们可不知道了,夫人素来是很忙的,到底能不能抽出空来,我们可不怎么清楚。不如奴婢让人去问一声?” 说着便招来了一个小丫头,吩咐了一番,让那丫头去了。 琴声宛如流水,舒缓连绵,自山间来,从石中去,似明月泻地,白雪映光,就瞧见白蒹葭又把从德音坊带回来的那把琴摆弄着弹了一首曲子。 德音坊的琴虽然好,但是秦德音当时拿出来的,也不算太好,自然更比不上立春前些日子拿回来那把大圣遗音琴。 不过白蒹葭倒是欢喜的时,时不时的拿出来拨弄两下。 立春倒是暗自庆幸幸亏这些日子凌绝尘不在京里了,否则她也无法想像凌绝尘怎么面对这把琴。 白蒹葭拨弄了一阵琴弦,也没什么特意弹曲子,只是指尖微动,一段愉悦的琴音就从她手下流泻了下来。 那凌老夫人院子里的小丫头进来,便让似锦抓了一把果子赏她,那小丫头也伶俐,将薛九娘的事情说了,白蒹葭笑道;“这可不赶巧了,四月初一已经与我嫂子约好了要去见阿九,而且我这身子可见不得香灰不能去人多的地方,只是辜负了薛小姐的心意。” 说着让立春拿了个银角子来,大略有三四两的样子,用手帕包了交到小丫头手里,道;“这些银钱便权当我的香火钱,让薛小姐上香的时候为我上上三注,祈祷边疆将士平安吧。” 那小丫头急忙应是,将手中的银钱收了,才回了院子,将白蒹葭的话转告了。 薛九娘结果没想到白蒹葭竟然一口回了,顿时气的脸色一红,更没想到四月初一白蒹葭竟然有事情,不由脸上青青白白,楚楚可怜的样子一时拿捏不住,被宋妈妈看在眼里,和李婆子交换了个眼色。 薛九娘勉强笑道;“是我没有想到姐姐竟然有约了,也是我唐突了。” 她说的很是委婉,小丫头将那银角子拿了出来,薛九娘忙道;“怎能拿姐姐的银两。” 凌老夫人看了她一眼,道;“这是你嫂子的一片心意,收了就是。若是惶恐,多上两柱香就是了。” 薛九娘才勉强点了点头,打了个颜色,百灵伸手将那银角子收在袖子里,又说了两句话,才带着丫头走了。 一回了自己屋子黄莺正靠在桌子上做刺绣,眼看薛九娘带着百灵回来脸色不对,急忙打了个眼色,百灵急忙掩****窗, 薛九娘坐了一会,泫然欲泣的模样。 百灵便将那银角子从袖子里取了出来,恶狠狠的往桌子一扔,道;“白蒹葭,好一个白蒹葭,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要她陪着小姐上香就立即有事了,真是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谁欠你这几两银子了!” 她看着薛九娘也费了不少心思,偏偏白蒹葭却硬是一点油盐不进,光是给白蒹葭送去的饭菜心思就花了不少,但是一点效果都没有,不由百灵焦躁之下生气。 黄莺颦了颦眉,问了两句,百灵便竹筒倒豆子一样的说了,最后狠狠的咬了咬牙,道;“好像谁非要讨好她一样,我们在靖州也是别人来巴巴的讨好我们,我们小姐也对那些人十分温婉和顺,偏偏就她高傲,也不知道那里看我家小姐不顺眼了!” 黄莺放下手里的绣样,道;“到底别人家里,隔墙有耳别让人听了去!既然能去佛寺,也是一件好事。” 763.第763章 入宫 四月初一,倒是难得的好天气。 雾笼轻纱,晨露滴珠。 宫门口的侍卫个个衣着正气,神清气正,虽然时辰还早,但是却已经振作精神起来。 虽然里头的主子换了一波,但是正因为如此,更知道轻忽不得。 这种时候来来去去的都是宫里的贵人。 陈子荣看着面前一辆马车停下,从里头递出来一个牌子,接过一看,急忙笑道;“原来是白夫人和凌夫人。” 眼看那马车一路进了宫,又换了两顶轿子,才一路到了闻人素微所在的宫殿。 却只见院子里一大片海棠和玉兰花,掩着中间一座宫殿,虽然是春日,却显出几分说不出来的冷清。 冷蓝素白的色调,大气中透出一种微冷的气质。 白蒹葭叹了口气,就听见零落的玉箫声从宫殿里传了出来。 玉这种东西,其实是不适合做乐器的。 她心里这样想着,就听着外头传来低哑的女子声音;“请凌夫人下轿。” 她穿着淡绿袄裙,抬头就看见雪胜衣一身水蓝衣裳,都穿的很是素淡。 二人下了轿子,绿萱正在宫门前等着,看着二人领着立春来了,立即笑道;“殿下说两位差不多就这时候来了,刚打发奴婢来看着呢。” 引着白蒹葭几人进了宫殿,撩了帘子,却见那宫殿临水的台子上,闻人素微正歪在美人榻上,手里捏着一把白玉箫,偶尔凑到嘴边吹上两声,也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桌子上摆了几道小菜,白蒹葭扫了一眼,一碟开花馒头、一盘蛋黄卷、一笼珍珠水晶包,一碟荷花酥,几个仿膳饽饽,一盒核桃酪,还有豆沙馅儿跟桂花糖馅做成的鸳鸯酥盒……除了一桌子的吃食糕点外,另外林林种种各种小菜也是不少。 翡翠鱼粥是鲑鱼做的,但是加入了新鲜的荠菜,却是一点腥味都没有。 此外还有核桃粥和三色鱼丸汤。 闻人素微看着窗外,淡淡的道;“吃完了再来说话。” 她们半夜起来,也是胡乱吃了些东西垫了垫胃,此时便各自靠桌子住了,等吃了个八九分饱,又有宫女送了水来漱口洗手。便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整个宫殿都冷清的很,来来去去的人们轻巧灵便,连一点多余的响声都没有发出。 如果不是那珠光炭火还有点热量,简直空荡的如同无人居住一样。 二女见闻人素微神色还是很好,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却不由道;“你可还好?” 闻人素微纤细的手指把玩着手里的玉箫,她的手指简直比那上等白玉还要光润白洁。 “很好。”她淡淡的回答了一句,抬头看相白蒹葭,道;“上次的药,你可还有?父皇用了,最近精神倒是好了一些。” 白蒹葭道;“自然是有的。” 她通过雪胜衣的手交到闻人素微手上,然后再让闻人素微出手,虽然心中有几分把握,但是如今听闻人素微这样问,知道有用顿时松了口气。 如今这朝堂,闻人嘉和能够多活几年,也不会跟前朝一样艰难。 闻人素微听完白蒹葭的话,微微松了口气,脸上的愁绪淡了些,笑道;“也不知道你那里来的灵药,父皇吃了,最近精神也好了不少。” 她虽然高冷脱俗,也并不是不通事务的女子,当下言笑晏晏的说了两句,都是一些空闲话。 不过显然闻人嘉和身体好转的事情让她心情不错。 白蒹葭从怀中拿出一个瓶子,道;“还有九枚,不过那炼丹的雪莲是我偶然得到的,除了试药的,就剩这么些了。” 九枚的话,大概也就能撑上个两三年了。 天山雪莲这种东西,虽然难找,但是既然有了方子,就比束手无策来得好。 几人又说了一会话,闻人素微懒懒的抬眼看了一眼立春,道;“你这医女倒是不错。” 白蒹葭笑道;“左右我在府里也没什么用,不如将她给你了。” 闻人素微笑道:“我怎么好抢你心头之好。” 白蒹葭看着她眉目清冷,心里叹了口气,她倒是真有将立春给闻人素微的心思。 闻人素微贵为天之娇女,但是就算是以她的身份,做出这种未婚先孕的事情来,落在有心人眼里,正是可以施展手段的地方。 她这宫殿虽然被她治理的服服帖帖打造的好像跟铁桶一般,但是立春这样精通医术的医女还是不多,虽然也有几个医女,但是看神气,也不知道闻人素微怀孕的事情。 而且白蒹葭心里也有几分说不出来的话语。 就算平时再与闻人素微交好,闻人素微也是公主,自己和雪胜衣倒也罢了,立春一个丫头竟然知道了闻人素微的大秘密,说不准什么时候便要灭口了。 与其发生这样的事情,还不如先将立春给闻人素微。 倒不是说闻人素微会动手——至少如果闻人乐节或者别的什么人知道了这事情,为了闻人素微的名节,一定会想办法弄死立春这个证人。 白蒹葭看了一眼闻人素微,将那瓶子送了上去。 白蒹葭道:“你好端端的比什么都重要。” 宫殿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闻人素微沉吟了一会,笑道;“不是说让你把小丫头带来么,怎生不带来给我见见?” 白蒹葭看她神色,道;“那丫头淘气的很,又顽皮,等你身子好了,再带她来给你看看就是。” 闻人素微瞥了她一眼,道;“你这样子,倒是跟衣衣有几分相似。” 白蒹葭抿嘴一笑,虽然相信凌离儿聪慧机灵,但是有些事情,小孩子还是不要知道来得好。 她从袖子里拿出两个瓷瓶,上面的青瓷花纹有些不同,“这是给你配的,这杨柳纹的是养身子的,菊花纹的是给你清理身子的。”轻轻巧巧的放在桌子上,闻人素微歪着头看了一会,从美人榻上站了起来,她脸色有些苍白,将两个瓶子捏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一会,笑道;“倒是麻烦你们了。” 白蒹葭见她这样子,不由叹了口气,道;“左右我也没有什么事情,家里又冷清的人,你若是不嫌弃,出去跟我寻个庄子住上一阵子,也好做个伴儿。” 764.第764章 贤王妃 闻人素微眼角一挑,她清冷淡漠,此时眉目一挑,倒是显出一种少见的妖娆来。 白蒹葭看她这样子,心中也不由不闷,只是知道这时候有些话却是不能直说出来,不过闻人素微也是个聪明的,自己既然说了,她也必然闻弦歌而知雅意,不用自己再多担心了。 又拣了平时有趣的事情说了一阵,就听外头传来小宫女的声音。 闻人素微懒懒的道;“进来吧。” 外头转进来一个水绿衫子的小宫女,道;“贤王妃听说凌家夫人来了,想要见一见面。” “贤王妃?”白蒹葭像闻人素微投以一个询问的眼光。 她零零落落的也听了不少关于这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麻雀王妃的消息,不过都没怎么往心里去,不过对于能够将闻人轻柔这种人收拢的女子,她心里还是有些好奇地。 “嗯……父皇吃这药的时候,是她试的药。”闻人素微淡淡的道;“听说是前太医院院正的徒弟,一手医术倒很是高明,尝过这药后,她一直想要见见献药人。” 这药是从白蒹葭手里送给雪胜衣然后献给闻人素微最后闻人素微献了上去。 也是很容易查出来的光明路子。 白蒹葭微微一笑,见她神气,闻人素微道;“请贤王妃进来吧。” 过了片刻,只见那绿衣宫女领着一个银霓红细云锦广陵上衣,雪青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长裙的女子走了进来。 修眉俊眼,温柔沉默,嵌玛瑙镶宝石的累丝赤金四月花头面,虽然一身富贵打扮,但是整个人却透出一股说不出来的温柔沉稳之气,若说是容貌,也当不起绝色倾城几个字,不过中上之姿,不过沉稳温柔,让人一见就生起亲近之心。 白蒹葭本来正拿了茶碗在手里,一抬头只见那女子,只觉得心里一震,滑腻的骨瓷小碗顿时拿捏不住,从手里摔了下来,清透的茶水撒了半面裙子。 闻人素微瞥了她一眼,白蒹葭恍若无事的将裙子上的杯子拣了起来放在一旁,笑道;“孩子淘气踹了我一脚,一时没拿捏住,还好没摔坏。” 闻人素微扫了他一眼,略一沉吟,道;“红榴,去寻一套衣服出来,请凌夫人到里间换了衣服。” 她的裙子倒是不少,那红榴也正是掌衣裙的。 绿衣宫女应了一声,带了两个小宫女将白蒹葭请到偏殿,跟一个穿红裙子的宫女说了,寻了一套莲青色暗花云锦宫装出来,却见白蒹葭半面裙子湿漉漉的,却坐在一旁发呆,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方开口唤了两声,白蒹葭似乎才回过神来,浅浅一笑,在几个小宫女的服侍下换了衣服,想起贤王妃,明明应该是没有见过的人物,但是看见她的时候,却觉得很是亲密…… 白蒹葭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但是无论如何回想,也并没有贤王妃的记忆。 她又坐了一会,感觉平静了下来,才跟着那绿衣宫女又走了出去。 贤王妃芳名怜儿,但是却很是温柔沉默,并不太像她的名字。 看着白蒹葭出来,怜儿便站起身来,行了一礼。 白蒹葭笑道;“可不敢当贤王妃的礼。” 怜儿柔声道;“凌将军护家卫国,凌夫人献药治病,当得的。” 她声音极为柔和,说不上如何好听,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嘶哑,好像是坏了嗓子。 但是那种温柔如水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泡在温泉里一样,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白蒹葭在一旁坐了,还能闻到怜儿身上淡淡的药草香气,跟立春有几分相似。 闻人素微听着她们客套,倒是笑道;“好了好了,你们别客套了,再说来说去,时间就这么没了。” 怜儿脸上微微一红,她已经是一个美丽少/妇,此时脸上微红,却显出几分少女神气来,白蒹葭看在眼里,只觉得有几分眼熟,却想不起来到底那里不对。 闻人素微看得清楚,调笑道;“你这丫头,见了怜儿神色就不太对劲,莫不是看上她了不成?若是让我那叔叔知道,非跟你闹上几场。” 怜儿脸上更红,低声道;“九公主取笑了。” 白蒹葭笑道;“就你什么话都乱说。”却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怜儿,想了半天,还是没有想出有那里不对,伸手又端了一碗茶在手里。 闻人素微哼笑一声,就听怜儿道;“妾身此来,是有些关于这雪莲归脾丹的问题想要问问凌夫人,还能凌夫人不要嫌妾身麻烦。” 白蒹葭看了她一眼,道;“贤王妃请问,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到底是不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怜儿脸上带笑,问了几个问题,白蒹葭也没有隐瞒,一一回答了。 又将那雪莲归脾丹的方子抄了一份教给了怜儿,怜儿看了一阵,奇道;“却没有想到可以这样炼丹。” 白蒹葭笑道;“这个我也不太懂,这方子还是立春给我的,若是医术上的事情,你跟她说便是,我也是初学乍练,还没入门呢!” 怜儿深深的看了一眼立春,只感觉一股奇怪的感觉从自己心里掠过,却是一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情,不由眼眸轻闪,定了定神,奇道,自己也没见过这个女子,为什么心里竟然会有这样奇怪的感情?高兴安心之余,却有一丝说不出来好像是嫉妒伤感的感情? 她素来性情平和,温婉和顺,都知道这贤王妃待人慈爱和睦,比起那喜怒无常的贤王闻人轻柔,实在是天仙一样的人物,很少有事情能让她生起太过激烈的情绪,这么多年下来,贤王府的人几乎没见过贤王妃发脾气。 但是此时看着立春站在白蒹葭背后,听着白蒹葭的话语,心里却好像打翻了调味品一样,酸甜苦辣咸什么滋味都有。 不过却很快将这滋味按捺了下去,深深的看了一眼白蒹葭,见她嘴角含笑,眉目如画,但是那神态举止,却是难描难画,只觉得心里一紧。 765.第765章 熙熙攘攘 贤王妃怜儿,是很让人羡慕的一个女人。 白蒹葭跟雪胜衣的家世都在那里放着,就算嫁的如意郎君别人也只能又羡又妒的说一句门当户对。 怜儿可是真正的飞上枝头变凤凰。 而且她的医术本事,也是实打实的,只是贤王拘她拘的紧,平时又多在封地上,这几年也没进过几次京,虽然零零碎碎有不少传言,但是白蒹葭还是头一次见到真人。 白蒹葭回凌家的时候,倒是将怜儿传说中的生平在心里过了一次。 她很少对人产生什么兴趣,但是这个贤王妃,却让她的确产生了兴趣,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第一次相见,却始终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而且看怜儿的举止,总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顺眼舒坦之感。 好像心里空荡荡的某个地方终于平稳了下来。 她心中暗自奇怪,不过面上不露声色,不过言谈间,倒是跟那贤王妃亲密了几分。 怜儿温柔和顺,是个极好相处的性子,因为闻人轻柔上了战场便将她放在京里,平时也多住在宫里。 白蒹葭一路无话回了凌家,却路上停了一次,因为一辆马车正堵在门口,黄莺扶了薛九娘下车来。 不过那马车,却不是凌家的。 立春道;“绕过去吧。” 车夫应了一声,就听薛九娘轻声道;“多谢世子了。” 那马车里传来闻人衍的声音;“薛小姐客气了。” 白蒹葭挑了挑眉,薛九娘的心思她也是知道的,说起来就是看着家里有人发达了,便想来看看,能不能借着这门亲戚,更进一步,毕竟薛家别的不多,儿子女儿可是多的很。 这样的人,放在那里都是有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天攘攘皆为利往。 俗话说,雪中送炭的少,锦上添花的多。 为自己谋算一二,白蒹葭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花花轿子人抬人,人情来往,就是这样的。 白蒹葭便要伸手扶一把,也要看那人值不值得,能不能扶起来,否则一时好心将自己牵扯进去,可实在是亏得大了。 只是薛九娘实在太沉不住气了,这一点费明珠说起来也比她强很多。 白蒹葭因为见了怜儿心情倒是不坏,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被破坏掉,神色倒是很沉静,也想得开。 说起来就是个借住在府里的表小姐而已。 她心情很好的喝了半碗粥,又将德音坊的那把琴拿出来弹了一阵。 中间凌老夫人又派人来询问了一番她进宫的事情,知道无事顿时松了口气,白蒹葭想了想,让那丫头跟凌老夫人带了句话。 好歹有些准备总要好些。 毕竟凌老夫人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 她弹了一会琴,就听立春回来低声将薛九娘在大佛寺的事情说了。 白蒹葭手指轻轻的拨弄着琴弦,这把琴的琴弦自然比不得大圣遗音,不过她倒是喜欢的紧,立春的声音从容冷静。 凌离儿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白蒹葭坐在琴台前面,素手抚琴,细碎的夕阳金光落在她身上,给人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白蒹葭看着凌离儿进房换了衣服,一身水红马甲,头上带着珊瑚珠花,道;“今日又去那里顽皮了?” 凌离儿道;“可没有淘气,今日就顾着跟瑾然说话了。” 便叽叽咕咕的凑上来告状,其实说来也简单,就是一个题目,两个孩子各有各的想法,都不肯让步,就顾着辩题去了。 白蒹葭听了一阵,就听凌离儿道;“瑾然虽然说的有几分道理,但是毕竟他年纪太小了些,见识还是太浅了些不够全面……” 说起来竟然有些老气横秋。 白蒹葭看着她一副老持沉重的样子,倒是忍不住笑了。 这孩子在昆云也没什么同龄的玩伴,即便是有年纪差不多的,她又太早慧明思了些,跟那些孩子玩不到一块,幸亏有凌慎之不让她那样孤独无聊。 不过凌慎之天性稳重冷淡,又多在外求学,凌离儿无趣之下,也经常自己去寻一些乐子。 如今到了白家,那白家几个孩子,年龄都比她小上一些,不过从小接受教育,不比凌离儿机巧百出,走的是慎重正经的路子。 平时功课也没少争执一二,不过凌离儿倒是摆出一副做姐姐的样子来了,平时对白蒹葭说起话来,也经常提到白家那个小表弟。 其实白瑾然也没比她小几岁,但是听凌离儿的话语,白蒹葭总会产生一种幻觉——凌离儿是看着白瑾然长大的幻觉。 她听着凌离儿唧唧呱呱的说了半日,将一旁的果盘不动声色的朝着凌离儿那里推了推,里面装着新鲜的樱桃,宛如红玉玛瑙一般,看着就十分可爱。 凌离儿吃了一把樱桃,又将今日的事情全给白蒹葭说完了,才笑道;“娘你进宫可有什么好玩儿的?” 她这些日子下来,倒是对白蒹葭越发黏腻了,在白蒹葭面前,也时常显出她这个年岁女孩儿才有的淘气来。 白蒹葭看着她一张粉嫩的小脸,笑道;“可不比你们娇俏好顽。” 凌离儿眼睛一转,道;“我进来的时候,听你们在说薛九娘,她又做了什么事情不成?” 白蒹葭手指一勾,手下的琴弦发出一声商的音,笑道;“你又听到了。” 凌离儿抓了一把樱桃,靠着白蒹葭坐下道;“怎么能怪我又听到了,我回来的时候,那薛九娘身边的丫头是巴不得嚷到全府里的人都知道她们小姐认识了辅国公世子呢!” 看着白蒹葭眉头微微一皱,瞥了她一眼,道;“有事没事的,去听那些东西作什么,别人家的事情,你胡说什么。”说着伸手拧了她宛如新荔的香腮一把。 凌离儿哎呀一声,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便也忍着,她说的也有些口干舌燥,又吃了两颗樱桃,还是觉得不够,倒了一杯茶吃了两口,道;“又不是我愿意听的。”却又眼巴巴的看着白蒹葭道;“说起来,哥哥可有消息了?” 凌慎之刚从靖州回来没两天就去考试了,倒是让凌离儿挂念的很,说起来如今也应当考完了。 766.第766章 虽然说被白蒹葭教训过了,但是凌离儿看薛九娘不太顺眼,知道母亲不会为自己出手,就在去给凌老夫人请安的时候,有意无意的告了薛九娘一状。 她年纪虽然小,却机灵狡黠,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只是说家里的丫头都知道这事儿了,跟她所学的规矩不大一样,这好端端的去烧香拜佛吧,怎么就跟外男牵扯上了,牵扯上了吧也总该瞒住,但是手下丫头都闹得别人似乎都知道了,自己问了母亲,反而被教训了一顿,心里委屈。 俗话说孩子是自己的好,虽然不太喜欢白蒹葭,但是对于凌慎之凌离儿这对孙子孙女儿,凌老夫人还是爱到心里去的,更何况凌离儿又活泼,又俏皮,嘴巴更是涂了蜂蜜一样,这些日子下来更是让凌老夫人喜欢极了。 听凌离儿这样说,凌老夫人当场没说话,只是道:“你母亲说的是对的,你小孩子家家的,专心功课也就是了,这些事情就不要管了。” 又跟凌离儿说了会话,给了一篮子新鲜樱桃,便将小姑娘打发了。 回头便让人把薛九娘和两个丫头请到了屋子里来,教训发作了一通。 薛九娘只是哭,倒是百灵在旁边辩了几句,惹怒了老夫人,摔了杯子,让身边的婆子掌嘴又打了几棍子,哭成一团的被抬了回去。 凌离儿心满意足,连被自己母亲教训都不怎么放在心上,连夜又给老夫人做了一条五福抹额。 白蒹葭知道闹了这一场,又是无奈,又是好笑,让人送了伤药给薛九娘那里,又亲自去凌老夫人那里请罪。 “也是儿媳初一抽不出空来,让九娘一个人去庙里,她年纪小,又不知道这京里的规矩,才闹出这种事情来……。”白蒹葭坐在旁边,柔声细语的。 “年纪小?”凌老夫人冷笑一声;“她十六啦,放在别的地方,这年岁都能当孩子她娘了!你初一要进宫都是知道的,怎么能怪你?” 这京里别说大户人家了,但凡是中等人家,也不会跟薛九娘这样,认识了一个外男就巴巴的宣扬得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了! 薛九娘不要名声,凌老夫人还要自己一张老脸呢! 白蒹葭笑道;“大抵是因为风俗不大一样,不知道这京里的规矩吧。” “薛小姐那两个丫头,黄莺百灵论模样倒是出挑,薛小姐用起来也得力,有时候被宠坏了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仗着薛小姐脾气软和,说话做事都没什么顾忌,一个大家小姐,身边怎么就这两个丫头,没有两个教养妈妈,就这两个不。” “再说薛小姐也十六了,也差不多是议亲的岁数了,母亲又不在身边,难免有些着急。”白蒹葭暗自瞥了一眼凌老夫人,见她神色平静,才慢慢的说了下去,轻声道;“慈姑虽然说是她的姑姑,但是这种事情也不好插手……” 白蒹葭轻声细语的,听得凌老夫人暗自点头。 本来在薛九娘上京的时候,凌老夫人还是有几分心思的。 不管怎么说,这丫头也是她亲妹妹的女儿,当年她妹妹闹得那样厉害,死活嫁了薛家郎君,她虽然对于妹妹的不争气又气又恨,但是这几十年没来往,想起当年妹妹的样子,心中也有些柔和。 但是薛九娘却是一副软绵绵的性子,看着她就心里暗恨,又被宋妈妈几人有意无意的说了一阵,又加上了费明珠那事儿,她本也打算将薛九娘放几天熟悉熟悉,然后再找个机会将人带出去。 结果不曾想薛九娘就先闹出来这种事情了。 她就算是心疼外甥女儿,但是毕竟也隔了一层,没什么感情,比起来自然是凌纤纤凌离儿的名声重要多了,更何况薛九娘那性子跟费明珠还有几分相似。 白蒹葭说了几句,便将话题一转,说道进宫见闻人素微的事情上了。 又将一些事情有意无意的跟凌老夫人说了会儿话,眼看凌老夫人脸上浮现一点倦意,才告退了。 回了院子,正好看见凌离儿正坐在那里画画。 看见白蒹葭回来,凌离儿将手上的一笔勾完,才放下毛笔,软软叫了一声娘亲。 白蒹葭捏了她一把,道;“你这个不省心的小东西。” 凌离儿眼波流转,道;“我那里不省心啦,我可比薛九娘省心多了。反正祖母迟早都要知道的,早知道将根子掐断才好,否则闹起来败坏的可是凌家的名声。” 白蒹葭见她说的理直气壮,实在可爱,又捏了她一把,凌离儿急忙卖乖的捏腿捶背了半天,才让白蒹葭笑道;“好了好了,别撒娇了。” 令人传了饭菜,和凌离儿一起吃了,又陪着凌离儿画了一会画。 凌离儿画的是一副牡丹图,虽然只有黑白二色,以淡墨双钩笔法入图,疏朗开阔处见大气富贵,重瓣层叠处又细致入微。 虽然笔锋还有些稚嫩,但是在凌离儿这个年岁,已经很是不错了。 她这幅图已经画了有些日子了,如今也就是一些收尾了。 凌离儿虽然是个跳脱性子,但是安静的时候也是能安静起来的,这图一画就画了两个时辰,她也专心致志。 白蒹葭看在眼里,心中暗自点头。 等凌离儿将笔放下,却又跟平时一样凑了上来痴缠白蒹葭撒娇撒痴了半日。 非让白蒹葭剥了个橘子喂她,又一起吃了宵夜,凌离儿不知道是不是看着薛九娘吃了亏心情大好,吃了半只珍珠脆皮鸡,好几个绣球,才用茶水漱口歪在白蒹葭身边跟白蒹葭说话。 白蒹葭婉转的将凌老夫人让小孩子好好学习的意思转告了。 凌离儿那里听不出来这就是她娘的意思,否则白蒹葭听了也会假装忘记了,当下便道;“若不是怕她闹出来坏了我们家的名声,我才懒得跟她说话呢。” 她虽然说的理直气壮,但是白蒹葭那里不知道自己女儿的事情,就听凌离儿道;“辅国公家的世子很了不得么,看她那样子,真恨不得攀上去呢,便是为奴为婢只怕那个薛九娘也是愿意的。” 767.第767章 凌离儿灵秀却稚气的小脸上掠过一丝不屑,“我就看不惯她那一副……嗯,奴颜婢膝的样子!” 凌离儿是真看不惯薛九娘,她自己卑微惯了也就算了,带出门去她都觉得丢了凌家的脸面! 若说温柔和睦,那苏晚雪是极柔和极温婉的,雪胜衣也是很温柔大气的人。 再往近了说,从小看着凌离儿长大的立春,也是端庄沉稳的。 特别是苏晚雪,说身份还比不上薛九娘呢,但是可没薛九娘那一副卑微到了尘埃里的样子! 薛九娘从小也是富贵人家的嫡女,衣食住行也是一流的,但是偏偏薛九娘随时就摆出一副被人欺负的小可怜样子来,凌离儿觉得自己跟她说两句话都是自己欺负她! 真是让人见了就反胃,认识闻人衍有什么大不了的么,她娘还认识公主呢也没见她娘整天讨好宣扬了! 凌离儿摆弄着手里的九连环,玩了一阵,也有些困了,打了个呵欠,拽着白蒹葭撒娇,非要跟白蒹葭睡一阵。 白蒹葭从了,第二天凌离儿用了早膳,又离去了白家上课。 白蒹葭寻了一副针线出来,准备给肚子里的小三儿做件小衣裳。 她日子过的很是安稳顺心,这家里的中馈来往,大头上还是老夫人掌着,她也懒得去管,只操持好自己的嫁妆就是了。 肚子倒是一天天大了起来,外头的事情她也懒得操心,教训了凌离儿两次,凌离儿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回头凌老夫人就将手下的一个麽麽拨给了薛九娘,明面上说的好听,是教薛九娘规矩,实际上将薛九娘看得牢牢地。 光是百灵就在那位李麽麽手下吃了不少苦头,倒是老实了下来。 回头凌老夫人就写了封信送去了靖州,具体写了些什么,白蒹葭倒是可以猜到几分,不过是凌老夫人的家事,她也懒得去理了。 她也想起来了,前世的时候,薛家也是派了人来的。 不过当时来的并不是薛九娘,而是薛十三娘。 因为大概是两三年后的事情,那时候凌纤纤也出嫁了。 薛十三娘是个庶女,不过当时也没法子,薛戚氏所出的嫡女出嫁的出嫁,小的小,又急着攀上凌家这门亲,但是又没有适龄的女儿,便让将薛十三娘记在薛戚氏的名下,充作嫡女送来了。 薛家秉持女子无才便是德,也就认得几个字,会看几本帐而已,这薛十三娘能够从一众庶女中脱颖而出也是很有手段的。 这薛十三娘虽然是个庶女,却母亲早死,又有主意,薛戚氏让她寻机会攀上凌绝尘,做个妾侍姨娘都好,也方便日后薛家进京,一众兄弟姐妹行事。 她却乖乖顺顺的,就在自己的院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是每日按时晨昏定省,安静了大半年,才在凌老夫人的一次宴会上,献上了自己所绣的万寿图。 抓紧机会一鸣惊人,后来嫁了一位侍郎家很上进的庶次子,也是体体面面的正房夫人,将薛戚氏气的够呛,不过听说上下打理的都还很是不错,对于薛家也是爱理不理的。 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然后朝着自己目的坚定的前行。 至少这样的人,才值得伸手扶上一把。 白蒹葭叹了口气。 若是薛九娘能够从这次中得到教训,成长起来,也未必不是一件坏事。 不过她也清楚,这样的机会还是很小的。 她又揉了揉眉心,感觉略微有点麻烦。 倒也不能怪她未雨绸缪想的太多,白家人口从来就少,雪胜衣那一脉虽然有名声,但是自打她父亲死了后,雪胜衣被养在宫里,也跟外头没了联系,便是当年她父亲留下的势力,如今也剩不下多少。 凌家虽然骁勇善战,但是大多凌家男儿都死在了战场上,这些年来凌绝尘又只有凌慎之凌离儿一对儿女…… 毕竟人口少,只能依附皇帝,便是位高权重,只要收敛老实一些,也未尝不能一世富贵安宁。 前世白蒹葭也跟闻人乐节没什么关系,只是知道一些消息。 如今最要紧的就是,当时秋水村里意外巧合之下,闻人乐节竟然将凌纤纤娶了回去做了正妃。 虽然这些年下来闻人乐节也没说什么,但是白蒹葭也清楚闻人乐节的性子,好歹这次闻人乐节上位,凌白雪几家暗地里也是出了些力气的,新一代又有白抒怀和凌绝尘,倒不怕闻人乐节翻旧账,就怕他记着,等什么时候跟你算一笔就够你受得了。 不过聂淑姬背后的势力太大,比起收拾凌家来说,压制聂家和游家才是当务之急。 如今这朝堂一团乱麻,白蒹葭只指望着自家等这仗打完,就老老实实过日子去,虽然免不得在闻人乐节手上吃些亏,但是毕竟人家是万人之上的皇帝,也只能忍了,只要自家不出什么大错,以月老说闻人乐节要做明君的心思,也不会做事太过。 薛家这门亲戚,也没几个可用的人才。 倒是戚家…… 白蒹葭琢磨了半日,这人一富贵,什么三道九流八竿子打得着打不着的亲戚都会来上那么一回两回的,借钱的打秋风的借名声的借坡上驴的…… 这是人之常情,也是没有办法避免的。 毕竟皇后的哥哥,正正经经的国舅爷,便是沾上一点边都是很富贵很有面子的事情。 在别人眼里看来,如今凌皇后的哥哥这几个字,反而比凌绝尘这几个字更重要了。 她琢磨了半天,才将手里的针线收了尾。 这薛家跟戚家,自然是不会放过这种机会的,不过凌老夫人这些年来,已经被闻人乐节派来的婆子敲打的有几分开窍了,又一心以儿子女儿为先,又受了费明珠的教训,倒是对人多了几分提防,没有前世那么单纯好骗了。 左右自己瞧着些,总不会闹出太大的事情来。 这薛九娘既然没眼色做事不妥当,便看管起来便是。 从此薛九娘也是过上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便是要来寻白蒹葭一起用膳,也会被那李麽麽狠狠地教训了一通。 768.第768章 白蒹葭在跟凌老夫人请安的时候倒是见过薛九娘几次,身边那丫头百灵已经不见了踪影,听说是被凌老夫人做主,配给了一个庄子上的小子,身边除了李麽麽,就跟着黄莺跟一个凌老夫人给的叫做灵鹦的丫头。 凌老夫人这手段,倒是比前世决绝狠辣了很多,薛九娘闹这一出后,别说出门上香了,便是要出自己院子也不容易。 白蒹葭看在眼里,自然不会去说凌老夫人的手段太过冷酷,只当作没看见,自己该干嘛干嘛,反正左右薛九娘上香那回事看样子已经扣到了百灵的身上,左右也跟她没什么相干。 只是说道;“我听慎儿说,他去靖州的时候,街口巷尾的也经常听说戚家的哥儿姐儿都是很聪慧出众的人物,若是困在靖州那种地方,也未免太委屈了些。” 她说的含蓄,凌老夫人倒是给她勾起思家之事来,心中一盘算,倒是恍然,左右都要拉扯人一把,拉这薛家,还不如拉扯自家呢。 便让人写了封信送了回去,又备了一些礼物玩意儿,对于薛九娘的事情,更是不上心了,只等着薛家人来了便让薛九娘搬出去。 凌离儿那条五福抹额送上来倒是让凌老夫人很是高兴,白蒹葭回头便开箱子寻了一条镶明珠的珍贵抹额给了凌老夫人。 开始的时候薛九娘还楚楚可怜的瞅了白蒹葭几眼,一副等白蒹葭开口询问就要哭诉恶奴欺主的表情,不过白蒹葭也只是符合礼仪的跟她点点头,问候两句,对于她身后高大严肃的李妈妈和木讷冷静的灵鹦却是一点儿没提。 薛九娘心急如焚,又不敢大闹,百灵闹起来头一次被打了板子,第二次直接被打发了出去,她听李麽麽的意思,自己若是不安分,便将黄莺也一起打发了出去。 心中却是更气急了。 这百灵黄莺,都是从她家的家生子里精挑细选出来的,也是她娘早就说好,等她嫁过去后,要一起陪嫁过去的,做通房姨娘也好,配对面的管事小子也好,论容貌论忠心论手段,都是要派大用场的。 结果还没等出嫁呢,百灵就被打发了出去,说的胡言乱语带坏了小姐名声,剩下一个黄莺寻了没人的机会,仔细劝解哭诉了一番,又给她分析局势,才算是忍耐了下来。 不过薛九娘心里可不认为自己有错。 这凌老夫人跟白蒹葭都不肯带自己出门见客,自己谋划一二又有什么错了,再说自己在寺庙里遇到闻人世子,也是自家祖上积德的好运气。 可恨的是这二人不但不帮她,反而处处掣肘于她,让她眼睁睁的看着机会从自己面前错过! 薛九娘看着眼前的绣样,心思却早已经不在刺绣上了。 想起出门前母亲交代自己的话,不由心中更是烦躁。 就听得啪的一声,一旁的黄莺哎呀一声,已经被李麽麽重重的抽了一下板子。 薛九娘脸上掠过一丝愠怒,这李麽麽不过是个奴仆,但是却没有半点做下人的样子,每当她有什么不对,李麽麽都会板着一张死人脸指出来,然后若是错的多了,更会狠狠的教训黄莺。 这些日子下来,黄莺也吃了不少苦头,别的不说,一双白嫩的小手上已经留下了不少伤痕。 不过看到了百灵的下场后,黄莺即便是心里再不忿,也只能忍了。 她可不想落到百灵的下场。 她们在薛家也是耻高气扬惯了,平时吃穿用度,也跟小姐什么的没什么区别,她们知道夫人的打算,早已经将人惯的不知道天高地厚,但是直到百灵直接被凌老夫人打发了出去,黄莺才好像被浇了一盆冷水一样清醒了过来。 她们已经不是在薛家了,凌老夫人随便一句话就发落了她们,她们说到底还是奴仆丫头,而不是真正的小姐。 真正的小姐薛九娘即便犯了错,受罚的也是她们这些丫头,一根手指都不会落在薛九娘的身上! 所以黄莺很老实,非常老实。 她看向薛九娘的眼里,也充满了恳求和劝慰之意。 薛九娘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却很快低下头去,继续绣着眼前的绣品。 看着薛九娘不服气的样子,李麽麽有意无意的道;“本来这四月的赏花宴夫人是要带你去的,偏偏你闹出这种事情来,只能避避风头了,这约束下人可是做主子顶紧要的,她在外面顶的是你家里的名声,一举一动也是家里的名声,你好好学着,过两个月也许还有些指望!” 薛九娘捏紧了手里的银针,低眉顺目的道;“麽麽说的什么话,姐姐愿意带我的福分,错过也只是我没福气了。” 看着薛九娘的神情,李麽麽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心里却盘算着什么时候回到凌老夫人身边。 晨曦微露,启明星尚且挂在天边,天空上好的墨蓝色锦缎,光滑澄澈,澄澈的不见一丝杂质。 似锦拿了小熏炉一点一点的熏着一件石青刻丝灰鼠披风,看着白蒹葭出来,便笑道;“马上就好了。” 白蒹葭点了点头,用了早膳,正好似锦那披风也熏好了,她如今肚子也显怀了,虽然不见笨重,但是四个月的身孕还是很容易看出来,所以衣裳在保暖的同时,也以宽松为主。 四月花为牡丹花,宽松舒适之余,也不会显得随便。 月白色蝉翼纱渐变半臂,莲青紫绣牡丹十二破裙,只用了一套嵌宝石的缠枝花纹累丝镂刻头面,一双俯牡丹嵌翡翠耳环,也是胜在轻巧。 辅国公家的花宴,白蒹葭可不敢大意。 那辅国公家的老太君,可跟凌老夫人不一样,那可是真正经历后院那些腥风血雨杀出来的主儿,比起自己更多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历练。 前世的时候,白蒹葭跟那老太君没什么交际,不过也知道她的威名——前世的时候苏青鸾最风光的时候,那老太君只随意施展了下手段,那苏青鸾就死的不明不白,香消玉殒了。 不过这老太君的唯一弱点,就是她的命根子闻人衍了。 769.第769章 见老太君 辅国公家的牡丹好,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别的家里养花,都会养些别的,梅兰菊竹,桃李蔷薇,荷菊芙蓉……一花园一年四季花开不断,也是热闹。 这辅国公家却不知道从那一代传下来的,只养牡丹。 她家的花宴也就在四月办这么一次,只赏牡丹。 其中有一盆焦骨牡丹,据说是从第一代辅国公手上传下来的,更是花王之王,一年就出来这么一次,能欣赏这牡丹风姿的,偌大一个大昭,也不过数十人,甚至也野史说当年闻人嘉和碰上游家小姐,也是在这牡丹花宴上。 只是自打当年辅国公家的小郡主,凌老太君的小女儿闻人汀年纪很小的时候就病死了后,这些年来辅国公家几乎退出了整个社交圈子,这牡丹赏花宴,更是停办了十几年。 白蒹葭接到请帖的时候,也点惊讶,前世直到她死,这辅国公家的宴会也没有复办过牡丹花宴,更别说给自己下帖子了。 她心中暗自思索,就听立春在外头道;“夫人,到了。” 她应了一声,下了马车,眸光一扫,便将四下尽收眼底,一个衣帽周全的小丫头走了上来,将人引进暖阁。 白蒹葭出门的时候天色尚早,一路行来,天色却早已经大亮了,四周的风景也看得清楚。 辅国公家的建筑却是仿造苏杭二州的风格,奇葩怪石,绿瓦红墙,富贵大气中透出几分精致。 那暖阁上糊着绿烟罗,朦朦胧胧的一看,倒似是一层薄薄的烟雾一样,也就辅国公这样的人家,才能拿绿烟罗来糊窗户了。 进了屋子,只见闻人家的老太君正靠在炕上,背后一个金钱蟒秋香色靠枕,面前一张牡丹样的小几,她身边几个夫人正在说话,老太君耷着眼皮,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眼看白蒹葭进来,便立即旁边有位夫人笑道;“怎生就你一个人来了?还巴望着这次借着老太君的面子,见见凌小姐呢!” 白蒹葭大方一笑,认得那夫人是在宜园见过一面的,当下便道;“我父亲不肯放人,我又有什么法子!” 她说起来是调笑的神气,顿时便惹得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 凌离儿在白家上学的事情,心里都是清楚的,见白蒹葭这样说了,便有人打趣道;“是了是了,昔日你在闺中的时候,想要见你一面也不容易,如今见你倒是容易了,想见你女儿倒是难了。” 白蒹葭只是抿嘴一笑,就听老太君在一旁漫不经心的道;“果然不愧是白三思教出来的娃儿。” 闻人衍的母亲眼波流转,笑道;“我若有凌夫人这样的女儿,便也捧在手心里小心养着,否则那一日出去被人求了回去,岂不是活生生从我心尖儿上剜肉!便是疼也疼死了!” 她虽然只是打趣的一句,在场的人那里敢轻视,白蒹葭当初也是因缘巧合,买书的时候偏偏遇到了凌绝尘,就那么嫁了,也吃不准这位夫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蒹葭却只是一笑,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也就我们这些为人父母的才能理解了。若是年岁到了,便是心里再疼,也只能忍着了,这孩儿陪伴身边就那么几年,总指望她能多学些东西,日后不再我等身边,也能过的好一些,且行且珍惜!不过大的没来,好歹是将小的带来了!” 她说起话来,倒是很是冷静。 而且说起来话来,也是说到了在场贵夫人的心里,不由都露出些心有戚戚的表情点了点头。 就算再怎么视为掌上明珠,等出嫁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那夫家后院里的事情,总要自己去学着打理,自己就算再疼女儿,也不能将手伸到女婿后院去吧,又不是不要脸面了! 不过后面半句却让人听不明白了,什么叫小的带来了,白蒹葭身边就立春一个丫头,可没见什么孩子! 当场就有人呆了一呆,老太君却忽然嗤的笑了一声,道;“好你个惫懒的丫头!这小豆芽也好意思开口!” 她这一说,众人顿时明白过来,这白蒹葭所说的小的,不就是她肚子里揣的那个么! 可是也未免太小了些! 白蒹葭笑道;“总归是带来的了!” 老太君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冷静,伸手将手指上的祖母绿扳指捋了下来,招了招手,看着白蒹葭走上去,便将那祖母绿扳指塞到了白蒹葭手里,笑道;“看着你年纪不大,这事情看得倒透彻。” 却又端详了一会白蒹葭,见她小腹微微凸起,脸上却不像一般孕妇那样有些水肿,反而肤色白腻如羊脂玉,粉嫩水灵的倒是好像小姑娘一样。 算起来这丫头不过二十三岁,这行事却很是老练冷静,相比起来,自家儿媳妇倒是比她空长了十几岁。 “几个月了?”看着白蒹葭的肚子,老太君挑了挑眉。 “四个月了。”白蒹葭也是笑着说道,也不推迟,将扳指悄无声息的收紧了袖子里,道;“妾身就替这孩子谢谢老太君的厚爱了。” 那祖母绿扳指从某些方面来说,也是老太君记着上次白蒹葭推了一把功劳给闻人衍的事情。 白蒹葭虽然收了,也说的很巧妙。 两人交换了个眼色,都在各自的眼底里看见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白蒹葭眼波流转微微一笑。 老太君耷拉下眼皮子,挥了挥手,道;“我倦啦,你们年轻人说自己的话去吧。” 这暖阁里的人大多都是已经成婚生子的夫人们,在场的人也就白蒹葭年纪最小,其他的少说也是三十出头了,听老太君吩咐了,便各自凑成一团! 不过带着小豆芽来的,也就白蒹葭一个人,在场的人都经历过生育之苦,见白蒹葭这样神色,倒是心中暗自羡慕,互相推让了半天,又对那小豆芽问长问短了一阵,便有人忍不住开口询问了白蒹葭调养身子的法子。 白蒹葭笑道;“那里有什么法子,不过是这医女做些药膳,平时也就多走动走动罢了,各位若是有兴趣,回头让她将那药膳方子抄录给你们一份就是了!” 770.第770章 牡丹花艳压天下 立即有人笑道;“也就白阁老这样疼孙女儿的人,才会专门培养的医女。” 白蒹葭偏了偏头,嘴角含笑,却并没有说出立春是凌绝尘给的这种事情,几人说了一阵子话,时辰便差不多了,说着到院子里去。 这次牡丹花宴从某些方面来说,也是一场大型的相亲宴会。 特别顶尖那种。 这辅国公府花园里却有假山藤蔓做成的天然屏障,在场的各位夫人,有带了女儿来的,也有带了儿子来的,虽然按照规矩将少年男女们分开,不过可不阻止各位夫人互相攀谈言语,到了后面,就是贵公子如何如何,贵千金如何如何了。 白蒹葭两个孩子都还小,听她们说到这些事情上,倒是松了口气,只坐在一旁吃茶。 不过倒是有人上来问了两句,原来那夫人家中还有个年幼的嫡女,也就八九岁的年纪,能不能跟凌离儿做个伴儿。 白蒹葭笑着应下,便道;“夫人若是有空,等离儿休沐的日子,便递了帖子让贵小姐来我府上玩耍便是,我新近得了几株花草,倒是不错。” 白蒹葭既然都这样说了,那夫人也就点了点头,笑道;“这女孩儿总该有些童年玩伴,离儿刚回京不久,若是一心学习,倒是太辛苦了些。” 又说了一会话,才起身三三两两的去了园子里。 白蒹葭左右没什么事情做,只见那院子里一众贵女,或清纯,或端庄,或秀雅,或娇艳……姹紫嫣红,牡丹花素有花中之王的称呼,这满园的妙龄少女,也当真当得起一句人比花娇,满园如画。 看着一众夫人出来,这个叫娘那个叫母亲的,乳燕投林雏鸟还巢一般各自寻了自己母亲。 也有没有女儿过来寻找的,想来带来的都是儿子,落在隔壁院子了。 毕竟接到辅国公家的帖子,带来的都是家中的嫡子嫡女,一家里正当岁数的也就那么一两个了,最多的也就益阳侯家带来了三个,二男一女。 益阳侯夫人因为能生养,那女儿方才十四岁,脸若银盆眼似水杏,小字兰芷,倒是引得众夫人多看了几眼,问了两句。 白蒹葭靠着亭子坐了,却将暖阁里的事情想了一遍,因为都是夫人带着儿女前来,她所熟悉的人倒是没几个来了,等了一阵,就听着飘渺的乐声响起,让人想起清泉流石,想起一阵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桃花风,想起天街小雨润如酥,沾衣不湿杏花雨。 在这乐声之中,一众少女衣裙摇曳,如踏云裳,翩然而行。 每个少女手中都抱着一盆牡丹,人面花颜,更是交相辉映,只是比起这些牡丹,这些少女平时堪称美丽的容貌也被压制了下去。 每一个少女都正当妙龄,袅娜风流,花容月貌。 每一盆牡丹都娇贵珍稀,花开如锦,富贵堂皇! 更难得是,抱着赵粉的少女穿的便是裙摆上绣着大幅赵粉的粉色裙子,头上带着的牡丹堆花钗俨然便是一朵小巧精细一些的赵粉,抱着魏紫的则是紫红色绣魏紫牡丹别紫色堆纱魏紫牡丹绢花,豆绿也是一般打扮,只是姚黄的颜色略微淡上一些,避了忌讳。 牡丹四大名种,姚黄魏紫、豆绿赵粉! 抱着二乔的少女竟然是一对双胞胎,一穿紫红,一着粉白,各自抱着一株二乔——这二乔珍贵至极,平常人家想要一株也难,也就辅国公这样转养牡丹的人物,才能寻出两株了,当初在昆云城里那一株被宋嫣然夺去的二乔,在眼前这两株纯粹张扬的二乔面前,简直跟杂草一样不堪入目! 抱着青龙卧墨池的少女则一袭青裙曳地,裙摆上层层叠叠的绣着墨紫多层花瓣,龙为皇家御用,这丫头的裙子上,自然不能绣上真正地青龙,不过花铺满裙,裙摆铺展,倒是也别有一股风姿。 …… 一众少女缓缓行出,手中所抱牡丹,无一不是价值千金的名品,即便是以白蒹葭的见闻之广,在场众夫人的富贵日子,也不由暗自吃惊,看着那一排妙龄少女,不由心中暗惊。 白蒹葭手指微微一曲,把玩着手中的祖母绿扳指,那些少女踏着美妙如同舞蹈一样的步伐,轻巧的走在路上,身姿袅娜美妙而不显轻浮,显然是下过苦工的。 这样的姑娘,也至少要千把两银子一个,偏偏在辅国公这样的家里,就随随便便的拿来做了抱花的花奴。 一众花奴莺声燕语,她们的身上,甚至还有着各自怀里牡丹的淡淡花香,行动间香风阵阵。 “奴婢此花名为赵粉,窃得玉楼红一片,染成芳艳眼前春,乃是奴婢师父从曹州赵氏园移植而来,共得三株,三月十二开花,此株培育三年,今年方才开花,为赵粉之王!”抱着赵粉的小姑娘莺声燕语,曼声讲解,随着她说完,便盈盈行了一礼,站在了一旁,抱着赵粉款款从各位夫人小姐面前行过。 随着赵粉说完,她后面的花奴也跟着开口了。 “奴婢此花名为豆绿,绿玉值千金,初开乃是青绿色,然而颜色渐淡,光下花色莹白,总算能盛开月下之时,也花色鲜绿如翡翠……” “奴婢此花名为魏紫,魏紫朝来将进酒,玉盘盂样先呈,世人曰姚黄为王,魏紫为后,此花端丽无比,出自魏仁溥家……” “奴婢此花名为姚黄,花品姚黄冠洛阳,巴中春早羡孤芳,身为花王之王,自有风姿……” “奴婢此花名为二乔……” 这辅国公家多年未办牡丹花宴,今日一出,却终究不负多年传言中的模样! 京城风雅之事,有闻人素微采雪煮茶,雪酒花酿,也有白蒹葭芙蓉出水,雅自天成。 果然是这京城十大雅事中最为传奇的头一样! 却是辅国公家的牡丹花宴! 牡丹花艳压天下! 牡丹花宴压天下! 白蒹葭微微一笑,偏头对立春道;“不知道今日能不能见到那一株花。” 就看见一位面覆白纱的少女,抱着一盆牡丹,缓缓行来。 771.第771章 姬瑶琇 所谓三代看吃、四代看穿、五代看文章。 那牡丹乃是上好的紫砂盆,上面绘着精细无比的牡丹花纹,牡丹纹蔓延间,似乎又隐隐成了叙事模样,蜿蜒一圈,最后扣成了圆满。 那白纱覆面的女子芙蓉色春锦对襟短衫,云烟如意水漾红裳,玲珑点翠镶红珊瑚嵌珍珠的草虫头面,虽为女子,一身衣裳也软红娇嫩,皮肤是一种几乎透明的白,在阳光下有一种清透如玉的感觉,整个人身形清瘦挺拔,露在外面的眉目俊秀端丽,明明一身红跟修竹翠杆毫不相干,但是这女子却让人不由自主的就想起“凤尾森森、龙吟细细”之句所描绘的景象。 那女子轻声道;“焦骨。”整个人都有一种热闹中静谧安然的沉稳。 仅仅是两个字,比起前头莺声燕语的介绍来说,她这两个字又轻又慢,如玉石互击,玲珑轻响。 当初传说前朝则天女帝于游玩之时醉后兴起,冬日令百花盛放,唯牡丹不从,女帝大怒,将牡丹掘根烧枝,放火焚烧,发配洛阳。 结果来年那牡丹竟然在枯枝之上,从萌嫩叶,再发新枝,开出花来。 牡丹为花中之王,姚黄号牡丹之王,魏紫号牡丹之后,开始的那些牡丹花,无一不是价值不菲,但是若真说价值连城,也就这么一盆焦骨。 若仔细说起来,那些娇贵牡丹全在一处,莫有比得过这少女怀中这一盆焦骨牡丹。 传说辅国公家的焦骨牡丹乃是家传宝物,珍贵无比,寻常人便要见上一面也难。 闻人老太君叹了口气,道;“阿琇,你过来。” 少女缓缓走到闻人老太君身边,小心的将那盆焦骨牡丹放在了老太君旁边空落落的小几上。 那上面本来什么都没有,一旦摆上这牡丹,却只是富丽堂皇,好像空落落的某样东西就那么被添上了一样。 老太君伸手轻轻的抚了抚花瓣,却忽然笑道;“这些年来,这焦骨也不知道怎么,一****不见好了,多亏了阿琇这些日子来不眠不休的照料焦骨,才将焦骨救了回来,否则老婆子可无言去见先人了。” 她嘴边带着一丝笑意,说起来也是漫不经心的样子。 阿琇…… 闻人老太君嫡亲妹妹的外孙女儿,她妹妹只得了一女,那一女又只生了姬瑶琇这么一个嫡亲女儿,老太君怜惜这个小姑娘,接过来养在了身边。 姬瑶琇垂目道;“本是外祖母的福分,阿琇不敢居功,而且这焦骨也是新进才好了一些,也说不上……。” 老太君摆了摆手,道;“阿琇,来见过各位夫人。” 姬瑶琇虽然不过十二三岁,却行事很是冷静,不过走动间却隐约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漠然之意。 白蒹葭偏了偏头,前世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位大小姐在十四岁,也就是大概一年后的时候就病死了。 因为身子从小就不大好,所以也很少在人前走动,传言里说体弱难见其貌,性子高傲冷漠,但是实际却是除了花卉一道,姬瑶琇对于别的什么事情都不太上心。 姬瑶琇走到白蒹葭身边,看了一会白蒹葭,微微一笑,道;“你好。” 白蒹葭看着眼前少女秀美无俦的眉目,笑道;“阿琇姑娘蕙质兰心,妙手回春,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心思还不居功,实在难得。”她却忽然笑道;“看来阿琇姑娘也是真心爱这花儿,说来也巧,前些日子我恰好得了一株书生捧墨,倒也别致,回头送给阿琇姑娘赏玩,还请不要嫌弃。” 姬瑶琇深深的看了一眼白蒹葭,低声道;“书生捧墨?倒是没有听过的名字,只是这无功不……” 就听老太君一旁懒洋洋的道;“人家长辈给你小孩儿的东西,你说这些有的没的作甚,收下就是。” 姬瑶琇一顿,立即道;“外祖母说的是。”却朝白蒹葭道;“麻烦夫人了。” 白蒹葭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看着姬瑶琇一路对几位夫人见了礼,收了一些小东西,眉目间仍然是冷冷淡淡的,然后就站在了老太君的身后。 她虽然清冷沉默,但是看老太君对她那态度,在场的人心里都是有谱的,不过不露神色,倒是很是和谐。 说了两句,便纷纷赏花不提,免不得又纷纷讲述种种好处,说那种种传说。 等过了小半个时辰,众人才安静下来,若有所思的看向老太君。 倒是老太君在一旁笑道;“这焦骨只让我们赏玩,莫让外头那些泥人污浊了这花儿,剩下的那些花儿,就让花奴抱去让隔壁看看,然后做了诗送来吧。” 她既然这样说了,众花奴纷纷各自抱着自己的牡丹,袅袅娜娜的朝着隔壁走去。 他们都是妙龄少女,一盆花又是泥土又是盆子的也不算轻,难为她们还能抱的这样轻巧袅娜。 白蒹葭看着众花奴的背影,也不知道怎么心里都忍不住有些走神。 众人都心里清楚,这却是给那边男孩子的考题了。 有儿子在隔壁的,自然是坐立不安了,这咏牡丹虽然表面上看起来简单,但是写牡丹的人多了,想要出众就没那么容易,而且那每一盆牡丹都是颇为珍贵的,要各自对花吟诗,虽然对于那些子弟来说都不算太难,但是只唯恐出了什么事情,表现不佳,给在场的众人和老太君留了不好的印象。 即便是没有儿子的,也不由下意识的捏紧了自家女儿的手,心里巴望着对面有几个出众的。 心里有算计早已经有了意思对象的人,倒是算起来比较平静的。 白蒹葭一对儿女都小,对于这别人最重视的事情倒是没什么感情,倒是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一盆焦骨牡丹。 这牡丹虽然显出有些颓败之气,但是姬瑶琇能够将这花儿养成这样,也可见是呕心沥血了。 她想了想,又对姬瑶琇笑了一下。 姬瑶琇有些莫名,不过见白蒹葭温和柔顺,便也冲她点了点头,笑了一笑,心里却道,这位凌夫人跟那位姐姐说的可不大一样。 772.第772章 刺客 白蒹葭偏头想了想,姬瑶琇是极得老太君宠爱的,更是爱花成痴,明明身份贵重,千金之躯,但那是偏偏却是红颜薄命……甚至还有些隐约的传言,姬瑶琇之死,跟苏青鸾有些关系。 正因为如此,老太君大怒之下,才亲自下了狠手,要了苏青鸾的性命。 不过后来也这件事情,老太君跟闻人衍闹僵了,后来没两个月就伤心过度去了,闻人衍自悔自己气死祖母,又伤心苏青鸾之死,从此就将自己圈禁起来,很少出门了。 白蒹葭想了想,偏头看了一眼姬瑶琇,偶然与姬瑶琇眼光交接,姬瑶琇顿时小脸一红,撇开眼去了。 倒是让白蒹葭微微一笑,却忽然听得有人叫道;“有刺客!” 顿时心中一凛,只见红墙外头蓦然跳进来六七个青年,都是一式的黑衣短打,干净利落,手持利刃,寒光闪闪,进来就将几个拦上去的侍卫砍翻在地。 众女不由惊恐交加,有胆子小的立即尖叫起来。 白蒹葭心中暗惊,这京城风气素来严谨,虽然不到路不拾遗门不闭户的地步,但是也是安居乐业的,这大白天的竟然有刺客这种东西,实在是大大的出乎了白蒹葭的意料,这辅国公府,是这么容易被人摸进来的么? 虽然是因为这次贵女贵妇的缘故,这院子里的侍卫表面上看来并不多,但是正因为如此,内松外紧,外面的侍卫可是里三层外三层不知道埋伏了多少,这几个刺客到底是怎么没声没响莫进来的? 立春本来站在一旁,立即将人往身后一掩,白蒹葭小声道;“立春。” 立春低声道;“无妨。” 她一双眼睛安静的看着那些刺客,很快掠过一丝精光,伸手将一个小瓶子塞进白蒹葭手里。 那几个刺客交代了两个,侍卫却也死了不少,知道事情紧急,若是再耽误上一些功夫,只怕得到消息很快就来人了,当下一个刺客呼啸一声,脱身而出,剩下几个缠住了侍卫,却有一个朝着亭子里跃来。 眼看那刺客朝着中间哪处跃去,众人不由都松了口气,无论如何看样子还是保住了性命,不过眼看那刺客去的地方,也不由脸色大变,齐声叫道;“老太君小心!” 那亭子里就老太君跟闻人夫人还有姬瑶琇站在一处。 眼看那刺客手起刀落朝着老太君刺去,姬瑶琇却不知道从那里翻出一把花剪,默不吭声的就朝着刺客捅去。 她虽然年幼体弱,但是却没有想到这么一个年幼贵女身上,竟然会在这种时候藏有利器,同时更没想到他们印象里胆小怯弱的贵族受啊女,竟然有着这样的勇气。 他只能感觉到背上一痛。毕竟花剪这种东西,又在姬瑶琇手上,虽然下了狠心,但是也并不能就此要了刺客的性命,反而更激起了刺客的野性。 刺客头领反手就将纤纤弱女推开,反手一刀劈下,只见一道雪白刀光,将眼前白纱覆面的少女面纱刮落下来,露出一张清绝秀绝的脸。 姬瑶琇本就身体不好,脸色苍白,此时更是没有半点血色,连一点胭脂的唇色上都惨白一片。 她甚至没有感觉到痛和身体被劈开的感觉,她一身红裙,但是此时染了血后,却更加艳丽。 看见那张脸,以刺客头领的心狠,也不由手下软了几分,但是也立即被那一刀狠辣的砍进了右肩。 刺客头子知道时不可误,立即一手拔刀,一手将那小丫头摔开,姬瑶琇摔在地上,闷哼一声,又恶狠狠的朝着老太君一刀劈下。 只是这时候老太君却早已经回过神来,怒声道;“尔是何人,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种事情来!竟然敢伤了我的阿琇,阿琇!” 姬瑶琇歪在地上,鲜血不断的从她的肩膀渗了出来,将芙蓉色的衣裳颜色染得更红,但是落在了暗纹琢花的地砖上,迅速的晕染蔓延开了,将那本来精致无比的暗花染成了某种惨烈而狰狞的暗红色。 立春跃入亭中,那刺客森然冷笑,道;“又来一个!” 那一刀虽然不深,但是最后却在拔出去的时候带了一溜耀眼的血光,而趁着这血光,刺客长刀已经朝着立春劈去。 他被姬瑶琇那一刺激起凶性,顿时长刀一转,朝着立春劈去,这次却是一点没有留情,若是寻常少女吃上这么一刀,只怕要活生生被劈成两半。 空气中隐隐约约有着一触即发的味道。 立春手指一翻,三枚银针从她手中****而出。 刺客哼道;“什么东西!” 他不将立春放在眼里,不过想起自己竟然在自己从来没有放在眼里的贵族少女手上受了伤,不由脸色一变,刀光耀眼。 眼前的立春却没有像他预料中一样出现恐惧或者害怕神色,仍然是端凝冷静,这让他心里很快的感觉到了暴躁。 不对的,这些贵族女子,胆小而懦弱,只会矫情作态,得意的时候比谁都凶狠残酷,但是一旦关系到自己,却比谁都胆小怕事,为了活下去享受荣华富贵,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 满院子都闹哄哄的,眼看那刺客进了亭子,还伤了老太君最宠爱的表小姐,在场的侍卫脸色都变了,今日护卫不周,日后有的好果子吃,当下更是拼尽全力,立求将手下的刺客斩杀,然后尽快去亭子里解决了那刺客,同时也盼望无论如何,那立春能够多拖上一点时间。 只是这种事情,两方的想法都是一样的,侍卫立求击杀对面刺客,那刺客也不求能够击杀对面,只要能缠住对面就好了。 一时两方都是拼命的招数,手下都是攻多守少,招式凌厉无比,不要命的打法,一时之间,对战的双方身上都多了不少伤口。 立春银针落空,却不慌不忙,伸手又是一翻,长袖一甩,却见一层薄薄的淡红雾气。 刺客心里暗自冷哼,这淡红雾气没什么特别,这丫头也自视甚高了些。 当下屏住呼吸,仍然刀刀紧逼,朝着立春劈去。 773.第773章 声东击西 好端端的,怎么会出现刺客。 这些年来辅国公府更是低调无比,就算是要下手,又怎么会选择辅国公府作为下手的对象。 白蒹葭心念电转,她心思素来缜密,现场乱成一团,不一时就听隔壁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 不对,此刻的目标也有不可能并不是辅国公府,而是对面那些年少俊杰! 白蒹葭心中一惊,那此刻投资只闻的一阵淡淡的腥甜香气,眼中一红如疯兽一般看着立春,嘴唇颤抖。 这香气……这个女人…… 上当了! 这个念头刚从脑海里掠过,却没来得及说出什么,一头栽倒在地。 白蒹葭急忙撩起裙子,飞快到了亭子里,老太君脸色有一丝苍白,但是毕竟是见过大风浪的人物,神色也不见如何仓皇,只是道;“快……快救救阿琇……” 她挣扎着站了起来,却又闻到了淡淡香气,一阵头晕目眩,立春急忙塞了解药过去,人则已经到了姬瑶琇的身边。 不由秀眉一皱。 姬瑶琇身子本就不好,如此这一伤,更是脸色苍白无比。 伸手从怀里取出一个小药瓶子,先倒出一枚补血的丹药喂姬瑶琇吃下,又想了想,多喂了一颗。 才取了银针出来,将姬瑶琇的肩膀上衣衫扒开,露出雪白滑腻的肩膀来,又将肚兜掀了一半,一针接一针的扎了下去,等她将手上的银针尽数扎完,姬瑶琇的半边肩膀上银针闪闪,乍一看颇为可怖,不过比起开始的血如泉涌已经缓了许多,也不知道是止血了还是血留得差不多了、 立春不敢大意,又取了一颗白色丹药出来,取了茶水化开,伸手按住姬瑶琇的肩膀,将那药水泼了上去,将满是鲜血的伤口略一清洗,又取了一颗白色丹药,捏碎了细细的洒在了姬瑶琇的伤口上。 白蒹葭的声音急促的响起;“老太君,快让侍卫去隔壁院子!他们的目标是那些孩子!” 说着便将亭子附近的纱帘放下,不让外人看见亭子里的情景。 对面的少年虽然声名不显,年岁也不算大,但是说起来也是一众二代三代里颇为出众的那一批,而且无一不是血脉尊贵,作为继承人来悉心教养的嫡子,如果今天折在了这里,无论是对于京城还是整个大昭,都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这是声东击西!调虎离山! 随着白蒹葭的声音,老太君瞬间明白过来。 先用几个人刺杀将明处的侍卫和暗处的人都引到他们这边院子来,然后趁机对那些二代三代们痛下下手。 那些嫡子若是死在了辅国公府,不论多少,都会闹出天大的麻烦来! 一路是自家的心头肉躺在地上生死不知,另外一头却是自己的命根子都在隔壁! 若是闻人衍死了,这辅国公府可算是真正断了根子! 老太君也是个聪明人,只是事出突然,那些刺客又摆出一副针对她的模样,倒是让她一时没有想起这声东击西调的事情来,不过听白蒹葭这么一说,顿时明白过来,脸色大变,她恨透了那些伤害了姬瑶琇的人,但是这种情况下就算恨得巴不得将主使者血淋淋的咬下几块肉来,也只能力持冷静的忍着。 白蒹葭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场的人还是听得颇为清楚,刺客们顿时脸色一变。 本来听到声音围拢过来的侍卫更是飞快的朝着隔壁院子转移,毕竟刺客人少力薄,已经是落在下风了,眼看众侍卫侍卫抽身要走,心中凄凉之余,更是拿出了十二分的拼命打法,让人一时走脱不得。 虽然如此,却只留下几个被他们缠住的侍卫,剩下的人都飞快的朝着隔壁冲了过去。 老太君又是挂念姬瑶琇的伤,又是挂念在隔壁的闻人衍,心中如同一团乱麻一样,如果不是姬瑶琇拼命延迟了一些那刺客首领的行动,她只怕早已经死在了刺客的手上,不由擦了擦眼泪,道;“这傻孩子……真是死心眼的傻孩子……” 想到这里,她的眼中又不由滚下了眼泪,道;“立春姑娘,如果你能救回阿琇,老身……老身一定重重的谢你!” 伤心到了极处,却是一阵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 白蒹葭看着躺在地上的刺客头子,眼睛一闪,伸手持起姬瑶琇落在地上的花剪,心一横,花剪戳下,伴随着刺客头子一声闷声,花剪已经深深的扎入了他的右手手腕,不过那迷药太过厉害,这种情况下,也没有让他醒过来,鲜血溅了白蒹葭一手,连袖子上都染了不少,宛如白雪红梅,显得有几分狰狞。 白蒹葭深吸了口气,又将花剪拔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亲自做出这种事情,不过虽然心中一阵翻滚恶心,却力持镇定,将花剪朝着刺客头子的左腕扎了下去,玉手染血,脸上还有些不安之色,但是动作却更为坚决,将刺客的双脚全部废了,即便是那刺客脱离了迷药醒来,也只是一个四肢皆废的废人,不会再产生威胁,白蒹葭才松了口气,看着手里的花剪,本想将它远远丢到一旁,不过想了想,还是安静的放在了一边。 白蒹葭急忙道;“阿琇姑娘也是关心老太君,为了阿琇姑娘,老太君才要珍重身体,立春,要什么?” 立春身上毕竟东西不多,只是先给姬瑶琇做了简单的止血,听白蒹葭这样说,轻声道;“烈酒,针线,不过这个时候,只怕来不及用熬麻沸散了……”说着她也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姬瑶琇,这缝合之痛非比寻常,如果没有麻沸散,这样的疼痛便是普通的八尺男儿也未必能扛得住,更何况姬瑶琇这种娇滴滴的小姑娘,平时拿绣花针扎了手都不得了了,更何况这针针穿肉的。 老太君厉声道;“你们还不快去拿东西过来!” 亭子里她的贴身大丫头脸色苍白,外头这么多刺客,若是出去谁知道会怎么样,不过看了眼老太君的神色,一偏头就冲了出去。 774.第774章 施救 少女一张脸更是白的一点血色也无,躺在地上宛如一朵白色小花一样,孤伶伶的说不出来的清秀可怜,好像随时就会被风飞雨打去一样。 白蒹葭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匣子,只见里面却有几片人参片,本来是出门前立春为了以防万一让她带上的,但是却没想到派上了用场。 先用参片泡了水喂了两口,连煮都顾不上,又将人参片塞进姬瑶琇的嘴里,不过幸亏立春跟白蒹葭身上的药也不少,白蒹葭因为无聊,更是制了不少药带在身上,倒是一时延住了姬瑶琇的一口气。 辅国公夫人悄声道;“老太君,这位医女……” 她毕竟不太信任立春这么一个医女,不过老太君横了她一眼,顿时便将剩下的话吞了下来,只是心中还是免不得有些嘀咕,这医女到底有没有作用。 不过在这段时间之内,那大丫头已经背了一个大大的药箱,从外头冲了进来,她满头是汗,更是喘的厉害,上气不接下气的。 一路飞奔过来,那药箱子也不轻,却是脸色绯红如花,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将那箱子解下来放在了一旁打开。 白蒹葭从袖子里取出一方手帕,塞进了姬瑶琇的嘴里,这是为了防止她在剧痛之下咬破自己的舌头,才对立春咬牙道;“缝吧。” 她的手上也染了不少血,看着她的神色,立春脸上也掠过一丝担忧,不过也知道救人如救火,如果多耽误一分,这孩子救回来的机会就更少一分,当下也不犹豫,将桑皮细线穿过银针,先用烧酒泡过,然后一手按住姬瑶琇的肩膀,开始给姬瑶琇缝合伤口。 一针刚刺下去,本来已经昏迷不醒的姬瑶琇闷哼一声,紧闭的眼中又流出了眼泪,小脸扭成一团,闷哼一生,不过幸好嘴里还塞着帕子,不过也牙齿一紧咬住了。 老太君心痛道;“我的心肝……” 立春冷静的道;“只是反射流泪,人还昏着。” 不过面对这种疼痛,昏着还是比醒着好些,她手上灵巧无比,飞针走线,飞速的将姬瑶琇肩膀上的伤口缝合了。 不过到了后面,姬瑶琇的眼泪越流越多,最后闷哼一声。 立春正好缝上最后一阵,倒是松了口气,道;“好了。” 这丫头也算是运气好,这种时候晕了过去,又没在缝合的过程中醒来。 姬瑶琇迷迷糊糊间,只是道;“祖母……祖母……” 老太君伸手握住她的小手,泪流满面;“祖母在这里,阿琇不要怕,祖母没事……” 姬瑶琇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死定了,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却见眼前熟悉的慈爱表情,不由怔了一怔,迷迷糊糊的道;“祖母……祖母……我不是……阿琇没有……” 看着姬瑶琇迷迷糊糊的样子,这个小姑娘从小痴迷花卉,对什么都不太上心,难得这样娇憨迷糊的表情,实在是很是可爱,只是脸上还带着些血迹,老太君怜爱的拿袖子擦了擦她的脸,柔声道;“祖母没事,阿琇你好好休息,” 姬瑶琇迷迷糊糊的正要睡下去,白蒹葭又眼疾手快的塞了一片参片过去;“含着。” 小姑娘哦了一声,果然乖乖含着人参片,然后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立春道;“伤得太深,虽然保住了命,但是这伤口……” 对于这些娇小姐来说,那个不是一身水灵滑嫩的冰肌玉骨,这伤口一缝,虽然算是保住了性命,但是姬瑶琇这身子,却只怕要留下极大的伤痕了。 抬头一看四周,就听那刺客闷哼一声,迷迷糊糊的就要醒来了。 白蒹葭顺手抄了旁边的一个瓶子就砸了下去,让他晕的更厉害一些,她们这里一阵忙乱,也没顾得上外头,就听闻人衍的声音响起;“祖母,你没事吧!” 中气十足。 听见闻人衍的声音,老太君也算是放下了一颗心,她抬头看了一眼亭子四周垂下的纱帘,本来自从那些花奴进来之后,也将这些挡风的纱帘卷了上去,方便赏花。 不过方才白蒹葭进来的时候,已经全部放了下来,想到还躺着的姬瑶琇,不由心中感激,刚才立春施救,她关心则乱,倒是忘了这女儿家最要紧的名节,就算这亭子四周各种奇石假山,也很容易让人看了去。 不过这挡风的纱帘放下就没这些问题了。 自家儿媳妇平时虽然也算稳重,但是这种情况下的反映还是略慢了些。 老太君看了自己儿媳妇一眼,暗自摇了摇头,白蒹葭解下披风盖在姬瑶琇身上,毕竟姬瑶琇身上的衣衫刚才又被立春撕开了,虽然说是事出突然,但是也是衣衫不整,也不能让人随便看了去。 老太君道;“你们外头怎样?” 闻人衍有些惊魂未定,但是声音里也带着几分兴奋;“没,虽然有些刺客来了,但是我们都学过武艺,侍卫又支援及时,已经将那些刺客全部拿下了!” 老太君松了口气,之后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姬瑶琇,咬牙斥道;“带我的帖子将人送到大理寺去,再给我准备朝服,我要进宫面圣,我倒是要看看,谁连我们孤儿寡母都不放过!难得热闹一回,还给人欺上门口来了!” 老太君可是正正经经的一品诰命夫人。 放在整个国家,也没几个一品的。 眼见她这神情,也知道是气得狠了,白蒹葭站在一旁,并没有说话,这种时候,也不是她应当插嘴的时候。 闻人衍素来畏惧这个老太君,听老太君这么一说,顿时应了一声,却见四周乱成一团,好端端的赏花宴竟然成了这样,不由心中也有一些恼怒。 眼看闻人衍快步退了出去,老太君才对白蒹葭道;“今日也是多亏了你这丫头,只是老身还有事情要忙,日后再谢你!”眼中掠过一丝凛冽的杀意,显然今天这事情,不但伤了姬瑶琇,又伤了辅国公府的面子,实在是大大的惹怒了这位夫人,此时显然不会善了了。 不过言语中却亲密了不少。 775.第775章 白蒹葭急忙连道不敢,道;“老太君还是要珍重身体才是,想来阿琇姑娘也是不想让你担心的。” 老太君看了眼躺在一旁的姬瑶琇,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 就听白蒹葭细声道;“老太君想要为阿琇姑娘讨回公道,感同身受,我也是明白的,辅国公当年与先帝情同兄弟,有人将主意打到到辅国公头上,万岁自然会尽力处理……只是如今万岁方才登基,岭南西周之乱尚未平息,正是要紧的时候,又恰逢科举,再说太上皇身子近日才好转了不少,太医嘱托说不可大喜大怒,如果知道此事,未免为老太君担心焦虑……” 她说的很温柔和顺,但是老太君听她这么说,倒是冷静了几分,眼眸冷锐的看着眼前的白蒹葭,对待白蒹葭的态度也慎重了几分。 却见她不慌不忙的说起话来,不由沉吟片刻,才听白蒹葭道;“再说如今这刺客落在了世子的手上,可不是给世子送上来的功勋,正要世子将这事情查的干净利落,才显出世子的本事,而且这好端端的赏花宴,总不能真让这些人如愿以偿,伤了面子……” 老太君瞥了一眼白蒹葭,道;“白家的小子,倒是养了一个好女儿啊!” 白蒹葭婉然一笑,道;“不敢。” 就听外头响起女子的声音,“老太君,刚才……刚才……” 老太君手指摆弄着手腕上的翠玉镯,眼眸冷漠的道;“没什么,只是看看隔壁小子的应对和武艺。”却又忽然笑了笑,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白蒹葭,道;“这刺客都是我让人安排的一场戏,可还热闹?你们这些丫头,可都给吓坏了?” 听老太君这样说,外头的人顿时松了口气,有年幼胆小的拉了拉自己母亲的袖子,细声道;“那血跟真的似得,都看不出来有什么不一样的。” 她母亲瞪了她一眼,却立即接口道;“这种情况下,反映极快的也就那么几位,想来也是极为出众。” 她儿子的武艺倒是修炼的不错,平时也颇有胆识,所以她是接口的比较快的一位。 白蒹葭笑道;“先后曾经说过,男儿还是文武兼修的比较好。” 她们说起话来,倒是你一言我一语的将事情都遮掩了过去。 这话很快就传到了隔壁,那些半死不活的刺客很快就被拖了下去,那刺客头子四肢瘫痪,老太君冷静下来,让人都丢进了地牢里,等这事情了了之后,再送到大理寺去。 虽然知道这场刺杀没有表面上的这么简单,但是老太君既然这么说了,众人便也安静下来,咯咯笑着催促隔壁的小子们写了诗句来。 经历了这么一场事情,女孩儿家有些惊魂未定,更是不肯轻易的自己母亲的身边,不过这种时候也就十分 不过隔壁那些听说之后,有那表现出众的倒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十分得意,写起诗来也是春风得意,也有胆小后退的心中暗自后悔,更是要在这诗句上讨回面子…… 平时的才华更是超常发挥出了几分。 老太君一一看过,白蒹葭却留在了她的亭子里,立春还在看着姬瑶琇,虽然脸色很是苍白,但是呼吸已经平稳了不少。 最后选了一首最出众咏焦骨牡丹的,赐了一把削铁如泥的镶金短刀,又给剩下几位按照座次给了一些贵重的东西。 众位夫人看了评选,都没有提出异议,心中明的跟镜子似得,有那看上的,便带了女儿去跟隔壁儿郎的母亲攀谈起来。 最后各自相谈甚欢,老太君才松了口气,又看了一眼姬瑶琇,心中疼的厉害。 伸手恨恨的握住了拳头,无论如何,这件事情断然不能这么轻松了结了! 白蒹葭轻声道;“这是对方一石三鸟之计……真是狠毒慎密的心思,想来是上次刺杀被一路彻查,眼看掩藏不下去了,所以才选择这临死一击……” 她也不由捏了一把冷汗,这老太君身份不凡,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情,她也阻拦不了,不过好在即便在这种时候,狂怒之后也就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倒是让她松了口气。 白蒹葭回到凌家的时候,还是有些疲惫,回了院子,小厨房上了何首乌炖乌鸡,她也没什么胃口,只摆了摆手,才对立春道;“你让立夏去查查。” 正说着,就听着立春道;“消息已经送过来了。” 看白蒹葭的神气,立春方才解释道;“那刺客伏诛之时,立冬已经传了消息过去,让夏组查这些事情了,不过如今立夏跟着主人去了边疆,这负责京都情报的是芒种,调度上要略上一些。” 她看了一眼白蒹葭,走到一处墙壁旁边,将上头的一个鎏金小香炉一扭一转,也不知道手上如何用力,只听得一声轻响,那墙壁上顿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暗格。 立春从里面取出一个卷轴放在了白蒹葭面前。 白蒹葭铺展一看,只见里面写满了蝇头小楷,那卷轴轻薄,但是那蝇头小楷却写的密密麻麻,将事情说的十分清楚,大抵说来,倒是不出白蒹葭的意料。 这次的刺客果然跟上次宜园的是一伙的,上次宜园之后,大理寺追查的厉害,又有夏组暗自里漏了不少消息给闻人衍,那一伙组织也折了不少人手——这些人都是现在岭南王的祖父还在的时候就开始埋进京城里的钉子,呕心沥血这么多年,也算是有了一些收获。 不过比不得立夏从各种八卦里抽丝剥茧,硬生生的从没有可能中找出线索,将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联系起来,竟然硬生生的找出了线索,将这隐藏极深的暗线趁着张玉凤的事情,有条不紊的卖给了闻人衍。 那边一来狗急跳墙人急悬梁,二来又记恨闻人衍行事,所以这次目标就选上了辅国公家的牡丹宴。 无论是老太君出了事,还是那边的嫡子们出了事,甚至最后老太君闹到皇帝那里给皇帝添加一点麻烦,对于他们来说,都是稳赚不赔的事情! 所以说是一石三鸟之计。 甚是狠毒。 776.第776章 虽然牡丹宴上的事情被有意识的压了下去,不过辅国公家的老太君还是进宫去见了一次闻人乐节,私下里到底说了什么没人知道,不过过了几日,倒是传了消息出来,闻人乐节念起当初姬瑶琇父亲的功劳,怜惜她孤苦无依,给姬瑶琇封了个乡君,又封了一百户,赐了些锦缎绫罗,金钗玉环,这德贞乡君姬瑶琇的名声,倒是一时在京城里传扬开来。 这也算是安抚。 白蒹葭这阵子也闭门不出,外头任它如何热闹,她也只是安心养胎,凌老夫人让人探过她的口风,她也只是笑着敷衍了过去。 四月又过了几日,凌慎之便回来了,小小少年经过这一阵日子,倒是成熟了不少,举手投足间又沉稳了些。 又给母亲和妹妹都带了一些零碎的东西回来,泥人儿啊,竹编的小虫小鸟啊,草编的花篮儿,柳条儿编的小匣子……零零碎碎的倒是很是别致。 倒是将凌离儿欢喜的不成,拣出一个泥人儿,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笑道;“像,真像。” 那泥人儿却正是凌慎之的样貌。 白蒹葭看在眼里,却见那泥人不过拳头大小,却是彩色缤纷,眉目比少年现在大了些许,看起来也就十二三岁的年纪,骑在一个白色小马上,白甲银枪,英气勃勃,潇洒俊逸。 做工极为精致,连那小马的眼神,也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景象。 白蒹葭将那泥人捏在手里把玩了一下,就听凌慎之道;“这是用一种叫软陶的东西烧的……”说着脸上微红,又翻出两样,道;“这是我烧的母亲和离儿的。”他轻声道;“我瞧着有趣,不过母亲和妹妹的样貌,却断然不能让人轻易的看了去,所以我跟那烧泥的老头学了法子,不过说起手艺,倒是比不过那老头儿,还请……” 说道后面,他脸色也是微微一红。 他虽然机智,但是一来这种吃饭用的东西,自然不会全心全意的教他,二来这浸淫数十年的专业跟刚学没几天比起来,还是差得很远。 凌离儿的泥人塑像却是一袭淡绿襦裙,偏头伸手手指抵着自己脸上的酒窝,笑的又是淘气又是天真。 白蒹葭则月牙白的裙子…… 这两个泥人无论构图还是颜色细致来说,都比凌慎之那个要差远了,不过凌离儿却爱不释手,将自己的小泥人在手里翻来覆去的顽了一阵,笑道;“我就知道哥哥最好了。” 看她娇气,凌慎之看了一眼白蒹葭,就听白蒹葭笑道;“好了,去见过你祖母吧。” 却又顿了顿,道;“你将你这些日子的事情写一封信,回头给你父亲送去。” 凌慎之听白蒹葭说到凌绝尘,睫毛微垂,低声应了一声是,从大箱子里找出两个小箱子,才转身走了出去。 白蒹葭看着她的背影,又看着拿着两个小泥人已经自顾自的玩起了木偶戏的凌离儿,道;“你也写信去!” 听白蒹葭这么一说,凌离儿不由哎呀一声,顿时想起凌绝尘来,她扁了扁嘴,道;“我也没什么好写的呀!” 再说了,以前凌绝尘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去昆云城一次,一年才见上那么几天她也不觉得写信有什么紧要的啊。 不过眼看白蒹葭眼眸一瞥,凌离儿摸了摸鼻子,恋恋不舍的将两个小泥人放下,心中暗自琢磨到底写些什么,却见那书桌案头早已经放了一封写好的信件,角落上画着一瓣小小的牡丹花瓣。 她伸手将茶水倒了一些在砚台里,伸手拿了松烟墨在砚台里一边碾磨一边愁眉苦脸的开始发愁。 凌离儿说起话来从来是一套一套的,平时也是个活泼明媚的性子,不过如今想到对象是凌绝尘,便她平时再怎么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此时也不由脸露苦涩,感觉给凌绝尘写信,真是比平时自己完成作业或者跟白瑾然他们辩论还要为难。 不过想到白瑾然,凌离儿的眼睛却是陡然一亮。 她虽然牙尖嘴利,说起歪理来也是一套一套的,但是毕竟人少力薄,如今哥哥回来了,却是再也不用怕了,心中不由又高兴起来。 转瞬间已经将墨水磨好,将狼毫捏在手里,却不由又开始发愁了。 看着眼前精细的纸张,从来下笔千言无事也要扯三分的凌大小姐终于遭受到了此生的最大危机。 这倒霉催的!这信到底怎么写,到底应该写什么! 要不等哥哥写完了自己再参考一下哥哥的书信也许会写的顺畅一些? 白蒹葭没有理会苦大仇深正瞪着白纸发呆的凌离儿,伸手将那书信拿在手里,唤了丫头似锦进来,道;“将我院子里那盆书生捧墨连带着这封信一起送到辅国公府里,就说是我答应送给姬乡君的。” 似锦知道那盆书生捧墨,听白蒹葭这样吩咐,也没有多问,低声应了一声,也就是了。 虽然说是当时邀请了姬瑶琇来家里看花,不过姬瑶琇那伤只怕要养伤几个月,等她能出门的时候,这牡丹花只怕早已经开的尽了,所以白蒹葭想了想,还是将那牡丹给人送了过去。 虽然这书生捧墨在这个时间甚是少见,不过那院子里却多的是,也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件。 而且白蒹葭还有一点觉得颇有意思。 闻人乐节给姬瑶琇的封号,竟然是德贞。 要知道,上一世的时候,苏青鸾的封号,也是德贞公主啊! 这两个贵女,断然不会有相同的封号,前世雪胜衣跟闻人素微的命运都已经改写了,这个注定年少早夭的姬瑶琇,是不是也能改变自己早夭的命运呢? 白蒹葭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虽然相交不深,但是对于姬瑶琇这样的女孩儿,白蒹葭还是很怜惜的。 能改变她的命运,白蒹葭并不介意伸手。 她心念一转,又看见了凌离儿放在一旁的凌慎之的小泥人,不由心中一痛,她本来以为凌慎之已经放下了这心思,不过看了这个泥人,却让她深刻的领悟到了,凌家的儿郎,大概血脉里天生有着对于战斗的渴望吧。 777.第777章 午后的阳光从精巧的窗格间撒了进来,空中有金色的细尘,翻转跳跃。 闻人素微纤长的手指摆弄着小几上的两个瓶子,长睫掩下了眼中的神色,另外一只手轻轻的按在小腹上。 虽然没有完全显怀,但是只要细心一些,也可以发现肚子已经微微凸起,不过那孩子还是一个极幼小的胚胎,并没有任何反映。 她神色却是极沉静,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绿萱进来的时候,就正好看见闻人素微懒懒的偏过头来,道;“把我那个绣件拿来。” 她身份尊贵,一个荷包做上一两年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绿萱倒是有些诧异。 那绣件闻人素微已经连着做了好几日了,绿萱算了一下,虽然是一个简单的绣样,但是满打算也就八天,对于闻人素微来说,实在是很难得了。 虽然那绣件只是一支梅花罢了。 不过主人的事情,她们自然不会多问。 等下午到晚上,绿萱心中暗动,就瞧见闻人素微将那绣件从棚子上拆了下来。 一块上好的烟云锦,上面绣着一支白梅花,映着一轮孤月,披霜带雪,绿萱看在眼里,她本来是个活泼娇憨的小姑娘,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从心里生起了一股寒意。 只觉得这白梅孤月,带着孤伶伶说不出来冷冽之意。 将那方烟云锦在手里把玩了一阵,闻人素微却忽然笑了一下,伸手将那帕子一扔,道;“拿去烧了埋在院子里那一株白梅花下面。” 伸手从两个药瓶里倒出一丸丹药,就着桌上的茶水喝了下去。 绿萱拿了那块帕子,匆匆走了出去,跟红榴说了一声,红榴微微皱眉,看着她带了一个小丫头端了一个火盆匆匆的走了出去,不由又凝眉看了眼那华丽却清冷的宫殿,眼中却掠过了一丝复杂的神情,最后却只是摇了摇头。 她们这些伺候的宫女已经换过了一波,唯独那主人,却一如既往。 红榴却忽然想起自己刚进宫的时候。 自己抽长了身子,成熟了容貌,但是自己的主人,却似乎是已经停止了生长了一样,空灵飘渺,似乎全然没有…… “红榴,姑姑在里面么?”伴随着清悦的声音,红榴看向走来的闻人秀。 当初怯生生的童子已经长成了妙龄少女,容貌端丽,举止从容,她轻声道;“在。” 闻人秀道;“我方才看到绿萱似乎在门口烧什么东西……”她皱了皱眉,抬眸看了一眼红榴。 红榴道;“是殿下看着刺绣不怎么满意,令绿萱拿去烧了的。” 闻人秀便也不再多问了,以闻人素微的脾气性子,别说烧一点东西了,脾气上来了,什么有的没的直接扔了的都有,也不管价值。 到了地点,闻人秀便停下了脚步,虽然她如今养在闻人素微的身边,但是并不代表她不知天高地厚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反而更为清楚,做事从来不肯逾矩半分。 就听房间里传来闻人素微的声音;“秀儿?我今日身子不太舒服,你先回去吧。” 闻人秀眼眸一闪,闻人素微身子说不上孱弱,不过既然这么说了,她便也柔柔一笑,道;“是,还请姑姑爱惜身子才是。” 说着便将手里的小匣子交到红榴手上,道;“秀儿新近给姑姑打了个络子。还请姑姑笑纳。” 闻人秀也不多逗留,又说了两句,便退了出去。 红榴拿了个那个小匣子,就听闻人素微懒懒的声音从里头传来;“进来吧。” 才垂着头捧着小匣子走了进去,闻人素微靠在一个月白色绣梅花的靠枕上,懒洋洋的将匣子里的络子取了过去,用的葱绿配松花色的攒心梅花,结着一块流云百福的羊脂白玉。 她将那块羊脂白玉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一会,沉吟起来。 闻人素微不说话,红榴也站在原地没有吭声。 却又听闻人素微似乎低低的笑了一声,又将手里的玉佩络子丢会了匣子里,懒洋洋的道;“收起来吧。”她又顿了顿,道;“我记得我有一套硬红宝石的赤金头面,你回头寻出来给秀儿吧。” 她似乎又叹了口气,幽幽的道;“我倒是没生过孩子,如今却已经有做母亲的心思啦!” 这样的话语,听得红榴心头一颤,那套赤金头面是很难得的,无论是硬红宝石还是那工艺,放在宫里也是难得的东西。 红榴也伺候了闻人素微好些年,也算知道些闻人素微的性子,平时闻人素微是断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过虽然这样,就听闻人素微却忽然又细细笑了一下,道;“红榴,你说如果我有孩子,他是个什么样子的?” 红榴打了个颤,却又听闻人素微道;“算了,你下去吧。” 她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空灵,听在红榴的耳朵里,却如蒙大赦,急忙退了出去。 这些日子以来,九公主虽然一如既往的孤僻,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红榴的错觉,却觉得这比起平时的孤僻,却更是奇怪了。 闻人素微嘴角带笑,看着桌子上的两个瓶子,她本就生的美貌,只是平时一副冷漠的样子,又尊贵威严,平日众人都难以直视,此时更是更添了几分柔和娇美。 她看着桌子上两个瓶子,顺手便将一个扫到了一旁。 剩下一瓶在手里把玩了一会,笑着收到了袖子里,却忽然歪在了坑上,断断续续的笑了起来。 笑声断断续续,听在众宫女的耳朵里,都不由暗自变了颜色。 绿萱带着小宫女到了白梅树下,就听小宫女惋惜道;“这手帕真的要烧了么,也太可惜了!” 她年纪小,刚进宫没多久,眼看那布料上乘,刺绣精致,闻人素微说烧了就烧了,脸上未免露出了一些心疼之色。 绿萱瞪了她一眼,道;“公主说要烧的东西,你就做的干净利落些,哪有这些有的没的!” 听绿萱这么说,小宫女还是撇了撇嘴,心里还是觉得实在是太奢侈了些,烟云锦这种东西,这么一小块在外头也要上百两银子呢。 778.第778章 绿萱正要将那手帕扔进火盆里,就听小宫女道;“好姐姐,这手帕不如给了我吧!” 她眼眸流转,拽着绿萱的袖子撒娇。 绿萱瞪了她一眼,见她脸色娇憨一脸渴望,这丫头进宫不久,不知道这宫里的厉害。 却见那丫头扯着帕子不肯放手,不由脸色一沉,道;“小婉,你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殿下的东西,也是你可以谋划的?” 这个丫头说起来跟她有点亲戚关系,自从进宫后也一直跟着她的,平时虽然有些贪顽绿萱也只当她年纪小,但是见她连一块帕子都要计较,不由脸色难看了几分。 小婉不由不高兴的道;“那又怎么样,左右不都是殿下不要的东西。”看向那帕子上的眼睛里又多了几分贪婪之色,道;“再说了,绿萱姐姐你也要出宫了,总要为自己攒些体己钱才是,这些东西藏起来殿下又不知道……” 小婉本来还想再说上两句,她这些日子也算看出来了,以闻人素微的性子和受宠程度,东西说不要就不要了,那些说要砸了扔了的东西随便拿两样出去,也够让人过上好几年的好日子了。 闻人素微说毁就毁了,小婉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如今难得得了机会,却打定了主意,死缠活赖的也要将这帕子保下来。 只要这事成了,以后那些东西不是迟早都是自己的了么? 她如意算盘打的响亮,却感觉绿萱一双冷若霜雪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强笑道;“姐姐……你……你怎么啦……” 绿萱扫了一眼小婉,道;“三年前,也有人跟你打的一样的主意。” 她声音轻柔,手上却劲力十足,坚定的将那帕子从小婉手里扯了过来,然后往火盆上一扔,看着赤红的火焰****着雪白的帕子,瞬间火焰高了几分。 小婉莫名其妙的看着绿萱的举动,就听绿萱慢慢的道;“我告诉你一句话。” 她一双眼睛冷静的看着小婉;“好好的做满年头等着放出去。” 她说完,看着那一张手帕已经烧成了灰烬,才拂了拂衣袖,伸手拿着火钳将那帕子夹了出来,在一旁挖了个小坑埋了。 也不再理睬小婉,只是自己端起火盆,转头便朝着来路走了回去。 她神态冷静娴雅,但是看着绿萱的态度,不知道为什么也莫名有一些心惊胆颤,强笑道;“姐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虽然这么说,却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就听闻人素微道;“嗯,我要写两封信。” 红榴急忙碾了墨汁,绿萱将东西放好,低眉垂目的在一旁将自己收拾了,才看见闻人素微素手持笔,似乎偏头想了一会,才挥笔书写起来。 笔走龙蛇,黑色的墨迹渐渐铺满了整张白纸。 凌离儿放下手里的毛笔,拍了拍胸口,又将纸张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信虽然写好了,但是也要等它晾干,伸手案头的一个小根雕摆件拿在手里把玩了一阵,这根雕摆件乃是鹿鸣翠谷,十分别致奇巧,正是凌慎之带回来的玩意里面的。 凌慎之去考试那地方的根雕颇有名声,凌慎之倒是买了不少,其中凌离儿最喜欢的除了这鹿鸣翠谷,还有一个天赐荷香的,被白蒹葭拣出来送给姬瑶琇了, 她写完了信,蹦蹦跳跳的走了出去。 心中却暗自琢磨开了,那姬瑶琇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对于白蒹葭的举动,凌离儿感觉到了很大的危机感! 怎么有一种自己母亲要被人抢走的感觉!那姬瑶琇也没听过,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处,让母亲这样用心! 她私下里倒是跟白瑾然和雪胜衣打听了一下,不过对于姬瑶琇,雪胜衣她们知道的也不多,倒是让凌离儿好生烦恼!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那姬瑶琇自己就知道她是德贞乡君,老太君妹妹的女儿的女儿,辅国公家的远房亲戚…… 关于容貌行事,举止性情,却是半点也没有什么消息,便是那德贞乡君的事情,也还是雪胜衣告诉她的。 这让凌离儿煎熬极了! 将那鹿鸣翠谷在手里把玩了半天,凌离儿悠悠的,哀怨的叹了口气。 面对着这样一个敌手,应该怎么做才好呢,凌慎之倒还算了,好歹是自己的双胞胎哥哥,那姬瑶琇…… 虽然也似乎是个没娘的可怜孩子,但是自己的母亲可不是能轻易让出去的! 她琢磨了一阵,正好看见凌慎之走了进来,当下便笑盈盈的扑了上去,叫道;“哥哥!” 凌慎之知道她无事献殷勤必然有事相求的性子,不过多年练武下来,下盘稳固,将小姑娘接在手里,却皱了皱眉道;“也不怕摔。” 凌离儿嘻嘻一笑,撒娇道;“哥哥,我有要紧事跟你讲!” 凌慎之看着凌离儿的神色,不由皱了皱眉,就听凌离儿皱着可爱的小眉头,小声的将事情跟凌慎之说了。 凌慎之看着凌离儿一本正经的烦恼,双手抱胸,淡淡的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凌离儿眼睛一转,道;“不是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么!我们找个几乎,去看看那个德贞乡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也好对症下药!” 凌慎之走到书桌旁边,扫了眼凌离儿写下的书信,道,“你少想这些有的没的。” 也亏她还能为这些事情烦恼,而且说起来,不就是想要给自己凑热闹找个理由找自己撑腰就是了。 不过…… 母亲对于那个姬瑶琇,的确是过于在意了。 凌慎之皱了皱眉,顺手将桌子上的鹿鸣翠谷拿了出来,捏在手里摩挲着。 他是看在眼里的,平时母亲从容自持,上次特意让似锦送了书生捧墨去,已经跟母亲平时的行事大不相同了,那姬瑶琇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竟然可以让母亲另眼相看……? 思忖未定,却不由呆了一呆,那姬瑶琇不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也跟她没有关系吧。 男女七岁不同席,他跟凌离儿从小一起长大格外亲密些倒也罢了,那姬瑶琇到底只是别家女子,自己也是被凌离儿闹晕了头,竟然真的好奇起这事情来。 779.第779章 弓如霹雳弦惊 城墙的底色是石青还是暗灰,连城里住了几代的人都忘记了,历史和血一起,给这座城池染上了狰狞而厚重的颜色。 天边的晚霞变幻姿态,夕阳透过火烧云,无论落在那里,总带着一种鲜血似的红。 凌绝尘站在城墙下,阳光落在他身上,身形挺拔如一支挑破天边的长枪。 他偏头看了一会眼前的城池,伸手从李开山的手里接过了弓箭。 开弓,搭箭,天边的晚霞流光幻彩,映照着白衣将领无双的容色,给他本来毫无表情的脸添上了一些明媚昳丽的光彩,看在眼里,异常惊艳。 不知怎么,弓如霹雳弦惊的诗句从夏行知脑海里掠过,而城墙上的人露出得意而轻蔑的笑容。 纵然那姿容绝世的少年有着震惊天下的威名,但是面对着这坚固厚重的城墙,也只能用出围城这种无奈的手段,只要守着这城池不出,这鬼帅纵然有千般名头万种手段,也不能攻下这防御一流的黑石城池! 这弓箭……又有什么作用! 思量未定,旁边的副将疾呼;“小王爷小心!” 身体被人一推,穿着蟒袍的贵族青年歪在一旁,狼狈的躲开了那疾如流星的一箭,惊骇未定的看着那羽箭余力未衰,恶狠狠的扎进了本来站在他身后的青年身上。 虽然穿着厚重的铠甲,但是也被羽箭扎进身体,青年大叫一声,一头栽倒在地,顿时从城头上就栽了下去。 岭南王的小儿子桑汉阴不由擦了把冷汗,如果不是刚才副将孙双推了他一把,现在被这羽箭射中栽下城墙的人只怕就是他了! 他惊魂未定的看着远处那米粒大小的人物,脸上却很快扭曲成了狰狞的表情。 明明对面那人比自己还要小上那样多的年岁,凭什么对面已经统帅三军,而自己在父亲的眼里,却还是一个纨绔子弟。 如今这正是自己出头的机会! 他的眼中掠过一丝精光和冷意。 无论如何,他也要凌绝尘知道厉害! 孙双看着桑汉阴的表情,不由露出一丝焦虑的神采,心中暗自着急。 岭南王的儿子不多,但是能够让孙双心悦诚服的,只有岭南王妃的独子桑朝歌。 岭南一脉,素有野心,占据了岭南一带,多年来苦心经营,也有自成了一个小世界,只知岭南王不知皇帝,虽然闻人嘉和英明睿智,但是面对着岭南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也是有心无力,不过对于岭南想将手伸进京都,也是不能。 这一代岭南王名为桑政,素有不臣之心,多年来苦心孤诣,也是颇有了一番成就,本来想着扶持闻人德纯上位,日后将闻人德纯持做傀儡,桑娉婷所出的儿子继承大统,也就成了大业。 却不想闻人德纯给人做了踏脚石不说,自家两个女儿也牵扯了下去。 岭南王妃姜氏生下嫡子桑朝歌后,缠绵病榻,前两年已经去了。 侧妃李氏却是妩媚小意,庶长子桑汉明和幼子桑汉阴,两个女儿桑娉婷和桑娉娉都是她所出,虽然如今已经年近三十,但是却仍然很受岭南王宠爱,虽然只是侧妃,但是在岭南王府也跟正经王妃没什么两样。 当初护送桑娉娉进京城为了谋划逼宫之事,桑朝歌也随着桑娉娉的车队离了岭南悄无声息的潜入了京城。 想到这里,就不由孙双不暗自气恨了。 这去京城也是极为凶险的事情,以桑朝歌世子之尊,本来不应当他去的,但是奈何不了一个一心想要推桑汉明上位除去嫡子的岭南王和吹耳边风的李侧妃! 孙双恨恨的看了一眼桑汉阴,如果桑朝歌还在,怎么会被凌绝尘连破三道防线,直下数城,听说京城事败,孙双更是为桑朝歌担心,不过他对桑朝歌还是很有信心,以桑朝歌的智谋手段,要在京城里保命还是比较容易的,但是如果要从京城里脱身回到岭南,只怕就要费些手脚了! 想到桑朝歌,孙双越发觉得这桑汉阴是个草包了,如果不是桑朝歌临走之前的嘱托,他才懒得理这绣花草包是死是活呢! 这桑汉阴一路逃窜,明明不懂军事,却最喜欢指手画脚。 虽然凌绝尘是有名的鬼帅,但是如果不是桑汉阴一路胡来,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这个姓凌的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竟然敢……”桑汉阴气的脸色通红,本来还想骂上几句,又唯恐后面又有羽箭射来,只瞪了一眼孙双,怒道;“你这小子乱推什么,区区一支羽箭,本王还能躲不开么!如果不是你胡乱行事,又怎么会害死王副将!一会自己去领五十军棍!” 却是嫉恨刚才孙双那一推让自己丢了面子,却忘记了若不是孙双,死在那羽箭下的就是自己了。 想起那羽箭威势,桑汉阴却不由自主的缩了缩头,这么远的距离,那家伙到底是怎么射出来的,还到底是不是人了! 他心中恼怒,便将这怒气洒在了孙双头上,孙双是桑朝歌的人他是极清楚的,便借题发挥,将孙双骂了个狗血淋头,又下了命令,让孙双十天之内,想办法将凌绝尘击退,否则就自己去领军令状,却也不管这事情这世上有没有人能做到,怒气冲冲的就带了几个心腹拂袖而去。 看着桑汉阴走远,孙双叹了口气,低声道;“世子……” 虽然桑政宠爱李侧妃,有意无意的更是将桑汉明视为继承人,但是对于孙双来说,只有那个手段本事都出类拔萃的桑朝歌,才是他的主人。 “什么玩意儿!”一旁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大汉愤怒的啐了一口痰在地上,“这个娇生惯养的绣花草包,老孙你真该让一箭射死他!” 旁边几人纷纷点头应是。 他们都是桑朝歌的属下,跟孙双颇为交好,对于桑汉阴这么个绣花草包,一直是颇为看不起的,不过毕竟桑汉阴是现在这地方的统帅,又知道桑汉阴正等着挑自己的错漏去算计桑朝歌,所以心里即便是有千万种不愿意,这一众汉子也只能咬牙强忍,等着桑朝歌回来了。 780.第780章 鬼世子 所以即便是心里对这绣花草包再怎么看不起,众人也只能忍了。 孙双看着天边的火烧云,随着时间的逝去,那旖旎华美的晚霞已经散去,天边只剩下一丝淡淡的微光,而再过一段时间,这微光也终将消失,整片世界,将陷入黑暗。 王副将倒下的地方尸体已经被人拖走,地上的青石砖被擦的很是干净,看着那一摊血迹,孙双叹了口气。 五十军棍,就算是他想要吃下来也很吃力,想到被桑汉阴强行甩给自己的军令状,孙双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暗淡无双的晦涩。 “世子……什么时候才回来啊。”他轻轻叹了口气。 听着孙双的叹息,在场五大三粗的汉子们都沉默了,他们的心里都有着相同的期待。 世子……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桑朝歌?”白蒹葭扬了扬眉,想起这个名字,她手上拿着万卷楼刚送来的乾坤大略,也不由顿了顿。 那是个天才。 所谓群雄并起,白蒹葭从来不会看轻天下人,当年凌绝尘跟白抒怀京城闻名,夏行知平直无双,岭南的绝代天骄则是桑朝歌。 这个本来默默无闻,却在一朝震惊天下的岭南王世子。 在岭南之战之时,即便是凌绝尘也与他争斗数年,战斗几十次,互有胜负,当年凌绝尘平定岭南之乱的时候,光是连破三线,也是花费了一年多的功夫,哪像现在这样,短短出征两个月的功夫,就一路摧枯拉朽一般平推了过去。 便是一般行军如果慢上一些也没这么快的! 不是白蒹葭暗自偏心凌绝尘一点,毕竟对于岭南这个地方,桑朝歌也胜在地势熟悉,但是能拖这么久,也显示了桑朝歌的本事,受命于危难之间,却几乎力挽狂澜。 凌绝尘短短时间内竟然连下数城,白蒹葭也不由暗自诧异。 这也太快了,那桑家的其他人都是吃干饭的么? 桑朝歌似乎不在岭南。 对于桑朝歌这个人,既然白蒹葭曾经提过,立夏也自然去查实过了,但是桑朝歌也实在是太低调了,他就在自己的府邸里,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简直比大家闺秀还是大家闺秀。 即便是立夏的情报网,如果没有白蒹葭,也很有可能把这个人忽视了过去。 毕竟从小桑朝歌就没什么存在感,母亲病弱又去得早,虽然占着一个世子的名头,但是在岭南王府说起来身份连个李侧妃的侄子还不如,甚至有个戏谑的称号叫做鬼世子。 不过立夏下了狠心那么一查,就果然查出点东西来了。 这鬼世子不声不响的,但是手下也有了不小的势力,他母妃留给他的东西,被他化整为零,牢牢的抓在了手上,又收了不少能干的手下,竟然瞒着岭南王和李侧妃自己发展了一片势力,如果再给他一点时间,要将这岭南王的位置那在手上也不是不可能的。 立夏下了狠心,倒是隐约得出一个可能性,这桑朝歌,竟然有可能不在岭南,那王府里的桑朝歌,更有可能是一个替身。 倒是让立夏倒抽了一口冷气。 心里暗自奇怪这白蒹葭深居闺中,怎么能一眼看出这桑朝歌有问题。 看完立夏捎给自己的信,白蒹葭看了一眼立春,笑道;“鬼世子?如果没几分本事,早就成真鬼了还鬼世子?” 她说的简单却也直接,如果这桑朝歌没几分本事,早就被李侧妃找机会弄死了,那还能好端端的活着。 白蒹葭将手上的信拆开,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立春看着她笑颜逐开,虽只是一身素衣白裙,却瞬间如春风十里,春水初生,眉目间灵动如那春水上刚萌芽的绿柳,桃花枝上刚绽放的桃花,顿时心中有些好奇白蒹葭手里的信件。 凌绝尘这人从小就没有写信的习惯,也不知道白蒹葭跟他嘀嘀咕咕了半天什么,这竟然捎回来了第一封信,便是立春这样心思沉稳没什么好奇心的,也不由有些好奇了。 不过好奇归好奇,立春还是没有多问什么,只是低头垂目的站在一旁。 白蒹葭将手里的信件看完,小心翼翼的折叠起来,又咯咯笑了两声,道;“我记得我有个吉祥纹荷包,你替我取来。” 那荷包倒是精巧,白蒹葭也做了好些日子,上面镶着几块碎玉,明润皎洁,白蒹葭将那信纸卷成一团,小心翼翼的收在了荷包里收在袖子里,又说了一阵子话,好在凌家兄妹的信件早就写好放在她这里了,跟白蒹葭平时写好的放在一起,又忍不住笑了两声。 立春平时见惯了她端雅温婉,如今难得见她明艳,却听白蒹葭垂目道;“这桑朝歌不在岭南,却去了那里呢。” 立春心中暗奇,她很少见白蒹葭挂心别人,如今看白蒹葭这样子,那桑朝歌莫非真有什么特殊的事情不成。 白蒹葭手里捻着那个吉祥纹荷包,眼神闪烁,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时的平静。 她心中一惊。 如今虽然说天下大乱,但是若是仔细说起来,这天下乱的,不过是西周和岭南。 桑朝歌是个很有本事的人物,他如今不在岭南,对于凌绝尘来说,肯定是个极好的消息,那…… “替我告诉立夏。”白蒹葭眼睛一闪,冷锐的光芒从她眼中掠过,桑家人刚愎自用,但是能用的将领却不多——其实不能说不多,俗话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岭南多年经营,擅长行军打仗的将领也有几位,但是跟凌绝尘这种出生就是为了平乱战争的人相比就差得远了。 而桑朝歌和凌绝尘,也不过是一线之隔。 她轻轻叩了叩手指,声音清越,伴随着手指轻轻敲在黄梨木几上的声音,也似乎敲进了立春的心里。 “查出桑朝歌的下落。”端雅明丽的脸上,很快闪过一丝可以称得上决绝的狠辣;“倾尽全力,在他回到岭南前,杀了他!” 即便是杀不了,也要将他回到岭南的时间,尽量延长! 781.第781章 出门 “下月初一去上香?”白蒹葭接到闻人素微的帖子的时候,倒是有点意外。 她的印象里,闻人素微并不是太信任那满天神佛的人,对于她来说,她更相信她自己。 不过白蒹葭很快就想到了闻人素微的身子。 她顿了顿,应了下来,不过说到上香,她倒是想到了另外一位跟上香有关系的人物。 她神色很是沉静,很快就将薛九娘抛之脑后,心中却暗自琢磨,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凌老夫人会很快就将戚家的儿女接过来。 她其实有点好奇凌老夫人会接谁过来。 当初戚家受了薛戚氏那个死活要嫁给薛家儿郎的影响,剩下几位姑娘嫁的都很一般,娶的几位夫人门第都很普通,不过听说性情倒是都不错,不过这些年下来,年龄性情合适,又没有出五服的,也就那么几位。 白蒹葭看重的有几位,凌老夫人的嫡亲兄弟血脉都不算旺,虽然娶了不少妻妾,但是却血脉不旺。 目前长房就两位少爷,一位小姐今年已经出嫁了,另外一个小小姐今年才三岁还是个奶娃娃。但是戚家长房长子那里,还有一位嫡孙,今年六岁刚进学,听说年纪虽然小,却颇有些天分,拜在了大儒赵先生的门下,只是年纪也太小了些,家里未必舍得放出来。 二房那位是庶出的,听说是得过且过的富贵闲人,白蒹葭并不觉得凌老夫人会从二房里选人。 三房有一位十三岁的小姐和十岁的少爷,算起年龄倒是刚好合适,只是母亲身份不怎么出众,只是个普通秀才的女儿,当年意外救了戚三爷才成了这婚事。 白蒹葭想了一遍,懒得再算,不过接到帖子,但是想到闻人素微的身子,又担心起来。 即便是她也不知道闻人素微到底拿的什么主意,不过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五月初一闻人素微的身子也三个月了,无论要还是不要,都要下定决心开始谋划了。 她这边刚接到了凌绝尘的消息开心了没多久,就忍不住又开始为闻人素微担心了。 不过最后却还是将事情放了下来,她如今制药也是做的甚是灵巧熟练,一本神农本草经倒是看了不少,心里更是明白了些药性。 那庄园里的湖水,却似乎带有极隐秘的作用,白蒹葭曾经尝试过不用庄园里的炼制雪莲归脾丹,那雪莲归脾丹的作用却大大减轻了,虽然益气健脾,养血安神的作用比起一般的归脾丸还是要强上许多,但是那拉肚子之后洗筋伐髓的作用却没有了。 她心中琢磨,如今那庄园里能够种植人参等物的红土地升级需要的金钱更多了,同时也让她更好奇了。 这二十四块土地都开了之后,就能升级红土地,那二十四块红土地升级完成后,是不是会有新的土地种类和其他的种子。 想到种子下其他的灰色标签,白蒹葭的眼睛里掠过了一丝兴趣。 虽然如今并不能看到,但是却十拿九稳红土地上,一定还有其他的土地可以升级。 不过这样说来,这土地倒是有些味道了。 白蒹葭眼眸微垂,这庄园的来路,是那叶氏姐妹……姐妹? 她心中陡然一紧,以自己的脾气性格,好端端的怎么会去选一对姐妹的户籍,而且自己又怎么会…… 她只觉得脑海里陡然一紧,太阳穴一跳,几乎站立不足,一阵头昏目眩后,才觉得自己狂跳的心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眼眸微敛,凌离儿从外头进来,瞧见白蒹葭脸色煞白的坐在那里,倒是吓了一跳,扑上来叫了两声娘亲,白蒹葭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想来是一时起的急了些,不打紧的。” 虽然这么说,但是凌离儿还是吓的厉害,左右眼睛一瞥,正好看见旁边有一盅人参鸡汤,慌慌端了过来让白蒹葭喝了两口,急忙道;“春姨怎么不在娘亲身边?” 白蒹葭道;“我打发她去做了些事情。”却又皱了皱眉,道;“今日你怎么回来了。” 凌离儿眼睛一转,道;“今日考试,我交了卷子便回来了——因为大伯并不知道哥哥的进度,所以又特意给哥哥做了一众考卷,想要测测哥哥的厉害。” 白蒹葭喝了两口参汤,心里也缓了一些,嗯了一声,又跟凌离儿说了会话,道;“你哥哥那套乾坤大略前些日子已经送了过来,回头我让人给他送去。” 说道乾坤大略,凌离儿眼睛一亮,哎呀一声,道;“娘亲,先借我看看嘛……左右哥哥最近忙得很,估计抽不出时间来……” 看着凌离儿撒娇的样子,白蒹葭抿嘴一笑,道;“你这丫头,也不知道字能不能认全。” 却又顿了顿,就听着似锦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她轻声道;“进来吧。” 似锦一身月牙白的罗裙,虽然是正当妙龄的女孩儿,却举止很从容,自从如月死后,这些就算有些心思的女孩儿也彻底的安静了下来,老老实实的做上几年准备被配出去,倒是没那些有的没得幺蛾子。 似锦站在下头,恭恭敬敬的将事情说了,原来是车架已经备好了。 凌离儿眼睛闪闪发亮,一等似锦退了出来,便靠了上去,娇声道;“娘你这是要去那里呢?” 以凌离儿对白蒹葭的了解,能够让她主动出门的人很少很少——白蒹葭总是很能自己找到乐子的人,抱着一架琴都能拨弄上一天,不像凌离儿这样闲不住,找个机会就要往外跑。 白蒹葭看着凌离儿一脸撒娇的样子,知道这丫头多半是撒娇撒痴要跟上自己的,不过凌离儿既然撞上了,这次事情带上凌离儿也没什么。 还没等凌离儿撒娇,白蒹葭就笑道;“似锦,你来给小姐换身衣服,再收拾一二。” 听白蒹葭这么一说,凌离儿小脸一皱,就听白蒹葭道;“你若不庄重些,便在家里呆着吧!” 凌离儿知道母亲言出必行,便也乖乖的坐在那里,她一身惯常的水墨青花袄裙,头上丫髻上只绑着两条丝带,天然有余 782.第782章 顾青 凌离儿偷偷挑起车帘的缝隙,只见外头来来往往,与昆云大不相同,却熙熙攘攘,十分热闹,不由弯眉一笑,看了一阵,才放下帘子做了回来,笑吟吟的道;“以前在书上看上说盛京繁华与其他不同,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是真的……别的不说,昆云那里来这些高鼻梁白皮肤的东洋人。” 白蒹葭瞥了她一眼,这丫头素来爱轻便贪轻巧,此时却一身正装,粉白二色缎齐胸襦裙,发上点缀这几个嵌珍珠玛瑙的金银头面,精雕细琢的跟个玉娃娃一样,凌离儿嘻嘻一笑,又撒娇道;“娘,我们这是去那里嘛?” 她不知道去处,只觉得心里好像有一只小猫伸出爪子挠啊挠的,却见白蒹葭眉目带笑的瞟了她一眼,“到了你就知道了。” 她实在是好奇的无聊,不过见白蒹葭这样子,眼睛一转,便另寻了话头来;“娘亲,你说万卷楼哥哥那筹划怎么样了!?” 白蒹葭看着她娇俏的模样,知道这丫头多半是在找理由要出去顽,不过却只是低低一笑,道;“这事情行了也没几天,至少也好几个月才能有些眉目吧。” 凌离儿眼睛一转,道;“娘,你说爹这次要多久才能回来啊!” 对于年幼的小小少女来说,对于战争的概念是很模糊的,但是对于凌绝尘的信任和仰慕,让小小少女的心里并没有自己的父亲会受伤会出事之类的念头,对于她来说,战争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不是胜负的问题。 白蒹葭嘴角含笑,伸手捏了捏凌离儿粉嫩的小脸,道;“怎么了,想着你爹回来了你就不用写信了?” 她戏谑的话语却让凌离儿小脸一垮,“哎……我是那种人嘛……虽然跟爹写信比较那个……但是……嗯嗯……” 一双眼睛左飘右瞟,就是不落在白蒹葭的身上。 感觉母亲一双含笑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凌离儿扁了扁嘴,道;“我总觉得跟爹交流会很有问题……”想到青年冷峻的眉目和态度,凌离儿瑟缩了一下。 虽然自家哥哥也是个小冰山,从小自己也以撩拨凌慎之生气为乐事,心里却从来没有害怕过。 但是面对凌绝尘,却让凌离儿完全不敢有想撩拨凌绝尘生气的胆子,甚至站在那个青年面前,即便是凌绝尘没有说上什么,也让凌离儿战战兢兢的,将平时的无法无天都夹起尾巴老实收敛了起来。 “娘你怎么会嫁给爹嘛!”凌离儿眼睛一转,却将自己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 经过她这些日子的细心观察,就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白家的联姻对象也不应该是凌绝尘啊! 白蒹葭看着凌离儿鼓鼓的脸颊,忍不住又轻轻戳了一下,道;“我如果不嫁给他,就没有这么可爱的离儿了。” 凌离儿又鼓了鼓脸颊,虽然母亲这样夸自己是很高兴啦,但是这样的回答是不是有点太过哄孩子了??? 不过白蒹葭说完了却只是一笑,又低头翻着手上的书卷,看样子是不会再回答了,凌离儿眼睛一转,也只能默默的爬到白蒹葭身边,靠着她看手中那本杂记。 又过了一会,就感觉马车停了下来,凌离儿挑起一丝缝隙一看,只见面前一座花园,充满了诗情画意,给人一种世外桃源一般的感觉,立春将人扶下马车。 门前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姑娘,有十来岁的也有二十来岁的,虽然穿着打扮,容貌年岁都很不相同,但是身上却有着一种相似的沉静如水的气息。 却有人笑道;“白姐姐可算是来了,自打送了帖子来,就****扳着手指呢。” 说话的却是一个宫装少/妇,年约二十来岁,眉目清婉,静谧沉稳。 白蒹葭倒是笑了一下,道;“你若真是念着我,怎么不去我府上?” 她这话倒是带着几分娇嗔,却指了指那青裙女子道;“这是你青姑姑。” 凌离儿乖觉,急忙行了一礼叫了一声青姑姑,偷眼看那女子,只觉得她一袭青裙曳地,姿容甚美,一身青色衣裙看起来也只是普通,但是裙摆上却绣有几片竹叶,却觉得心中一亮,这刺绣看上去普通,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在眼里却觉得格外妥帖。 青姑姑道;“就你狡黠,嘴上也不肯让一点,若能抽出空来,那里还要你请。”却又将凌离儿拉在手里端详一番,道;“还好还好,这丫头像你。” 凌离儿心里暗自嘀咕,这还好是什么样,自己如果不像娘还能像谁。 就听青姑姑接了下去;“幸好不像那……”却又自觉失言,旁边的小丫头们都掩嘴嘻嘻的笑了起来,一片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顾青脸上一红,伸手从袖子里抽出一方手帕塞到凌离儿手里,道;“我这个做姑姑的身上没什么好的,好在这帕子还算不错,你留着擦汗,回头得了空,再给你好好的准备一份见面礼。” 旁边就有一个红裙子的圆脸丫头笑道;“青姑姑这帕子绣了大半年呢,都没舍得给人看一眼就这么送出去了,也不知道私下里要心疼多久。” 她声音娇脆,,其中起伏处咬音微妙,便带着说不出来的娇俏。 立即旁边的姐妹就推了她一把,笑道;“好端端的,你说这些做什么?”却又冲凌离儿笑道;“我跟你讲,青姑姑新进拿碧水纱刚绣好一副焦骨牡丹,回头让她裁了衣裳送你,才算是正经的礼物!” 凌离儿听她们嬉笑,顿时心里明白过来,嘻嘻笑道;“你们这样欺负青姑姑,难道不怕她罚你们不准吃饭么!?” 她生的好看,又一身粉嫩,说起话来也娇啭如黄莺,倒是惹得顾青哈哈笑道;“幸亏我这侄女儿心疼我,你们这些不争气的,都给我回去刺绣,三个月绣不出来扁豆蜻蜓的,都给我不准吃饭,别说碧水纱了,便是紫烟罗我也舍得了!” 便将凌离儿拉在手里,道;“好丫头,姑姑疼你。” 783.第783章 陶虹儿 凌离儿被顾青牵在手里,一双小手倒是被顾青细细捏了一次,笑道;“好丫头,你这手真生得好,比你娘强多了。” 白蒹葭站在后面,只是抿嘴一笑。 凌离儿年纪虽小,那双手却生的很是漂亮,手指纤长,粉红色的指甲就好像落在白玉上的桃花瓣。 一路穿花拂柳,转过一道垂门,却柳暗花明,眼前一片开阔,左边是紫藤萝花开如瀑,右边是葡萄架青翠欲滴,用竹子搭了架子,中间却坐着几个女子,面前各自摆了一副绣架,在那里飞针走线呢,还有一些却在忙织布。 凌离儿头一回见这些女子忙忙碌碌的,心中好奇,不过倒是还记得规矩,只是跟在顾青后面,只是偶然眼睛才在那东西上瞟上一两眼。 顾青带着人一路进了碧漪堂,安顿着凌离儿在一旁坐下,笑道;“我记得还剩下紫烟罗不多,若是要成人肯定是不够的,我露香园又没有什么十来岁的小女孩儿,如今看来离儿却是刚好的。” 她说着便让人上了茶水糕点,道;“你来了也好,母亲……” 顾青爽利的眉目见掠过一丝愁云,白蒹葭抿嘴笑道;“先生可是忙于这登基大典。” 顾青在一旁坐下,叹道;“可不是吗,如今虽说一切从简……”她顿了顿,小声道;“但是却有人上门挑衅,才将母亲气的厉害。” 她低声将事情告诉了白蒹葭。 白蒹葭也不由骤起眉头,她单知道顾娘子是因为做翠云裘而心血耗尽,芳华早逝,但是却不知道这中间还有这么一回事。 刺绣纺织,说起来也是相辅相成的,刺绣所需要的布料和绣线也不是凭空变出来的。 露香园顾娘子这些年来收留了不少孤女,若是有天赋的,便留着教些刺绣的本事,就算学不到真传,也能养活自己。 除了顾青这个亲女儿,白蒹葭这半个徒弟外,顾娘子还有一位亲传徒弟,名作陶虹儿,陶虹儿聪明伶俐,又生的绝好姿容,顾娘子怜她孤女,平时对她也多偏好些,反而对亲女儿顾青有些放松了,不过好在顾青是个爽朗大气的,也不往心里去,反而将陶虹儿视为亲妹妹一般。 结果这陶虹儿不知道怎么鬼迷了心窍,竟然跟邵家的二公子邵高阳好上了,心甘情愿的去做了人家的小妾不说,还卯足了劲要让天衣坊踩着露香园上位。 “陶虹儿年纪还小,若说这刺绣的本事,我瞧着别说比师父了,便是你也比不上的,即便是跟人跑了,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白蒹葭眉目微凝,看相顾青。 顾青虽然爽朗大气,但是正因如此,她所绣出来的东西也格外疏朗洒脱,即便是顾绣的特点在于配色精妙,典雅细致,但是顾青却极擅长山水花鸟,都带有一种所独有的生机大气,即便是在整个顾绣,也是很少见的。 听白蒹葭这么说,顾青又叹了口气,将事情缓缓说来,露香园顾绣千金难求,是用单股线染色刺绣,即便是熟手,也往往要数月才能得出一副,正所谓有价无市,一年也就那么多还大多进了宫里,剩下的价格自然水涨船高。 陶虹儿带了几个关系比较好的好姐妹一起走的,也将平日自己所刺绣的顾绣带了出去,虽然不多,但是也让天衣坊一下声名大振。 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仿制出了一种顾绣,虽然论品质不能跟露香园的正品比,但是若是不懂行的人看了,也看不出来什么差别,要卖上百金也是很容易的。 天衣坊的衣服上小小的一朵花,一只鸟,便是沾染上一点顾绣的名字,价格也是水涨船高,让天衣坊大大的赚了一笔。 虽然如此,倒也不是顾青生气的缘故。 “而且听说陶虹儿意外得到了一副早期的慧纹……”顾青的脸上也显出一点愁容,“听说是韩夫人当年留下的,她从中间领悟了一些东西……”却又说到恼怒处,恨恨的道;“那丫头将那慧纹席卷了出去,还扬言以后有天衣坊没有露香园,真是白养了她这么些年!” 顾青口里的韩夫人,闺名戏梦,韩戏梦性好文艺,见多识广,这顾绣创建于韩戏梦之手,因为韩戏梦为露香园顾家媳妇,因为创建顾绣,所以顾绣后人,都反而称她为韩夫人表示尊敬。 陶虹儿意外得了韩夫人的慧纹,将东西一卷跟邵高阳跑了不说,还想着靠自己从那慧纹上领悟出来的东西压过露香园。 所以顾娘子最近气的厉害,已经病倒在床好些日子了。 白蒹葭前世倒是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的,顾娘子秉性刚强,这些事情也不会对她提上一两句,前世她身子不好大半时间都在家里专心养病,对于外头的事情不怎么关心,后来知道顾娘子的消息就是她做出了翠云裘,露香园声望一时无两,只是顾娘子也心神消耗过度,芳华早逝了。 如今看来,这事情倒是没那么简单了。 她看着顾青皱着眉头,伸出手去将顾青眉心揉开,道;“别皱眉了,皱眉老的快!” 顾青哼了一声,伸手拨开白蒹葭的手,道;“你说的也是,我跟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只是让你小心些,莫要被陶虹儿骗了去!而且那丫头心狠的很!” 她们以前都叫陶虹儿小桃红的,如今直呼其名,可见是真正生气了。 “我看你这样子,是气那天衣坊呢,还是气陶虹儿呢?”白蒹葭眼波流转,拿起茶盏轻啜了一口,心中暗自叹气。 俗话说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果然顾青的回答也不出所料:“这本来就是凭借各自的刺绣本事,若是刺绣上输了我便是半句话都没有,只是那邵高阳做事却未免让人太过分了些,一边拐了陶虹儿跟我们打对台不说,听说还私下联系了一些商家,让他们不给我们提供优质的丝线布料!这样手段,委实下作!而且……” 784.第784章 依米花 香园也有自己的丝线铺子,只是有些比较特殊的料子和绣线,以及染色用的染料,还是要从外头进的。 最要紧的就是这染色用的染料,虽然露香园会自己做些,但是术业有专精,这染料b8uliao若是断了,就算是有巧夺天工的手艺,也是玩不出来的花样。 而且最为惹怒顾青的是,露香园平时珍稀的染色材料都是收在一个独有的小院子里,钥匙也就几个人有,陶虹儿将其中一部分自己掌握了钥匙的衣料染料全部偷天换日带去了天衣坊不说,还将人调开后放了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虽然说没有证据,但是最有可能下手的还是陶虹儿。 说到这个,顾青脸上满是恼怒之色。 白蒹葭眼眸微凝,她是学过刺绣的,也知道这材料的重要性,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这布料染料等顶重要的东西都被陶虹儿带走了,即便露香园的人脉面子,也一时凑不齐那么多的东西,真正是有钱也没地方用去!岱赭石青的倒也罢了,左右矿物只要多出些钱,也是有法子的,但是这收集花儿朵儿然后蒸酿出的染料过了这一季,可是真没办法。 难怪上一世顾娘子呕心沥血辑翠羽为裘,做出了翠云裘了。 她看着顾青一脸不开心的样子,不由抿嘴一笑,道;“你慌什么,左右我正得了几朵不错的花儿,想给你看看能不能做出什么好染料来,就算不行,你看看也心情好一些。” 做染料的材料,大多是矿物或者植物。 顾青皱了皱小脸,道;“好姐姐,我知道你一定是有法子的,只是这染料得来不易……” 却见白蒹葭眼眸一转,立春从旁边将匣子捧了出来,盖子一掀,顾青顿时觉得呼吸一窒。 只见那盒子里,正静静的躺着一朵巴掌大小的鲜花。 哪朵鲜花有四个花瓣,而且一个花瓣一种颜色,质地晶莹剔透,甚是娇艳绚丽,但是这种娇艳美丽却不是吸引顾青目光的重要原因。 而那四个花瓣,分别为黄、蓝、红、白四色,更难得是,一瓣一色,没有半点掺杂混乱的,纯粹极了! 看在顾青眼里,只觉得一阵发热。 要知道,即便是各种花朵,淬炼出来的染料都会带有其他的杂色,所以要经过一次次的提纯和淬炼,不断的阴干蒸馏提纯后,才能用最后那一点纯粹的染料染色丝线进行使用。 而眼前这娇花,却连一点杂色都没有。 一般来说,是以红、蓝、绿为三底色,而红、蓝、绿三原色可以混合出所有的颜色!这朵花虽然没有绿色,不过绿色可以从冻绿里取出来,也算是比较容易得到的一种染料了,而且看眼前这朵花的纯净程度,所出来的效果只怕比以前珍藏的那些染料还要好! “这是依米花,我意外得来的。”白蒹葭轻描淡写的解释道,说着又打开了另外一个盒子,只见里面放着一朵形似荷花,金蕊红瓣的花朵;“这是荷花蔷薇,这粉色倒是有几分娇俏。” “这是金花茶,这颜色若是用来配金丝银线是再合适不过了。”那是一朵通体金黄的茶花,看着就觉得异常华贵。 “鹤望兰……”那是一朵花型酷似鸟冠和鸟嘴的花朵,下托一舟形的佛焰苞,形状甚长,颜色翠绿,最底层的花瓣是暗蓝色,上头却是橙黄色花朵舒展身躯,宛如仙鹤。 …… “就这些了。”白蒹葭叹了口气,她来之前,也就种了这么些花卉,然后才将东西收拾了一部分带过来。 本来只是准备将依米花送给顾娘子做见面礼,但是却想不到竟然派上了急用。 这依米花正是她从那庄园里种出来的,上头登记的是来自戈壁滩的花朵,甚是鲜艳,虽然不知道戈壁滩是什么东西,但是白蒹葭看着那明媚可爱的花朵,还是没忍住种了两颗。 其实若说颜色完整,那庄园里还有两种种子,一种叫七色花,花瓣舒展娇艳,顾名思义,也是一花一瓣,甚是娇艳,那虽然比不过依米花晶莹剔透,但是却有红黄蓝绿青靛紫七色,比起依米花的四色可是完整多了。 但是七色花却需要六十二级才能种植。 另外一种三十级就能种植的七彩皇后虽然名字听起来挺霸气的,但是颜色却乱糟糟的,所以白蒹葭最后才选择了这依米花。 虽然少了顶重要的绿色,但是却胜在品质上乘。 剩下的几种比起依米花来说,都只是衬托红花的绿叶罢了。 …… 不过即便是一朵金花茶和鹤望兰,也是让顾青目瞪口呆,感动的热泪盈眶,伸手握住白蒹葭的手,娇躯微颤,嘴唇开合,却是说不出话来。 白蒹葭笑道;“这依米花倒是很方便种植,是我意外从外头送来的花里发现的一种小苗,种出来发现颜色倒甚是娇艳绚丽,想着你们或者喜欢,便带来你看看,你瞧瞧可喜欢。” 她声音温柔,顾青颤声道;“我怎么能不喜欢,怎么能不喜欢,只是……只是……” 白蒹葭柔声道;“这依米花开的多的是,你若是喜欢,回头我便让人给你装两麻袋来,左右你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好不好!?” 倒是让顾青破涕为笑,道;“什么麻袋不麻袋的,哪有你这样暴遣天物的。”伸手擦了擦眼泪,“我……我真不知道怎么谢谢你。” 凌离儿正在一旁探头探脑的看看这朵依米花,又瞧瞧哪朵鹤望兰,又看看哪朵金花茶,正想伸出手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摸摸那朵荷花蔷薇,蓦然却发现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了,不由吓了一跳,急忙将手和目光都收了回来,摆出一副内敛沉稳的名门闺秀的样子来。 白蒹葭笑道;“你不是要给离儿做衣裳么,说起来顾青娘子的刺绣衣裳可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凌离儿眼睛一转,叫道;“你若不安心,可以给哥哥做一件。” 却是还念着凌慎之。 白蒹葭见她还心心念念着凌慎之不忘给哥哥谋些好处,不由又好气又好笑的瞪她一眼,道;“左右只有一套。” 785.第785章 眼看凌离儿小脸皱成一团,顾青倒是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道;“你都是做娘的人了,怎生还欺负人家小姑娘。” 她心中事情已经放下,顿时活泼不少。 凌离儿大气的一摆手,娇哼道;“我既然拿了青姑姑的帕子,这衫子给了哥哥就是了,总不能我什么都拿了不给哥哥留点汤喝。” 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白蒹葭忍不住又伸手捏了她一把,倒是顾青笑道;“一张帕子怎么跟衣裳比,左右给你们再做一套就是了,你若是觉得多拿了个帕子,回头我让人多绣一个香囊给他就好了。” 她心中感激白蒹葭这雪中送炭,又见凌离儿伶俐乖巧,一双手生的尤其漂亮,心中不由暗叹,若凌离儿不是这出身,便是收了她做徒弟继承这顾绣也是极好的, 当下才对白蒹葭道;“你这依米花还有多少?可有价钱?” 白蒹葭笑道:“我们姐妹,还说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顾青摇了摇头,道;“这买卖上的东西,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白蒹葭知道她的性子,抿嘴一笑,也不再推辞,报出一个价来,以顾青的了解来说,这价钱也是极低的。 白蒹葭瞧见顾青要说话,便轻声笑道;“左右你那两身衣服就值得多了,这价钱左右不过是些花儿朵儿的,数量也不多……” 话音未落,就听外头道;“你这丫头,也是不当家不知道钱米贵。” 只见随着声音走进来杏仁眼的中年妇人,延颈秀项,说容貌也说不上绝丽无双,眉目间也显得有些憔悴,一身普普通通的红织金通袖袄子,拼上一条白绫裙,但是她身上的气质却很沉稳,透着一股威严和大气。 顾青叫了声娘,白蒹葭也低声叫了一声师父。 凌离儿见机,赶紧叫了一声师祖。 来人正是顾娘子。 顾青急忙扶了顾娘子坐下,白蒹葭带来的花还摆了一地,方才顾青已经让带人带了依米花去请顾娘子过来。 瞧见顾娘子这样子,白蒹葭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急忙站起身来,笑道;“师父这说的,这些年来我在外头养病,逢年过节的也没什么礼物,这花儿也是偶然得来的,正好当作这几年的束修。” 按照规矩逢年过节的总要备些礼物来往,只是白蒹葭这一睡八年,凌绝尘又不管这些事情,凌老夫人对于这些关系又不了解,倒是冷淡了下来。 顾娘子摇了摇头,白蒹葭又道;“若不是够用,我再让人寻去。” 顾娘子道;“你刚回来没多久,这京里又乱的厉害,怎么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她想到白蒹葭那一家,倒是叹了口气,白蒹葭低低一笑,推了凌离儿一把,凌离儿赶紧笑嘻嘻的凑了上去,见她粉糯可爱撒娇撒痴,顾娘子脾气也软了一些,伸手摸了摸凌离儿,道;“这孩子倒是像你,只是比你活泼多了。” 却转身问白蒹葭各色花数有多少。 白蒹葭一一回答了,这些东西都是那庄园里种出来的,反正是种的极快的,不管要多少拼了力气也是可以攒出来的,只是顾虑着保密,报了一个不算很多的数字。 不过这数量也让顾娘子松了口气,又一口定了价格,白蒹葭眼眸一闪,道;“这也太高了些。” 顾娘子摇了摇头,道;“你雪中送炭,急用的货物,便是比市价高一些也是很正常的。”眼看白蒹葭又要说话,才摆了摆手,坚定的道;“你这孩子真是大了有主意了师父的话也不听的不成?左右我们露香园是没少过钱,材料才是要紧的。” 听顾娘子这么一说,顾青一旁笑道;“是呀,大不了加班多做几幅刺绣也就是了。” 白蒹葭心中暗自思忖,这露香园里大多都是女子,虽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但是这钱财的确是不缺的,才笑着点了点头,道;“这倒是白白做了一笔生意。” “你如今也是嫁出去的人了,不比以前在家里。”眼看白蒹葭这懒散的样子,顾娘子眼睛黯了黯,这几年她主持家业,思想上也开放了很多,几人又说了一阵,便将事情定了下来。 不知不觉时间就到了午时,顾娘子让人传了膳,留了白蒹葭吃饭。 他们这里的饭菜是典型的京城菜系,口蘑闷豆腐,炸羊尾,糟鸭头炖鲫鱼,合菜盖被、鸡油三白,汤泡肚尖、干炸丸子,倒是丰盛。 白蒹葭一看炸羊尾和糟鸭头炖鲫鱼便知道是特意加了菜。 白蒹葭吃了大半碗饭,又吃了一只糟鹌鹑,那口蘑闷豆腐却是做得格外的好,豆腐入口鲜嫩,口蘑也特别新鲜,白嫩的豆腐跟口蘑浸泡在棕色汤汁内,看着就格外可口,即便没有放什么调料,也是清鲜可口。 倒是凌离儿吃的眉开眼笑的,顾娘子本来纠结在心,这些日子以来也没什么胃口,如今最要紧的事情解决了,又看凌离儿吃的香,也被带动着多吃了一碗饭。 白蒹葭吃罢饭,又带了凌离儿跟着顾青去外头转了一圈,看了一番那些忙着刺绣的小姑娘们。 走了一阵,也腿脚有些酸软,便回了碧漪堂,又吃了两口茶,才笑道;“姐姐可有打算了?” 顾青道;“陶虹儿那丫头自然是比不上母亲的,照理说也不应该跟她这么个小姑娘计较,不过她既然做出这种事情来,却是不能让她如愿以偿了……只是也没那么容易。” 她也不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 对于少女思/春这种事情,跟人跑了也就罢了,还要回头捅上养大她的人一刀,放在谁那里都是不能忍得。 更让顾青不能理解的是,若说对你不好也就算了,这么多年下来,露香园对陶虹儿也是极好的,偏偏陶虹儿却做出这种事情来,想起平时对陶虹儿的好处,又想起陶虹儿做出来的事情,顾青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你说……我们又不是对她不好,只是不允她嫁给人做妾,她又何必做出这种事情来,那邵高阳虽然……” 786.第786章 妾·窃 “正因为那邵高阳家中有明媒正娶的正妻,陶虹儿才要显出自己的作用来占据一席之地。”白蒹葭倒是比顾青看得清楚。 那邵高阳虽然英俊潇洒,又家私雄厚,但是却早已经有了明媒正娶的正房妻子,甚是敬重,那正妻也干练精明,下头虽然有几个小妾姨娘,都被收拾的服服帖帖的,掀不起来什么风浪。 再说陶虹儿的婚事,顾娘子是不允的,好端端的一个女孩儿家,非要去给人家做妾做什么,再说跟邵家,也有那么点敌对在里面。 所以陶虹儿投了邵高阳,又不甘心跟那些小妾姨娘一样,她虽然精通刺绣,但是其他讨男人喜欢的才艺就是一般了,陶虹儿说起容貌,也不过是中人之姿,比不上邵家那几个温柔多情的姨娘貌美,便只能在别的地方让邵高阳缺不了她。 她这手段用的倒是不错,这些日子来,邵高阳也很看重她,甚至拿出钱来特意为她开了一座天衣坊跟露香园打擂台,让陶虹儿俨然成了邵高阳的左臂右膀,甚至有些传言说,邵高阳说如果天衣坊做出事情来,蒙了上头的青眼,便抬了陶虹儿做贵妾,仅次于正妻了。 眼看陶虹儿这样拼命,顾青心里唏嘘之余,也是愤怒的。 好端端的就为了一个男人,值得你连从小将你养大的养母姐妹都不要了嘛。 听白蒹葭这么一说,顾青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她也是个玲珑聪慧的人物,只是从小在露香园这样的桃花源长大,那里知道外头的险恶,如今听白蒹葭一说,登时明白过来,不过虽然明白了,却也有几分不敢相信,但是仔细一想,也的确如此,不由气的一个倒昂,沉吟一阵,道;“好好好,左右当没她那么个姐妹!” 凌离儿在一旁道;“那陶虹儿做出这种事情来,日后一定会有报应的,青姑姑不要为这种人气坏了身子!” 顾青深吸了一口气,她对于陶虹儿这事,也是纠结于心,如今听凌离儿这么说,倒是心中一亮,道;“你说的对,这样的人,左右会有报应的。” 眼看顾青想开了,白蒹葭也忍不住笑了笑,道;“对啊,那陶虹儿不过是一个小丫头片子,有师父在,还能让她得了威风?俗话说邪不胜正,你看她用了那么多心机手段,连这露香园的姐妹都全不要了,偏偏我就得了那依米花,正好派上了用场。” 听白蒹葭这么说,顾青顿时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是,老天爷在上头看着呢。” 看顾青想开了,白蒹葭也不由心头松了几分,又让顾青好好劝慰顾娘子,让人不要往心里去,道;“陶虹儿卷了露香园的慧纹,便是告她一个偷窃之罪也是可以的。” 顾青听白蒹葭这样说,不由惊道;“可以告她?” 白蒹葭抿嘴一笑,道;“怎么不能?那慧纹既然是你家的东西,那陶虹儿不问而取,不是偷窃是什么?” 这慧纹有些传言,传说韩戏梦韩夫人做慧纹的时候,有个脾气,是一种花样她只做一次,断然没有重复的,这露香园的刺绣也是如此,所以精通刺绣的女子,也精通画艺,每次的绣样子也是自己描的,总有些不同。 那韩夫人惊才绝艳,做出来的慧纹大多都珍藏在露香园里,只有少数流落在外头,也是有路可查的。 陶虹儿卷了那慧纹,露香园众人虽然心中难过,但是也没有往其他地方想去,如今听白蒹葭这么一说,倒是可以筹划一二的。 白蒹葭笑道;“说起来这事情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在大理寺也有一位认识的公子,姐姐若是有心思,我便修书一封,你请人去询问一二,那慧纹说不得还能追回来呢。” 听白蒹葭说那慧纹还有追回来的可能,顾青顿时眼睛一亮。 对于陶虹儿,本来已经决定了以后各走各路,但是如今听白蒹葭说能够将被她卷走的慧纹追回来,倒是让顾青动了心思。 韩夫人留下的慧纹传世甚少,即便是露香园也没有几件,那被陶虹儿卷去的那一副慧纹,更是韩夫人的心血之作,光是想着被人倦了去,就让人心疼的不由吐了好几口血,比起别的,这慧纹倒是定重要的。 如果有机会,那陶虹儿倒也算了,那慧纹能拿回来的话还是拿回来最好。 顾青眼中光芒流转,伸手拉住白蒹葭的手,眼中波光潋滟,道;“如果真能追回来……我……我全家都要谢谢你……” 白蒹葭取了帕子替她擦拭眼泪,柔声道;“你我姐妹说这些做什么。” 她所说的大理寺的公子,便正是闻人衍,如今她跟辅国公家也有些走动,那闻人衍自张玉凤后,也在大理寺内春风得意,又有家世在后面,那辅国公牡丹花宴上的刺杀之后,一方面姬瑶琇得了乡君的封号,另一方面闻人衍作为辅国公世子,自然不会差过姬瑶琇,他又有功绩在手上,倒是连升几级,这几年来也少有他这样升得快的。 二人又说了一阵子话,白蒹葭才带了凌离儿回了家中,一天下来,也有些疲惫,好在院子里早就备好了药膳,喝了两口人参鸡汤,又捡着吃了两块鸡肉,看着凌离儿吃完了,才摆了摆手,让似锦将东西都撤了下去。 凌离儿眼看她神色有些疲惫,便坐在一旁,看着立春在那里替白蒹葭推拿,白蒹葭半睡半醒间一睁眼睛,就瞧见凌离儿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坐在一旁,到时忍不住笑道;“怎么还不回房里,这里可无聊的紧?” 凌离儿眼睛一转,嘻嘻笑道:“我跟春姨学推拿呢,日后也好方便给母亲推拿呀!”立春在一旁垂目笑了一下。 她神态娇憨,说起话来也发自真心,白蒹葭看着眼前粉妆玉琢的小姑娘,又想起白天的事情,不由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这小丫头也八岁了,转眼又过了小半年了,等再过几年,也就要议亲了,自己怎么舍得。 787.第787章 白蒹葭伸手摸了摸凌离儿娇憨的小脸,就看着她一双黑漆漆的眼睛转来转去,分明在打着什么主意,不由抿嘴一笑,道;“怎么了?” 她看着凌离儿这小脸,忽然就有些明白某些人宠坏孩子的心思了。 凌离儿嘻嘻一笑,道;“我想去看看那陶虹儿……兵法上不是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么。” 白蒹葭捏了她一把,笑道;“你是想自己去玩儿吧。” 她们一众的衣裳都是院子里有人做的,那里要去外头买卖,白瞎了下头养的针线丫头。 凌离儿嘻嘻一笑,道;“我就想看看,看看。” 白蒹葭只觉得自己疼宠不了这丫头几年了,等再过几年说了亲事嫁出去,便没这样自在了,不由心中一痛,叹了口气,道;“好吧。” 眼看凌离儿笑的眉目弯弯,便忍不住心中软的一塌糊涂。 只是道;“今日天气晚了,改日再去吧。” 凌离儿得了母亲允诺,心中欢喜,也不再纠结这事情,学着立春的样子,跟着白蒹葭推拿了几把,她年纪小,手上劲道也轻,按在身上倒是跟挠痒痒没什么区别,白蒹葭吃吃笑了两声,将人推到一旁,道;“你就一旁玩儿去,等学成了再来我这里讨好卖乖。” 凌离儿眼睛一转,哼了一声,伸手将顾青给她的手帕抽了出来,只见淡青色罗帕上绣着一支杏花,半红半白,甚是娇丽。 她刺绣也学了些日子,也知道这帕子价值不菲,白蒹葭扫了她一眼,懒懒的道;“既然是阿青给你的,你就收着便是。” 凌离儿眼睛一转,靠着白蒹葭道;“我瞧着那露香园倒是跟世外桃源似的,换了我是乐意在里头住着一辈子的,我就是好奇那陶虹儿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那青姑姑什么的,人又那样好,那些姐姐一个个也是温柔美貌的,怎么她就跟一个男人跑了。” 白蒹葭笑着戳了她额头一下,道;“好端端的姑娘家,什么男人不男人跑不跑的。”她又叹了口气,眼眸深远,道;“情之一字,不知从何而起,一往而深……只是这情字误人,有些人便给这东西糊了眼睛心思,将自己卑微到了尘埃里去。” 做出一些别人完全不能理解的事情来。 白蒹葭忧心忡忡的看了一眼凌离儿,虽然凌离儿精灵古怪,但是等年纪大了,若是做出那种事情来,自己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凌离儿感觉到了白蒹葭担忧的目光,伸出销售抓住白蒹葭的纤手,道;“我瞧着倒不是这情字误人。” 她年纪虽小,但是说起话来,也是侃侃而谈;“那陶虹儿说起来无非是太自私了而已,人活在世上,总是有些要忍耐失去的事情,孔子也说了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别人对我十分好,我便对他十分好,他若是对我一分不好,我便对他十分不好。” “他若是真欢喜我,家里又有了正妻,便是我们没有缘分,我若是欢喜他,他又有妻儿,我便是也不多看一眼,只是命中注定他不是我的良人,我一个好端端的姑娘家,从小也是家里人宠着长大的,又为什么为了他一个男人,要给别人伏低做小的辱没了我家里的名声。” 凌离儿眼波流转,道;“伯伯曾经对我说过,妻贤夫祸少,但是那妻子还不是自己娶进来的,如果自己做错了事就推在妻子头上,这男人也没什么值得好说道的。拿女子做手段的男儿纵然下作,但是连这种下作手段都看不出来还陷进去的便是她自己糊涂……哥哥曾经跟我说过,这种人呀,以后流的泪都是自己做事时候脑子里进的水。日子都是自己过的,到底过成什么样都是自己选的。” 她正说的开心,却陡然瞧见白蒹葭嘴角弯出一个笑意来,不由吓了一跳,羞道;“你,你笑什么呀。” 白蒹葭捏了捏她粉妆玉琢的脸蛋儿,道;“你倒是说说,你哥哥对你好还是不好。”心中却陡然想起杏娘和张翠翠来,这两个姑娘身份大不相同,但是最后却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苏晚雪那么一个被抛弃的丫头,竟然也走出了自己的一条道路。 私下里这两兄妹可没有少吵架。 凌离儿一双眼睛飘啊飘啊,“哥哥当然对我好啦,只是他刀子嘴豆腐心不擅表达而已。”她又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道;“这人呢,就是不能仅仅看表面,你看我爹啊,一副冷冰冰生人勿进的表情,但是对我们可好了。” 虽然嘴里说这可好了,但是凌离儿却还是下意识的打了个寒蝉,白蒹葭看得清楚,抿嘴一笑,伸手牵住小丫头的小手,就听小丫头继续说道;“这凌家的人呢,大概就是传下来的事情,即便是心里有再多的事情,也不肯说一点出来,又喜欢自己去做——你说若是知道的,便知道他是为了你好,若是不知道,还以为他是你的仇人呢。” 白蒹葭见她这尾巴都要翘上天的样子,轻轻的抚着她细腻白嫩的小手,笑道;“那你还老惹你哥哥生气。” 凌离儿鼓了鼓脸颊,道:“小孩子嘛,就要像我这样天真可爱的才好,你看哥哥那个样子。”她比划了一下,脸上摆出凌慎之毫无表情的神情,她跟凌慎之是双胞胎,眉目也极为相似,此时板起脸来,倒是也有七八分相似,粉妆玉琢的一尊小冰山。 白蒹葭见了,倒是忍不住心里暗笑,就看凌离儿板了一会脸,很快就笑嘻嘻的松懈了下来,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小脸,道;“你看我感觉这么板着一会就辛苦的要死,哥哥老是板着脸不是又累又辛苦嘛,我也是为了他好呀,年纪轻轻的就一张冰山脸,爹运气好娶到了娘,哥哥在这样在那里给我娶嫂子去,我爹又不会操心这种事情。” 她哼了一声,很是娇俏;“反正每次我把哥哥惹火了他也只是声音高一点,我才不怕呢!” 788.第788章 凌慎之是个很内敛的人,他很少生气,只有他的双胞胎妹妹,在开始能动手动脚的时候就开始伸手伸脚的戳他,更大一点更精通各种撩拨他生气的方法。 唯一能惹怒凌慎之的只有凌离儿,唯一能在凌慎之怒火下全身而退的也只有凌离儿。 至于后来愤怒的凌慎之会去找谁发火——凌离儿表示这不关我的事情。 凌慎之站在门口,就听见凌离儿娇俏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反正哥哥最疼我了。” 理直气壮恃宠生娇的让人恨不得恨恨的打上一顿。 似锦看着僵在门帘面前的少爷,又听着里面娇滴滴的小姐,心中默然,同时也有一丝感叹。 少爷小小年纪,已经有了几分凌绝尘的气势,让她们这些成年的丫头都不敢直视,也就跟少爷同胞而出的小姐,敢拔老虎胡须还以为乐事了。 她扬声道;“少爷,可要进去么。” 瞬间感觉到里头咯咯的声音安静了下来。 凌慎之点了点头,才跨步走了进去。 就瞧见凌离儿歪在白蒹葭身旁,小脸只露出一半荔枝似的。 白蒹葭脸上带着笑意,招了招手,道;“慎儿回来了。” 凌慎之点了点头,在一旁坐了,凌离儿却又坐了起来,笑嘻嘻的道;“哥哥,慕容将军批的那本乾坤大略在我房里,我去给你拿来。” 不等人回答,就一溜烟的跑了。 看着凌慎之身上的沉凝气息,虽然没有暴怒出来,但是也跟快要爆发的活火山没什么两样,白蒹葭抿嘴一笑,道;“立春新做的姜汤,你从外头进来,这天气乍暖还寒的,先喝半碗暖暖身子。” 凌慎之点了点头,似罗端了姜汤上来,这姜汤熬得有些浓,凌离儿是撒娇撒痴不肯吃的,凌慎之倒是大方的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又端了茶来漱口,看着收拾干净了,白蒹葭才道;“你可还习惯?” 虽然问的没头没脑的,但是凌慎之却瞬间明白过来,便点了点头,道;“外祖和大伯博闻广记,文采风流,所见所识,非常人能及。”他又顿了顿,才道;“我旧日在昆云城,说来惭愧,也有一些自满骄傲,如今进了京城,才知学海无涯,这真正地学识,我还没入门呢!” 听凌慎之这么说,白蒹葭轻轻一笑,道;“你知道就好。” 又问了凌慎之靖州戚家的一些事情。 当时凌慎之送苏正则去靖州的时候,也留心打听过戚家的事情,此时说来也是井井有条。 白蒹葭垂目片刻,倒是笑道;“说来正则考完了也应该会来京城里一阵日子。” 说到这个,凌慎之脸上也极淡的出现了一丝喜意,道;“师弟说等小半个月后就到了。”他顿了顿,道;“似乎是染了些风寒,身子不太方便,不过这几日已经大好了。” 想到苏正则,白蒹葭眼眸微微闪烁,又轻轻屈了屈手指,道;“你看苏正则……是个什么样的人?” 凌慎之微微一怔,他这母亲矜持寡言,此时竟然问出这种话来,心念一转,却立即飞快的道;“师弟爽朗沉稳,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因为家境的缘故,少年老成,虽略有心机,然而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只要不坏了心思,以他的学识聪颖,想要走科举之路,也是稳妥的。” 白蒹葭沉吟一会,又抬头看了一眼凌慎之,虽然也就小半个月不见,但是凌慎之却比以前略黑了一些,虽然也是肤色尚白,但是和凌离儿那雪团儿一般的也大为不同。 当下眼眸微微闪烁,低声道了一句是吗。 “娘亲……”看着白蒹葭的神色,凌慎之不由微微一怔,心中暗自奇怪。 白蒹葭沉吟片刻,道;“没什么,不过旧日我与她母亲关系不错,如今……”她又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点犹豫之色,就听着一声咯咯娇小,只见凌离儿抱着一本书从外头走了进来。 伸手将手里的书交到凌慎之的手上,凌离儿眼眸一转,道;“哥哥,你要的书。” 白蒹葭看着凌慎之修长的手指捧着哪一本乾坤大略,心中不由叹了口气,道;“慎儿,你想要走科举之路么?” 凌慎之一顿,冰冷的脸上难得显出一点孩子的迷蒙之色。 白蒹葭瞧见他的神色,不由又摆了摆手,道;“罢了,算我没问。” 凌离儿急忙推了一把凌慎之,凌慎之一惊,忙道;“母亲,我如今既然走了科举,便自然不会后悔。” 白蒹葭笑了一下,她想起前世的事情,脸上的神色还是不算好,虽然知道保家卫国马革裹尸男子志,但是这种事情真的发生在自己的亲人身上,光是想想就让人痛彻心扉浑身无力。 她摇了摇头,道;“罢了。” 却看了一眼立春,道;“去传菜吧。” 她想起前世的事情,说起来精神还是有些低落,凌慎之兄妹和何等机敏的人,虽然不知道什么事情勾起了白蒹葭的愁肠,但是凌慎之却急忙冲凌离儿打了个眼色,凌离儿瞪了他一眼,眼眸一转,笑道;“娘,前几****学算术看到个很好玩的笑话。” 白蒹葭也知道她的性子,不忍心拂逆女儿的心思,便道;“什么笑话?” 凌离儿道;“有人说,今生所愿,无非是娇妻再怀,有房有铺,兄弟为官,自己做个富贵闲人……” 白蒹葭点了点头,道;“这富贵闲人的日子,倒是极好的。” 凌离儿嘻嘻笑道;“听说有一本书里有人便是这样的,那人便叫做武大郎!” 武大郎娇妻潘金莲,家里也是二层楼房,兄弟武松英俊潇洒,知县封为都头。 只是这潘金莲后来跟西门庆勾搭成/奸,毒死了武大郎,虽然有武松为他报仇,武大郎却早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白蒹葭皱了皱眉,就听凌离儿道;“这个笑话教育我们,做人啊,还是要自己好才是真的好,自己有本事才好,否则娇妻房铺,白白都便宜了别人,即便是有兄弟给自己报仇雪恨,自己却已经早就魂归离恨天了……这富贵闲人可不是这么好做的!” 789.第789章 人活在世上,总有一点不那么如意,也总是没有十全十美的人的。 至少白蒹葭就不太明白,凌离儿那喜欢说冷笑话的习惯到底是跟谁学来的,凌家和白家两家人往上细数,也没有凌离儿这种爱说冷笑话的性子。 不过到底是自己的宝贝女儿,白蒹葭还是很给面子的没有拆台,又跟凌离儿说了会话,凌离儿又讲了两个冷笑话,也不知道从那里看来的,白蒹葭听了心里暗自奇怪,倒是凌离儿自己笑的东倒西歪的。 瞧见她这欢喜的样子,白蒹葭倒是心中疏朗一片,跟着牵起唇角,无论如何,瞧见小孩子这样彩衣娱亲,做母亲的,总要捧个哏儿,不要伤了孩子的心。 见白蒹葭神色松动,愉悦欢喜,凌离儿更是得意,暗自朝凌慎之挤了挤眼睛,却见凌慎之没有理她,眼眸一转,却又扑上去牵着凌慎之的袖子,道;“哥哥,我跟你说个笑话。” 便又说了一个冷笑话,实在是无趣的很。 瞧见凌慎之不动如山,不如撇了撇殷红的小嘴,哼了一声,嘀咕道“我就知道哥哥这种脾气是个无趣的。”凌慎之喝了口茶,懒得理她 白蒹葭眼看天边红霞掩没,天色渐晚,用过饭后,便催促两个孩子回房去,凌离儿跟在凌慎之后面,嘀嘀咕咕的跟他算账。 白蒹葭眼看他们一前一后的离开屋内,倒是忍不住微微一笑,偏头看了一眼立春,立春抿嘴一笑,道;“夫人可要沐浴休息了。” 她忙了一天,也多少有点疲惫,便点了点头,似锦端了药草煮过的温水上来,在香柏木的浴桶里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生孩子这种事情,从来是女人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道,这次立春也是竭尽所能,服侍着白蒹葭沐浴之后换上简单轻便的白锦单衣,才将房里的灯火挑暗了些。 白蒹葭坐在床上,头发披散,低声道;“今日你也辛苦了,好好去休息吧,留着似锦陪我也就是了。” 立春看了一眼白蒹葭,点了点头。 似锦在一旁顿时眼眸一亮。 做丫头的,说起来无非就是看在主人身边的体面,得了主人的欢喜,日子也好过一些。 本来这院子里,从来是如诗如月两个人做主的,只是自从如月死了之后,虽然有立春,却也只是一心一意的顾着白蒹葭,白蒹葭院子里两个一等大丫头的名额如今还空着一个,若是有机会,那月钱倒也罢了,婚事却肯定比自己这小丫头好的多了。 当下似锦微微一笑,极尽妥帖殷勤的服侍着白蒹葭睡下,才柔声道;“奴婢就在外头的碧纱厨,夫人有什么时候,叫一声就是了,奴婢都是醒着的。” 白蒹葭见她伶俐,便点了点头,道;“我晚上睡的很好,你也好好休息便是。” 便打发了似锦,却又垂下眼帘,低声道;“放下帘子。” 那帘子依旧是惯用的百蝶穿花的样式,垂下来后迷迷蒙蒙的,自成一片天地,便是瞧着外头的人,也只是一抹淡淡的袅娜身影。 看着似锦退了出来,白蒹葭拉开被子躺了下去,她睁着一双眼睛安静的看着帐顶的绣花,又将胳膊横在面前,微微有些出神。 这庄园是凌慎之托叶氏姐妹带个自己的,最开始的时候,也就免了自己耕作之苦,那湖水也有着强健身体的功效,后来随着庄园升级,也是自成一个世界。 俗话说,东升西落,春种秋收,这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是有着自己的规律的。 这庄园来自幽冥,简直不是这人间之物了。 她走在庄园的小路上,这条道路可以说是她这些年来最为熟悉的景致了。 缓缓走到湖边坐下,看着湖里的莲荷,却有些出神。 这么多年过去了,昔日贫瘠的黄秃秃土地已经被开垦了出来,甚至最前面的几块土地,泛着淡淡的红色,比起其他的褐色土地来说,也显得要更加肥沃几分,上头的东西让人看在眼里,就忍不住暗自欢喜。 这几天下来,白蒹葭努力攒钱,又开了一块红土地,各种药材她各种了一块之后,就没有再种植了,那些药材她带了很少一部分出去,也只使用了很少一部分,如今大多都整整齐齐的码在仓库里,看着就让人很有几分欢喜。 白蒹葭眼眸微闪,伸手将湖上的莲蓬摘了一个下来,只是等明日自己再进来,这枝头的莲蓬会跟以前一样。 慢慢的掰开手里的莲蓬,将新鲜莲子中间的莲子心挑了出来,放了一颗莲子在嘴里,唇齿微动,感觉到清脆甘甜在舌尖炸开,带着新鲜的水汽和一丝淡淡的苦涩。 人总是这样,得到一些,会失去一些。 她凝眉看着手里的半个莲蓬,这个庄园到底会让她失去什么呢。 发了会呆,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习惯性的收获、种植的事情一口气都做完了,已经成了下意识的动作呢。 这东西是凌慎之给她的,本来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她脑海里一阵眩晕,不由揉了揉太阳穴,定了定神,不知道为什么,却忽然想起了自己进入这个庄园时候的情景。 腾讯游戏…… 这个庄园,是那个腾讯创建出来的么…… 那么,它是一个人……还是一个组织呢…… 无论是那样,都是不可轻视的呢。 那慎儿……又是从那里得到这些东西的。 只可惜清楚这一些的凌慎之当时已经是死了,一切从头来过,白蒹葭眼眸闪烁,两边蝴蝶翻飞,心中倒是慢慢放了下来。 不管到底要付出什么,如果能够保护自己的一双儿女也就心满意足了。 不管……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都愿意。 眼眸微沉,哪怕是心思算尽,也要护住一双儿女。 她看着红土地上两株开的正好的依米花,眼光又从剩下的嫩芽上扫过,顿时眼眸微闪。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庄园来的太过离奇,但是即便是自己的身份,若是让人知道了这庄园的存在,也是要花费一番手脚才能掩盖过去。 790.第790章 戚家的人,是四月下旬来的,来的比白蒹葭预料中倒是慢了很多。 不过一看凌老夫人递过来的帖子,白蒹葭就明白了。 这上京一件事,但凡知道点厉害有点眼光的,那里不知道中间的厉害,便是平时不成器的也要吵闹着上来。 这次来的一共就三个主子。 来的人有白蒹葭预料中的,戚家三房的那位小姐,乳名叫做双儿,家里行六,也唤作戚六娘,今年十三岁了,她母亲,戚家三奶奶也跟着来了。 另外一位,却是长房嫡女姑爷的弟弟,名字叫做岳秋容,今年虽然十七岁了,但是一心向学,他家里也想着等他中了科举有些体面再说婚事,这次那大姑爷废了一些气力,倒是将岳秋容送了来。 不过纵然是戚大姑娘在岳家很受宠爱,也是因为那位岳二爷颇有些才华,很得戚家看重,更难得是不是个死读书的人,办起事情来也是很妥当的,所以这次也有他的一份。 另外还备了一些礼物,扫了一眼,也无非是些头面摆饰之类的,也没有往心里去。 凌老夫人的脸色不算好看;“哼,我就说他们舍不得儿子,也不要将外人送来。” 她是真听进去了白蒹葭的话,打算将家里的人扶持一二,如今眼看那边倒是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倒是有几分恼怒起来。 白蒹葭将名帖不动声色的收了起来,笑道;“那里是舍不得呢。这是让人进来铺路呢。” 她当着凌老夫人的面,也不好说的太委婉,略一沉吟,便笑道;“你看来了就两个主子,那岳二爷我们是见不得的,不如将六娘先请进来,这天气有些热了呢,一路颠簸下来,可是慈姑你的亲人,若是不小心受了热,心疼的可是慈姑你。” 她说的温婉,凌老夫人一听,倒是有些道理,便打了个眼色,让妈妈将人领进来。 不一会就听着外头脚步声响起,她顿时皱了皱眉。 这当时的婚事都受了薛戚氏的影响,她几个弟弟说的婚事都不算特别好,比不上大嫂的大家闺秀风度,这几个年受惯了两位妈妈宫里规矩的要求,瞧着白蒹葭也是人淡如菊的大家风度,此时眼看那浓妆艳抹的女子急匆匆的走了进来,不由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又转眸看了一眼白蒹葭。 却见她穿着白玉兰散花齐胸襦裙,因为有客人的缘故,穿着倒是比平时庄重些,但是也就多了一对手镯,几只掩鬓,却尽显大家风度,心中满意,才转头看向戚家三奶奶。 戚三奶奶穿着缕金牡丹纹浣花锦衫,系着一条金丝织锦迷花织锦裙,头戴一支梅英采胜簪,两边挑心、顶簪、分心、掩鬓、钗簪一样不落,都是赤金镶宝石的,价值不菲,腰间桃红络子系着一块流云百福红玫佩,生的倒是姿容艳丽,妩媚娇柔。 身后跟着一个月白褙子白罗碎花长裙的小少女,秀眉星眼,柳腰莲脸,头上一支莲花头的白玉簪子,耳上只有一对同一块玉的莲花含黄珠耳环,颈上套着一个白玉莲花璎珞圈,想来是她父母十分爱惜她,这年岁了还没有取下,只是比起一般女子,也显得袅娜纤细许多。 白蒹葭心中暗自沉吟,想起立冬送来的戚家消息,这戚家三奶奶是个泼辣的,但是也正因为如此,家中的丈夫孩子,倒是被她压得没什么脾气,不过戚三奶奶虽然泼辣,但是大多也是家境所迫,人还是很拎的清的,否则戚家也不会让她来。 只是也因为如此,从小戚三奶奶就养成了习惯,什么都要插手,什么都要自己拿主意,所以那一房里其他人都被养的性情软糯,纯善倒是纯善了,只是说好听些就是性情偏软,说难听些就是没有主见。 戚三奶奶一双丹凤眼一转,便将屋子的人物全收在眼底,这凌家的主子少,正当岁的也就那么几个,心中顿时对上了,就听那美貌少妇柔声道;“这一路可辛苦三奶奶了。” 戚三奶奶笑道;“不敢不敢,敢问大姐姐,这位可是尘哥儿家的媳妇儿?” 白蒹葭抿嘴一笑,眸光流转,立即旁边有婆子看了坐,请戚三奶奶母女入坐,白蒹葭却没有说话。 凌老夫人点了点头,道;“这是蒹葭丫头。” 戚三奶奶笑道;“一转眼,尘哥儿孩子都跟六娘他们一般大了,大姐姐真是好福气!” 说到儿孙,凌老夫人的脸色顿时好看了很多,便道;“慎哥儿跟离姐儿都在上学,等下了学,再让他们来见你。” 戚三奶奶嘻嘻笑道,“这哪能呢,孩子们上学是正经事,可不能因为我们几个耽误了。” 她们二人在那里说话,白蒹葭只在一旁笑着,看着戚六娘有些局促的住在一旁,便牵了她的手,问道;“双儿可读过什么书。” 戚六娘飞快的看了一眼戚三奶奶,局促的拿起一旁的茶水喝了一口,小声道;“只认得几个字罢了。” 戚三奶奶笑道;“女孩儿家,学学针线家务也就是了,哪有……”她本来想说那有跟男孩子一样抛头露面的道理,不过看了一眼白蒹葭,立即笑吟吟的接道;“双儿这孩子笨拙的很,学个针线家务都顾不过来,哪有时间读书。” 戚六娘垂眉看着自己手上的青瓷杯,里面的铁观音茶汤翠绿,听戚三奶奶这么说,轻轻的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凌老夫人抬眼看了一眼戚三奶奶,才道;“我瞧着这丫头倒是眉清目秀的,想来这针线是不错的。” 戚三奶奶笑道:“也就在靖州那块儿还算过得去,在这京城里只怕就不怎么样了。”她偏头看了一眼戚六娘,道;“这丫头也就针线厨艺还算马马虎虎了。” 凌老夫人挑了挑眉,看了一眼戚六娘,就瞧见她脸上微红,毕竟是正当妙龄的小姑娘,这脸上微红,更是可爱。 便笑道:“老三家的倒是过谦了,六娘是你教出来的,得你六七分水准,便在小姑娘里也是顶尖的了。” 791.第791章 这戚三奶奶当时家道中落,一家都靠着她做刺绣苦苦支撑,戚三奶奶的刺绣,自然也是相当不错的。 听凌老夫人说到旧事,戚三奶奶心里微微一窒,也不知道凌老夫人说这话到底是有心还是无心。 只是笑了两声,白蒹葭在旁边看的清楚,凌老夫人虽然比以前清明了些,但是毕竟本质上还是个比较单纯的人,也不知道自己的无意刺痛了戚三奶奶的心,不由笑道;“慈姑念了三奶奶两位好些天了,特意备了礼物,怎么就顾着夸来夸去,反而将这事情忘记了。” 戚三奶奶瞄了一眼白蒹葭,见她脸上笑意柔和,一双眼眸清澈如水,刚才说话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不过既然白蒹葭借了梯子,她也立即接口道;“看我见了二姐姐,就觉得心里有一千句一万句话想说,倒是将正事都忘记了。” 她立即拍了拍手,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礼单,凌老夫人懒洋洋的道;“人到就行了,带什么礼物。” 虽然是这么说,却还是瞄了一眼身边的李婆婆,李婆婆接了单子收了,也没有多看一眼。 戚六娘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匣子,道;“请二姑姑不要嫌弃。” 只见里面正是一条抹额,倒是做的很是精致,不过颜色比较艳丽,是松花配桃红的,不过戚六娘的年岁这样的绣样还是不错,凌老夫人看了一眼,让人收了起来,夸奖了几句。 另外戚三奶奶特意给凌慎之和凌离儿兄妹打了一个长命锁,可爱精致,价值不菲,连白蒹葭肚子里的那个都有一个,只是不知道是男是女,便一样打了一个,这份心意倒是很到位了。 凌老夫人又问道:“可决定了住所?” 戚三奶奶道;“岳家二爷在这京中有一处宅子,离这也不远,便落脚在那里。” 又说了住所,虽然不在这附近,但是在外围里也算是比较安全清静的地方了。 “那位岳二爷……”凌老夫人皱了皱眉,女儿家出门在外,还是有男人出面比较妥当,不过那岳秋容说起来到底是外家的弟弟,未免让人捉住了说闲话。 “秋容年纪虽然轻了些,但是做事还算稳重,这次同来的,还有岳家的二掌柜,这外头的事务大多都是他们处理,他们也不跟我们住在一个院子里,三进的宅子,我们住后头,毕竟这人生地不熟的,总要有几个男子出头才好。” 戚三奶奶一看凌老夫人的神情,立即张口解释道。 凌老夫人看了一眼戚三奶奶,慢声道;“你心里有数,我也就放心了。” 两边一时说完话,又让府里几个有脸面的奴仆出来见了面,认过了三奶奶跟六姑娘,又将早已经备好的礼物交到戚六娘手上,戚三奶奶满口夸赞不停,东挑右选了半天,将其中一支宫纱紫杜鹃花取了出来,替戚六娘别上,笑道;“这样好的东西,我也没见过,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双儿运气倒是比我好得多了,有二姐姐疼着,用得上这样好的东西!若不是嫡亲的女儿,这东西我也舍不得给。” 她笑容满面的端详着女儿,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戚六娘的脸色却更红了,细声道;“多谢二姑姑。” 凌老夫人眯了眯眼睛,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只是图个轻巧别致罢了,这颜色倒是衬你们这些年岁的小姑娘。”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是脸上得意的神色却是无论如何都掩不住的。 正说着话,就听外头有丫头说道;“大少爷和小姐回来了。” 听了这么一句,凌老夫人眼睛一亮,却又奇道;“怎么今天这么早。” 虽然是这么说着,却已经让人将二小接了进来。 凌离儿粉白二色缎齐胸襦裙,头上带着一支蝴蝶舞粉晶钗,声音却先传了进来;“祖母,有没有想人家。” 一进门就见满屋子都是人,不由唬了一跳,一抬眼瞧见母亲在旁边,立即笑吟吟的靠了过去,撒娇道;“母亲。” 白蒹葭见她小脸微红,不由拿出手帕替她擦了擦脸,道;“没规没矩的,还不见过戚家的三奶奶和六姑姑。” 凌离儿一眼瞧见一旁的戚六娘,顿时小脸皱成了一团小包子,这丫头看上去也没比自己大几岁,怎么就比自己高了一辈,实在是恼人的很! 她心中纠结,老气横秋惯了,又喜欢装大人,忽然发现自己却是顶小的那一个对凌离儿的打击,实在是难以言语,靠着白蒹葭蹭了蹭,才眼眸一转,脆生生的叫道;“三奶奶,六姑姑。” 心里却比吃了两个黄连还苦,早知道就不巴巴的赶着来了。 凌老夫人抬头望了一眼屏风,道;“慎儿怎么没来?” 凌离儿道;“哥哥听说有女眷在里头,他不方便进来,便打发我来瞧瞧。” 至于瞧什么,在场的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凌老夫人摇了摇头,冲戚三奶奶温和一笑,道;“这孩子,少年老成得很,真是没有办法。”虽然嘴里这么说着,但是脸上却满是溺爱之色,显然对于这个孙子是极满意的。 戚三奶奶心中暗自惊讶,那凌慎之也不过七八岁,怎么就这样懂规矩了,而且在这凌家,凌慎之可是正经的长子嫡孙,别的不说,就是戚家长房那位嫡孙,虽说是六岁进学,天才之名在靖州一届众人皆知,但是戚三奶奶是戚家人,也知道中间为了那孩子花费了多少功夫,大多数男孩子十来岁都还在红粉帐里厮混,这孩子竟然就知道避讳了,算起来也就八岁多一点吧…… 想起自家那个还在红粉帐里厮混视上学为天大恶事的小儿子,戚三奶奶艳丽的脸上也不由浮现了一丝苦恼。 当下急忙笑道;“慎哥儿小小年纪就这样自衿持重,也是二姐姐你们教的好,不过都是亲戚,见上一见也是无妨的,我也想瞧瞧慎哥儿呢!” 凌老夫人点了点头,道;“去请慎儿进来。” 旁边的丫头应了一声,掀了帘子出了门去。 792.第792章 晚膳 戚六娘手里的那杯茶被她转来转去,耳边是母亲清脆的声音,她素来知道母亲长袖善舞玲珑八面,虽然在家里只是三房奶奶,娘家也贫寒没什么依靠,不过她靠着自己,在府中的地位还是很稳的,仅次于大家闺秀出身的正房大奶奶,这种时候有母亲出面,也不用她笨嘴拙舌的讨人讨厌。 想起路上母亲对自己千叮咛万嘱咐的事情,她只觉得一颗心怦怦乱跳的厉害。 她这年岁,说起来也应当议亲了,不过在靖州地界上也是高不成低不就,戚三奶奶也是操碎了心。 说来说去,也跟她那个弟弟有几分关系。 想到弟弟,戚六娘也不由皱了皱眉头,只听着外头有人笑道;“少爷来了。” 外头问过礼,方才走了进来。 只觉得面如冠玉,眸如点漆,眼下一点红痣,却透出一点妖娆的艳丽,直接就灼到了眼底,虽然年龄尚幼身量未足,但是 凌慎之眸光一瞟,便看见旁边的两个陌生女子,便知道是丫头所说的戚家三奶奶跟戚家姑娘。 他倒是比凌离儿心宽多了,给祖母母亲见过礼,便也大大方方的见过了戚三奶奶跟戚六娘,行过礼,凌老夫人招了招手,道;“你来靠着我。” 李麽麽急忙指挥丫头将一把椅子搬到凌老夫人身边,凌慎之靠着坐了。 戚三奶奶急忙嗔道;“这孩子真是客气。” 她知道这家孩子不过八岁,但是却身材修长容貌俊雅,一看凌老夫人的举止,就知道这位少爷是凌老夫人的心头肉,立即便将心思放在了这一对兄妹上,嘴上跟抹了蜜似的好话往二小身上堆,又说凌老夫人有福气。 倒是面面俱到忙的很,一时房间里只听得她的声音,倒是将这平时总是显得有几分冷清的屋子折腾出几分热闹来。 凌老夫人靠在上头,外头丫头添了两次茶水,等夕阳西下传膳的时候,却亲密的不像头一回见面——当年凌老夫人远嫁的时候戚三奶奶还没入门,也只是凌老夫人托人送了礼物去,这几年虽然有礼物来往,但是关系还是淡了下去,仔细说起来,戚三奶奶跟凌老夫人还是头一回见面。 热热闹闹的坐了一桌子人,凌老夫人看着一桌子的姹紫嫣红,却不由叹道;“自打纤纤出嫁后,就老婆子一个人,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她心中感触,话语中未免透出几分凄凉来。 这几年凌绝尘在外征战,凌纤纤身为王妃,家里大多数都只有她一个人,这几年下来也算是习惯了不少,但是如今这一桌子人,更是勾起了伤心事。 戚三奶奶急忙劝慰,说日后有孙儿承欢膝下,那些日子都过去了,凌老夫人方才一擦眼泪,道;“人老了总会想这些有的没的,倒是让你们担心了,还是先吃饭吧。” 戚三奶奶眼睛一转,笑道;“这香烫面馅儿饼是六丫头最喜欢的,平时配着银鱼蒸鸡蛋羹一个人都能吃上两个呢。” 戚六娘终于脸上绯红,低低叫了一声娘,凌老夫人一抬眼,笑道;“可惜并不知道六丫头喜欢吃银鱼蒸鸡蛋羹。” 白蒹葭柔声道;“我记得厨房里早上似乎送了些银鱼来,现做都是来得及的,即便是不成,让六姑姑带着回去吃也可。” 鸡蛋这种东西,厨房里到底是有的。 她虽然说的是似乎,但是既然开了口,这银鱼在厨房里就一定是有的。 凌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就打发了房里的一个二等丫头去厨房里问了。 银鱼细嫩透明,色泽如银,价值不菲,然而个头娇小,一般来说是五月枇杷黄熟之时,也是银鱼上市之日,素有‘洞庭枇杷黄,银鱼肥又香’之句,又别名为鱼中人参。 这虽然是四月下旬,但是能弄到几尾银鱼,已经是颇为不容易的,即便是戚六娘在家里,也很少能吃上银鱼蒸鸡蛋羹这样的美味。 听白蒹葭开了口,戚三奶奶笑道;“也就是六丫头运气好,蹭着二姑姑,有这口福。” 戚六娘细声道;“不用这么麻烦的……我随便吃些就好。” 她一直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此时还是头一回说话。 白蒹葭见她脸色绯红,一张秀脸上尽是羞涩腼腆之色,不由心中怜爱,她见过不少小姑娘,戚六娘这样内向害羞的却是头一回见,只觉得宛如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那张莲萼小脸还没让人看仔细呢,又飞快的隐在了被风吹过的莲叶下。 不由笑道;“那里说的上是麻烦。” 这一桌子菜,一半是京菜,一半却是靖州的特色菜,她笑道;“听说你们要来,慈姑特意请了一位擅长靖州菜的厨师,你们吃的满意,慈姑也就高兴了。” 她言笑晏晏,却又笑道;“这靖州菜我吃的不多也不太了解,还要烦劳三奶奶和六姑姑了。” 戚六娘脸色更红,道;“没……没有麻烦……” 却又更细声的道;“我们带了腊牛肉和腊猪肉来,猪牛都是庄子上养了熏的,回头我给你送两块过来,很好吃的。” 白蒹葭笑道;“那我就等着了。”眼光瞟见戚三奶奶脸上神色,不由脸上的笑意又浓了一些。 凌老夫人见她们言笑晏晏,心中不由叹了口气,这丫头还是太弱气了些,却又瞥了一眼凌离儿,见她一双眼睛如白水银养着黑水银一样左顾右盼,十分灵动,正好跟凌老夫人眼睛交接,凌离儿弯唇一笑,夹起一块金瓜排骨放到凌老夫人碗里,笑吟吟的道;“祖母吃这个,可甜可好吃了!” 这金瓜排骨是将作好的香菇排骨作好蒸到七分熟后装到被挖瓢洗净的半个小金瓜里,然后再蒸小半个时辰,等排骨的香糯跟金瓜的香甜融为一体。 金瓜别名南瓜,是一种很常见的冬日蔬菜,虽然偌大一个,却极为便宜,这小金瓜却得来不易,更难得的是做的极好,入口即化,而且金瓜香菇都有补中益气、清热解毒的作用,很是适合老年人食用。 793.第793章 凌离儿:关门说话 凌离儿又夹起一块放到白蒹葭的碗里,白蒹葭抿嘴一笑,道;“你顾着自己就好了,不用管我。” 这金瓜排骨又香又甜,凌离儿倒是很喜欢,也不客气,嘻嘻笑了两声,眼眸一转,最后夹了一块香菇给凌慎之,满意的看着凌慎之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笑吟吟的夹起一颗白扁豆送进嘴里。 作为双胞胎兄妹,在某些口味上还是极为相似的。 凌慎之看着碗里那一块香菇,缓慢的伸出手去,送进了嘴里。 他精准的从牛腩炖胡萝卜里夹起一块胡萝卜放到凌离儿碗里,满意的看着凌离儿小脸一皱,道;“你自己吃好就好……有什么够不到,就跟哥哥说,哥哥一定会帮你的。” 他声音平稳,凌离儿挤了挤眼睛,“我就知道哥哥最好了!”说起来总有些咬牙切齿,然后看着凌慎之夹起一块牛腩慢慢吃了下去,拧着细眉看着碗里的胡萝卜。 眼看一对孙子孙女如此相亲相爱,凌老夫人感动至极,一旁的戚六娘眼里,也几不可见的掠过一丝羡慕。 旁边的戚三奶奶立即笑着说笑起来,一顿饭倒是吃的宾主尽欢,等戚家母女告辞要走的时候,又约了下次来的时间。 凌老夫人看白蒹葭脸上也有些疲惫,想起也是四个多月的身子了,便急急忙忙打发了白蒹葭回去休息。 院子里清清静静的,因为白蒹葭说了不回来吃饭的缘故,小厨房就没有开火,不过就温着白蒹葭要喝的药膳。 “你是说,有闲云书院的学子来寻谢老先生?” 房间里燃着一盏小灯,白蒹葭看着凌离儿拿着一个小挑子,将烛火剔亮了一些,温暖的烛火映着她粉妆玉琢的脸,透出异样的静谧。 谢老先生是凌慎之在昆云城里的老师,很有才学,同时也是个 “是。”凌慎之垂手站在一旁,凌离儿挑完烛火,跑过来靠着白蒹葭坐下,娇声道;“我瞧着那人虽然衣着破旧,也颇为狼狈,但是眉宇间颇见坚定之色,想来是一定有什么天大的委屈,所以才巴巴的来求了人出头呢!这昆云到京城可不近呢!应该不是来游玩的。” 白蒹葭伸手戳了她额头一下,道;“你又知道了。” 她一个大家闺秀,怎么就那么见了外人。 凌离儿眼睛一转,道;“我躲在屏风后面看到的,就屏风缝隙,我一句话都没说,不信你问哥哥!” 在这种时候,她还是很懂得把自己哥哥拉进来的。 凌慎之点了点头,道;“本来有外人求见谢老先生,我便先带了离儿回避……”他盯了一眼凌离儿,见她正拼命朝自己使颜色,于是不急不忙的说了下去,“只是后来似乎有极要紧的事情,先生先放了学,然后带了那人出去,我才和离儿回来的。” 白蒹葭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她犹豫了片刻,“那人是闲云书院的?” 凌慎之略一思索,道;“我在闲云书院见过他,不过不太熟悉,似乎是个家境贫寒的学子。” 凌离儿咯咯笑着和白蒹葭咬耳朵;“哥哥可是过目不忘,不过他说不熟悉,估计只是打过照面吧。” 正好立春捧了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除了一个小砂罐外,还摆着三个小碗,凌离儿一看,顿时喜滋滋道;“咦,我们也有!” 白蒹葭抿嘴一笑,看着立春将枸杞子鲤鱼汤分在三个小碗里,这汤不仅是孕妇吃的,除了安胎通乳外,还有健脾开胃、止咳平喘、清热解毒的作用,乳白色的鱼汤上点缀着几点嫣红的枸杞子,很是好看。 白蒹葭喝完汤,看着凌离儿将鱼肉也吃了两块,喜滋滋的靠着白蒹葭撒娇,道;“娘,你说闲云书院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可不是我爱管闲事,毕竟哥哥在那书院里读了那么几年书,多少也有感情了,只是他性子闷,不好说出来,我这个做妹妹的,也只好帮他问啦!”凌离儿倒是说的理直气壮。 白蒹葭抿嘴笑着看了一眼凌离儿,又扫了一眼凌慎之,见小小少年坐在那里,慢慢的拿着汤勺调着手里的小碗,眉目宁静一片。 这孩子虽然清冷淡漠,但是从某些方面来说,也是很重情的一个孩子,凌离儿说的也不错,不过这事情,她私心里却是不想让两个孩子知道并且参与进去的,想了想,笑道;“外头的事情,我怎么知道?” 她说的平稳,凌离儿大大的叹了口气,道;“娘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一脸你明明就是知道但是不肯告诉我你不疼我了的委屈感。换了别人,只怕什么都要捧上去换她笑一笑了,但是白蒹葭却只是抿嘴一笑,道;“我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还能知道什么,说不准人家就是念着谢老先生的,千里迢迢顺路来看看师父呢。” 凌离儿大大的叹了口气,道;“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白蒹葭嗔道;“简单还是麻烦,都跟你没有关系,人家既然找上了谢老先生,谢老先生也有自己的人脉,总比你这小丫头片子有用得多。” 凌慎之道;“母亲说的也是,先生心里有数的。” “而且我有几分猜测,不知道对不对。还请母亲指教。” 凌慎之盯着白蒹葭,眼眸清澈冷静如秋日的湖水,倒是有几分凌绝尘的姿态。 白蒹葭笑道;“你有什么猜测就说出来,我可不知道你对不对,听听倒是可以的。” 凌慎之顿了顿,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道;“……应该是昆云城那边的科举,出问题了。” 他声音清冷,说出来的话却掷地有声,倒是将凌离儿唬了一跳,她是知道科举厉害的,不由攥紧了白蒹葭的袖子,道;“哥哥你说的……” 她飞快的从白蒹葭身边跳了下去,一阵风似的跑到了窗户旁边,将半开的窗户放下,又卷到了门口,嚷道;“你们不准进来。” ‘砰’的一声,飞快的摔上了门,才跑回来鼓着双颊看着凌慎之:“你这话,要说要关了门好不好!” 794.第794章 寒门事 一屋子的人都被凌离儿这敏捷无比的动作镇的有点晕。 在大多数人眼里,凌离儿都是个娇怯怯的小姑娘,粉嫩嫩水灵灵的,乖巧温顺就跟小猫似的,即便是偶尔的淘气也只是增添了她的娇憨可爱。 此时这动作倒是跟一阵风似的,看着她一阵风似的卷来卷去,众人也有些呆滞。 听着她脆生生的娇斥,倒是颇有那么一点意味。 凌慎之抿了抿唇,白蒹葭笑道;“看你紧张得。” 凌离儿鼓了鼓脸颊,道;“大伯伯可是早就说了,这京城里到处都是耳目,哥哥没有功名,说这些小心被人扣上妄议朝政的罪名!” 凌慎之顿了顿,道;“倒是我大意了。” 虽然在家里,面前也只有白蒹葭,立春,凌离儿三人,但是想到刚到白家时候白抒怀特意跟自己说过的话,凌慎之立即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误。 凌离儿又鼓了鼓脸颊,才靠着白蒹葭坐下了,哼道;“你知道错了就好了,现在说吧。” 白蒹葭看着她老气横秋的样子,不由又戳了她脸蛋一把,道;“这是你哥哥。” 凌离儿眼睛一转,道;“娘,你会不会记错了,说不准是我早生呢!”她耿耿于怀,小脸皱成一团。 立春在一旁道:“没错。” 白蒹葭笑道;“可听清楚了,当初可是你春姨亲手接生的,好了不说这些了。”她摸了摸凌离儿的头,看着凌离儿十分委屈的嘀咕;“我怎么可能是妹妹呢,我怎么可能是妹妹呢。” 她又抬眼看了凌慎之一眼,笑道;“你怎么这么认为?” 凌慎之看着凌离儿一副委屈的样子,不动声色的转过头去,“离儿退避的早,我中间倒是看的比她清楚,那人手有老茧,是做农活的人,先生能看上眼的人不多,这人既然能够让他相见,必然是心智坚定之人,这样能吃苦的人忽然会离开家乡来到京城,必然有极大的理由,而且在考试刚结束不久,大多都是会选择继续用心攻读来准备下一轮考试,如果能够成为生员,也是寒门的第一个转机。” “以那人的家庭和平时性情,若不是这科举上出了什么事情,断然不会在这种时候离开家中来京城寻谢先生的。” 对于那个学子的家境来说看,科举可以说是目前的第一紧要事,这种紧要事他都放下了,然而观他身体,虽有愤怒,却不见悲痛,显然不是家中出了什么问题。 能够让那学子放下攻读的时间来京城里寻谢先生,自然只有科举一项了。 不过凌慎之虽然聪敏,但是也有些困惑,他只知道问题出在科举上,但是却不知道到底出在那上面。 白蒹葭看着两小你一言我一语的样子,倒是忍不住笑了笑。 凌离儿正好觑见,立即笑嘻嘻的往白蒹葭身上一赖,撒娇道;“娘亲,你说是不是嘛,你说是不是嘛。” 白蒹葭笑吟吟的道;“我那里知道这些有的没的,不过……这科举之类的事情,可不是你们这些娃儿说得的,让人知道了,你们呀……” 却又捏了捏凌离儿的双颊,虽然话语却没说出来。 凌慎之急忙道;“在别人面前,我们自然不会说的。” 虽然这么说,却仍然有一丝紧张的看着白蒹葭,他双眸漆黑,虽然少年老成,却透出一丝渴望的神情。 白蒹葭当年一手带大了凌慎之,他这神情虽然内敛,但是那里看不明白,又有凌离儿在一旁撒娇,不由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凌离儿的头,道;“这科举大概就是那些读书人最紧要的事情了吧,不过……”她眼眸幽深,看着一对儿女,缓缓的道;“从来在科举这事情上动手的人,动辄伏尸十里,这种事情,你们还是不要提起了。” 她又顿了顿,道;“如今看来有不少事情要发生了,明日你们就在家里温书,就不要出去了。” 她声音虽然柔淡,但是听在二小的耳朵里,却从另外一个方面确定了他们的念头,不由交换了一个颜色,凌慎之只觉得心中一阵怦怦乱跳,那人到底有多大的胆子,竟然在这科举上动手,不知道这科举是多少人出人头地的希望么! 竟然连科举都放过…… 他心中恼怒,本来白玉一样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红晕,随着白蒹葭的话,却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他毕竟还是还小了……虽然心里知道这些事情,但是…… “可是娘……”凌慎之抬头,看向白蒹葭,眼睛亮的吓人,“伯伯和祖父他们一定会……一定会秉公处理的吧!” 白蒹葭看着他亮的惊人的眼眸,微微一笑,眼前依稀浮起了祖父,父亲,哥哥的脸,却又极轻微的笑了一下,道;“科举这种事情……” 敢在这种事情上动手脚的人,若不是太不知道天高地厚,就是有恃无恐, “科举,国之重典,陛下自然会明察秋毫,秉公处理。”她没有顺着凌慎之的话说下去,反而另外提了一句。 “可是……”凌慎之眼眸一闪,急道。 “可是这世上也有很多昏君啊。”凌离儿天真无邪的开口。 “……”白蒹葭深深的盯了一眼凌离儿,凌离儿眼眸眨了眨,小声辩解道;“我可没说现在的万岁是昏君,可是……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是吗……” “这种话,不要再讲了。”她顿了顿,道;“你最近在学什么,回头抄上十遍。” 看着凌离儿惨叫一声,冷哼着补充,又捏了她一把,道;“陛下的事情,是你这种小丫头可以随便说的吗!” 若是让你听了去,这丫头便是十条命都不够死的,她想了想,觉得处罚还是太轻了,又补充道;“再加上禁足十天。” 比起前面的抄书,这禁足十天对于凌离儿来说才是最大的惩罚,不由惨叫一声,拽着白蒹葭的衣角,道;“娘我错了,我不应该胡言乱语,我抄书,抄十遍二十遍都好,你千万不要禁我足啊。” 对于凌离儿来说,被关在一个小院子里,可没有比这更痛苦的惩罚了。 795.第795章 晨昏定省 看着白蒹葭淡淡的瞥了一眼自己,凌离儿扁了扁小嘴,道;“好嘛,我知道了,下次我不说啦……” 瞧着她那样子,白蒹葭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道;“你也知道不能妄议朝政,怎么在你哥哥身上那么仔细,到了你自己反而轻忽了了。” 凌离儿垂下小脸,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小声道;“我太得意啦,我知道错啦,一定好好禁足抄书。” 白蒹葭见她这样,心中也有一些怜惜,蓦然听得凌慎之道;“孩儿妄议朝政,也应当同妹妹一般禁足抄书。” 他自请惩罚,白蒹葭看了他一眼,却见小小少年眉目沉静如秋水,略一沉吟,点了点头,道;“依你吧。” 这种时候,两个孩子虽然聪明伶俐,但是毕竟年纪年纪太小,只怕被有心人算计,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两个孩子禁足在家里,也是另外一种保护。 凌慎之年龄虽幼,也没经历过这些杀人不见血的腥风血雨,但是也知道这科举出事的厉害,想到母亲刚才的话,凌慎之眼眸微垂,下意识的握了握拳头。 他还是太年幼,也太稚弱了。 在这种时候,不给别人添麻烦就好了,心中纵有千万种不平,想到白蒹葭刚才说的话,他掩去了眼中神色。 就听白蒹葭缓缓的道;“在其位,谋其政,如今新皇登基,万事待兴,这朝廷里不知道有多少改朝换代,不过你们年纪还小,自然有你们父辈撑着,就跟当初我们还小的时候,自然有你们祖父出面,可明白了?”她顿了顿,眼眸略沉,又想了想,才道;“你们回去吧。” 凌慎之抬头看了一眼白蒹葭,低声道;“母亲,我明白了,只是这事……” 白蒹葭轻笑道;“谢先生带了那学子去见我父亲,有父亲和祖父出面,你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她摆了摆手,道;“你们还是好好担心下自己的书吧。” 听白蒹葭这么说,凌慎之心中顿时松了口气,低声道;“是,孩儿告退了。” 凌离儿也从白蒹葭身边跳了下来,又跟白蒹葭说了两句话,才眼睛一转,道;“娘说禁足,离儿总能来陪陪娘吧!” 白蒹葭看着她笑了笑,道;“可以。” 听白蒹葭这么说,凌离儿顿时松了好大一口气,还没等她说话,白蒹葭就不紧不慢的接到;“只是你却先要把这抄书的事情完了,再说这些事情。” 她看了眼凌离儿垮下去的小脸,心中暗笑,倒是凌慎之在一旁忽然道;“既然这几日都留在家中不上学了,那这晨昏定省却是要照旧了。” 听凌慎之这么说,凌离儿顿时点头如小鸡啄米一般;“是的是的,如今娘亲是两个人的身子,以前我们忙着上学,娘亲免了我们的晨昏定省,如今难得休息在家里,这尽孝的事情却是不能少了。” 凌离儿这性子……也是凌慎之惯出来的吧。 难怪凌离儿敢于孜孜不倦的撩拨凌慎之了。 白蒹葭目光在一对粉妆玉琢的儿女身上扫了一轮,心中倒是有些安慰,道;“你们年纪还小,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辰末过来一次就是了。” 凌离儿眼睛一亮,跟凌慎之打个眼色,一张小脸上满是笑意,凌慎之只当作没看见,神色冷静的道;“娘亲早日休息,明早我们再来给娘亲请安了。” 凌离儿如愿以偿,也高高兴兴的行了礼,跟着她哥哥出去了。 白蒹葭托腮看着一对儿女一前一后的慢慢走出了自己的面前,才偏头笑道;“这两个娃娃。” 立春低声道;“慎哥儿从小就偏疼离姐儿些。” 白蒹葭想到这几年两兄妹无依无靠,虽有长辈照拂,却毕竟不在身边,这两个孩子看上去一冷一热,却相处融洽,心下软成一片,道;“他们兄妹情深,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又想起戚家三奶奶跟戚六娘,那孩子实在是太怯弱了些,不过她的怯弱除了天生的以外,也未免不是因为戚三奶奶太强势了,只唯恐孩子做不好便事事亲来。 她脸上也浮现了一丝淡淡的愁容,她两世养孩子,第一世虽然是新学乍练,但是凌慎之却极为听话长进,让人欣慰,第二世虽然自己睡了那么些年,这孩子也没长歪了,让她欣慰至极,但是如今见到戚六娘,方才知道自己这孩子到底是多不容易,这养孩子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想要手把手扶着孩子走,又唯恐孩子怯弱了,放手了又唯恐孩子跌跌撞撞走错了路。 即便是凌慎之和凌离儿那样双胞兄妹,行事性情也大不相同。 为父母方知父母心。 白蒹葭摸着自己的肚子,嘴角却含上了一丝淡淡的笑意,这孩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样子。 立春在一旁看白蒹葭神色柔和,顿了一顿,就听白蒹葭柔声道:“时辰不早了,先准备休息吧。” 立春急忙应了一声,让人送了热水来沐浴更衣,将钗环首饰都褪了下来,只留腕子上的一只镯子,又拿了帕子将她一头带着水汽的头发擦干了,看着头发干了,才服侍白蒹葭上了床,她却依然睡在碧纱厨里,快手快脚的将自己收拾干净。 正躺下就听着白蒹葭的声音从里头飘飘忽忽的传来。 “立春……你就没想过嫁人做娘么……” 立春心中一震,握紧身上的淡青被面,淡淡的道;“没有。” “那你……可有什么想做的。” 房间里一时陷入了一片寂静,白蒹葭心中暗悔,前世立春化名灵枢在自己身边伺候着,只说愿意伺候自己一辈子,她也没看到中意的人,也不好意思随便给灵枢配了小子,一来二去就耽误了,私下了打听了几回,立春都没有答应,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的气氛勾起了白蒹葭的心思,竟然就直接问了出来。 听着外头沉默许久,白蒹葭心中暗悔,自己好端端的,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来,不过总不能因为自己,就将立春给耽误了。 立春盯着帐顶,低声道;“有。” 796.第796章 西府海棠 前世昆云科举舞弊案闹得极大。 闲云书院的谢先生跟院长都死了,然后闲云书院院长的幼子和谢先生的学生二人历尽艰苦上京告状,吃了不知道多少苦头,这件事情也闹的众人皆知。 闲云书院虽然名声甚大,但是也毕竟只是个书院,这些年来虽然出了不少官员,但是却没有一个真正惊才绝艳的奇才,能够给闲云书院的学子们撑起一片天地的。 所以那些从闲云书院里出来的学子,都不像行知书院那样,中了举便有了好归宿,闲云书院学子背后没有人撑腰,要么投靠了别人,要么就蹉跎下去,又缺乏惊才绝艳的绝世天才杀出一条血路,所以闲云书院是真如闲云野鹤一般,做学问的才子多,但是这官场上的撑腰的人就少了。 所以那科举之事,在某位大人的压制下,昆云一带可以说是严重受挫。若不是闲云书院院长和谢老先生拼死出头,说不准这事情还被掩盖了过去。 但是也正因为这事情太过惨烈,等闹了出来,那真就是血流遍地。 便是闻人嘉和,眼看自己眼皮子低下竟然闹出来这种事情,真是活生生气的吐血而死。 白蒹葭到心中沉静一片,第二日天还没亮,就有白家的丫头带了口信过来,说最近家中有些忙碌,暂时凌慎之兄妹就不要去白家上课了,不过也布置了这一旬的功课。 白蒹葭刚起床不久,听说白家有人来了,急急的简单梳妆了一下,就将那丫头传进了房里,问了两句,颦眉深思片刻,让立春抓了一把钱打发了那丫头,又坐着想了一阵,等凌慎之和凌离儿来了,倒是将白抒怀布置下来的功课给了二小。 凌离儿皱了皱小脸,苦兮兮的看了一眼凌慎之,凌慎之倒是很大方的收了,道;“娘亲不要操心,孩儿会管好妹妹的。” 白蒹葭点了点头,留两个孩子吃了早饭,看时辰已经不早了,就打发了两个孩子回去,虽然功课不算太重,但是也要花费不少心思功夫。 她坐在床上发了会呆,又偏头想了想,将书卷拿出来,正好翻到了白居易的太行路上,将那诗句轻轻诵读了一边,立春在一旁听着,不由悚然一惊,本来想要开口劝慰,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只是看着白蒹葭寻了笔墨出来,慢慢的将那太行路抄录了一遍。 随着时间的过去,白蒹葭也慢慢的心平气和了起来。 今生谢老先生好歹算是在白家有了点关系,应该不会跟前世一样赔上性命玉石俱焚……至于科举这东西,泄题舞弊之事,就算筹划的是怎么样的人物都要付出代价! 白蒹葭抄完诗稿,心里也平静了一些,看着墨迹未干的纸张,将手中的狼毫放在一旁,眼眸微垂,深吸了两口气。 父亲一直是皇帝手里的一只笔,笔亦可杀人,哥哥虽然才学出众,但是他一直是白家为新帝准备的,这次的科举之事,也有白蒹葭的筹划。 如果不出意外,这科举舞弊的事情,在新帝的一众新臣子里,正是白抒怀趁机展翅高飞的机会! 白蒹葭眯眼看着窗外的西府海棠,已然到了开花的季节,枝干峭立,翠绿枝叶间掩盖着红粉相间的花朵,似二八少女,聘婷秀美。 白蒹葭顿了顿,道:“今日摘些海棠花做些海棠毕罗吧。” 她说到海棠,却只觉得脑袋里又抽筋似的疼了一下,伸手按住太阳穴揉了两下,立春应了一声,道;“夫人可还有什么想要吃的。” 白蒹葭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你安排吧,那海棠毕罗多做一些,给慎儿和离儿送过去,给老夫人做一套蔗浆浇鲜果送去。” 立春急忙应了,让似锦似罗两个丫头去花园里采些花儿回来了做毕罗,这花瓣要先洗净阴干,也要费上一些手脚。 四月,百鸟争鸣,百花盛放,既有牡丹花王艳压群花,也有各种花卉争奇斗艳。 光是可以入食的就有梨花、李花、迎春花、百合花、迎春、山茶、玉兰…… 凌家的花园里,有一棵极大的李树,据说是某位凌家夫人入门的失手手植的,除此之外,这些年下来,也有偌大一个花园子。 另外一个小花园却是白蒹葭进来之后才置办的,平时她也会去那里走走,私下从那空间庄园里移植出来的花样她也大多种植在这里。 那庄园里的植物倒是极为坚韧,虽然离开庄园之后,抽条开花跟一般的花朵没什么两样,但是总觉得比别的花草健康繁茂一些。 白蒹葭想了想,又道;“厨房里可还剩的有银鱼?” 立春道;“小厨房里还剩了半篓。”那银鱼送了一半去大厨房,剩下一半还是在白蒹葭的小厨房里。 “那就再顺路去折些荷叶,做道荷香银鱼吧。”白蒹葭轻声道;“好些年没吃过了,倒是有些想念。” 立春急忙应了一声,虽然还没有到荷花开花的季节,但是荷叶却已经有了,对两个丫头道;“可听清楚了?” 似锦似罗齐声应是,白蒹葭想了想,觉得差不多了,才摆了摆手,打发了两个小丫头,道;“我倒是有些困倦,想躺一躺,等做好了饭菜,你再唤我吧。” 立春急忙将人扶在美人榻上躺下,又给白蒹葭诊了诊脉,见她脸上有些疲惫,想来也是起的太早思虑过多,当下便道;“夫人还是不要想太多,好好安胎才是正紧。” 白蒹葭抿嘴一笑,道;“我知道轻重的……我这一胎可有什么打紧麻烦的?” 立春微微一怔,急忙道;“夫人这一胎说起来倒是比上一胎倒是要上好不少,夫人当年身量未足年龄尚幼,所以多吃了些苦头,如今身子已然成熟了,只要好生调养,自然安全。” 白蒹葭想起立春等人曾经说过的少女若是太早的怀孕生子,因为母体骨架脆弱,往往九死一生,等二十多岁骨架都稳定也长大了,生孩子也安全很多,心中倒是放松了些,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躺在美人榻上,只觉得倦意涌来,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 “夫人,不好啦!出事啦!” 797.第797章 薛九娘落水 白蒹葭有点头疼。 她虽然小睡了一会,精神好了些,但午膳时分,肚子还饿着,却只能忍着好声好气的劝着凌老夫人。 似锦似罗两个丫头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低眉顺眼的要将地板盯出花儿来。 凌老夫人眉目间的怒气却是不加掩盖的,她坐在上头,虽然不说话只是喝茶,但是上好的碧螺春灌了两杯,也没有将心头的火降下来多少。 白蒹葭又劝了两句,道;“左右不能因为这些事情气坏了身子,我让厨房做了点心,慈姑先吃上一些,那些小丫头的事情,那里有你的身子重要。” 凌老夫人又闷不作声的喝了两口茶,却又冷笑一声,道;“好个薛九娘,你们这两个丫头,快将那花园里发生的事情再说一次。” 似罗年纪小,哆嗦了一下,还是似锦开口道;“今日奴婢二人奉了夫人之命,要花园里采些花儿朵儿的准备入菜,结果恰好碰到了薛小姐,薛小姐听说我们要采摘荷叶,便自告奋勇的要帮忙,只是薛小姐千金之体,怎么能做这些活儿,奴婢二人自然劝阻,只是……” “只是不知道怎么薛小姐就落了水,奴婢略通水性,虽然立即下水,却体弱力小,并不能将薛小姐救上来,似罗与黄莺着急呼救,岳二爷听到声音过来,便下水将薛小姐救了起来。” 虽然脸上还有一些苍白,但是似锦还是很快就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个差不离。。 白蒹葭垂下眼睛,没有说话,想起方才所说的话,也有些叹气。 昨日戚三奶奶走的时候,凌老夫人说要见见岳二爷,她是长辈,倒是不需要避讳,而白蒹葭本来就打算呆在房里安安静静的,跟她没什么关系。 结果却不想岳二爷路过花园的时候,正好薛九娘不知怎么落了水,岳二爷眼看事情紧急,旁边两个丫头叫着,只以为是丫头,救人心急,就一下下自跳进湖里救了薛九娘,结果拉扯间薛九娘不慎衣衫散乱,虽然人是救上来了,但是看薛九娘明显不同普通丫头的打扮,也顿时当场懵了。 好在似锦还算清醒,打发着似罗去寻了白蒹葭,自己做主让丫头带了薛九娘回房去,自己勉强将岳二爷请去一旁的厢房安顿了。 白蒹葭一听似罗结结巴巴的将事情说了,光是听到岳二爷将薛九娘救了起来,当时就心中一惊,急忙将事情安置了,然后便匆匆来了凌老夫人这边。 白蒹葭轻轻叹了口气,这段时间本来以为薛九娘安分了不少,结果怎么又闹出这种幺蛾子的事情来,不过好在这管家的事情不在自己身上,看在自己肚子里的孩子面上,凌老夫人也不会太为难自己。 黄莺本来跪在一旁,听着似锦的话,立即道;“我家小姐也是和凌夫人亲密和睦,方才出手帮忙,你们不知道感恩就算了,看你们说的,好像是都是我家小姐的错一样!” 听黄莺这么一说,似罗抿了抿唇瓣,她年龄小胆子也小,听黄莺这么说,哆嗦的更厉害了。 不管怎么说,薛九娘到底是主子,出了这事,便是要将她们两个丫头打发出去她们也是没有办法的。 似锦倒是辩解道;“薛小姐身为小姐,这些粗活儿本来就不是应该她沾手的,她执意要动手,奴婢二人屡次劝解她也不停,小姐还要伸手攀摘荷叶,想来是身体虚弱,才立足不稳摔在湖里的。” 凌老夫人揉了揉太阳穴,摆了摆手,道;“你们吵得我头疼。” 却又扫了一眼似锦,道;“你们这丫头,倒是有胆子有主见的很了。” 似锦哆嗦了一下,急忙垂目道,“不敢。” 白蒹葭觑了一眼凌老夫人,道;“这两个丫头笨拙的很,想来这前因后果都已经理清楚了,就不要她们在这里惹慈姑您生气了,先打发了回去吧。” 凌老夫人点了点头,白蒹葭摆了摆手,将似锦两个丫头打发了,两个丫头行了礼,互相扶持着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心里对于今日的晦气不由暗自伤心了一阵。 白蒹葭轻声道:“前些日子慈姑不是给了薛小姐一个丫头么,怎生不见她?” 凌老夫人已经被薛九娘气晕了头,听白蒹葭这么一说,才立即厉声道;“” 灵鹦一身青衣从外头走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声不响的连续磕了几个响头,直到额头上都破皮出血了,凌老夫人才冷笑道;“灵鹦,我本来以为你是个机灵的,却没想到” 顺手将手中的茶盏一掷,价值不菲的青花瓷摔了个粉碎,溅落一地,灵鹦轻声道;“今日一早,薛小姐要去花园里逛逛,结果到了一半说有些发冷令奴婢回房去取一件斗篷来,等奴婢取来,已经发生了意外,只好急忙拿斗篷裹了薛小姐,送回房中换了衣裳……” 她毕竟曾经是凌老夫人身边有名有姓的大丫头,说起话来却丝毫不见胆怯。 凌老夫人冷笑两声,连说了几个好字。 白蒹葭眼看左右无人,才低声道;“现在关键还在于薛小姐和岳二爷这事儿,总要慈姑您拿个主意。” “这些丫头一个比一个有主意,还要我拿什么主意!”凌老夫人脸色更冷,想要喝一口茶冷冷心思,才想起茶盏已经被自己砸了。 她虽然这段时间冷着薛九娘,但是还是对薛九娘有几分指望的,希望她能够沉静下来成熟一些,但是却没有想到竟然闹出这种事情来。 而且岳二爷还是她请到凌家来的! 白蒹葭见凌老夫人气恼,也不由有些叹气,这大昭国风虽然还算开放,但是听刚才似锦的说法,薛九娘在拉扯中衣服都被扯散了连肩膀都给人看了,若是个丫头倒也罢了,直接送给了岳二爷或者打发出去就是了。 但是薛九娘却偏偏是个小姐身份,在凌府里也算是半个主子,这肩膀被人看了,这事关女孩儿家的名节,偏偏又是在凌家里出的事,凌老夫人真恨不得当初就直接把薛九娘掐死了清静。 798.第798章 寻短 就算心里怎么再恨不得将薛九娘那个不安分的处置了,但是凌老夫人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下,也只能忍耐了下来,正在白蒹葭的话语下宽慰了几分,左右不过是个外甥女儿。 就听外头丫头说道;“岳二爷来了。” 岳秋容救人也弄了一身湿淋淋的,自然有人安排他去换了一身衣服再来。 白蒹葭觑了一眼凌老夫人,道;“慈姑,蒹葭先回避了吧。” 凌老夫人点了点头,她虽然气的厉害,也知道这种情况下白蒹葭的身份还是不适合见到外人,道;“你去里屋里坐着。”又多看了一眼白蒹葭微微凸起的肚子,想到这快用午膳的时候被薛九娘这么闹了一通,又补充了一句:“里头还有些鲜果茶点,你先凑合着吃些。” 白蒹葭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只是带着立春到了一旁,撩开帘子,到了隔壁厢房里。 她也有些疲倦,立春寻了个金钱蟒秋香色靠枕出来给她放在炕上她靠着坐了,如意式的小几上有些茶点水果,枇杷李子油桃橙子什么的摆了一桌子,不知道是不是过头了反而觉得没什么胃口,只是拣了一个油桃捏在手里把玩。 立春站在一旁,看白蒹葭神色郁郁,沉吟片刻,开口道;“夫人不要担心了,毕竟薛小姐只是借住在我们这里,今天出了这事也是她自己咎由自取,跟你没什么相关的。” 立春只道白蒹葭是因为薛九娘想要帮她攀摘荷叶才会闹出后面的事情来而导致白蒹葭心情不快。 白蒹葭听立春这么说,倒是扑哧一声笑了,道;“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惹我烦心,她自有长辈做主,管我什么事。” 她将手中油桃丢开,心中郁郁却是因为闻人素微,虽然闻人素微已经跟她约好下月初一,但是白蒹葭却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立春又看了一眼白蒹葭,想了想,道;“孕妇不宜心情郁结。” 眼见立春一板一眼的样子,白蒹葭倒是笑了一笑,却摆弄着手里的油桃,油桃这东西握在手里,如李子一般光滑,吃起来却是桃子味道,又有别名叫桃驳李,凌老夫人这里也不过三四颗而已。 白蒹葭盯着手里的油桃,道;“你说这薛九娘……她到底在急什么呢……你说她急就急吧,为什么还要拿我两个丫头做筏子呢。” 比起这个,她对于薛九娘拿似锦似罗两个丫头做筏子的事情倒是更没话说了。 如果换个狠辣些的主子,那两个丫头只怕要吃不少苦头。 凌老夫人靠在靠枕上,一双看似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面前的青年。 岳秋容救了薛九娘后,也被丫头带去换了一身衣服,好在府里有备着几套给客人换的衣服,这套如意纹的素青色窄袖圆领衫也刚好合适。 他身高八尺,长相是典型的靖州儿郎,因为读书的缘故,身上又多了一股书卷气,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的事情,眉宇间又多了一股淡淡的忧郁气息,却更增添了几分说不出来的迷人风度。 在进来的路上,倒是有不少小丫头偷偷看他。 凌老夫人打量了一会岳秋容,岳秋容站在原地,只感觉凌老夫人的目光有时候往自己身上一晃就移开了,心里虽然堵的厉害,但是却不敢开口。 地上的碎渣早被人收拾了干净,凌老夫人笑了笑,道;“果然是青年才俊,坐。”指了指椅子。 听她出口夸赞,岳秋容心里松了口气,只是笑道;“二姑母夸奖了。”扫了一眼屋子,拣了个位置坐下了。 岳秋容的哥哥娶了凌老夫人哥哥的女儿,算起来便是凌老夫人的晚辈,不过这句二姑母,却叫的有些亲密了。 凌老夫人便笑了一笑,道;“你新来京城,可还习惯?三奶奶和六丫头都要多指望你,你可还忙得过来?” 岳秋容道;“这些事情都有二掌柜的帮忙张罗,他素来老练稳重,办事都很妥当,三奶奶以前在家里也是很伶俐的人物,跟六妹妹一起住在后院,虽然没什么来往,但是也照顾六妹妹的妥妥当当的,学生只用读书,并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凌老夫人见他说得很有周全做事也很有分寸,心里暗自点了点头,先问他年龄爱好,又问了一些家中的事情,还问了自家那个嫁给岳秋容哥哥岳秋叶的小堂侄女几句。 岳秋容对答如流,凌老夫人听他口气,对于这个端雅大气的嫂子还是很尊敬的,不过尊敬归尊敬,岳戚大娘家教严谨,治家严厉,对于几个晚辈都约束甚严,所以话语里头又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惧怕。 凌老夫人心中满意,又问了一些岳秋容学问和未来打算方面的事情,岳秋容说起话来,神色倒是好看了不少,眉宇间的忧郁气息淡去了几分,显出少年儿郎应有的勃勃风度来,倒也是意气风发。 两人说了一阵子话,岳秋容也放松下来,外头丫头送了茶水糕点来,他也吃喝了一些。 忽然听着外头喧闹起来,凌老夫人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岳秋容,见他虽然神色仍然很是平静,但是眉毛却拧了起来,心中觉得大是生气,眼眸一扫,旁边的李麽麽顿时走了出去,喝道;“你们这群小蹄子,好端端的吵闹什么,平时的规矩都学到狗身上去了不成?” 白蒹葭颦了颦眉,听着外头吵得厉害,不由瞥了一眼立春,立春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将一扇窗户推开一丝,隐隐约约的看见院子一个茜色衣裳的丫头被一群丫头七手八脚的拉住的,那丫头闷头闷脑的往里闯,那些小丫头挤成一团,竟然一时按不住她,李麽麽出来一呵斥,顿时让小丫头们慌了手脚,只听得一声脆响,那茜色衣裳的丫头一副袖子已经被撕扯了下来,露出一只白生生的手臂来。 那丫头又朝里头冲了几分,闷头闷脑的撞在了李麽麽身上,将李麽麽撞了一个趔趄,大声哭道;“老夫人,你救救我家小姐吧,她……她上吊寻了短见!” 799.第799章 筏子 那茜色衣裳的丫头正是在薛九娘身边伺候的黄莺。 黄莺从小跟着薛九娘长大,甚有心机,她跟百灵一个泼辣狡黠,一个缜密心机,两个丫头平日为薛九娘将事情办的妥妥当当的,在靖州的时候没有让薛九娘吃过半点亏,不过百灵上次被凌老夫人指了出去,薛九娘跟黄莺都老实了不少,结果没想到这种时候又闹出这么一件事情来。 白蒹葭倒是笑了一下,道;“一场好戏。” 立春站在床边,看着白蒹葭脸上的笑意,倒是皱了皱眉,道;“夫人你看戏归看戏,别被她们牵扯进去伤了身子。” 白蒹葭笑道;“我哪有那么柔弱,再说了,即便我不想参合进去,人家也要拿我做筏子呢。”她又抿嘴一笑,眼波流转,竟然显出几分娇俏来,不过心里也有一些困惑。 薛九娘还算是有几分心机的,虽然因为走了费明珠的路子惹了凌老夫人的厌弃,但是她身份毕竟放在那里,等过两个月回了靖州,也自然会有人为她商议婚事,若是仔细些,光是在这府中住了几个月,回到靖州好好运作一番,这婚事上也能上一个台阶。 结果偏偏出了这事不说,说起来还跟白蒹葭有些关系。 靖州……白蒹葭眼眸一沉。 这要扮演楚楚可怜的小莲花,没有欺负她无视她真心的恶人,这戏还怎么唱下去,与其让人先给她涂上一层厚色,不如她自己先发制人。 白蒹葭倒是不想跟别人扯上关系,只是别人却巴巴的要跟她扯上关系算计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黄莺这么撕心裂肺的一喊,倒是把凌老夫人也吓了一跳,不由惊到;“你说什么!九丫头她怎么了!?” 再怎么恨不得一把捏死薛九娘,凌老夫人一听薛九娘竟然寻了短见,也有几分惊惶的看着黄莺,坐在当场,岳二爷吃了一惊,道;“那个小姐!” 凌老夫人又急又气又慌,一张脸涨的通红,李麽麽倒是吓了一跳,急忙扶住人拍了一阵背心,才将人安抚了下来。 又急忙让人送了药了,用茶水送服了下去,凌老夫人方才缓了过来,黄莺哭的梨花带雨,道;“小姐说坏了名声,无脸见人,便寻了短剑……” 说着又哭了起来。 眼见一个花朵儿一样的少女在自己面前哭的梨花带雨的,岳秋容脸上不由带上几分怜惜,柔声道;“你别急,先起来慢慢说……” 听着岳秋容的安慰,黄莺缓缓抬起脸来,她本生的秀美,此时哭着更是引人怜惜,岳秋容呀了一声,想起这丫头是当时湖边呼救的丫头,想到她所说的小姐,不由呀了一声,脸上浮现了几丝尴尬之色。 想起那少女抱在怀中********,雪白的肩膀和绛色绣花丝绸兜衣,青年脸色微红,只觉得心里怦怦乱跳,倒是黄莺在一旁哭道;“岳二爷,你救救我家小姐吧!” 白蒹葭隔着墙壁,也可以听到黄莺凄凄惨惨的哭声,倒是轻轻的撇了撇嘴。 这个娇俏的小女孩儿动作她做出来,却带着几分不屑。 就听着外头一阵混乱,立春隔着窗户看着凌老夫人带着一些丫头婆子,飞快的朝着薛九娘住的院子赶去,岳秋容也很自然的跟了出去。 白蒹葭听完立春的话,倒是笑了一下,伸手将手里的油桃笼在袖子里,道;“既然慈姑她们另外有要紧的事情,我们就先回去吧。”却又笑了下,道;“立春你医术不错,这薛小姐入水受了寒,又受了这惊吓,正好你去帮她瞧瞧,莫要落下病根了。” 她抬头看着窗外,虽然已经入了春,这天气也回暖了,不过湖水还是寒凉的。 薛九娘那身子,平时就娇娇弱弱的,落水之后,若不好好调养,只怕会落下病根,结果薛九娘一醒来就那样寻死觅活的,若是在别的地方,白蒹葭也懒得去管她,不过对面既然拿她做筏子,这明面的事情,她还是想要做一些。 抬头看了眼立春,白蒹葭抿嘴笑了一下,道;“我跟你说几句话,到时你记得好好……的跟薛小姐说道说道。” 立春低声应了,就听白蒹葭懒洋洋的说了几句话,道;“可记得了?” 立春点了点头,她本来也是聪敏沉稳的人物,两人说着话,回了院子。 白蒹葭一进院子,就瞧见似锦似罗两个丫头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两丫头一个落水救了薛九娘一个倒是还好,不过似锦一身衣服都没有换,钗环散乱的跪在那里,地上倒是集了一点小小的水汪,看那样子,是一回来就已经跪上了。 立春见两人都跪在地上,白蒹葭秀眉一皱,她将两个丫头打发回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看两个丫头的神色,倒是似乎回来就一直跪在这里。 她平时都是懒懒洋洋的样子,站在那里笑了一下,道;“你们这样跪着,是要传出我严苛残暴的名声不成。” 似锦悚然一惊,表情惊慌的道;“奴婢……奴婢……奴婢不敢……” 白蒹葭瞥了她一眼,比起似罗,似锦更狼狈一些,当下摆了摆手,道;“换了衣服,收拾干净了再来跟我说话。” 早有丫头打起帘子,她径直进了屋子,才道;“让小厨房给你们熬两碗浓姜汤喝了,再用热水沐浴,收拾整齐,这样不成体统的丫头,我是不要的。” 瞧见白蒹葭进了屋子,似罗哆嗦着身子靠近似锦,旁边一个跟似锦关系不错的小丫头急忙将连个丫头拉了起来,道;“还不快收拾干净了,夫人那样的人家,那里受的了你这个样子。” 似锦低头一看自己,狼狈不堪,跪得久了,被人拉起来的膝盖几乎都没了反应,险些脚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倒是惹得那拉她的丫头险些跌倒,好险的站稳了,才眼神闪烁,怔怔站在那里。 这小厨房平时大多是立春掌着的,不过有白蒹葭吩咐,很快就有两碗浓浓的姜汤送了上来,似锦似罗十分紧张,沐浴完毕后,又将平生最整齐的两件衣裳寻了出来,收拾整体,才战战兢兢的去了门口,低声道;“奴婢……奴婢求见夫人……” 800.第800章 同行同止 里间白蒹葭正就着白扒燕菜和白汤鲫鱼吃了一碗绿梗饭,听着两个丫头细微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倒是偏头微微一笑,这两个丫头的胆子还是太小了一些。 她又用了半碗菠菜金钩豆腐汤,才将碗放下,立即有人悄无声息的将东西撤了下去,又取了漱口净手的东西来,看着白蒹葭收拾干净了,才靠着一个鸭蛋青缎绣迎春花的靠枕上,看着眼前刚被放进来的两个小丫头。 眼看两个小丫头收拾的利落干净,虽然脸上还带着些苍白,不过到底是正当妙龄的女孩子,水灵生嫩,只是眼上还有些红肿。 白蒹葭摆了摆手,道;“下去吧。” 她神情冷淡,倒是将两个丫头吓了一跳,那里敢走,似罗紧紧攥住似锦的袖子,睁着一双眼睛惊讶的看着白蒹葭。 似罗嘴唇一抖,看着白蒹葭安静的坐在那里,将桌头一本半旧不新的书卷捏在手里,翻看起来。 精巧的屋舍内一时静谧无比,两个丫头对望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 做丫头的,最怕的不是做错了被主母训斥,而是主母连话都懒得说,回头就直接让人撵了出去。 白蒹葭手指正翻过一页,只听得砰砰两声,倒是吓了一跳,迷茫的抬起头来,就瞧见两个丫头又跪了下去。 不由一顿,就听两丫头哭道;“夫人,奴婢知道错了,您尽管惩罚,奴婢,奴婢……” 见白蒹葭一副冷冷淡淡的表情,两丫头说着又哭了起来。 两个丫头年纪都不大,哭的抽抽噎噎的颇有几分狼狈,白蒹葭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道;“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起来。” 听她话语,两个丫头急忙擦了擦脸,强忍哭声,一脸悲痛绝望的看着白蒹葭。 白蒹葭看着两个丫头这样子,倒是叹了口气,道;“刚让你们收拾整齐,倒是又哭成了小花猫了。” 她看着两个丫头泣不成声的样子,倒是顿了顿,心念一动,倒是顿时明白了过来,心中倒是微微叹息了一声自己倒是大意了,当下将手摆了摆,道;“我吩咐你们的事情可做完了?” 却见两个丫头面面相窥的呆愣样,白蒹葭抬了抬眼,旁边的如诗虽然敦厚,但是这种时候也还算灵敏,急忙道;“夫人打发你们去做事,怎么还愣在这里?”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茫然之色。 如诗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这两个丫头平时也算是伶俐,这次看来,的确是被吓坏了,当下便提示了两句,道;“上午出了这事情,夫人的午膳被耽搁了,难道连晚上都吃不上点可心的东西?还不快去花园里将东西取回来。” 似锦才算回过神来,又慌又急的看了一眼白蒹葭,眼神复杂而惊惶,就跟一只受到了惊吓的小猫似的,睁着圆滚滚的眼睛看着自己的主人。 白蒹葭不知道怎么就忽然想起以前在秋水村时候,在朱家遇到的那一只小黑猫。 不过那小黑猫镇定无比,倒是没这样惊惶的样子。 她无声的笑了一下,看了一眼如诗,自从如月去了后,这丫头十分小心,从来不肯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件事,恪守分寸,倒是跟如月那丫头截然不同的样子。 感受到白蒹葭的目光往自己身上一扫就收了回去,如诗心中微动,垂下了眼睛。 就听着两个丫头急急忙忙的应了一声,就跌跌撞撞的朝着外头冲了出去,因为跪得太久,起来的时候膝盖发麻,险些跌倒在地,倒是让白蒹葭吊了一口气在心里,不过看着两个丫头相互掺扶着朝着外头跑了出去,白蒹葭倒是偏了偏头,继续将心思专注在手上的书卷上。 如诗站在一旁,看着白蒹葭静谧的神情,心中上下起伏,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一时心乱如麻。 白蒹葭也不去管她,自顾自的翻着手上的书页,这医术一技,博大精深,又是最讲究基础功的东西,往往学上数年方才小成,却是事关性命的大事。 她虽然冰雪聪敏,但是这医术一道,却也只能从最基础的学识辨别药材开始,不过她现在有孕在身,不是什么药材都能碰触的,所以便将一本书翻来慢慢研读就是了。 她这还算比较好的,有些贫寒弟子从药童做起,光是在这辨别记录熟悉药品上,就要花上多年的功夫,也许一辈子就是在那药童身上了。 白蒹葭手上这本书是立春特意寻来的,有图有字,十分周全。 她已经看了一阵,颇有一些趣味,不知不觉便沉淀在了里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传来凌离儿俏生生的声音,如诗看了一眼白蒹葭,就瞧见白蒹葭合起书页,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倒是笑了一下,道;“让他们进来吧。” 虽然只有凌离儿一个人的声音,但是进来的人却不出所料的是凌离儿和凌慎之两个人。 这两兄妹虽然经常闹腾,但是两兄妹的感情还是很好的,一般在府里都是同行同止。 光是看着凌离儿滴溜溜乱转亮的惊人的眼睛,白蒹葭就心里清楚,今天这一场闹剧,凌离儿多半是知道了,而且知道了不说,还想这八卦八卦,看看热闹呢。 当下将手中的书卷用书签插好,招了招手,看着凌离儿行礼过后,就一脸娇俏的扑了上来,倒是轻轻一笑,拿了一旁的小木槌轻轻敲了一下凌离儿,道;“你这丫头。” 凌离儿咯咯一笑,顺手将小槌子接了过来,给白蒹葭敲着肩膀,笑吟吟的道;“娘亲,怎生又骂我。” 她靠在白蒹葭的身上,又撒娇了一会,才眼睛滴溜溜的一转,道;“我今天过来的时候,瞧见小厨房有人在门口择花儿,有什么好吃的不成。” 白蒹葭捏了捏她粉嫩的小脸,道;“一会上来你不就知道了,再说了,你既然问了,一会就要多吃一些。” 凌离儿嘻嘻笑道;“那是自然的。”她眼睛一转,道;“春姨怎么不在这里。” 801.第801章 医女 平时都是立春伺候白蒹葭的,自从白蒹葭醒来后,除了某些时候,两个人基本是形影不离的,比凌慎之和凌离儿还黏的紧。 凌慎之没有见到立春,心里也有些奇怪。 旁边的如诗被凌离儿的眼角一瞟,下意识的往后面退了一步,脸上露出一点僵硬的笑意,心中暗自吃惊,这丫头小小年纪,怎么那身气势却浑然不像一个普通的小丫头 如诗心中微惊,,转头看见凌慎之,却又将眼睛垂了下去。 如诗这里心思浮动,凌离儿已经将目光转了回去,跟个猫儿一样靠着白蒹葭撒娇。 白蒹葭慢声道;“薛小姐出了些问题,我便让立春去替她看看。” 听白蒹葭说到自己最讨厌的薛九娘,凌离儿眼眸一闪,娇哼一声,伸手攥住白蒹葭的袖子摇了摇,道;“府里又不是没有大夫,何必麻烦春姨。” 白蒹葭捏了捏她,笑道;“薛小姐毕竟是客人,再说我们也不是不懂规矩的人……这种时候,医女总比普通大夫好得多。” 凌离儿眼睛一亮,本来还想再问什么,不过白蒹葭已经不纠结在薛九娘的事情上了,反而转口问起两兄妹的功课来。 凌离儿撇了撇嘴,她这个动作做起来跟白蒹葭如出一辙,不过年纪小,又活泼,却更显得娇俏明艳,倒是老老实实的将功课说了,最后还补充道;“我来之前,哥哥已经检查过了。” 她有些娇嗔的瞪了一眼凌慎之,凌慎之只当作没看到,点了点头道;“妹妹的功课也是做完的。” 这样说着话,白蒹葭想了想,让厨房里多加了一道两个小孩子都喜欢的菜,又怜爱的摸了摸凌离儿的发顶,想起一件事情来,道;“你们两个,身边也应该带一个精通药理的伺候人了。” 她顿了顿,道;“回头我跟父亲写信说说,让他给你们一个调一个人过来。” 两兄妹点头应是,倒是凌离儿皱了皱小脸,犹豫半天,才说道;“娘亲……她来了的话,不会要我天天吃药吧。” 凌离儿从来元气十足的娇俏笑脸上,极难得的浮现出来了一丝犹豫跟害怕。 再怎么说,她也只是一个小姑娘,虽然病的少,但是想起每次生病时候喝的药,就让凌离儿忧郁了。 更何况,看着白蒹葭带着立春,虽然立春是极稳重也极体贴的,但是看着各种药膳跟忌口,凌离儿光是想到日后不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就足够让她精神颓废了。 如果天天跟母亲一样忌口又喝药,凌离儿觉得这个世上都聊无趣味了。 看着凌离儿一脸如丧妣考的样子,白蒹葭捏了捏她粉嫩的小脸,笑道;“好端端的,怎么会让你天天吃药。” “可是……娘你……” “我从小身子就比较柔弱……”白蒹葭本来想说自己从小身子柔弱,不比凌离儿从小就健壮活泼,后来虽然得了那庄园里的泉水调养身子,但是后来又醒来不久就怀了第二胎,孕事上难免小心些,不过却觉得太阳穴又抽疼了一下,倒是将要接下来说的话忘记了。 又沉默了一会,才接下去道;“是药三分毒,你身子从小就好,好端端的吃什么药,只是给你找个医女伺候着方便些。” 她又摸了摸凌离儿的头发,声音却低沉了下去,道;“没必要怕成这个样子。” 想到凌离儿那章垮下去的小脸,白蒹葭倒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丫头平时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这怕喝药的样子倒是显出她这个年岁应该有的天真来。 凌离儿瞧见白蒹葭一脸失笑的样子,想起自己刚才的神情,不由脸色微红,跺脚道;“我才没有怕喝药呢!” 瞧着凌离儿此地无银三百两气急败坏的样子,别说白蒹葭,就是凌慎之也不由嘴角微勾,扯出一丝极淡的微笑来。 正好被凌离儿窥个正着,不由又气又恼,又是羞涩,跺脚道;“哥哥你……你……”你来你去了半天,到底说不出凌慎之什么话来,只是一张小脸涨的通红,再怎么说,凌慎之也没有半分怕喝药的神情。 就算凌离儿平时再能睁眼说瞎话,这时候也是说不出来,不由扁了扁嘴,走了两步,却又将身子一歪,一屁股坐在一旁,眼睛一转道;“娘你说的,是不是那些后院的腌臜事情,给我防身用的。” 这丫头一派天真,说起后院的事情,一双眼睛又黑又亮,似乎充满了趣味,只是那天真的神气,只是显示出这孩子只是好奇和懵懂罢了。 白蒹葭听凌离儿说道这事,心中倒是一紧,生起几分怒气,暗道是那个嘴碎的教坏了自己的女儿,不过却看见凌离儿的神情,抿了抿唇瓣,才笑道;“你这丫头,才几岁呢,从那里听来的这些话。” 这手段,自然是要学的。 但是却不是现在,而且那些臜脏的事情,虽然作为一个主母要了解和知晓,但是却不屑于去做的。 不过凌离儿年纪还是太小了一些,白蒹葭怜爱的看着眼前的女儿,摸了摸头,又感觉一阵痛彻心扉。 自家养的水灵灵的小白菜就要这么不知道给那家男人娶了回去,光是想一次就痛一次了。 凌离儿道;“我听丫头们私下说的,说别人家的院子里,各种腌臜事儿层出不穷的,倒是我们府里清静的多。” 她还是知道厉害,只说是丫头,却没说到底是那几个丫头,心中也有些暗悔自己刚刚失言。 白蒹葭看着她的神情,轻轻的哼了一声,凌离儿急忙干笑两声,将小槌子握在手里,尽心尽职的给白蒹葭敲着小腿。 白蒹葭靠在靠枕上,目光慵懒,眼神却有些朦胧 眼看着凌离儿在那里讨好卖乖,白蒹葭也不忍继续逼问,垂下眼眸,就听着外头传来消息,是不是要先做些蔗浆浇花的点心送上来,白蒹葭看了两个孩子一眼,点了点头。 所谓蔗浆,就是甘蔗汁,治肺虚热咳嗽,清热解毒,而且味道清甜,上面飘着点点花瓣,甚是秀美,旁边又配了一小碟酥油蚫螺儿。 802.第802章 荏弱 这酥油蚫螺儿虽然名字里带有蚫螺的名字,实际上跟螺蛳这种动物没什么关系,乃是用乳酪配以蔗浆霜,经历熬、虑、钻、掇、印诸多工艺做出来的一道甜点,因为上头的纹溜宛如螺蛳所以得名。 但是实际上却是一道甜点,关键的就是在于掇拾的时机。 这一碟酥油蚫螺儿却省了最后印的功夫,只是浑白的一小粒一小粒的摆在青瓷盘子上。 一口一个却是刚好。 凌离儿夹了一个在手里看了一阵,眼睛一眨,喂白蒹葭吃了,白蒹葭笑道;“方才才用了饭,你们自个儿吃吧,就不用管我了。” 凌离儿得了白蒹葭的允许,看着凌慎之闷不作声的再一旁坐下,才笑眯眯的举着筷子去端了一碗蔗浆浇花。 这两样东西虽然都是甜品,不过功夫却刚好,吃起来觉得甜而不腻,凌慎之虽然不爱吃甜品,但是夹了一颗酥油蚫螺儿送进嘴里,只觉得入口即化,风流内蕴。 凌离儿想要说什么,只是嘴里含着东西,不好再说话,于是更加专心起来,只盼着早些将这桌子上的点心吃完了,再问问母亲这点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看起俩像是螺蛳,实际上却是甜点。 正吃着呢,就听着外头脚步声音响了起来,帘子一挑,却是立春已经回来了。 青年女子的脸上一如既往的毫无反映,白蒹葭笑道;“辛苦你了。” 立春摇了摇头,道;“不敢。” 她觑了一眼两个孩子,没有说话。 白蒹葭心知肚明,也没有追问,眼看两个小的都吃的差不多了,白蒹葭摆了摆手,道;“你们都回去吧。” 虽然凌离儿心里好奇的要命,不过还是乖乖的扁了扁嘴,跟凌慎之一起走了出去,看着她们的背影,白蒹葭眼眸微闪,看着眼前的立春,才想起眼前这姑娘是凌绝尘给的人。 她眉头微微一皱,为什么自己开始想着给凌慎之兄妹身边安排一个医女想的是从家里找人,自己什么时候产生家里会有医女的感觉。 白蒹葭眼眸闪烁,又过了一会,看着立春站在那里,才道;“这些点心不抵饿,你去外头弄些吃的来。” 立春回来就被她打发去替薛小姐看病,如今只怕肚子里也有些饿了。 如诗低声应是,她心中清楚,自己跟立春在白蒹葭心里的地位是不能比的,而且看白蒹葭这样子,也是有些主仆情谊的,自己只要好好服侍,出路总不会太差。 她也安安分分的出去张罗立春的吃食,看着房里没人,立春便将自己去了薛九娘院子的事情跟白蒹葭说了。 立春去院子里的时候,薛九娘正歪在床上,哭的肝肠寸断,她只穿着一袭素白纱衣,头上也只系了一条雪白发呆,越发显得一张小脸纸一张的白,梨花带雨一般娇弱引人怜惜。 凌老夫人站在床边,脸上虽然还保持着看似平静的微笑,但是当薛九娘牵住他的袖子,盈盈哭诉;“也是九娘,不讨人欢喜,这些日子以来在府中白吃白住也不好意思,就想为姐姐做些事情,却不曾想到闹出这样的事情来,九娘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只是这家里的名声,却不可因为我败坏了,姑姑你就让我死了,当没我这个外甥女儿,别为我坏了家里的名声。” 她哭的厉害,一番话又委曲求全的,听在耳朵里,更是引人怜惜。 虽然这些日子下来凌老夫人冷落了薛九娘,但是见她哭成这样样子,处处又为自家打算,连一条小命都不要了,因为薛九娘寻死而产生的怒气也淡了几分,没有看见窗外的青年听见里面的声音,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 当下柔声道;“你这说的什么胡话。” 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脸色也不由难看了几分,这种事情说起来也是赶巧了,不过那几个丫头,到底是脱不了手的。 没等凌老夫人想完,就瞧见立春走了进来,在屋中站定,淡定自若的道;“夫人让奴婢来给薛小姐诊诊脉。” 凌老夫人道;“她人呢?” 立春淡淡的道;“夫人说岳二爷既然跟着过来了,她虽然关心薛小姐,但是也不方便过来,所以让奴婢前来。” 凌老夫人看着门外的青年,眼皮耷拉了一下,眼中掠过一丝精光,却慢吞吞的点了点头,道;“她素来是个有分寸的。” 便要起身往旁边让去,不过却是一顿,垂目看了一眼抓着她袖口的那只雪白小手,凌老夫人‘嗯’了一声。 薛九娘哆嗦了一下,楚楚可怜的道;“姑姑。” 她荏弱娇怯,甚是引人怜惜,不过立春却在一旁道;“小姐落了水,若是落下病根,可就不好了。” 立春生的温厚敦和,说起话来也自带一股医者的气度,薛九娘被她这么一说,不知道怎么就手上一松,李麽麽急忙扶了凌老夫人往一旁坐着去了,立春才在一旁站着,道;“还请薛小姐伸出手来。”。 她是医女,倒是不像其他大夫那样考究要盖上帕子或者用丝线什么的,薛九娘扫了一眼立春,脸上还带着泪,却只是道;“我……我没什么大碍的……” 正要再说什么,只见面前的医女却是脸色一整,道;“薛小姐,你身份娇贵,乃是大家小姐,在园子里不知自重身份非要跟做那些婢女事闹出后头的事情来,还不知道吸取教训,珍重名声,注意举止。” 眼看薛九娘眼睛里泪水滚来滚去,好像随时都会滚下来一样,立春却只当作没看见,只是冷冷的继续道;“府中以贵客之礼待你,你若是真为凌家名声着想,是要家里传出苛待贵客将客人充作丫头还是逼死贵客的消息?这两样我们可承担不齐。” 以立春的身份,说着这样的话,其实是颇不合适的,不管她在白蒹葭面前多么有体面,这凌府的正经主子,也就凌老夫人,白蒹葭,凌绝尘,凌慎之和凌离儿几个人罢了,薛九娘也算是半个主子,若是换了其他时候,凌老夫人早就让立春闭嘴了! 夸我夸我~? 803.第803章 点醒 主人和奴仆之间就好像云泥之别,就算平时再怎么受宠,一旦惹了主人厌弃,便是瞬间打回原形,别说体面了,性命也很难说。 此时立春神色冷淡的站在房里侃侃而谈,不过她既然是白蒹葭遣来的,从某些方面看来,立春也代表了白蒹葭的意见,她所说的话,其实不是她自己所说的,而是给白蒹葭传话。 不过这个传话比较委婉,而且考虑到了薛九娘的名声问题,将自己最得力的医女丫头派过来,同时因为岳秋容在而自己不能过来,白蒹葭这一件事可以做的很有分寸,奴婢教训不了主子,不过传话还是可以的。 而且从某些方面来说,凌老夫人觉得立春说话还是很到点子上的,而且想起白蒹葭这事,又瞥了一眼外头的岳秋容,心中倒是有些微怒起来。 听说薛九娘寻短,凌老夫人也有些意外害怕,心情一时激震之下就匆匆的朝着薛九娘的院子过来了,却没想到岳秋容也跟着过来了。 听完立春的提醒,凌老夫人心中倒是庆幸白蒹葭幸好没过来了,心中对于岳秋容,也不由生了几分怨怼,你好端端的不呆在原地跟着我走什么!也幸好在路上没碰到我的小离儿,否则白白的坏了离儿名声! 而且立春说话也直接点醒了凌老夫人,对啊! 薛九娘这丫头口口声声说都是为了凌家,但是她一个客人,去做奴仆做的事情,传出去不是她家苛待客人,上下不分,尊卑不辨么,如果有人想要抓凌家的小辫子,这逼死亲戚一事折子一递,还不是牵连了她的宝贝儿子! 而且明知道有客人的情况下,还寻死觅活的,不是要往凌家往逼死客人的名声上逼嘛! 立春淡淡的两句话,顿时让凌老夫人想到后果,不由心中大怒,一双浑浊的眼睛阴森森的看着薛九娘,不知道为什么越看越觉得眼前这个丫头跟费明珠的影子也是渐渐重叠了,虽然楚楚可怜,但是却藏着毒牙,好像随时都要咬上一口一样。 李麽麽眼神冷凝的看着立春,这丫头沉稳内敛,看样子不是普通的大丫头,消息上说是跟着白蒹葭伺候了好些年的,平时也很沉默,如今看她言语,却那里是个好相与的! 不过毕竟是个明白人,心里清楚总是好的。 一时房中诸人,被立春这一席话说的各怀心机,心中算盘各不相同,只是脸上大多都是一团和气,只是有几个忍不住和不需要忍的,脸上神色顿时显露出来几分。 作为在场身份最为尊贵的凌老夫人,自然是不需要忍的,她神色一冷,在场的人除了立春,心中都是一惊,暗自猜测这位夫人的心思! 薛九娘看着凌老夫人沉下去的脸色,心中一慌,不禁想到,如果自己是凌老夫人生下来的女儿该多好,此时应该在皇宫里过着锦衣玉食,母仪天下的生活,而不是在这里受尽了委屈的寄人篱下!还被一个丫头教训! 不过心里虽然这样想着,薛九娘却不敢表露心思,你你窝窝了半天,她一个小姐都沉默了,在场的人除了黄莺,又有那个不长眼的敢开口说话。 黄莺嘴唇一动,道;“立春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家小姐也是你教训得的?” 立春也不理睬黄莺,一双眼睛只是直直的盯着薛九娘,道;“灵鹦姑娘被薛小姐打发回房取披风,即便是要帮我家夫人摘荷叶,也应该你这丫头动手,你一个丫头还比小姐尊贵不成,看着小姐动手?” 对于立春直接点名自己的事情,黄莺心中微微一慌。 “够了。”伴随着一声娇喝,房间里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薛九娘的身上。 薛九娘脸上泪痕未干,又落下两点泪珠,哭道;“我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又何必这么说,我让黄莺这么做的,有什么要惩罚的,就惩罚我吧,别怪黄莺。” 她一副舍己为人的样子,更是泣不成声,让人怀疑下一秒是不是就会晕倒过去。 立春瞧见门口的一副衣摆,心中明镜一般,却只是看向薛九娘,道;“黄莺是您的丫头,自然有您管教着,我不过是奉了夫人之名来为您诊脉而已,薛小姐您又何必哭的好像谁欺负你呢。” 袅袅的烟雾从香炉里溢了出来,屋舍里大多是年轻美丽的少女,美丽而荏弱,勾起人的怜香惜玉之心。 立春年纪大些,但是二十二三岁,也是正当芳华,只是一脸古井无波,虽然让人心生敬意,但是却不会产生欣赏她美丽的心情。 李麽麽暗自点了点头。 都是身边最出众的侍女,这立春压了黄莺不止一筹,这立春这般爽利大气的行事说话,可比只会哭哭啼啼装可怜的黄莺强的多了。 更何况处处拿着规矩礼仪来扣着薛九娘,虽然是指责,也指责的理直气壮,所谓打蛇打七寸,正是拿着对面的矛来攻击对面。 让口口声声都是为了凌家名声的薛九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麽麽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看向立春的眼神里也更多了些东西。 不过瞧见立春还梳着少女的发髻,倒是有一瞬间的呆愣,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心想这丫头倒是忠心,只怕是白蒹葭病了这么些年,没顾得上给她指婚吧,又一直呆在昆云城那种地方,倒是耽误了。 倒是个忠心的。 她心里对这孩子生了几分怜惜,心里又下了句评价,看她更是顺眼了不少。 听立春面无表情的说完,黄莺抬头看了看凌老夫人的脸色,见她神色阴郁,心里不由咯噔一下,顿时想起被发卖的百灵来。 薛九娘就算平时哭的再拿手,听着立春又补上了一句;“若是有丫头欺凌你,你作为主子教训回去便是,再不济再软弱也告诉老夫人便是,老夫人慈祥,自然会给你做主的……” 听完立春的话,凌老夫人暗自点了点头,看着薛九娘哭的满脸是泪,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不由心中更添了几分烦闷,想起当初薛九娘她母亲在家时候做出来的种种事情,眼中阴霾一闪而逝。 804.第804章 截胡 白蒹葭捻了一粒酥油蚫螺儿送进嘴里,抿了抿唇,入口即化的蚫螺儿满口清甜,打发了立春下去吃饭,却无声的笑了。 不管薛九娘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她这一副寡淡可怜的样子,正是春风得意的凌老夫人最厌恶的。 就算有一丝怜惜她,想起薛九娘母亲当年在家里做出来的事情来,也未免会冷淡几分。 想到立春所说的凌老夫人临走时候跟薛九娘说的话,白蒹葭的脸色又冷淡了几分,不过很快倒是将这事情抛之脑后了。 第二天凌老夫人便让人来请了白蒹葭去用膳,白蒹葭也没有拒绝,让丫头们给两小带话今日不用过来了,等时间到了,收拾整齐就去了凌老夫人的院子里。 虽然只是短短一天,但是凌老夫人的脸色也不算好看。 她倒是抿嘴笑了一下,心下有几分明白,不过却没有说,只是行了礼,看凌老夫人点了点头,便款款到一旁坐了。 本来嘛,戚三奶奶算是看上了岳秋容,本来想亲上加亲的,这次京里,也是想着拉扯岳秋容一把。 不过让薛九娘从中间截了胡,不知道是意外还是故意,反正拼着自己名声不要,也要将这事情闹将出去。 好的是只是几个长辈心里有这个意向,毕竟戚六娘年纪还小,也是刚刚开始相看婚事的年纪,岳秋容虽然有才名,但是还没有正正经经的入仕做官,本来想再等上两年再来讨论这个事情的,毕竟两边都是知根知底的,戚六娘那软弱性子实在让人不放心,有戚大娘作为长房长媳在那边,嫁过去也不会受什么委屈。 等送了信过去,戚三奶奶知道了这件事,差点没被气死,她素来泼辣,想起以前薛九娘她娘薛戚氏在戚家也没少给自己苦头吃,明里暗里都看不起她家嘲讽了几次,不过后来薛戚氏出嫁,一年回不到家里几次,她又靠着自己在戚家渐渐站稳了脚跟,生了儿女之后,以前娘家的事情也没几个敢提了,不过当时被薛戚氏嘲讽的事情,也让戚三奶奶记在心里。 如今知道自己女儿的婚事又被小姑子的女儿搅合了,气的等送走了那送信的就晕厥了过去,这种时候还是戚六娘勉强镇定下来,慌慌的派了丫头去请了掌柜的来,又抓药煎了药。 也许是气的狠了,戚三奶奶牙关紧咬,连药都喝不下去,废了许多功夫,才把药灌了下去,结果戚三奶奶刚醒,戚六娘担忧过度,又一晚上神思不属,没有合眼,她身子本就柔弱,眼看母亲醒了,倒是松了口气,顿时便昏睡了过去。 倒是将戚家又闹得一阵人仰马翻的。 她们也是刚来京中,身边的人物丫头都不怎么得力,就带了几个使唤用的丫头小厮,眼看两个主子都躺着睁不起来,忙乱成了一团。 “蒹葭丫头,你说这事情,怎么处置?” 白蒹葭坐在凌老夫人身边,听说戚家乱成这样,心中也不由默默的叹了口气,看了眼凌老夫人的神情。 白蒹葭想了想,低头笑道;“左右戚三奶奶那里,少几个得力的人,容媳妇儿跟人带个话,让人牙子先带几个老实干练的人去让三奶奶和六姑娘挑挑。” 她又含蓄一笑,道;“这在府里,还是要有丫头伺候着,也不至于忙乱成这样。” 凌老夫人嗯了一声,说了句还是你年轻想到周到,又问了几句话,白蒹葭一一答了,她说的很是巧妙,不过会让人产生一种很真诚的感觉。 凌老夫人问完话,盯了一会白蒹葭,道;“今天早上听说你想吃荷香银鱼才让两个丫头去摘的?” 白蒹葭笑道;“是呢,昨日六姑娘提到银鱼,我想着还有些送来的新鲜蔗浆,想着慈姑你新近的胃口不太好,想来是天气转换有些不太喜欢,便让丫头去采些花叶,取一个清新,倒是没想到薛小姐会忽然去花园。” 她又笑了笑,道;“我还当她都在屋子里专心刺绣呢。” 白蒹葭倒是觉得,薛九娘遇到似锦似罗两个丫头,也多半只是巧合,不过那个时间她去花园,就只怕不是巧合了。 听完白蒹葭的话,凌老夫人眨了眨眼睛。 她倒是不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儿会真的漫不经心的说些废话,不过眼看白蒹葭这样的女孩子也乖巧的说着孝顺话,倒是让她心里舒坦了不少。 同时也让凌老夫人心中一亮,想起薛九娘哪一张凄然的小脸,捻着佛珠的手指微动,两枚佛珠飞快的从指尖滑了过去。 自家明明让薛九娘好好的在院子做刺绣学规矩,换句话是禁了她的足的,那薛九娘又怎么闹得忽然跑去了花园里,如果不是她跑去了花园里,又怎么会恰好遇到白蒹葭派去的奴婢…… “再说了,我瞧着以薛小姐的孝顺,就算没有那两个丫头,她也会亲自为慈姑采集荷叶一物做些吃食,毕竟那养荷的小湖离薛小姐的院子还是有些距离,平时也不会走的那么远。”白蒹葭淡淡笑道。 若不是薛九娘有心,又怎么会那么恰好遇到了似锦两个丫头呢。 她看了一眼凌老夫人的神色,很快的就闭了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将茶盏端在手里,轻轻的撇着上头的茶末子,虽然没有喝,但是这种举动不再说话,凌老夫人也没有说什么。 凌老夫人扫了一眼白蒹葭,眼眸微眯,倒是笑了一下,道;“看来这世界上巧合倒是很多的。” 白蒹葭笑道;“可不是,无巧不成书嘛。” 虽然街头巷尾有不少说书人说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也会有人将当前的八卦艳闻编扯一二说的有模有样的,但是真的有什么艳闻逸事让人知道编纂成书,那可真是无脸去见祖宗了。 凌老夫人见她肚子又大了一些,却是个妙龄女子,却是素淡的很,一身烟霞银掐丝兰花纹锦长衣,虽然是雅如芝兰,应了节气,不过也素淡的紧,玉镯玉簪看得出来是好东西,只是若说华丽,便是戚三奶奶也比她穿的华丽一些,一张脸上更是脂粉未施,虽然肌肤宛如明珠光晕,看在老者眼里,还是不如富贵堂皇的好。 805.第805章 奶娘 凌老夫人看着白蒹葭这样子,摇了摇头道;“你这丫头,未免太素淡了些,不成个大家夫人的样子。”她虽然年纪大了,却越发觉得还是赤金宝石的头面才配得上如今的身份,比较欢喜贵如牡丹那一种的,白蒹葭这样子,倒是好像别人苛待了她似的。 白蒹葭解释道;“这是大夫说的,说是那些脂粉金银什么的,对孩子不好,所以方才让我这般素淡打扮,尽量不要沾染那些有的没的。” 听说事关白蒹葭肚子里的那块肉,凌老夫人的脸色顿时柔和了很多,倒是让人多传了两道菜,又道;“你出门走动应酬,总不能这样打扮。” 白蒹葭笑道;“这家里的事情有慈姑担心,儿媳只要安安心心养胎就是了……还请慈姑容儿媳多惫懒一阵子,这府里的事情,还要慈姑操心呢。” 凌老夫人摇了摇头,道;“你啊。”声音里却是多了几分宠溺。 这管家的事情,到底是新媳妇都要拿捏在手里的。 不过如今凌家人口少,白蒹葭自己的嫁妆又丰厚,凌家这点家业,她也懒得去操心,更懒得为了这点事情累死累活的。 “我就再替你管几年,你且好好的多跟尘儿多生几个大胖孙子给我抱!” 说道孙子,凌老夫人的脸上掠过一丝惋惜。 虽然凌离儿跟她很是亲密,但是毕竟是个女孩儿家,在凌老夫人的心里,还是比凌慎之要低上一些的。 凌老夫人的心里,除了凌绝尘,目前头一个就是凌慎之了。 只是凌慎之虽然年纪小,却冷淡而疏离,虽然是彬彬有礼,沉稳持重,让人挑不出来什么错漏来,但是也跟她这个祖母不怎么亲近,让凌老夫人抱为憾事。 “等你生了这个孩子,我便将这家里的事业交给你,日后就好好的替你们小两口带带小孙孙了!” 想到日后的日子,凌老夫人的脸上,不由自主的浮现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听着凌老夫人的话,白蒹葭心里咯噔一下。 当年她跟凌老夫人闹开,就是因为凌慎之养在谁那里的问题,若不是因为这件事情,就算有费明珠在中间挑拨,以她的性子也不会跟凌老夫闹到后面那个地步。 她心中琢磨,面上却半点神色不露,只是笑吟吟的道;“哪能这样劳碌慈姑呢。” 虽然听白蒹葭这么说,凌老夫人却只是笑道;“含饴弄孙,不知道多少人的指望呢,再说了,我有李麽麽这些人帮着,也不会太劳碌。” 她想了想,却又忽然;“可挑好了奶娘?” 白蒹葭一顿,她刚回京中不久,虽然见凌老夫人不再提薛小姐的事情,心中松了口气,不过听她说到奶娘,倒是眼眸一闪。 这大户人家,都是有专门的奶娘的,当初凌离儿跟凌慎之,也是寻了个奶娘的,又喝了不少豹子奶,也不知道两孩子这样身子健壮,跟那豹子奶有没有关系……也不知道这京城里能不能恰好抓到刚生了豹子的母豹子…… 白蒹葭笑道;“还没有呢。”她又顿了顿,道;“暂时也不急。” 凌老夫人瞪了她一眼,道;“什么不急的,等你七八个月了,哪有心思精神来挑奶娘,也就这两三个月的功夫了。” 白蒹葭转眼已经快五个月的身子了,不出意外的话这孩子应该生在十月,天气也有些寒凉了。 等再过两个月,肚子更大一些,便是行动也很不方便了,这些事情,倒是先定下来比较好。 白蒹葭抿了抿唇,不得不说最近因为闻人素微和这科举的事情,她心思大多放在这两样上了,对于这事情倒是轻忽了些,当下便笑道;“慈姑教训的是,回头我就让人去寻奶娘。” 见白蒹葭这样听话,凌老夫人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两个人又说了一会话,都没有再提一句薛九娘,凌老夫人也有些倦了,才放了白蒹葭回去。 第二日便有人带了几个丫头去了戚三奶奶府上,那几个丫头都是很干练出众的,这就是人脉面子的关系了。 京城的人,多少有些排外的,一块牌匾下来,砸中十个人有八个是当官的亲戚,这人牙子一行,也是八面玲珑。 不过除了家生子外,能够买到出众的奴婢,也是要看关系的,毕竟一分钱一分货,好的总要给更富贵权势留着呢。 一看这人牙子带来的几个丫头,戚三奶奶倒是心里透白,知道如果不是那边递了话,自己断然是没这样好的丫头挑的,当下也没客气,挑了四个丫头,两个女工很出众,一个虽然沉默寡言干活却很是麻利,最后一个却是一手上好的厨艺,看礼仪举止,都是不用调教就可以直接用的。 价钱虽然不便宜,但是还是比戚三奶奶心里宽松了很多,她将其中两个给了戚六娘,知道戚六娘还累着,知道这几天女儿为了照顾自己没有合眼也很有些心疼,不过戚六娘虽然隐约知道了父母的意思,不过她心里也不知道什么滋味,反倒过来安慰戚三奶奶。 戚三奶奶见平时娇柔荏弱的女儿强撑着的样子,心疼坏了,难免又想起了当年和薛戚氏的旧恨,这新仇旧恨一加,倒是将薛戚氏恨到骨子里去了。 只是当着女儿的面,不肯露出来,却急急忙忙的写了信送回了戚家。 她不仁,休怪自己不义! 至于她信上写了什么,也就只有戚三奶奶自己清楚了,不过戚三奶奶身边的大丫头看着戚三奶奶脸上艳如蔷薇的笑意,心中倒是一抖。 自己主子,笑的越艳丽,就证明心里越生气,那信上的东西,就自己不识字,也知道那信上不是什么好话了。 白蒹葭知道戚家有几位奴仆快马加鞭的离了京城,也只是抿嘴笑了下,继续翻看着手里凌离儿的功课,轻轻一摆,那人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她翻了一阵,鼻尖微点,下了几处披露,便将事情轻易的抛之脑后了。 806.第806章 八卦 两家一时都安静的很,戚家倒是派了人来,送了些靖州特产,只说是夫人小姐不服水土,都病了,暂时不能过来,还请凌老夫人不要挂念。 凌老夫人也给了好些东西,其中也有几道好药,还特意请了一位比较有名的大夫去了戚家。 两家虽然一时没有来往,但是面子上的功夫还是做的十足的,只是似乎有志一同的就将某个人遗忘了似的。 等到了五月,天气回暖,院子里的丫头们都换成了葱绿桃红色的春装,材质大多是纱罗,看在眼里,轻灵飘逸,都跟一朵花儿似的。 凌离儿坐在院子里,正在抄一首云淡风轻近午天,傍花随柳过前川。 她穿着象牙白丝袄,外罩着月白比甲,只发上一只。 这首春日偶得是一首七言绝句,一共就二十八个字,抄起来也不费力。 凌慎之在桌子的另外一头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凌离儿在平时很是跳脱,不过关键时候还是很能静得下心来的,等她抄完了春日偶遇,又抄了两首今日要背的诗词后,才将笔放下,拍了拍手道;“好了。” 便将纸挑起,递给凌慎之看。 凌慎之检查了一遍,点了点头,凌离儿才松了口气,靠在一旁小口喝着丫头送上来的枸杞银耳汤。 当然没忘了乖巧的在凌慎之手边放上一晚算是贿赂。 虽然功课做的不差,但是被跟哥哥一起禁足在家里凌离儿也是头一回——以前在昆云的时候,凌慎之也大多是在闲云书院在读书,虽然有休沐的日子,但是也没这样静谧安稳的生活。 凌离儿小勺将骨瓷小碗碰的稀里哗啦的。 凌慎之瞪了她一眼,道;“好好吃。” 凌离儿哼了一声,索性将手里的小勺子丢进碗里,正好瞧见一个穿豆绿衫子的娇小丫头走了进来,记得是院子里一个二等丫头叫做美玉的。 伸手一招,美玉心中惊喜,盈盈走了过来,行了一礼,道;“小姐有何吩咐。” 凌离儿眼睛一转,道;“外头最近可有什么消息?” 美玉她爹是凌老夫人房里管买办的,平时消息还算灵通,也会给美玉带一些小玩意儿,美玉生的娇俏,又口齿伶俐,平时也偶尔会让她来说些外头的事情解解闷。 美玉当下便将京城里最近热闹的几件事情拣出来说了,无非又是某几位子弟争风吃醋闹出来的风流韵事。 刚张了口儿,凌慎之冷森森的道;“这些事情也是跟小姐说的?” 他年龄虽小,但是这一开口,美玉却不由打了个冷颤,住了口,凌离儿急忙拉了拉凌慎之的袖子,道;“左右就当时听个戏本子,你好端端的吓唬人家小姑娘做什么。” 她自己还是个身量未足的小姑娘,美玉也是十四岁了,偏偏老气横秋的称人家为小姑娘,但是在场的人,却没有人有对她的称呼提出异议的。 凌慎之皱了皱眉,又望了凌离儿一眼,道;“你看过什么戏。” 凌离儿笑嘻嘻的道;“没什么啦,我就听歌热闹。” 她偏头笑了一下,又继续对美玉道;“你拣紧要的说几件就行了。” 美玉心中害怕,低头想了一会,才将京城里的几件大事拣紧要的说了,不敢发挥平时的三寸不烂之舌,将一件事情也要掰碎了细细的说上半天。 她不知道怎的,就忽然想起自己母亲当初伺候凌绝尘那会儿,只怕比现在自己更是难过吧。 凌离儿听了一阵,也没听到自己想要的,不过仍然脸上含笑,道;“就这些吗?” 美玉道;“爹爹跟奴婢说的就只有这些了。”她又笑了下,道;“这京城里的事情,每日都在变着,那些戏本子都有许多是从这街口巷尾取材然后编纂的。” 凌离儿见她神色虽然有丝不安,但是却没什么特别的,想了想,摆了摆手,打发了美玉,又将身边伺候的丫头全部撵了去外头候着,虽然明知道附近都没有人了,仍然小心翼翼的靠在凌慎之身边,几乎咬耳朵的小声道;“怎么科举的事情还没闹出来。” 她是极信任自家哥哥的,从不信凌慎之推断的事情会有什么失误,更何况母亲虽然没有直接承认,但是从某些方面来说,也是默认了那学子找谢老先生多半是为了科举的事情。 否则如果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母亲怎么会将自己兄妹二人都禁足了。 凌慎之拧了拧眉,虽然是自己的亲妹妹,但是眼见她这样鬼鬼祟祟的样子,也不由道;“你怎么跟小老鼠似的。” 偏偏小姑娘听他教训,不以为意,反而真的跟小老鼠一样吱吱的笑了两声,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不是哥哥你教我的吗!” 凌慎之又拧了拧眉,道;“没有消息就没有消息,哪有什么有的没的,娘亲不是说了,让你安心读书,不要管这些事情吗!” 再说了,凌离儿一个深闺的小姑娘,虽然白蒹葭没怎么约束她,但是她身份放在那里,这科举毕竟是前朝的事情,跟她一个小姑娘没有什么关系。 凌离儿撇了撇嘴,道;“我就听听,我就听听嘛。” 她眼波流转,很是活泼,凌慎之深知自己这个妹子的性子,粗俗些说就是凌离儿一抬屁/股,凌慎之就知道她是拉屎还要放屁。 当下伸手抓住凌离儿的小手,顺手抄起桌子旁边的戒尺,轻轻的在她似白玉雕成的小手上拍了三下。 虽然不痛,但是也让娇生惯养的小姑娘手心泛红,美目蕴泪,可怜兮兮的盯着自家哥哥。 两方心有灵犀,打的知道自己为什么打的,被打的也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打的。 凌离儿抽抽鼻子,委委屈屈的道;“好啦,我知道啦,我不会冒充你偷偷跑出去的。” 凌慎之哼了一声,就听凌离儿特别委屈特别小声的道;“就这一小块地方,想要帮哥哥打听打听外头的事情还要靠这小丫头,浪费了好一阵时间还什么都没听到……” 说道后来,竟然声音越来越小。 凌慎之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垂着脸的小姑娘,好像失水的鲜花一样,让人怜爱的很。 “等我以后大了,更没办法出去了。”凌离儿小声嘀咕;“反正哥哥你打也打了,你出去的时候就带上我吧!” 凌慎之抿了抿唇,盯着面前的小姑娘,没有说话。 凌离儿伸手拽着他袖子,凌慎之盯着自己的袖子,伸手握住,慢慢的从凌离儿手里抽了出去。 继续伸手捉住袖子,抽出来。 捉袖子,抽…… 807.第807章 小儿事 两兄妹正在僵持不下,凌慎之神色刚见松动,就听着外头传来声音。 凌离儿立即将手从凌慎之袖子上收了回来,规规矩矩的坐在了一旁,凌慎之看着她头上的珠花有些歪了,拧了拧眉,伸手指了指她发髻。 凌离儿摸了半天都没摸到,凌慎之不忍目睹,伸手出去帮她扶了整齐,就听凌离儿笑道;“哥哥你不要老拧着眉,容易老。” 还没等凌慎之说话,立即笑嘻嘻的叫道;“进来吧。” 却见文娘引着似绫进来,凌离儿笑道;“娘亲让你来有什么要吩咐的。” 眼角一瞟,就看见似绫手里捧着两个小巧的盒子。 似绫恭恭敬敬的道;“夫人让我给少爷和小姐各送一些东西,让二位收拾整齐,明日一早要出门。” 凌离儿将那盒子接过来打开一看,却是略大那一盒适合小孩子的镶珍珠嵌玉用累丝手艺的首饰,倒是忍不住眼睛一转,道;“你可知道娘亲要去那里?” 说着又将凌慎之的盒子打开,里面只是一枚白玉鲤鱼佩,结着莲青色络子,淡雅中显出几分沉稳。 “奴婢不知。”似绫顿了顿,道;“夫人还说了,让二位将明日的功课也在今日做完,等晚上送去她那里。” 凌离儿撇了撇嘴,瞥了一眼旁边的戒尺,胡乱摆了摆手,道;“我们知道了,你回去告诉母亲吧。” 说着便将手上盒子一合,交到凌慎之手里,又将手上那一小盒首饰收好,眼睛一转,文娘立即悄无声息的靠了上去,轻巧的将那首饰盒子收在手里。 “你先回去看看这套头面要梳什么头发。”凌离儿又皱了皱鼻子,“娘亲可送了衣裳来?” 似绫道;“并没有,只是让二位拣紧要庄重的衣服穿着。” 凌离儿方才点了点头,打发了似绫,看了一眼石桌,深深的叹了口气,也不再撒娇,坐会开始的位置,那墨砚被他们闹了一阵,也有一些凝固的模样,于是倾了些茶水在里面,又将墨细细研开。 凌慎之看着凌离儿在那里忙碌,也抿了抿唇,他的课业比凌离儿只重不轻,就听着凌离儿一边研墨一边俏声道;“哥哥,你说娘亲要带我们去见谁啊。” 当初见祖父什么的,也没这么重视。 凌慎之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他对于这京城,说不上熟悉,这没头没脑的,那里知道白蒹葭要带他们去那里。 凌离儿想破了脑袋,却眼睛一亮,道;“你说娘亲会不会是带我们去见皇帝?” 凌慎之淡定的敲了敲桌子,示意凌离儿研墨注意一些,一般来说这研墨的事情,自当有丫头来做的,只是凌离儿却觉得有丫头在到底不够清静,还是自己来清静自在的多。 所以这些事情也就自己来了。 凌离儿撇了撇小嘴,开始专心研墨,就听凌慎之道;“最近这天下乱成这个样子,皇帝那里有时间。”他想了想,心里还是对于九五之尊有几分仰慕的,这个世道的人,可以说是没有不以见皇帝一面为荣耀的。 两兄妹猜测了半天,只是他们对于这京城着实不熟悉,白蒹葭那边也没说什么,最后悻悻的写完了功课。 凌离儿三两下就完了,一抬头就看见凌慎之还端坐在那里,一笔一划的写着什么,不由眼睛一转,将凌慎之的纸抢了两张在自己手里,笑道;“再写不完天都要黑了,白白的伤眼睛,我帮你做些。” 凌慎之皱了皱眉,就听凌离儿道;“左右你日后帮我做回来就完了。” 眼看凌离儿攥紧了那纸不放松,凌慎之偏了偏头,他这功课已经温习过了,只是差的不多,也不是很在意这些。 凌离儿握了笔,访着凌慎之的笔记,开始解起题来。 她在昆云的时候,没少冒充凌慎之的名字行走,自六七岁起,就开始学着凌慎之的笔记,等凌慎之两篇文章写完,她也恰好写完了最后一个字。 只是比起她平时的圆润秀丽,这字迹却更峻峭一些,跟凌慎之的差不多。 凌离儿满意的点了点头,舔了舔笔尖,凌慎之皱了皱眉,看着她粉嫩的舌头染上一点黑色,将一旁的银耳汤泼了,又倒了一碗塞她嘴里,看着凌离儿要吞下去,才道;“漱漱口就吐出来。” 凌离儿哦了一声,将一口银耳汤含在嘴里,漱了漱口就吐在了一旁的小痰盂里。 凌慎之瞧着那水里混着一丝墨意淡淡化开,不由道,“也不知道你这爱舔笔尖的习惯到底是谁跟谁学的!” 凌离儿眼睛一转,道;“这舔笔尖的学子可多了,怎生你就爱说我一个!” 她倒是理直气壮的很。 不过凌家大小姐,就没有不理直气壮过。 凌慎之道;“别人舔笔尖都是写字前舔,怎么就你爱写完后舔。” 因为毛笔笔尖容易凝结,平日晾干之后大多凝结,哪怕是用再好的墨,也最好用唾沫抿开笔头笔尖,方便汲取墨汁,不伤笔毛。 那时候毛笔都是洗的干干净净,笔上不留余墨的,抿开也算干净风雅。 这凌离儿却不知道那里学来的习惯,却喜欢在做了得意文章后舔一舔笔尖,凌慎之第一次那会儿,凌离儿一个小舌头,都黑漆漆的,倒是将凌慎之狠狠的吓了一跳,只当她是病入膏肓或者不慎用了什么毒药,吓得要死不活,头一次失了沉稳,急忙让人去请了立春来,结果才发现凌离儿只是舔笔尖舔得狠了。 他自那之后,盯凌离儿的紧,也特意交代丫头好好的盯着凌离儿,这舔笔尖的事情虽然少了很多,但是偶尔一个不注意,这丫头还是爱舔! 凌离儿见凌慎之难得说了这么多话,知道哥哥是真生气,当下嘻嘻一笑,又含了两口银耳汤在嘴里,漱了个干干净净,才将剩下的半钟银耳汤一口喝了,笑道;“好啦,都干净啦,哥哥我先回房去寻明天跟娘亲出门的衣裳啦!” 那最后的衣裳几个字,简直跟脱了笼子的黄莺儿似的,九转十八弯了个调子,听在耳朵里,就知道这丫头到底有多欢喜了。 808.第808章 相国寺 初一十五,都是小媳妇大姑娘上香祈求平安富贵的日子,也是难得的可以走出门去的日子。 家里穷些的,就近的破庙冷佛,给些自家种的贡品,家里富贵有余钱的,便上三柱高香,多补贴些香火银钱。 有些和尚,就养成了踩高捧低的习惯,香油钱给的多的,便多两个笑脸,恭恭敬敬的说着吉祥话。 那穷的没几个铜板的,便是连门儿都不让进,不过若是香油钱多,这佛寺也修的格外壮丽些,京城里的佛寺不少,富贵人家多,佛寺也自然不少,而且大多都颇为富贵热闹。 人最多的,自然是大佛寺,但是整个京城里若是说最尊贵清静的,却是皇家佛寺,相国寺。 相国寺的佛陀潜心修禅,佛法高深,比起那些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佛寺,多了些清静之意。 今日相国寺中,却比平时多了几分热闹,小和尚看着来来往往的师兄师伯们,好奇的问了消息灵通的师兄,才知道有皇家贵人要来礼佛。 那是一个极美丽极温雅的宫装女子,遥遥的看上一眼,竟然比小沙弥平时见过的大姑娘小媳妇还要让人印象深刻。 可惜只是遥遥的一眼,那女子已经入了厢房去,传下话来,自家带了人来,就不用麻烦寺庙里的人伺候了。 不一时又是一辆马车到了,那车上先下来个俊秀非常的小小少年,八九岁上,却淡绿衫子,腰上系着一块花卉如意白玉佩,虽然并没有向很多富人家一样穿金戴银,但是就这样简单的打扮,却让人产生了这个少年的家庭和教养一定相当不错的感觉。 随之一个女孩儿家又跳了下来,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灵动非凡,当她看着你的时候,就觉得那眼睛里似乎有着千言万语,似乎在跟你说话一下,眼波流转,却忽然笑吟吟的道;“觉空,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让人惊讶的是,她眉目竟然和那小少年极为相似,但是她衣着却比那小少年华丽多了。 连枝花样绣罗襦大袖,系着一条八宝璎珞马面裙,挽着碧霞帔子,戴着一套白玉花卉如意头面,纤细的手指竟然似模似样的握着一把团扇,颈间仍然戴着一串明珠,都是指头大小,明珠生晕,映着她宛如白瓷一样的肌肤,却是清润的紧,比起当初见到的娇俏活泼,又多了几分说不出来的端庄娇贵。 小和尚觉空看着那娇俏的小少女,心中顿时涌起一丝他乡遇故知的欢喜来,也顾不得看那少年微微皱起的眉头,上前两步道;“师父说有佛法会,所以才带了我来,你……你不是在昆云吗!” 凌离儿眼睛一转,嘻嘻笑道;“我跟娘回家啦。”她生怕这小和尚不小心说出她在寺里顽皮的事情来,急忙见话语转了过来。 正说了两话,凌慎之就眉头微皱,想起眼前这个小和尚正是那昆云城的觉空。 那时候凌离儿淘气,又讨厌那寺里要拿钱卖书的和尚,拿石头塞在荷包里充作银钱给了那和尚。 他倒是没觉得妹妹做的有什么不对,不过当着母亲的面,还是不要提这个的好,毕竟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他当下便冲觉空点了点头,道:“小师父好久不见。” 凌离儿又咯咯笑了两声,想起这小和尚傻呆呆的样子来,忍不住又笑了一下,才冲觉空打了个眼色,就听车里传来极柔和的声音;“离儿,慎之,你们在跟谁说话呢。” 凌离儿笑道;“我和哥哥在跟相国寺的高僧说话呢。” 觉空听她说到相国寺的高僧,一张小脸顿时涨的通红,左右张望了半天,附近就自己这个小和尚跟凌慎之凌离儿说了两句话,可是……可是师父是高僧也就算了,自己,自己那里算的上什么高僧呢,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和尚罢了。 白蒹葭撩起帘子,就看见一个脸色涨得通红的小和尚,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心下不由笑了一下,瞥了一脸凌离儿,见她巧笑嫣然一脸正经的样子,但是却深知自己女儿个性的白蒹葭却不会被她骗了去。 当下也不戳穿,只是行了个礼道;“小师父好。” 倒是觉空脸上更是红的如同火烧云一般,不过脑子里虽然浆糊一片,但是还算记得礼仪,还算顺畅的回了礼,不过倒是很快就平静了下来,白蒹葭看在眼里,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果然是佛寺里养出来的孩子,单纯的很。 觉空虽然闹了一个脸红,不过很快却倒是恢复过来,确认了白蒹葭就是今日的贵客后,便跟几人说了,引着三人往里头走去。 本来这引路的事情也不应该他做,不过平时最出色的一个小和尚偏偏昨夜吃坏了肚子,今日又各有各的安排,就他闲着所以便被派了出来。 他带着人走了一阵,绕过一座假山,却见眼前陡然开阔,一片宽广的平地上,却是苍松偃首,古柏蟠龙,中间掩着几间小小的精舍,走的近去,却是绿荷红鲤活水来,翠兰金桂绕篱栽。 活脱脱的闹中取静,世外桃源,那精舍后头却种了一大片翠竹森森,又有极大的一颗芭蕉树,树叶翠绿铺展,看在眼里,十分可喜。 到了一处,觉空才合了个什,就见里头站着一个美貌宫女,是闻人素微身边的绿萱,瞧见白蒹葭三人,顿时便走了过来,见过礼,叙过话,却是闻人素微还要一会方来,绿萱等人是先行的宫女,打理这边住处的。 请了几位进屋舍里安顿,里头里的糕点茶水也是备好的,凌离儿一大早的被折腾起来,就胡乱吃了半碗粥,一路颠簸过来,倒是有些犯困,那茶是今年才采的雨前龙井,虽然没平时闻人素微那样的讲究,但是也是价值不菲的好茶。 糕点是宫里的样式,很是精巧,摆在那里倒是不像是糕点,如同精致的雕花儿一般。 绿萱在旁边笑道;“这是宫里新出的点心样式,殿下倒是很是喜欢,知道有两位小公子在,所以特意让奴婢带了来,让两位尝尝新鲜。” 809.第809章 佛肚竹 绿萱既然这样说了,白蒹葭便也微微一笑,让两个孩子各取了一些吃了。 眼看两个孩子都彬彬有礼,进退有度,绿萱笑了笑,又说了两句话,白蒹葭便打发她退了出去。 她心中有事,不过如今到了最后的时间,倒是没什么放在心上,只是倒了一杯茶在手里慢慢的摩挲着,眼眸微沉,若有所思。 凌离儿吃了两块糕点,又喝了半杯茶,才道;“娘亲,今日要见的到底是谁呀?” 白蒹葭奇道;“我没告诉你们不成?” 却见一对儿女有志一同的摇了摇头,倒是哑然失笑,道;“我本来以为你们晓得了,却不知道你们还不知道。” 凌离儿嘟了嘟嘴,道;“娘亲你又没告诉我们,我们那里知道呀!” 她一脸委屈,还嘀咕道;“哥哥还说,你可能要带我们去见皇帝呢!” 凌慎之听着凌离儿睁眼说瞎话,没有吭声。 白蒹葭一看两小的神色,心里哪有不清楚的,不过也不拆穿,只是充作没听到。 等了一会,白蒹葭取了一卷《金刚般若经》拿在手里,慢慢翻看。 凌离儿坐了一阵,觉得无聊,便靠着白蒹葭坐了,在她身边一起看书。 凌慎之心中思忖,想了一阵,走到窗边看窗外的风景,这窗户望出去,却见翠竹森森,凤尾细细,风过竹林,便沙沙作响,极是雅致。 这世道既有梅兰菊竹四君子,也有松竹梅岁寒三友,这梅花翠竹,却是最得文人士子喜爱的。 便是昆云的园子里,也有一片梅花院落,植得各色梅花。 却不知道怎么想起白家上下,竟然不见一根竹子。 他想起这事,便觉得有些奇怪,白蒹葭看了一阵,却见凌慎之坐在那里,若有所思,偶尔抬眼看看自己,眼神交接,却又将眼神转开。 当下便将手中的经书往凌离儿手里一塞,任她一旁看书,冲凌慎之招了招手道;“慎儿在想什么呢。” 凌慎之抿了抿唇,倒是让心中疑惑说了,凌离儿听了一半,便也凑了过来,点头如小鸡啄米一般。 这养竹的事情却关系到白蒹葭的旧事,白蒹葭想到旧日自家还是小女儿的时候,也是娇气坏了,靠在窗口看了阵那翠竹,却忽然笑道;“回头让人掘些笋儿,带蔸砍些嫩秆,连根带泥的送回家去,就说是你们连个孩子孝敬的。”、 却又笑吟吟对凌慎之和凌离儿道;“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你们两个的院子里,可要种些竹子?” 凌离儿急忙摆了摆手,道:“我是宁可有肉没竹的,这半夜风过竹林,听着怪渗人的,书房那块儿倒也罢了,我院子里却是不要的。” 凌慎之却微微点了点头,道;“麻烦娘亲操心了。” 这相国寺的竹子也是极好的,其中最多的一众种名唤佛肚竹, 佛竹又名罗汉竹,节小肚大,秆如佛肚,姿态秀丽,另有凤尾竹、上有点点泪痕的湘妃竹、婀娜多姿的淡竹……偌大一片竹林,颇有名声。 不但品种好,养的也是极好,受了香火熏陶,传说里还有些辟邪的作用,有时候也会有人从这佛寺里请一些草木回去重载在家中。 正说着话,却见那翠竹林中,走出一众女子。 白蒹葭笑了笑,却是闻人素微来了,却是几个宫装少女抬着一副软轿,那少女皆是十五六岁年纪,都生的眉目端正,形容端整,进了隔壁精舍,不一时红榴就进了屋子,说九公主请白蒹葭过去相见。 白蒹葭答应了一声,嘱托了儿女两句,又将立春留在房里,才跟着红榴去了隔壁屋子。 这精舍外头精致,里头也雅致,绕过屏风,却见闻人素微正歪在炕上,她衣着向来随心所欲,也只是穿着一身朱色刺绣妆花宫装,脸色不算好,有一丝苍白,不过一双眼睛却又黑又亮,宛如夜空中的星子一般,散发着惊心动魄的耀眼光彩。 见她进来,闻人素微笑道;“怎生就你一个人,那两个孩子呢?” 白蒹葭笑道;“怕他们淘气,不敢先带来。” 闻人素微笑了一声,打发红榴快快去隔壁将人带过来。 见她浑然不提旧事,白蒹葭也只是笑着在一旁陪着坐了,心中纵然有再多问题担忧,面上却是半点神色不露。 两个孩子进的门来,闻人素微问了一番名字年岁,这种时候,倒是长幼分明,凌慎之都一一答了,凌离儿站在后头,抿紧嫩唇,老老实实的跟外头的小兰花似的,一句话不肯多说,一步也不肯多走,连眼睛都没有乱飘一阵。 凌慎之刚进来的时候,呼吸还有一丝乱,不过很快就平稳下来,闻人素微考究了几样功课,他也侃侃而谈,并不害怕。 虽然年纪还小,但是闻人素微却见他姿容从容,又老持沉重,倒是叹了口气,道;“这孩子,就跟你小时候一样老气横秋的。” 凌离儿听她说到母亲,眼睛不由滴溜溜的转了两圈,只是她生的娇小,又低着头,那眼睛里的神气没人看到罢了。 白蒹葭抿嘴笑了笑,道;“小时候我头一次见你,只怕比他还紧张呢。” 她到底是女孩儿家,那时候白夫人还在,精神也是难得好上的一段时间,也可以说是回光返照的时候,白夫人只唯恐自己去了之后,小女儿年纪幼小,吃了年幼丧母无人教导的虚名,日后婚事上被人挑肥拣瘦不如意,最后时节强撑精神,求了恩典,处处给白蒹葭打点安顿。 说到这事,白蒹葭虽然当时年纪极幼,如今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但是想起来却也能够感受到当时母亲的殷殷爱护,虽然明知道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但是想到白夫人香消玉殒时也正是芳华年岁,心中不由一阵难过,心想若是母亲尚在,自己这一生,真是再没有半点缺憾了。 见她眉宇间难掩悲色,闻人素微心中暗叹了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才转身对红榴道;“我记得我有一坛子新作的暗香汤,你去取出来冲给两个孩子尝尝,也算是我这个做姑姑的一点心意。” 810.第810章 暗香 所谓暗香汤,是在梅花将开未开之时,在清旦取半开的梅花连蒂一起放在瓶里,然后一两梅花就撒一两炒盐,然后用厚纸数张重重封口,放置在阴暗处,等第二年取用之时,要先将蜂蜜放在碗内,方才启封,将那陈年梅花拣两三个在碗里,用滚汤一冲,那梅花自开,如生在枝头一样明媚可爱,而且香气浓郁。 红榴应了一声,引着两个孩子退了下去。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了闻人素微跟白蒹葭。 白蒹葭轻轻抿了抿唇,眼睛下意识的往闻人素微肚子上一瞟,就听闻人素微笑了一声,道;“蒹葭你没嫌弃我,真好。” 白蒹葭一顿,听着闻人素微风激寒冰一样的笑声,心里却有一些不妥当 前世闻人素微这个时候早已经香消玉殒了,对于她来说,闻人素微好好的活着就比什么都重要,人死过一次,倒是将很多事情都看得清淡了,当下眼眸暗沉,不由道;“对我来说,没有比你好好活着更重要的了。” 她这话发自肺腑,闻人素微听得清楚,摆弄着手里的小瓷杯微微一顿,却又看着窗外轻笑了起来。 “这孩子……”白蒹葭瞄向闻人素微,宽松的衣服并不能看出来这身子到底是怎么样。 白蒹葭暗自心恨雪胜衣不在这里,雪胜衣跟闻人素微在宫里一起长大,虽然雪胜衣看上去柔弱,但是从她当年自请和亲来看,她是一个很有主见,对于政治也很敏锐的少女,虽然大多时候雪胜衣都是退让求全,但是在必要的时候,也是丝毫不会退让半分的,或者雪胜衣强硬起来,可以让闻人素微退让一二。 她本以为今日雪胜衣也会来的。 就听闻人素微忽然又笑了一下,道;“蒹葭,你竟然不问我这孩子的父亲是谁?难道你一点都不好奇不成?” 说到这事情,竟然言笑晏晏,眼横秋水,眉拂春山,削冰团雪一般,毫无晦涩之意。 白蒹葭见她青丝下水眸盈盈,红袖中玉笋尖尖,雅淡梳妆偏有韵,凭是无情也动人,便是身上的衣裳,也是红锦铺如桃,绿纱散如烟,身上的东西随便摘一样出去,也够那些人花用上一辈子了。 她如何不好奇。 如今闻人素微亲兄继位,这辈分的嫡公主,就她那么一位,便是身份,也是尊贵至极。 她虽然尚未成亲,却已经有了封号,名下封地不少,而且大多富沃,这次闻人嘉和让位前,又唯恐这个独生女儿受委屈,又多封了几户。 这些日子下来闻人素微不顾公主之尊,亲自服侍闻人嘉和尽心尽力,眼看闻人嘉和身体好转,闻人乐节龙心大悦,赏赐又跟流水似的给了不知道多少,加上旧日先后和前太子都给她留了些,闻人素微手上到底有多少财富,也就她自己清楚了。 可以说整个大昭,如果有闻人素微看上甚至以身相许了的男子,那里有不从的,但是看闻人素微的样子,对那个男人却是一丁点都不想提起的。 但是想起自己竟然嫁给了凌绝尘这个风花雪月半点不懂,琴棋书画一窍不懂的男人,又觉得这情之一字,实在是难以忖度。 白蒹葭私下也不知道想过几次,只觉得头疼无比,不知道想了多少次,也是半点头绪都没有。 当下只是叹道;“我便是再好奇,这些日子也不在京里,那里知道你有的没的。” 看了一眼闻人素微,又道;“我素来知道你是个明白的,只要你好端端的就没什么了,你那药可还有剩下的……”她想了想,觉得闻人素微做出这事情来,那孩子他爹是不打算去问了。 听完白蒹葭委婉的话语,闻人素微嫣然一笑,道;“你那药倒是极好的。” 还没等白蒹葭答话,闻人素微已经接口道;“你几曾听过这送出去的东西还有要回去的道理。” 她言笑晏晏,眉目盈盈,甚是动人。 白蒹葭叹了口气,心知闻人素微已经是打算赖到底了,当下又道;“我在外头有个温泉庄子,倒是还算清静,这些日子打算去住上一段时间,也好安胎,阿九你要不要与我同去。” 闻人素微乳名便叫做阿九。 一来是因为她在宫中排名第九,前头几个,好多都没养活,她哥哥闻人乐节便被送去了佛寺,后来不知道怎么去了朱家,男扮女装的养了十几年,身子还是不算太好,这个女儿养在宫里,阿九也是取个长长久久的意思。 唤闻人素微阿九的人,素来没几个,白蒹葭又大多自矜身份,不肯越矩。 听白蒹葭叫了自己一声阿九,闻人素微也是心下一软,心里知道白蒹葭这说法,自己随着她去了,这孩子无论是留是生,都好掩饰。 “你若是想留下这孩子,若不嫌弃,便先养在我身边,等过两年,过继过去就是了。”白蒹葭温声道;“你若是不肯留,那温泉庄子上气候好些,也好调养身子。” 听白蒹葭温声软语,再也不提那个孩子的父亲,只是任着闻人素微自己拿主意。 而且这孩子,眼看着都三月了,想着前些日子闻人素微还天天服侍着闻人嘉和,虽然有的是宫女打下手,但是以闻人素微的微寒身子,难免有些不太好。 再不筹划,只怕这肚子都掩盖不住了。 就算是闻人素微,这事情传来,只怕也麻烦的很。 闻人素微看着白蒹葭眉宇间难得的焦急,倒是抿嘴笑了一下,道;“难得见你着急。” 见她气质淡雅,白蒹葭一顿,没有说话,才听闻人素微笑道;“我呀,我在想着,要不要让我父皇赐婚呢。” 白蒹葭惊到;“你要赐婚给谁?” 京城里想了一圈,竟然没有能够让她看得上的男子,也是,如果真有白蒹葭看得上的,这闻人素微的孩子他爹也算是有些头绪了。 “那个人……知不知道……”白蒹葭盯着闻人素微,开口问道。 闻人素微笑道:“他呀,大抵是不知道的吧。” 811.第811章 闻人素微的谋划 “桑朝歌,你疯了?”白蒹葭死死的盯着眼前的闻人素微。 宫装少女的脸上轻笑嫣然,却是平日里少见的风情。 但是白蒹葭却深知闻人素微的性格,既然说了出来,那么她就自然不会再改变主意。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这次闻人素微只请了她没有让雪胜衣来了,如果雪胜衣在,只怕雪胜衣会以死相逼来让闻人素微改变主意,若是改变不了,雪胜衣那身子,只怕伤心过度,又要养上一阵。 闻人素微是谁?是当今皇上的亲妹妹,正统的嫡公主。 桑朝歌是谁?岭南的鬼世子,已经注定株连九族的谋逆岭南王的嫡长子。 这两个人,别说白蒹葭了,但凡有点眼界的人,如果不是嫌弃自己活的还长了,这种时间谁还会肯跟岭南王扯上一点关系。 白蒹葭本来觉得,闻人素微只要找个理由,离开宫里寻个地方避暑也是很容易的,只要做的严密些,生下孩子,自己先认下了,等过两年,闻人素微再养回去,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即便是这孩子不要,在避暑地方也处理的干干净净,有立春在旁边养着伺候几个月,将小产的身子调养好。 但是白蒹葭却没想到闻人素微竟然想要闻人乐节将自己赐婚给桑朝歌。 桑朝歌的确是个很出色的男子,但是那已经是几年后的事情了,如今他不过是一个被继母弟弟夺走权势家族,在岭南光辉全无的一个鬼魅一样的人物…… 白蒹葭脸上抽了一下,道;“你……你可知道……” 闻人素微欣赏着她脸上气急败坏的神情,却又忽然笑了一下,道;“蒹葭,还是头一回见你这样气急败坏呢!” 白蒹葭听她口气轻松,更是气急,跺脚道;“你,你。” “这世上不知道多少好男儿,你又何苦……而且万岁怎么可能答应你!” 闻人素微越是淡定从容,白蒹葭心中越是不安,她这神气,是深思熟虑后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会轻易更改的神气! 比起桑朝歌,白蒹葭倒是宁愿闻人素微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过一辈子了,跟那谋逆之子扯上关系,就算闻人素微再怎么娇贵骄女,这……这…… 指尖把玩着小巧的杯子,闻人素微笑道;“世人皆道,鬼世子浅薄体弱,无依无靠。” 她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凛然,“岭南之地,民风彪悍,素来排外,即便是姓凌的,想要破城容易,但是若是想要将岭南彻底收复,却是不能。” 她是极不喜欢凌绝尘的,每当提到他,总是以姓凌的来代替。 白蒹葭抿了抿唇,已经明白了几分。 岭南之地交通艰难,里面的人除了汉族外,还有白族,彝族等异族人杂居,自给自足,很少与外人来往,俨然成了国中国,一个自己的小王国。 而且天气湿热,密林甚多,除了滋生出各种药材外,也有各种毒虫蛇蚁,岭南人都有一手炮制药材的好手段,岭南的药材,都能在外头卖出不错的价格。 同时也有着丰富的矿产,其中有几种很是罕见的金属更是只有岭南才有。 正因为有了矿产和药材这两样东西,岭南人的生活,都过的相当不错,岭南王几代经营下来,所积攒下的财富,也相当惊人。 看着闻人素微懒洋洋的说这话,白蒹葭心中凄然,道;“这……这也未必要你去啊……” “万岁爷唯一的嫡公主,还有比这更能安顿人心的么?”闻人素微笑着看了白蒹葭一眼,伸手将她冷冰冰的手握在手里,笑道;“当年的岭南王妃,何尝不是勋贵嫡女,在那岭南别说压制住岭南王了,结果还是死的不明不白,再说了,哥哥方才继位,姓凌的好不容易才打下来,若是让别的人去,他也不放心,若说手段身份,也只有我最合适了。” 眼看白蒹葭脸色苍白,闻人素微又笑了一下,道;“好啦,我告诉你。”她脸上极淡的露出一丝笑意,“桑朝歌是孩子他爹。” 桑朝歌是孩子他爹。 虽然只是简单粗暴的八个字,但是这八个字却简单粗暴无比的像是在白蒹葭的心里投下了一枚鞭炮,将白蒹葭一下炸的懵了,就算平时她再怎么玲珑沉静,这种时候也只能张口结舌的看着眼前的宫装少女。 “你……你说什么……” 桑朝歌跟闻人素微,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扯上关系的? 白蒹葭大恨,自己那时候正一心避开这夺嫡的风头,那里想到自己韬光养晦了几天,这闻人素微就跟桑朝歌扯上关系了。 她看着闻人素微的神情,见她虽然神色平静,笑容清美,但是看来看去,提到桑朝歌的时候,她脸上并没有那种少女怀春的神气,反而如广寒嫦娥月中出,姑射仙子雪里来。 …… “嗯,桑朝歌来了京城。”闻人素微漫不经心的笑道;“我跟他交手过几回合,倒是不像传说中的那么没用。” 她说的轻描淡写,但是作为局外人的白蒹葭反而没有闻人素微这个局内人那样轻松。 你一个深宫少女,那里来的跟桑朝歌交手的机会。 而且还交手过几回合! 想到前世关于桑朝歌的种种传说,白蒹葭脸上轻轻的抽搐了一下,虽然闻人素微现在表现的漫不经心,但是这几回合定然是没有她表面上的那么轻松的。 她忽然怀疑闻人素微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来的了。 而且,就算是闻人素微,从赐婚筹备婚事到嫁到岭南也要好几个月,只怕这孩子还没等到了岭南,也早已经生下来了吧! “虽然我以为他没用比较好拿捏些。”闻人素微摩挲着白蒹葭的手,感觉她冰冷的手渐渐有了温度,才笑道;“不过他有心机手段,也才更有意思。” “这孩子,我打算生下来,到时你养着。”闻人素微又笑了一下,“桑朝歌心机倒也深沉手段也多,只是极重亲情血缘,等这孩子养大了,日后岭南若是我不在了,你让这孩子领军去平伏岭南——定然比姓凌的有用得多。” 桑朝歌的孩子,对于排外的岭南来说,若是十几年后,没有比他更合适收复岭南的人了。 812.第812章 潜龙在渊 “可是,你就不怕……”白蒹葭喉头紧缩,好不容易才挤出话来,她的手汗津津的,从小到大,没有这么让她这么失措过。 看着闻人素微的神情,白蒹葭知道她主意已定,白蒹葭单知道闻人素微是个极有主意的人,但是这一刻,却从来恨不得闻人素微不要这么有主意。 “你就不怕重蹈了姜家女儿的覆辙。”她花费了好大的戾气,才将话说出了出来。 那前任岭南王妃,桑朝歌的母亲,当年在京城中也是有名的名门淑女,光是看她能生下桑朝歌,就知道这姜王妃的心机手段是半点不差的,但是就是这么个人,也就那么去了。 闻人素微微微笑道;“木已成舟,饭已成炊,没的法啦。” 瞧见她那神气,白蒹葭只恨不得将她脑袋狠狠敲上一顿,看看能不能把这人敲到后悔。 “衣衣那里,你就多照看些。”虽然说是照看,但是白蒹葭那里听不出来她的弦外之意。 这将闻人素微要嫁到岭南的事情告诉雪胜衣的重任,就落在白蒹葭身上了。 白蒹葭一阵头疼,雪胜衣多少能理解闻人素微的心思,只是以她的身子,难免又会郁结于心,大病一场。 她叹了口气,倒是恨不得当初直接替闻人素微选了将这孩子落了,纠结半日,只是道;“你这又是何苦。” 本来是天之娇女,平安富贵,又何苦非要往那火坑里跳,想到闻人素微肚子里的孩子,白蒹葭又是一阵纠结。 那孩子还没有出生,却已经有层层枷锁在他身上,未免可怜了些。 闻人素微笑道;“若是不能收复岭南,这内战迟早是要再演的。” 她看向窗外的罗汉竹,淡淡的道;“我大昭儿郎战死沙场,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但是死在自己人的手上,却是决计不能忍的,这岭南,定然是要牢牢窝在掌心的。” “百姓以金银富贵供养我等,我自然也应该为他们谋划一二,娇养了我二十多年,我便至少要还他们二十多年的平安。”她看像白蒹葭满脸凄然,却又噗哧的笑了笑。 闻人素微本来是个素淡清冷的性子,削冰团雪而成的人儿一般,今日倒是笑语嫣然,但是白蒹葭看着她的笑颜,却觉得比起她平时不动如水来说,更添了几分凄然。 却不知道怎么想起前世雪胜衣自请出塞后,自己曾经去见过雪胜衣一面。 当时雪胜衣那样温柔端雅的少女,也是如此时的闻人素微一般,巧笑嫣然,风流袅娜。 缓缓中只觉得两个少女的影子更是渐渐重叠,迷迷糊糊中又听闻人素微淡定的道;“那桑朝歌生的俊秀,又身份尊贵,还不是纨绔子弟,颇有本事,年纪轻轻,却已然会韬光养晦隐忍潜伏,正是潜龙在渊,这世上……哎……你哭什么?” 耳边听着是闻人素微安慰自己的话,冰冷的水珠顺着白蒹葭的脸滚了下来,她迷迷糊糊中只想到当初雪胜衣死讯传回来时候自己的悲痛欲绝。 眼看白蒹葭泪流不止,闻人素微倒是慌了手脚。 她对于白蒹葭和雪胜衣的脾气都是极为了解的,所以这次才只请了白蒹葭,白蒹葭虽然温柔和婉,但是毕竟从小被充作男孩儿养,对于这政事上的事情,她也是极了解的,虽然表面柔弱,但是内地里果断之处,不输男子。 闻人素微清楚白蒹葭是必然能够理解自己的,所以方才请了她来,将其中事情坦然相告。 实在是她肚子这里孩子未来的筹划,失不得白蒹葭。 还有什么比将自己孩子托付给白蒹葭更放心的。 无论是教养还是感情,对于整个朝廷的忠心和大义,闻人素微相信白蒹葭一定会将这个孩子教养的很好,好到成为岭南王也没有人敢多说一句。 她脸上的笑意僵住,握住白蒹葭的手,却低声道;“蒹葭,蒹葭……” 喃喃叫了两次,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道;“你,你别为我担心。我……我当时让人……让人给桑朝歌下了药,他……他不知道是我让人下的……还谢我舍身救了他……” “我对他有救命之恩……又……又有皇兄赐婚……是他的正门妻子……他知……知道厉害……不会,不会……” 她虽然泪流不止,仍然将事情说了出来。 白蒹葭听着她说话,更是惨然一笑,心里明白,眼前少女金尊玉贵,生的削冰团雪,也是一副冰心雪肠,这事情既然已经谋划了这么久,看她模样,却是断然不能回头了。 而闻人秀和桑娉娉交好,只怕中间也有一些她的安排。 闻人素微挑剔讲究了二十几年,冰清玉洁,寻常男子都进不了她的眼睛,她开始说桑朝歌的好处,说起来也不过是说来安慰白蒹葭罢了,白蒹葭心中明白,如今见她泪流不止,还断断续续的说话宽慰自己,也不由心中大恸,伸手将闻人素微抱住。 两人抱头哭了一场,直哭的声哑力竭,方才休止,却见两个绝色女子,都哭的小脸通红,互看了半日,却又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白蒹葭低声道;“你……你谋划很久了……”她声音嘶哑无比,伸手到了一杯雨前龙井,塞到了闻人素微手里。 “嗯……”闻人素微喝了一口茶,淡淡的道;“去年的时候我意外得到消息,说桑朝歌来了京城,就开始谋划了。” 她说的轻描淡写,但是事情显然没那么简单,一听这时间,白蒹葭又叹了口气,道;“亏得你在衣衣面前半点行迹不露。” 闻人素微笑了笑,道;“也没什么的,衣衣最近忙着那一家子,她身份又敏感,平时便是相见也不容易。”她说的简单,只是雪胜衣心细如尘,若是要在她面前半点行藏也不露,也是很不容易的。 白蒹葭眼睛一转,道;“你就笃定你生的是个儿子不是女儿?还领兵平伏岭南呢,难道你要弄个凌木兰不成。”她说了凌姓,便是承诺了闻人素微。 闻人素微道:“是个女儿不是正好,让你儿子娶了她,到时候也算是岭南郡主的夫婿,白白送慎儿一场造化。” 813.第813章 冲淡 闻人素微是见过凌慎之的,见他年纪不大,却极为出众,心中倒是欢喜,不愧是白蒹葭的儿子,倒是将凌绝尘又选择性的遗忘了。 她又跟白蒹葭商量了一些细节,她虽然决意要请闻人乐节赐婚给桑朝歌,这孩子意外得来,倒是一条后路,若是一个女儿,却也是更好不过了。 说到孩子,闻人素微眼中倒是有几丝柔和,不过很快就按捺了下去,于情于理,她都不适合将这孩子带在身边。 又将自己的筹划对白蒹葭说了一番,最后从怀里取出一个玉佩。 却是一条竹叶青的样子,甚是狰狞,不是京里惯常有的样式。 闻人素微淡淡的道;“这个玉佩是桑朝歌那日留给我的,你将她放在孩子身上,只说是捡到他时便带着的,日后便从这玉佩上着手。” 白蒹葭将东西接过来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阵,道;“这是岭南那边的东西。”说着便小心的收藏好了。 闻人素微嗯了一声,道;“我倒是跟你一个法子,定个日子,寻个别庄上去避避暑也好。” 这京城如今也是什么都有。说着闻人素微便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红木匣子,不过巴掌大小,很是轻薄,上头却有一把小小的银锁子,她伸手将头上的一只玉兰小簪取了下来,轻轻插进锁孔里一扭,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三封书信,旁边放着一支断裂的冰种飘花芙蓉玉簪,跟白蒹葭一一指过,道:“这三封信,一封是给孩子的,一封是将来给我皇兄的,还有一封……”她顿了顿,道;“到时候和这簪子一起给他吧。” 白蒹葭点了点头,心中暗自琢磨了一阵,眼看天色渐晚,闻人素微一双眼儿还肿着,她跟闻人素微长这么大,除了当初母亲和先后去时,也是头一回哭的这样厉害,又抿了抿唇,跟闻人素微说了两句话,两方商议已定,闻人素微方才取了银铃,轻轻摇晃,红榴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白蒹葭担心的看了一眼闻人素微,见她却忽然又冲自己笑了一下,心下不由安慰自己,比起雪胜衣当初无依无靠,远在她乡,素微虽然也是远嫁,但是看她图谋筹划这样久,日子总能自己过的不错的。 素处以默,妙机其微。饮之太和,独鹤与飞。犹之惠风,荏苒在衣。 阅音修葟,美曰载归。遇之匪深,即之愈希。脱有形似,握手已违。 她心中难过,先后当初以冲淡中取二字给闻人素微,只盼女儿过着阅音修葟的美好生活。 闻人素微也如先后期待的一般,年少时候起以一种冷眼旁观的姿态,看着这红尘间的纷纷扰扰,她的身份,本来让她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结果闻人素微还是选择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却没想到闻人素微从小风雅至极,冰清脱俗,最后还是要回到俗世中来。 白蒹葭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安慰自己道,无论如何,总比前世闻人素微早早死在了深宫里好,虽然这样想着知道是自欺欺人,但是仍然打起精神,将那匣子收了起来,闻人素微也将那开锁的簪子交到了她的手上。 不知道这簪子是在闻人素微手里握的久了,还是本身就是温玉制成,在手里的时候,竟然有一点灼热,白蒹葭细细摸了摸簪头,却有极不惹眼的起伏,想来这起伏就是钥齿了,想了想,伸手戴在了头上。 就听闻人素微淡淡的道;“蒹葭,辛苦你了。” 白蒹葭道;“不辛苦。”她知道这事情紧要,便抿了抿唇,就听闻人素微道;“如是……”她眼眸流转,却又叹了口气,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取了银铃,轻轻晃了两下,那声音清越,不一会门外就响起了绿萱的声音。 闻人素微道;“准备起驾回宫。” 她又深深的看了一眼白蒹葭,这眼神中有其中多少含义,也只有白蒹葭心里明白。 红榴又引了两个孩子回来,眼看两个人都眼红红的,看见的人都吓了一跳,心中暗自嘀咕。 闻人素微又将凌慎之上下打量了一番,让凌慎之这样沉稳的人心里也有一丝奇怪,暗道自己难道有那里不整齐不成。 凌离儿在一旁倒是悄悄松了口气,嘴角含笑的偷偷瞟了凌慎之几眼。 闻人素微轻声道;“离儿,过来。” 凌离儿心中疑惑,却往前行了几步,她心中暗自叫苦,这不是开始都在看着哥哥么,怎么忽然就点上自己的名字了,自己也就偷偷在心里嘲笑哥哥,难道这位九公主竟然看出来了什么不成,难不成要斥责自己不守规矩,跟那些先生说的一样,让自己握着烛台跪着什么的,光是想想就觉得极可怕了。 闻人素微轻轻摸了摸凌离儿的头发,道;“离儿这样伶俐,日后慎之在外头读书,却要离儿帮着蒹葭照顾家中大小事情了。” 凌离儿听她说到这事,虽然没头没脑的,不过仍然灿然笑道;“当然,离儿一定好好照顾弟妹,不让母亲劳累!” 看着闻人素微笑了一下,她心中更是怦怦直跳,觉得跟个仙女儿一样,只恨不得拿一切东西来换眼前的一个笑靥,便又补充道;“我已经攒够银子给弟妹打一个长命锁了!” 她所说的努力攒银子,凌慎之不知道怎么就忽然想到了她的九出十三归,暗自咬牙,说什么攒银子,还不是从自己手上跟个小老鼠似的挖去。 她欺负凌慎之已经够了,心里倒是对于弟妹决定好好爱护。 毕竟小了自己那么多的娃娃呢! 听凌离儿这么说,闻人素微又笑了一下,见她生的秀美,说起话来却十分娇俏,却忽然叹道;“真是可爱的孩子,可惜我是看不到你出嫁了。” 凌离儿平时再怎么活泼伶俐,听闻人素微这么说,也觉得没头没脑的,闻人素微随手将腕上的一个镯子褪了下来,给凌离儿套在腕上,她虽然生的纤瘦,但是毕竟是个大人,这镯子对于小孩子来说,却仍然显得有些大了,有些空荡荡的套在凌离儿的腕子上,倒是让凌离儿吓了一跳,急忙捂住就怕滑落了下来,就听闻人素微笑道;“这镯子给你玩儿。” 814.第814章 五月 五月,是一个极美丽的月份。 不像冬日那样严寒,也不像夏日那样酷暑,更不像八月的天,孩儿的脸,说变就变,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 《风俗通》上记着;“五月五,日以五彩丝系臂,一名长命缕,一名续命缕,一命辟兵缯,一名五色缕,一名朱索,辟兵及鬼,命人不病。” 又有五色丝缠香线,浴兰汤会沭芳等。 凌绝尘连破三城的消息传了回来,朝上又争了个天崩地裂,群臣吵了个脸红脖子粗。 一头说要趁机招降对面以显得新帝仁慈,一头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一头又道如今太上皇身子好转,不打仗当为太上皇积福,另一头又说岭南叛乱之心不死,若是如此别的地方都学一下没事叛乱一下你上战场? 一头又道如今先安抚了岭南集中兵力对付西周要紧,另一头又说只怕岭南又暗地里来一口狠的反而顾此失彼。 一头说旷世日久劳民伤财,一头说养虎为患纵虎归山。 到了后头吵的越发厉害,这个说你不爱惜百姓性命,哪来那么多粮草两方开战,那个说兵士命血拼出来的胜利不是给你们装君子的。 说起来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旦吵起架来,却是互相半点都不相让。跟街口的赖皮泼妇比起来,也就还顾忌那么点脸面。 眼看着两方都僵持不下,各自派系见解都不相同,唯独在这喋喋不休上,倒是有几分相似,不过好的是那顶头的几家都没有开口,任由下头的人吵得天翻地覆也只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与我何干的样子。 只是这样的日子再继续下去,那洗头的人吵起来就只怕就要跟泼皮无赖没什么两样了。 还没等朝上辩出个什么来,宫里倒先闹出了一件大事。 九公主求见皇帝,结果不知道怎么惹得皇帝暴怒,取剑劈了桌子不说,又将房间里的东西砸了个粉碎。 对于从小就惯常隐忍的闻人乐节来说,这样的暴怒还是头一回,即便是当初岭南西周两相呼应,一西一南同时举兵,其他几国虎视眈眈,准备随时从大昭身上咬下一块肉来,他都是沉静而冷漠的坐在高高在上的九龙椅子上,听着下头的人争执,权衡左右,果断决然。 这一回暴怒,连从小被娇宠着的九公主都被关在了自己的宫殿里,勒令九公主好好思过,想不明白不准出来。 连素来极宠爱九公主的太上皇跟皇帝深谈之后,也让九公主好好思过。 可以说是九公主长这么大,这还是头一回被这样圈禁。 都没有人料到九公主到底做了什么,竟然惹得闻人乐节这样大怒。 雪胜衣大惊,递了牌子,闻人素微却不肯相见,只说没有关系。 雪胜衣见她固执自见,分明别说思过了,便是半分也不肯相让的,心中更是焦急,见了太皇太后后,到底心里不安宁。 出了宫门就直接改道上门来寻了白蒹葭,白蒹葭当时正在忙着给两个孩子打端午节时候系的五色端午索,听说雪胜衣来了,便让人收了东西,请了雪胜衣进来,又让人将珍藏的茶叶取了些出来待客。 白蒹葭心里清楚,雪胜衣是太皇太后养大的,如今宫里消息她就算知道些,但是也不知道到底闹到了真么地步——毕竟这事情没成之前,那中间的人谁也不愿意泄漏出来。 听完雪胜衣的话,白蒹葭暗自叹息,这闻人乐节看样子还是有几分情谊,不过事已至此,他身为九五之尊,却是迟早要明白选择的。 她安慰了雪胜衣两句,却也不敢多说,雪胜衣也是个聪明的,白蒹葭虽然掩饰的好,她却是个水晶心肝,又知这二人甚深,一看一个避而不见,再看白蒹葭的神气,便知道这两人联手瞒着自己什么事情,不由心中郁郁。 白蒹葭最后只是犹豫着将闻人素微想要嫁给桑朝歌的事情说了,关于闻人素微的谋划,却是半点没提。 这闻人素微孩子的事情,白蒹葭却是心里清楚,这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以雪胜衣的性子,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否则她藏着这样大的一个秘密,对于她的身子,也是一个负累。 而且日后对待那孩子,未免有些不对,若是让人看出什么来,却是一番心血白费了。 雪胜衣光是知道闻人素微竟然想嫁给桑朝歌,已经气的差点厥了过去,只是道;“这阿九,怎么这么糊涂!” 眼看雪胜衣急的团团转,白蒹葭心里暗自嘀咕,闻人素微这事情虽然做的任性,但是她谋划周全,秉承恩人之姿下嫁,她又是个冰冷性子,手上有人,又有心思算计,站在局外,虽然不够圆满,总是吃不了亏,这日子过的总是不会太坏。 再说总比雪胜衣当初自请和亲来的聪明,不过眼看雪胜衣真心关切,白蒹葭也心里即便是有千万句花,但是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憋了半天,只是迟疑道;“如今阿九年纪也大了,我瞧着这婚事也挺好的。” 雪胜衣死死的盯着白蒹葭,道;“这婚事,这婚事那里好了!那桑朝歌,桑朝歌可是谋逆的大罪!” 虽然说还没有传出桑朝歌领军的消息,但是他是岭南王之子,那边虽然打的是清君侧的旗子,但是都清楚是谋逆的大罪。 这种时候,闻人素微到底是怎么糊涂了,竟然莫名跟闻人乐节对了起来。 的确有一部分大臣想要趁着如今凌绝尘气势大盛的时候,显示一下新帝的恩典,让新帝从那家落败勋贵那里封个公主嫁过去,死了也就死了,换个两三年平安也就够了,就算是平日最放肆的几位老臣,也不敢将主意打到闻人素微的身上。 雪胜衣几乎急的要哭出来,从小三个姐妹,白蒹葭和自己婚事都算如意,看闻人素微的性子便是孤独一生,在京城里也是富贵悠闲。 但是偏偏如今却传出来了闻人素微惹怒了闻人乐节的事情来,还是因为闻人素微执意要嫁给桑朝歌的事情。 815.第815章 宽解 白蒹葭眼看雪胜衣呆呆坐在那里,心下也有些痛楚,只是细声安慰道;“这世上,能让阿九看上眼的男子也没几个,我瞧着那桑朝歌也挺好的,听说生的好不说,性子也是很好的……”她总算明白了当初闻人素微面对自己的痛苦心情了! 即便那桑朝歌是个无能纨绔,冲着他的身份,也只能说一句无能好拿捏些。 闻人素微有要将岭南彻底收复的心志,便不会将桑朝歌本人放在眼里,她所需要的,只是一个能够进入岭南的身份罢了。 别说现在桑朝歌不比几年后名声昭显,在别人眼里,他也只是个被后母弟妹欺凌的鬼世子,就是后来横空出世大放异彩,也脱不了是逆贼岭南王儿子的身份,所谓‘十恶不赦’,这谋逆,是即便大赦天下的时候,也不会赦免的头条大罪! 贼王之子,光是这一条,就可以将他其他方面的优秀完全抹灭了。 白蒹葭想了一会,倒是道;“衣衣你别急。” 她走到暗格面前,听得格的一声轻响,便将一页文书取了出来,交托到了雪胜衣手上。 雪胜衣奇道;“这是什么?”低头一看,入眼的头一个名字便是桑朝歌。 不由一惊,看了一眼白蒹葭,白蒹葭脸上浮上一点薄红,道;“你知道我素来小心些,便让人去调查了一番这岭南王家的要员,这鬼世子……能坐牢这么几年世子之位,手上总有些手段,却是声名不显,我便让人特意下了心思查了一番。” 她心中倒是暗自庆幸,因为对于桑朝歌的忌惮,让她特意让立夏去调查了一番桑朝歌,却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派上了用场。 雪胜衣的父亲也是武将出生,战死沙场,所以她才被报进宫养在当时的太后,现在的太皇太后名下,对于年幼失怙,青年丧夫,老年丧子的这些女子苦命,是再熟悉不过。 白蒹葭一说,她就明白了,只当是白蒹葭担心凌绝尘,不由叹了口气。 这男儿出征在外建功立业,最担心最不安的,其实就是他们的家里人了,即便是尊贵如白蒹葭,倒是幸好这些年都是睡过去的,否则丈夫在外驻边,别说夫妻分离,一年到头别说相见,便是书信没几封倒也罢了,这胆战心惊,夜不能寐,随时担心丈夫会出事才是最难熬的。 哪怕只是只鳞片羽,就足以让人安心了。 雪胜衣将手中文书飞快看完,又仔细看了一遍,就听白蒹葭低声道;“我看这桑朝歌倒是极出色的……”她又顿了顿,道;“而且仔细说起来,他跟岭南王也有些仇怨在里面,若是阿九能够说服他站在我们这边,也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虽然有点心虚,但是就像闻人素微所说是的,事已至此米已成炊,她也只能接受了,并且从比较好的一方面来接受。 白蒹葭这话不仅仅是宽慰白蒹葭,同时也是宽慰自己。 雪胜衣顿了顿,放下了手里的文书,脸上浮现一丝哀色。 她看过这立夏花费了不知道力气才调查出来的关于桑朝歌的评价,心中对于这鬼世子也算有了些了解,但是越是如此,虽然她对闻人素微极为了解,也不由暗自担心。 阿九嫁过去,真的能够如愿以偿么?那桑朝歌看起来也不是个好对付的,只希望一切事情能够按照阿九的谋划发展就好了。 听完白蒹葭的话,不由苦笑道;“我知道了。” 看着雪胜衣的脸,白蒹葭心中一惊,倒是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是啊,眼前的少女也曾经有着自请和亲的大义和勇气在里面,虽然不知道今生为什么改变了命运,但是她的见识和勇气却并不因为这些事情而减少消失。 贵族的少女,从小被娇养着长大,然而随着锦衣玉食,生杀予夺权利而来的,也有随着日子深植于心的义务。 这权利和义务相伴相成,必然要舍弃一些东西,才会有所谓的簪缨世族,名门世家,而不是富不过三代。 所以当年雪胜衣自请和亲,纵然有各方角斗的原因,但是最大的原因,却是她愿意以己身来换取几年平安。 对于闻人素微这几乎跟她当时如出一辙的选择,雪胜衣念头一转,顿时便将闻人素微的心思明白了过来,虽然心里知道闻人素微是对自己极有自信才选择了这条路,但是想到闻人素微的未来,心中到底忐忑。 她看了一眼白蒹葭,顿了顿,低声道;“阿九她,谋划这事有一段时间了吧。” 白蒹葭有一丝尴尬,摸不准雪胜衣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点了点头,道;“你也知道,这毕竟是一件大事……” 她说的有点含糊,若是平时的雪胜衣,定然早就发现了她口气里的不对劲,不过此时的雪胜衣却眼睛清透,道;“若不是如此,也不会让你去调查那鬼世子了。” 她却叹了口气,道;“我们几个人里,本来以为阿九是最圆满逍遥的,却没想到……”她抿了抿唇,将剩下的话吞咽了下去。 却又忽然笑了起来,“你说阿九怎么就因为这点小事,不肯见我了。” 白蒹葭心里暗自嘀咕了一句,才道;“她做了这样的选择,难免怕你伤心,郁结于心,又病一场,再说皇上那儿也没允诺下来,她也怕是带累了你。” 雪胜衣低声道;“但凡她在这种时候还为我担心了,唉,皇上还是有几分兄妹情谊的。” 她既然知道了这事,白蒹葭又细心劝解,雪胜衣虽然能够理解闻人素微的选择和行事,不过到底有些不安,白蒹葭知道以她的性子,这不安感一时半会都抹不去,不过只要先安抚好了,等闻人素微的日子过的不错,她自己想开了便没什么了,当下只是劝慰道;“衣衣你还是要好好保重身子,下头我的小侄儿和小侄女还指着你了。” 雪胜衣听她说到孩子,眉目舒展了些,道;“我不打紧的。”却又看见白蒹葭的肚子,叹气道;“让你操心,倒是我的不是了。” 816.第816章 瑶琇 雪胜衣见白蒹葭顶着一个肚子还跟自己说了半天话,心中愧疚,想了一阵,便不提闻人素微的事情,倒是问白蒹葭端午用的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 白蒹葭道;“这家里的事情都有慈姑操持着,我左右无事,就是给两个孩子打些五色络子求个平安罢了。” 她眼睛却陡然一亮,道;“说到心灵手巧,衣衣你却是最好的了。” 雪胜衣最为擅长打各种络子,当时在宫里太皇太后都是夸奖过的。 雪胜衣急忙让人将东西取了上来,她心思灵巧,手上更是轻巧,转眼已经打了两个结。 又跟白蒹葭说了会话,用过了晚饭才走。 不日已经半隐退的白阁老就进了宫,先跟太上皇下了一盘棋,又吃了一碗刚送上来的新茶。 最后皇帝来探望太上皇身子的时候,太上皇正在那里跟白阁老说话。 皇帝倒是又生了一场气,不过这次只摔了两个杯子就算完了。 再过了两日,皇帝就下了旨意,说九公主最近身体不适,遣了去江洲的一处院子里养身,因恐九公主在外思乡,令其闺中密友凌白氏同去陪伴。 那圣旨笔触华丽,语调委婉,乍一看是对九公主的一片爱护之心,但是落在有心人的眼睛里,又想起当初九公主惹怒皇帝的事情来,心中倒是将两件事情挂上号了,心中也未免有些惴惴,想着那白阁老一世英名,怎么老了反而做出这种事情来。 有心想要去白家探探风声,结果白阁老一从宫里回来,就说是病的厉害,连床都起不了了,白家又闭门谢客了,白大学士当场就请了旨在家侍疾,就一个白抒怀,也是脸色沉郁,上朝不说话,下朝不吭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他平时虽然也是沉稳持重,但是这种你问他十句他回你一个笑脸,最多再回一句下臣还忙着回家侍疾的话语也是以前没有过的,倒是传出话来,这白家只怕是惹了新帝的怒气,要失宠了。 如今见九公主离了京城,还是白蒹葭作陪,这前朝后宫,说起来也不过是看君主的恩宠,所谓恃宠生娇。 一来觉得是九公主只怕在皇上那里失宠了,二来则是这凌绝尘或者白阁老的行事,只怕也有什么不太适合上头那位的心思。就不知道到底是因为白阁老的缘故还是因为凌大将军的缘故了,但是也有可能是两个都不太好了。 比起前些日子争的脸红脖子粗,整个朝堂都随着这似乎与朝堂毫无关系的一道旨意安静了下来,只是这看似安静的背后,到底有多少漩涡汹涌,就算不清楚的人,也能嗅到那中间隐隐约约的味道。 “外祖母。”姬瑶琇脸色苍白的看着眼前的辅国公老太君,老太君爱惜的摸了摸她的头发,虽然在立春的及时救助下保下了一条命,但是也在姬瑶琇的身上留下了一条不小的伤疤,对于女儿家来说,也是要命的,这些日子也吃了不少药,各种补品也是流水一样的上,只是却吃的不多,姬瑶琇的一张小脸,却仍然白的跟纸一样。 想到白蒹葭,老太君看了一眼案头的那一盆白牡丹,这书生捧墨一送来,姬瑶琇一眼就爱上了,自己因为她的身子不方便,便特意将这花养在了她的闺房里好让她可以时时欣赏。 “凌夫人她可有回话?”姬瑶琇脸色苍白的问道,只是双眼却隐隐泛着光彩。 看着姬瑶琇的神情,老太君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这个孩子被她养的单纯孤高,平时除了花卉,很少与人来往,便是要带她出门走动也不容易,结果上次白蒹葭救了她又送了花后,倒是不知道怎么让这孩子记挂上了。 竟然结结巴巴的跟自己说了想要请白蒹葭一起过端午的心愿。 老太君见她难得主动愿意与人交往,心里倒是颇为高兴,当初若不是立春急救及时,姬瑶琇也早就香消玉殒了,结果一打听那风风雨雨的,倒是也有些拿捏不定,如今闻人衍升的极快,便是在京城里也是很少见的。 她看了一眼姬瑶琇,柔声道;“凌夫人最近正忙着出门呢。” 便将白蒹葭要陪着闻人素微去外头住上一段时间的事情跟姬瑶琇说了,她却自然不会说中间的关键,只说这是皇家难得的恩宠。 老太君自然知道厉害,姬瑶琇却是个单纯的,听老太君这样说,不由大大的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些失望的神色来;“真是不巧了。” 老太君便笑道;“看你说的。”又从旁边取了一个小匣子过来,道;“打开看看。” 姬瑶琇打开一看,却见里面却是一条端午索,比起寻常孩子用的,里面每一缕丝线都是单股细细编织而成,格外绚丽多彩,更点缀着细小的彩珠,十分精巧。 这端午索一般来说是给儿童的,不过眼前这串端午索,却是格外的精巧细致。 伸手将端午索取了出来,反反复复看了一阵,姬瑶琇却忽然笑道;“外祖母你看。” 只见那接口处,也不知道怎么做的,打成了一条小小的牡丹花结,很是精巧。 老太君笑道;“这丫头倒是有心了。” 姬瑶琇点了点头,拿在手里看了半天,老太君见她依恋,便唤了丫头来,将那端午索挂在床头,笑道,“既然喜欢,便留在这里给你讨点彩头也好。” 姬瑶琇抿了抿唇,道;“外祖母,是阿琇不孝,让你担心了。” 见她难过,老太君摇了摇头,道;“你若是不孝,这世上那还有孝顺的。凌夫人说等她回来,再来上门拜访,你可要好好调养身子才是。” 便又让人取了人参养荣丸来,看着姬瑶琇就着水吃了,又道;“今儿养好精神,明日让你衍哥哥带你去看龙舟。” 今儿是五月初四了,本来打算让白蒹葭陪着姬瑶琇在外头的走动的,有白蒹葭给姬瑶琇抬轿子,这阿琇日后出门行走也方便些,结果偏偏出了这事,老太君想起闻人衍,眼中倒是一柔。 姬瑶琇的眼睛却闪了闪,道;“衍哥哥最近不是忙着公事么?” 817.第817章 碧空尽 姬瑶琇的眼睛却闪了闪,见她垂手摆弄袖口,老太君皱了皱眉,道;“怎么了?” 姬瑶琇犹豫一阵,才道;“衍哥哥最近不是忙着公事么?” “再忙还能端午都没空呢!”老太君冷哼一声,道;“如果真是忙成这样,老身却还是要找那皇帝说道说道!” 姬瑶琇皱了皱眉头,道;“可是……”她偏头想了一下,道;“衍哥哥要陪着苏姑娘,我去会不会不太合适。” 看了眼姬瑶琇,老太君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眼中一冷。 本来以为那苏青鸾虽然是家里败落了,但是人还算不错,更难得是衍儿喜欢,娶进来做个侧妃也是可以的,结果不想自己给她面子给的足足的,她平日自傲自尊倒也罢了,竟然在及笄宴上闹出那样的事情来,惹了众贵妇厌弃不说,连皇后当场都惹上了。 她倒不觉得姬瑶琇说这话有什么心思,姬瑶琇心思单纯,也就她能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当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端午节是一家人一起顽的,那苏姑娘又不是我们辅国公府的人。她自有父亲兄长,衍儿心地柔和,见她刚进京城无依无靠,难免多照顾些。” 跟姬瑶琇又说了一会话,老太君也有些疲惫了,眼看姬瑶琇脸上兴奋的红晕已经消退了不少,才让姬瑶琇好好休息,又将平日里服侍姬瑶琇的侍女们敲打了两句,方才带着婆子出了门。 她脸色不算好看,刚出了门就哼笑两声,道;“竟然连阿琇都知道了,这姓苏的还真不是个省心的人物。” 伺候她的婆子垂手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老太君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最近天气倒是极好,连续几天都是云淡风轻的,只是这京城里的气氛,她在这里过了几十年,可没几天有天空这边的明澈过。 她坐上软轿,眼眸深沉,缓缓说了几个字,那车架却没有回房,径直去了别处。 姬瑶琇盯着床头五彩斑斓的彩线,心中越看越爱,心想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怎么编出来的。 她虽然精通花艺,这刺绣打络子的手艺却只是普通,却见那一朵小小的牡丹花虽然细小,却精致无比,也难为是怎么打出来的。 想到白蒹葭就要离开京城,自己跟那个好心夫人却只能就那么见上一面,心中不由又难过了几分,心想若是自己不受伤,身子再好一些,不在床上好好养伤也能多见上几面,也不会这样让外祖母担忧了。 她躺在床上,心头翻来覆去的想了半天,最后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丫头悄无声息的上来为她理好被子,见她脸色微红,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睡得正好,心中倒是不由松了口气,这位姑娘总是担心那些花儿朵的,即便是睡着也尝尝颦着眉头,如今这样的好气色,却是难得。 轻手轻脚将烛火挑的暗了些,又在外头加了一个灯罩,本来微亮的阁楼顿时暗了几分,陷入了一片静谧之中。 相比于静谧的辅国公府,此时的凌家可是热闹多了。 “呜呜呜,我也要去。”凌离儿哭着拽着白蒹葭的袖子,她一双漂亮的眼睛哭的有些红肿,水光潋滟,越发显得眼下的那颗红痣娇艳欲滴,看在眼里,便灼成了心头的一粒朱砂。 白蒹葭捏了她一把,道;“听话。” 又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凌慎之,虽然小少年没有像凌离儿那样哭的厉害,只是悄无声息的站在一旁,脸色沉静,但是就算如此,也能从他的神色看出这个小少年还是很难过的。 她抱着凌离儿哄了一阵,又取了手帕来将她眼泪擦干,自打让她陪同闻人素微去江洲的圣旨下来了后,这府里的人顿时哗然。 那些丫头倒也罢了,左右已经习惯了八年没主子的生活,倒是凌离儿难过极了,开始还是噎噎咽咽的,到了后来,却不知道怎么灵光一闪,闹着要跟白蒹葭一起去。 各种撒娇撒痴,只是还记得最后一点面子矜持,到底没有满地打滚。 好在还有立春在那里主持着收拾行李,也没有要白蒹葭操心太多,白蒹葭也比较有空闲来哄着凌离儿。 凌离儿早慧,小小年纪就显得很是老成,平时做事也有模有样,但是在白蒹葭的面前,却是不自觉的就变回了爱撒娇的小娃娃,特别是白蒹葭越是哄她,她越是得劲,好像变成了一个两三岁的小娃娃,拽着母亲的裙角哇哇大哭。 让凌慎之很有一点不忍目睹的感觉。 凌慎之低眉垂眼的站在一旁,他心中也不算好过,只是他生性沉稳,又念及断然不能给妹妹做了错误的示范,只是站在一旁。 白蒹葭去陪伴闻人素微,也许有可能带上凌离儿,但是绝对不可能带上自己,他年纪虽小,这点却还是知道的,更何况如今科举之事…… 不过想到这一去至少要大半年,心中更是难过,只是垂头不语。 白蒹葭看着一对儿女的情态,心中也生起不舍之情,作为一个母亲,和儿女分别这么久,对于谁来说都是一件割肉之痛。 她一手将凌离儿揽在怀里,一手冲凌慎之招了招,让凌慎之走近一些,叮嘱道;“如今我不在家中,你们兄妹二人要多小心些,若有什么事情拿不定主意,便去问问你们大伯和外祖父。” 凌离儿一听她说话,便是不肯带自己去了,不由哇的一声,哭的更大声了。 白蒹葭拿了手帕替她擦脸,道;“都八岁的人了,是小姑娘了,你这年岁外头都有人开始相看人家了,每天唯恐自己不整齐打扮的不漂亮,那有你这样哭的跟个花猫儿一样的。” 一听白蒹葭这么说,凌离儿哽了一下,却哭的更是厉害了,抽抽噎噎的道;“离儿,离儿不嫁人,离儿一辈子陪着娘。” 八九岁的小姑娘,也是知道美丑,懂得打扮了,也就凌离儿,平时倒是老气横秋,只是这种时候,还是显出了一团孩子气。 818.第818章 琐事 虽说公主出行,向来非凡,不过如今九公主这疑似被贬谪的举动,圣旨下的快,闻人素微走的也快,五月初三下的旨,定下走的日子就是五月初九。 不过好在还是留了一个过端午的时间。 白蒹葭取了两条端午索来,各自给两个孩子系在手臂上,才道;“等这端午过后,你们自己捋下来交给慈姑,让她安排人给你们扔了。” 凌离儿扁了扁嘴,白蒹葭又摸了摸她的头,安慰了两句,就听外头丫头说凌老夫人身边的李婆子走了过来。 虽然李婆子是在凌老夫人身边伺候着的,但是都心知肚明这是闻人乐节的人。 她脸上带着笑意,替凌离儿擦干眼泪,才让人去请李婆子进来。 果然不出所料的是凌老夫人来请她过去。 凌离儿拽着白蒹葭的袖子摇了摇,白蒹葭笑道;“都大姑娘了,还撒娇呢。” 凌离儿扁了扁嘴,道;“我跟娘亲你一起去。” 白蒹葭笑着看了她一眼,道;“你今日的功课可做完了。” 她声音温柔,倒是让凌离儿鼓起来的小脸又瘪了下去,一大早的传了圣旨就没有安静过,这母亲为什么都不体谅一下自己的伤心,还要自己去写功课。 不管凌离儿心里到底有多委屈,最后她还是被凌慎之带回去乖乖的写功课去了。 白蒹葭方才对李婆子道;“今日有些匆忙,劳烦李麽麽了。” 李婆子摇了摇头,道;“老奴不敢当。” 白蒹葭笑了笑,轻声道;“李麽麽稍等片刻,容我更衣。” 她换了一身比较庄重的烟罗紫金丝织锦齐胸襦裙,立春本要同去,白蒹葭道;“左右不过说两句话,你先带着这些丫头收拾东西就是了。” 立春皱了皱眉,还是应了,看了白蒹葭一眼,伸手寻了一双软底绣鞋出来,低头替白蒹葭换了,白蒹葭才觉得心里安稳了很多,不由笑道;“还是你妥帖。” 立春抿了抿唇,嘴角露出一丝淡笑,就听着外头又叫嚷了起来,急忙看了白蒹葭一眼,看白蒹葭点了点头,扭头就冲了出去。 李婆子道;“这丫头倒是妥帖。” 白蒹葭点了点头,就听李婆子笑道;“只是最近老夫人身子似乎也有些不太方便,如果身边有这么个医女就好了。” 白蒹葭颦了颦眉,看了一眼李婆子,只见她一张脸上也没什么多余的神情,刚才那话看起来也只是随口闲聊两句。 她抿了抿唇,掩住眼中的光芒,只是笑道;“是呢,这些年来,立春也是帮了不少忙,这次阿九也是看上了立春的医术,才特意让我带着立春同去。” 她说的嫣然,更是一副没有听出李婆子言外之意的意思。 李婆子听白蒹葭这样说,眼中掠过一丝精光,看了一眼白蒹葭,笑道;“夫人果然是好运气。” 白蒹葭笑道;“不敢。” 说着便到了凌老夫人的院子里,院子里的丫头们正忙碌着,这些日子下来,凌老夫人房里又添了几个伺候的丫头,显得更热闹了一些。 刚升了二等丫头的雅婷笑道;“夫人来了。”说着转身挑起帘子。 凌老夫人正在一群小丫头的服侍下用平安汤,桌子上摆了不少果子蜜饯,她喝完药,立即有人送了漱口用的汤药,又吃了两颗蜜饯,才感觉嘴里的药味淡了些,白蒹葭在一旁坐了会,她才伸手握住白蒹葭的纤手,哭道;“我可怜的媳妇儿啊!” 白蒹葭被她这一哭,急忙道;“慈姑节哀。” 好不容易劝住了,只是脸上还流着泪,道;“可怜你这么大的肚子,竟然还要走上一波。” 白蒹葭道;“这是天恩厚爱,别人求都求不来呢,那里什么可怜的。” 她看凌老夫人也有几分感情,倒是嘴角带笑,柔声劝慰,不过也心里清楚,与其说凌老夫人心疼自己,倒是也没心疼到这份儿上,说起来多半还是看在自己肚子里这个孩子身上吧。 凌老夫人看着白蒹葭的肚子,满脸不舍之色,道;“我想着同你一起进宫去见见纤纤,你这身子……” 白蒹葭听她有这个念头,顿时心中一惊,暗自庆幸还好凌老夫人没有糊涂到直接递牌子进宫而是先找了自己商量,当下眉目一整,道;“皇上金口玉言,这圣旨既然已经下了,那里有轻易更改的道理。” 凌老夫人还想挣扎,道;“可是……” 白蒹葭柔声道;“如今纤纤在后宫之中只怕也事事小心……”她顿了顿,看了一眼凌老夫人,道;“有消息说,那头儿正在策划给皇上选秀的事情呢,不知道多少贵女佳人盯着纤纤那个位置呢。” 凌老夫人一窒。 她本来以为女儿做了皇后,便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了,但是听白蒹葭的说法,想起以前的各位皇后,不由感觉眉心一跳,脸上露出一些担忧的神色来。 当初的七皇妃纵然已经是极为尊贵的了,但是一个皇妃和一个皇后之间的距离就差的多了。 白蒹葭看着凌老夫人的神情,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本来以她的身份,便是要入宫也是足够的,只是白家父子却清楚那后宫中的种种事情,从一开始就没有想把她送进宫里。 结果不曾想白蒹葭一场诈死,阴差阳错下,闻人乐节竟然将秋水村的灵儿误认成凌纤纤,想到这不忍回顾的往事,白蒹葭心里其实还是对于凌纤纤感觉有点愧疚的。 至少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和凌绝尘,凌纤纤也大概会跟前世一样,找一个普通的人嫁出去,而不是进入后宫那吃人的地方。毕竟那孩子,只是蠢了点,欺负她总有一种欺负小孩子的感觉。 后宫那地方…… 白蒹葭叹了口气,好的是,好歹凌纤纤多少也清醒了过来,看最近的行动,也是循规蹈矩的,虽然说不上惊艳,但是她现在的身份,只要不出错就很好了。 她这么一说,就看见凌老夫人的脸色顿时变了。 无论如何,凌老夫人还是很疼爱自己这个女儿的,这些年来,也隐约明白了一些事情,听白蒹葭这么说,不由先哭一声我的女儿,白蒹葭倒是吓了一跳,急忙劝解道;“纤纤如今身份摆在那里,我们只要循规蹈矩的,她的地位自然稳如泰山。” 819.第819章 长命锁 听白蒹葭这么说,凌老夫人想起凌绝尘,虽然这个儿子从小冷漠,但是她也知道如今的荣华富贵,几乎都落在凌绝尘身上。 伸手握住白蒹葭的手,哭道;“只是苦了你了。” 想到白蒹葭这五个月的肚子还要出门远走,她就不由一阵心疼,虽然这心疼里有八分是心疼白蒹葭肚子里那块肉,但是有两分心疼白蒹葭对于她来说已经很难得了。 心想凌绝尘虽然冷冷淡淡的,这挑媳妇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至少白蒹葭这么一个曾经的名门贵女,为了凌家也肯受这样的委屈,这种时候还顾忌凌纤纤的脸面,心里倒是不由又添了几分怜爱,哭说里也多了一点真心。 白蒹葭劝慰了一阵,好不容易将人哄好了,凌老夫人道;“我有些东西给你。” 白蒹葭顿了一下,就看着凌老夫人将手边的东西往她面前一推,她心里倒是嘀咕了一下,这年头为什么都喜欢用匣子装东西了,当下接在手里,就听凌老夫人道;“打开看看。” 白蒹葭一顿,便也不在客气,打开一看,只见里面却是一些房契铺子,不由吃了一惊,叫道;“慈姑!” 她手上财产不少,这些东西也未必看在眼里,不过前辈子跟凌老夫人虚以委蛇惯了,这辈子虽然觉得凌老夫人明白了些,但是也只保持着明面上的来往礼仪罢了,这匣子虽然轻,但是里面的房契铺子,只怕价值有数千金。 光是表面上那间金楼,也够很多人做出杀人放过的事情来了。 凌老夫人道;“这都是江洲那块的铺子。”她顿了下,道;“说起来倒是我当年的嫁妆,只是都由掌柜的看着,只是每年送些银子来。”她隐晦了看了一眼白蒹葭,道;“你如今去江洲,只怕衣食住行都有什么不习惯,正好自家铺子也放心些。” 她虽然这样说着,但是白蒹葭也心里何尝不明白,当下便笑了笑,将匣子收了起来,笑道;“媳妇儿明白了。” 凌老夫人知道白蒹葭是个聪明人,便点了点头,顿了顿,才道;“你这一去……”又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白蒹葭的肚子,道;“虽然是陪伴公主,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如果可以的话……”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尽量劝九公主先给皇上认个错服个软,你也好带着孩子早些回来。” 她只道是闻人素微那里惹怒了闻人乐节,毕竟闻人素微是闻人乐节唯一的同母妹妹,白蒹葭如果与闻人素微交好,对于凌纤纤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虽然不知道闻人乐节和闻人素微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闹腾到今天这个地步,但是肯定新帝是不会认错服软的,如果能够给新帝一个台阶下,日后日子也好过一些。 白蒹葭点了点头,道;“我既然不在家里,慎儿和离儿还要烦劳母亲操心了。” 她想起凌离儿那性子,心里倒是有些难过,自己在家里的时候,凌离儿还忌惮些,她又惯常撒娇撒痴,凌老夫人又极吃她这一套,不由心中一阵忧郁,只希望凌离儿惯常在外人面前端着淑女的样子,不要闹过头就是了。 听白蒹葭说到凌慎之和凌离儿,凌老夫人的脸色顿时好看了不少,还挂上了非常慈祥和蔼的笑容,道;“慎儿稳重,凌离儿乖巧,你大可放心。” 听凌老夫人说凌离儿乖巧的话语,白蒹葭脸上轻轻的抽搐一下,的确在凌老夫人或者很多人的眼里,凌离儿是乖巧可爱的。 “离儿只是年龄太小了些,若是再过几年,我看这京城里就数她最端庄,最有涵养,最有气质了,说到名门淑女,头一份儿就是她了!”说道小孙女儿,凌老夫人的脸上,更是挂上了赞许的笑。 凌纤纤在凌离儿这个年岁的时候,可没这么乖巧伶俐。 不……即便是凌纤纤出嫁的时候,也是单纯莽撞的,直到费明珠…… 想到这个,凌老夫人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照她的习惯,本来也想给凌离儿寻一个童年玩伴,但是想到费明珠,她就将这个念头按了下去。 她可不想养出第二个费明珠来。 听完凌老夫人的夸奖,白蒹葭默然。 不知道该说是凌离儿的伪装功夫太好,还是凌老夫人是老太太看孙女,怎么看都是最好的。 不过凌离儿在外端着架子的时候,还是很能唬住人的。 白蒹葭虽然心头因为凌老夫人的话十分无奈,但是也只能端着端雅的笑容道:“慈姑你别这样夸她,她年纪小,若是让她知道了,只怕尾巴还不翘到天上去了。” 凌老夫人扫了她一眼,道;“我只是说的实话,不信你问问李麽麽。” 李婆子被点了名,当下在一旁不卑不亢的道;“离姐儿的人才,放在那里都是顶尖的。” 凌老夫人大是满意,点了点头,不由又看了一眼白蒹葭的肚子,喃喃道;“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白蒹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道:“平安就好了。” 凌老夫人叹了口气,看了一眼白蒹葭,见她脸上挂着极温柔的笑容,便点了点头,道;“母子平安就好了。” 说着又忽然想了想,道;“对了。”她自己起了身,在一旁的梳妆台里摸索了半天,摸出一样东西来,放在白蒹葭的面前,道;“这东西我倒是险些忘了。” 却是一把七宝长命锁。 白蒹葭心中讶异,所谓七宝乃是黄金、白银、琉璃、颇梨、美玉、赤珠、琥珀,这项圈上七宝尽齐,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却依然金银灿灿、珠宝莹莹,显然用的都是极上等的好东西,关节处都用一般大小的东珠串联,而且琢得精巧绝伦,项圈乃是金银配着东珠打成,一节金银,以东珠为节。 如意卷云纹金锁正面錾着长命百岁四个字,背面刻着福寿安康,下头还悬挂着九串东珠流苏,以小金铃铛上为坠脚,那小金铃上除了花纹,竟然也琇着祈求的字句。 820.第820章 八字 这项圈虽然只是给小孩子带的,却做的华美富贵至极,白蒹葭略一过眼,便看出只怕价值几千两银子,只怕那几家铺子都顶不上这一个项圈,但是也未免太重了吧,一看上去就沉甸甸的,让白蒹葭惊讶的是,这长命锁若是真的让小孩子带着,只怕连路都走不稳吧,不知道要跌几个跟头。 不过这种时候她自然不会说出什么不对的话来,只是笑道;“这长命锁倒是光华灿烂,只怕要废了不少功夫。” 凌老夫人点了点头,让人去寻一个金丝镶边的檀木匣子来,才转身对白蒹葭道;“这项圈当时本该给慎儿的,只是当时走的急,也一时忘了,后来……。”她叹了口气,爱惜的摸了摸那项圈。 白蒹葭中一顿,这项圈……幸亏当时没给凌慎之!否则带上不知道怎么一堆苦头! “这也是尘儿当时带过的,说起来尘儿能长得这样健壮,还多亏了这项圈呢。”凌老夫人抚摸着项链,十分欣慰的开口笑道。 那项圈金碧辉煌,宝石灿烂,但是分量也是不轻,凌绝尘能够带着也多亏他天赋异禀了。 “只可惜等到了一两岁上,能自己动手了便老把这七宝长命锁摔了。”凌老夫人十分惋惜的叹了口气;“后来虽然请了能工巧匠来修复,只是那孩子却死活不肯再带了,真是可惜了。” 白蒹葭想起小时候粉妆玉琢的凌绝尘带着这项圈的样子,心中却也奇异的生起了一丝惋惜。 虽然这项圈沉重无比,白蒹葭对于它的主人本来还是比较同情的,但是知道这个主人是凌绝尘,错过还是个嗷嗷待哺婴儿的凌绝尘戴着这七宝项圈的画面,还是让白蒹葭心中涌起了一丝失落。 定然……是个金童娃娃一般可爱吧! 那项圈虽然做的精致绝伦,但是华丽太甚,本来白蒹葭是不喜欢的。 但是听说是凌绝尘小时候带过的,想起凌绝尘还是小小的时候,那冷冰冰的性子,却是从小就有的,戴着这项圈,就不由白蒹葭看这项圈越发顺眼起来。 她小时候虽然也带过长命锁,但是也只是一枚小小的玉锁,式做梅花,只是玉料上乘,妙手绝工,极尽妍态。。 这金碧辉煌的长命锁,此时看在眼里,也格外可爱了起来,那沉甸甸的份量——没事,一看就很值钱很富贵嘛! 错过凌绝尘小时候真是太可惜了! 凌老夫人慎重的将那项圈交到白蒹葭手里,道;“本来还想等孩子出来了再将着平安如意项圈给他,可是如今你不在家里,只好先将这项圈给你了。” 又嘱咐道;“记得等孙儿出来,便将他生辰八字写在纸上,然后……” 她手微微一动,只听一声脆响,这项圈的金锁竟然另藏玄机,露出一条缝隙来。 凌老夫人道;“然后将那纸张藏在此处,可保平安。” 却见里面还有一张薄如蝉翼的锦帛,上面似乎还有字。 凌老夫人伸手将那锦帛捻了出来,看了一眼,倒是笑了笑,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 白蒹葭看她神色,又想起这七宝长命锁是谁的,不由心中一跳,就看见凌老夫人将那****帛放在她手上,笑道;“这东西你好好收着。” 她瞥了一眼,锦帛上头用丝线绣的正是凌绝尘的生辰八字。 当初议亲的时候,凌家也送了凌绝尘的生辰八字来,若说生辰,白蒹葭也是知道的,只是这长命锁里的锦帛,给人的感觉却又不一样了。 白蒹葭握着那薄如蝉翼的锦帛,倒是脸上微红,只觉得心里砰砰跳了两下,低低的应了一声,将那锦帛接在手里,明明薄如蝉翼轻巧柔软,却是觉得沉甸甸的。 凌老夫人在那里教她这项圈的法子,她听在耳朵里,面上仍然周到到无可挑剔,但是只有自己知道,其实白蒹葭已经不知道神游到那里去了。 不一时那寻匣子的人来了,却是上好的紫檀木匣子,边上镶着金丝,中间镶着一块指头大小的蓝田玉,雕成莲子鲤鱼的。 打开一看,恰好放得下这项圈,一看就是特意给这项圈做的。 凌老夫人爱惜的摸了摸那项圈,这项圈金碧辉煌,宝石晶莹,金银灿烂,交托到了白蒹葭的手里,白蒹葭抿了抿唇,将项圈放回了那檀木匣子里,又从凌老夫人手里结果一把小锁和小钥匙,将那匣子锁了。 心里默默的想到,我最近倒是跟各种小匣子有些缘分。 却又讶然失笑,旁边凌老夫人还在殷殷嘱咐,让她第一时间生了孩子就让绣娘将孩子的生辰八字绣在锦帛上锁在这长命锁里,断然不能耽搁了。 白蒹葭笑着应是,不过心里却觉得,这项圈虽然金碧辉煌,却太过沉重,无论如何她是不会往孩子那幼嫩的脖子上带的,不过幸亏当时没将凌慎之给凌老夫人……光是想着凌慎之带着这项圈,就够白蒹葭眼角抽筋的了。 不过……为什么对于凌绝尘小时候带着这项圈,却是不觉得心疼,反而觉得好笑呢…… 盈盈眼波里掠过一丝笑意,白蒹葭看着凌老夫人爱惜的摩挲着着那盒子,从凌老夫人将那七宝长命锁拿出来的地方,加上她这般神情姿态,可以看出凌老夫人是很在意这一只长命锁的。 她心里暗自嘀咕,这项圈虽然不能给孩子带,但是…… 嘴角勾起一丝狡黠的笑意,不过很快就掩去,眼中波光流转,嫣然道;“慈姑放心,这七宝长命锁,一定会安安稳稳的在他主人的脖子上。” 纤细的手指轻轻摸了摸那匣子,似乎还能透过华丽的匣子看到里面那一只七宝长命锁。 听白蒹葭这么说,凌老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将自己带孩子的一些诀窍告诉了白蒹葭,虽然其中有很多都不忍目睹,白蒹葭却心情很好的左耳进右耳出,还附和了几句。 反正摆出一副乖巧好学的姿态对于白蒹葭来说又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隔的远了,到底怎么带孩子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嘛!这凌老夫人即便有再多的想法,也只是想想而已! 821.第821章 念叨 既然没打算按着凌老夫人的话去做,又何必在这些言语上跟这老夫人辩个三五六出来。 白蒹葭的乖巧显然取悦了凌老夫人,直喋喋不休的说到傍晚,才看白蒹葭面露疲色,留白蒹葭吃了饭,看着一桌子鸡鸭鱼肉,白蒹葭心中还是有些担心,虽然能吃是一种福气,但是凌老夫人这样,年纪也不小了,还吃的这样油腻,是不是也太不养身了。 她只是吃了半碗饭,被凌老夫人盯着,皱眉道;“你一个人吃两个人补,怎么就这么点。” 便又勉强又吃了一个鸡腿,心中暗暗叫苦,便笑道:“立春还给我炖着药膳呢,总要留着点肚子回去吃那个。” 听白蒹葭说到立春,凌老夫人想到身体健壮的凌慎之兄妹,不得不承认,这立春的药膳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别的不说,白蒹葭现在的气色,可比刚嫁进来的时候好了不知道多少。 她自然不知道除了立春的药膳外,白蒹葭庄园里的泉水也出力不小,只是点了点头,道;“那丫头不错。” 想到立春的年岁,凌老夫人又皱了皱眉。 夫人身边的丫头,到了一定的年岁都要放出去的或者指给家里比较出色的管事,那立春姑娘一来二去竟然就这么被耽误了,不过若是放出去,也未免太可惜了些——这大户人家的丫头也有不少开了脸的。 “说起来你身边那立春丫头,年纪也不小了吧。” 听凌老夫人这么说,白蒹葭点了点头,立春的年纪在姑娘里,的确已经不算小了。 “我这边还有几个能干的管事,你要不给立春看看,她年纪也不小了,也应当指个人家了。”听凌老夫人这么说,白蒹葭挑了挑眉,听出了她话语里的试探之意,笑道;“慈姑劳心了。” 却又顿了顿,道;“立春并没有卖身契,只是当时看我身子不好,便随了我为我调理身子罢了。” 看着凌老夫人露出惊讶的神态,说了句可惜了,才道;“她的婚事我也做不了主,不过慈姑说到这丫头的婚事,我倒是想起院子里如诗他们……” 听白蒹葭提到如诗,凌老夫人顿时想到了如月。 如月怎么死的,她心里还是清楚的,心中虽然嫌弃如月那丫头不知羞耻竟然做出这种事情来,但是也暗恨凌绝尘下手太狠,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也没有,让她不敢随意的塞丫头进去,否则就算一夜春宵后放着不管,多几个庶子庶女也是好的。 白蒹葭轻声道;“我这一去还不知道要多少日子,郎君也不在家里,那些丫头的婚事,还是先理完了吧。” 她院子里的那群丫头,本来打算等过了年再配出去的,那样的话上次采买回来的丫头也差不多也能派上用场了。 不过她如今不再家里,不如先将那些丫头打发了,等回来的时候,新丫头也差不多能够用了,正好凌老夫人提起,便将这事情跟凌老夫人说了。 凌老夫人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也是。” 白蒹葭见她答应的爽快,倒是展颜一笑,道;“这些年来,多劳累慈姑了。” 她说的乖巧,凌老夫人大权在握,心情也好了很多,又殷殷嘱咐,白蒹葭在外,一定要努力劝得闻人素微回心转意,早日认错回来,又让白蒹葭好好将养身子,努力生出一个胖娃娃。 白蒹葭一早就知道凌老夫人在意的还是这凌家的血脉,对她的厚此薄彼也不在意,又陪着坐了一阵,立春打发了人来寻,凌老夫人才放了人。 白蒹葭将她给的那个装铺子房契的匣子给小丫头拿着,却将那个装项圈的匣子抱在怀里,看着她这谨慎小心的姿态,凌老夫人极为满意,嘴角带着三分笑意,又嘱托了白蒹葭两句,白蒹葭自然满口应是,一路回了院子,还是觉得有些疲累。 就算是虚以委蛇,有人在自己耳边喋喋不休的说了半天,也是有些累的。 院子里的箱子已经收拾了一些出来,整整齐齐的摆在一旁,虽然是主人要出门的样子,但是却不显得凌乱。 立春正站在房门口,看见白蒹葭带了两个小丫头慢慢的走了过来,方才松了口气,见她手中还抱着一个华丽无比的盒子,伸手便下意识的想要将那匣子接在手里放到别的地方去收着。 白蒹葭却摇了摇头,手上微微一紧,抱紧了怀里的小匣子,却笑道;“慈姑给了些江洲的东西,你收好就是。” 那小丫头急忙将手里的小匣子交到立春手里,却有些好奇的瞅了一眼被白蒹葭当作宝贝的那个小匣子。 光是看这匣子就很珍贵了,里面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宝物。 不过却感觉白蒹葭含笑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立即脸色涨红,飞快的道;“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一溜烟的跑了。 眼看那小丫头跑得飞快,白蒹葭笑吟吟的抱着那匣子进了屋子。 虽然白蒹葭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是立春还是能看出她心情是极好的。 在看着白蒹葭将那华丽的匣子放在床头小几上的时候,立春更确定了这个结论。 不过她虽然心中也有些好奇那匣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过白蒹葭没有提,她自然也不会说,只是在看着白蒹葭喝完了药膳后,才似乎很是随意提了一句;“这匣子,夫人可要一起带去江洲。” 就看见白蒹葭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轻轻的摩挲了一下那匣子,才道;“嗯,我带着就好。” 她却有一个小小的包裹,是放自己的重要之物。 却又似乎顿了下,抬头看向窗边。 顺着白蒹葭的目光望去,只见那下面是一把古琴,记得是从德音坊带回来的。 自从将这琴带回来后,白蒹葭倒是将那把好不容易寻来的大圣遗音琴都忘记了。 立春她虽然对于琴技不算精通,但是也是极有眼力的,知道这琴放在普通人家虽然也是难得的珍品,但是比起大圣遗音就不够看了,更何况在白蒹葭眼里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琴能够得到白蒹葭的重视,还是跟它的前任主人有些关系。 822.第822章 可可豆 只是这琴的前任主人,实在不是个弹琴的好手,弹个琴把琴当作兵器来用,这琴 虽然明知道作为属下不应该多说,但是看着白蒹葭每次都要先调弦定音,立春也深深的觉得够不容易的了。 白蒹葭皱了皱眉,道;“房里的松香我记得不大够了。”这琴每次调弦定音,都要花上不少功夫,用的东西也不少。 白蒹葭也算是头一回知道,这琴被人弄坏了,就算是修复过来,每次的调弦定音,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虽然麻烦,她倒是能从中间寻到不少乐子。 她低头想了想,道:“将这琴带上,回头再去仓库里寻点松香带上。” 这一路上也上花费不少时间,单是房里的松香,只怕是不够的。 立春点头应是,低声问道;“夫人可还有什么要另外收拾的?” 白蒹葭扫了一眼屋子,其实她也是刚回这院子不久,这些日子下来,这屋子里虽然添了些东西,却也到底没多少用熟的了,只是立春也没有动过这屋子里的东西。 她想了想,道;“一路带着也麻烦,轻便些最好,到了江洲再添置一些就是了,这次就带你一个人,你却要辛苦一些了。” 她深深的看了立春一眼。 这远离京城到江洲,白蒹葭回来的时候,就发现这房里的丫头各有各的心思,不过大半有有些害怕自己被白蒹葭点上一起带过去。 看着立春就这样耽误了青春,这些小姑娘心里对于白蒹葭还是有些忌惮的,只怕白蒹葭再一将自己留个七八年,这辈子可算是毁了。 不过白蒹葭也本来就没打算带除了立春之外的人去江洲。 毕竟闻人素微的这个事情,知道的人是越少越好。 听白蒹葭这么说了,立春点了点头,她虽然不知道当时在相国寺白蒹葭和闻人素微到底说了什么,但是她也是极聪敏的人,联系到当时宜园诊断出来的脉象,便点了点头,低声道;“不辛苦。” 看着白蒹葭又摆弄着那从凌老夫人那边带过来的小匣子,却是眼眸微微一敛。 第二日便是端午,本来在计划里,作为第一个端午节,白蒹葭是在京城里有名的鸣凤楼里定了一个厢房,准备带着两个孩子去看看龙舟。 只是如今却忙着收拾东西,也不知道多少人在看着这凌家,她也不在意。 照样将庄园里的东西收了,想了一阵,她如今这红土地已经有三块了,她天山雪莲和人参果都攒了不少,于是这次就种了何首乌和人参。 如今庄园里已经到了四十八级,红土地解锁了似血杜鹃、芹叶铁线莲等几种种子,但是都是没有见过的花,却不能入药。 不过如今白蒹葭在这庄园里攒金币大多都开的是普通土地上种出来的东西,虽然金币不是很多,但是红土地上种出来的东西大多都收了起来,并没有卖。 毕竟红土地的种子只能种在红土地上,万一什么时候有急用呢。 她打理这庄园已经很熟练了,将果实都收获后,又将各种种子都种了上去。 现在普通土地解锁的种子也多了很多,除了书生捧墨外,还解锁了一种叫做荷花蔷薇的花,下一种花叫做百叶蔷薇,要四十九级才解锁,都是没有见过的品种。 而普通土地却仍然是各种各样的水果,比如鳄梨、菠萝蜜、灯笼果、橄榄、荔枝等白蒹葭见过的东西,也有芦荟、薄荷这种比较常见的中药品种,倒是让白蒹葭颇为高兴,无论如何,种子的种类也大大的丰富了白蒹葭的仓库。 不过还有一些东西也是白蒹葭没见过的,比如乌饭子、黑布仑……最奇怪的则是一种叫做可可豆的东西。 可可豆是四十七级解锁的,在土地里的时候,是一颗树冠茂密的树木,但是等收获之后,仓库里竟然是一颗一颗的豆子,看上去有点像花生,也有点像蚕豆。 白蒹葭捻了一颗在嘴里尝了尝,味道酸甜,但是不算很是美味。 这让她稍微有点烦恼,并没有见过的东西呢,不过豆子这种东西,总是无非那几种办法,白蒹葭准备什么时候等空闲下来,再一一炮制就是了,总能寻出一种处理办法的。 她的普通土地上几乎种满了最赚钱的荷花蔷薇,对于白蒹葭来说,她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先把所有土地都努力升到红土地之后,再看看能不能升级其他土地。 只是种了一颗百香果和一颗乌饭子。 乌饭子就是黑李子,性温,甘甜微酸,白蒹葭吃过一颗,是很适合孕妇的口味,给自己或者闻人素微备上一些也没什么坏处。 而百香果这个庄园的介绍上写着果汁营养丰富,味道特别芳香,有‘果汁之王’的美称。 白蒹葭吃过一个,登时便爱上了,这果子的风味很是独特,而且香味非常浓郁,即便是不吃,放在屋子里熏屋子也是很不错的,而且用这百香果制成的果子露,味道比蔗浆还要甜美一些,白蒹葭觉得,多种植一些,不仅仅可以拿来制成果子露、还能酿成果酒,做成果酱。 这种汁液丰富的果子是很少见的,而且果实的味道也是香甜而微酸的,可以说是再好不过了。 只可惜的是,这百香果从来没出现在这世上过,不比乌饭子到底还是有的卖的,只是这庄园里的品种更好一些。 白蒹葭顿了顿,要将这百香果拿出去,还要费些功夫。 不过好的是,这百香果还是有种子的。 白蒹葭看着自己从百香果从里面清理的种子乌黑如漆,看上去也跟种子没什么两样,不过也不知道这种子在外头能不能养活。 本来还要谋划一阵,不过这种子还是等到了江洲再慢慢计划吧。 她在湖边坐了一会,感觉阵阵清凉的风吹到自己脸上,不由微微闭目,看了一眼土地,她如今就早上和晚上各进来一会,虽然进来的时候花团锦簇各不相同,不过走的时候倒是都差不多。 抿嘴笑了笑,又想起叶家的事情来,眼眸轻敛,悄无声息的从庄园里退了出去。 823.第823章 端午 第二日一早起来,白蒹葭便将打的端午索给连个孩子套上了。 虽然都是五色端午索,但是两个孩子用的颜色也各不相同,凌离儿是水红,而凌慎之则是砖红,凌离儿是葱绿,凌慎之则是石青…… 整体来说,虽然都是红、绿、黄、白、黑五色丝线编织而成,凌离儿的显得娇艳活泼,而凌慎之则显得沉稳持重多了。 总的来说,两个孩子都很满意。 凌离儿拨弄着手腕上端午索的小巧彩珠,一双眼睛滴溜溜的乱转,十分灵动。 凤鸣楼的雅间平日里可以观水赏景,虽然价钱不低,但是也让人趋之若鹜,而且每逢佳节,特别是鸣凤楼,就更热闹了。 毕竟这鸣凤楼的位置实在是好,京城里多的是有钱有势就是不知道怎么花的人家。 凌离儿打了几个香罗粽子,乍看上去跟吃的粽子没什么区别,仔细一看,却是用翠绿丝线密密缠在用硬纸折成的果子上,配了葱绿松花的络子,垂着几颗珊瑚玛瑙的珠子,很是娇艳。 虽然这颜色太过娇艳,凌慎之平时是不喜欢的,不过眼看妹妹巴巴的拿了来,在母亲面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后还是拧着眉将那个香罗粽子系在了自己的腰带上,也增添了一抹亮色。 白蒹葭眼看凌慎之这番举动,心中倒是暗自一晒,更加坚定了凌离儿没事就以撩拨凌慎之为乐实在是凌慎之自己宠出来。 凌老夫人推说身子不便,就不去了,在家里吃吃雄黄酒粽子就是了,不过倒是让人送了些粽子来,又叮嘱白蒹葭小心身子,虽然是端午,但是如今她的身子,还是尽量少碰雄黄酒什么的。 白蒹葭含笑应了。 带着两个孩子上了车,径直去了鸣凤楼,只听得外头熙熙攘攘的,比前几日都要热闹,凌离儿悄悄撩起一点缝隙,只见外头人来人往的,密密麻麻的竟然全是人。 “粽子勒,好吃的粽子勒,绿豆红豆青豆黑米糯米粽子五色粽子勒~一个只要两文钱,买五个送一杯雄黄酒勒~”悠长的叫卖声格外响亮。 就跟端午索一样,时人崇拜五色应对五德,所以除了端午索是五色索外,这粽子也有五色粽子,不过根据口味和家境不同,采用的材料也不大相同罢了。 甚至有一些家里的粽子里头学着过年吃饺子在里头包上五色之物,充作五德五色,吃到的人就等于吃到了德,博一个好彩头。 凌离儿不吃粽子,嫌粘牙,这点倒是像足了她的母亲,不过却不从那里知道辅国公府做的粽子里藏有指头大小的红玛瑙、碧玉、白珍珠等珠宝,一时心动,让人将辅国公里送来的粽子寻出来煮了,她跟凌慎之两个人一起吃。 两个孩子倒是记得不可随意浪费食物的家训,吃了个肚圆,最后凌慎之只吃出一块琥珀,凌离儿却什么都没有,大恨之下发誓再也不吃粽子了,还是凌慎之看她可怜,将那琥珀令人用水洗干净后给了凌离儿,凌离儿寻了条络子出来,喜滋滋的系在腰上。 衣裳都是特意跟这琥珀坠子相配的,有意无意的在白蒹葭面前晃了半日,白蒹葭心里有事,一时没有在意,最后还是上了马车,见她腰上的琥珀穗子有些奇怪,才开口问了一句。 凌离儿才哼了一声,道;“是哥哥送给我的。” 白蒹葭瞥了一眼一旁的凌慎之,见他腰上的香罗粽子,便心中明白过来,倒是抿嘴笑了笑,道;“倒是别致。”也不知道说的是那香罗粽子还是那琥珀穗子。 “那是,也是不看看谁的手艺。”凌离儿毫不客气的扬了扬精致的下巴,惹得白蒹葭忍俊不禁,捏了捏她鼓起来的小脸,微微一笑。 鸣凤楼也比平时多了几分热闹,光是在马车里头,就能从外头的喧闹声听出来。 立春取了帷帽来给白蒹葭和凌离儿系上,凌离儿伸手摸了摸那帷帽上垂下来的轻纱,微微撇了撇小嘴,不过眼看立春掀开车帘,便摆出一副端庄沉稳的姿态来。 每逢节日,这些酒楼饭馆之类的地方更是十分的热闹,外面的各种各样的马车也摆了一地。 众人见那马车虽然看上去普通,但是那驾车的却是一把好手,在外头稳稳的停住了,先下来了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女子,小二立即迎了上去,一双利眼从立春身上一扫,见她虽然是丫头打扮,却衣着整齐,容貌气质不俗,当下脸上的笑容又殷勤了三分。 却见那马车上又走下来一个小公子,不由心中暗自喝了一声彩,这鸣凤楼每天迎来送往,将小二一双眼睛磨练的极毒,这小公子年龄虽幼,但是那浑身的气派,跟年龄不符合的老成,也是他这么多年来少见的。 眼下一点红痣,却在沉稳之余,添了几分艳丽。 再然后是两个脸上带着帷帽的女子,大家女子出门在外,几乎都会带着这样的帷帽,这鸣凤楼里接待的女客也不少,小二笑盈盈的问道;“几位定的那一间?” 这楼内也有不少雅间,不过早就定完了,虽然大堂里也有不少人趁着过节来凑个热闹尝尝鲜,不过一看这家就不是在大堂里的。 立春报出一个名字,小二笑道;“原来是凌将军的家眷。” 他一双眼睛不由更打量了几眼,心中扼腕,虽然见不到这凌夫人和凌小姐的容貌了,不过能够见到凌公子的风姿,也是能够让他给人吹嘘上好些日子了! 只可惜凌将军征战在外,否则如果凌将军也一起来了,他若是服侍过那个男人,可是足够给自己孙子孙女吹上一辈子了! 听说凌公子和凌小姐是龙凤胎……这凌公子如此出色,那凌小姐…… 小二不由又多看了一眼那安静的小少女一眼,虽然隔着帷帽,似乎也能感觉到那小少女端雅从容的气质,风仪秀整,让人觉得那一定是个倾城绝世的名门淑女。 824.第824章 四八宝 楼梯口的第一个雅间却是听兰间,里头声音很大,隔了一扇门也可以听见,白蒹葭听起来有些耳熟,不过颦了颦眉,倒是步履轻盈的跟着人进了沐兰间。 打发了一直献殷勤的小二哥,不一时糕点茶水倒是送了上来,四冷点,四热点,四拼盘,四鲜果,四干果,两蜜饯,两咸酸,当然少不了端午必备的粽子和雄黄酒。 茶水也是上好的碧螺春。 这鸣凤楼的价钱能够卖的这样高,除了位置很好外,味道也自然是很不错的。 白蒹葭拣糕点吃了半个,倒是笑道;“这鸣凤楼做得最好的就是鸣凤糕了,听说这家糕点师父是祖传的手艺,我小时候倒是很爱吃的。” 她将剩下半个放在一旁,又看着立春倒了两杯雄黄酒放在一旁,那雄黄酒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她看了一眼凌离儿,见她规规矩矩的坐在一旁,腰背挺直,那端雅的样子,即便是最严苛的教养麽麽也挑不出来一点错,倒是不由笑了一下,摆了摆手,道;“你们几个丫头自己耍子去,这里留立春伺候就够了。” 她们出来的时候,从凌府带了几个小丫头出来,听白蒹葭这么说,两个年纪小些的脸上顿时掩盖不住的露出了欢喜的神色,似锦却脸色微绷,道;“夫人,我们那里伺候的不好么?” 听似锦这么说,又看着少女紧张的神色,白蒹葭倒是忍不住笑了一下,道;“伺候的很好,所以放你们半日休沐” 说着便对立春打了个眼色,立春拿出一个荷包,拣了一块碎银角子交到似锦手里,白蒹葭道;“你们分了,似锦似罗三,梅映兰照二。” 似锦点头应是,将那银角子小心翼翼的放在荷包里,又听白蒹葭说了时间,便点了点头,又小心的看了一眼立春,方才带着几个小丫头下去了。 眼看房间里只剩下四个人,凌离儿方才松了口气,却依然轻轻柔柔的开口:“请问母亲,离儿能否把头上的帷帽取下来。” 听着她装腔作势,白蒹葭抿嘴一笑,抿了一口雄黄酒,方才道;“不许。” 凌离儿哎呀一声,她的手本来已经放在了系带上面,白蒹葭这么一说,顿时便僵在了哪处,扁了扁嘴,扭头一望白蒹葭,却隔着两层帷帽,那里看得到白蒹葭的神色。 一只手伸到凌离儿的下巴下面,轻轻一扯,另外一只手将帷帽一取,凌离儿只觉得眼前陡然一亮,简直可以说是柳暗花明了,却瞧见白蒹葭笑吟吟的一张笑脸。 白蒹葭的帷帽早就已经取下来了,不由哎了一声,却见桌子上都是各色糕点,笑吟吟的冲母亲道;“娘亲不是说不许么!” 却见桌上的鲜果乃是蔗浆樱桃,拔丝苹果,果汁瓜条,云河段霄几样。 凤鸣楼的招牌菜乃是八宝菜,八宝瓢苹果顾名思义乃是去头削皮掏空的一个苹果,那肚子里却装着鸡头米、薏米、金丝蜜枣、葡萄干、青梅、熟莲子、樱桃脯、瓜子仁、糯米。 八宝酿香瓜则将黄皮香瓜里头掏空,表面上还刻着一副图样,凌离儿一看,却雕着一副龙舟争渡图,活灵活现的,倒是舍不得吃了。 里头却塞着蜜枣、青梅、糖莲子、金桔饼、香橼条、熟白果肉、核桃仁。 比起八宝瓢苹果来说,香瓜本就清爽香甜,加上里头那些东西大多都是软糯甜腻的,混在一起用白糖搅拌之后才放在香瓜里上水蒸了,却更加甜美了。 此外还有用梨子做容器的八宝梨罐和八宝甜饭。 这四样东西,便是楼里最有名的四八宝了。 她拣了一个蔗浆樱桃吃了,那樱桃正是新鲜,蔗浆也不知道怎么调的,吃在口中,更增加了几分樱桃的甜味。 白蒹葭笑道;“我说不许你取,又没说不许我帮你取。” 凌离儿呆了呆,点了点头,道;“母亲说的是。”却看出白蒹葭的心情显然很不错。 白蒹葭看着凌离儿呆呆的样子,抿嘴一笑,伸手让人将那八宝酿香瓜分作两办,给了两个孩子一个一半,才笑道;“这四八宝倒是别有风味,你们尝尝。” 凌离儿看着那香瓜被轻巧分开,却不由咦了一声,只见那香瓜外头的龙舟图非但没有被破坏,反而被热气一蒸,那龙舟正好分作两边,两条龙舟张牙舞爪,遥遥相对。 “好精巧!”她赞叹一声,平时吃饭虽然也将就,但是也没这些花巧,小姑娘头一会见,眼睛闪闪发亮。 就连凌慎之的眼睛里,也多了几分明亮。 白蒹葭笑道;“他们既然是靠这个做生意的,自然有几分手段,也就小花巧罢了。” 说着让两个孩子一人拿了一半,道;“你们要看龙舟去窗户就好,却记得不可把身子探出窗外。” 二小齐声应是,凌离儿的声音更是响亮,带着说不出来的欢喜,即便是凌慎之也声音里有些激动。 到底是个孩子。 白蒹葭笑着摇了摇头,却不知道怎么想起她当时在平直城里,那朱颜走错房间结果将苏晚雪给她熬得安胎药吃了的事情来了。 转眼两个孩子年纪都这般大了,这事情竟然还宛如昨日一般。 她看着两个孩子各自拿了个小碗,不忍心破坏那花样,小心翼翼的将香瓜里的东西扒进了碗里,立春本想去伸手帮忙,白蒹葭看了她一眼,她便站在一旁,不再言语。 看着二小各自吃了半碗,凌慎之胃口大些,又吃了两个八宝瓢苹果,就听外头小二叫嚷起来。 凌离儿急忙将那鲜果拣了两个,用小盘子装了,放在窗边,还记得抬头问了一眼白蒹葭道;“娘你不看么?” 白蒹葭见她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摇了摇头笑道;“你们玩儿,我休息一下。” 凌离儿看着白蒹葭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也不由眼睛闪了闪,凑上去瞅了一眼白蒹葭,见她笑吟吟的看着自己,便也笑嘻嘻的将小手贴在了白蒹葭的肚子上,轻轻摩挲一下,道;“弟弟你乖啊,等你明年出来,姐姐也带你来看龙舟玩儿。” 825.第825章 春夏 凌离儿自称姐姐,只觉得一股责任感油然而生,挺了挺小胸脯,又想起这个小弟弟要跟着母亲一起去陪着九公主,不由又有些沮丧起来,一张小脸顿时垮了下来。 白蒹葭见她神色,那里有不明白的,只是当作没看到,轻轻摸了摸她头发笑道;“你还不去快去看看,否则到时候做弟弟问起来,你一问三不知,小心他就去黏慎儿不理你了。” 听白蒹葭这么说,凌离儿撇了撇小嘴,才重新欢喜起来,用盘子又拣了两个甜点到了窗户旁边,推了推凌慎之,将那果盘放在小几上,还记得白蒹葭的教会,只露出半张小脸看着外头。 外头熙熙攘攘的全是人,便是那宽广的石桥上也是人山人海的,唯独那白练一样的河流上倒是清静一些。 河流上也不像平时一样只有几条小船,倒是可以看出有几条龙舟。 这凤鸣楼也做的仔细,窗户旁边还放着几个千里镜,可以隔着很远也看得清楚。 那千里镜是用黄铜做的,两头都镶嵌着玻璃镜片,可以清晰的看见很圆的地方,当时在平直城白蒹葭是见过的,这几年已经传到京城里来了,不过比起立夏倒是卖的用竹筒做的,可精巧多了,黄铜上还有不少精致的花纹。 凌离儿研究了一下,倒是很快的就弄明白了,跟凌慎之一人一个拿着看着外面,不时小声的跟凌慎之说着什么。 白蒹葭见他们高兴,心头的烦闷也少了不少,坐了一阵子,就听着外头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房间入门处却是放着一扇落地大屏风,将里头和外头隔开了,所以立春去应门,剩下的几个倒是都没动弹。 只是凌离儿却下意识的站的更端正了一些,眼睛看着外头,耳朵却竖了起来听立春和外头的人说话。 “是辅国公世子听说你们在这儿,让我们送来的。” 那人满脸堆笑,立春应答了两句,不一会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却见那食盒颇为别致,白蒹葭咦了一声。 立春道;“是朱家的药膳。” 白蒹葭下意识的道;“那个朱家?” 却又顿了顿,顿时明白过来。 这朱颜既然是闻人乐节的心腹,当时闻人乐节隐姓埋名也是朱家的小姐,这朱家跟新帝的关系,还用多说么。 她便看了一眼那食盒,只是道;“这桌子糕点已经够多了,先放着吧。” 立春便将那食盒收在一旁,将门掩了,道;“夫人要去一旁休息一会儿么。” 白蒹葭摇了摇头,道;“我坐坐就好了。” 一双含笑的目光却落在窗口的两个孩子身上,却蓦然开口道;“你们仔细看着,回家却是要画画的。” 凌离儿哎呀一声,扭头看了一眼白蒹葭,脆生生应了一声,白蒹葭抿嘴一笑。 这龙舟果然极是热闹,只是隔着这高楼,倒是不比当时在平直城参加重阳灯会的时候穿梭在人群里的滋味。 白蒹葭偏头看了一眼立春,立春道;“夫人有什么吩咐?” 白蒹葭想了想,慢慢的道;“也不知道这外头有没有卖面具的。” 立春想了想,道;“有的,夫人想要什么样的。” 白蒹葭道;“牛头马面的吧。”她却哑然失笑,这京城里只要有钱,有什么买不到的,又想了想,道;“外头人太多了,等改日再出来买吧。” 她上次灯会,也是多亏了凌绝尘在身边,虽然碰上了江云文那个吃凌绝尘豆腐结果被人扔进河里的家伙,但是想起来还尽是让人愉悦的记忆。 立春道;“可以让立冬去买的。” 听立春说到立冬,白蒹葭眨了眨眼睛,道;“立冬没有跟相公一起去边疆么?” 立春道;“没有。”却又看了一眼白蒹葭,垂下了头。 白蒹葭看了一眼立春,却又沉吟了一会,却忽然道;“昨儿慈姑跟我说了你的婚事,你觉得立夏如何?” 立春脸上飞红,难得显出一点女儿家的神气来,道;“夫人……夫人你说……说什么呢……” 白蒹葭笑道;“我瞧着立夏倒是个不错的,如果你愿意,等他这次回来,便把事情办了如何。”她想起当时抓紧时间贩卖千里镜的立夏满脸笑盈盈的,那孩子除了爱说话了点其他都不错,更何况他对于立春还是很有一点心思的。 又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立春,笑吟吟的道;“你说你日后愿四处行走,医泽天下,只是你一个女孩儿家,平时采药露宿什么的也不方便,立夏却是精通各种狩猎和野外生活的,又最擅长打听各种消息,我瞧着倒是挺合适的,若是你不愿意就算了。” 立春垂目道;“但凭夫人吩咐。” 白蒹葭看着她这温顺的样子,倒是伸手轻轻拍了拍立春的手,道;“我知你性子,只是……”她专注的看着立春,道:“你总是要自己欢喜才成,我便是随意将你许给一个家里的管事小厮你也说凭我吩咐不成。” 立春低声道;“主人既然将奴婢给了夫人,便是夫人的人,一切都听从夫人的安排。” 听着立春的话,白蒹葭不由叹了口气,眼睛眨了眨,低声道;“立春,这人在战场上,总是危险的很,立夏虽然机敏应变,但是他性子跳脱,又总是冲在前头……”她深深的看了一眼立春,见她下意识的露出来了倾听的姿态,想起立夏消息里那些不引人注意的小手段,却轻轻的笑了一下;“你自己拿主意吧。”却又顿了顿,道;“先为我将那面具买回来吧。” 立春听白蒹葭说道战场上的事情,脸色微微一变,她作为春之部的首领,其实跟夏、秋、冬部都不太一样,她是不怎么上战场的,不过作为一个医者,她也是极清楚战场的残酷的。虽然凌绝尘战无不胜,立夏跟在他身边没什么安全问题,不过立春也记得立夏曾经也多次受伤,明明伤的极重,偏偏还面带笑容的跟她说话,胡说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伤口那样深,笑的却比谁都灿烂明媚。 说的她竟然也记住了那个血流成河,却喋喋不休得话比血还多的夏部首领。 826.第826章 龙舟宝典 立春看了一眼白蒹葭,只觉得心乱如麻,道;“夫人请等一等,奴婢一会就回来。”她抬眼下意识的瞟了一眼某个地方,看白蒹葭点了点头,才飞快的走了出去。 她平素淡定的很,此时却有些慌张,白蒹葭看着她的背影,就听凌离儿忽然插口道;“娘你这是要把春姨嫁出去吗?” 白蒹葭想起立春当时扮作醉仙唱贵妃醉酒的样子,不由笑了一下,道;“看你的龙舟去。” 凌离儿哦了一声,又拿着千里镜转了回去。 她看着外头倒是挺高兴的,却忽然咦了一声,道;“娘亲……” 白蒹葭听她声音里有些疑惑,才起身走到窗边,柔声道;“怎么了?” 却看了一眼外头,只见那人多的跟蚂蚁似的,不由讶然,伸手将旁边的千里镜拣了一个起来,她倒是用的很熟,就听凌离儿道;“我瞧着那人倒是有几分眼熟。” 正说着,就听外头有人声音响了起来;“请问这事凌将军府上定的雅间吗?” 白蒹葭皱了皱眉,如今立春不在身边,倒是没人使唤了,她又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立春看过一眼的那个地方,就看见一身玄衣的立冬面无表情的从上头跳了下来。 果然不管过了多少年,立冬虚无缥缈的如同一缕轻风一样。 “哇。”凌离儿眼眸瞪圆的看着那个玄衣青年走了出来,眼睛闪亮亮的扯了扯白蒹葭的袖子,道;“他从那里出来的。” 白蒹葭又捏了捏她的头发;“看你的龙舟去。” 凌离儿哦了一声,却不肯听白蒹葭的话乖乖的看龙舟,只是捏着白蒹葭的袖子道;“他到底是怎么藏的嘛,我开始都没发现他在那里。” 她又扯了扯凌慎之的袖子,道;“哥哥你发现了么?” 凌慎之摇了摇头,也有些期待的看着白蒹葭。 白蒹葭看着一双儿女,微微揉了揉太阳穴,道;“天赋。” “啊?” 凌慎之和凌离儿两双疑惑的目光一起落在白蒹葭的身上。 就听这外头忽然响起了一阵爆裂似的欢呼,两个人又一起急忙将目光转了出去,拿着千里镜看着外头的事情。 “……”这些二十四卫的婚事还是应该解决下了吧年纪都不小了。 白蒹葭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春部的人大多都是医者,娶妻成婚的倒是不少,夏部潜伏之后娶妻生子的更多,而秋部和冬部…… 等凌绝尘回来还是问问他这个来的好。 凌离儿脆声道;“赛龙舟要开始啦!”外头嘻嘻闹闹的,更是好像沸腾的水一样吵闹了起来。 白蒹葭听她叫的兴奋,想起这孩子只怕还是头一回看赛龙舟,便也笑了笑,拣了一个千里镜靠在一旁看着。 只见白练也似的河流上,正能看见几条金色的飘带,仔细一看,那里是飘带,分明是几条装饰的华丽非常的龙舟。 就听外头有人询问投注的事情,原来这龙舟比赛共有三场,每次有六只龙舟参加比赛,其中每次都有两条龙舟胜出,最后胜出的六条龙舟再比一回。 这投注则就是买自己看中的龙舟,也是对龙舟队的支持。 既可以买出线的龙舟,这个赔注稍微低上一些,最高的就是在第一场比赛没开始前就买能够夺冠的龙舟了。 这次龙舟夺冠呼声最高的是德国公和轩郡王各自率领的两只队伍。 这两家都是这两代没什么出色的人物,不过在吃喝玩乐上倒是很专业,只是 当代轩郡王府上的世子秦昊宇是一个典型小霸王一样的人物,记得似乎前些日子还做了什么错事,将他母亲气的卧床养病了好几天,被轩郡王秦博阳一怒之下送去了某个小地方思过,结果没几个月郡王妃又思念儿子,借口要龙舟赛又将秦昊宇接了回来。 德国公家里素来跟轩郡王不太对付,听说这次德国公家的小公子汤蟠更是从号称龙舟之乡的粤洲重金聘请了一队赛龙舟的好手,有心要在这龙舟赛上压轩郡王一头。 白蒹葭想了想,如果没记错的话,闻人衍也似乎引了一帮小子参加了这个赛龙舟来凑个热闹。 她想了想,正好立冬面瘫的进来问她是否投注,不过听着外头小厮磕磕碰碰的声音,白蒹葭也觉得那小厮多半是被立冬吓得,不过她心里清楚这些耍子,就看见立冬手里还有一个薄薄的小本子。 顿时想起这东西大概是印来方便各位下注的,倒是很薄,接在手里一看,果然是一本龙舟宝典,共有十八页,每一页正面写着队伍名称,队员简介,背面则是写着队伍介绍。 不过德国公和轩郡王的两个队伍,就写的更加显眼些。 凌离儿看见有立冬在,已经十分淑女的走了过来,掩嘴一笑,柔声道;“娘亲,这是什么呀。” 白蒹葭将那龙舟宝典丢到凌离儿手上,见她举止娴雅的翻开,很快就将东西看完了,道;“这个是龙舟队的介绍么?”看白蒹葭点了点头,便笑道;“这服务倒是很周全的。” 白蒹葭笑道;“那里是周全,另外有份子呢。” 便将这买注的事情说给了凌离儿听,凌离儿虽然表面上还保持着平静,但那是却是脸上微红,听白蒹葭说完,道;“原来这就是买彩头呀。” 白蒹葭笑道;“你可要买个顽儿?” 她倒是说的很清楚,这顽儿归顽儿,却不能将心思太放在这赌博上了。 凌离儿看了眼一会,先是各队伍的出线权,也可以买最后的夺冠,还能买名次。 果然跟白蒹葭说的一样,赔注都各有不同,后面都写的很是详细。 她眼睛眨了眨,脸上露出一点失望的神色;“我的银子都借给了哥哥去了。”她大头给了凌慎之,每个月就二两月钱,钱包还是没攒的丰满起来。 白蒹葭笑了笑,就看着凌慎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九出十三归。” 听着凌慎之这样冷漠的说出九出十三归的话,凌离儿扁了扁小嘴,道;“你以为我是傻子么,我才不会借九出十三归这种高利贷呢!” 827.第827章 龙舟赛 凌慎之很镇定的瞟了一眼凌离儿,然后淡定的垂下了眼睛。 凌离儿吐了吐舌头,眼睛一转,依依不舍的从袖子里拿出个小荷包,叹了口气,道;“娘你买那个?” 白蒹葭笑道;“这里头我就认识一个辅国公家的,看着他赔率甚高,左右给他一个面子。” 这赔率高就证明买他的人不多。 凌离儿将那本龙舟宝典翻来覆去的仔细看了一番,这印刷粗劣的小本子简直都要被她看出一朵花儿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家的学子在看三年科举五年模拟呢。 白蒹葭也不去管凌离儿,凌离儿仔仔细细的研究了一会儿,抬头去看凌慎之,道;“哥哥你准备买什么?” 凌慎之瞥了一眼被她抓在手里的小本本,面无表情的说:“随你。” 凌离儿眉开眼笑的道;“我觉得德国公和轩郡王肯定要互相扯后腿儿,而且赔率也太低了,买也还不够哥哥你付利息呢,不如跟着娘亲买吧。” 凌慎之又点了点头,道;“随你。” 他身上的银钱也不错,虽然去靖州的时候白蒹葭私下给了他些银子,但是回来之后,他已经很自觉的将剩下的银两上交了。 但是他平日里攒下来的月钱,也在靖州给白蒹葭和凌离儿带顽儿的各种小玩意花用的差不多了。 那从靖州带回来的几箱子东西可是凌慎之自己的私房钱买的。 凌离儿嘻嘻一笑,从袖子里掏出个小荷包来,拣了一个银角子,也就一两多一点的样子,凌慎之看了他一眼,也取了一个差不多的银角子出来。 白蒹葭看着两个孩子,挑了挑眉。 刚才凌离儿找凌慎之借钱,一副要大投入大赚钱的姿态,结果没曾想最后就掏了这么一两银子出来。 白蒹葭抿嘴一笑,掏出一个小银锞子,都是统一打的五两那种,轻轻的在手里捏了捏,道;“买辅国公家的。” 立冬将几个碎银一卷就走了出去,不一会拿了契约回来,放在桌子上。 白蒹葭笑道;“我想着你私房银子也不少,怎么就这样小气。” 凌离儿嚷道;“那里叫小气。”她顿了顿,又道;“这个月的月钱可要先给哥哥留着支那万卷楼的,再说了,这买彩头不过是图个乐子,真指着这发家致富不就是跟赌徒没什么区别了。” 凌慎之听凌离儿这样说,便点了点头,道;“离儿说的不错,这买彩头本来就是为了图个吉利,嫖赌抽,君子所不为,” 凌离儿在一旁点头如小鸡啄米似的,只是道;“哥哥说的是。” 眼看二小心里明白,白蒹葭也笑了起来,凌慎之倒也罢了,凌离儿那点小心思,她也看的出来,这丫头只怕是对辅国公家不太看好,这丫头爱凑热闹,只是这龙舟里的事情,京城里的关系也乱七八糟的,她一个刚回来没多久的丫头那里摸的明白。 只是热闹她是一定要凑的,赚不到钱,如果能少赔一点也不错了。 白蒹葭抿嘴一笑,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凌离儿的脸颊,跟两个孩子说了一会话,看着凌离儿又拣了一个蔗浆樱桃吃了,如今正是樱桃上市的季节,新鲜的很。 不过白蒹葭还是叮嘱道;“少吃一些,你正在换牙,这东西太甜,小心吃多了牙齿生不整齐。” 凌离儿上次掉的漏风门牙已经生了起来,雪白齐整,听白蒹葭这么一说,倒是吓了一跳,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手里的蔗浆樱桃,犹豫了一会,还是塞进了嘴里,却用一旁的手巾擦了手,又坐到窗户旁边去了。 又过了一会,等日头又高了一些,外头一声铜锣脆响,这龙舟比赛才算是真正开始了。 凌离儿急忙嚷道;“娘亲快来。” 说着小身子把凌慎之往一旁挤了挤,凌慎之微微一让,又顿了顿,扶了一把凌离儿。 白蒹葭看着让出的一个位置来,倒是笑了,道;“看把你哥哥挤到那里去了。” 那靠窗的部分有好几个窗格,都是方便让人观赏外头的,白蒹葭走了过来,靠着凌离儿坐了,伸手拿了千里镜。 只见那龙舟随着铜锣的脆响,龙舟上的儿郎们有志一同的挥舞着手上的桨板,随着他们的动作,龙舟好像离弦之箭一样,带起一溜白花花的水花,乘风破浪的朝着前头驶去。 每条龙舟的前头本来都系有各不相同的修长彩带,此时随着龙舟前行,那彩带也是在风中高高飞起。 隔得远的,虽然看不到那龙舟的具体样子,但是看着那彩带,也能知道现在的比赛情况到底是什么样了。 一时看着紫带超越了红带,一时又是青带被蓝带抛在身后,你来我往,热闹的很。 凌离儿小手也是握的紧紧的,那龙舟宝典上也写的有这些颜色,开始还不知道是什么,现在看来,那写着的颜色只怕就是这船头的彩带,让下注的人方便观察现在的比赛情况的。 这龙舟宝典果然不愧是宝典,这种事情都考虑到了。 不过同样的,看来这端午下注买彩头的事情,已经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了,私底下只怕已经成了一道产业了。 说来慢,那时候却快,不一会第一局比赛就结束了,前两名率先抵达重点的人欣喜的下了龙舟,脸上都是骄傲得意的神色。 大多身上都只穿着一条长裤,腰间扎着汗巾子,古铜色的皮肤上肌肉强健,还有几个鼓起来了,身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脸上笑容灿烂的露出了两排大白牙,靠得近的大姑娘小媳妇们都不由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等被挤出去了又暗自后悔,想要往前面挤一些,却又见摩肩擦踵的全是人,那里动的了。 那终点附近,也有几个棚子,搭的精巧,立了一圈篱笆,还有不少装备精干的人在巡逻,那些赛舟手手下了船,各自进了自家的棚子,立即有人捧了凉水和吃食来,还有几个俏丽的小丫头拿着手巾为那些赛手擦拭身上的汗珠。 828.第828章 面具 虽然隔得老远,但是也似乎可以感觉到这些人身上那种意气风发的感觉。 小姑娘撇了撇嘴,小声嘀咕的一声德行,又瞅了一眼一旁的凌慎之,哼了一声,又嘀咕了一句浅薄,白蒹葭将她的小动作都落在眼里,抿嘴笑了笑,却没有多说什么。 眼看一局完了,凌离儿又跑回了桌子上,想起自己正在换牙的小姑娘有点小小的纠结,她抱着一碟鲜果又跑了回去,当然没忘了顺上那本龙舟宝典。 忽然想到凌慎之也在换牙的凌离儿一下子就坦然了。 白蒹葭看着小姑娘将鲜果盘子往自己这里推了推,笑道:“你们吃。” 就瞧见小姑娘拣了一个鲜果塞到凌慎之手里,自己又拣了一个捏在手里,才偏头问白蒹葭道;“下一场什么时候开始呀。” 白蒹葭笑道;“总要过一会儿——这楼里都有消息的。” 小姑娘想起外头龙舟开赛前的铜锣响声,顿时就明白了过来,说着又高兴了起来,听着外头脚步响起。 “是立春。”随着声音响起,才想起还有个立冬还站在一旁,小姑娘侧脸看向声音飘过来的地方,只见本来在在那里的玄衣青年已经不见了踪影,外头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还有立春的声音。 白蒹葭轻声说了句进来,过了一会,只见立春就转过了屏风来,脸上还有些薄红,也不知道是外头晒得还是走了这么久给累的。 手里拿着几个面具,西游记里唐僧、孙悟空、猪八戒和沙僧的都有,还有牛头马面的,看上去似有十来个。 白蒹葭倒是忍不住笑道;“你倒是大方。” 立春脸上微红,道;“就拣了几个做的精巧卖的好一些的,也没注意。” 凌离儿眼睛晶亮,喜滋滋的将那面具从立春手里接了过来,拣了半天,寻了一个猪八戒的出来高高兴兴的给凌慎之捧了过去。 凌慎之坐在窗口正在那里喝茶,眼看凌离儿一脸不怀好意的笑着走了过来,也默不吭声的将那猪八戒面具接了过来,还没等凌离儿笑出来,他就已经顺手将那猪八戒面具扣在了凌离儿的脸上。 只见大耳朵,长鼻子,只有一双晶亮灵动的眼睛露在外面。 凌离儿呆了一下,想要将那面具取下来,却见凌慎之脸上似笑非笑的,不由跺脚道;“哥哥又欺负我。” 说着正要将那猪八戒面具取下来,却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哼了一声,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凌慎之。 凌慎之静静的道;“挺适合你的。” 凌离儿撇了撇嘴,哼道;“我要做也做孙悟空,才不做猪八戒呢!” 说着又寻了一个面具,这猪八戒面具她既然戴过了,也不好再往凌慎之脸上扣了。 同时她心里还有个念头,自己如今既然都带着这面具了,凌慎之自然也不会再往自己脸上扣了。 她这个念头倒是不错,凌慎之倒是从凌离儿手里将那个狐狸的面具接了过来,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看着他们兄妹嬉闹,白蒹葭让立春在一旁休息了,又过了一会,就听着外头响起了声音,果然是第二场开始了。 第二场里有轩郡王在,比起第一场,又更热闹了一些,光是听着,就热闹的好像沸水一般。 凌离儿翻着龙舟宝典,指给凌慎之看;“你看,那个船头是紫色的就是轩郡王府上,不过听说简家的龙舟队也很厉害,他们绑的是绿色的。” 凌慎之点了点头,第二场比第一场显然更激烈了,第一场都是热身和炒热气氛的,这第二场开始,才算是各种真正比赛了。 “彭家好像也不错,听说他老家是粤洲,粤洲是龙舟之乡,虽然彭家也已经在京城里生根了好几十年了,但是家里的都有一些本事,这龙舟也是他们老家所有男子从小练得东西,家传的龙舟十八式能够同样力气下让龙舟飞的更快!。” “范家是以军功起家的,他家别的不多,就是儿子多,又从小舞刀弄枪的,连带着小厮什么的都要选生的高大粗壮的,都有一股子力气,胳膊上的腱子肉鼓起来跟小老鼠似的,桨板一动,只见白浪不见桨板,简直是在水上飞一样。”虽然都有一身力气,但是范家的人也应了一句力大无脑,典型黑旋风李逵似的人物。 “钟家的龙舟是请了大师傅来设计的,光是那材料就花了不少银子,而且听说特别轻薄,龙舟也是特意设计的流线型,在水上的时候简直跟叶子一样,一阵风就能走老远,比以前的那些龙舟省力了不知道多少。” “……” 凌离儿翻着龙舟宝典在那里跟凌慎之嘀嘀咕咕,白蒹葭在一旁闭目养神,听着凌离儿小声嘀咕,最后嘴角倒是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就听凌离儿长长的叹了口气,道;“这龙舟宝典写的好像任何一个队伍都有夺冠的希望一样!” 白蒹葭闲暇的道;“若不是这样,又怎么做这彩头生意。” 凌离儿将那宝典翻了两回,这宝典倒是写的不错,每个队伍似乎都有着自己的优点,但是这点优点又似乎不足以让他们彻底的压倒别的队伍夺得桂冠,所以下注的人也犯难了。 虽然德国公和轩郡王厉害,剩下的队伍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光是看这龙舟宝典,写的越是详细,反而让人越是难以抉择。 凌离儿又将第二场的翻出来,嘀嘀咕咕翻了一次,又琢磨了半天,在那里跟凌慎之小声猜测到底是那几家能够出线,最后又能夺冠。 随着最后一条龙舟冲过终点,第二场的比赛也结束了。 轩郡王府果然出线了,另外一家却是范家的龙舟。 白蒹葭只感觉凌离儿伸手抓住自己的手,道;“辅国公要出来了。” 这事关自己的小荷包,虽然只是凑个热闹,但是凌离儿还是有点小紧张,将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那河流。 只恨自己还是隔得太远了一些,虽然居高临下,但是看着那人也跟蚂蚁似的。 829.第829章 挑衅 闻人衍虽然走的文官路子,但是他也是从小精于骑射的,此时额头上勒着祥云纹攒珠抹额,身上比起那些赛手还是整齐不少,一身旋涡纹湖绿窄箭袖,意气风发,有不少小姑娘都往他身上扔了不少手帕荷包。 他背后领着一众小子,都是跟他差不多的年岁,大方利落,笑嘻嘻的冲着那些小姑娘挥手,倒是惹得旁边的人笑声不断,有几个小姑娘羞红了脸,却有人忽然哎呀一声,伸手一摸,却是有个姑娘看着心里着急,拿了手帕裹了一块石头丢了过来,正好砸在那人的脑门上,倒是惹得旁人都笑了起来。 他们这些子弟,也就最近操练起来凑个热闹了,跟那些专业的人却是不能比的,不过那龙舟也做的相当利落。 旁边却传来一声轻笑,道;“闻人衍,你就带着这些绣花枕头想要跟我比个高下么?” 只见旁边站着一个四喜如意蟠纹锦衣的青年,年约十八九岁,身形颀长秀挺,眉目神采英拔,只是神情中却带着几分倨傲之色。 后头跟着几个人高马大五大三粗的汉子,那一身膘肥体壮的让旁边春心荡漾的小姑娘们都害怕的后退了几步,不过倒是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往前挤了些,看着两方对上,脸上都激动的通红! 平素跟闻人衍交好的一个人小声道;“这汤蟠真是没事瞎折腾。” 那锦衣青年正是汤蟠。 汤家当初虽然同为国公,但是四王八公十二侯里头也分个高下,当初辅国公家头一位,还得赐皇姓,可见恩宠。 可是这几代下来,辅国公家里子嗣不旺,汤家嫡脉里却很是出了几个人才,此涨彼伏之下,德国公一脉如今更是张狂,遇到家里势力不如以前的,就免不得出手打压打压,显些威风。 特别是对于辅国公这种最近显得有些颓势的,更是要出手踩上两脚了。 闻人衍瞪了汤蟠一眼,心里想道;“总不能让他称心如意。” 就听汤蟠哈哈笑道;“闻人衍,你这么不自量力,知道我后面这是谁么,这可是粤州的龙舟十三兄弟,你就算拼上命,也是赢不了的!” 闻人衍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这赛龙舟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传下来的,比赛胜出的人,会得到宫里头的赏赐,也是世家子弟在皇帝面前出风头的绝好机会。 闻人衍虽然知道汤蟠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但是也没想到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会做出这种事情挑衅的事情来。 “你若是输了,以后给我离青鸾远点!” 汤蟠的话让后面的几个人都听得清楚,不由皱了皱眉,看了汤蟠一眼,闻人衍深深的看了一眼汤蟠,才道;“苏姑娘……” “我不管什么苏不苏姑娘,我看上了苏青鸾,她就是我的。”汤蟠眯起眼睛,恶狠狠的看着闻人衍,道;“我的女人可要干干净净的,你少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的招人讨厌!” 他这话说的太过霸道,闻人衍皱眉,他虽然深爱苏青鸾,但是也是从小家教严谨,虽然为苏青鸾筹划良多,但是他一心要娶苏青鸾做正妃,在婚事没成之前自不肯越雷池半步,但是身边都是有众多小厮丫头的,更是没有越过礼仪半步,他自认发乎情止于礼,问心无愧。 虽然心系苏青鸾,但是也谨守礼仪,一个月也就见过一两次面,更何况最近他忙着如月那牵扯出来的一团事情,又忙着训练龙舟,已经好一阵子没跟苏青鸾见面了,听汤蟠提起苏青鸾,想到那个女子,心头一热之余,立即开口道;“苏姑娘不是物品,岂能听由你的安排?” 汤蟠哼笑一声,道;“苏夫人已经应了我的婚事。”他看着闻人衍脸色大变,心中十分得意,道;“你休要纠缠于她!”说着看着闻人衍一脸饱受打击的样子,又撂了几句狠话,才带着那一众彪悍手下扬长而去。 见闻人衍呆若木鸡的站在当场,脸上一片震惊之色,他身后几个朋友交换了眼色,刚才汤蟠最后几句话可以说是特意提高了声音了,不过好在旁边吵的厉害,也就最里面的一圈人才隐约听见了几个字。 “那汤蟠也是不知道厉害,他想趁着这事情出风头,我们却要让他知道厉害!?” 立即有人开口道;“天涯何处无芳草,阿衍,等这儿事情完了,哥哥带你去八大胡同,请吟风楼的柳行首来为你解闷!”闻人衍皱了皱眉,脸上掠过一丝难堪,旁边立即有人扯了那人一下,道;“你胡说什么呢……” 那人扯了扯他的袖子,就听闻人衍道;“他说这话正是要我们分心呢,打起精神来,断然不能让他如愿以偿!”心中却暗自打定主意,等这里完了,却要回头去苏青鸾问个清楚,只是到底还有几分恍惚。 话音未落,就听着旁边一阵惨叫,只见一个粉衣少女被人群推壤着倒了过来,倒是让人吃了一惊。 这给赛舟手走的道路是隔出来的,两边有半墙不说,还有不少兵士在维持秩序,以防乱起来,这龙舟赛举办也有好些年了,对于各种突发状况的处理也很有经验。 毕竟京城这种地方,找乐子固然重要,但是保护那些找乐子的人的安全,也是很重要的。 闻人衍伸手一接,那跄跄踉踉的粉衣少女倒是免了跌倒在地,粉衣少女面覆白纱,只露出一双桃花眼,眼睛里却怯生生的,好像蓄着水一样,倒是比这湖水更为清澈动人。 “我……我……”那少女开口,声音也是跟眼睛一样的美丽,温婉如水一般。 旁边的兵士立即走了过来,就听那粉衣少女道;“新月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闻人衍道;“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客气。” 说着便有兵士前来,那旁边人里跳过来一个小厮一个婆子,连叫小姐,那自称叫做新月的少女深深的看了一眼闻人衍,就转身跟着那二人离开了。 立即有人笑道:“我看这新月姑娘倒是个难得的美人呢。”说话的正是那个说要带闻人衍去吟风楼的青年。 830.第830章 赛舟 龙舟狭长,轻巧灵便,龙首翘尾,做游龙之形,上雕龙纹,帅旗上绣有花草卷纹,旁边弓弩刀剑等十八般武器和各色小彩旗,龙尾上插着蜈蚣旗,这拿出来比赛的都是十八档的大龙,划船的就有三十六人。 划船人穿衣也跟旗色一样,龙舟做的漂亮,衣裳也是统一做的,看上去都也很齐整。 闻人衍嘴唇抿的死紧,他本来是一个颇为清俊的青年,此时却显出另外一种他平日少见的严厉神色来。 那嬉笑的轻浮少年看他神色,也终于收敛正经了起来,心下却觉得闻人衍太过正经了,不过一个女子,那里值得这样放在心上,还被汤蟠找上门来嘲讽,不过自家兄弟的颜面怎么能这么让人撂了,还是要找回场子来,便也冷了神色,不声不响的跟着闻人衍就上了船。 外头的人看着这一番举止,都暗自里窃窃私语,却见闻人衍面目俊雅,风姿凛然,一时都摒住了气息,看着他上了龙舟,又过了一会,倒是窃窃私语了起来。 这头起了一个小小的风波,也就离得近的人才晓得,外头虽然吵嚷的厉害,但是也只当是竞争对之间的事情。 白蒹葭看着这汤蟠跟闻人衍说了几句话,各自扬长而去,那粉衣少女被挤进人群,凌离儿在那边小声嘀咕着什么。 她被凌离儿吵嚷的厉害,看见闻人衍倒是也用了点心思,心情也一时被凌离儿带动了起来,多用了几分心思,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尽收眼底,不过毕竟隔得太远,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最后也只是颦了颦眉,没有说话。 凌离儿倒是很有点小激动,一来是前面两场已经将她的心思带动了起来,运动总有那么一动引人入胜的魅力在里面,让她小脸红扑扑的,分外可爱。 随着一声令下,只见一只耀眼的赤龙一马当先,率先冲出。 一条青龙却是不甘落后,立即跟出,只差了那赤龙一个龙首。 后头的黑龙、黄龙、白龙、紫龙也是紧紧相随。 正如地理志上所载的一般迅楫齐驰、棹歌乱响,喧震水陆,观者如云。 眼看那青龙紧紧咬着赤龙,后头的四龙与它也是相差不远,随时都有超过的危险,众观众更是齐声鼓气。 只见你来我往,一时黑龙超了黄龙一线,一时又白龙被紫龙赶上,那赤龙跟青龙更是好像纠缠不清的两条大龙一样,只是青龙虽然厉害,却似乎总是差了那么一点气,让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青龙有几次都稍微加力,只是每次似乎关键时候都差了那么一点,最后却反而渐渐被渐入佳境的赤龙抛之身后,足足落后了大半个船身。 凌离儿急的不得了,小脸通红,那青龙可是他们买的辅国公家的,虽然看这样子能够出线,但是想要夺冠也不容易,嘀咕道;“加一把劲儿啊,加一把劲儿啊,再加一把劲儿就超过那条赤龙了!” 她倒是比那龙舟上的人还着急了。 白蒹葭看着她娇俏的样子,倒是微微一笑,只是不管凌离儿怎么鼓劲,虽然这时间的过去,那河流上的六色龙舟的位置,却已经渐渐定了下来。 虽然目前岸边还有不少人在努力鼓劲,希望青龙能够在最后上演超越赤龙的逆转画面,不过白蒹葭知道大局已定,便轻轻笑了一下,将手里的千里镜放了下来,又看凌慎之兄妹都看的入迷,不由笑了一笑。 又过了一阵,凌离儿才将手里的千里镜放了下来,叹气道;“那赤龙上的人都寻上门来了,青龙怎么就不爆发一下,让他白骄傲呢!” 书上不是都记载的,这种嚣张跋扈的人一定不会有好下场吗! 看着凌离儿小脸都鼓成包子了,白蒹葭戳了戳她脸颊,道;“逆袭哪有这么容易的。” 凌离儿忧心忡忡的道;“我的银子啊!” 她有点小心痛,不过很快想起母亲花了比自己还多的银钱来支持闻人衍,倒是将自己的小失落按捺了下去,开始安慰起白蒹葭来了。 眼看凌离儿这个样子,白蒹葭倒是忍不住笑了,伸手摸了摸她头发,那个猪八戒面具被她拨到了做左边额头处,倒是别有一番娇俏。 闻人衍下了龙舟,面色凛然,就看见汤蟠带了一众属下,在那里冲自己极为不屑的笑了一下,似乎要走上来跟自己说话。 他却只是冷哼一声,率先进了自己的棚子,闭目养神。 汤蟠看着他从容平静的神情,哼了一声,心里嘀咕了一句装腔作势,旁边的小厮小声说了两句,他才洋洋得意的冲那些香客道;“干得好,继续这样下去拿了第一,本世子好好的赏你们!” 听说有赏赐,那些赛舟手的脸上都露出了欢喜憨厚的笑容,不过却没有像汤蟠平时习惯的那样,大呼世子英明,更没有一通马屁享用。 汤蟠说完,就完了…… “本世子从手缝里随便漏出些东西,也比你们一年到头挣的都多!” 汤蟠又等了一会,见果然是完了,心里暗自骂了一句没有眼力的东西,不过这些香客却不是他平日里玩耍的那些马屁精,想到家里的叮嘱,汤蟠咬了咬牙,忍下了心里的不爽利,暗自下定决心,等比外赛,他却再也不想见到这些人了! 只是气鼓鼓的回了自己的棚子,立即有美貌的丫头送了凉羹跟湿巾上来,绕着他团团转,又想到刚才闻人衍的脸色,心情才好了一些,只是坐在一旁,让几个美貌丫头喂他鲜果。 想起闻人衍刚才的神色,不由暗自嘀咕了一句落水凤凰不如鸡,那闻人衍最近办案有功,连升几级,让汤蟠的爷爷,德国公汤文汉对于这个孙子恨铁不成钢的多说了几句,却让汤蟠记恨上了,此时想到闻人衍的神气,心里暗自哼笑。 闻人衍,你以为只有简单么,这才只是开始呢,本世子要你丢个大大的人才满意! 想到闻人衍丢人现眼的样子,汤蟠脸上的笑容更浓了一些,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闻人衍的棚子,虽然隔了一点距离并不能看清楚,却并不能阻碍他脸上的笑意。 831.第831章 冲突 凌离儿抓了一把果子,马上就要决赛了,她还是有点小激动小紧张小期待的。 比起淡定的白蒹葭,经过前面几场的比赛,现在大多数人的情绪都已经被带到了某个高/潮,就算是凌慎之的眼睛都比平时亮一些,就等着这最后的比赛一次爆发出来。 她靠在白蒹葭身边,小声道;“娘你说谁能赢?” 白蒹葭想着辅国公跟德国公家里的种种纠葛,又想起刚才汤蟠跟闻人衍说的话,嘴角微微一钩。 这德国公这些年来,的确不错,从汤文汉的父辈开始,很出了几个人才,在朝堂里也说的上话了,不过这外头嘛…… 显然骄奢太过。 然而此时她却只是笑道;“我说谁赢谁就能赢么?” 却想着那看见的粉衣少女,眼中有些盘算之色。 那粉衣少女看起来有些身形有些眼熟,不过却毕竟隔得太远,看不出来到底是谁。 凌离儿听白蒹葭这样说,眼睛一转,道;“猜一猜,猜一猜嘛。” 说着便拣了一个糖霜桃条塞进了白蒹葭的嘴里。 白蒹葭将嘴里的糖霜桃条吞了下去,抿了抿唇,才笑道;“我倒是看好辅国公家。” 听白蒹葭这么说,凌离儿大大的叹了口气,道:“我看着还是轩郡王跟德国公比较强哩!” 刚才那几场比赛看下来,凌离儿也算对几个队伍的实力有了有了一些了解,看出那出线的六只队伍里,若论实力,最强的还是德国公的赤龙和轩郡王的白龙。 白蒹葭看着凌离儿这样子,心里知道这孩子多半是当自己安慰他了,便笑道;“看你说的,这实力强就一定能赢啦?”她看了一眼凌离儿,又打趣道;“那行军大战,是不是两方就将兵士列出来,等那边人数多,兵器厉害,实力弱的一方就直接认输啦?” “以弱胜强,以少胜多的战役也是极多的。”凌慎之忽然插嘴道。 凌离儿撇了撇小嘴,道;“是啦。” 虽然说以弱胜强,以少胜多,但是可以用在这里么…… 还是这龙舟赛,也跟那战场一样,有那些有的没的心思算计吗? 凌离儿眼眸一转,却见白蒹葭手指轻轻的摩挲茶水,在那里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最后却娇俏一笑,靠过去在白蒹葭耳边道;“娘亲,若是我赢了,我给你买好玩儿的!” 听凌离儿这赤果果的诱惑,白蒹葭笑道;“如果你输了呢!” 凌离儿眼睛一转,道;“那我就跟你一起去江洲。” 白蒹葭抿嘴一笑,道;“想得美。” 凌离儿见白蒹葭心智坚决,伸手拽着白蒹葭的袖子撒娇撒痴了半天,白蒹葭却丝毫不为所动,不由最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外头锣鼓齐响,声音喧天,闻人衍侧耳听了一阵,辨别出乃是让人准备登舟比较的声音——因为人数太多,这些锣鼓声里都早有预定好的意义。 他看了一眼四周,那轻浮少年道;“是时候给那条小蛇一点颜色看看啦!” 闻人衍抿了抿唇,刚走出不久,却见一个白袍少年正站在旁边,面如美玉,目似点漆,年未弱冠,却生的形容秀美,身姿风流,是镇国公世子封渊。 封渊冲闻人衍点了点头,遥遥的拱了拱手,就径直走了。 那轻浮少年又笑了起来,道;“这封世子好秀丽的人物,我瞧着他这姿容,便是众位姐姐都不如的,难怪汤蟠……。” 闻人衍压低声音,道;“墨白,噤声。” 他这兄弟,什么都好,就是好美人,嘴上轻浮口花花的,不过好在还知道轻重,只是私下里爱说些有的没的。 见闻人衍发怒,那轻浮少年又笑了起来,他生了一双桃花眼,一闪一闪的就好像在勾引人似的,脸上又带着笑,倒是格外勾人喜欢,开始被人拿手帕裹了石头砸破额角的,正是这个少年。 不过太稚气了点,虽然口气老成,动不动就八大胡同,花中行首,但是他年纪看起来也不过十三四岁,说着风月之事也是一派天真。 “听说当初汤蟠看上了刚回京城的镇国公世子,想要将人绑进府里行那不轨之事……”轻浮少年墨白一脸八卦的表情,一路走,一路跟自己的小伙伴们说着那街头巷尾的听来的八卦。 那封渊姿容秀丽端整,又因为久居在外,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妩媚,虽是男子,但是这好男风的人也不少,汤蟠本想行那香怜蜜爱之事,却不想惹上了一个极大的对头。 对于封渊跟汤蟠的恩怨,众人开始也只是猜测,只是看墨白说得有板有眼的,两相对照,虽然不让墨白再说了,但是心里都觉得墨白说的还是很有几分道理的。 否则以封渊的性子,怎么会跟汤蟠那种人闹的这般厉害。 说着几人便上了龙舟。 其实他们这些人,大多都是打杂的,什么打鼓的,管旗的,托香斗的…… 那少年墨白正是打鼓的,他年纪小,比起那一群人来说,也要矮小上不少,不过当鼓槌落进在手里,却是眼神一凛,整个人的气势瞬间都发生了变化。 封渊上了自家龙舟,遥遥的看了一眼德国公府上的龙舟,想起汤蟠刚才过来对自己说的话,不由哼笑一声,脸上掠过一丝冷意。 旁边的长随看得清楚,却没敢说话,就见封渊袖子一拂,上了龙舟,不敢怠慢,急忙跟了上去。 汤蟠看看白龙,又看看青龙,笑了两声,又威胁利诱了一番那些舟手,道;“你们最好都拿出十二分的力气来,如果赢了,自然有你们的好处,每人赏金一百两,如果输了……”他嘿嘿笑了两声,眼中掠过一丝阴戾,这次废了这么大的力气为自己铺路,断然不能毁在自己的手上,当下便道;“如果输了,你们的妻妾儿女统统女的卖去妓院,男的统统一辈子做奴隶!” 听汤蟠这么说,众人脸上都掠过恼怒的神色,立即有人道;“我们是良家子弟,怎可身入贱籍!” 下九流那可是贱籍,他们这也是凭力气和手艺吃饭,良家子日后还能科举做官,这入了贱籍可是若非有了极大的运气,日后子孙都在困在里头了! 832.第832章 暗潮 “既然知道厉害,那就给本世子拿出十二分力气来,我堂堂德国公府,想要将你们几个家人卖入贱籍,不费吹灰之力。”汤蟠阴森森的看了一眼众人,语带威胁,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剩下的人顿时喧闹起来,虽然一百两的赏金很是动人心魄,不过贱籍这东西对于良民的杀伤力实在太大了,若不是万不得已,谁愿意身入贱籍。 这汤蟠的口气,委实可恶!让听见的人心里都很不是滋味,不过想到汤蟠最后的威胁,众人的脸上都露出复杂的神色来,赚钱归赚钱,他们可不想把自己一家人打在身上。 还是他们领头是见过大市面的,笑道;“我们是德国公请来的,你们慌什么,他一个小孩子家,求胜心切,胡乱说话罢了,那里会真的做出这些事情来。” 领头安抚了一阵,众人才算是安静了一些,却到底心里有些不安,有一个人小声嘀咕道;“如果他真的要这么做呢……就算他不这么做也不能这么说吧。” 他们这些行业里出挑的,还是很受尊敬的,若不是这次赏金丰厚,他们也不会来。 领头的心里也有些不安,不过这个时候自然不能暴露出来,只能安慰道;“辅国公不会让他乱来的,想那么多做什么,我们粤州儿郎,在这龙舟上还能输了谁不成?” 听领头的这样说,立即有人道;“也对,胜了有一百两赏银,比我们平时两三年挣的还多!这京城里的人,那里比得上我们这些从小就在舟上顽儿的!” 想到赏银,众人脸色都好看了一些,不过还是忍不住私下议论了几句,等到了龙舟,只见汤蟠站在舟上,看着他脸上的倨傲,众人都冷静了下来,面无表情的上了龙舟,各自归位,领头的捧了香,脸上还带着笑,只是眼睛里却多了一丝阴霾。 …… 下头各有各的心思,暗潮汹涌的不是局里人自然不明白,酒楼里小二又来送了两次糕点,顺便最后问一次还有没有要买彩头的。 白蒹葭这一房连门都没让他进,只说是不用了,倒是隔壁房间的少女听他说了,倒是很有趣味的道;“那位穿绿衣服的公子是那家的?” 她语音娇柔甜腻,听在耳朵里,极为舒服。 小二哥虽然迎来送往,听粉衣少女这么一说,身子倒是酥了半边,好一会才听完粉衣少女的描述,道:“那是辅国公世子闻人衍。” 粉衣少女笑道;“其他人小女子也不知道,这龙舟什么的小女子也不懂,那闻人世子刚才帮了小女子,就他了,三姨。” 说着粉衣少女身边的麽麽三姨从荷包里取出一片金叶子,小二哥急忙接了,又确定了一次,从袖子里取出随身的小秤称了那金叶子,算了中来那个,看了一眼那粉衣少女,迷迷糊糊的道;“小姐请稍候。”才如踩在云团上一样飘飘忽忽的走了出去。 粉衣少女坐在椅子上,她脸上仍然带着覆面的白纱,不过双目盈盈,含情带笑,她手上拿着那千里镜,却又叹了口气。 三姨道;“姑娘宽心。” 粉衣少女道;“我有什么不宽心的,我心宽的很呢。” 她声音仍然又甜又糯,简直好像棉花糖一样软绵。 三姨担心的看了一眼粉衣少女,就看她纤纤手指摆弄着手里的东西,一双手晶莹如玉,指甲宛如落在玉上的桃花瓣一样。 她垂下眼睛,倒了一杯茶水,放在粉衣少女身边。 茶水是上好的碧螺春,用白瓷杯,方便赏汤色条形。 白蒹葭摆弄了一下手里的白瓷杯,还是放在了一旁。 他们这里倒是清清静静的,就凌离儿的声音不时响起,跟凌慎之说着什么。 外头却热闹的很,转眼已经到了午时,好在五月的太阳不似七八月那样厉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如果换合适的地方,却温暖的几乎要让人睡过去了,穿的厚重些小姑娘们都拿着小手帕扇着风儿,一双眼睛却还盯着自己所在意的那一艘龙舟。 如今水上停着的却是辅国公闻人家的青龙,德国公汤家的赤龙,镇国公封家的白龙,轩郡王秦家的蓝龙,范家的黑龙,钟家的红龙。 这几家的龙舟也做的格外华丽,在河上一溜烟的排开,却见龙头昂昂,龙尾摆摆,十分得意,上头的儿郎们也是打扮正妻,气宇轩昂,就算是容貌气质不怎么出色的,那一身精干的气息很吸引人。 只听得一声铜锣脆响,岸边却立即有一些瓜果手帕的朝着那龙舟扔了过去。 墨白开始被砸了一下,却不吸取教训,反而笑的花枝招展的,却被一个橘子砸中脑门,他也不在意,却是笑的越发灿烂了。 又听得一声脆响,那扔东西的倒是安静了下来,一个穿着绛紫色官服的人站上高台,讲道;“这龙舟赛乃是始皇帝传下……”他从开过太祖讲起,又训斥了一番,说了些比赛第二情谊第一的话语,断不可因为这事坏了关系。 最后又让人好好表现,说的下头的人都昏昏欲睡,凌离儿撇了撇小嘴,又听不清楚在说什么,只看他站在那里,只觉得这胖子实在是讨厌的很。 墨白小声笑道;“真这么说,有本事让他儿子比赛第二啊,还巴巴的请了粤州的人来也是没谁了。” 他说的既轻又快,跟竹筒倒豆子一样两下就没了,就他身边的人能够听懂他到底说了什么。 那绛紫官服的圆脸胖子正是汤蟠的父亲汤敏政。 他好不容易才得了汤蟠这么一个幼子,平日也宠爱的很,平时汤蟠横行霸道惹下祸事来,这汤敏政也暗自出手了几回帮汤蟠抹平了事情,不过到底溺爱幼子,不忍苛刻,什么事情都顺着汤蟠。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在儿女的事情上吃了些亏,这官场上被御史台的人递了不少折子,虽然有德国公护着,本身也还算能干,但是这升迁的速度说起来还是慢了下来,目前也不过是个礼部员外郎罢了。 833.第833章 开赛 午时眼看着过了一小半,日头又升高了一些,凌离儿喝了两杯茶,咕哝的两句话怎么这么多,反正外头吵成这样也听不出清楚到底在说什么,那人还不快点下去。 白蒹葭听的她小声的碎碎念,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就听外头传来清脆的三声铜锣响声,停了片刻,又是三声,又停了片刻,又是三声,凌慎之轻轻的道;“要开始了。” 凌离儿立即将手里茶盏放下,拽了白蒹葭的手,道;“走,我们看赛龙舟去。” 眼见凌离儿喜滋滋的样子,白蒹葭也走了过去,坐在一旁拿了千里镜。 又过了一会,正当凌离儿心中觉得揣了一只小猫在抓啊抓啊似的,却陡然精神一震,道;“开始了。” 河流上的龙舟随着一声令下,当即百舸争流,各龙舟上的桨手都鼓足了气力,力道一致的飞快将龙舟向前划去,谁也不肯让谁半步,至于员外郎所说的比赛第二情谊 只见银灿灿的浪花跟飞溅的汗水混在一处,在阳光下折射出晶亮璀璨的光彩,那龙舟在一船人的努力下,斩风破浪,奋勇前进。 正如诗上所说杨桴击节雷阗阗,乱流齐进声轰然。蛟龙得雨鬐鬣动,螮蝀饮河形影联。 不过这次却是黑龙先一马当先冲了出去,汤蟠顿时气的脸色发白,跺脚道;“你们使劲啊,平日里你们吃的也不少,怎么关键时候一点用场都派不上了!” 还没等赶上黑龙,只见身边一条蓝龙已经超越了自己一个龙头,那上头的小子还十分挑衅的冲自己耀武扬威的一笑,正是轩郡王家的秦昊宇。 秦昊宇没有别的世家公子那么白皙文弱,他的皮肤是一种很健康的古铜色,眉毛很粗,眼睛却很亮很大,嘴上留着一点胡子,整个人都显得很粗犷,比起一般经常下地干活的人又多了几分精气神,笑起来一口大白牙闪瞎了人的眼睛,眼看他超过了自己,几乎就快将汤蟠气晕了过去。 该死的,这家伙怎么也超过了自己。 他恶狠狠的扭过头道;“你们快点啊,这慢吞吞的都没吃饭啊!” 平日里这些人吃饭都争先恐后的,这个时候却都慢吞吞的了。 那些水手正鼓了一口气,并没有开口,倒是他身边捧香的解释道;“这划船的事情也是讲究个循序渐进的,虽然说一鼓作气势如虎,但是也要……” 汤蟠眼看秦昊宇十分挑衅的冲自己笑了一下,不由气的要命,跺了跺脚,道;“一鼓作气,将他们甩到身后,这慢吞吞成什么样子!” 捧香的心里暗自骂了一句不可理喻,不过再怎么说这小爷也是金主,还是不要开罪的好,他想了想,还想说上两句,那蓝龙却又将身子稍微超过了一点,秦昊宇的声音偏偏还随风传来;“装了这么大一头肥猪,难怪跑不快!” 汤蟠小的时候,他母亲极宠爱他,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往他身上堆,所以小时候的汤蟠就不出意外的吃成了个全身都是肉的胖子,看上去跟个肉丸子没什么两样。 这肥猪的名字就是当时秦昊宇跟他打架打不过一怒之下喊出来的。 后来汤蟠后来痛定思痛好不容易才成了现在的样子,但是小时候小肥猪的阴影却深深的留在了他的心里,秦昊宇自然不会放过打击他的机会。 听秦昊宇这么嘲讽,汤蟠顿时好像吃了一颗朝天椒一样,浑身上下都是火气,恨不得就跳到秦昊宇的船上去将秦昊宇掀到水里去。 当下气歪了一张俊脸,恶狠狠的道;“给我追,追上了有赏,否则!” 眼看汤蟠气的几乎要自己抢过桨板来了,领头的也有些无奈,只是冲那打鼓的打了个眼色,只听得一阵叮叮咚咚的鼓点,比开始强烈了许多。 随着强烈的鼓点,汤蟠也感觉到了龙舟的速度加快了一些,追上了蓝龙一些,眼看着秦昊宇要超过秦昊宇了,汤蟠也挑衅一笑,道;“泥巴头,看来也没什么用!” 小时候秦昊宇就黑,也没少被汤蟠嘲笑。 秦昊宇瞪了一眼汤蟠,哼了一声,只见赤龙和蓝龙你追我赶,不肯相让。 黑龙一马当前,后头的青龙跟白龙也是只落后些许,只有钟家的那条红龙,已经落后了足足一个船身,已经几乎脱离的夺冠的希望,有几个买了钟家的都大声叹息了起来。 眼看河流里几艘龙舟争斗不休,凌离儿也有点紧张,连话都顾不得说了,只将千里镜握的紧紧的,十分专注的看着那河面上的动静。 人就是这样,一旦跟自己有了点关系,不管那点关系来的多么薄弱,就总是希望跟自己有点关系的能赢。 就像凌离儿这样,本来对辅国公家里没有抱多大希望,那比赛的六艘龙舟她也不认识,但是还是私心里希望青龙能够夺魁的。 不过眼看已经渐渐拉出了距离,那黑龙到了中段,速度已经慢慢的慢了下去,先被赤龙和蓝龙赶超,又坚持了一小会的功夫,便被青龙白龙超过了,最后跟红龙争夺倒数第二名的位置。 比起后劲不足的黑龙和不紧不慢的红龙,剩下的四家显然都像龙舟宝典上描述的各有所长。 既然有了黑龙这后劲不足的参照物,也有人默默祈祷那赤龙或者蓝龙后劲不足,也有默默祈祷那红龙后发制人的。 随着比赛进入了后半段,战况却仍然保持了中段的水准,四龙呈现胶着状态,那红龙却不慌不忙的保持着一个匀称的速度,跟黑龙一会你垫底,一会我垫底的。 眼看半天不能将秦昊宇的蓝龙甩开,汤蟠的脸上掠过一丝烦躁,恨恨的扫了一眼隔壁,只见秦昊宇冲他笑的满口白牙,看着就让人十分讨厌。 如果换了在陆地上,他早就冲上去跟秦昊宇打一架了。 可惜如今在龙舟上,汤蟠只能默默祈祷这个秦昊宇自己站立不稳,摔倒水里去。 却忽然听着秦昊宇嬉笑着说了一句话,让他身后的几个人听得清楚,倒是都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汤蟠,却见他一张脸涨的通红几乎要滴下血来,五官都扭曲了。 834.第834章 撞舟 凌离儿本来正看的热闹,却见那赤龙渐渐的要超越蓝龙了,后面青龙还在那里跟白龙争夺第三,不由扁了扁嘴,有些意兴阑珊,心里只是默默的跟那青龙鼓劲,祈祷那赤龙或者蓝龙出点什么事故,不过也知道这样自己也是太异想天开了。 还没等凌离儿想完到底出点什么事情,就只见那赤龙的动作忽然慢了一些,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争执,不由咦了一声,垫脚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什么对或者不对来,只是心里暗自奇怪,难道那个水手忽然抽筋了不成。 还没等她想明白,却听得群众哗然,原来那赤龙耽误了一阵,却已经被蓝龙超越了半个身子,连本来落后的青龙和白龙都追了上来。 本来凌离儿刚握紧拳头松了一口气,只见外头一阵喧哗,凌离儿心里一紧,只见那赤龙却如同疯了一般,朝着蓝龙撞去。 凌离儿虽然暗自期盼这蓝龙跟赤龙出点什么问题,但是真出了问题,反倒是惊讶得手里的千里镜几乎都拿不住了,纳罕道,我什么时候竟然有了这种心想事成的能力? 还没等她纳罕完,随着赤龙这自杀性的攻击,那湖面已经乱成一团。 汤敏政本来正在棚子里摇着扇子喝着茶,就等着比赛完了给他个结果,他心里对于这次龙舟还是很有把握,毕竟那一队人可是粤州都夺了魁的,这京城里不是第一也是第二。 只要进了前三,就有面见新帝的机会,如今因为逼宫的事情,有不少位置可是空着的。 汤敏政算盘打的倒好,只是正在他喜滋滋的时候,却听着外头喧声大作,他斜着眼睛看了旁边一眼,懒洋洋的道;“这样大声喧哗,成什么体统,让人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还没等这头的人走出来,外头就热闹了起来,他心中也有一些恐慌,这么多年来这龙舟都没出过什么事情,他也是按着规程办事,不会轮到自己身上,就出什么问题吧。 汤敏政心中暗自嘀咕,旁边作陪的官员也看出有些不对,急忙各自吩咐人去查探,只是外头人挤挤攘攘的,那里那么容易出去。 凌离儿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乱成一团的河流,倒是吓了一条,只见那赤龙撞了一下蓝龙,这龙舟都做的轻薄无比,被这么一撞,那赤龙固然是不好受,龙头歪了,蓝龙受了重重的一击,也是一阵颠簸. 秦昊宇怒瞪了一眼汤蟠,道;“汤蟠,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他虽然面带怒色,但是眼里却带着一分说不出来的阴霾和诡异,那话语不像是质问,倒像是挑衅。 捧香的吓得几乎连香都捧不住了,想起刚才听到的消息,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暗自后悔不应该为了这些银两远离家乡。 这些富贵人家的银钱,那里是那么好赚的,当下扯开嗓子喊了两声,暂时稳住了龙舟,就听着那边秦昊宇又遥遥的喊了两声,不由脸色顿变,再看向汤蟠,见他一张脸都扭曲了,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不由劝道;“世子爷,他胡说八道惹你生气的,你又何必……” 还没等他说完,汤蟠厉声道;“他说的什么玩意儿,也是你这些东西听得的么!” 见他额头的青筋崩的都要裂出来了,捧香的打了个冷颤,却早被弄怒极了的汤蟠扯住,又听得秦昊宇在那边笑嘻嘻的道;“怎么了,只准你们这些人做的,难道还不我们说得么。” 他那蓝龙也有些狼狈,眼看被白龙超了过去,他也不急,只是在那里嘻嘻笑着嘲讽汤蟠。 捧香的心里暗惊,鼓足勇气,正想说什么,旁边汤蟠的随身长随扬声道;“秦世子,你也不是普通人,怎么学那些市井夫人一样嚼舌根!” 秦昊宇撇了撇嘴,道;“小爷想说什么,还要你们德国公府的人来管么。” 他却又大声道;“这事情是个人都知道了,也就有些人还捂着耳朵藏在砂子假装自己不知道。” …… 他们这里吵得热火朝天不可开交,外头的人却是一头雾水。 凌离儿更是望望母亲又望望凌慎之,一双眼睛瞪得跟杏核儿似的,又觉得这两人又多半是没有答案,纠结了半天。 最后还是拿着千里镜,又紧张又期待的看着外头,不管怎么说,虽然龙舟很好看,但是这互发事故却似乎更是好看! 凌离儿心里一阵痒痒,只恨不得背生双翼立即飞到那赤龙旁边,将一切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后面的事情却是一路一路出乎意料,汤蟠下令撞击秦昊宇的蓝龙,秦昊宇不甘示弱,立即撞了回来,眼看颠簸争执的厉害,那领头人当机立断,让众人立即不要听从汤蟠的号令,朝着终点前进。 然后那领头人就被汤蟠一手掀下了龙舟。 汤蟠气晕了头,正待再威胁几句,结果不曾想那些人却是一个家族出来的,那领头的在他们中间声望甚高,又是前辈,虽然忌惮德国公,但是见人受辱,却也心有不甘,又听汤蟠开言威胁,那些人竟然纷纷主动跳入湖中,跟下饺子似的,气的汤蟠双眼几乎滴血,恨不得将秦昊宇剥皮啃肉。 秦昊宇笑的越发厉害,结果汤蟠是真气急了,他本来想让秦昊宇和闻人衍丢个大脸,但是秦昊宇却不知道从那里请来的龙舟手,手上也有几把刷子,汤蟠求胜心切,又被秦昊宇开口刺激,汤蟠从小脾气暴烈,极容易被人激怒,有时候上了头,却是什么话都说的出来,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秦昊宇正是知道汤蟠的脾气,所以才选在这种时候出言挑衅。 …… 眼看那河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白蒹葭扬了扬眉,轻轻摆弄了一下衣袖,轻声道;“走吧。” 凌离儿手里还握着千里镜,此时却惊讶的瞅了一眼白蒹葭,道;“去那里。” 看着凌离儿一脸天真懵懂的疑惑,白蒹葭笑道;“热闹看完了,当然是回家。” 她想起河流上的争执,倒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那赤龙撞了蓝龙不说,连后面的白龙跟青龙都被卷了进去,倒是落在后面的黑龙凭着小心驾驶绕开了那一团乱麻,小心翼翼的抵达终点,让凌离儿有点不太开心。 这赤龙蓝龙都出问题了,怎么青龙就不能争气一点呢,如果小心一点,说不准也能顺利抵达终点呢。 不过青龙脱身还算快,最后还是第二抵达终点,遥遥的看着那赤龙跟蓝龙,闻人衍嘴角微微弯出一个冷笑。 835.第835章 又见新月 恨铁不成钢的凌离儿叹了口气,将桌子的姜丝梅子拣了一个吃了,抿了抿唇,又瞅了一眼外头。 最后还是很快将帷帽取了过来,白蒹葭又瞅了一眼立春,道;“一会你跟掌柜的说一声,就说我们回去了,等那几个丫头回来,让她们直接回府。” 立春应是,外头闹的跟一锅乱麻似的,就算有立冬在,她也不愿意让白蒹葭等人在外头多呆。 白蒹葭知道后面自然会有人处理,不过想到这负责龙舟的汤敏政,她嘴角还是勾起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 德国公张狂太过,当初就是栽在了叶元案上。 不过这龙舟案这时候虽然看起来热闹,最后多半会以小孩子胡闹的事情压下来,也没什么看头。 她心中慢慢思忖计量,方出了门,只见隔壁房间走出来一个穿着银霓红衫裙的少女,头上一只精巧无比的玉雀钗,钗头鹊嘴上衔着一串流苏,缀着一颗小指头大小的东珠,手上戴着一只赤金虾须镯,面覆白纱,虽然衣着首饰在这京城里不见得华丽,但是娉娉婷婷十五余,豆蔻年华正芳春。 那露在外头的肌肤,比刚剥了壳儿的鸡蛋还要水润鲜嫩。 凌慎之看了一眼,很快就撇过眼去,倒是凌离儿一双眼睛隔着帷帽,颇有兴趣的看着眼前那粉衣少女。 粉衣少女背后跟着一个丫头和一个麽麽,看见这一行人,倒是偏头笑了一下,稍微让了一下。 白蒹葭心里暗惊,这少女虽然遮住了脸面,但是那双含笑多情的眼睛她却是认识的,正是萧新月。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萧新月是跟青萝公主一起进京的,这算起来还有一段时间呢,萧新月怎么就悄无声息的进了竟成了,连一点小弟偶没有听到! 白蒹葭惊讶的目光落在萧新月身上,少女反而朝着她露出一个略显娇羞的笑容来。 比起当时在平直城里还显得有些生涩的小丫头,眼前的少女显然更成熟了,只是她的成熟,却体现在了娇怯羞涩上。 她心中思忖,点了点头笑道;“多谢姑娘。”脚下却半点不停,很快就超过了萧新月 看着她们一行人的背影,萧新月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又抬头看了一眼她们走出来的房间,轻轻挥了挥手,“去打听下,这房间里的人是谁。” 就听萧新月又叹了口气,“妾虽然是蒲柳之姿,但是这也还是头一回被人这样无视过,真是难过。” 她想了想,便开口劝道;“那小公子到底年纪太小,不知风情。” 萧新月眼波流转,抿嘴一笑。却又点了点头,缓缓的走下了楼梯。 而随之隔壁房间又出来一位青年女子,看样子年纪已经不小了,却依然梳的是未嫁的发髻,头上只插着一支碧玉玲珑簪,穿着碧霞云纹长衣,比起大家女子来说,穿着朴素简单了很多,她站在门口,脸上神色变幻,背后一个声音叹道;“翠娘子,翠娘子……” 他难得请了翠娘出来吃饭凑个热闹,依他看,翠娘在这样足不出户天天在铺子里调弄胭脂下去,迟早要闷出病来,结果好不容易出来,就闹出这种事情来。 他心中也暗自有些嘀咕,就看见翠娘猛然扭过脸来,她年少时吃了不少苦,这些年来他虽然努力调养翠娘的身子,看着翠娘的神色,青年心中也生起了一丝有荣与共的自豪来。 “我听到了……”翠娘嘴唇紧抿,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楼梯,脸上却尽是后悔之色。 如果不是自己反应太慢,听到那细微的声音多谢姑娘四个字,却觉得如同被雷劈了一样,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等她回过神来从房里宠出来的时候,那声音的主人却已经不见了踪影,只见一个聘婷袅娜的身影,缓缓从楼上走了下去。 青年看着她的神情,倒是心里叹了口气。 这些年来,这位娘子除了调弄胭脂,就是一心想要找到她那位嫂子,只是这天下之下,找个人如同大海捞针一般,哪有那么容易。 也不是没找到过跟画像有几分相似的人,但是每次这少女都是希望而去,失望而归,每次都更加沉静了几分,让这青年暗自觉得,说不得没有消息或者更好。 后来私下里找到人他都让人先不要透露消息,自己先去看过。 但是想到那个浅笑嫣然的女子和她身边气质不凡的少年,青年却总是觉得,这翠娘想要将人找回来,也不亚于痴人说梦。 看着这位大娘子不知道失望过多少次的青年也不由叹了口气,心想哪有这么巧合,就瞧见翠娘的眼睛闪亮的盯着里面的两个雅间,已经落在他身上,异常专注的瞅着自己;“……你可以查到的吧,这两个房间里头的人。” 那青年快步朝她走去,道;“在这里的人都是非富即贵的,我……”他顿了顿,道;“我替你查查就是了。” 等召了掌柜的来问过,却知道那里头两个雅间,一个是未出嫁年方豆蔻的少女,自然不会是她嫂子,另外一个却是凌将军府上的夫人和小公子。 听完掌柜的回报,那女子充满期望的脸上顿时被失落之色代替了,就算她觉得自己的耳朵一定不会听错,但是这两位的身份却是清楚明白的。 掌柜的在一旁尴尬道;“大掌柜的,我这还有些事情要忙……” 他瞅了一眼青年,见他冲自己点了点头,急忙退了下去。 这楼里的事情真是忙的他头都要晕了,不过这位大掌柜的既然要讨佳人欢心,就算再忙也要抽出身来。 不过也是奇怪,好端端的打听那两间的人做什么? 眼看掌柜的退了下去,青年看着那女子还呆愣愣的坐在一旁,一脸失落迷茫之色,也不由有些心疼,想了想,只是道;“你可有什么想吃的,这龙舟是看不成了,还是吃些东西吧,这楼里的四八宝可是一绝。” 那女子愣了愣,又沉默了一会,在青年以为她不会说话的时候,才听那女子轻声道;“给我……给我冲一碗米酒蛋花汤吧。” 836.第836章 将离 青年心里暗自叹息。 这些年来,这姑娘吃穿用度什么都是他悉心挑选的,但是在这姑娘心里,却到底比不上她心底的一碗米酒蛋花汤。 不过虽然心里酸醋横飞,面上却仍然温声笑道;“可要什么点心,苹果蔷薇花卷和藕粉桂花糖糕如何?” 却见那女子摇了摇头,脸上空落落的没什么表情。 他叹了口气,道;“你先坐着,等我去给你做。” 这米酒蛋花汤做起来还是容易,他学了来,也做的不错。 等他回来,却见那女子还是以他离开前的姿态呆呆的坐在一旁,心中怜惜,快步走了上去。 托盘上除了蛋花汤外,还有一碟苹果蔷薇花卷和藕粉桂花糖糕。 两样甜点都是十分精巧,花卷是卷着苹果片,颜色嫣然,如同一朵盛开的蔷薇,藕粉桂花糖糕却是用糯米粉做的,凝结如胶,色泽可爱,上面点缀着点点黄色的干桂花。 比起这两样点心,那米酒蛋花就显得有些黯然了。 不过青年却多冲了两个鸡蛋,又加了些材料,将那米酒蛋花汤摆在女子面前。 那女子呆坐半日,眼泪从她眼里流了出来,却又坠入水里。 见她流泪,青年心里未免有些手忙脚乱,这几年眼看着好了些,却因为这声音又想起了旧事,当下便安慰道;“张夫人也是个有本事有手段的,自然能过的很好,不出来相见,必然有自己的理由。” 女子道;“她自然有自己的理由。” 想起旧事,却更是泪流不止。 眼看她这样作态,青年心里更是心疼,就听那女子道;“我心里……心里都是明白的……” 她连勺子都没拿,就将那碗端了起来,将那碗米酒蛋花汤一口气喝了下去。 倒是将青年吓了一跳,叫道;“你别喝的这样急,小心呛着!” 还没等他喊完,就看见那女子长长的叹了口气,将手里的空碗放了下来。 “我又不是笨到无可救药,那里有什么不明白的。即便早些年不明白的,这么多年还能不明白……” 她似乎在盯着眼前空荡荡的瓷碗,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 那个女子改变了她的未来和生活,又在她以为最幸福的时候离开,再没有消息,想起当初的种种事情,竟然已经恍若隔世。 哈,谁能想到飞燕铺的大娘子,调制的胭脂少说也要几十上百两的翠娘子,当年竟然是一个差点劳碌而死的小村女! 只是……她知道想知道,她现在过的好不好啊! 白蒹葭没将这端午节发生的事情当成一回事,一笑置之。 等回了家,继续筹备着准备去江州的事情,立春得了她的消息,将她准备不带丫头的事情说了,又将想要将那些丫头指出去的筹划透露了几分。 倒是让那些丫头惊喜之余,也有些惴惴。 虽然在主人面前有体面是一件极好的事情,但那是那也是在京城里,见惯了这京城的繁华,那里舍得轻易的离开。 更何况一去不知道多久,说不准自己的青春就那么被耽误了。 听了立春话里话外的意思,这些丫头都好像吃了定心丸一样,服侍起来更加尽心尽力了——不过等要尽心尽力的事情,却觉得平时白蒹葭指使自己的事情说起来也没有几件。 外头消息果然断断续续的传了回来,那日端午龙舟的事情,虽然被当作是小孩胡闹的事情被压了下来,不过汤蟠当时发怒的事情却被有意的掩了真实的姓名身份,变成了某位世子龙舟逞凶的段子在街口巷尾流传。 汤敏政自然在这种事情上吃了亏,虽然说是小儿胡闹,但是他身为总管,既有监督不严之责,又有教子无方之罪,闻人乐节的案头又多了几折跟汤敏政有关的参折。 德国公也是大大的发了一回脾气,将汤蟠拘在家中闭门思过,不过听说汤蟠对于素爱疼爱他的爷爷这次也不怎么听话,梗着脖子闹了两句,将德国公气的差点晕过去,连忙抹开脸请了几个御医来。 秦昊宇知道这些,倒是得意的哈哈哈直笑直叫好,让人备了厚礼,巴巴的去寻了封渊,两个人私下里说了一阵子话,秦昊宇心花怒放了回了轩郡王府,结果又被他爹堵了个正着。 溜得不够快的秦世子心里只暗叫了一声惨也,就听见轩郡王阴森森的问他龙舟上嘲讽汤蟠的事情。 秦世子平时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他爹沉了脸,怕他娘哭成个泪人儿,最后被他爹让人按住打了三十大板。 一下一下的都踏踏实实的打在了屁/股上,秦昊宇自从三岁过后,已经很少说他是老虎屁/股摸不得了,更别说打了。 他趴在春凳上,就看见他爹沉着一张脸坐在一旁。 哎呀胡子的乱叫一通,他虽然皮糙肉厚的,但是那下手的却没有留手,屁/股上鲜血淋漓,最后起身都难,被人用春凳抬了回去,被勒令闭门思过三个月。 秦昊宇吃了这一顿板子,那里还敢胡闹,整日趴在床上,吃他/娘亲手做的小粽子,一口一个,日子过的倒还逍遥。 德国公自然上门了一次说秦昊宇胡说八道的事情,不过被轩郡王皮笑肉不笑的挡了回去,又说儿子已经教训过了,形容不雅,如今又在闭门思过,还是不宜见客。 既然都是小孩子之间的事情,你们这些大人参合进来也不成样子…… 两边皮笑肉不笑的你来我往了一番,最后汤敏政离开郡王府的时候,脸色非常难看。 没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他父亲德国公还躺在床上了,他这个小小的员外郎,别人要卖他面子倒也罢了,这轩郡王当初跟德国公府结仇不就是因为不给德国公府面子么,不给面子……他也只能忍了。 不过轩郡王府也算给了个交代,毕竟口无遮拦这种事情,说起来也没什么非要追究的。 再说了就如轩郡王所说的,小孩子嘛,不就问问八卦说说闲事,谁知道会有人当真呢。 话里话外的,倒是计较这个事情的不对了。 不过听说了秦昊宇的惨状,汤蟠还是挺满意的。 汤蟠虽然比自己少挨了一顿板子,不过知道德国公被气的现在还躺在床上,秦昊宇也挺开心的,虽然屁/股遭殃,但是也不能阻止他趴在春凳上笑的一脸开怀。 837.第837章 琐事 京城里就像一锅煮的沸腾的粥,一会这里冒了起来,一会那里又闹了起来,此起彼伏,永远没有休整安静的日子。 不过不管外头到底闹成什么样子,对于白蒹葭来说,都没什么关系。 想到萧新月,她想了想,还是让立春带了消息,让那京城里的夏部的人都留意些这少女的举止。 她上一次让夏部在意的人是桑朝歌,这次又是萧新月,夏部的人将消息传给立夏,倒是让立夏颇有趣味的眯起了眼睛。 他知道白蒹葭素来敏锐,身上又藏有许多秘密,但是她的行事,从来都有自己的道理。 上次桑朝歌的消息,就让他们提高了警惕,筹划下虽然没有能要了桑朝歌性命,但是桑朝歌想要顺利逃回岭南,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此时这个叫做新月的少女,又有什么秘密呢!? 立夏只恨自己脱不了身,将自己身边的干将小满拨回了京城,又让人无论那新月有些什么举动,给夫人一份的同时也要给自己送一份过来。 萧新月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监视住了,她住在一处小院子里,只门独户,那院子倒极是清幽,院子里种着一颗极大的桂花树,已经有了好几十的年头,虽然没有到开花的季节,但是也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身边只有两个十来岁的丫头,两个婆子,护卫跟小厮都住在外头,深居浅出的,平时出面的都是她身边的管家婆子,倒是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并没有看出来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不过小满也不敢大意,布下人手,将这看上去没什么异样的小院子监视了起来。 白蒹葭顺手将手上的纸笺放在一旁,眉头微微皱起,轻轻的敲了敲桌子,夏部的人行事,她还是很放心的,这东西也是还算妥当,她想了想,又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小的荷包,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微微摩挲了片刻,看见立春进来,才将东西收好,就听立春道;“夫人,都安排妥当了。” 她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房间,其实比起前些日子,也没少什么东西。 从来有春雨贵如油之句,她看着窗外,窗外细雨淅淅沥沥,缠缠绵绵,倒是好像风针雨线一般。 她看了那天气一会,又叹了口气,将手里的本草纲目放下了。 白蒹葭生于京城,长于京城,嫁了人后,也生活在京城,但是没想到前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呆在京城,重生之后,倒是满打满算的没呆上一年,这次回来刚住了两个月就又要走了。 世事无常,大抵就是这样的吧。 白蒹葭嘴角带上一丝淡淡的笑意,晚膳的时候,凌离儿又来撒娇撒痴了一番,缠着要跟白蒹葭一起睡。 白蒹葭看她娇气的厉害,眼圈儿倒是红红的,也是心里一软,这个孩子她也没陪着多少时间,这次事情重大,也是断然不能带凌离儿去的。 便也允了,等吃完东西,却给了凌慎之一个荷包,凌慎之微微一惊,看向白蒹葭,白蒹葭温声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有些事情却是要自己拿主意的,这些银钱你留着防身。” 虽然也能从账面上提些银两,凌慎之是凌家的大公子,凌老夫人自然不会为难他,不过到底还是不方便。 毕竟手上总还是有些可以及时调动的余钱还是来的好些。 凌离儿探过头来,又笑嘻嘻的扯了扯白蒹葭的袖子,白蒹葭笑道;“有本事找你哥哥要去。” 凌离儿撇了撇嘴,抱着白蒹葭撒娇道;“娘陪我睡觉,便是一百两也不换的。” 白蒹葭看着她撒娇,绷着脸了一会,还是没忍住,将一个小荷包塞到她手里,笑道;“就你爱撒娇,喏,下一年的零花钱。” 凌离儿粉脸顿时一垮,道;“娘你要去一年啊。” 白蒹葭心里暗自盘算,自己这孩子还是要比闻人素微那孩子大上一个月头,这孩子至少要十一月方才出生,刚出生的孩子相差又大,至少也要两个孩子差不多了才回来,当下又叹了口气,道;“对啊。” 凌离儿小脸一垮,拽着白蒹葭的袖子扭来扭去的不说话,她平时是一个极活泼极爱笑的娇俏少女,此时却眉目郁郁,有些说不出来的失落,还带着稚气的眉宇间那一缕淡淡的愁绪,却是格外引人怜惜。 别说凌离儿,就是凌慎之也微微皱了皱眉头。 白蒹葭前几年纵然一睡不醒,但是她总是在那里的。 此时才蓦然惊醒,白蒹葭这去江洲,只怕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白蒹葭柔声劝慰了两个孩子两句,凌离儿郁郁的道;“我可以去看看娘么。” 白蒹葭看着她神情郁郁,心中疼惜,不过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道;“这山高水阔的,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家,走这么远作甚。” 凌离儿虽然知道母亲会答应的几率很小很小,但是白蒹葭真的这么说了,她脸上的神色还是更失落了一些,扁了扁嘴,将脸扭到一旁垂了下去,失落了一会,却又很快嫣然笑道;“娘你可不能有了小的就忘了我们呀!” 白蒹葭见她强颜欢笑,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道;“自然不会,不把荷包打开看看吗。” 凌离儿打开一看,从里面抽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来,哎呀叫了一声,眼眸一转,拽着白蒹葭撒娇道;“还是娘亲疼我。” 白蒹葭捏了捏她的小鼻子,道;“可不能乱用,用完了就没了。” “我自然不会乱用。”凌离儿眼睛一转,嘻嘻笑道;“等哥哥用完了我就借给他,九出十三归,稳妥的很。” 听她这么说,白蒹葭又叹了口气,道;“你哥哥陪着你胡闹便也是了,这九出十三归的事情你可不能在外做的,放印子钱这种事情可是做不得的……” 凌离儿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啦!我才不借给别人呢,借给别人谁知道能不能收回来,还是借给哥哥稳妥。” 听凌离儿这么说,凌慎之又顿了顿,最后还是没有说话,就听凌离儿嬉笑着将那荷包收了起来。 838.第838章 离京 这一夜却是白蒹葭临睡前第一次没有进庄园,小姑娘穿着一身白绸单衣,赖在她身边撒娇,白蒹葭将那本草纲目里的草药拣了两样讲给了凌离儿听。 凌离儿倒是颇有些兴趣,笑道;“我都想跟着春姨学医呢。” 看着她活泼泼的样子,白蒹葭笑道;“你先将这本草纲目背熟了,等我们回来再让你教你。” 本草纲目共有五十二卷,记载药材一千八百九十二种,收录了药方一万一千零九十六个,字数达到了一百九十多万。 一天想要背五千字不难,难得是每天都背五千字,还要将前面记下来的事情不要忘记了。 白蒹葭说让凌离儿背熟了,自然是戏弄她的。 即便是凌离儿再怎么聪敏,想要在短短一年内背熟本草纲目也是不可能的,这么多医者一辈子扑上医术上也未必能将这本草纲目倒背如流呢。 凌离儿也不是个笨的,知道厉害,当下便撒娇道;“娘你又欺负我。” 她平日还有自己的功课要做,哪有那么容易的。 白蒹葭轻轻拍了拍她头发,就看见小姑娘轻轻的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便温声笑道;“离儿累了吧,还是早些休息吧。” 凌离儿见她肚子鼓起,不敢怠慢,急忙小心翼翼的扶着白蒹葭的手,她年纪比白蒹葭小,但是此时却好像白蒹葭才是个易碎的瓷娃娃一样。 眼看凌离儿这样小心谨慎,白蒹葭也抿嘴笑了一下,那拔步床很是宽广,睡两个大人都绰绰有余更何况白蒹葭这一个妇人,凌离儿这一个小姑娘呢。 不过凌离儿却生怕自己压到了白蒹葭的肚子,又不甘心一个人隔得远远的睡到床脚去,于是就跟煎饼似的滚来滚去。 白蒹葭听她滚的可怜,倒是伸手拽了拽小姑娘的胳膊,小姑娘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就听小姑娘嘻嘻笑道;“娘,小娃娃取名字了么?” 白蒹葭逗她;“没有,怎么,你要给取了?” 凌离儿咬着被角偷偷笑了两声,没有说话,就听白蒹葭笑道;“慎儿名字是祖父取得,你的名字是取得,小娃娃的名字,自然当你爹取了。” 凌离儿又吱吱笑了两声,道;“小娃娃真可怜。” 白蒹葭道;“那里可怜了。” 凌离儿又笑了起来,白蒹葭看着她小脸绯红,在隐约的烛光下如落霞映雪,暮霭流玉,眼下一点红痣,却添了她这个年纪不当有的娇媚,特别是笑起来,格外妩媚。 凌离儿道;“爹取的名字……”她又咯咯笑了起来,只是道;“若是个弟弟,倒也凑合,若是个妹妹,却未免可怜了。” 实在不是凌离儿看不起凌绝尘,而是那么一个男人,她实在不指望凌绝尘能取出什么像样的名字来。 她缠着白蒹葭的一只胳膊,笑道;“小娃娃若是个弟弟倒也算了,若是个妹妹,还是娘你取名吧!” 白蒹葭笑道;“哪有你这样看不起你爹的。” 凌离儿咯咯笑个不停,两母女又说了一阵子话,到底说了些什么,也就他们两人知道了,立春也早早的被打发去了碧纱橱里睡着。 到底凌离儿年纪小,白蒹葭又身怀六甲,有些疲倦,没说上多久,两人便都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天色却还早,立春拿了一个小银挑子将烛火挑亮了一下,噼啪一声脆响,本来安宁静谧的屋舍便亮了起来。 白蒹葭已经半坐了起来,她的袖子还被凌离儿攥着,半幅袖子还被凌离儿压在身子下面。 垂头看了一眼凌离儿,轻声道;“去拿件衫子来。” 毕竟小孩子,这瞌睡还是比较多的,平时虽然在怎么表现的老气横秋,但是睡着了却是眉目含笑,甜甜的好像棉花糖一样,看着就让人觉得软甜糯。 这刚下过春雨的早晨还是有些寒凉的,白蒹葭打了个冷颤,好在立春很快就寻了衣服出来,用小暖香壶熏过了,带着软软的暖意。 白蒹葭伸手将腰带一解,将被凌离儿抱住的外衫褪了下来,悄无声息的从床上坐了起来,那外衫被凌离儿抱着,十分满意的往怀里拽了拽,满足的往旁边一滚。 白蒹葭看了一会,抿嘴一笑,等她将衣裳换好,又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凌离儿粉嫩的脸颊。 想了半天,又翻出两张一百两的银票,并两个装了金叶子碎银子的荷包用一张手帕包了,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凌离儿的枕边。 对立春道;“传下话去,让小姐睡到自然醒了就好。” 她声音压得极低,昨日已经跟凌慎之说过了,今天起得早走的也早,今天早上就不用过来了。 结果白蒹葭出门的时候,就看见凌慎之一袭青衫,已经站在外头了,他的头发上还带着一些湿意,肩膀的地方也被露水打湿了。 白蒹葭看着自己这个儿子,今生自己陪伴他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但是这孩子却到底坚韧的成长了起来。 不过…… 她握住小少年寒凉的手,心中一阵绞痛,道;“唉,你这孩子,不是说让你不要过来么,这大清早的。” 凌慎之低声道;“母亲出门远行,怎能不送,在这里也没多久,娘不要担心。” 他虽然说没多久,但是身上露水浸湿的地方体现出他已经等了不少时间了,如今才卯末,只怕回去就睡了两三个时辰就起来了。 他从来严以律己,作为长兄嫡子,他很小就具有了危机感和责任感,但是正因为如此,这律己有时候却显得太过严苛了些,格外让人心疼。 白蒹葭心中怜惜,伸手将孩子的手摩挲的暖了些,才低声道;“离儿交给你了。” 凌慎之道;“母亲请放心。”他顿了顿,又看了一眼白蒹葭,道;“母亲,这京城里的事情我会写信给你的。” 白蒹葭看着他笑道;“与其写那些有的没的,我倒是想多看看你们兄妹二人的生活。” 凌慎之微微一震,道;“我知道了。” 他就这么一个妹妹,自然是格外宠着,却又低低的叫了声娘。 839.第839章 江洲 比起总是表面上宁静,实际上却像一团沸腾的粥一样的京城,江洲安静了很多。 她的安静并不是死水一样的安静,而是如春日的江水一般,绿如碧玉,缓缓流动着。 天空也是一种明澈到几乎透明的冰蓝色。 江洲位于长江跟万锦江交流的地方,因为两条江河相交,条件独天独厚,气候温暖,冲来的土地堆积在此,是个适宜居住的好地方不说,更是集‘黄金海岸’与‘黄金水道’于一体。 河汊纵横,湖荡星罗,别号水乡泽国。 温暖湿润,土地肥沃,没什么灾害,主要种植品是水稻和棉花。 江洲最热闹的地方在万锦郡,取万种锦绣之称,不过万锦郡也名副其实,出产各种珍贵的丝绸。 其中有一种所特有的万样锦是江洲所特有的锦缎,也是贡缎,很是珍贵,一百个绣工出众的绣娘忙上一年才能织出一匹,所以万样锦别名叫百娘锦。 交通很是便利,无论是长江还是万锦江,都要通过万锦码头,客来客往,虽然商户籍做生意的人很多。 水流温和,适合鱼类生存和作物正常,盛产鱼虾、螃蟹、菱莲、竹苇等。 江洲发展了几十上百年下来,几乎没经历过什么战乱,旱涝遭害也少,有着江洲水国的美称。 只要不是懒惰到了极点,总能在江洲这地方找到工作来做,而大多数人,都能过上吃饱穿暖的生活,即便是再没门路,去码头上帮人背东西做苦力,也能挣够足以让人吃饱的铜钱。 而且还有一种水娘子,都是从小在江洲长大的,江洲有不少所特有的玩意儿,不过有些路过的大家妻妾还是不方便直接上案的,便是江洲水娘子划了自己的小船,用一个篮子装了那些稀奇的物件,在江边来往叫卖,有看上的便让水娘子带了篮子上大船去让那些贵人挑选。 虽然价格比岸上的东西要贵上三分,但是重在一个江州特产,又拣那些轻巧别致的玩意儿。 水娘子的生意也是不错的,一日下来,也能挣不少铜钱,不过大多都是十三四岁的女孩儿家在做,太小了自己都不明白,太大了有些官家奶奶又嫌不干净,而且如果水娘子运气好些,让那家官奶奶看上了,买去做上几年丫头,出来也是有规矩的人,婚事也好说一些。 所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江洲水娘子大多都是十三四岁的未婚姑娘,眉目温柔,口齿伶俐,也不知不觉成为这江洲一道独特的风景。 那些路过却在这江洲停上几日的大船官家,即便是没什么需要,也要叫个水娘子去,说上一会话,听她们口齿伶俐的介绍贩卖自己的东西,哄的开心了,便是将一篮子东西买下也是有的,也算是长个见识。 不过因为客来客往的缘故,这江洲码头里,三只手什么的邪门歪道也不少,时常可见几个穿着捕快制服的人,风风火火的追在几个小字后。 只是也正因为这江洲的人大多富足,所以倒也显出一种别样的热闹来。 万锦码头旁边,一个中年汉子正皱眉道;“你这样的身子,只怕是受不得这些苦吧。” 他是在招募给人搬货的苦力,眼前这少年虽然清清秀秀的,但是那身子骨……啧。 麻衣少年低声恳求道;“我可以的,求马老大给我一次机会。” 见他言语诚恳,马老大也叹了口气,道;“阿魏,我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就给你一次机会吧。”却又嘱咐道;“千万不要勉强,如果有那里受不住,就直接跟我说。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情,你娘却是要找我拼命。” 常魏点了点头,马老大叫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道;“常二家的,张六你看着他点。” 张六点了点头,道;“你跟我来。” 常魏不敢怠慢,急忙跟了上去。 马老大在码头也是比较有面子的,手下管着百来号人,专门帮忙上货下货这种事情,收入还算不错。 常魏的父亲常二以前也是跟着马老大做事的,只是前些日子不小心受了寒,没法出来,积蓄也花用了不少,她母亲又刚生了妹妹,做不得事,每每筹划计算铜钱,总是忍不住叹息。 常魏听得清楚,便悄悄出来寻马老大找些事情做。 寒风卷着水的寒气吹在脸上,常魏不由缩了一下,他穿的还算厚实,但是这冷风刮在脸上,还是显得有些寒意。 张六看着他小鹌鹑似的样子,倒是乐了,笑道;“等一会动起来就热乎了。” 毕竟都是十一月份了,虽然江洲温暖湿润,但是此时走在外头,还是很有一些寒意的。 常魏叫了一声张叔叔,张六听得满意,点了点头,左右张望一下,招呼了一个小哥儿问了两句话,便指着个船道;“这家是从京城来的官家,东西轻巧的多,我看你生的齐整,又会说话,正好去做事。” 那船虽然不大,但是张六从小就在码头上讨生活,一双眼睛生的极毒,看得出这船吃水颇深,里面好东西只怕不少,而且那些架设花纹,都是典型的京城那边来的风格。 常魏急忙应是。 那船下的东西不多,不过管家倒是很大方,就像张六说的,常魏生的整齐又会说话,工钱多给了两成不说,还额外赏了常魏一个银角子,掂一下也有两三钱。 常魏拿着那银角子去寻了马老大,马老大倒是乐了,笑道;“你自己挣的赏钱,给我做什么。”说着给常魏开了工钱。 “好啦,快给你爹买药给你娘买鸡炖汤吃去。” 马老大是个爽快人,摆摆手打发了眼前没什么经验的小子,继续忙着安排手下的工人去结伴忙碌了。 常魏心里有些紧张,跑去买了一壶马老大平时喝的小酒,放在马老大的桌子上,眼看时辰不早了,扔下句我走了就一溜烟的跑了。 马老大骂了声这小崽子,倒是将那酒瓶握在手里,摩挲了一下,将塞子拔开,喝了一口,然后满足的喟叹一声,这样的寒冬腊月,还是喝酒来的最合适的。 840.第840章 王婆子 常魏去买了一条新鲜的河鱼准备给他娘炖汤,又砍了半只鸡,去药铺里抓了两服药,今日挣的钱也就差不多了。 他手上提着东西,行色匆匆的走在路上,然后拐进了巷子里,推开门道;“爹,娘,我回来了。” 说着就听着里面传来了蹬蹬蹬的声音,一个小孩儿冲了出来,叫哥哥。 是常魏的弟弟常书。 常书才六岁,一张包子脸粉粉嫩嫩的,抱着常魏的大腿流口水:“哥哥哥哥买了好吃的!” 常魏让他放开,自己提着东西去了厨房,十三岁的妹妹常露正在小厨房里忙碌,看见常魏进来,脸上露出一丝笑来。 常露是典型的江州女子,人如其名,宛如露珠一般,性情和顺,秀美可人。 将东西交给常露料理,常魏又拐进了主房里,里面一个小摇床,是睡过他们兄妹三人的,此时里面又睡着他们四弟,因为刚满月,还没有取名字,只叫做小四,准备等年纪再大一些,去请族里的大人取。 常父和常母正坐在椅子上,低声讨论着什么。 看着常魏回来,常母顿时笑了,十分心疼的拉着儿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才松了口气。 常魏便问;“爹跟娘在说什么呢。” 常母笑道;“正想跟你说这事儿。” 她便将事情跟常魏说了。 原来有个京城来的夫人,本来是这里安胎的,前不久果然生了一对龙凤胎,人手就有些不够,要请一位奶娘跟两个女使,工钱比外头高了三成。 寻到了最有名的人牙子身上,那牙子是常母当初的嫡亲妹妹,嫁的夫家姓王,都叫她王婆子,王婆子想着这事情不是正适合自家姐姐么,抱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思,也就赶紧告诉了常母。 那家人也出了条件,奶娘的工钱可以高五成,但是却不能出了三个月的,最好是刚出月子不久的。 “而且露儿年纪也不小了。” 在江洲,也流行未出嫁的姑娘去给那些大家夫人什么的做上一两年女使的工,等到时候出来了也是见过市面的,说起亲事也好说一些。 常魏便有些舍不得,不过常母已经打定了主意,便跟常魏说那主人的路子。 “就是李子巷里头的那个院子,清静的很。”常母从小在这地方长大,说起来也头头是道的。“听说是两个姐妹,姐姐陪着妹妹来养胎避寒的,那妹妹的肚子也争气,就是身子弱了些,奶不够两个孩子吃。” “她们身边就一个使女伺候,来之后又买了几个粗使丫头,都只负责洒扫,我那妹妹见那使女,光是看容貌气质,便是比我们这儿好些太太还体面,那家里……”她嘴角一钩,道;“如果露儿真能选上,若能学上一两分,对于她来说也是很好的了。” 江洲的使女也是一种跟京城截然不同的风格。 经常有良家女会去做几年使女,但是也只是做工而已,跟贱籍没什么关系。 所以都以能为大户人家做工为荣,而且那人家越是大户,使女也越有面子。 几人又说了一会话,就听常书被他姐姐打发进来叫人出去吃饭了。 第二日天气倒是很好,常母的妹妹王婆子一大早就走了,她跟常母长得有几分相似,最有体面的人牙子可不是别人想象里的那样贼眉鼠眼的,她的,眉目很是端正,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看上去就很温柔慈爱,穿着红色绣花小袄,头上簪着一支玉兰花头的银簪子——常母认得,这是当年王婆子出嫁时候的压箱底嫁妆,平时都舍不得给人摸一摸的,此时竟然拿了出来,不由又上心了几分。 将手里的糖果塞进常书手里,王婆子又跟姐姐说了两句话,看着常露一身月白的家常衣服走了进来,不由皱了皱眉,嫌太冷清了些,急匆匆的寻了一套蜜合色袄裙出来让常露换了。 那衣服常露去年过年的时候做的,穿了一次就没舍得继续穿压箱底了,不过每过一段时间都会寻出来洗净晾干再收起来。 常露有些不太舍得,王婆子半拉脸训她,道;“你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人家么,只要能够进去,便是上辈子修来的服气,若不是我没有合适的闺女儿,这好处那里轮得到你。”她大闺女已经出嫁了,小闺女才六岁。 常母见王婆子这样训斥女儿,倒是不由皱了皱眉,低声问那人家。 她只知道那人家是极好的,但是具体好到什么程度,常母也不清楚,王婆子做了这么多年人牙子,眼力自然是好的,但是就是给这万锦郡里的一等富户挑选使女丫头的,也没见她这样正经。 一路走,一路跟常露交代,常母不时看一看她头上的银簪子,心中暗自嘀咕。 常魏看着母亲和妹妹,一路送到了门口才被王婆子的打发了回去。 一路走,一路交代常露,道;“你做丫头莫以为无事,我看着那家规矩虽严,对于下人还算宽厚……”她笑了声,道;“自己留心些,该学的多学些,没有坏处。” 常母知道自己妹妹素来心气高,不由道;“那是那家的富人,让你这样看得上?” 王婆子道;“没提,不过……” 她挑剔的打量了一眼常露,“那跟我交接的丫头,我这么多年来没见过这样的。”她轻声道;“那丫头头上一根簪子,你们一家也要攒上十年呢,露丫头如果有那么一支,嫁出去也有底气。” 光是丫头就这样体面,更别说夫人了。 这万锦郡里不知道多少富贵人家,都是要买使女来用的,王婆子来来往往的,眼力是养出来了。 听王婆子这么说,常露也有点紧张,不由望了母亲一眼,抿了抿唇,然后下意识的摆弄了一下手腕上的银丝镯子,悄无声息的跟在后面,听着王婆子那里滔滔不绝的说着什么,不是小声的答应两声。 哥哥也差不多该娶亲了,下头弟弟妹妹年纪还小,就像王婆子说的,自己未来怎么样,关键就落在这两年了。 841.第841章 春花 李子巷的门口有一颗繁茂的李子树,是当年的郡守亲手植下的,那郡守听说如今已经在京城里做了大官。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传出来了消息,这李子巷的风水很好,住在这里的人必然会出人头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李子巷虽然表面上看上去没什么特别,但是居住的达官贵人却不少。 虽然都是小格局的房子,但是风气却是极好的,即便是那码头上的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都不敢摸到这里来行窃。 毕竟在外头偷鸡摸狗的呗抓住了也就最多被打一顿,如果在这李子巷干出什么事情来,可是要抓去蹲大牢的。 李子巷里的院子都不算大,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也流行起了在院子里种梨子树的时候。 王婆子进了李子巷,便住了嘴,顺着路走了一阵,到了最里头的时候,轻轻敲了敲门,过了片刻,只见一个女子走过来开了门。 那女子年约二十来岁,眉目温柔,浑身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气息,跟常露见惯的人都不太一样。 常露心中微微一惊,道,这看起来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怎么还亲自前来应门的。 就听那女子道;“王婆子?” 她扫了一眼背后的常母和常露,王婆子急忙喊了一声大姑娘,又将两个人拉扯着介绍了半日,说常母身子好,养了四个孩子,每个都很健壮懂事,又说常露的厨艺和女工都不错,又勤快麻利,一个人可以当作两个人使,更难得的是乖巧听话,只会做事,不是嘴碎的人。 常露才知道那女子不过也是个丫头,不由心中暗暗纳罕,想起王婆子的话,不由自主的看了那女子头上的玉簪子一眼,她也看不出来好坏,只觉得那玉簪子看起来十分的温润,跟她平时在小铺子上见得玉料大不相同。 大姑娘点了点头,又问了常母跟常露几句话,常露有点紧张,回答得磕磕绊绊的,不过那大姑娘倒是很耐心,看她温柔的笑着,常露也慢慢的平静了下来,慢慢的回答完了,又低下了头,脸红红的。 大姑娘点了点头,才笑道;“倒是不错。” 又将平日要做的事情跟两个人说了,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些很普通的事情,常露想了想,跟平时在家里也没什么区别,倒是放松了下来,点了点头。 又说定了工钱工期,定了半年的契约,不过大姑娘却道;“我家夫人是不喜欢见外人的,你们只在前院就好,这是最紧要的。” 两个人急忙点头,王婆子在一旁笑道;“大姑娘说的是。” 大姑娘却又笑了笑,道;“我叫春花,你们叫我春姑娘就是了,不必客气。” 常露心里暗自纳罕,这姑娘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土气的名字,但是看她笑如春花,又觉得这名字十分的适合她。 春花叫来小丫头,早已经给二人安顿了住处,两个人本来是一间房的,他们母女二人,倒是正满意。引了常露母女去看房间,约定了三日后上工,又让小丫头送了二人出去,道;“夫人该喝药了,我去看着。” 这位春花姑娘,自然就是立春了。 她跟白蒹葭和闻人素微进了别院没多久,白蒹葭就找理由跟闻人素微请辞,一来是怕生产污了九公主的清静之地,二来是说听说了这李子巷的传说,那地方又清静,想要去李子巷里住上一段时间,也体会一下普通生活,给凌慎之祈祷一二。 闻人素微说怜惜她的一片爱子之心允了,同时人也悄悄跟着白蒹葭去走,又从夏部调了个人来,冒充闻人素微留在别院里。 闻人素微说要静心,深居浅出的平时人也不怎么见,别院里伺候的宫女哪敢违逆她的意思,那夏部的人又精通易容乔装,硬是半点破绽不露。 他们三人就在附近的万锦郡寻了个地方安顿了下来,不过就算是那花月别院里,也就少数几个人知道白蒹葭落脚在这里。 白蒹葭的第三个孩子生于寒露。 她这个孩子生的还算容易,没有怎么折腾她,闻人素微头一回生产,就算她秉性高冷坚韧,也是痛了个死去活来,将一张樱唇咬得鲜血淋漓,一张小脸白的如纸一般。 好不容易拼着一点最后一点气力将孩子生了下来,又血崩不止,幸亏有立春在旁边,也惊的脸色煞白,费了好多功夫,又早备着庄园里的人参,才算是从地府里将闻人素微一条性命给抢了回来。 却也见不得风,只得躺在床上,好好养着。 白蒹葭从庄园里取了些湖水出来,兑在闻人素微平日喝的汤药里,那湖水颇有些神妙,吃了小半个月,神色便渐渐恢复了过来,便是立春也说少见恢复的这样好的,也许出了月子,就能正常行走了。 听立春这么说了,闻人素微方才松了口气。 将两个孩子摆在一处,微微有些发怔,这日子过起来倒是快,转眼大半年就过去了,也没什么感觉,只感觉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然后终究化成了眼前这个软绵绵的婴儿。 她秉性清冷,天性凉薄,这孩子虽然来的意外,但是也是很心爱的,想到日后无法相处,心中难免生起难过之色,却知道无论如何,这对孩子或者自己都是最好的,便格外珍惜这段时间,异常的温柔了起来。 白蒹葭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她已经出了月子,神色倒是很好,先拿了一碟煎饼出来,那煎饼却是巴掌大小,薄薄的,看上去跟祥云纹一样,中间点缀着一点馅料。 这种糕点是江洲的特产,叫做绕指柔。 做法是将发酵好的细面条儿在手指上绕上几十圈,然后捋下来,在中间指头的位置按上准备好的馅料,什么猪肉牛肉豆沙水油皮紫薯油酥萝卜都成,然后将这面团儿压扁之后入油炸酥,吃在嘴里,比起一般的煎饼,却是层层叠叠的细碎饼丝儿在嘴里崩开,丝丝分明,因为是绕指做成千层百重,所以叫做绕指柔。 842.第842章 科举案 闻人素微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她身上的气质倒是柔和了很多,不过因为产后虚弱,又穿了一身素白衣裳,看上去倒是白衣飘飘,好像随时都会乘风而去一样,让人不由自主的心里就产生了几分怜惜。 她身子偏寒,虽然在江洲被立春悉心调养了一段时间,但是难产就伤了身子,勉勉强强的喂了初乳,后头却是没办法了,眼看两个小娃娃渐渐长大,白蒹葭一个人也不够两个人吃的,最后琢磨了半天,为了防止两个娃娃饿肚子,才决意寻个奶娘。 这事情自然是立春去办的。 闻人素微在这屋子里,几乎是很少出去,即便是出去也只是去院子里晒晒太阳,自从肚子开始瞒不住后已经大半年没见过外人了。 不过她倒是很能自得其乐。 白蒹葭捻了个绕指柔递给闻人素微,她的脸色还是很苍白,不过这几天已经渐渐可以吃些东西了,轻轻咬了一口,又瞅了一眼白蒹葭,道;“家里可来信了?” 白蒹葭点了点头,闻人素微吃了两个绕指柔,才叹了口气,道;“这几个月你的手艺倒是长进多了,只是你身子也刚好,还是不要太劳累了。” 白蒹葭抿嘴一笑,那里是长进了,她在自己下厨的东西里都兑了从庄园里带出来的湖水,偶尔也会用些庄园里的果子,那里头的东西拿出来,就是随便用白水一煮都是很美味的。 不过比起当时在秋水村连火都生不起来倒是真的长进多了。 她想了想,又拿出一个小暖壶倒了一杯果汁递给闻人素微,是用庄园里的百香果调的,果然如同那说明所说,这果汁调出来味道甘如蔗浆,而清芬远胜之。 闻人素微只见那果汁颜色嫣红,颜色就甚是喜人,她这些日子也没少吃,这果汁清甜软腻,倒是很合她的胃口。 最后却是一碗银鱼粥,一盅人参猪蹄汤。 比起平时所用简朴了不知道多少,闻人素微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就着银鱼粥多吃了两个绕指柔,又喝了半盅汤,虽然感觉腻了,最后还是皱了皱眉,硬着头皮将最后半盅也喝了下去。 她却是要抓紧时间好起来的。 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她吃完饭,看着白蒹葭将东西收了下去,才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她们在江洲这大半年过的还算清静,不过这京城里这一年却是注定不会宁静的,似乎是从新帝登基开始的谋逆开始,就有一股暗地里的漩涡在蠢蠢欲动了。 先是七月流火,养病已久的白阁老亲自上了折子,参了昆云城的科举舞弊一案。 白阁老这些年来,手上的事情大多已经下房给了儿子和孙子,特别是白抒怀,这几年来磨练的差不多了。 证据自然是十足的——自从接到了消息,白阁老特意借口养病,顺藤摸瓜顺水求源,将这舞弊案私下里查了个七七八八。 这次白阁老插手,白抒怀递了证据折子,可不像前世一样闹的满城风雨——前世虽然闹的大,但是最后那幕后黑手还是顺利的将最大的黑锅扔了出去,虽然受了些损伤,但是毕竟还是保全了大头。 毕竟那时候闹出来到真正开始查了,也有一段时间,足够那些人制造证据和抽身了。 这次白抒怀亲自动手,又从凌绝尘的二十四卫里借了不少人,将这事情查的透彻明白,那中间的人还自以为瞒天过海,从青楼被拽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不明白。 科举者,国之重器。 新帝震怒不说,闻人嘉和前世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活生生被气死的。 不过这次白阁老连续进了几次宫,两个老头儿下了好几盘棋,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将这事情有意无意的跟闻人嘉和说了。 听说这事情闹出来的时候,正在下棋的闻人嘉和只是耷拉了下耳朵,叹了口气,伸手将棋盘扰乱了,冲白阁老道;“我就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 白阁老笑了笑,伸手将棋子一粒一粒捡回去复盘,道;“怎能说我没安好心。”他又笑了下,道;“我这些日子都在养病陪你下棋,这些小子的事情,我那里知道?” 听说这事情闹了出来,证据确凿,不过事情倒是比白蒹葭想像中的厉害多了。 虽然在信纸上也就轻描淡写的没有几句,但是白蒹葭却叹了口气。 当年聂家是闻人嘉和的刀,白家是闻人嘉和的笔。 如今却是哥哥对新帝表明忠心的时候了,只是,如今的白抒怀,却显然选择了要做一把有去无回的刀了。 不过这种时候,也是结下了一些无法避免的仇怨。 白蒹葭笑了一下,在朝堂上,当你踏上这条路的时候,你的出身,你的老师,你的家世……就有了你的立场。 如今白家这模样,却除了和朝堂大部分的人为敌,将自己彻底绑在皇帝那一艘船上,没有第二条路走。 就算你再不愿意,再有什么心思,也会被牢牢的绑在这个立场上。 否则哪有那么多没门路没家世的新科举子会认科举恩师的。 这件科举舞弊事情虽然闹的很大,但是因为证据确凿,比起前世的兴师动众,倒是显得安静了很多。 但是死的人却比前世多了很多,光是一品大员,就死了三个,听说四王八公十二侯里,也有人牵扯了进去。 有心狠的服毒了告个病逝还有个全尸,有心怀期望的却天天惶惶不可终日,也有醉生梦死的被人悄无声息的带走…… 整个京城里都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压抑阴霾,让人怀疑什么时候就会把自己牵扯进去。 到了九月,就像白蒹葭所预料的前世一样,不过前世的黜陟八使里,夏行知已经跟着凌绝尘去了岭南。 白抒怀也跟前世不一样了,他因为上了折子和证据,选择了避嫌,并没有直接参与这件事情,替了白抒怀夏行知位置的是闻人衍和封渊,但是白蒹葭却松了一口气。 843.第843章 一个萝卜一个坑 这场科举案足足闹了大半年,后来又跟岭南那头牵扯上了些关系,新帝更是怒从心头起,天子之路伏尸百里,大半年下来,这几日才算是安宁了些。 听说新帝震怒到连秋后问斩都顾不得了,证据确凿的几个,直接被压到到菜场口砍了头,开始的时候还有人去看,后来连地都被血成了暗红色,听说就算是八月流火,那地方也透着一股阴寒。 就算是平日最爱热闹的人也不去了,就是监斩的回来,也要请人来送佛驱邪一番才能睡的安稳。 因为死的人太多,新帝又额外开了一轮恩科,定在来年三月初六,倒是让天下学子感恩戴德。 对于学子来说,科举三年一次,昆云的舞弊案跟他们来说没什么关系,但是一来多一次恩科,就多给了他们一次机会,二来……死了那么多人,朝堂上的位置可是空了不少出来,如今正是他们崛起的好机会!如果文章出色些,被新帝看重,还有比这更好平步青云的机会吗? 抱着这样的念头,光是万卷楼里辛勤读书的学子就多了五成,看着别人努力,这些学子更是拼命了。 以后几十年是吃米还是吃糠就看这次了!等这些萝卜都填了好坑,那还有自己的份儿!所以最好的就是将自己养的格外水润漂亮惹人注意一些。 子时睡,卯时睡,一天只睡两三个时辰,个个都知道自己的荣华富贵就在这几个月了,万卷楼掌柜都忙出了两个黑眼圈,比自己读书的时候还辛苦。 凌离儿写信来诉苦,说那抄乾坤大略的人多的是,三两银子已经不够用了,一个月倒是要补贴五两,不过辛亏母亲有先见之明,他们手上有钱心里不慌,看着万卷楼里人多还是很开心你的。 他们去了万卷楼几次,凌慎之看上了几个学子,隐瞒了身份交谈了几句,她让凌慎之将看中的几个学子抄录的书都寻出来放在一旁,总觉得以后可以靠着赚点零花钱。 甚至还有人制了许多牌匾写了许多对联送到了白家,白家自然是不收的,不过那些学子丢下东西就跑了,也总不能拿去当柴火烧了。 最后犹豫了半日,还是让人全搬进了仓库里,结果第二日开门一看,门口东西更多了。 这样持续了小半个月,东西倒是渐渐少了,不过仓库里的东西也多了一小堆,其中有几个对联和字迹都写得很不错,白抒怀准备结交一下。 …… 凌离儿虽然每个月都会写信,但是每次都会满满的写上好几页纸,虽然不能相见,但是光是看着那句子,白蒹葭几乎就能想到自己女儿宜嗔宜喜的小脸,在自己面前眉飞色舞的小声说着各种事情。 也不知道这性子到底像谁。 凌慎之倒是写的少多了,但是都是关键的。 比如凌离儿所说的他看上的几个学子,他也一句没提,只是说,母亲珍重身体,一切安好。 然后将他与凌离儿最近的功课写个简单的总结,最后将京城里的或死后拣 跟凌离儿每次结尾必然的撒娇撒痴想来江洲玩耍的句子来说,凌慎之的最后一句永远是一切安好,母亲安心。 同时因为白蒹葭示意立夏去查了一番桑朝歌,立夏知道了桑朝歌的厉害,下了大力拖延桑朝歌回到岭南的日子,虽然桑朝歌手段高明,但是毕竟势单力薄,在立夏的守株待兔下,他吃了次亏就立即知道有人在算计自己,心中暗自惊骇,却立即远遁,自此一去江湖远,虽然抓不到人,但是也有效延缓了桑朝歌回岭南的时间,到白蒹葭接到消息为止,真正的桑朝歌还是被困在外面,并没有跟前世一样作为岭南王世子率兵出征。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还能顺利保住性命,这桑朝歌,也是委实不可小觑。 只是可惜他的出身却注定了桑朝歌注定不能为朝堂所用。 没有桑朝歌临危受命力挽狂澜,先是桑汉阴胡乱用兵,连丢三城,他却在即将城破之时丢下城民跟将士逃跑,最后跟落水狗一样一路逃回了岭南城。 岭南王气急无奈,令自己寄予众望的桑汉明领兵出征,特意将猛将龚正涛给了他。 那龚正涛能征惯战,熟悉岭南的各种地势,特别擅长利用地形来作战,别的不说,在岭南里也是很有声望的。 但是因为龚正涛据说当年受过姜王妃的恩惠,所以这些年来,岭南王一直不太待见龚正涛,不过这种时候,他将龚正涛给了桑汉明,也有抱有私心的。 赢了固然好,正好让桑汉明树立声望,也方便他正好废了没用的桑朝歌来立桑汉阴为世子。 输了也有龚正涛来承担责任,他仇视龚正涛已久,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要了他的性命。 岭南王这算盘倒是打的好,龚正涛也不是个好相处的,听了岭南王的安排,心中暗自冷笑,却二话没说,收拾行李就去了军营。 岭南王这点小心思,他们那里看不出来。 不过出乎意料的事情却发生了。 龚正涛上了战场不久,就直接杀了桑汉明,率领全城投降了…… 这个发展就算是岭南王也丝毫没有想到,才想起这龚正涛的父母早就死了,他这些年来也就孤身一人——也正因为他孤身一人,无妻无子,看起来总觉得是在为姜王妃守节,所以岭南王看龚正涛一直很不顺眼,总觉得他跟自己妻子有什么暧昧关系。 等龚正涛一投降,岭南王就哑巴了。 这龚正涛光棍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降就降了,他死了儿子,竟然拿自己的杀子仇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倒是李侧妃死了长子,在家里几乎哭断了肠,晕了过去,请医生来一看,得,刚怀上两个月的小世子伤心过度,没了。 不过也没想到龚正涛投降了不说,转手就写了一篇抨击岭南王桑政的徼文来征讨来 不得不说,那徼文写的还很不错,一听就知道不是出自那个大老粗龚正涛的手笔。 义正言辞的声讨了岭南王勾结西周谋反的事情,意图不轨挑拨太上皇跟新帝的关系…… 凌绝尘也是个毒的,他特意点了龚正涛做前锋,龚正涛只率了自己三千心腹,也没要别的,就领着那三千军士神出鬼没。 844.第844章 火起 这岭南最大的有点就是各种密林毒虫,便是凌绝尘,也要万般谨慎小心,不敢冒失深入。 这龚正涛又是最精地利的。 龚正涛那三千心腹自打当年姜王妃死后就散了出去,平时当山贼在外头养着,那天听说龚正涛叛了,没过几天就投诚来了,真是野养出来的一群野兽,自打这一伙人来了之后就好似入了水的蛟龙一样,正是龙腾九天。 东边烧一波粮草,右边堵一波路,中间还让人将那徼文贴的到处都是劝人归降。 忙的不可开交,不过再忙,他也是开心的。 他这里春风得意,有一些人也心里暗动,虽然也有看不起他投降了外头的小子,不过也有觉得这谋反的事情,还是不太对的。 当时岭南王打的是清君侧,除奸臣的旗子,不过如今消息里闻人嘉和活得好好的,那科举舞弊案甚至还亲自传下了口谕,坚决严整,不可错漏。 如今看来这岭南王桑政的理由就立的有点不太对劲了。 而且桑汉明和桑汉阴的表现,还有李妃也往军里塞了几个自己的侄子,这一些人的表现可是一塌糊涂,将,不知道折了多少岭南儿郎进去,完全没有个人能够镇得住场子的,让大部分将士都人心浮动。 岭南的人护短认生,外人想要得到他们的承认并不容易。 前世的时候,因为有桑朝歌在将仇恨引到了凌绝尘身上,又有闻人嘉和气死之事的遥远也算得上天时地利人和,才同仇敌忾的将本就排外的岭南拧成了一股绳。 如今桑朝歌未归,龚正涛平日又颇有声望,那徼文也写的有板有言的,岭南王桑政为了一己之私,置广大岭南 只是有些放不下家里的妻子父母,但是也有暗自谋划让父母妻子想办法出逃的。 也就几个想立下从龙之功的人,还在那里开展三寸不烂之舌,蛊惑别人,只是自从龚正涛叛逃之后,整个岭南军队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平时跟龚正涛关系不错的更是被桑政各种怀疑针对,就算有着一片保护家乡的心思,也被逼的惶惶不可终日。 短短半个月时间,整个岭南就处于了惶惶不安的诡异气氛了。 互相猜忌,互相怀疑,就好像一锅已经压抑到了极致的油汤,虽然表面上看上去平静无波,但是哪怕只要一点点火星,都能够让这锅热油爆裂开来,然后引发连绵的大火,将一切烧成灰烬。 火星很快就来了,甚至溅进这油锅里的并不是火星。 而是一团火红的火焰,即便是不在油锅里,也能烧死人的火焰。 “这该死的孽种!”桑政坐在大堂里,脸色阴沉,他本来是个颇为俊朗的人物,眉目深邃,比起普通的人,多了一些说不出来的魅力。 虽然已经年纪不轻了,但是却已经。 李侧妃也是一个极娇柔的美人儿,此时正在一旁垂泪,只是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桑政被她哭的心烦,想起刚刚听到的消息,更心烦了。 重重的锤了一下桌子,一张方正的脸庞都扭曲了。 “那孽种呢?怎么还没来?” 李侧妃垂泪道;“他如今春风得意,那里会将我们放在心里。” 想到两个儿子和不在身边的女儿,更是心都碎了,她脸色有些苍白,虽然用了厚厚的脂粉,但是也掩饰不住神色的憔悴,正因为如此,反而更有一股引人怜爱的风韵。 难怪这些年里桑政这样宠爱她。 她这些年来一直春风得意,前阵子还做着做皇后的美梦,怎么短短几天里,那美梦就变成噩梦了。 那贱人留下来的儿子竟然…… 桑政抓起一旁的茶盏,往地上一摔,怒道;“当初生了那个孽种就该一把掐死他。” “朝歌公子,你怎么站在这里?” 虽然有着世子的名称,但是大公子是桑汉明,二小姐是桑娉婷,这位姜王妃留下的世子就有些尴尬了。 不知道从什么开始,也就开始用朝歌公子来称呼这位鬼世子。 不过姜王妃死了没多久,桑朝歌差不多的年岁,就已经出府另住了,平时见面的机会倒是不多,也少了很多尴尬的事情。 岭南王府的丫鬟惴惴的看着面前的美少年,紫衣唐巾,静静站在那里。 他长着一双丹凤眼,虽顾盼而多情,未言语而似笑,立似风过海棠,行处水沉烟霭,脸上有些病容,却不掩风采,不过却跟桑政却不怎么相似。 桑朝歌冲那丫头微微一笑,记得是桑政房里一个管烛火的通房小丫头叫做红烛的。 听着红烛的声音,桑政才发现桑朝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口,看着他风流多情的样子,更是心中恼怒。 桑朝歌并不像他,眉目间反而像他那早死的母亲一些,所以桑政随着桑朝歌的长大,总觉得桑朝歌并不是自己的儿子,等桑朝歌长到十三四岁,就再也忍不住,将人撵了出去。 陆陆续续的消息传来,只说这孩子身子不好,这次让他暗自护送桑娉娉到京城去,只希望他死在路上不要回来给自己添堵。 结果桑娉娉没回来,桑汉明死了,倒是这个应该死在京城的人竟然活着回来了,而且还给他带了那么大一份‘惊喜。’ 桑政简直恨不得活活撕了桑朝歌! 看着他一身紫衣,便恨不得目光如刀子一样将桑朝歌千刀万剐了,喝道;“跪下! 桑朝歌道;“父王怎生这样大的火气。”他本就是一副顾盼多情的样貌,此时言语温柔,更是添了不知道杀伤力,他父亲那通房丫头红烛早已经脸色绯红的垂了下去。 却又冲李侧妃柔声道;“李侧妃,你这个做侧妃的,总不能拿张拿乔的,父王的身子还是顶重要的,还不快煮些下火的凉茶送父王。” 李侧妃听了顿时大恼,她最恨的就是自己到底是个侧妃,这桑朝歌偏偏就往她的痛处戳,而且偏偏这桑朝歌又长得像姜王妃,当下哭着叫了一声,扭腰便进了内物,将门关上。 桑朝歌笑道:“这李侧妃这些年来果然被父皇你宠的没规没矩的。” 他言笑晏晏,倒是看着桑政一阵心惊肉跳,道;“你……你……” 845.第845章 惊变 那个胆小怯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都在床上养病的病弱大儿子那里去了? 桑政看着眼前明媚妖娆的少年只觉得一阵恍惚。 还没等桑政将这事情讲明白,就看见桑朝歌的背后,涌出来了一群熟悉的将领,有七个人,大多眉眼深邃,,顿时松了口气,挥了挥手的,道;“把这逆子拿下!” 结果却没有一个人动弹的,他皱了皱眉,心里生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又好像不甘心的道;“将这逆子拿下,本王重重有赏!” 就听着桑朝歌忽然笑了一笑。 他此时笑起来,更是日月失色,桑政却顾不得惊艳,心中惊怒交加,已经有些不好预感了,将手中茶杯一摔,正想再说上两句,就听桑朝歌轻声道;“将这逆贼拿下。” 他声音轻若无物,跟桑政说的话仅有一字之差,若不注意,简直是一模一样。 桑政愣了一愣,只见众人立即冲了过来,他虽然以前也练过骑射,但是这些年也已经耽误了,又是有心算无心,顿时被人七手八脚的按住了,有人抽了绳子过来,将人捆得严严实实,他站立不稳,倒在地上,惊道;“你们做什么?” 桑朝歌道;“父王你鬼迷心窍做出这种事情来,总要上京请罪。” 他轻轻的咳了两声,吐出一点血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些零碎东西。 见他这样,倒是有人惊道;“世子你的身子怎么了……” 旁边立即有人接口道;“什么世子,都是王爷啦!” 这些将领大多都是粗人,岭南湿热,岭南人也大多爽利,立即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王爷,你可是说好的,这事情都是这姓桑的怂恿的,可不干我们的事啊。” “就是就是,我们也是一片忠君之心,才会被这小人蒙骗。” “王爷你大义灭亲,高风亮节,实在是我们的楷模啊!” “王爷你不要为了这种逆贼伤心啊,我们知道你重情重义,但是也请珍重身体啊!” …… 桑政在旁边听得够呛,这些将领虽然大多数都长得挺豪放的,但是实际上说起来都是颇有心机的,不过他看着桑朝歌,恼怒之余,也心情复杂。 桑朝歌昨夜好不容易才回了岭南,结果就接到了消息,反而比桑政还要早上一些。 虽然有些出乎意料,却立即联络了一些将领,说好将桑政拿下后,他亲自带了桑政等人去京城请罪,求新帝放过岭南被迷惑的众人。 如此这般,才将众人说服。 子弑父,是大不肖,虽然众人嘴上都在夸着桑朝歌大义灭亲,不过心里都有几分不以为然。 不过如今看那圣旨,这位小王爷还是很得那位新帝宠爱的,他既然愿意出头就让他出去,反正说几句话又没什么损失。 还是早些从这谋逆的事情里抽身出来才是。 这岭南也是非常的简单粗暴,你有多少话语权取决于你的实力。 众人看着反了龚正涛,死了桑汉明,桑汉阴手上又折损了许多兵力,丢了不少城池,早已经怨气深重了,毕竟死的都是岭南儿郎,日子过得好端端的,就因为这桑政的疯狂,这年眼看着都过不成了! 若不是桑政疯了想要做皇帝,也不会引得那鬼帅挥军岭南。 跟凌绝尘有过正面交锋的人想起那青年凛然的气质,虽然已经隔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好不容易保下性命的孙双心中还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明明是跟他们这群人比起来算是单薄的身体,但是为什么在战场上会让人产生一种修罗在世的感觉呢。 桑朝歌看着还在地上不停叫骂的桑政,李侧妃道;“怎么了?” 说着便从里头扭着腰走了出来,乍看外面的景象,不由吃了一惊,啊了一声,后退一步,道;“你们……你们这是要做什么,要谋反么?” 她平时也是个聪明人,只是最近伤心的有点迷迷糊糊的。 如果换了她平时,听见外头不对劲,早就卷了细软从密道跑了。 如今见桑政被以一种绑猪的方式绑在地上,李侧妃呵斥完了,才感觉一丝不对从心里浮现了起来。 她有些惊惶的看了那些她平时不放在眼里的野蛮人一眼,想要退回房间里去,结果早被人一把拽了出来。 平时对于李侧妃这个人不满的人挺多,姜王妃虽然是京城人,但是她大方端庄,又见闻广博,在岭南还是很受敬重的,当初更是救了不少人。 若不是因为如此,龚正涛也不会反的那么快。 所以李侧妃能够作威作福,大多也是靠着桑政。 此时见她这副惊惶的样子,众人心里不提多爽了,不等桑朝歌说话,就七手八脚的把李侧妃也捆了,丢在了桑政的旁边。 桑政见这架势,心中大惊,道;“桑朝歌,你真的要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么!?” 俗话说三纲五常。 父为子纲是头一条。 就算桑平时再怎么折腾桑朝歌,桑朝歌也只能受着。 但是桑朝歌想要对桑政做什么,就要有受千夫所指的准备。 桑朝歌才看了桑政一眼,桃花面上露出一点歉意,道;“父王你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就算儿子拼了这条命不要,也总是要劝阻你的,等孩儿带你去一起京城请罪……万岁慈爱,或者会留些脸面。” 桑政看着他这幅觉悟的样子,差点被气晕过去。 这小子虽然嘴上说的客气,但是若是离了岭南去京城,他那里还有命在,别的不说,那姜王妃的兄弟就要寻他的晦气。 他皱了皱眉的,道;“那皇帝哄你的,你可千万不要被他哄了去。”他本来想跟平时一样敲一敲茶盏,但是却只是手指曲了一下,道;“你去将龚正涛劝回来,我不跟他计较,让他跟你里应外合,灭了那朝廷走狗。” “我做了皇帝,便封你做太子,封龚正涛做大将军,日后这万里山河都是你的,你又何必去跟着那够皇帝伏低做小。” 看着桑朝歌神色,桑政自以为说动了桑朝歌,急忙加劲道;“这天下,那闻人家坐的,我桑家就坐不得?” 846.第846章 圣旨 桑朝歌听得桑政这样说,脸上便露出一丝笑意来。 他生的妖娆多情,此时一笑,更是说不出来的魅惑,只是这多情含笑里,却犹藏冰魄,暗蕴雪魂。 桑政见他一笑,不由心中一震,当他被自己劝服了,忍不住又巧合如簧,想要说动桑朝歌。 等他说到口干舌燥,心中却渐渐生起不秒之感,眼眸闪烁,慢慢听了下来。 桑朝歌笑道;“说啊,怎么不说了。” 李侧妃抿了抿唇,硬着头皮道;“朝歌,你父王还是很看重你的,你千万不要一时糊涂,做出让他伤心的事情来。” 旁边立即有人插嘴道;“若不是你们苦苦相逼,小王爷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语气里很有几分为桑朝歌抱不平的愤慨。 桑朝歌今日做出这种事情来,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那人生怕桑朝歌被桑政蛊惑,真要改变主意,桑政那人睚眦必报,他们这些今日动手的那里还有活路。 桑朝歌叹了口气,道;“父王,真的不是我想多说什么,不过天地君亲师,这君还是排在亲前头的……”他极妖媚的脸上显出一丝痛苦,“您鬼迷心窍,妄图谋朝篡位,就算你您是我的父亲,做儿子的也免不得要大义灭亲了。” 他一口一个您字,听起来很谦恭,很温顺。 但是听在桑政的耳朵里,却觉得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嘲讽。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桑朝歌,见他虽然笑的温柔多情,但是一双眼睛,偏偏去像极了姜王妃。 姜王妃最后病的不成人形,但是看着他的,就是这样一双眼睛。 然后她最后留下的诅咒。 桑政忽然打了个冷颤,那个女子生于京城,本来是不应该有着诅咒这种东西的,但是大概真是的恨极了,最后却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你鬼迷心窍,不知轻重,迟早作茧自缚,身败名裂!身陷地狱而不得翻身!” 他记得那时候自己看着姜王妃死了,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但是一回头,就看见桑朝歌正静静的站在旁边,一张秀丽逾人的小脸上,忽然朝着他露出一丝笑容来,眼眸如深不见底的潭水,波澜不惊。 他那时候心里极不舒服,便将人撵了出去,本来明里暗里还是想弄死桑朝歌,不过很快就传出他因为母亲之事身体不好的消息来,深入浅出。 看着眼前的少年,他忽然就想起了当时桑朝歌的那个笑容来。 心中一股惧意生起,他恨恨的看着眼前的少年,道;“……果然,果然是那个毒妇生的孽子。” 桑朝歌却只是笑了一下,让孙双带人将桑政拖了下去。 他看着大堂里上首的那两把紫檀木椅子,脸上露出一丝笑来,慢慢的走了上去,然后坐了下去。 圣旨在三日后到的。 宣旨的青年秀若修竹,站在旁边,有着一股凛然清冷的气质。 桑朝歌为岭南王,平乐公主闻人素微为岭南王妃,同时因桑政谋逆叛乱之事,桑朝歌虽大义灭亲,却毕竟人伦败坏,有生之年,若无圣宣,不得妄入京城,但令桑朝歌择日入京,请罪完婚谢恩。 再怎么说,这岭南王的封号,还是要从朝堂上走一个正经。 公主封号多以封地汤沐邑,平乐者,平安喜乐,也可以见到这位九公主在皇家地位不凡了。 桑朝歌大大方方的跪了下来,接了旨又大大方方的站了起来,却忽然很诡异的笑了一下,道;“凌将军,你怎么敢一个人来宣旨。” 凌绝尘淡淡的道;“我怎么不敢来。” 在他眼睛,大多数人都是红颜白骨,即便桑朝歌秉绝世姿容,但是他所在意的,还是桑朝歌所爆发出来的, 桑朝歌眨了眨眼睛;“你就不怕我跟人里应外合,要了你的性命么?” 凌绝尘道;“你会么?” 他神色冷硬,便是面无表情,也是绝世姿容。 纵然是绝代佳人皎如雪,却到底不是温婉柔弱小女子,桑朝歌笑道;“你说我会么?” 凌绝尘哼了一声,道;“无聊。” 事情既然已经了结,他简单的道;“后日上路。” 又抬头看了一眼桑朝歌。 他们两人暗地里交了不少手,但是若是说起来,这也只是第一次见面。桑朝歌知道自己这次逃的这么辛苦,这背后也是因为这个男人。 不过正因为在路上逃的太辛苦,反而让桑朝歌在逃亡的过程感受到了热血沸腾的滋味,虽然好不容易回到岭南之后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不过他倒是不是很在意。 如今一见,倒是比自己想象中更好一些。 他抿嘴一笑,眼波流转,看着那青年转身走了出去,却叹了口气,道;“好不容易才从那地方跑出来,如今又要回去了。” 孙双有点忐忑的道;“世子……王爷,你真的要去京城么,这,这不是……不是自投罗网吗!” 他叫习惯了桑朝歌世子,一时改不过来口。 桑朝歌笑道;“凌绝尘都敢来岭南,难道我们岭南儿郎还不如这京人不成。” 孙双急道;“这不一样!” 虽然世……王爷这么说是很有道理,但是谁知道那皇帝到底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但是那里不一样孙双一时也说不出来,憋了半天,脸憋得通红,最后却只是道;“王爷千金之躯,那个凌绝尘怎么比得过。”他还是不想让桑朝歌进京。 桑朝歌笑道;“你胡说什么呢?凌将军骁勇善战,不知道立了多少功劳,我这个没什么战功的人那里比得上。” 他想了想,道;“对了,我有件事情要托你去办?附耳过来。” 听完桑朝歌的吩咐,孙双一张脸涨的通红,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有小王爷让他帮忙带……的一天!小王爷这是开窍了?但是若是开窍了,也有的是好女子排队教他人事,那里需要跟那些下九流的男人一样靠着书画的。 桑朝歌笑道;“既然娶了公主,这活计总是要让人满意。”说到后来,竟然有了一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他满脸笑意,只是漆黑的眼睛里却似乎起了一点漩涡,只是垂下了眼睛,并没有看见。 他永远忘不了自己醒来时候那女人冷如寒星的眼眸。 847.第847章 张翠翠与张玉清 十二月,天气虽然已经转寒,但是因为临近年头,反而更热闹了一些。 虽然这个年头开的不怎么好,但是到底日子都在好转中了。 虽然有了科举舞弊案,但是也有了恩科。 虽然西周岭南勾结谋反,不过如今对岭南已然大胜,岭南世子桑朝歌幡然悔悟,弃暗投明,大义灭亲,亲缚了桑政入京请罪。 新帝宽大为怀,不予计较。 只是本来圈禁着的三皇妃桑娉婷却在一个日子悄无声息的上吊死了,最后收了尸,只说是病死的,也没有人在意。 而西周最近也被贤王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眼看着冬天到了,虽然大昭的粮草筹办越发困难,但是西周却更难了。 他们本来是马背上的民族,眼看草枯叶凋,也心里着急,往年的这个时候,大多都是停战的。 不过贤王闻人轻柔显然不是这么个讲道理的人,他背后握有三洲,又素来喜怒无常,也不敢将主意打在他身上,装甲军粮都不会少。 他又将那平时不怎么干净的贪官污吏都抄了家产,便是打到明年也没问题,随着冬日别的军队都会显得稍微疲倦歇息,他所率领的军队,却越发凶暴狠戾了起来。 在西边得了一个大昭之狼的称号。 京城里自打进了十二月,都在红红火火的忙着过年,采办年货的,走亲访友的,裁衣剪裳……忙忙碌碌显得格外的生机勃勃,做生意的人更是忙的脚不沾地,不过随着鼓起来的荷包,再忙脸上也是高兴的。 甚至有不少做生意的外邦人都留在了这京城里,被这气息感染,有模有样的学着过年了起来。 莱恩站在街边,他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邦人,坐了一年的船才到了这个地方。 不过他很快就深深爱上了这个繁华的国度。 他看着眼前的书楼,认出上面的牌匾上写的是万卷楼。 很满意的冲自己点了点头,然后他就走了进去,如果说莱恩有什么不满意,就是这大昭的文字了。 他在大昭已经住了两年,在家乡的时候也算聪明,但是对于大昭文化,他学起来总是很不容易,如今也就勉强认得几个字,读的几本书而已。 莱恩进了万卷楼,先上了二楼,却见以前常见的那位小公子并没有来,不由偏头问了一句书童。 那小公子年纪虽然小,但是见识却一点也不小,引经据典的说的头头是道,这万卷楼每旬逢五,既五、十五、二十五,都会开展议学,这小公子从今年十月开始,每一旬都会过来议学半日,但是莱恩却是从来不肯错过的。 书童小声道:“是沈公子的母亲今日回来,想来这两个月都不会来了。” 莱恩惊道;“他母亲?他母亲去了那里?” 却又转念一想,也是,那位小公子年纪虽然小,但是也不像孙猴子一样是从石头里蹦出来天生地养的,自然是有父母的,不过他每次遇见那小公子,都只顾如饥似渴的跟他交流学习,那里顾得上问那小公子的名字来历,只知道他姓沈,京城人士,家世沈公子没提过,他也没问过。 听书童这么说,莱恩为沈公子高兴之余,也自然有些惋惜。 书童道:“听说身子不太好,去了外地养病,如今看着要过年了,方才回来了。” 沈公子今日没来,不过议学还是照旧的,这次主要说的,就是桑朝歌大义灭亲,缚父认罪的事情。 莱恩听了一阵,两方吵得不可开胶,他插不进去嘴,就在旁边听着,等议学完了,跟着人往外走的时候,就瞧见一位青衫少年站在外头。 莱恩认得是沈公子身边的长随,似乎是叫做什么玉清的。 莱恩的样貌在一群人里也是很显眼的,张玉清走了过来,站定行了一礼,道;“是莱恩公子么?” 莱恩手忙脚乱的回了礼,只是依样画葫芦,显得有些笨拙,道;“是我。” 张玉清从怀里拿出一本书,道;“这是小公子给你寻的。”他又笑了一下,道;“小公子说本来应该当面给你,只是今日却要另外有些事情,抽不开身,怕你惦念,所以特意遣了我来。” 他身段颀长,内蕴外秀,神采挺拔,已经是个翩翩美少年了。 莱恩急忙手忙脚乱的将书接了过来,正是上次自己随意提过一次的书卷,想不到沈公子竟然就这么找了出来,不由又惊又喜,道;“这……这沈公子真是个好人。”他心里到底还是有一些惶然,便道;“沈夫人回来了?可要我摆一桌宴席为她接风洗尘?” 说完话,却觉得有些不对,不由尴尬的嘿嘿笑了两声。 张玉清听他说沈夫人,呆了一呆,才回过神来,想起凌慎之在外头行走时候的化名是沈治,都称呼他做沈公子,听莱恩说要开洗风宴,不由尴尬了片刻,看莱恩一脸真挚,才想起这个外邦人的习俗不太一样,想了想,婉转的拒绝了。 莱恩这些日子下来也有一些伶俐,听张玉清这么说,也知道自己说的不妥,尴尬了摸了摸鼻子,脑子里灵光一闪,从怀里拿出一本书来,莱恩道;“这是沈公子上次问我的关于我家乡的一些风俗习惯,还麻烦您交给沈公子。” 张玉清点了点头,收了东西,又跟莱恩说了两句话,才扭头走了。 看着张玉清的背影,莱恩摸摸手里的书页,十分爱惜,只觉得心满意足,方才将东西收在袖子里,高高兴兴的走了。 心想这些日子来对那沈公子也无以为报,回头在在货物里寻上一二,寻些礼物送给那位沈夫人,也算是见面礼。 张玉清离了万卷楼,就听着一个女子声音道;“玉清?是玉清吗?” 那女子的声音里虽然有几分犹豫,但是张玉清听起来还是比较熟悉的。 他抬头望了一眼,只见路边一辆小油车上探出一张俏生生的脸来,虽然脸色白嫩,骨肉丰盈了些,不过那眉目还是很熟悉的。他偏头想了想,笑了,道;“是翠翠姐啊。” 张翠翠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少年,她跟着江云初离开秋水村的时候,张玉清年纪还小,拿着树枝在泥土上写字,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848.第848章 婚事 张翠翠道;“你几时进的京?” 张玉清想了想,道;“年后进的。”他又笑了下,道;“翠翠姐你当初离了秋水村,倒是没想到能在京城这么远的地方碰见你。” 张翠翠看见张玉清,当初在秋水村的时候,张玉清的家人对于白蒹葭等人也颇为照顾,她还是记在心里的,看张玉清长身玉立,内蕴外秀,比当时口口声声要考举人的张召才不知道像样到那里去了,倒是心里也为他高兴,道;“你上车来说。” 她这样撩了帘子跟人说话,还是不太妥当。 张玉清想了想,便抬腿上了小油车,只见里面虽然不是如何华丽,但是也收拾的整齐。 张翠翠近距离看他一身青布衫子称身裁,脸上带着笑意,举动彬彬有礼,心里也有一些感叹造化弄人。 当初口口声声要当官的张召才如今不成样子,倒是那个闷不吭声的小家伙已经有了读书人的样子,便也道;“我也没有想到,你跟你爹倒是长得很像,所以才问一句。” 张玉清摸了摸自己的脸,笑了笑。 两人说了一会话,张翠翠便问他在那里读书。 张玉清道,是在凌将军府上给他家大公子做伴读,今日是出来给那公子做一些事情的,他是长随,无需跟 倒是让张翠翠吃了一惊,那凌将军的府上,只有一位嫡长公子,平日都在是白首辅的府里受学的,张玉清做他的伴读也可以在旁边听讲,不知道天下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她心中却有一些疑惑,张玉清虽然在平直城也算很出众,但是在 又想起端午时候的声音来,心中隐隐约约的有了一点猜测,那凌将军的府上,也是一对龙凤胎,算起来年纪也对得上…… 她垂下眼睛,心中一阵怦怦乱跳,不敢在想,当年嫂子身边那少女雪肤花貌,容貌绝世, 又跟张玉清说了两句话,张玉清听说如今她在飞燕铺做事,倒是也有一些感叹。 当年他年纪虽小,张家的事情却还记得。 张召金跟张翠翠两个孩子从小就做牛做马,张召金在外玩命挣钱全补贴了家里,张翠翠五六岁上就开始操持家务,那张召才张玉凤却是从小娇宠着,从小就说张召才要做大官,张玉凤要做官夫人的。 如今张翠翠看这样子,虽然还没有嫁人,但是看她的打扮举动,便是一些官夫人也比不上,这日子想来是过的很好的。 那飞燕铺的翠娘子,张玉清也是有些耳闻的。 ——对于大龄未嫁这种事情,张玉清见过立春,真心实意的敬佩她,所以这些年下来,不像很多男人一样,觉得小姑娘十六七岁还没有嫁人都是大罪了,反而觉得,就算是独身一人,只要这日子自己过的好,倒是无所谓了。 这日子啊,到底还是人过的。 他跟张翠翠说了会话,便告辞了,临走时,又将自家的房子告诉了张翠翠,让张翠翠没事的时候,也可以去寻他母亲和妹妹说说话。 他倒是起了心思,自打从立春那里知道了女儿家早早怀孕生子的坏处后,倒是想把妹妹留上一两年。 便也拿当初张玉凤的理由来——等他中了举人,做了官,再给妹妹说亲事也能说些好些之类的理由说服了父母。 如今张玉柔倒是在家里陪着母亲带着幼弟张玉安在家里,张玉清跟张翠翠说了如今家中的位置,又问了张翠翠的住所,笑道;“日后有空,翠翠姐可以来家中寻母亲和妹妹说话。” 毕竟往前数,秋水村的人说起来也总有些亲戚关系。 张翠翠点了点头,顿了顿,看了张玉清一眼,想要问什么,最后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了自己。 不管怎么样,只要……只要她过的好就行了,自己不就是这么想的么。 她只是低声道;“说起来,凌家公子和小姐也快要过生日了吧,你可筹备礼物了?” 张玉清顿了顿,两个孩子都是正月初一的生日,这日子说起来兆头好,就是不太好过生日,凌离儿的礼物自然不用他一个外男的,不过他作为凌慎之的长随,倒是为这礼物有些费心,他心里虽然有些盘算,但是也没落得妥当,只是摇了摇头。 就听张翠翠道;“我新进得了些西洋玩意儿,倒是别致又好顽,回头你挑上一两件就是了。” 她如今已经不是当初胆怯文弱的少女,说起话来,也有有条有理的。 张玉清想了想,道;“这怎么好意思。” 张翠翠道;“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若是凌家公子和小姐能上看一两眼,我也心满意足了。”她说凌家两个字的时候,顿了片刻,才轻轻的说了过去。 她笑了一笑,又道;“我准备成亲了。” 张玉清偏头看了眼前的姑娘一眼,当年他虽然还小,但是也记得这少女日子过的极苦,便是婚事也毁在了几两银子上。 如今见她说话,便也真心实意的道;“恭喜了,却不知道那家儿郎,定的几时的酒席。” 张翠翠理了理袖子,笑道;“说起来你也认识的,是江家掌柜,这些年也算照顾我,日子还没定下来,等定下来了我再给你送信儿去。”她说起自己的婚事,也丝毫没有羞涩之色,一派落落大方。 张玉清见了,也不得不叹一声昨是今非了。 又跟张翠翠说了两句话,毕竟两个人也算是他乡逢故知,倒是说了一会话,张翠翠才将人送了回去。 她又让那小油车将张玉清送回家,看着张玉清进了巷子,方才盯着小几上已经空了的两杯茶水。 不知不觉,竟然说了这么多话。 她颦起眉头,凌家夫人回京,是在十二月十六,离现在还有些日子。 那位夫人身份娇贵至极,虽然当初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才到了秋水村,但是她也知道,以自己如今的身份,跟那人没什么关系的,她知道自己身份与凌夫人相差甚远,也不求相见相认。 只求白蒹葭能够过的安稳富贵,但是想到听到的种种传闻,还是忍不住担心,那身份固然是富贵至极,但是真的……过的好吗? 张翠翠呆呆的看着眼前的茶水,不知不觉那茶水冷了,凉了,外头的马夫道;“翠娘子,可要去铺子里接掌柜的?” 方才想起都是顺路。 她点了点头,道;“去吧。” 849.第849章 主考官 十二月已经入了冬,虽然江洲还算是温暖,但是京城里却还是寒凉多了,从江洲回到京城,衣服都不由多添了两件。 听说再往北边走,那风就跟刀子一样,更是冷的厉害了。 被新帝勒令在外养病的九公主终于要回来了,回来就封了称号,赐婚远嫁岭南。 刚那些大臣们,听说了这一门婚事,对于新帝的心思,也不由暗自揣摩,除了少数几个本来就在局里的,或者有几个能够揣摩到闻人乐节一点心思的,都暗自惊叹于这个年轻皇帝的心狠。 无论如何,能够将嫡亲妹妹就这么嫁出去,这份舍得也是很难得了。 婚期定在了来年三月,春暖花开的日子,这就预示着桑朝歌要在京城过年了。 桑朝歌到京城的日子比九公主回来的日子要早些,在十月末就到了,不过既要等闻人素微回来操办婚事,又要处理桑政叛逆谋反的事情,看上去虽然还有很长时间,但是桑朝歌每个时辰都恨不得掰成两个时辰来使。 公主出嫁,筹备个几年也是寻常的,更何况是九公主这样受宠的——本来那些大臣以为九公主是惹怒了新帝,才落到这种下场,但是新帝给的嫁妆单子,却丰厚的人,闻人素微名下的封地,不但没有扣回来,反而又加了一些。 那自以为九公主已经失宠的人上折子请新帝收回封地,被新帝当场将折子甩在了脸上,当场罚了俸禄三个月,闭门思过一个月,过了几日,被贬谪叶城司户参军。 有一位妃子说了几句九公主的闲话,也直接被新帝打发去了冷宫。 众人便知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成了这婚事,但是这位平乐公主在新帝的心里还是很重要的。 不过桑朝歌所居住的地方,依然门庭冷落,没什么人来往——就算这位是将来的驸马爷,但是如今婚事还没成呢,毕竟这谋逆的事情可是成的。 桑朝歌也不在意,他自己这些日子下来都忙的跟陀螺似的。 多亏了这种时候,他还能保持着表面上的笑脸迎人,不过公主的婚事实在是太过繁琐了,就算闻人素微还没有回来,他文韬武略上等,琴棋书画也算的不错,但是这成亲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偏偏娶得还是这世上顶尊贵的女子,真是忙的头上生烟脚底踩火,发誓这成亲的事情,日后再也不来了。 听完暗卫回报桑朝歌的举动,闻人乐节闭上眼睛。 暗卫不敢妄动,只是垂手站在一旁,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闻人乐节淡淡的道;“下去吧。” 一时御书房里空荡荡的。 桌案上摆着一盆新梅,他睁开眼睛,眼神清冷的看着那开得正好的梅花,最后又叹了口气,将眼睛从那盆梅花上转开,伸手拿起一个折子批了,却又觉得无味。 想了想,就听说皇后来了。 他淡定的想起那个女孩子,想了想,还是将人放了进来。 昔日的少女明媚娇艳,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也渐渐沉寂了下来,俗话说,夫妻相夫妻相,这些年下来,凌纤纤的行事,倒是跟闻人乐节越发相似了。 这孩子到底有个天下知名的哥哥,便是在愚蠢也不会蠢到那里去,只是平时被保护的太好,坦率任性,不过被丢到狼群后,还是很快的成长了起来。 凌纤纤来是为了闻人素微的婚事,说了两句话,便走了。 闻人乐节继续批着折子。 好在今年虽然有人祸,但是却没天灾,甚至说的上风调雨顺,前几日下了雪,虽然有着冬来瑞雪兆丰年的话语,冬天下雪来说整体也是一件好事,但是防寒防冻的事情,还是不能大意的。 他忙到半夜,传了宵夜吃了,就在御书房隔壁的小房间里睡了,迷迷糊糊间梦见自己还小的时候,被闻人天仪牵着手走在一条大路上。 后面又做了什么也不记得了,只是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外却是还暗着的,时辰还早,他睡不着,自忖年轻力壮,索性又让人剔亮了灯火,拿了一卷书在那里翻看。 第二日等天亮了,上了朝,下头的人仍然吵吵嚷嚷,这次吵得最厉害的却是为了恩科的事情。 毕竟众人都清楚,如今朝堂里死了不少人,这次科举选拔出来的人,有才华的人都是要重用的,这次的恩师门生,比起往年来说,又格外重要了些。 所以这恩科的事情,自打有消息开始,下头的人就开始暗自较劲,各种拉踩,争执的厉害,心里不肯放过这事情,又不敢行事太过惹了新帝的猜忌,看着倒是好一场热闹,特别是顺天乡试的位置,更是吵得厉害。 闻人乐节冷眼看着下头的人,眼睛掩在冠冕之后,下头的人却是看不到的。 直到十二月二十五,公主回来前的前一天,闻人乐节才扔了话下来,白抒怀查平直舞弊案有功,人品端正,学识广博,可为学林表率,令其为顺天乡试主考, 这圣旨一下,众人顿时哗然。 本来想来,这白家虽然除了科举一案,都很是低调,不过在怎么低调,这科举案也是大功一件,上次闻人乐节提拔黜捗使,没有白抒怀的事情,众人还在暗自猜测这新帝到底怎么想的,是不是想先将白家放一放压一下,但是却没想到却是在这里的。 乡试这东西,虽然如今吵的厉害,但是也不算重点,这争来夺去的,重点就是恩科的顺天乡试主考。 白抒怀毕竟在这群老油条眼里,还是年纪轻了些,如今见着他轻巧谢恩领命口称一声万岁道一句不敢辜负必然呕心沥血倾尽全力为朝堂选拔人才,私下里多少看着那位置的人恨得咬牙切齿,只差没吐出一口血来,面上还得带着笑恭贺。 朝堂上乱成一团,江洲倒是清静的很。 常露在这李子巷里已经做了一个月,她本来就是个很麻利的人,又埋头做事,这日子感觉过的跟家里倒是没什么两样,不过又发了两套当季衣服,倒是更上心了。 850.第850章 乳名 不过就是有一点不好,听说生两个孩子的时候夫人受了苦,便见不得风,他们在这里也做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没见过那四个主子。 常母私下里跟常露道,这孩子只怕还是要经常抱出来看看,这样闷着也太娇贵了些。 常露知道厉害,只是跟母亲说道,这些事情跟她们也没什么关系,还是好好做工领工钱才是。 她想了想,又劝了常母道,人家身份不同寻常,作好自己的也就是了,这私下里说主子的话不成样子,再说那春花姑娘看行止就不同别人,自然有是主意的人。 有她劝着,常母只是嘴碎,到底还是好心的,便也闭嘴了不再多说话。 衣裳之类的惯例她还是很动心,她的颜色素,琢磨了半日,倒是小心的存了起来,这难得的体面衣服,日后拿去当了换些以前,也可以给几个孩子换几身不错的衣裳了。 不过看着常露欢喜的样子,她也没多说什么。 做了三个月,两个人手里都攒下了一点银子,心里都暗暗高兴,便是春花姑娘说要见她们的时候,她们脸上也是带的笑的。 立春多给了几两银子的赏钱,又说了一件事。 原来两位小主人要跟着大夫人都要回家过年,只剩下二小姐还要在这里住些日子,立春自然也要跟着回去,只是这伺候二小姐的事情,就要他们这些丫头多费些心了,不过工钱也好说,又涨了一些。 说着便引了二人进去,跟那二小姐相见,那二小姐躺在床上,房间里有着一股药味,房间里虽然摆着些装饰,但是也显得有几分阴沉。 立春撩起帘子,轻轻叫了声二小姐,将常露唤上前去,只见那床里躺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女,年约十五六岁,甚是楚楚可怜,颇有些病西施的样子。 “本来说是陪着姐姐的,可惜我身子不争气,倒是让姐姐操心了。” 那二小姐咳嗽了两声,声音沙哑的开口。 立春道;“二小姐你说的什么话,若是让夫人知道,又要为你担心了。” 便引了常露上来,道;“我瞧着这孩子倒也还伶俐,手脚也麻利,留着照顾你几个月我也放心。” 那二小姐看了常露一阵,忽然又掩口咳嗽了起来,立春急忙将旁边的药端了一碗给她,常露心中着急,眼睛一转,急忙从一旁捧了茶,看着那小姐喝了药,便不声不响的将茶递了上去,看着二小姐漱了口,将茶吐在一旁的盆里,里头还带着些血丝。 二小姐赞赏的看了一眼常露,道;“倒是个伶俐的。” 见她咳的厉害,常露也有些担心,不过立春跟她讲二小姐只是受了寒,又照顾夫人耗损了身子才这样虚弱,等来年春暖花开大抵就好了。 说着便看常露的神色,见她神色如常,知道常露是个好孩子,倒是也放下心来,跟床上的二小姐交换了个眼色,然后打发了常露将药碗之类的东西收拾了出去,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常母倒是担心那两个小孩子,这样年幼就走这么远的路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不过最后还是没问出来,工钱还是照给的,她想了想,便应了下来。 看着常家母女走了出去,立春揉了揉太阳穴,那消息倒是传的飞快,桑朝歌缚了桑政上京请罪的事情前几日便已经递到了他们这里。 白蒹葭想了想,还是跟闻人素微说了。 闻人素微的神色还是很冷静的,只是点了点头,逗着摇篮里的孩子,却忽然笑了笑,道;“好孩子,乖乖的。” 她低低唱了一首童谣,那是她母亲还在的时候,曾经给她唱过的,不过她只是迷迷糊糊的记得几句,好在长大之后,却从那几句入手补足了,私下里倒是哼唱了不少次。 她毕竟底子虚,身子又偏寒,立春私下告诉白蒹葭,闻人素微若是再想要孩子,也就难了。 白蒹葭想了半天,还是跟闻人素微说了这事,她静静的道;“我本来以为我不会有孩子的,有这么一个已经心满意足了,那里还敢求更多。” 却又低头去做一件小衣服。 白蒹葭看着她的样子,心里也有些心酸,虽然明知道应该早些回京,却倒是将回京的日子拖了几日,倒是这日一早起来,闻人素微那件小衣服总算是做完了,妥妥当当的给孩子穿上,一见白蒹葭便道;“时候到啦。” 见她衣裳齐整,脸色虽然苍白,但是一双眼睛却沉静冷冽,白蒹葭顿了顿,感觉喉头紧缩,虽然一时想要说什么,但是最后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是低低的叹了口气,又让闻人素微喝完药,便备了马车,带着两个孩子悄无声息的上了车。 常露见的那个二小姐自然是从花月别院里换出来的夏部干将,名作芒种,虽然年纪还小,但是已经显露出了几分天赋。 那二小姐还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直到过了年才因病去世。 白蒹葭出门时远远的瞧见李子巷门口那一棵李子树,高大挺拔,隔着老远也可以看见枝桠,想起自己刚来的时候这一树李子果实累累的,一转眼这大半年就过去了。 她偏头看了一眼一旁的闻人素微,又看了那孩子一眼,叹了口气,先上了马车,然后从闻人素微手里,将那个孩子接了过来。 却是要先回别院,然后再从别院折返京城。 虽然说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差距还是颇大,但是两个同胞孩子,一个健壮些也是有的。到了别院,九公主传下话来,直接让白蒹葭带了孩子去相见,便悄无声息的将人换了回来。 回头便传出话来,这两个孩子粉嫩可爱,九公主是很喜欢的,特意赏了不少东西,其中有一对鲤鱼玉佩,是九公主昔日很喜欢的,妙手绝工,价值连城,拆开是一对鲤鱼,合在一起却是一个八卦,而且据说可保平安。 也被她拆了一人一枚给了两个孩子,甚至给两个孩子亲自取了乳名,男娃娃叫做笑儿,女娃娃叫做灵儿。 851.第851章 琐事 凌家这几日将府里上下收拾了个干干净净,一来是因为要过年了,收拾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二来则是因为两个主人要回来了,这半年来,府里已经嫁了几个小丫头出去,轮换了一波。 府里挂起了过年用的彩灯,处处穿红戴绿的,倒是为平时冷静的凌府加了几分热闹。 怎能不激动呢,这几个月下来,府里老的老,小的小,如今却是正经的主子跟夫人要回来了,便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无论如何都要给人留个好印象。 而且这些日子下来,凌老夫人到底有些老了,又受了薛九娘那件事情的打击,更是有些倦倦的,不怎么爱管事情。 不过好在府里都是知道厉害的,想起如月的下场,还是有些心有余悸,平日里虽然有些偷懒抹油的,但是好在没有出什么乱子。 院子里的小姑娘换了一波,如诗已经许了出去,如今却是似锦似罗两个大丫头外,又从外头升了两个大丫头来,凌老夫人改了名字,一个叫似绣,一个叫似纹。 下头各自管着两个小丫头,似锦如今算起来,在这院子里已经是头一份儿的。 不过她生性老实,是凌家的家生子,妈妈又是凌老夫人房里的,容貌性情都不错,只是想着老老实实的伺候主子两年,攒些私房钱,便求老夫人指个婚事,便是平安富足的一世。 她既然没有别的念头,管束下头的小丫头也很严厉周全,想到当时如月的下场,知道凌绝尘是个无情的,将手底下的小丫头管束的越发紧了,倒是让那些小丫头心里发慌。个个老老实实的夹着尾巴做人。 似绣似纹两个,倒是花朵儿一般多情的女孩子,半夜对月当空,低吟浅唱,被凌绝尘听见,回头就嫌弃太过凄清,暗自盘算,白蒹葭本来就是个心思重的,这样一个花朵儿一样的少女在旁边伺候,难免勾起白蒹葭那些风花雪月的愁肠来——偏偏他半点不懂,便是想要安慰也无从下手。 回头就将似绣打发了出去。 见他冷硬无情,喜怒无常,回来刚两天却毫无怜香惜玉之情,似纹心里一惊,似锦又隐隐约约将那如月的时候说了两句给她,倒是让这如花少女宛如冬日的小鸡一样瞬间老实了起来。 所以等十二月的时候,那似绣已经换成了一个叫做似绮的少女。 听说了凌绝尘的举动,凌老夫人皱了皱眉,不过听说那女子半夜吟诗跳舞什么的,也不由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想起当时如月的死亡,还是抿了抿唇。 她本来想着趁白蒹葭有孕,给凌绝尘纳几门妾侍,奈何这儿子冷冷淡淡的,从小就不听她的话,此时年纪大了,又战功彪悍,更是有主意的人,半点话都听不上。 有些女人就是这样,她们恨不得自己的丈夫只有自己一个女人,然而却巴不得自己的儿子老婆越多越好。 凌老夫人就是这种人,对于凌绝尘只有白蒹葭一个正妻,她还是不算很满意,虽然两个孩子也很乖巧,但是毕竟不是她面前养大的,而且两个也却是太少了些。 听闻白蒹葭捎了信回来,此时又是龙凤胎,一对小娃娃,想起来凌老夫人还有些高兴,高兴之余,想到自己儿子只有一个女人,放在外头,岂不是太没面子些,她心里还在盘算。 就算是岳秋容岳二爷那么个人,不是她说,论人才,论样貌,论身份,那岳秋容连他儿子一根手指都比不上,偏偏岳秋容家里给他说了正妻,还有两三个通房——那薛九娘拼上了名声,最后也是不咸不淡的过去做个姨娘罢了。 她在屋里琢磨了,一时笑,一时皱眉,又一时想起来叹了口气,心里种种,难以描述,不过想起薛九娘和费明珠,不过还是巴望着凌绝尘什么开窍了,娶个十个八个的,不过听说了似绣的事情,又不由叹了口气,将人找来一看,也是个楚楚可怜的小美人儿,听凌绝尘的打发了出去,将心头的心思按捺了一些。 凌慎之难得穿着一身淡红的道袍,上头却绣着四君子,照理说,梅兰菊竹四君子,大多都以青衫蓝袍白衣为底,很少用红色的,因为红色在被人眼里,大多是娇艳轻浮之色,但是这一身却绣工妙绝,明明一件衣服,却自成了一片春秋。 他素来衣衫偏淡,这样一身衣裳对他来说是很少穿的,越发显得唇红齿白,虽然年纪小小,却衣冠整齐,颇有些小小君子的样子。 凌离儿一身云纹连珠撒花软烟罗裙,上头却绣着兰荷菊梅,裙袂处却缠缠绵绵的绣着十二月的花朵,缠缠绕绕,花纹缭绕,也是一副裙摆,十二花月,虽然乍看之下,只觉精巧绝伦,但是跟凌慎之站在一处,就知道这两件衣服是出自一个人的手笔了。 双丫髻上插着花丝茉莉玉蝴蝶珠花,垂下细碎流苏,压着鸦羽似的青丝,踮着脚在她哥哥背后急道;“怎么还不来。” 房间里生有地龙,倒是暖暖的,穿着这样的衣裳,也不觉得冷。 看着她着急的样子,凌慎之皱眉道;“你慌什么。” 又顿了顿,道;“父亲不是出去了么。” 他虽然已经习惯跟着凌离儿叫白蒹葭做娘了,但是一看见凌绝尘,就莫名的一声爹叫不出口,只能叫做父亲。 凌离儿撇了撇小嘴,道;“哼,我也想去城外接娘亲。” 她又长长的叹了口气,十分哀怨。 凌慎之皱了皱眉,道;“好端端的,叹什么气。” 凌离儿道;“你连气都不让我叹了么?” 凌慎之一顿,撇过头去,懒得跟这个无理取闹的妹妹说话,他虽然持重,但是这种时候也有一点小小的的激动,昨夜也是很晚才睡下,今日一早就醒了。 看着凌慎之不肯搭理自己,凌离儿扁了扁小嘴,更是绕来绕去的跟凌慎之说话。 说来说去也就那些琐碎的,凌慎之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自家妹妹这么能说的——而且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下来的习惯。 凌离儿平时是个很能端得住的人,面带微笑,彬彬有礼,但是只有从小跟凌离儿一起长大的凌慎之知道,这孩子一紧张,就是个话痨。 852.第852章 归家 凌慎之喝了一口茶,其实他也有点小紧张,而且他还不太高兴。 自己跟妹妹不一样,凌离儿毕竟是个女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若是带出去,被人看到难免说些有的没的。 照理说,他可以去城外接人的,不过白蒹葭捎了信来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就让两个孩子在家里等着,外头风大,别受了寒,不过说是今天到的,却让两个娃儿一早就醒来了。 他喝完了手里的茶水,又慢慢的满上,就看见凌离儿要往外走,不由皱了皱眉道;“你这要去那里呢?” 凌离儿道:“我记得娘是很喜欢梅花的,我先去折一支过来。” 凌慎之瞄了眼小几上的汝窑花囊,里面正插着几支梅花,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凌离儿顺着凌慎之的目光望过去,瞧见那一早才换上的还带着露珠的新鲜梅花,哼了一声,只装做没看见,抬头挺胸的走了出去。 凌慎之看着她异常挺拔的背影,叹了口气,让个小丫头跟了上去,过了一阵子,就看见凌离儿面色沮丧的带着两支梅花走了过来,凌慎之知道她是去外头溜达了一圈,也不点破,见她小脸微红,将一旁的姜汤指了指,看着凌离儿皱着小脸喝光了,才又坐了下去。 眼看着到了中午,却有个红衣丫头冲进来道;“回来了!” 终究是回来了,凌离儿急忙又收拾了一番衣裳,才笑吟吟的跟在凌慎之背后走了出去。 却见先下来的立春,后头的两个丫头,似锦和似罗的怀里都各抱着一个小娃娃。 等了半天,看着那车转头走了,还没回过神来。 娘呢?呆愣愣的转头问她哥哥;“我娘呢?” 凌慎之道;“我那里知道。”却没忍住,往两个娃娃身边靠了靠。 凌离儿发了会呆,回过神来,便凑过去看两个小娃娃。 屋子里的摇篮是早就备好的,放在里头,软软小小的,毕竟冷,包的也紧,只露出一张粉嫩嫩的小脸,身上的襁褓也是一红一蓝的,两个孩子虽然一路过来,但是路上安稳,又照料的妥当,此时正睡的香甜。 嘴边还吐着小泡泡。 凌离儿看的有趣,伸出手去,将那小泡泡戳破的,过了一会,又看见小娃娃又吹了一个小泡泡出来,她又伸手将那泡泡戳破了,一路问立春:“娘呢?” 立春道;“夫人随着九公主进宫复命了。” 到底还是有些事情要料理的,凌离儿想了想,又问了两句,便叹了口气,想要去再逗弄那两个小娃娃,只可惜两个娃娃实在是太小了,整日都在睡觉,没有理她。 她倒是将心思都分了一些在小娃娃身上,虽然再怎么聪慧,对于这小娃娃的事情,还是不太了解,就缠着立春问长问短的。 听立春说小娃娃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不由有些挫败的叹了口气,道;“这样小的娃娃,什么时候才能跟我玩儿呢。” 立春从小将他们二人带大,如今大半年不见,两孩子都有了些变化,不由笑道;“你总是想着玩儿。” 两人说了会话,凌离儿眼眸一转,想要伸手抱抱那孩子,又唯恐出了什么问题,最后还是将手收了回去,又跟立春说了会话,陪着两个小娃娃嘀嘀咕咕了半天,不知道什么时候笑儿已经醒了,也不哭,只是睁着一双黑漆漆圆滚滚的眼睛看着眼前粉妆玉琢的小脸儿。 凌离儿冲他一笑,他便也咧着嘴巴笑的口水横流,欢喜的凌离儿急忙拉了凌慎之过来。 两兄妹挤在一起看了一会,又歪头去看一旁的灵儿,小小姑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不哭不闹的咬着自己的手指头。 凌慎之皱了皱眉,将她小指头拨开,灵儿偏头看了一会,又将手指头塞进了嘴里,傻傻的露出一个笑来。 凌慎之便也心软了,在摇篮旁边坐了一会,两个小娃娃毕竟太小,也没什么举动,只是傻睡着,倒是凌离儿在那里中气十足的教两个小娃娃叫姐姐,只是两个刚足月的娃娃,那里能叫的出来,只是盯着她,她也不在意,反而教的高兴。 白蒹葭进房的时候,就看见凌离儿正坐在摇篮旁边,一边喂着小娃娃蜂蜜水,一边小声嘀咕,“一口蜂蜜水一声姐姐,十三……” 她倒是做的高兴,自己也数的很是高兴。 听见脚步声,凌离儿抬起眼来,看见白蒹葭一身华丽宫装,正走了进来。 不由高兴的弯出一丝笑来,眉眼弯弯,还记得先将手上的事情做完了,才将小茶盏跟蘸水用的小蘸子放在一旁,甜甜的叫了一声娘。 毕竟是面圣谢恩,不敢大意,白蒹葭身上所穿的,正是二品诰命夫人朝服,光是头上那一只七凤银镏金凤冠就价值不菲了——当然,那重量也是不菲的。 更别说身上各种首饰了,也幸亏白蒹葭恢复的好,否则这样一天奔波下来,难免要养上好些日子。 她看着四个孩子,心中软成一片,不过也先带着两个丫头转到了一旁的屋子里,无论如何,还是先将这身衣服换下来再说。 虽然说换下来,也不像在李子巷那样去尽妆饰只用发簪挽发,先换了一身芙蓉色对襟羽纱衣裳,一套累丝嵌宝衔珠头面,收拾得干净整齐的去见了凌老夫人。 凌老夫人听说两个孩子回来了,倒是有心来看看,不过她受了些风寒,却起不了床,只是让白蒹葭回来了去见她。 隔着帘子说了两句话,将这几个月的事情交代完了,又将从江洲带来的东西拣有趣的跟凌老夫人说了两句,看着她脸色煞白,照例问了两句,见凌老夫人面色疲倦,挥了挥手打发了自己,才笑着对李婆子道,“我自江洲带了些特产来,倒是都是温良养身的,回头我抄几个药膳方子来,让小厨房里照着做,再去寻两个医女来看顾慈姑——只可惜两个孩子都小,脱不得身。” 凌老夫人摇了摇头,道;“我知你孝顺,只是如今孩子重要我也是明白的,我只是受了寒,养两天就好了。” 853.第853章 笑·灵 凌老夫人虽然心思多,但是却也看重孩子,见白蒹葭温良,两个孩子又可爱,倒也不为难她。 只是到底心头还是想着跟凌绝尘娶两个妾,不过看白蒹葭刚回来,温温的说了半日话,比起那个冷硬的跟石头一样的儿子来说,实在是乖巧多了,方才摇了摇头,看着她款款的将从江洲里带来的东西柔柔说完,也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看着凌老夫人睡了过去,白蒹葭方才住了口,看了眼一旁的李婆子,低声说了两句,交代了几种江洲的做法,方才退了出去。 回了院子里,她忙了一天,脸色还是说不上好看,不过有脂粉掩盖着,一时看不出来。 却看见两个一等丫头打扮的人送了热水上来,她褪了钗环,立即有掌首饰的丫头带人收了下去,再出来却见桌子上已经摆了几道小菜和温粥。 虽然回来的急,但是也有模有样的,粥是用牛肉和豆腐做的西湖牛肉粥,汤是冬笋鱼骨汤,依然有白蒹葭最爱吃的桂花山药,一碟子糟鹌鹑,各色馅料的水晶包,牙签牛肉,红烧羊肉炖萝卜,煮得极入味的茶叶蛋,炸酥肉,鲜玉米鸡蛋饼,腐竹卷…… 都是比较简单和好入口的东西。 白蒹葭让两个小丫头看着孩子,召手让围着两个小娃娃团团转的两兄妹过来一起用饭,她就着吃了半碗粥,就瞧见凌绝尘走了进来。 她有一点恍惚,跟这个青年,算起来自打元月暂别后,已经有接近一年没见了。 她嘴角弯起一丝笑,眼前的青年虽然高,但是却算不上高大,比起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更是昳丽如少女,即便是过了这么些年,也依旧冷硬如旧,全然没有所谓的玲珑圆滑。 从外头进来,周身似乎还带着些外头的寒气,不过比起他本身来,这寒气就淡了。 白蒹葭只做是没看到他周身的寒气,正好她也吃的饱了,便轻柔的开口道;“相公可曾用过饭了?” 说着便站了起来,走到凌绝尘身边,想要结果他身上的披风。 凌绝尘顺手将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抬头望了一眼白蒹葭,白蒹葭笑道;“厨房里只做了方便入口的稀粥,想来是不抵饿的,我让他们另外做了饭送来。” 又笑吟吟的道;“相公可有什么想吃的,还是要妾身为你亲自下厨?” 他们二人这里言笑晏晏,凌离儿跟凌慎之在里间,凌离儿却不由抽了一下,瞥了一眼凌慎之,下意识的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将本来已经在碗里的茶叶蛋三两口的吃了下去,又将碗里的粥喝完了。 凌绝尘在一旁坐了,凌慎之和凌离儿都放下碗,叫了一声父亲,才看着凌绝尘点了点头。 目光一扫桌子,凌绝尘的脸上露出一丝微妙的表情。 毕竟是一个女子,两个孩子,这院子里小厨房做出来的菜,虽然精巧,但是分量都不多,这一桌子饭菜足够白蒹葭母子三人吃还有剩,但是若是换上凌绝尘,却是不够吃一半的。 白蒹葭笑道;“却没有想到相公回来的这样早,就没有等相公了,相公还是不要怪妾身才是。” 本以为这种情况下,他会在外头忙到半夜才回来的。 白蒹葭抬头看了一眼外头,虽然天色不如中午时候的明亮,但是也时候还早。 凌绝尘微微一僵,偏头看了一眼白蒹葭,喉头紧缩了两下,才慢慢的道;“今日无事。” 听凌绝尘这样说,凌离儿撇了撇小嘴,暗自嘀咕,平日凌绝尘都是半夜才回来的,作为一个女儿,她也没见过凌绝尘几回——半夜回来,天没亮就出门,若不是奴仆们还会说上几句,看着院子里换下来的衣裳,凌离儿都觉得凌绝尘是不落家的人。 比平时他回来的最早时候还早了快三个时辰呢,也不知道怎么说的出今日无事几个字。 不过凌绝尘当然是今日无事,至于其他人是不是今日无事就不知道了。 他看了一眼桌子,倒是有些饥饿,不过却不太高兴的将脸扭到一边,知道自己若是吃了,这一桌子还不够她吃个半饱的。 白蒹葭看着他神色,却不由抿嘴一笑,道;“妾身方才让小厨房里的人做了几笼包子,正温着本来像等着你回来做宵夜吃填填肚子的,如今看来倒是正好了。” 虽然凌绝尘几乎不在家里用膳,但是厨房里还是备着东西的。 说着便让个小丫头去传话,小厨房的人将米饭和包子,还有酱牛肉和胭脂鹅肉都送了上来,好在厨房里还是现成的,白煮肉又加了一份儿,有新做的焦熘羊肉片,现成的麻仁酥鸭上了一只。 又拣那方便好做的,一道碧绿扒三菇,一道鲜嫩清口的雪菜炒冬笋,清香嫩滑的玻璃白菜,清新爽口的拌甜菜丝儿,炒豆腐脑,看着差不多了,又瞅了一眼凌绝尘,道;“再熬一锅翡翠瑶柱羹备着。” 翡翠瑶柱羹是用瑶柱共火腿做的,异常鲜美。 听着白蒹葭声音柔软的跟丫头交代,凌绝尘又皱了皱眉,凌离儿瑟缩了一下,就听旁边传来哥哥的声音,瞥了眼凌慎之空荡荡的碗,不由暗叫一声娇花,急忙三两口将碗里的东西吃完了,方才也说了一声,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白蒹葭,那眼神倒是看得白蒹葭笑了一下,道;“你好好做功课,明日再来寻笑儿和灵儿玩儿?” 得了白蒹葭的许可,凌离儿的小脸上顿时绽放出一丝甜美的笑意,礼仪周到的行了礼,才道;“女儿先告退了,等明日再来看弟弟妹妹。” 她脸上还带着笑,却感觉凌绝尘身上的寒气,又浓了几分,她虽然顽皮胆大,但是也是很识时务的,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多说什么的好,跟着凌慎之一溜烟的走了。 白蒹葭看着她的背影,倒是忍不住笑了笑,转过头来,就看见了凌绝尘莫测高深的眼神正盯着他。 “灵儿?” 白蒹葭一脸无辜的道;“对呀,阿九喜欢这两个孩子,所以都给取了名字,一个叫笑颜逐开的笑儿,一个是钟灵毓秀的灵儿。” 她感觉到眼前青年身上几乎凝成实质的气质,几乎要花费了自己所有的气力,才能让自己不要笑出来。 854.第854章 你胖了 秋水有好女,人称灵儿,有绝世之姿,天真娇憨…… ……凌绝尘吃不准这到底只是个巧合还是有意,不过他心中僵硬了半天,还是接受了这个现实。 看着眼前白蒹葭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还在那里道;“虽然朴拙了些,但是这孩子的乳名,还是朴拙些好。” 却又听眼前人浅浅笑道;“相公可给两个孩子取好大名了?” 他又僵硬了一下,摇了摇头,又顿了顿,看了眼白蒹葭的神色,才迟疑道;“有眉目了。” ……白蒹葭心里暗笑,又不是办差查案,怎么还能说出有眉目了这样的话语来。 不过她却自然不会拆穿凌绝尘,听着外头传来了声音,却是厨房里的人送饭菜上来了。 凌绝尘是个不挑食的,他的胃不好,这段时间下来更是忙的厉害,白蒹葭觉得自己在昆云城时候给凌绝尘喂起来的那点肉,已经瘦的全然没了。 她虽然不喜欢那些脑满肠肥的,看着凌绝尘瘦成这样,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心里暗自盘算,这次回来却要将人好好的养肥一些。 凌绝尘也不挑食,将桌子上的包子就着冬笋鱼骨汤三两口就是一个。 本来白蒹葭是准备让人把这些菜撤下去另上了,不过凌绝尘却摇了摇头,让人上了菜就着吃了。 那红烧羊肉炖排骨本来几个人都只略略动了两块,剩了大半,却似乎很合凌绝尘的胃口,风卷残云一般三两口就吃完了。 白蒹葭托腮坐在一旁,看着他大口的吃东西。 虽然一时安静无语,但是心中却满溢着满足温暖的气息。 嘴角弯起一丝笑来,白蒹葭看着凌绝尘吃完了,才轻声道;“相公可要去看看两个孩子?都是极乖巧的。” 凌绝尘偏头看了一眼白蒹葭,见她一脸小心谨慎,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异色。 白蒹葭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道;“妾身脸上可是沾了什么东西?” 虽然对于自己向来很有自信,但是凌绝尘这目光还是看得他有点心里发虚。 摸了半日,却没什么异样。 她素来在意形容,更何况,俗话说,女为己悦者容,更何况自己心悦的人还是个天生丽质的妖孽,这让白蒹葭压力很大啊。 虽然不求能在美貌上压倒己悦者,但是好歹也要形容端整,不能丢了面子。 看着白蒹葭的样子,凌绝尘抿了抿唇,在白蒹葭几乎端不住姿态准备告罪去寻镜子的时候,就听凌绝尘慢吞吞的道;“没什么……” 他似乎又顿了下,才很艰涩的开口;“你胖了。” 其实两个人分别久了,再次相见,难免会说上两句诸如好久不见、你瘦了之类的客套话,对于女子来说,甚至你瘦了还是一种巴不得的夸赞。 至于你胖了这种话,却是绝对的忌讳。 不过凌绝尘这你胖了三个字却说得极为晦涩,好像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来。 白蒹葭如遭雷击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脸,有吗? 她在江洲的日子自觉过得不错,江洲温暖湿润,气候极适宜人居住,身边又有挚友相伴,时不时还有点从京城传过来的小八卦可以看,身边还有立春这个精通药膳调养的大师,更有庄园这个逆天的存在。 她能吃能睡的,更何况孕妇怀胎的时候,总是喜欢各种方式的进补,不过辛亏有立春看着,补的很有分寸没有过头——若是补过头了,那母亲痴肥,孩子个头大,很容易闹出各种难产的事情来。 虽然心里担心闻人素微的未来和远在西周的凌绝尘,不过也只是偶尔想了想罢了,反正她对凌绝尘的了解,是这两年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倒是很是安心。 反而更担心闻人素微一些,不过闻人素微安慰了她一番,倒是也慢慢的能够冷静的看待这事情来。 ——虽然仍然是瓜子脸儿尖尖下巴,但是白蒹葭摸了摸自己还没完全恢复的小肚子,暗自思忖,自己应该还是胖了一些的吧。 不过凌绝尘既然这么说了,她虽然大受打击,但是也面上半点不露,心头一阵乱跳,平静了下大受打击的心情,才道;“你瘦了。”企图转移话题。 不过凌绝尘倒是真的瘦了一圈。 他素来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仗着身体强健,跟铁打的人一样不要命,在岭南的时候幸亏有白蒹葭给他做的各种药丸养着,还算神清气足,到了京城里更是一天睡不了几个时辰,胃上又有毛病,有一顿没一顿的,比元月时候离开昆云的时候是真瘦了不少,不过眼中的神采却更加内敛深沉了。 看着眼前青年清癯的眉目,白蒹葭眨了眨眼睛,将心里因为凌绝尘你胖了的三个字大大的划了去。 不能就这么吃吃吃睡睡睡下去了,首先要将自己的体态恢复到以前。 “你现在很好。”在白蒹葭的疑惑中,青年还是没忍住,伸出来来,戳了戳白蒹葭的脸颊。 白蒹葭默然,虽然她也很喜欢戳凌离儿的脸蛋,但是这种报应是不是太奇怪了点。 满足的感觉到只见上传来的玉嫩滑腻,白蒹葭伸手将在自己的大手握住,默默的拉到一旁,“相公……” 正想着说什么,就听凌绝尘慢慢的道;“现在很好。” ? 看着白蒹葭睁着一双眼睛看着自己,凌绝尘偏着头,没有再动手,反而微笑了起来。 他微微一笑,冰融雪消,意外的让人觉得温和;“这样很好。” 白蒹葭被他反手将手掌握住,就看见他装了一碗牛肉粥,又拣了两个小包子,道;“再多吃一些。”他有些局促的看了一眼白蒹葭,似乎又偏头想了想,才道;“再胖一点才好。” 白蒹葭胃口小,吃的也差不多了,不过看着凌绝尘,嘴角却慢慢的勾出一个真心的浅笑来,道;“好啊。” 说着便陪着凌绝尘,又勉强吃了半碗粥,吃了个包子,便摇了摇头,道;“吃不下了。” 看着白蒹葭的神色,凌绝尘便伸手将剩下的东西全都吃了。 855.第855章 同哭同闹 安稳的坐在一旁看着凌绝尘将桌子上的饭菜吃了个干净,看着凌绝尘吃的香甜,白蒹葭也嘴角含笑。 等吃完了东西,让丫头送了漱口的东西上来,又收拾了个干净,才伸手牵了凌绝尘道;“去看看孩子。” 凌绝尘一顿,看了一眼白蒹葭,见她笑颜如花,就听她细声道;“两孩子都两个月了还没见过你呢。”却又似乎笑了一下,道;“依离儿这教法,我倒是觉得,这两个娃娃说不准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姐姐呢。” 想起凌离儿跟个小蚂蚁一样围着两个小娃娃团团转,就是小娃娃睡的香甜她也能自顾自的嘀咕教导半天,白蒹葭的脸上就忍不住多了一点笑意。 她和凌绝尘都不是活泼的性子,眼看凌离儿这样活泼,心里也是很宽慰的。 凌绝尘的手却抖了一下,想起那有个小娃娃叫做灵儿来了。 虽然素来喜怒不形于色,但是此时却心中翻江倒海。 虽然说这两个名字都是闻人素微取得,但是他总是觉得,这个灵儿的名字里,有他妻子的手笔。 他看了一眼白蒹葭,见她因为提到两个孩子也是神色温柔,不由便将心头的念头按了下去,昔日在秋水村时候的事情倒是浮现了出来。 两个孩子都包在襁褓里,立春正带着两个小丫头看着。 两个丫头都没有戴什么首饰,只穿着质地柔软的衣裳,一脸紧张的在摇篮旁边伺候着。 两个孩子本来睡的香甜,两个小丫头正在那里忙着用小薰炉子暖着小娃娃的小衣跟尿片,却蓦然听着一个小娃娃哇的一声啼哭了起来。 两个小娃娃向来是同醒同睡,同吃同拉,同哭同闹。 此时灵儿一哭,笑儿顿时便也跟着哭了起来。 两个小丫头吓了一跳,急忙伸手轻轻的摇着摇篮,将手在小薰炉子上熏暖了,才探进小被子里头摸了摸。 没有尿湿啊,还好还好,那就是饿了?但是也刚喂过没多久啊。 两个小丫头都没什么带孩子的经验,不由面面相窥,还是立春熟练,将灵儿抱在怀里,轻轻的拍着襁褓,这两个娃娃素来乖巧,很少哭闹,特别是笑儿,虽然年纪小,但是对着谁都是笑吟吟的一张脸,便是哭了,也大多是灵儿哭起来他才跟着哭两声,灵儿若是没哭完,他却是怎么都哄不住的。 所以这几个月下来,都养成了习惯,不管怎么样,先哄着灵儿小小姐才是正确的,若是哄笑儿,旁边灵儿哭着便是不肯让的。 此时灵儿哭的厉害,立春哄了半天,就看见白蒹葭俏生生的站在外头,凌绝尘脸色不算好看的站在她身边,若有所思的看着乱成一团的房间。 立春微微感觉到了一点尴尬,叫了一声主人,夫人。 白蒹葭走了过去,将灵儿抱在怀里,见小女儿哭的脸色通红,不由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叹道;“小爱哭包。” 灵儿抽抽噎噎了两下,也许是感觉到了母亲的怀抱,倒是很快安静了下来不再哭了,只是一下一下的吐着小口水泡。 她不哭了,笑儿也顿时安静了下来,一个小丫头笑道;“我当小小姐为什么闹了,原来是感觉到夫人来了,是要夫人抱呢。” 她生的娟秀,声音也娇脆,名为小蕾,父母都是府里的体面人,虽然年纪小,但是从小说话做事就很有眼色,口齿也很伶俐。 白蒹葭伸手接了帕子,将灵儿脸上的泪水一点一点的擦干净,然后才将灵儿往凌绝尘手里一塞,道;“抱着。” 又去抱了笑儿过来,让另外一个丫头红萼换了帕子,慢慢的给笑儿擦脸。 笑儿这孩子,十次哭闹里倒是有九次都被灵儿带着的,等将他小脸擦干净了,就看见他很是悠闲的吐了一个泡泡。 看着他这悠悠闲闲的样子,白蒹葭倒是笑了一下,道;“你这样惯着你妹妹,也不怕把她惯坏了。” 声音里却是笑意。 小孩子却那里听得懂,嘴边的口水泡泡顿时便吹破了,又吹了一个。 白蒹葭将孩子抱在怀里,她姿势倒是很熟练,抬头一看,倒是笑了。 凌绝尘抱着孩子,眉毛微皱,却有一些僵硬,却不由笑道;“你又不是没抱过,怎么这么僵硬。” 凌绝尘顿了顿,就看见灵儿吐了口口水,他一僵,便道;“……没什么。” 白蒹葭见他这样,心里越发笑了,抱着笑儿到他身边,笑道:“这两个孩子多半是饿了,让奶娘上来吧。” 却见小蕾和红萼交换了一下眼色,红萼开口道;“院子里还没有奶娘……”她瞅了一眼白蒹葭,又飞快的低下头去,道;“老夫人最近病得厉害,家事上也疏忽了,家里也没个做主的人……”她说到后来,声音到底是渐渐低了下去。 白蒹葭嗯了一声,看小姑娘紧张得厉害,不由笑道;“我又不是不讲理的人,既然有原因,也不会怪你们。” 路上虽然有奶娘,但是回家之后,已经将那奶娘打发了出去。 便对立春道;“回头让那管家婆子来,你做主去挑两个奶娘来。” 立春点了点头,她精通医术,挑奶娘这种事情让她出面,自然更熟练一些。 不过好在厨房里还是有现成的牛奶和羊奶,让人煮了来,两个孩子倒是乖巧,吃了之后又睡了过去。 白蒹葭抱着那软嫩嫩的两个娃儿,小心翼翼的放回了摇篮,她偏头想了想,才对立春道;“以后你就跟这两个孩子一起住吧。” 立春点了点头,伸手将孩子接了过去,红萼脸色僵硬,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白蒹葭看了一眼,登时便笑了起来,伸手将灵儿从凌绝尘的手里接了过去,交到了红萼手上。 她这院子里另有一处小小的房间,如今正好收拾出来让两个孩子住着,立春理了理那两个襁褓,换来了似锦似罗伺候着,便悄无声息的带着红萼小蕾退了下去。 白蒹葭看着他们的身影,心里也有些牵挂,面上却笑意更浓,偏头笑道;“相公,可要妾身伺候你沐浴更衣?” 856.第856章 。重复了别定,回头改番外。 安稳的坐在一旁看着凌绝尘将桌子上的饭菜吃了个干净,看着凌绝尘吃的香甜,白蒹葭也嘴角含笑。 等吃完了东西,让丫头送了漱口的东西上来,又收拾了个干净,才伸手牵了凌绝尘道;“去看看孩子。” 凌绝尘一顿,看了一眼白蒹葭,见她笑颜如花,就听她细声道;“两孩子都两个月了还没见过你呢。”却又似乎笑了一下,道;“依离儿这教法,我倒是觉得,这两个娃娃说不准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姐姐呢。” 想起凌离儿跟个小蚂蚁一样围着两个小娃娃团团转,就是小娃娃睡的香甜她也能自顾自的嘀咕教导半天,白蒹葭的脸上就忍不住多了一点笑意。 她和凌绝尘都不是活泼的性子,眼看凌离儿这样活泼,心里也是很宽慰的。 凌绝尘的手却抖了一下,想起那有个小娃娃叫做灵儿来了。 虽然素来喜怒不形于色,但是此时却心中翻江倒海。 虽然说这两个名字都是闻人素微取得,但是他总是觉得,这个灵儿的名字里,有他妻子的手笔。 他看了一眼白蒹葭,见她因为提到两个孩子也是神色温柔,不由便将心头的念头按了下去,昔日在秋水村时候的事情倒是浮现了出来。 两个孩子都包在襁褓里,立春正带着两个小丫头看着。 两个丫头都没有戴什么首饰,只穿着质地柔软的衣裳,一脸紧张的在摇篮旁边伺候着。 两个孩子本来睡的香甜,两个小丫头正在那里忙着用小薰炉子暖着小娃娃的小衣跟尿片,却蓦然听着一个小娃娃哇的一声啼哭了起来。 两个小娃娃向来是同醒同睡,同吃同拉,同哭同闹。 此时灵儿一哭,笑儿顿时便也跟着哭了起来。 两个小丫头吓了一跳,急忙伸手轻轻的摇着摇篮,将手在小薰炉子上熏暖了,才探进小被子里头摸了摸。 没有尿湿啊,还好还好,那就是饿了?但是也刚喂过没多久啊。 两个小丫头都没什么带孩子的经验,不由面面相窥,还是立春熟练,将灵儿抱在怀里,轻轻的拍着襁褓,这两个娃娃素来乖巧,很少哭闹,特别是笑儿,虽然年纪小,但是对着谁都是笑吟吟的一张脸,便是哭了,也大多是灵儿哭起来他才跟着哭两声,灵儿若是没哭完,他却是怎么都哄不住的。 所以这几个月下来,都养成了习惯,不管怎么样,先哄着灵儿小小姐才是正确的,若是哄笑儿,旁边灵儿哭着便是不肯让的。 此时灵儿哭的厉害,立春哄了半天,就看见白蒹葭俏生生的站在外头,凌绝尘脸色不算好看的站在她身边,若有所思的看着乱成一团的房间。 立春微微感觉到了一点尴尬,叫了一声主人,夫人。 白蒹葭走了过去,将灵儿抱在怀里,见小女儿哭的脸色通红,不由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叹道;“小爱哭包。” 灵儿抽抽噎噎了两下,也许是感觉到了母亲的怀抱,倒是很快安静了下来不再哭了,只是一下一下的吐着小口水泡。 她不哭了,笑儿也顿时安静了下来,一个小丫头笑道;“我当小小姐为什么闹了,原来是感觉到夫人来了,是要夫人抱呢。” 她生的娟秀,声音也娇脆,名为小蕾,父母都是府里的体面人,虽然年纪小,但是从小说话做事就很有眼色,口齿也很伶俐。 白蒹葭伸手接了帕子,将灵儿脸上的泪水一点一点的擦干净,然后才将灵儿往凌绝尘手里一塞,道;“抱着。” 又去抱了笑儿过来,让另外一个丫头红萼换了帕子,慢慢的给笑儿擦脸。 笑儿这孩子,十次哭闹里倒是有九次都被灵儿带着的,等将他小脸擦干净了,就看见他很是悠闲的吐了一个泡泡。 看着他这悠悠闲闲的样子,白蒹葭倒是笑了一下,道;“你这样惯着你妹妹,也不怕把她惯坏了。” 声音里却是笑意。 小孩子却那里听得懂,嘴边的口水泡泡顿时便吹破了,又吹了一个。 白蒹葭将孩子抱在怀里,她姿势倒是很熟练,抬头一看,倒是笑了。 凌绝尘抱着孩子,眉毛微皱,却有一些僵硬,却不由笑道;“你又不是没抱过,怎么这么僵硬。” 凌绝尘顿了顿,就看见灵儿吐了口口水,他一僵,便道;“……没什么。” 白蒹葭见他这样,心里越发笑了,抱着笑儿到他身边,笑道:“这两个孩子多半是饿了。” 却见小蕾和红萼交换了一下眼色,红萼开口道;“院子里还没有奶娘……”她瞅了一眼白蒹葭,又飞快的低下头去,道;“老夫人最近病得厉害,家事上也疏忽了,家里也没个做主的人……”她说到后来,声音到底是渐渐低了下去。 白蒹葭嗯了一声,看小姑娘紧张得厉害,不由笑道;“我又不是不讲理的人,既然有原因,也不会怪你们。” 路上虽然有奶娘,但是回家之后,已经将那奶娘打发了出去。 便对立春道;“回头让那管家婆子来,你做主去挑两个奶娘来。” 立春点了点头,她精通医术,挑奶娘这种事情让她出面,自然更熟练一些。 白蒹葭抱着那软嫩嫩的两个娃儿,觑了眼凌绝尘,心里还是有些羞意,让人将凌绝尘请了出去,自己撩了衣服喂了奶,两个孩子倒是乖巧,也许是饿了,吃了之后又睡了过去,白蒹葭偏头想了想,才对立春道;“以后你就跟这两个孩子一起住吧。” 立春点了点头,伸手将孩子接了过去。 她这院子里另有一处小小的房间,也不远,又清静,里头却也布置收拾好的,本来是凌绝尘在时立春住的,如今正好收拾出来让两个孩子住着,立春理了理那两个襁褓,唤来了似锦似罗伺候着,便悄无声息的带着红萼小蕾退了下去。 白蒹葭看着他们的身影,心里也有些牵挂,面上却笑意更浓,出了房门,款款笑道;“相公,可要妾身伺候你沐浴更衣?” 857.第857章 难 凌绝尘本来正站在一旁,听白蒹葭忽然笑吟吟的这样开口,倒是不由一顿。 房间里的烛光映在他脸上,也不知道到底是脸上的红光还是烛火的辉映。 他又瞅了一眼白蒹葭,见她眉目如画,难描难书,不由心头一热,却又摇了摇头,道;“你刚回来,还是早些休息吧。” 白蒹葭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伸手就去解凌绝尘的腰带。 凌绝尘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捂上腰带,恰好碰到白蒹葭柔弱无骨的小手,不由又是一慌,急忙道;“你做什么?” 白蒹葭莫名其妙的盯着他道;“相公不是要早些休息吗?” 她脸上浮现一丝晕红,羞道;“虽然是冬日,但是这风尘仆仆的,还是要先沐浴更衣才是。”说着便又让似锦去传热水上来。 说着又继续不折不挠的去扯凌绝尘的腰带。 凌绝尘急忙捂住,想要说什么,最后却没说出来。 话音未落,白蒹葭倒是不扯他腰带了,抬头道;“相公莫非是嫌弃妾身胖了,不肯要妾身伺候了?” 简直跟个眼睛潮湿的小鹿一样。 凌绝尘只感觉心里一软,不敢再看,扭过脸去,又有些舍不得,于是又转过头来,摇了摇头,却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就听白蒹葭长长的叹了口气,道;“相公没有嫌弃妾身真是太好了,妾身只唯恐人老珠黄了,便是连服侍相公都会被嫌弃碍眼了。” 凌绝尘抿了抿唇,听她语音哀怨,不由道;“不会的。” 白蒹葭叹道;“相公虽然这样说,但是妾身……妾身却……。”低下头去,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眼中的神色。 凌绝尘心中刚升起不妙之感,想起听说过的孕妇生完孩子容易患得患失的心情,急忙伸手拍了拍她的头,道;“你这样很好。” 白蒹葭还是垂着眼睛,眼睛里全是笑意,声音却是楚楚可怜的;“真的?” 凌绝尘想了想,才道;“我几时骗过你。” 白蒹葭点了点头,这人虽然冷漠执拗,执拗到了简直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地步,但是他却的确没骗过自己,却又笑道;“你有。” 凌绝尘看她笑靥如花,又听着他忽然说出来的话语,倒是一头雾水,道;“我几时骗过你?” 白蒹葭哼了一声,板着手指道;“两个娃娃的名字,你可取好了?” 看着眼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青年,白蒹葭继续道;“说好的你给娃娃取名字,怎么都十个月了,还没取好。” 她小脸微微鼓起,眼中带着几丝似嗔非嗔的娇俏,极是动人。 凌绝尘抿了抿唇,他这才知道取名字这件事情,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什么女诗经男楚辞,什么阴阳五行相生相克,什么五行补缺八卦周转…… 他将那诗经楚辞翻了不知道多少次,只觉得便是宁愿看几十本兵书都比这取名字来的容易。 明明只是简单的一两个字,偏偏所要内蕴太多,反而让人不知道拣什么名字好了。 但是想到儿女,还是硬着头皮将平日从来不碰的诗词歌赋翻了个遍,处处考据,字字细究,拿出年少时候练枪学兵法的心思来,将那小本子上也写满了各种待选的名字,只是到了最后,从头到尾翻了几次,却又全部划掉了。 他一生只觉得没有什么不能攻克的事情,但是此时却偏偏碰到了这辈子最大的难题。 如今见白蒹葭巧笑嫣然,又提起这件事情来,不由脸色也有些僵硬,面对着白蒹葭,自然不会将这事情说出来。 “再给我一点时间。” 好不容易,才从牙齿里挤出几个字来。 白蒹葭笑道;“这孩子是要上家谱的,你也不要太拖延了。” 说着便扯了扯凌绝尘,凌绝尘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被白蒹葭将外袍扒了下来,露出里面白色的里衫来,本来挣扎着想要去拿外袍,又唯恐不小心伤到跟个小猫一样在自己身边团团转的白蒹葭,偏偏还听她在那里嘀嘀咕咕的说话算账,最后还是心头一软,将手伸开,任由她将自己身上的衣袍褪了下来。 白蒹葭小小的打了个呵欠,她今天忙了一天,也是有些累了。 跟凌绝尘痴缠了一会,疲倦还是掩不住的涌了上来。 凌绝尘垂目看了她一眼,见她小脸上带着些疲倦,正好红萼送了热水上来,便将人捞在怀里,在水里洗洗干净。 刚到一半,白蒹葭就已经睡着了。 凌绝尘看着她安然静谧的面容,伸出手去,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红萼在一旁战战兢兢的道;“将……将军……” 不能怪她结巴,面对着那样一张脸,能够说出话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不过想到似锦的教诲,顿时将小鹿乱跳的心安定了下来。 不过看见眼前青年的眼神,红萼却不由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将目光一转,却落在女主人宛如凝脂的身体上,却不由脸上烧的更厉害,急忙将眼睛撇到一旁。 凌绝尘看着眼前少女的目光,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他低声道;“下去吧。” 照理说,守夜丫头应该在床头伺候着随时等传唤的,不过凌绝尘这样吩咐了,红萼也慌慌张张的点了点头,正走出去,就听凌绝尘又道;“不用伺候了。” 她几乎能够感觉到青年身上的寒意。 自己那里做错了么? 红萼脸色苍白的回了房间,跟她同住的绿君正坐在房里做女工,正好看见她垂头丧气的进来,不由惊道;“唉,你怎么了,莫不是受了什么气不成?” 红萼摇了摇头,低声道;“怎么又就着烛火做针线,也不怕伤了眼睛。” 绿君急忙将针线收了,扶了人坐了,才道;“说起来今日不该你值夜么,怎么忽然回来了。” 红萼低声道:“主人却不要人伺候。” 听红萼这么说,绿君也不由露出了一丝凝重的神采。 又问了红萼两句,心里也有些疑惑,红萼的性子她也是知道的,当下便跟红萼寻思了半天,最后索性只是安慰道;“想这些有的没的也没意思,不如去寻立春姐姐问问。” 858.第858章 一夜 听绿君这么说,红萼顿时好像找到了明灯一样,顿时也顾不得睡了,急忙将灯笼又找了出来去寻立春。 立春看着眼前忐忑不安的小姑娘,倒是抿嘴笑了一下,道;“没什么,只是将军不喜欢人伺候,你安心休息吧。” 看着红萼几乎要哭了,又安慰了两句,最后索性让红萼照顾两个娃娃在身边睡下了。 凌绝尘倒是不知道自己随意一句话就让小姑娘心思惶惶了一晚上。 他伸手将人擦擦干净,然后将旁边的素白衫子给人裹上,白蒹葭挣扎了一下,小声的咕哝了声什么。 凌绝尘低头看了妻子一会,睡起来的样子静谧安稳,不知道怎么忽然就想起了刚才的两个奶娃娃。 虽然不是奶娃娃,但是身体抱在手上,也轻飘的很。 他轻轻的皱了皱眉,就感觉怀里的人又轻轻的咕哝了声,或者是觉得冷了,下意识的往他怀里缩了缩。 倒是乖巧。 嘴角无意识的微微一勾,抱着人到了架子床旁边,将人塞进被子里。 床是丫头早已经铺好的,柔软而温暖,让人很是满意。 伸手拨弄了下带着水汽的头发,凌绝尘想了想,伸手将一旁的帕子拿来,将头发一点一点的擦干了。 他素来不是很擅长这些事情,不过好在却是做的小心谨慎,倒也没出什么问题。 等处理完了,看着白蒹葭甜美的睡颜,也微微有些困意,就着剩下的冷水匆匆洗了个干净,便钻进被窝,丫头被他打发了出去,也懒得再让人进来收拾,就任由在那里摆着了。 白蒹葭本来正在温暖的被窝里睡的舒适,蓦然钻进一个人来,微微带着些寒气,下意识的就往旁边一避,想着离那寒气远些。 凌绝尘不满意的撇了撇嘴,伸手将人揽进怀里,白蒹葭闻到熟悉的气息,便小声咕哝了句相公。 凌绝尘本以为人醒了,结果又乖巧的不动了,低头一看,却见她双眸紧闭,长睫低垂,正睡的十分香甜,想来只是下意识的事情,心里却诡异的一甜。 一夜无话。 转眼便到了第二日清晨,凌绝尘蓦然惊醒,睁开眼睛,却见白蒹葭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睁着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看着自己,里头依稀有着几丝淡淡的好奇和一时读不懂的情绪。 白蒹葭开始的时候,还有一丝茫然,不过很快就想起昨夜的事情来,只记得自己迷迷糊糊的似乎在沐浴的时候就睡着了,如今醒来的时候竟然是在床上,不出意料的话应该是丫头们收拾的。 便也不在意,瞧见凌绝尘醒了,便笑吟吟的道;“相公。” 凌绝尘看着她落落大方,便点了点头,伸手将人松开,将外头的衣服穿上,见她一身单衣却穿得松垮垮的,露出半个雪白的肩膀,又忍不住皱了皱眉,最后还是没忍住,伸手将她衣服拉紧了些。 白蒹葭醒来的时候,贪看凌绝尘的睡容,也没注意自己衣裳,见凌绝尘伸手,忍不住脸上微红,道;“我……妾身自己来。” 却又叫道:“立春。” 却没有人来,才想起立春已经是去陪着两个孩子了,又叫;“似锦。” 屋子外头才传来声音,急忙让人进来。 似锦带着翠螺和青萝两个小丫头捧了热水进来,白蒹葭皱了皱眉,任由似锦伺候着自己梳洗,翠螺年纪虽小,但是却梳的一头极好的头发,所以才得了这名字。 翠螺手脚轻盈的给白蒹葭梳了一个简单大方的发髻,白蒹葭想了想,伸手拣了一支镶碧玺点翠玉簪,任由翠螺给自己插上。 青萝小丫头有点小紧张的看看白蒹葭又看看凌绝尘,凌绝尘皱了皱眉,道;“下去吧。” 他容貌绝世,乍听此言,青萝顿时如蒙大赦,飞快的跑了出去,在白蒹葭身边绕来绕去的帮忙。 看着青萝这样子,白蒹葭倒是抿嘴一笑,道;“看你害怕的。” 青萝不敢搭话,白蒹葭又道;“相公只是不喜欢人伺候,你不用害怕。” 青萝方才小声应是,拣了两个小巧珠花出来让白蒹葭挑选,白蒹葭瞥了一眼,挑了一个累金掐花的,青萝递给翠螺,翠螺巧手提白蒹葭点上,才算是将头发收拾完了。 等凌绝尘洗完脸从房里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白蒹葭正在丫头的服侍下换衣服。 毕竟刚回府里,还有的人是要见,不过没几个身份越过去的,那最严肃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如今也不用穿那重死人的朝服宫装了。 所以只拣了一套湖绿云霏纹花缎织彩百蝶飞花的齐胸襦裙,想起昨天两个孩子的衣服来,倒是忍不住笑了一下,偏头对凌绝尘道;“昨日孩子那衣裳,是青姐姐送来的吧。” 一幅春秋,一裙四季,看那针线,白蒹葭是再熟悉不过的。 凌绝尘那里在意过两个孩子穿的什么,听白蒹葭想起,也就一脸茫然。 倒是似锦在一旁道;“是露香园送来的。” 说着又道;“同时还给将军和夫人都送了来。” 白蒹葭摆弄着手上的一支白玉钗子,道;“取出来看看。” 似锦应了一声,便带了青萝在一旁寻了一会,捧了两套衣裳出来。 月白色的宫装,淡淡的蓝色如水银泻地,也不知道是怎么染出来的,只是裙角袖口处绣了碎花蝴蝶,隐约可见行走间如蝴蝶翻飞,就算是摆在那里,也能让人想到如果穿出来,穿的人也不知道是携花挟蝶画中来,还是连人带花都是画中人。 白蒹葭伸手摸了一下那料子,只觉得触手温软,倒是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师父这样忙碌,怎么还为我操劳。” 这手艺她一看就知道是顾娘子的。 顾娘子正忙着做新帝的衣裳,抽出空来做这个,也不知道是怎么挤出来的时间。 那青衫倒是简单多了,虽然也是妙手绝工,却有些风格显得更刚硬一些,却不似白蒹葭那条裙子的圆满。 白蒹葭那里看不出来这青衫是顾青做的,想到顾青,当下忍不住微微一笑,凌绝尘正好瞥见她这微微的笑意,不由微微一怔。 859.第859章 听不懂好自卑…… 凌绝尘身上只穿着单衣,白蒹葭收拾完了,便让人将那裙子收了回来,又想了想,把那件青衫也收了回去。 这衣裳还是留在比较重要的时候穿吧,又问青萝道;“我记得相公有一件湖蓝色的如意缎弹花暗纹长衫,你且寻出来。” 凌绝尘一头雾水的坐在一旁,呆愣愣的听着青萝应了声是,走了出去。 他还有些茫然,衣服这种东西,他向来是有什么就穿什么的,平日也就几件青衣白袍,回家休息的时候换下来,出门的时候换上干净的,衣服对他来说只有干净和不干净两种含义,什么如意缎,什么弹花,什么暗纹…… 完全听不懂好吗! 他感觉到了深深的自卑。 青萝寻了衣裳出来,白蒹葭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头,让青萝捧了去凌绝尘那里,却又想了想,伸手将衫子取了过来,道;“相公,妾身为你更衣。” 凌绝尘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还有一点儿懵,却又忽然将衣服从白蒹葭手里取了过来,白蒹葭偏头问道;“相公可要披风斗篷?” 如今天气尚寒,京城里披斗篷也成了一件时髦的事情,特别是各大家公子,名门闺秀,若是没个一两件顶好的斗篷,出去就没了几分面子。 凌绝尘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白蒹葭,顿了顿,却道;“不用。”想了想,又道;“我记得你有件红色斗篷的。” 白蒹葭颦眉想了想,她衣裳虽然不算多,但是也绝对不算少了,光是红色的斗篷,深红浅红,茜色绛色,胭脂色棠梨色,林林种种就不知道有多少件,便是正红色,也至少有五六件…… 不过同时心念一动,今生她跟凌绝尘见面的机会不多,只是从书楼上跳下来的时候见过一面,后来成亲不久凌绝尘就远赴边疆,她诈死而走,后来随凌绝尘回了京城没多久…… 她嫣然一笑,道;“我想起来了,相公可说的是在昆云城时候妾身穿过的那件。” 那时候山不就我,我来就山,她在衣饰下也是用了不少心思。 看凌绝尘点了点头,便偏头去对青萝道;“相公所说的是……”她沉吟了一会,又唯恐这丫头找不到,便道;“是胭脂色江绸银鼠皮的,我没记错的话外头绣着瑞草云雁的。”她又想了想,道;“若是一时寻不到,便去问问似绫,再寻一件垂挂上来。” 凌绝尘伸手将衣服穿了,就看着白蒹葭翻拣了半日,方才细细的拣出来了一块和田白玉海东青啄天鹅玉佩替凌绝尘系在腰上。 青萝应了一声,飞快的下去了,不一时便送了上来一件瑞草云雁红色斗篷,同时送上来还有一件金镶青金方胜垂挂嵌色暗惊纹小珍珠和守碎小珍珠,下头三个珊瑚坠角也润洁可爱,另外一件垂挂是银镶珊瑚梅花垂挂,嵌着白玉玲珑和半红半绿玻璃种西瓜碧玺,下头是祖母绿宝石坠角,白蒹葭翻拣了一会,正好看见一旁的凌绝尘,眼眸一转,将两件垂挂都拿在手里,问道;“相公觉得那件好看?” 凌绝尘顿了顿,将眼睛从白蒹葭的两只手上转来转去,只见手指纤细如玉,上头的指甲颜色淡粉自然,倒似桃花落在了白玉上,倒是将手上的两个垂挂都比了下去。 白蒹葭奇道;“相公?” 他才惊醒过来,胡乱一指,白蒹葭见他指的那件银镶珊瑚梅花,便将那件金镶青金方胜的放下让青萝收了下去。 等收拾干净了,外头送了饭上来,两人悄无声息的用了,白蒹葭才让人取了件青肷披风来,眼眸微敛,道;“虽然知道相公身强体健,但是这天气冷寒,还请体谅妾身的一番心意,即便是不穿,带在身边也好,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有了作用呢。” 那青肷披风凌绝尘看着也有几分眼熟,正是昔日在昆云的时候白蒹葭给他送来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寻了出来。 他看了眼外头,抿了抿唇,伸手将披风取了过来,又幽幽的盯了一眼白蒹葭,白蒹葭心里正微微一愣,就听青年道;“你没事别出屋。” 白蒹葭眉眼一弯,笑吟吟的道:“相公请放心,妾身一定会乖乖的在家里等你回来的。” 见她不施脂粉的脸上却笑的如花儿一般,凌绝尘不知道怎么心头微微一动。 白蒹葭心里转了几个弯,她摸清了青年的心思,便知道他这话虽然听起来强硬,实际上却是怕自己出去受了风。 当下抿嘴一笑,就只觉得唇上一热。 再抬头时,却只看见青年匆匆离开的背影,不由眼眸一闪,伸手摸了摸嘴唇,嘴角弯起一丝笑来,又似乎想了起什么,叫道;“相公,我等你回来用晚饭。” 红萼在旁边看着她的笑靥,不知道怎么,眼里的神情却让她想起了自己以前偶然的见到的一只小狐狸,狡黠而算计。 却又飞快的唾弃了自己的想法,定了定神,看着眼前温婉端庄的夫人,怎么能将夫人和小狐狸相提并论呢。 白蒹葭本也是个爱静不爱动的性子,收拾的差不多了,就去个隔壁的屋子里看了一会两个娃娃,两娃娃很是乖巧,睡的香甜,白蒹葭跟立春说起奶娘的事情,这事情却是不能耽误的,好在昨日察觉不对的时候立春已经让人送了信去,晚些时候就就会送奶娘来了。 毕竟奶娘这种,就跟那出众的丫头一样,都是达官贵人们最喜欢的 好丫头还能从小调教,或者七八岁上拣那好苗子买进来,跟着大丫头做个三五年,等十一二岁也就能放在房里做些事情了,虽然有时候比不上家生子,但是这种丫头也是不少,只要肯花些心思,总是有的。 而且奶娘因为关系到二代的问题,有些家风严谨一些的家族,对于奶娘除了身体外,行事性情也是有要求的。 但是这样的人还是很少的。 但是出来当奶娘的,若不是家中穷困,那里舍得自己的孩子不喂去喂别家孩子,往往也不求什么礼仪,往往生的干净秀丽,又麻利善良已经是颇为难得的了。 而且又恰逢过年,这事情虽然紧要,但是也只能等过完年再去找了。 860.第860章 心力交瘁 白蒹葭回家之时,已是年底,这天凌老夫人唤了她去,将一些东西都交到了她手上。 凌老夫人虚弱道;“我最近身体是不行啦,这些事情,还劳你多费心。” 她开始的时候以为自己只是染了风寒,还强自支撑,但是如今却越发厉害,渐渐的连床都起不得了,整日里昏昏沉沉的。 白蒹葭见她脸色越发憔悴,低声道;“慈姑好好养病,万事有我和相公呢。” 凌老夫人摇了摇头,却又咳嗽了起来,摆了摆手示意白蒹葭下去。 这人情来往,庄子收入……每逢年底年初,事情都是很多的。 白蒹葭看着帐微微颦了颦眉,这账还真是够乱的。 她叹了口气,心里道,我并不想沾手这些,只是凌老夫人这身子,却由不得她不沾手了。 她想起凌老夫人越见灰败的脸色,不由脸色也有些沉重。 虽然凌老夫人对她不算特别好,但是重生后也算是不错,婆媳之间,总是不如母女的——母亲能够为了自己苦苦算计到最后一秒,强自支撑病体,她们这样的家庭,婆媳之间能够保持表面上的和睦已经很难得的。 白蒹葭也不会苛求凌老夫人做什么,前世斗了那么久,今生这样的平静安稳未尝不是一种圆满,虽然对她没什么感情,不过见她这样,心中倒是也有些伤感。 将庄园里的人参取了些出来,用湖水熬了,令人给凌老夫人送去了。 那庄园里的东西果然很神妙,虽然说不上肉白骨医死人,但是凌老夫人吃了些之后,却感觉略舒爽了些,晚上也睡得着了,没有做噩梦什么的。 听说凌老夫人病的厉害,凌纤纤身份贵重,虽然挂心母亲,却也不得出宫,派人送了太医院的几个太医来,更赏赐了不少珍贵的药材,各种人参灵芝、何首乌、冬虫夏草、犀角、羚羊角、熊胆、雪蛤等等。 简直足够让凌老夫人当饭吃上几年。 那几个太医医术都是很好的,但是替凌老夫人诊脉过后,却只是叹气。 商议着开了几个方子,都是养身的,最后回宫禀明了凌纤纤,都是老臣无能,属下有罪。 听完太医们的回报,凌纤纤眼前一黑,她这些年来成长的快,虽然有时候有些怨恨凌老夫人小时候对她的娇纵,但是也知道凌老夫人一片爱护她的心意,如今听着太医的话,当场就晕了过去。 太医们吓了一跳,刚看了老的,急忙又去给凌纤纤诊脉。 结果却是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闻人乐节这三年来,已经没有子嗣出生了,如今听说凌纤纤这个东宫皇后怀了身孕,还是很高兴的,赏赐了不少东西,这是他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孩子,又是正宫皇后,无论是儿是女,都很吉祥。 凌纤纤领旨谢恩,心里却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细细的问了那太医自己母亲的症状,太医道;“老夫人是年轻的时候,落下了病根,这些年来又思虑过度,耗尽了精气神,心力交瘁,平日强自压抑,如今一旦心放神松,一时不慎,则犹如万山崩于一旦,身体就不大好了。” 凌纤纤垂头想了半日,自打她嫁进七皇子府,没有得意几天就知道了这表面风光下的黑暗。 从此步步谨慎,不肯行差步错哪怕一点,她这样的性子,都硬生生磨的温润水绵起来,又唯恐家里母亲不知道天高地厚,做出什么拖后腿的事情来,遣了李婆子等人去细细看着。 如今算来,已经快十年了。 她尖长的指甲划过面前的金錾花福寿双喜粉妆盒。 经过十年战战兢兢的日子,总算是从皇子妃到了皇后,但是…… 她想起后宫的事情,眼神微微一黯,眼中极快的掠过一丝难过。 虽然已经熬过了最艰难的日子,换句话说可算是得活了,但是在皇后这个位置上,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看着呢。 凌纤纤想起白蒹葭说过的话,微微的叹了口气,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看了一眼华丽的宫殿。 华丽,太监宫女们来来往往的动作都很轻巧,简直如同幽灵一般,宫殿里灯火通明,连随便一个火盆都是珐琅五彩的,却不让人觉得温暖,能给她带来一丝暖意的,也就肚子里的孩子了。 为了护住自己的孩子和家族,就算是这条路再寂寞再孤独,她也只能就这么走下去了。 想起十年前明艳娇蛮到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自己,竟然已经恍若隔世,那天真无垢的性子,被保护得很好的少女虽然如今看起来真是蠢的让人心疼,但是何尝不是她这些年里经常怀念的。 她挺了挺脊梁,还是忍不住道;“你们……你们的医术都是白学的么!” 太医急忙跪下请罪。 看着太医的样子,凌纤纤咬了咬牙,道;“如果……如果救不回来我母亲,我就砍了你们的脑袋。” 她很少这样疾言厉色的说话,太医心里叫苦,只是道;“若是有灵丹妙药,也就拖上一两年罢了。” 凌纤纤心里大恨,母亲如今重病垂危,自己的身份却不允探望,早知道当时不如拣个门当户对的子弟嫁了,也不会困在这深宫里,****夜夜的都不得好眠。 她心中难过,强自支撑,将太医打发走了,又忍不住掉下泪来,只觉得在母亲的身上,隐隐约约的看见了自己的未来。 她现在尚且年轻,但是若是再过个十几二十年,若是一朝倒下,自己的儿女落在聂淑姬的手上,又有什么好下场。 一时翻来覆去,勉强躺下,一时梦见母亲死了,家里办了丧事,一时却又梦见自己没了,聂淑姬封后,自家儿女落到了闻人德纯的下场,一时又梦到哥哥战死沙场,自己被贬入冷宫。 惊醒之后,只瞪着眼睛看着明黄绣五彩凤凰十二章的床帐,满头满脸的都是冷汗。伺候的宫女轻轻唤了一声,伸手取了一旁的手帕来为她拭汗,却见她盯了自己一眼,一双眼睛却是凛若寒霜。 宫女不由打了个冷颤,就听眼前的皇后娘娘道;“几更天了?” 宫女道;“才二更天呢,娘娘再睡一会吧。” 凌纤纤咬了咬牙,伸手接了帕子擦了擦脸,迷迷糊糊了一阵,又睡了过去,却做了一个跟前头截然不同的梦。 861.第861章 生老病死 过年的时候,凌老夫人的身子又渐好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吃庄园里做出来的参汤缘故,她本来就是年纪到了,这十年来步步谨慎,心思过于操劳又压抑,说的明白些,就是有些油尽灯枯了,所以才病来如山倒。 众人都知道,这只怕只是拖日子罢了,只是拿药好好的拖延着,她****都睡不着,虽然镇日都昏昏沉沉的,但是却睡眠浅的很,一点风雨都能惊醒。 李婆子来讨了那参汤方子,白蒹葭道;“左右不过都是些寻常的材料。” 李婆子道;“总不能老麻烦少夫人。” 白蒹葭笑了笑,道;“这是一片孝心,那里能说是麻烦呢。” 不过看了眼李婆子,还是让人将方子抄了出来,李婆子看了一眼,那方子说起来也是颇为普通的,没什么出奇的。 白蒹葭道;“这里还有半支人参,李婆婆可要一并带过去?” 李婆子道;“房里人参也是有的,皇后娘娘又赐了不少好参,少夫人请放心。” 李婆子回了院子,让人照着熬了,凌老夫人吃了,却没什么作用,心里奇怪,便是白蒹葭的小厨房里看着一会,就看见正忙忙碌碌的,她让人盯着那做参汤的,只见那做汤的人跟纸上些的做法也没什么两样。 心里暗自奇怪。 白蒹葭知道那方子没有庄园里的人参和湖水,也没有那样的奇效,仍然让人照样做了送了过去。 李婆子看着凌老夫人喝了参汤,道;“这也奇了,也不知道那边做出来的参汤怎么就比我们做出来的有效。” 凌老夫人有些倦倦的,送药来的似锦笑道;“大概是上天感动于少夫人这一片孝心吧。”她母亲是凌老夫人身边的人,说话也比较没有顾忌。 因为凌老夫人病的厉害,这凌府的年也不好太过喧哗,透着一股子安静。 听似锦这么说,凌老夫人笑了笑,想要说什么,却又感觉一股疲惫涌了上来,便道;“你自去忙吧。”沉目睡了过去。 似锦应了一声,将剩下的参汤拿去小火炉上温着,等凌老夫人醒来晚些时候再喝一些,又看了一眼李婆子,见她对自己点了点头,才抿嘴一笑,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白蒹葭将手上的单子拟好了,盯着旁边花瓶里的梅花,倒是叹了口气。 不过很快就振作了精神,凌老夫人交她的张本子上,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呢。 这年头年尾的,忙成一团,偏偏凌老夫人的身体却让她将这管家的事情交了出来,白蒹葭在这最忙的时候接到了这份差事,说起来也是无奈,即便是再心疼两个娃娃恨不得天天陪着,但是自己也忙的跟个小陀螺一样。 别的不说,那礼品单子就要重新捋一捋了。 她这边忙的厉害,转眼就到了大年夜。 凌老夫人虽然病的越发厉害了,传话说让人自己过年,不用管她。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该有的规矩还是不应该少的。 白蒹葭跟凌绝尘商议了一下——虽然说是商议,其实都是她在说,最后凌绝尘点了点头而已。 两个娃娃毕竟还是太小了些,不过倒是抱着去让凌老夫人看了一眼就抱开了,白蒹葭想了像,将凌老夫人拿给她的那个七宝长命锁给笑儿带上了。 灵儿另外带了一个青玉雕凤和田白玉镂空的长命锁。 看见那个七宝长命锁的时候,凌绝尘的脸上,很难得的出现了一丝微妙的神情。 白蒹葭见他神色,便道;“这是慈姑给的,也是一片心意。” 虽然太重了些,不过只是抱着去见一面,回来就取下来,也没多大的事情。 凌绝尘没有再说话,只是眼睛时不时的朝着孩子颈脖上的那个长命锁飘去,然后很快垂了眼去。 凌老夫人倒是更急一些,毕竟是自己的乖孙,只唯恐自己过了病气,看了一眼便心满意足。看见自己给的长命锁在笑儿的身上,更是十分欢喜,连精神都好了几分,让李婆子抱着看了一会,摆了摆手让人将孩子带了下去。 两个大孩子的身体倒是没多大问题,过来拜见了,又说了几句吉祥话,凌老夫人给了凌慎之和凌离儿两个极大的红包,笑道;“压岁钱和生辰礼都在这里了,明日就不给你们。”。 白蒹葭也吓了一跳,竟然给了两个孩子一人一个铺子。 看着凌老夫人的神色,却已经憔悴的不成样子了,心里却隐约感觉到,凌老夫人这举动,只怕有些交代后事的意思。 这一个年虽然有凌老夫人的病压在心头,但是人到底是到齐了的,过年的气氛还是有的。 凌老夫人精神也难得好了一些,出来吃了年夜饭,只是已经很没有胃口了,只喝了大半碗参汤,偏偏还道;“你们也别担心,我只是最近受了些寒,养上些日子也就是了,你们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 顿了顿,她脸色极苍白,却仍然道;“莫要让尘儿知道,他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候,莫要为这些事情分了神。” 白蒹葭看着她这样,心下也有些恻然,这一个年过的倒是没什么滋味。 凌慎之跟凌离儿倒是也够很乖巧,看白蒹葭心情不愉,也没有多说。 倒是凌离儿说要陪着凌老夫人,凌老夫人嫌她小孩子家家的,将人撵了出去,令众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只留了李婆子在身边伺候。 白蒹葭眉头微皱,抬头看了一眼凌绝尘,见他神色冷然,也看不出来什么波动,便柔声道;“相公……” 凌绝尘摇了摇头,道;“别扰了母亲清静,还是去外头守夜吧。” 白蒹葭嗯了一声,跟在了凌绝尘的背后,凌离儿瞥了一眼凌慎之,她心里还记挂着两个小娃娃,不过也知道这种守夜的时候两个小娃娃是断然不会在了。 凌绝尘又看了一眼跟在后头神色郁郁的儿女,低声道:“生老病死,天道轮回自有定数,尽心尽力就好。” 他自小学武,长于战场,对于生死倒是比人看得都冷淡很多。 862.第862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 白蒹葭见他神色,便点了点头。 回了大堂,因为烧了地龙,里头还是暖暖的。 她重生一回,凌绝尘也是个性子淡漠的,心里倒是都作好了准备。 只是凌慎之跟凌离儿到底年纪小,如今乍然面对极亲密的人要去了,倒是脸上都有些郁郁的,就是凌离儿这只小蝴蝶也飞不起来了,眉间掩着一层清愁,靠在一旁坐了,也没什么胃口。 只吃了几只炒白虾,和翠玉豆糕,吃了半碗糖蒸八宝饭,只有她平时饭量的一半,就已经吃不下了。 她想起凌绝尘刚才所说的话语,心里莫名的有一些堵堵的。 心里翻来覆去却只是生老病死,天道轮回自有定数几个字。 却又抬头看了一眼凌绝尘和白蒹葭,心下只是道,若有有一日父亲和母亲…… 念头刚起,顿时便被按了下去。 白蒹葭低声道;“离儿,怎么吃的这样少。” 女孩儿家也差不多到了开始吃长饭的年纪了。 凌离儿摇了摇头,道;“没什么胃口。” 她心头堵得厉害,便靠着母亲道;“娘,爹说生老病死……” 白蒹葭嘴角轻勾,看着她难得露出小女孩儿的娇态,伸手拍了拍她脸颊,柔声道;“生老病死,春夏秋冬,都是天地大道。” 她嫣然笑道;“你们这些小娃娃长大了,我们便也老了。” 凌离儿听她这么一说,心里更堵得厉害了,拽着白蒹葭的袖子道;“我不要长大,娘你也不要老。” 白蒹葭见她这惊慌失措的样子,倒是笑着叹了句小撒娇包。 最后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拣了一个干煎鱼饼放在凌离儿手里,看着她有一下没一下的咬着。 却笑着劝了两句。 凌离儿本来也是个风流灵巧的人,只是到底年纪小,如今第一次即将面对生离死别,心头也是说不出来的酸涩。 跟白蒹葭说了一阵,便也知道这种话实在是太孩子气了,不由抽了抽,将手里的干煎鱼饼吃了,又喝了碗宋嫂鱼羹。 只是脸上还是不算好看的坐在那里。 白蒹葭知道要这孩子接受还要一些时间,便也不去打扰她,只是拣了一些有趣的故事说给她听。 凌慎之自打五六岁后,每次都会拿百战棋出来跟凌绝尘厮杀一番,此时却也异常安静的坐在一旁。 这一夜倒是过的极安静,不过外头却烟花璀璨,灯火通明,隔着高墙也能看到外头的各色烟火。 凌离儿坐在白蒹葭身边,低声道;“娘。” 白蒹葭摸了摸她的小脸,道;“小离儿也九岁啦。” 心里隐约有些感叹,一转眼女儿都这么大了。 凌离儿想了半日,总算是迷迷糊糊的有些清醒了,靠着白蒹葭坐了,却没有再说话。 白蒹葭从袖子里取出来一只点翠嵌珍珠岁寒三友头花替凌离儿别在头上,那头花极为精致,凌离儿看了一眼,却没有什么兴致。 就听白蒹葭道;“你若是舍不得别人,趁着人还在的时候,就多对别人好些,否则若是没了,便是再后悔也没有办法了。” 凌离儿低低的嗯了一声。 凌慎之袖口里的手指却微微的一紧,眼中露出思索的神色。 凌绝尘抬头望了一眼白蒹葭,只见烛火之下,青年女子手指纤长细致,倒是比她手上哪朵头发显得更为美丽。 肌肤如玉,长睫低垂,脸上的神色安静宁谧,不带一丝烟火气。 凌离儿坐在一旁,却忽然开口道;“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就是这个意思吧。” 白蒹葭点了点头,凌离儿抿了抿唇,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头花。 却忽然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道;“娘,你们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祖母的,让她……”本来想说让她走的安心,看着到了嘴边,却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急忙急匆匆的道;“让她吃好喝好!每天都过得快快乐乐的!” 白蒹葭见她倒是真情实感的,倒是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道;“乖离儿。” 以凌老夫人的身份,其实最适合侍疾的是凌绝尘和白蒹葭夫妻。 不过凌老夫人固执强硬的很——前世跟白蒹葭斗了那么多年就可以看出来了,不允许自己在别人面前露出弱态,虽然如今已经是掩藏不住了,但是也像强撑到最后时候。 凌老夫人是断然不允许儿子将时间浪费在自己身上的。 而且凌绝尘那性子,不添乱就不错,还说什么侍疾。 白蒹葭作为儿媳,照理也是应该侍疾的,不过凌老夫人已经将家事丢了下来打发她去处理接受,虽然有些交托后事的意思,但是白蒹葭作为儿媳,也不能直接丢下这家事去凌老夫人床前守着。 而且如今大事初定,凌老夫人也知道凌绝尘跟凌纤纤如今算是相辅相成了,如果栽了一个,另外一个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她心知命不长久,只盼两个孩子能够妥妥当当的。 偶尔午夜梦回之时,对于自己当时将凌纤纤许给了闻人乐节,却是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若当初不是嫁了那么个人,也不会如此胆战心惊,她这十年来,也过的是小心谨慎,这几年操的心,真是比她以前半辈子操的心还多,嫁过去了那么多年,也是偶尔书信来往,想要相见已经不容易了,时时刻刻还为女儿担心,只唯恐七皇子在皇储之争下败下阵来。 好不容易七皇子顺利上位成了新帝,看着虎视眈眈的后宫女子,又唯恐女儿被人暗算了去,真是一天十二个时辰没有一刻钟是安稳的,自打费明珠当年一尸两命没了之后,凌老夫人只每时每刻都极担心,只唯恐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来,即便是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也不能掩盖她心里最深处的恐惧和担忧,也是这样担惊受怕了十年,到底是压不住了。 只是米已成炊,凌纤纤也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了,便没有了回头路,但是凌老夫人如今病的厉害,迷迷糊糊间却难得生起了几分软弱,同时也知道自己虽然病的厉害,但是想要再见女儿是很艰难了。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863.第863章 奶娘 等过完大年,立春方领了两个奶娘来了,都是收拾的很整齐的,头上都带着一支木簪,低声跟白蒹葭说了。 这两个奶娘,一个姓米,本来是个大家妾室,结果生下孩子没一个月就没了,主母说她照顾不周,将人撵了出来。 另一位姓齐,齐三娘家中孩子倒是周全,只是如今长女却入冬时生了重病,家里没了银钱,她也是没奈何。 立春悄声道;“这两位的身子都不错,性子也过的去。”米萍儿怀胎的时候,也是好好养着的,而齐三娘则从小身体强健,虽然此时有些憔悴,但是底子却是好的,在人牙子手上也是顶尖的 白蒹葭道;“你选的自然是好的。”她脸色不算好看,最近实在是太多事情堆在一起,即便是她,中馈来往都是驾轻就熟的,这半个月下来,也忙的厉害。 听白蒹葭这么好所,米萍儿和齐三娘都松了口气。 这家的工钱可是开得不错,虽然奶娘难得,但是那人牙子手上的奶娘对于这份工也想的很。 白蒹葭又皱了皱眉,想起了什么,喝了口茶,抬眸看着眼前的两个妇人。 齐三娘年纪大些,二十五岁刘脸上带着些笑意,米萍儿脸上却带着些苦涩,不过十八九岁的姑娘,她偏头想了想,看了一眼立春。 轻轻扣了扣手指,道;“工钱是一个月二两银子,四季衣服各一套,做满一年一共给你们三十两银子,平日除了喂奶,也不要你们带两个娃娃,自然有人安排你们吃住,可有问题?” 她倒是不愿意两个奶娘跟两个娃娃太亲近了。 有些家里因为放着不管,那奶娃娃被奶娘哄的跟亲娘一样。 还有什么奶娃娃离不得奶娘,一离就哭的,她是坚决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不过是吃了几口奶,钱货两讫,等日后断了奶,大不了多封些银子将人恭恭敬敬的送出去。 她看了一眼米萍儿,微微颦了颦眉,特别是这种人,虽然可怜可叹,但是却极容易将一腔心思放在孩子身上,一来二去,反而将别人的孩子当作了自己亲生的一样,虽然说起来也是濡沫情深,但是这又将怀胎十月的母亲放在了那里。 更何况这孩子……她眼眸微微一沉,她决计不能允许一个奶娘充当起娘和娘的感情! 齐三娘倒是高兴的道:“多谢凌夫人了!” 她算着三十两银子,便是拿二两银子给女儿抓药补身,剩下的在外头做点小生意或者在乡下建点青砖瓦房都足够了,更何况还有四季衣服什么的,光是看这路上过来见到那些丫头,就知道这四季衣服只怕也能值不少钱。 米萍儿也跟着道了谢,只是她脸上到底还有些凄婉之色,甚是引人怜惜。 白蒹葭摆了摆手,让人将两个奶娘带了下去,才对立春道;“这奶娘除了喂奶的时候,平时不要让他们接触两个娃娃。” 立春知道两个娃娃的身份厉害,便点了点头,道;“我知道的。” 虽然有奶兄弟之类的话语,但是自家少主少小姐,又不是没有亲兄弟,要那些奶兄弟作甚?更何况两个孩子都是她亲手接生下来,知道白蒹葭这人虽然看起来清冷,但是却极是执拗,少主少小姐将别人视为母亲却是白蒹葭不能容忍的。 两个奶娘很快就住了下来,不过也没有及时就上工,先是立春给他们诊过脉,开了小厨房的单子,养了小半个月的身子,才让人将两个孩子抱了来。 看见那两个粉嫩可爱的孩子,齐三娘倒是笑道;“这孩子果然可爱极了。” 米萍儿低眉一看,也是顿生爱意,襁褓里的两个小娃娃,粉妆玉琢的就跟年画上小观音面上的小金童小玉女一样,可爱极了。 心中只是迷迷糊糊的想到,若是我儿子还在,也该这样可爱。 等喂完奶,忍不住还想再逗弄一番,却已经被立春接了过去,本来舍不得放手,就听立春冷冷道;“米娘子?” 她方才陡然一惊,急忙将手放开,柔声道;“立春姑娘你轻一些,孩子刚吃完奶,莫吐了……” 米萍儿生的颇有几分姿容,眉目间也是有些楚楚可怜的味道,毕竟是在别人家里做过妾室的人, 立春瞥了她一眼,道;“我自然是知道的。” 她手脚熟练,又将两个孩子收拾干净,令小蕾跟红萼将孩子抱了回去,让人将齐三娘和米萍儿接了回去。 米萍儿眼波流转,看了立春一眼,却见她眼眸冷冽,想要说什么,最后却抿了抿唇,垂着眼睛坐了回去。 她如今跟着齐三娘坐在一间房里,倒是干净整齐,齐三娘倒是乐得不行,若不是还惦念着家里的儿女,便是乐不思蜀,恨不得在这里住上一辈子里。 自小到大,衣食住行,没有这么舒心过,特别是吃的,因为关系到喂奶的问题,立春也是下了心,特意开了方子让小厨房拣那上好的东西做着各种药膳,将两个奶娘好好的养了起来。 米萍儿天生就有几分楚楚可怜,此时更是养的肌肤晶莹如脂如玉,齐三娘也自觉自己胖了一圈,连手上的老茧也消减了些下去。 不过她镇日没有事情看,只有每日孩子需要喂奶的时候方才抱上来,齐三娘一下过上了吃吃睡睡的生活,本来在家里做活的时候,天天巴不得除了吃就是睡,结果真有这么一天,过了几日齐三娘就忍不住了。 寻思了一阵,买了些针线,开始跟着那些小姑娘学针线。 她嘴巴甜心思活,说些外头有趣的事情也是眉飞色舞的,小姑娘们见她干净整齐,没事的时候也乐意跟她亲近,见她年纪比自己大还诚心诚意的来请教,也有些做师父的得意,也愿意指点她一些,教她描些新鲜花样,将那平日看不上的边角碎料和丝线给她由着她折腾。 这日正捧了一个新的花样子回屋,就看见米萍儿正坐在窗边长吁短叹的。 864.第864章 看紧 齐三娘这人呢,说好听了是心大,说明白些就是没心没肺,见米萍儿这样,便忍不住好奇。 你说这吃的好喝的好,半点不用操心的日子往哪里找,这米萍儿也是水灵了不少,米萍儿长得比齐三娘好,如今娇滴滴的跟水葱儿似的。 这怎么还天天凄凄惨惨的不是叹气就是发呆,这样的好日子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她将花样子放在一旁,又寻了纸出来照着描,一路描一路道;“萍儿你这是什么了,天天长吁短叹的,莫不是有什么心事不成?” 米萍儿看了一眼齐三娘,心中暗暗的叹了一声身若浮萍,命比下贱,一时心头一酸,眼圈又红了,道;“我只是想我的贵儿。” 她口中的贵儿就是她早夭的儿子。 看着米萍儿这样难过,齐三娘心里也生起一些惺惺相惜的感情来。 作为母亲,对于儿女的心思还是差不多的,她也是能理解米萍儿的丧子之痛,当下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坐在米萍儿身边,柔声劝慰了几句,道;“你如今年纪又不大,等日后出了门去,寻一个好丈夫,再生几个胖娃娃就是了,那贵人知道你惦念他,总会再投胎在你的肚子里的。” 她看着米萍儿的姿容,心里还是暗暗盘算。 米萍儿虽然已经生过一个孩子了,但是她毕竟生的不错,这阵子又在凌家锦衣玉食的养着,越发显出楚楚风姿来,一身藕荷色的纱衣,腰间同色腰带一系,真是如风舞柳。 只是她这悲风伤月的性子有些不好,不过在大家族里做过妾,有见识有体面的,等从凌家出去,这米萍儿手上有几十两银子做嫁妆压箱底,就算是嫁过人,但是她这样的人才也能找到不错的人嫁了。 就算是做不到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的,但是要安稳富贵的过一辈子,也是不难的。 不是她说,即便是那小妾平日再怎么受宠,这米萍儿被当家夫人说撵出来不就撵出来了,还是做正头娘子来的好。 米萍儿听齐三娘这样说,低头思忖片刻,眼睛里微微闪烁,低声道;“我……我……” 她我了半日,齐三娘心里正着急,就听米萍儿道;“我也不想再嫁了。” 听米萍儿这样说,齐三娘倒是吓了一跳,米萍儿这年纪,倒是跟她最年幼的妹妹差不多,不过当时她妹妹没长大就夭折了,听米萍儿这样心灰意冷的,倒是忍不住劝道;“你这又是何必,你年纪轻,又这样好看,也不是找不到好的。” 米萍儿发了会呆,却又望了一眼齐三娘,齐三娘展开三寸不烂之舌,只盼米萍儿能够改变主意。 却蓦然听米萍儿低声道;“那……小少爷,倒是跟我的贵儿有几分相似。” 听米萍儿这么说,齐三娘笑道;“小孩子家,都长得差不多的,等到了一两岁上,眉目长开了,就不像了。” 她想起家里的一群小兔崽子,刚出生不久的时候,都跟红皮猴子差不多,等到一两岁,眉目长开,就各有各的样貌了——不过她想起自己见过的那两个小娃娃,虽然同样都是小猴子,但是这两个小猴子的确好看一些。 虽然都是软软嫩嫩的一团,但是这两个孩子却很是乖巧,看样子也很好带,让带了一堆皮猴子的齐三娘也有一点羡慕。 还记得自家那孩子,真是闹腾的厉害,在这两个娃娃这个年岁的时候,没事就扯着嗓门哭闹,让她一天到晚睡了醒醒了睡,断断续续的,也没超过一两个时辰。 这凌家夫人,真正是个有福气的人。 她想,虽然只在第一日见过那凌夫人一面,但是却是个真正有福气的。 不过心中只是羡慕,倒是很快就放下了。 听齐三娘这么说,米萍儿垂下眼睛,齐三娘道;“我新学了个花样,精致的跟花儿似的,来我教你,学会了,日后出去也有个谋生的手段。” 她心里可是清楚,这年头绣花这种东西想要学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一年虽然清闲,但是如果能学会一些手艺,将来出门去,日子也比以后好过的多了。 在别的地方针线活儿就是不是这么好学的。 米萍儿摇了摇头,看着一眼齐三娘,齐三娘要拉她去看针线,她却只是推开了齐三娘的手,慢慢到床边躺下了。 齐三娘拿了针线在床边做着,劝道;“你那贵儿如果还在,想来也是舍不得你难过的,你还是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经。” 米萍儿闭上眼睛,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直到晚上时分,方才起来,细心修饰了一番,齐三娘暗自皱眉,就看见立春带着两个孩子进来了。 米萍儿顿时面露喜色,看着立春将笑儿抱了过来,便伸手要接。 立春却轻巧的将笑儿放在了齐三娘手里。 米萍儿脸色一僵,红萼将手里的灵儿递了过去,她却面目僵硬的看着齐三娘。 齐三娘感觉到了米萍儿的目光,也有些怜惜她的心意,正要说什么,就听立春冷幽幽的道;“怎么了?” 齐三娘走到米萍儿身边,道;“立春姑娘,我有一句话,知道不应该说……” 就听立春冷然道;“你既然知道不应该说,那就不要说了。” 她又看了一眼齐三娘,道;“请你们来就是让你们好好做奶娘的,别的事情,你们就不要管了。” 她这说的极不客气。 别的家里,奶娘与幼子的感情大多不错,便是拉扯上八九年的也有,不过这两个孩子,却不允许与奶娘产生太多的感情。 等一年后,断了奶就要将这两位送走的。 她当时也是拣了两个在奶娘里身子礼仪都是比较拔尖的,齐三娘性情开朗又老实本分,米萍儿也是知书达理性情和婉,别的倒是无所谓。 齐三娘道;“这吃谁的奶不是都一样么。” 她实在同情米萍儿,虽然别的不能帮她,但是也希望笑儿稍微可以慰藉一下米萍儿的丧子之痛。 立春道;“既然吃谁的都一样,那为什么要将笑儿给她?”她又眯了眯眼睛,道;“齐三娘,主子的事情,难道还要你的安排不成?” 她口气冷清淡漠。 865.第865章 打压 齐三娘看着立春冷淡的眉眼,低下头去,她只觉得这事谁做都差不多,也是看着米萍儿楚楚可怜,想要让她开心些。 但是这立春姑娘怎么防人跟防贼似的。 她心里也不太舒服,只是低声道;“萍儿她幼子早逝,心中难过,见小少爷生的可爱,难免生些怜爱之心……” 立春皱了皱眉,旁边绿君道;“我母亲还去的早呢,难道还能求夫人做我母亲不成?” 想认他们小少爷做儿子,人家亲娘还在呢,若说教养孩儿,不是绿君胡说,这米萍儿那里比得上立春一根手指。 虽然回来没有多长时间,但是立春靠着自己高明的医术和沉稳的性情,已经将一群小丫头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个个都敬佩她的不得了。 旁边的小蕾没有说话,只是眼睛里也带着一丝嘲讽看着一声不吭的米萍儿,她平时知道齐三娘的性情,倒是打了个眼色。立春轻轻的拍了拍襁褓里的孩子,小娃娃已经眉目已经长开了,越发可爱了,却忽然笑道;“米娘子既然心念幼子,那外头孤儿也不少,回头让人寻个回来就是了。” 孤儿这种东西,那里都是极多的,特别是年幼的孤女,更是一捡一大把。 立春续道;“若是觉得对这事情不满意不愿意做了,就按照合约书上说的,大可以自此离去,违约也就五两银子而已。” 她倒是在这两个人身上废了一番功夫,如果能够老老实实的自然是极好的,如果有什么其他念头,也就罢了。 说道银子,齐三娘顿时好像鹌鹑一样老实了。 看了一眼米萍儿,心里叹道,好妹妹,是我帮不了你了。 这样清闲钱多还能学到手艺的事情,她也不想轻易的丢了。 当下在一旁坐了,解开衣襟喂奶。 米萍儿一声不吭的将灵儿接了过来,看她动作有些粗鲁,立春皱起眉头,这米萍儿本来以为是个知书达理的,结果这样看来,毕竟念头还是太多了些。 她心中打定了主意,面上却半点神色不露,等喂完奶水,立即将两个孩子接了过来,抱在怀里,冲米萍儿道;“米娘子,你若是有意,等一年后合约完成之时,我便做主为你寻个年岁相当的孤儿,如何?” 如果米萍儿肯老老实实的,她也不愿意换人。 灵儿吐了个小泡泡。 米萍儿沉默一阵,才道;“不敢劳烦立春姑娘费心。” 她声音凄婉,立春也不在意,道;“你不要就算了。” 带着两个孩子走了,等回了房间,绿君才吐了吐舌头,道;“这人好生无理。” 小蕾道;“乳母跟少爷感情好的事情也不是没有,我听说前朝还有人跟自己奶娘牵扯不清的。” 绿君咋舌,道;“真的?” 小蕾道;“当然是真的!”她们倒是不觉得笑儿会做出什么来,只觉得是一个好好的少爷被奶娘引诱坏了。 想起米萍儿楚楚可怜的相貌,她脸上也露出一丝嫌弃的表情。 她也很喜欢小少爷和小小姐的好吗!? 丫头跟奶娘不太一样,像她们这种家生子,如果年岁相当,给少爷做通房的也很多,但是如今凌家成年的就一个凌绝尘是肯定不可能的,想想如月的下场,这群小丫头自认都比不上如月,如月都被主人一巴掌拍死了! 凌慎之年纪又太小,他们虽然带着这两个奶娃娃,但是也顶多等这两个娃娃三四岁上就要放出去了,便是一手照料两个小主子,差不多的年纪换一波,总不会闹出什么大的乱子来。 奶娘这身份有些家里吃上几年的也有,在孩子还小的时候,更容易产生依恋之情。 绿君小蕾也是有私心的,在主子面前越体面,越得主子信赖,日后指婚也好上几分,若是小主子真的跟奶娘产生了深厚的感情,对于她们这样的小丫头来说,不是一件好事,而且看米萍儿的样子,也不是个省事的。 所以对于白蒹葭这防患于未然将奶娘跟小主子坚决隔开的事情,小丫头们都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 虽然自己是辛苦些,但是总比小主子信了别人来的好。 不过对于齐三娘和米萍儿的事情,立即悄无声息的在院子传遍了。 这院子里出众些的丫头,那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听得清楚,也知道白蒹葭的主意,心里小算盘打的劈啪响。 倒是有个同情齐三娘的,教她针线的时候说了两句,齐三娘也知道厉害,她虽然热情开朗,但是也不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见立春坚定冷然,虽然心里觉得有些不以为然,但是也不会因为米萍儿丢了这份差事,便也老实了起来。 米萍儿一个人也翻不起来什么浪花,小蕾跟绿君都是口齿伶俐的又拎的清的,每次都米萍儿刚要开口,就一搭一唱的将人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且立春也是做的很谨慎,两个孩子都是两个奶娘轮流喂的,好在两个娃娃并不挑食,不过她也发现,米萍儿对笑儿温柔很多,对于灵儿每次都感觉很不耐烦,抱着灵儿的时候还眼巴巴的看着笑儿,心里暗自冷笑。 齐三娘倒是对两个孩子都一视同仁,每次都将小娃娃喂得饱饱的,她带过几个孩子,手上也很熟练,抱着孩子还轻轻拍打着防止娃娃吐奶。 看着齐三娘的动作,立春暗自点头,日后若是白蒹葭再生了孩子,这奶娘还是要找齐三娘这种没什么心思,又养过几个孩子的,不过她想要找个合意的奶娘,暗自托人找了一阵,也不知道什么邪,硬是没有一个合意的。 时间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过去,转眼又到了柳条百尺拂银塘、且莫深青只浅黄的时节。 这样的日子,凌慎之是要做柳芽茶的,他做了好几年,倒是很熟悉的,他带了两个丫头,摘了不少柳芽回来,就正好看见立春正在低声跟白蒹葭说这些什么。 白蒹葭点了点头,然后温和的说了什么,看了眼凌慎之,伸手将人招了过去,看见凌慎之后头两个丫头篮子里的柳芽,倒是笑了笑,虽然离了昆云,但是谢老先生也一起来了京城。 866.第866章 赴宴 尊师重道,这昆云礼节的柳芽茶,自然是不能轻忽的。 白蒹葭看了眼凌慎之,孩子已经过了九岁,没有前世见过战场之后的冷冽和煞气,但是总的来说,还是沉稳了不少,眉目又长开了些,越发俊逸了。 “孩儿只是觉得,谢老先生远离家乡,这柳芽茶或者能稍宽他的思乡之情。”凌慎之看着白蒹葭不说话,便开口解释道。 白蒹葭笑道;“又没有怪你。” 凌慎之抿了抿唇,想起刚才立春和白蒹葭说的话,眼眸微微一闪,就听白蒹葭问了两句功课,他一一答了,白蒹葭却忽然笑道;“灵儿怎么没有跟你一路?” 以凌离儿的性子,凌慎之去采摘柳芽,她是定然要去凑热闹的。 凌慎之道;“她最近忙着照顾弟妹。” 所以他这个做哥哥的,很理所当然过的被排到后面去了。 想到凌离儿,白蒹葭倒是不由笑了一下,最近的日子也是过的安稳平静,虽然有不少琐碎的小事,但是也很快就处理完了。 凌离儿极喜欢笑儿和灵儿,每日里除了必要的功课,没事都在两个小娃娃身边闲逛,对于这件事情,白蒹葭倒是乐见其成的。 家里孩子的感情好些,总是好事。 凌慎之道;“母亲是要见妹妹么?” 白蒹葭摇了摇头,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随口问上一句。”便又说了一会话,自让凌慎之去忙碌,偏头想了想,去了两个孩子的房间,只见凌离儿坐在琴后,正在笑吟吟的拨弄着琴弦,弹一曲春风. 曲子倒是很欢快,宛如流水上的小巧浪花,活泼明粲,虽然技法不难,难得却是那片明媚开阔的心意。 看着白蒹葭进来,凌离儿抿嘴一笑,虽然坐着没动,指下的琴声更欢快了。 她虽然更偏爱琵琶一些,不过古琴却是一定要学的,所以她古琴上的造诣也不低。 两个孩子正躺在摇篮里,放在暖暖的阳光下,绿君跟绛烟正坐在一旁做着针线,被琴声感染,唇角也不由自主的带着笑意。 看见白蒹葭起来,两人急忙放下手里的针线,急匆匆的朝着白蒹葭行礼,白蒹葭走到两个孩子身边,只见比起前几个月瘦猴儿一样的两个孩子,如今却已经养的水灵滋润,那嫩生生的肌肤简直好像奶油一样,随时都可以掐出水来。 凌离儿弹完曲子,走到了白蒹葭的身边,白蒹葭笑道;“你这曲春风倒是弹得不错。” 凌离儿道;“我可是特意给弟弟妹妹学的,说的这曲子听了容易让人心情愉快,小娃娃也跟春笋一样,见风就长好高好高!” 看着凌离儿稚气的眉眼,眼下的朱砂一闪一闪的甚是晃动人心,一身水绿衣衫,除了头上她过年时候给的岁寒三友珠花外,颈间只是套着一圈明珠,白蒹葭心里也有几分思忖,就听凌离儿道;“娘是有什么事情吗?” 白蒹葭笑道;“没事就不能来见你了吗?” 凌离儿摇了摇头,道;“娘你最近忙的很,即便是来看两个小娃娃,也是三更半夜的瞥上一眼,大白天的那里来的空隙。” 她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白蒹葭又忍不住捏了她一把,道;“辅国公家准备开牡丹花宴,递了帖子来请我们呢。” 凌离儿撇了撇小嘴,道;“牡丹花宴?” 她想了想,道;“是牡丹花艳压天下的那个牡丹花宴么?” 对于这京城里的事情,她也了解了不少,白蒹葭点了点头,凌离儿眼睛一转,道;“娘亲,我们小花园的花儿开的那么好,怎么不请人来开个花宴?” 白蒹葭捏了捏她的小脸,看她小脸泛红,心下叹道,这孩子是越发冰肌玉骨了,戳上一两下就留下印子,“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凌离儿已经九岁了,差不多也是可以在外行走应酬的了,她对这孩子也是极为明白,没人的时候或者有些天真淘气,但是在若是有人在,却是一个十足十的大家闺秀,让人挑不出来半点错漏。 她虽然打算多留凌离儿几年,但是这必要的交际应酬还是要的。 更何况凌离儿虽然自己能找乐子,但是白蒹葭觉得还是有几个闺中姐妹比较好,虽然不求能做到阿九衣衣那样,但是能一起交往一番,也是一场好事。 这牡丹花宴却是正适合的,辅国公府老太君挑选过的女儿家,都是很出众的。 别的不说,那姬瑶琇白蒹葭就觉得是个值得一交的女子,只是当年她走的急,婉拒了姬瑶琇一起过端午的请求,如今想起来,还是有些不太妥当的。 她眉目宛然,说道姬瑶琇,就不由想起闻人衍,说到闻人衍,就不由想起苏青鸾了。 前世苏青鸾借着闻人衍攀上了聂淑姬,聂淑姬很喜欢她,可以说是春风得意,这京城的德贞公主之名,就没有不知道的,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娶这位德贞公主,不过这辈子聂淑姬没做成皇后,苏青鸾又惹怒了现在的皇后凌纤纤,公主之位肯定是捞不到了,这些日子下来她忙的很,倒是没关注苏青鸾,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不过这个念头却是一闪而过,她很快就将事情抛之脑后了。 前世苏青鸾挟德贞公主之尊,也只是给她添了点堵,实际上对凌绝尘一点办法都没有,今生…… 她想起青年掩藏的很好的窘迫,倒是弯眉微微一笑,凌离儿见她嫣然一笑,不由道;“娘?” 白蒹葭伸手携了她,道;“走,娘亲陪你去选花宴上的衣裳首饰。” 凌离儿扁了扁小嘴,这听起来就好麻烦的样子啊,不过看着白蒹葭的神色,却也没说什么,乖巧的跟在白蒹葭的背后,眼眸转啊转的,开始问着白蒹葭关于这京城十大风雅之事的事情。 白蒹葭只是笑,说道;“只是你见着就明白了。” 凌离儿跟在白蒹葭背后,准备出来的裙子自然是顾青亲自做的那条顾绣十二月裙,又拣了一套首饰出来让丫头另外收着,时人常慕金银首饰,不过凌离儿年纪还小,却大多是翡翠、白玉、珍珠、珊瑚、碧玺等材料。 867.第867章 书生捧墨 牡丹花宴白蒹葭却是第二回参加了,有了上次的教训,路上就瞧见来来往往的侍从暗卫不少。。 凌离儿跟在白蒹葭的身后,她神色内敛,笑意端庄,虽然是头一回跟白蒹葭出门,却也不见怯意。 辅国公老太君倒是很欢喜她,将腕子上的一个尊蓝夜水晶玉镯捋了下来塞到凌离儿手里,眼看她一个嫩生生的腕子套着空荡荡的镯子,倒是笑了一声,伸手从旁边丫头手里拿了块手帕将镯子包了,让丫头收了起来。 见她生得端庄秀美,倒是心中怜爱,带在身边问长问短的。 凌离儿本来就是个玲珑剔透的性子,连凌老夫人那种人都能哄的眉开眼笑的,更何况老太君这样的。 老太君连夸她玲珑剔透,如冬梅披雪,让她挨着自己坐了,问长问短的,又问她的裙子,问她针线。 凌离儿让使女将自己做的一条抹额拿到老太君身边,道;“当初老太君送了我们粽子,我也没什么好礼物,就自己做了一条抹额,还请老太君不要嫌弃。” 她还惦念着去年端午的时候,辅国公家里送去那些五宝粽子呢,特意提起来的心思却是让老太君这年端午万万不要忘了。 看着眼前这老太君,真是觉得越看越顺眼。 老太君见那抹额中间绣着焦骨牡丹,旁边却盘绕着各种颜色的牡丹,姚黄魏紫,赵粉豆绿…… 华丽中透着贵气,难得的是一副抹额上绣着这样多的牡丹花,竟然不显得斑驳凌乱,可以看出这女工的用心和水准。 她心里暗自满意,却又多打量了一番凌离儿,真是越看越觉得可爱,只可惜年纪还是太小了一些,若是大一些,这样的家庭,这样的人才,就是说给闻人衍做正妃也是妥当的。 不过闻人衍的婚事她可不准备耽误,这丫头少说要等上几年,做侧妃在别人家看来是天大的荣耀,但是白蒹葭家里可是看不上的。 不过很快就将这心思放开了,拉着凌离儿问长问短的。 凌离儿笑吟吟的一一回答,旁边老太君的媳妇,闻人衍的母亲笑道;“你看看,这倒是好像是亲孙女儿一般,倒是将我们都比下去了。” 凌离儿脸上一红,道;“你们就知道打趣人家。” 她脸上一红,眼下的泪痣更是娇艳的几乎要滴下来,小少女虽然青涩,也有一股更说不出来的动人风韵,轻轻跺脚道;“人家不来了。” 躲到她娘背后去了。 白蒹葭见她娇俏,倒是笑道;“老太君和夫人这是欢喜你呢,怎么这样小气。” 说着又将凌离儿往前推了两步。 不过这一番作态,这房间里登时便亲密了起来,老太君让人将凌离儿那件宝蓝江绸牡丹纹镶红宝石的抹额收了起来,特意吩咐放在了梳妆匣里,明日要带的,除了那玉镯子外,又让人寻一套赤金点翠镶嵌珊瑚珍珠海棠花的头面出来。 白蒹葭在一旁道;“老太君也是太客气了。” 老太君道;“我喜欢这孩子,这些东西给了她才是恰逢其所。” 说着又对白蒹葭道;“小孩子家家的,还是打扮的富贵一些好。” 白蒹葭应了一声,也没有说话,虽然凌离儿今日的打扮也是大方中不失庄重,但是在老太君这样越老越爱热闹花样人看来,这小姑娘还是穿的越是灿烂华丽越好。 倒不是说老太君不懂欣赏,只是年纪到了,就越发喜欢那些华丽的东西也越发爱热闹了。 这一年来闻人衍也算是春风得意,如今更是在外行走,黜陟使这官位说起来也是多亏了白家,一旦回来,在运行一番,不出意外,前路已经很稳当了。 老太君却忽然想起一事,倒是跟白蒹葭说起她临走前送来的那盆书生捧墨。 那花甚是美丽,姬瑶琇一见就爱极了,结果放在房里,那身子竟然一日好似一日。 姬瑶琇根子弱,便是各种人参燕窝的养着,这么多年下来,也没见好多年,但是得了那书生捧墨外,却是好了不知道多少,今年来连药都很少吃了。 白蒹葭心里清楚,那书生捧墨是从庄园里带出来的,那庄园里的东西都颇有些奥妙,想来这书生捧墨也带上了一些作用。 听老太君这么说,也只是笑道:“阿琇姑娘本来就是大富大贵的人物,既然熬过了上次那一场大难,好起来也是她本身的福气,那花儿也是沾了阿琇姑娘的福气,那里能说是什么那牡丹花儿的功效呢。” 她这话说的乖巧,老太君便笑了笑,跟她又说了一会话,特意让凌离儿在她身边坐了。 众人瞧见老太君身边坐了个面生的小姑娘,心里都暗自奇怪,打听到了那小姑娘的身份,便知道这老太君对于这小姑娘倒是极为看重的了,不由暗自留心。 只是这小姑娘到底年纪太小了些,都不由暗自盘算自己家中十来岁的小儿郎来。 凌离儿却不知道外头那些夫人们的念头,只是将老太君哄的眉开眼笑的,只恨不得就有这么个亲孙女儿。 今年的牡丹花却比去年更好了一些,那花奴却已然换了一批,不过也依然都是眉目秀丽的小姑娘。 不过让白蒹葭有点意外的是,这次压轴的自然是辅国公家的那盆焦骨牡丹,但是在焦骨牡丹之前的,却是一位极美貌的姑娘抱着的那盆书生捧墨。 那姑娘秀丽逾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身白裙飘然若洛神在世,湘妃重生。 那书生捧墨自然是开的极好的,但是那姑娘也也是姿容端丽,一张小脸反而比那牡丹花儿还要娇艳上几分,顾盼之间却有着无限引人怜惜的风情,正如风过白牡丹,又似白莲含羞。 白蒹葭颦了颦眉头,那白衣少女已经飘然而入,轻启朱唇,露皓齿,嫣然笑道;“奴婢这盆花,名为书生捧墨,所谓素华映月只闻香,淡薄似衿西子妆,说来也是得的奇妙,白牡丹虽多,这一盆却是通体雪白,唯下头一点墨迹,正如白衣书生,捧墨在手。” 868.第868章 新月姑娘 少女的声音更是动听至极,似冬日时候的一壶温酒,即便在场的都是女子,也不由暗自心里叹了一声,好出色的女孩子。 这书生捧墨不仅仅是花型好,端丽大气,而且名字的含义也很好。 那白衣少女娓娓道来,立即有人暗自点了点头。多看了那书生捧墨几眼。 白蒹葭佯做无事,脸上微红的道;“老太君这样看重这盆书生捧墨,真让妾身受宠若惊呢。” 看了眼白蒹葭,老太君眯眼轻笑道;“这花儿当得起这个称呼。” 她又笑着瞥了一眼白蒹葭,又听白蒹葭笑道;“这位姑娘好俊的人才,也不知道老太君从那里寻来的。” 老太君瞥了一眼那白衣少女,漫不经心的道;“是阿琇上香的时候遇到的。”她想起这少女的来历,忍不住哼了一声。 白蒹葭看她神色,便不再问,只是笑吟吟的端了杯茶水在口里,又吃了一片煎牡丹。 倒是闻人衍的母亲,林王妃在一旁道;“这位姑娘说起来也是个命运坎坷之人。”她方道;“这丫头生得好,本来是来京里投亲的,结果孤零零的一个女孩子,那里找得着,偏偏被汤家那位少爷看上了,要抢进府里去。” “这新月姑娘虽然家中已经败落,却是好人家的女儿,那里肯依,争执间便闯上了路上,正好阿琇路过,便将人救了回来,她倒是有几分灵巧心思,跟阿琇也谈得来,便留着给阿琇做个伴儿。” 听林王妃的口气,倒是极欣赏这位小姑娘。 毕竟是那么多年养出来的倾国妖姬,容貌举止,琴棋书画,揣摩人心,伏低做小的本事,哄个单纯的少女还不容易。 白蒹葭抿嘴一笑,看着萧新月抱着那盆书生捧墨,弱柳扶风一样的走了过来。 难得的是这样的姿态,反而不会让人觉得厌恶,更增添了几分楚楚可怜,让人不由自主的就生起,这真是一个水做的女孩儿的念头。 白蒹葭抿嘴一笑,快十年啦,萧新月怎么算都二十三四岁,也不知道她怎么收拾的,看起来竟然还是这十五六岁的娇怯怯的样子,但是这娇怯天真里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风情,女子倒是还罢了,如果换了男儿,这一丝若有若无的风情,只怕撩拨的人心湖难平。 白蒹葭笑道;“这书生捧墨与这位新月姑娘,倒是相得益彰。” 她声音诚恳,却又笑了下,道;“我瞧着倒是比阿琇姑娘差了一些。” 老太君笑了笑,道;“只可惜这丫头还是太荏弱了一些。” 牡丹毕竟为花中之王,尊贵典雅,花色娇艳,这白牡丹虽然不如姚黄魏紫那样国色天香,但是也自有一股尊贵的气度。 萧新月倒是楚楚可怜,只是清净有余,华丽不足. 姬瑶琇虽然也是凤尾森森,龙吟细细,但是毕竟从小养在老太君身边,虽然一心一意只在这牡丹上,但是也有着勋贵少女应有的骄矜。 这萧新月虽然是只小狐狸,但是也不得不说,辅国公府的老太君等人,却是一只比她老成上到了不知道多少的老狐狸。 再怎么说,这焦骨牡丹才是辅国公府的镇府之宝,这姬瑶琇也是老太君极为重视的后备,所以断然不会有人压过风头去。 而且按照老太君的说法,如今姬瑶琇的身子也大好了,正是正经出面的时候了。 她嘴角含笑,凌离儿坐在她身边,看着姬瑶琇抱着焦骨牡丹出来了。 当年的少女经过这一年,脸色好看了不少,皮肤依然清透如玉,但是却显得略微丰盈了些,越发显出少女姿容端丽,冷静从容。 白蒹葭抿嘴一笑,不管怎么说,看着当年早夭的少女能够继续活下去,对于谁来说都是很值得高兴的事情。 等众人赏过牡丹,姬瑶琇走了过来,开口道;“阿琇还未谢过凌夫人救命之恩。” 白蒹葭摇头笑道;“是阿琇姑娘福气大。” 姬瑶琇眼睛一转,没有见到立春,想了想,也没有问,只是脸上一红,道;“凌夫人过奖了。” 她虽然精于花艺,对于人情来往还是有些生嫩,正好看见旁边的凌离儿,正笑吟吟的看着她,不由笑道;“哪来这么一个神仙似的妹妹。” 白蒹葭笑道;“你可不要这么夸她,这孩子受不得,两句客套话她就当真了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姬瑶琇年纪比凌离儿大上不少,从小养在老太君身边,家里只有个闻人衍年纪比她大些,但是毕竟男女有别,也说不上如何亲密,如今见了凌离儿,便笑道;“凌小姐真是粉妆玉琢。” 却又嫣然一笑,道;“若是有空,经常来寻我玩儿。” 凌离儿见她姿容端丽,又言语温柔,她本来就是个爱好美色的,见了姬瑶琇,还好还记得面上的分寸,先看了一眼她娘的脸色,方才笑道;“阿琇姐姐才真是神仙姐姐呢!我看着你抱花出来,还当你是那焦骨牡丹的牡丹仙子了。” 她从小惯常见什么说什么,不过年纪小,又生的粉嫩,众人听她说话,都当是出自真心,见她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姬瑶琇不由脸上一红,道;“凌小姐过奖了。” 凌离儿笑了一下,只觉得她这样看着人十分清静,不由笑道;“我叫离儿,神仙姐姐叫我离儿也就是了。” 姬瑶琇道;“是琉璃的璃么?” 心下却想,这孩子晶莹剔透,倒是宛如琉璃,其色流云漓彩,其质彩泽光润。 凌离儿道;“是别离的离。” 姬瑶琇微微一怔,倒是不由看了一眼白蒹葭,心里暗自疑惑,这位凌夫人怎么会给孩子取了这么不吉利的名字。 白蒹葭笑道;“是不可须臾离的离。” 姬瑶琇方才醒悟过来,两面说说笑笑一阵,便将这话说到了书生捧墨身上。 白蒹葭倒是笑道;“多半是牡丹仙子怜惜你的一片心意,所以才多方护佑,日后才有的是福气呢。” 如今这京城里已经安稳了不少,辅国公又加强了防卫,这次牡丹花宴倒是极为安稳平静,没有闹出什么乱子来。 869.第869章 见新月 白蒹葭却有意无意的多问了几句萧新月的事情。 姬瑶琇道;“新月姑娘倒是个极好的仙女儿般的人物,只是这命却太苦了一些。” 姬瑶琇毕竟是从小养在老太君身边,以前身子又弱,老太君很是呵护她,她又素来以花为伴,以草为友,所以在某些方面她也比较单纯,很有同情心,若非如此,萧新月也不会选上她了。 对于新月所说的话,倒是信了,此时说起来也未免很多唏嘘之意。 白蒹葭道;“不知道可能相见……” 姬瑶琇道;“怎生不能?” 急忙让丫头去请萧新月过来。 白蒹葭又问了几句关于萧新月的事情,若有若无的,倒是打听出一些事情来。 她眉头微微一皱,就瞧见丫头引了萧新月进来。 萧新月也是谨守礼仪,在外头见过礼,听了老太君唤她,方才慢慢走了进来。 白蒹葭笑道;“好一位小仙女儿!” 凌离儿抬头看了一眼萧新月,不得不承认这位姐姐的姿容风情,是她见过的人里面最为出色的。 虽然自己母亲也是气质出众,如暮霭流玉,但是眼前这少女宛如雨后梨花,风露青莲,那种引人怜惜的气质却是凌离儿从来没见过的。 萧新月一身素白绣书生捧墨的春衫罗裙,发间一支玉雀钗,青玉雀喙上衔着一串水晶流苏,下头缀着一颗猫眼石,随着她的动作颤颤巍巍的,欲飞未飞,甚是动人。 萧新月低头道;“夫人过奖了,新月愧不敢当。” 心里却暗自嘀咕,这位夫人我似乎在那里见过。 她虽然聪慧机智,但是与白蒹葭在平直城相见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而且那时候白蒹葭也是经过掩饰的,萧新月低头想了一阵,还是没想起眼前这位夫人的身份,不过她也是聪敏之人,将眼前的妇人气质不俗,身旁的小女孩也是如琢如磨,眼下一颗泪痣更是显眼,顿时便知道白蒹葭的身份了。 白蒹葭暗自留意萧新月的神色,不由笑道;“听说萧小姐是来投亲的?” 萧新月道;“是。” 白蒹葭笑道;“不知道那亲戚如何称呼,说不得可以帮忙一二。” 萧新月道;“我到了才知道家中的人都没了。” 说到没了,她也是眼圈一红,露出一些难过的神色来。 即便是白蒹葭早知道她是作戏,也不由为她精湛的演技喝了声彩,萧新月的演技真是入木三分,这楚楚可怜的姿态,如果是换了别的人,那里还舍得继续问下去。 白蒹葭正色道;“倒是我莽撞了。” 萧新月擦了擦眼泪;“凌夫人不要这么说,凌夫人也是不知……只怪新月命苦罢了。” 姬瑶琇见她泪流不止,倒是有些心疼,急忙道;“好端端的,怎么又哭起来了,你这身子刚好没多久。” 白蒹葭道;“倒是我的不是了。” 萧新月急忙道;“不敢。” 白蒹葭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新月姑娘这倾国倾城貌了,也幸好碰上了阿琇姑娘这般慈善的。”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众人都心里清楚,萧新月这样子,虽然看上去只有十几岁,但是守孝三年,加上又无父无母的,婚事上难免吃些苦头。 不过如果老太君愿意为她打算一二,这婚事也不会太差。 她这两句话虽然看起来只说是随便说说,但是听在老太君的耳朵里,却抬起眼睛若有若无的看了一眼白蒹葭。 老太君可不像姬瑶琇那么天真,这萧新月如果能够哄的姬瑶琇开心,她也不介意随手扶上一把,反正手指缝里随便漏点东西也就够这种小丫头受用了。 不过听这凌夫人的口气,这萧新月怎么有一种算计姬瑶琇的意思。 老太君可不信白蒹葭这种人会无故放矢说出这么一句话来,看向白蒹葭的神色里,也多了几分深思,偏偏白蒹葭说完这么一句,就真的好像只是随便说说,就让萧新月靠着她坐了,一脸怜惜的问长问短。 萧新月心里知道白蒹葭的厉害,不敢大意,偏偏白蒹葭却只是拉着家长里短的事情在那里言语。 好在她的身份,是早已经背熟了的,即便是在睡梦里也不会露出破绽来,白蒹葭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倒是周到圆满。 白蒹葭笑道;“新月姑娘可曾有婚约。” 萧新月脸上一红,垂下脸去,一张脸蛋红的跟蔷薇花儿一般,拉扯了半天腰带上的络子,方才道;“没……没有……” 又沉默片刻,才道;“父亲和母亲都去的急,本来想多留两年,结果不想……不想两个人都染了急病,还没来得及为我谋划就已经……” 却又流起泪来。 白蒹葭道;“我又说错话了。” 萧新月急忙拿手帕拭了眼泪,道;“凌夫人也是关心奴婢。” 白蒹葭看着她的小脸,又若有若无的笑了下,却感觉到姬瑶琇轻轻的拉扯了一下自己的袖子。 白蒹葭笑了笑,才将新月放了出去,让姬瑶琇靠着自己身边坐了,道;“我这样跟她说话,你可是恼了?” 姬瑶琇摇了摇头,道;“新月因为家中原因,性子太敏感了些,而且我知道凌夫人你也是一片好意关心她。” 白蒹葭笑道;“你不因为她怪罪我我就很欢喜了。” 暗自留神了下老太君的神态,然后不动声色的将眼睛转开。 老太君这位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姬瑶琇想了半日,就听白蒹葭笑道;“只是你也不是不知道,说来不怕你笑话,我那相公,手下多的是忠肝义胆的单身将士,这些年来,一直征战在外,难免耽误了婚事,我心里也难免多留意一些,如今见新月姑娘温柔美貌,又无依无靠的,难免有些意动,才多问了两句。” 凌绝尘手下的将领谋士,单身的还真是不少,毕竟沙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些年下来,虽然也攒了不少军功,升的又快,但是一年到头都在边疆,终身大事也就这么耽误了。 这次大战方定,新帝各种封赏,凌绝尘手下那一批年轻精干的将领,可是很受欢迎的。 虽然贵族嫡女是看不上这些戍守边疆的将领,但是对于那些家庭普通些的,或者是不怎么受宠的庶女,倒是一门极好的婚事。 870.第870章 评诗 虽然世家嫡女,勋贵小姐是看不上这些将领,但是家中不怎么受宠的庶女,或者是家境普通些的,这些升迁极快的将士也是很好的对象。 而且有那聪敏一些的,也知道如今这一仗胜的漂亮,只要等闻人轻柔将那西周也打服气了,这战争就会少很多。 这种时候,这些老实憨厚的武将,靠着自己双手拼出军功的人,比起那些心思花花的文臣、靠着父母恩荫的子弟可能是更好的选择。 更何况小姑娘的心里,总是有着爱慕英雄,对于战场上靠着自己能力拼搏出来的人多几分好感。 白蒹葭这么一说,老太君便笑道;“倒是辛苦你了。” 白蒹葭笑道;“这些将士也是为了大昭国才耽误了青春年华,总希望他们能够找到如意娇妻,举案齐眉才是。” 她倒是说的大方,不过她身为主母,为这些将士操持婚事,也没有什么好忌讳的。 姬瑶琇颦了颦眉,道;“只是新月这样温柔美丽的女子……”她想了想,总觉得萧新月这样的人,一般人都是配不上的。 白蒹葭道;“倾城倾国非幸事,孤萍飘零累红颜。”姬瑶琇垂头,将非幸事和累红颜几个字喃喃念了两次,就听白蒹葭柔声道;“新月姑娘这样的容貌气度,若是生在贵女小姐身上,自然是极好的,但是若是无依无靠……”她看了一眼姬瑶琇,意味深长的道;“阿琇不会忘了是怎么遇到她的吧。” 姬瑶琇悚然一惊,她遇到萧新月,正是因为萧新月被人强抢,宁死不屈才碰到了自己。 拥有这样的美丽风情,但是既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没有娘母族可以依靠,等自己出嫁后也不能护着她,到了最后也只是会让她沦落成别人手里的玩物。 萧新月那样的出身,又守孝耽误几年年纪大了,能够找到一个不错的将领嫁出去体体面面的做正牌娘子已经是最好的出路了。 姬瑶琇也不是分不清轻重的人,听白蒹葭这么一说,顿时便知道了厉害,不由感激的看了一眼白蒹葭。他们这样的人家,对于妾侍什么的都是不大看得起的,不过是个稍微体面点儿的奴仆下人罢了,姬瑶琇还是颇为喜欢萧新月的,也不忍她沦落。 按照白蒹葭的说法,如今萧新月正在孝期,就算现在由白蒹葭做主先说下一门亲事,等到时候萧新月出了孝,就算年纪大些,也能体体面面的嫁出去做正门娘子,而且对象还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官员,以萧新月的身份来说,即便是她父母还在的时候,也未必能说道这么好的婚事。 而且那些武将也不像文臣一样挑三拣四的,家世嫡庶父母兄弟,哪一样不是要挑的,萧新月虽然人生的好,但是抵不过她现在的家世太弱,便是家中稍微好些的,也不会娶她这样的女子做妻子,即便是心里爱慕她,也是顶多纳了给个妾位。 这么想来,却是萧新月最好的一条出路。 姬瑶琇想到自己的单纯,又惊又怕,急忙道;“幸亏凌夫人想到周到。” 白蒹葭笑道;“不过是见新月姑娘温柔美丽,又听说她性情刚烈,一时动了怜惜之心罢了。” 又拍了拍姬瑶琇的手,道;“这事儿事情未成,照理说不该跟你一个未婚的姑娘说起来,只是我心里怜惜她,怕你恼了我,才索性将这事情说白了。” 姬瑶琇脸上微红,道;“我怎么可能恼您,多亏了凌夫人你,才没有让我做出错事耽误了新月。” 心中对于白蒹葭刚才拉着萧新月问长问短的事情疑问尽去,白蒹葭笑道;“没有就好。只是这事儿未成,你还是不要跟新月姑娘说的太过明白。” 姬瑶琇也知道这事情事关女儿名声,当下便慎重的点了点头,道;“凌夫人,这一切便交给你了。” 白蒹葭笑道;“放心。”笑了笑,便将这事情悄无声息的带了过去,跟老太君交换了一个眼色,白蒹葭垂下眼睛,嘴角无声的勾起一个浅笑。 凌离儿坐在一旁,倒是极为安静,只是眼睛里却闪烁着好奇的光彩。 她自然听出母亲的话语里有些不太一样的气息,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什么也没有问。 等这头说完话,老太君倒是笑道;“你这丫头,就知道担心别人,半点不知道操心自己。” 姬瑶琇脸上更红,道;“外祖母!” 声音娇嗔,白蒹葭笑道;“听说世子已经说定了婚事,那位小姐是极大气又美丽的,说道婚事,阿琇也差不多到了年纪了吧。” 姬瑶琇听她们转到了自己身上,不由连连跺脚,一双眼睛左顾右盼,想要寻个话头转移话题,正好看见隔壁送诗的丫头捧了托盘过来,上面放着各色诗笺,急忙道;“哎呀,隔壁的诗过来啦,快来评个名次。” 急忙让丫头拿了过来,众人见她羞涩,也不再打趣她,那托盘放在桌子上,只见上头却摆着几页短笺,上面的诗句有长有短,字迹也各不相同,正是隔壁的少年们所做的,大多都诗句风流,词话艳丽。 将那诗句一一看过,白蒹葭翻拣了一会,只见老太君却忽然拣出一张来,道;“凌夫人看看这一页如何?” 白蒹葭一看,笑道;“这字迹已有风骨,诗句却浑厚古朴,想来是个极妥当的人。” 她心里暗自寻思,却忽然心中一动,瞥了一眼姬瑶琇,心里登时便明白过来了。 不由微微一笑,不再提这个了。 又将剩下的几页都看了,最后指着那古拙的道;“此诗可为魁首,老太君和林王妃以为如何?” 老太君点了点头,道:“可。”林王妃也笑了下,看了眼老太君,道;“英雄所见略同。” 姬瑶琇看了眼那诗笺,却又喃喃念了两次,似感觉不对,又撇过头去,脸却红了。 便指了那古拙的七绝为魁首,又点了一首大气的为榜眼,第三的却是一首颇为妩媚风流的七律。 拟定了前三,便让丫头将诗句都取了下去,懒洋洋的靠着靠垫看着白蒹葭。 871.第871章 新月,不详之月。 “今日叨扰,他日再登门拜访。”白蒹葭嘴角含笑,又冲姬瑶琇道;“阿琇身子好了不少,日后有空,可来寻我顽儿。” 姬瑶琇急忙点了点头,看着白蒹葭领了凌离儿,翩然离去。 老太君伸手喝了口茶,看着白蒹葭的背影,又打发了姬瑶琇回去,自己去书房坐了一会,才冷声道;“新月的消息还没传来么?” 暗卫道;“新月所说之地,离此有千里之遥,暗卫已在路上。” 老太君合眼相了一回,打发了暗卫,又想起白蒹葭言笑晏晏的脸。 仔细的将白蒹葭跟新月所说的话在心里细细的过了一次,却忽然合眼想到,这丫头既然愿意揽了这事情过去,左右那新月嫁了,就跟我们没什么关系了。 她本来也有心思,那新月姿容性情都是罕见的,本来打算养上两年,等出了孝,到时候也是一枚好用的棋子。 不过看白蒹葭的样子,这棋子只怕没那么简单…… 白蒹葭哄姬瑶琇是足够的,不过她是白首辅和白阁老养出来的女儿,心思手段半点不缺,看上去谦逊温和,做事也让人挑不出来错来,但是除了这圈子里的人,那里有她看得上眼的。 大家闺秀,勋贵女子,本就骄矜。 这新月虽好,但是也没有能够让白蒹葭另眼相看到到这种地步。 老太君嘴角轻勾,说起来她跟白蒹葭某些方面还是很相似的,那新月哄姬瑶琇或者还有几分指望,老太君却从来没有完全相信过她。 汤蟠身边的人可不是那么好逃开的,汤老太爷只唯恐自己的小孙孙出了什么问题,安排在他身边的人都是精干好手,新月那么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到底是怎么从他手下逃出来的,实在让人怀疑。 她嘴角轻翘,又闭目养神了一会,又让暗卫去看紧了萧新月,方才慢慢的吐了口气,喝了口茶,无论如何,这辅国公府里也不是供不起萧新月这么个人,具体的还是等暗卫从萧新月所说的家乡回来再说。 马车里的茶壶很是小巧,紫砂壶上雕琢着柳枝潇潇,平湖潋滟。 凌离儿坐在旁边,偏头看着自己的母亲,白蒹葭专心的闭目养神,心里却暗自盘算,这萧新月到底在想什么。 而且她记得自己曾经让夏部的人盯着萧新月,怎么自己却没有收到这萧新月竟然已经跟辅国公府上搭上线的消息。 她心里暗自盘算,萧新月进了辅国公府,到底又在想着什么。 白蒹葭可不相信就像姬瑶琇所说的,萧新月被汤蟠强抢,逃跑之下才撞上了姬瑶琇的。 以萧新月的长袖善舞,只要愿意花上一点心思,那汤蟠就是被她玩弄在鼓掌间的棋子,处处讨好还来不及,怎么还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甚至白蒹葭觉得,以她对萧新月的了解,这汤蟠强抢萧新月,说不准还是萧新月安排的。 萧新月……萧新月…… 白蒹葭眼眸微沉,眼中掠过一丝冷意,新月者,不详之月。 她正暗自寻思,却忽然眼眸一沉,冷道;“出来!” 凌离儿正专注的盯着那茶壶,蓦然听得母亲这么一句,不由吃了一惊,咿呀一声,看向白蒹葭,就听白蒹葭沉默了一会,又冷声道;“你若是不出来,莫怪我让人直接将这马车拉到大理寺!” 她声音清越如风铃撞击,但是其中却有了一股斩钉截铁的味道。 “娘?”凌离儿心中一动,急忙靠着白蒹葭坐了,一手牵住白蒹葭的袖子,一手却将立春调制了给她防身的药粉捏在手里。 一双明媚的眼睛左顾右盼,心里倒不是很慌,那药粉是一种迷药,很是厉害,因为她在昆云的时候经常往外跑,立春拦了几次也拦不住,最后调制了这迷药给她防身,只要一丁点,就可以迷晕一头大象。 这也是凌离儿敢于在外乱跑的依仗,所以凌离儿看见墙角一动的时候,就将那药粉撒了出去。 那人也性情颇强,只看见面前一张粉妆玉琢的小脸儿带着一点好奇看着自己,还没等明白过来,就听凌离儿小声嘀咕道;“怎么还没晕?” 凌离儿晕字出口,才一阵天旋地转,倒在了地上。 白蒹葭默然。 凌离儿撇了撇小嘴,将那药瓶收了起来,才解释道;“你知道的,春姨总是担心我们在外头吃亏。” …… 你不让别人吃亏就不错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凌离儿毕竟是个女孩子,有点东西防身也是有备无患的。 凌离儿伸手将那人翻了过来,不由哎呀一声。 白蒹葭颦眉望去,只见那少年年约十六七岁,虽然被迷晕了过去,却依然双眉紧皱,有着跟他年纪不大相衬的沧桑和隐忍,反而让人一时忽视了他极出色的容貌。 身段颀长,线条流畅而挺拔,虽然瘦,却也是经过打磨磨练后的挺拔。 凌离儿撇了撇小嘴,道;“哪来的贼子,哼!” 她对眼前这人可没什么好感,藏在自家马车里,肯定不怀好意!幸好母亲敏锐发现了他。 白蒹葭略一思忖,“他多久才能醒?” 凌离儿看了一眼白蒹葭,道;“娘你放心啦,这药他至少要一炷香的功夫……”她又将那个小药瓶摸了出来,“不然我再喂他吃点?这一瓶全喂下去可以让他睡上七天七夜哩!” 白蒹葭看着凌离儿手里的小药瓶,也不知道她藏在那里的。无力的摇了摇头,道;“你呀。” 对于自己女儿,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凌离儿看了眼白蒹葭的神色,便将小药瓶收了起来,就听外头车夫道;“夫人?” 凌离儿一脸疑惑的看着白蒹葭,又看着地上晕迷过去的少年。 很好看,但是跟哥哥不是一种类型的好看。 总觉得看着就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喏,还是先多喂点药粉吧。 她慢慢的挪到少年身边,正想再喂他吃一点药粉,就只见那少年纤长的睫毛闪了闪,然后缓缓的睁开了一双眼睛。 一道锐利无比的光从他眼中掠过,凌离儿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有些意外。 这药粉她是很清楚功效的,这人竟然醒的这么快? 她立即毫不迟疑的又将药粉撒了出去,撒了那少年一脸。 872.第872章 酷吏 那药粉本就厉害,又一下全冲着人去了,就算那少年心智坚强,也不由眼前一黑,那少年又重重的倒在了马车上,还不忘拉了一把凌离儿,凌离儿哎呀一声,一个站立不稳,倒是也栽到了那少年的胸膛上。 只觉得那胸膛又是硌人,又是硬。 愤愤的爬起来,掐了一把那少年的脸颊,就听白蒹葭无奈的道;“离儿。” 凌离儿又将剩下的药粉全撒在了那少年的脸上,才回到白蒹葭的身边,道;“那里来的蛮子!” 她想到那少年那锐利的眼神,不由又瞅了那少年一眼,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真痛,听说撞多了鼻子容易平,千万不要就那么撞平了。如果自己鼻子没问题倒也罢了,如果以后真的平了。 哼哼。 她好奇的看着母亲,“娘认识他?” 白蒹葭点了点头,看着那少年,眼眸微敛,却忽然想起自己在庄子上遇到的那叶家姐妹的鬼魂来。 她下意识的摩挲了下手臂上的痕迹,道;“将人带回家里。” 凌离儿眼睛一转,道;“他是谁呀?” 她又好奇的看了一眼那少年,心里暗自琢磨这人的来历。 自己母亲睡了这么些年,刚回来也没多久,自己粘她又黏的紧,对这少年也没什么印象,难道是白蒹葭十年前认识的?但是十年来这少年也不过是个奶娃娃吧! 她眼眸转动,越发灵活天真。 白蒹葭笑道;“也不确定。” 见白蒹葭不肯再说,凌离儿虽然好奇,却还是眨了眨眼睛,坐在一旁,道;“那他不是坏人吗?”在她看来,这少年摸到了马车上来,一定不是什么君子。 白蒹葭顿了顿,坏人…… 什么叫坏人呢,这少年日后手上染得血也不少,他生而富贵,却一生坎坷,心怀大志,正是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她轻声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呢?” 萧新月对于大昭来说,自然不是好的,但是她一生也未免太过悲惨可怜,虽然倾国倾城貌,却从出身开始就是一样工具,虽然将男人玩弄在鼓掌间,却到底得不到自己执念男人的一眼,最后芳华早逝,含恨而终。 凌绝尘对于大昭来说,自然是不世战神,护佑一国安宁,但是在某些人眼里,也何尝不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呢…… 即便是自己,也不是什么纯洁无害的好人,手段冷酷,行事无情,权衡利弊得失…… …… 君子,好人,……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罢了。 她眼眸冷静,看着眼前的少女,笑道;“什么叫好,什么叫坏。” 凌离儿眼眸一转,她年纪还是太小了些,对于这个世界上的是非黑白,还是不太明白。 “离儿,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白蒹葭垂了垂眼,看着那少年,即便是被人迷晕了过去,身体也好像一张紧绷的弓箭一样,充满了紧迫和压抑,好像随时就会压抑不住爆裂开来。 “这个人,在别人眼里,从某些方面来说,也许是坏人。” 闻人乐节手上最有名的酷吏,从他第一次登上官场开始,他的人生,就是由鲜血、眼泪、性命组成的,他的一生,似乎无悲无喜,毫无感情,曾经被他手下的犯人指责为毫无一丝作为人的感情。 凌离儿有些懵懂的看着眼前的母亲。只感觉白蒹葭的神情,不太一样了。 “但是从某些方面来说,他也是个好人。” 白蒹葭伸手摸了摸凌离儿的发髻,叹了口气,道;“你还小呢。” 凌离儿鼓了鼓脸颊,道;“我不小了。” 她又偷偷的看了一眼那少年,微微皱了皱眉,哼了一声,对这少年生了几分恶感。 如果不是这少年,娘亲怎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马车很快就到了凌府,白蒹葭想了想,叫了立冬来,让他避着人将那少年悄无声息的送到了一处院落的房子里安顿了下来,自己去房间里换了衣衫妆饰,看着镜子里的一张精致的脸,却不由叹了口气。 一转眼,十年就已经过去了。 她理了理发鬓,让立春将那迷药的解药寻了出来,带着去了那少年所站在房间。 看见那沉睡不醒的少年,立春心里暗自奇怪,不过也没问太多,拿水调了解药,就给人灌了下去。 虽然那少年沉睡不醒,不过立春灌药的功夫也是很专业的,过了一会,只听见那少年咳嗽了两声。 瞬间惊醒的少年宛如一只刚刚触到了陷阱的猎豹一样,年轻俊美的脸上净是冷肃沉凝之色,眼神锐利到了刺目,啪的一下就将立春的手打开了。 立春咦了一声,倒是觉得眼前这小子有点意思。 锐利的眼神很快就收敛了下去,少年脸上警惕的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子,“你们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 白蒹葭理了下袖口,慢条斯理的笑道;“应该是我们问你怎么会在我们的马车上吧。” 少年哼了一声,白蒹葭慢悠悠的道;“当时一个小姑娘都可以靠迷药防倒你,我若是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来得好。” 那少年想起那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不由下意识的捏了捏拳头,这么多年来,他还是头一次栽的这么不明不白的。 果然师父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那小姑娘又是女子,又是小孩儿,自己以后还是要离的远远的才是! 他抿了抿唇,道;“在下只是一时情急,才借了贵府的马车避难,还请夫人不要见怪,日后定然备上厚礼,上门请罪。” 白蒹葭看着眼前少年的眉目,慢悠悠的笑道;“我家的马车,是说来便来,说走边走的吗?” 不过这少年也算有手段就是了,竟然可以避开车夫,悄无声息的潜伏在了马车里。 立春站在一旁,奇怪的看了一眼那位少年,不由心中诧异,这少年也不知道那里引起了白蒹葭的兴趣。 “夫人的意思是?”少年皱眉看着白蒹葭。 白蒹葭却又摆弄了一下茶盏,却忽然笑道;“你回到京城找上我,不仅仅是为了表面上那么简单吧?” “叶澄江?” 873.第873章 叶三郎 “你……”叶澄江瞪着眼前的妇人。 风姿卓越,气定神闲.但是却不过是一个深闺妇人,为什么可以一口叫破自己的身份。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份,竟然在第一面的时候,就被这个娴雅温柔的夫人叫破了,他本来不愿承认,不过看着白蒹葭气定神闲的含笑双目,顿时便知道无论自己承认不承认,眼前的女子都不会改变主意。 他脸色顿变,眉头微皱,却又忽然道;“果然不愧是凌夫人。” 白蒹葭含笑道;“不敢。” 叶元之子,叶澄江,澄江血案的缔造者和实行者。 这孩子年幼之时,本来流放边疆,不过路上有义士放了一把火,将他抱了去,众人直道他年纪小,骨头都烧化了没了踪迹,直到十年后,叶澄江挟怨归来,为九族伸冤报仇,那义士平清源之名,方才为世人所知。 不过白蒹葭却比别人知道的更多一点——比如那平清源的身份。 叶澄江虽然面沉如水,但是小小的心思里已经转的比谁都快。 众人只当叶澄江已经死了,而且自己这年岁的少年人,也多的是,这白蒹葭到底依靠什么将自己一下就叫破了身份。 而且看她的神气,并不是诈自己的。 他眉目微凝,自打晓事以来,他就将洗清家中冤屈当作平生第一大要紧之事,今年虽然刚过十五岁,但是已经尝试着收集证物,在平清源的帮助下,也攒了一些东西,他只当是自己行止里那里露了破绽。 心中一动,白蒹葭既然没将他送到大理寺,反而将他带了回来,无论如何,也是可以筹划的。 他深吸了口气,看着眼前女子精细的眉目和淡定的神情,这么多年下来,他也是极擅长揣摩人心的,但是眼前的女子却是一点心思都看不出来,虽然是笑吟吟的极为温和,但是想到白蒹葭毫不犹豫的让人将自己迷晕之后带了进来,又一口叫破了自己的身份连掩饰一二都懒得。 叶澄江心里还是有着说不出来的复杂。 想了半天,却是越想越复杂,越想越可怕,他心念电转,面上却道;“当初家父也曾经听过白阁老讲学,说若是有运气,便让澄江拜在白阁老门下学习一二也是足够了,只可惜澄江没这个福气。” 白蒹葭玩味一笑。 眼前的少年冷冰冰硬梆梆的。 她想了想,正要说什么,就忽然听见外头的脚步声响了起来,不由咦了一声,就看见凌绝尘掀了帘子,已经走了进来。 “相公今天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白蒹葭倒是有些意外,不过脸上还是带着笑,将凌绝尘的披风抱在怀里,倒了一杯茶水放在旁边。 青年姿容清如冰雪,瞥了一眼叶澄江,道;“这是谁?” 他听说白蒹葭带了个少年进府,虽然知道白蒹葭的性子做不出来什么大事,不过也有些坐立不安,好在今日也正好没什么事情,索性就直接回来了。 不过这种事情,他自然是不会多说的。 叶澄江被他无情无绪的眼眸一扫,只觉得心里一冷,脸上的神色更凝重了几分。 这样的气势和容貌,也就凌绝尘这个鬼帅了。 白蒹葭抿嘴一笑,道;“这位是叶家公子澄江。” “叶澄江?”凌绝尘想了想,道;“叶元的儿子?” 他记忆超群,即便只是随便提了一下,也能比较轻易的想起来。 白蒹葭点了点头,道;“当年我在凤霞城的时候,见过叶家两位小姐……” 叶澄江一惊,这些年来,他花了不知道多少功夫,也没有找到自己两位姐姐的下落,如今却在白蒹葭口中听到,不由又惊又喜。 喜的是总算有了姐姐的下落。 惊的却是白蒹葭说的却是当年。 他虽然尽力压抑住自己不要打断白蒹葭的话,但是死寂的眼里却多了一番光彩。 当时叶氏姐妹的下落,被白家和另外一位贵人联手清扫的干干净净,叶澄江就算是再能干,也休想将这对姐妹的身份调查出来。 白蒹葭说道叶家姐妹,微微有一丝眩晕,定了定神,才道;“那两位小姐是极刚毅忠贞的……” 叶澄江听她说到刚毅忠贞,心里顿时生起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能搭上这种字眼的,往往都是…… 他脸色一沉,就听白蒹葭叹道;“只可惜当时我听到消息的时候也去迟了一些,两位小姐已经……” 她顿了顿,叶澄江的身子晃了晃,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也不知道是受到的打击太大,还是那药粉还残留在他身上,顿时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发出好大一个声音。 凌绝尘瞥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小子,拉了拉白蒹葭的手,白蒹葭倒是有点担心,这样一头栽在地上,也不要摔出个什么好歹来。 急忙唤立春将叶澄江扶到床上,又诊脉查看一番。 立春道;“只是一时气急攻心,方才晕厥过去,没有什么大碍。” 虽然说气急攻心导致了叶澄江气血流动速度加快,身体里所剩的少许迷药又发作起来,不过那药是立春给凌离儿的,立春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拆凌离儿的台。 说着取出银针,在叶澄江身上扎了两针,又将银针收了起来。 果然过了片刻,叶澄江就已经醒来了。 他本来如刀削斧凿的脸孔更冷硬了几分,看着眼前的白蒹葭,道;“是在下失礼了。” 年纪虽小,但是那种早熟冷漠的举动,即便是在沙场上,也是很少见的。 白蒹葭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她前世的时候跟叶澄江相交不深,只知道这人满手血腥,名声赫赫,严苛无情之处,甚至胜过了当时的刑部尚书聂远征。 前世聂淑姬封后之后,聂远征名声太过酷烈,为了聂淑姬和两个儿子的名声,聂远征退隐后,接替他酷吏名声的,便是叶澄江,而且严酷至极。 酷吏从来杀人如草不闻声,以凶狠残暴著称。 前世白蒹葭记忆里,这叶澄江叶三郎不过十八岁,却已经是令上至宗室贵胄,下至文武百官,人人惶恐,闻其名而色变。 874.第874章 澄江血案 酷吏纵然是权倾一时,令人文而色变,但是却从来没有好下场。 无一例外。 那叶澄江以澄江血案出名,入世三年,和他比起来,聂远征都算得上谦谦君子了。 而如今虽然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却已经初显峥嵘,浑身那气度,若不是打熬久了,也不会磨练出来。 白蒹葭心里叹了口气, 那叶元虽然说不上绝世清廉,但是还算个好官。 自己曾经借用了那叶氏姐妹…… 她心中陡然一惊,只觉得心口一紧。 众人只见白蒹葭一头栽倒,凌绝尘眼疾手快,将人捞在怀里,却见长睫紧闭,脸色煞白,凌绝尘只觉怀中娇躯冰凉一片,他素来不动如山,也只觉得心头一阵狂跳,叫道;“立春。” 立春急忙搭住白蒹葭的脉象,却忽然想起白蒹葭在宜园昏过一次的事情来,也是惊的脸色煞白。 还好手上脉象还算稳定。 她眉目轻敛,看着眼前的青年,看见凌绝尘的神色,就算是立春也有一瞬间的感觉到了恐惧。 她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才道;“夫人……夫人的脉象没有什么大碍……”她想了想,勉强道;“可能是最近太过忙碌,一时精神疲惫吧。” 凌绝尘闭了闭眼睛,他将人抱在怀里,也不觉得累。 眼角余光一扫,就看见了一旁的叶澄江,眼眸微沉,立春会意,立即从旁边取出一枚丹药,伸手一捏叶澄江的下巴,就将那丹药塞了进去。 叶澄江只觉得那丹药入口即化,甚至还带着一丝极淡的芬芳,不由脸色一变。 他本来是想反抗的,但是这姑娘动手却娴熟的很,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丹药已经化为一道冷泉入喉。 立春同情的看了一眼叶澄江,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夫人既然昏迷在了这里,凌绝尘是断然不会随便放过叶澄江的。 叶澄江只觉得浑身发软,简直好像重病一场之后,不由警惕的看着眼前的立春。 这姑娘看上去跟别人身边的大丫头没什么两样,但是刚才出手之利落,那丹药之神奇,却是叶澄江也没有看到的。 “你给我吃了什么?” 叶澄江俊脸沉肃的看着立春。 他如今尚没有三年后那种带着血气的冷厉,但是浑身的煞气已经让人不能小觑了。 他只觉得浑身无力,但是却好在似乎不是致命的毒药,让他稍微定了定神。 立春看着他倒是没有什么表情,这小子倒是没像别人那样要么哭哭啼啼,要么破口大骂,要么下跪求饶的。 虽然吃了这不明丹药,却也只是脸色难看了些。 以他的年岁,有这份镇定还是很难得。 她想了想,道;“只是让你不能逃走的丹药而已。”看了一眼叶澄江,觉得这孩子还是太小了些,又补充了句,道;“对你身体没什么坏处的,等夫人醒了,跟你说完话,就自然会放你走了。” 叶澄江哼了一声,道;“我想知道我姐姐的消息,自然不会逃走。” 他看了一眼白蒹葭,心里也有一些担心,这人晕的莫名其妙,如果真的就这么没了,自己却是从那里去寻姐姐? 他对于叶家姐妹,也花费了很多功夫,但是查到最后,还是没了消息,如今在白蒹葭这里意外得到了一些消息,也不肯轻易的放过。 看着凌绝尘抱着人走了出去,叶澄江靠在床上,那丹药只会让他浑身无力。 眼中掠过一丝锐光,凌家,我的记下了。 却又一时想起那个眼下带着泪痣的小姑娘,不由抿了抿唇。 凌家的大小姐…… 他哼了一声,果然是娇蛮任性的人,连姐姐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叶澄江坐了一会,想起姐姐,又想起白蒹葭那灭有说完的话,不由脸色又沉凝了几分。 从白蒹葭的话语里,他倒是能依稀辨别出只怕自己两位姐姐凶多吉少了,但是…… 他握了握拳头,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希望,他也不会轻易放弃。 至于这凌家今日如此欺凌于他,来日他是一定要讨回来的。 思忖未定,就听着外头传来了轻巧的脚步声,他眼神一闪,飞快的掠到床上,和衣躺下。 只听到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就是他么?” 声音倒是很冷静,虽然还没有变声,带着几分玉石撞击的清朗,但是却给人很沉静的感觉。 叶澄江有一会儿发呆,如果自己的生命里,没有那场意外,那自己是不是也会变成这样沉稳而内敛的贵族子弟,而不是不择手段的往上爬。 他掩住眼底的神色,眼睛紧闭,就听凌离儿的声音响起;“是的呀。” 声音里带着几分娇气,倒是不像开始跟他说话那样强硬。 凌离儿将手里的篮子放在一旁,奇怪的咦了一声,道;“大白天的,怎么就睡着了?” 叶澄江懒得理她,继续闭目装睡,心里暗自奇怪,这两小也不知道寻到这里来做什么,只希望这二人能够快些离去。 凌离儿看了一眼叶澄江,又看了一眼哥哥,凌慎之皱了皱眉,道;“既然睡着了,也别打扰他,将食盒放下就回去吧。” 毕竟妹妹已经九岁了,这叶澄江浑身煞气,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他将这个妹妹看得如同掌上明珠一般,便不愿意凌离儿和这些有的没的相见。 凌离儿哦了一声,将食盒放在一旁,又看了一眼哥哥,瞅了一眼叶澄江,道;“哥哥,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呀?” 她从小就是个小好奇包,有什么疑问就一定要追根究底的。 凌慎之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说起来这还是自己头一回见这少年好么,说不得凌离儿比自己对他还要熟悉些。 “我那里知道。”凌慎之看了一眼凌离儿,道;“好啦,该回去了,娘那边还……” 他顿了顿,眉宇间拢上了一层淡淡的忧色。 听凌慎之说到白蒹葭,凌离儿扁了扁嘴,哼了一声,道;“就是他气晕了娘。” 凌慎之催促了一声,凌离儿道:“知道啦。” 又瞥了一眼叶澄江,见他双目紧闭,睡的正熟,不由娇哼一声。 875.第875章 玉雪膏 叶澄江只感觉自己手背上的肉被人捻起了一点点,然后掐了一下,若不是叶澄江惯常忍耐,只怕会痛的一下叫出声来。 又听那小姑娘道;“你不怀好意藏在我家马车上,又气晕了我娘,我娘没事情倒也罢了,哼,我娘一天不醒,我就折腾你一天!” 虽然这么说,但是只是掐了一下小姑娘就放开了手,威胁的话还没说完,凌慎之就已经皱起眉头,训斥道;“你从那里学了这些有的没的。” 凌离儿哼了一声,伸手将手收了回来,见叶澄江手北上一个鲜红的掐痕,不由惊道;“哎,我没用力啊,他怎么手背就红了??”想了想,又伸手为他揉了两下,却见那又红又紫的,不由脸色更是奇怪。 凌慎之见她举止,更是脸上气怒了两分,道;“凌!离!儿!” 凌慎之每次气怒,都是连名带姓的叫凌离儿的名字,凌离儿知道厉害,扁了扁小嘴,又从怀里掏出一瓶玉雪膏,挖了一些在手里,替叶澄江涂在手背上揉开。 凌慎之气急,自家的掌上明珠什么时候做过这丫头一样的事情,给人送饭还能说是这家伙在家里的行迹不能轻易的走露了,自家妹妹这做的…… 凌离儿见哥哥气急,缩了缩头,她平时虽然惯常撩拨凌慎之,但是也知道老虎头上拔毛的事情不能做多了。 哥哥真怒了也没自己的好果子吃,便道;“左右就他一个人睡着,想来是吃了春姨的药,也是没人知道的。” 她看着凌慎之脸上怒气,急忙将那玉雪膏放在叶澄江枕边,一溜烟的跑到凌慎之的身边,摇着凌慎之的袖子,凌慎之哼了一声,袖子一甩,她也不在意,又抓住,又甩,又抓住,撒娇道;“好啦好啦,哥哥不要为了外人骂我啦,我们还是去看娘吧。” 凌离儿脚步轻盈的跟在凌慎之的背后,凌慎之瞪了他一眼,道;“你从来是个懂事的,怎么会当着外人的面做出这种事情来。” 凌离儿哼了一声,道;“娘还昏着呢,我们还要给他送饭,我就掐了他一把而已!反正我就是个小心眼儿的!”她虽然没用劲儿,但是想到叶澄江青紫的手背,还是有点儿心虚,不由扭头看了一眼叶澄江。 凌慎之摇了摇头,对于自家妹妹的小心眼他也是很清楚的,不过…… “毕竟那只是个外男。”凌慎之皱了皱眉,想起刚才凌离儿的举动,还是觉得有些不太妥当。 而且凌离儿虽然跳脱,但是却从来极有分寸,对于那个叶澄江——离儿似乎还是太…… 凌离儿眼睛一转,道;“我知道的啦。你看他昏睡未醒,一定是吃了春姨的丹药啦。” 她也是心里有把握才会这样做的。 听凌离儿这么说,凌慎之皱了皱眉,就听凌离儿语气轻快的道;“我又掐了他两把,然后给他上了药也看不出来问题,气也出了,又没什么痕迹……再说了,谁知道是我掐的他啊。” 反正还有哥哥在呢。 凌离儿也是吃准了叶澄江吃了立春的药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下手。 听凌离儿这么说,凌慎之的心里也算是放松了些。 不知道凌离儿是不是平时压抑的太狠了,私下里却跳脱的越发厉害了。 他叹了口气,自打到了这京城,自然不如在昆云时候自由,凌离儿这些日子下来,也是压抑的狠了。 那少年浑身煞气,虽然躺着,但是那身气质,却不像什么好人。 他皱了皱眉,看着凌离儿踮起脚,折了一支海棠抱在怀里,笑吟吟的道;“走,给娘送去。” 她姿容端丽,秀美无俦,虽然年龄尚嫩,但是眉目间已经有了些小少女的娇媚,此时被那海棠一映,更是难描难画,难书难说,真是堂前芍药妖无格,池中莲花净少情。 这少女明艳娇丽,惯着便惯着吧……左右也就这么些年了。 凌慎之叹了口气,想起叶澄江,眼里却不由多了几分警惕。 不过那个少年…… 叶澄江听着小姑娘娇俏的声音跟着脚步声一起远去,又躺了一会,才从床上坐了起来,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落下的病根,只要让人碰一碰,就特别容易青紫。 将床头小几上的玉瓶捞在手上,拔开塞子一闻,却是一股极淡的冷香从里面传了出来,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香气,只觉得那香气极清淡又极冷然,让人不由自主的头脑一清。 而刚才被掐了一下的手背上却已经看不出来痕迹了,虽然小姑娘下了手,但是总的来说,还是淘气恶作剧的成分比较大,比起叶澄江曾经受过的苦,简直跟被蚊子盯一下没什么两样。 他盯着手里的那一个小玉瓶子,没听错的话,这药似乎叫做玉雪膏。 那小姑娘…… 似乎叫做凌离儿? 他低头想了一会,脸上还是极沉静冷漠的表情,又抬头看见桌子上摆了一个极大的食盒,分为三层。 只听得咕咕两声,不由脸上微红,他这些日子下来也是奔波劳碌,没有好好的用过什么吃食,甚至上一顿还是昨天晚上随便吃的一小碗馄饨。 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这个年岁的少年人,是最能吃的。 不过平时叶澄江也惯常忍饥挨饿的,不过此时见了那食盒,便将食盒里的东西取了出来。 倒是很丰盛的。 饭是一大碗大米小米做的金银米饭,那分量别说叶澄江了,就是二十来岁,下田忙着春种冬收的汉子,也可以喂饱两个。 汤是三丝燕菜,菜是三荤三素,荤的是东坡肉、糖醋排骨、樱桃肉,素的是八味酿笋,糯米莲藕,银芽韭菜花。 他心一横,想着左右是那个立春已经给自己喂了药,总不能毒死自己,便也大开胃口,端起米饭,只觉得入口香甜,夹了块东坡肉,却是肥而不腻,入口即化,三丝燕菜松糯入味,汤清味鲜,银芽韭菜花则香脆可口。 便也不再客气,索性甩开膀子,吃了个痛快。 他小时候养的精细,后来家变后却受了不知道多少苦痛,满心是要洗清冤屈。 虽然自尊心极高,睚眦必报,但是也是不择手段,能屈能伸的人物。 他吃饱之后,又想起那小姑娘,倒是哼了一声;“凌离儿,凌离儿……” 876.第876章 素问 “如何?”凌绝尘看着立春一脸沉思,将拔步床上的被子拉了拉,白蒹葭黑发披散,只露出一张小脸在外面,额头上却有一层薄薄的冷汗。 立春摇了摇头,她虽然精通医术,但是白蒹葭这样莫名其妙昏睡不醒,还查不出来的病因的事情也是头一回遇到。 不由垂目想了想,道;“也许是立春才疏学浅,夫人的脉象并无问题。”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昏睡不醒。 她想起去年时候,白蒹葭也是昏了一阵,不过她后来恢复之后,就并没有什么事情了,立春只当是已经大好了,却不想过了这一年,又闹了起来。 突然晕倒这种事情,说起来也就那么几种原因,但是奇怪的是,白蒹葭却丝毫看不出来有那里不对。 立春的脸色也有些沉重,她素来是以自己医术为傲的,此时却产生了束手无策的感觉,对于一个医者来说,最可怕的事情就是连自己的病人到底生的什么病都不知道。 “阿嚏,阿嚏。” 立春扬了扬眉,就看见凌离儿一边打着喷嚏,一边跟着凌慎之走了进来。 “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打喷嚏。”凌离儿小声嘀咕道,又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才走了过来,坐在床边,看着昏睡不醒的白蒹葭,微微颦了颦眉,道;“春姨,娘亲她?” 立春摇了摇头,不敢看凌绝尘的脸色,低声道;“奴婢才疏学浅,这……” 正说着,只听着床上的人极轻的咕哝了一声。 “素问……” 素问……《黄帝内经》……素问灵枢…… 立春知道白蒹葭有空之余,会看一些医书,不过她前些日子有孕在身不好操劳,后来又忙的抽不出来空,如今都只将那本草纲目当作杂闻异集的翻上两页,黄帝内经素问这个,是决然没有碰过的。 但是她怎么会在沉睡中忽然念叨出这个名字来? 凌绝尘凝目看着白蒹葭的小脸儿,顿了顿,立春的医术,他也是极信任的,如今听立春也说出才疏学浅的话来,只觉得心头一阵发寒。 全身似乎都没有了知觉。 他秉性强硬,虽然心里一片空白,但是也还算沉静,心里暗自打算立春的师父最近游历在外,难以寻到踪迹,不过这京城里,各种名家倒是还是不少,不知道那位擅长医治这莫名晕厥的症状,还是要请人来看看才是。 他心中正想着去找谁寻两位名医来,本来坐在旁边的凌离儿一跃而起,道;“定然是那个人对娘亲下了什么毒药娘亲才会昏睡不醒的!” 便要奔出去寻叶澄江算账。 她娘好端端的,怎么见着那人就忽然晕了过去让立春都诊不出来。 那少年先藏在马车上意图不轨,后来母亲见了他又不明不白的晕了过去,这人断然不是什么干净的。 见凌离儿气冲冲的朝外奔去,凌慎之急忙将她一拉,凌离儿一个跄踉,回头看了一眼哥哥,道;“哥哥!” 凌慎之叹了口气,道;“你也是关心则乱,娘亲若真是中了毒,春姨那里有看不出来的。” 若是中毒,倒也好了,以春秋两部的本事,不管什么样的毒药,也能给你查出来。 连立春都看不出来昏迷的缘由,这才是最为可怕的事情。 凌离儿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立春,小嘴一扁,心里又急又慌,想起白蒹葭前些年已经睡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醒了没多久,难道又要这样无知无觉的继续睡下去不成? 她到底年纪还小,白蒹葭又不明不白的躺着,心里好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又酸又苦,又是担心,又是难过,心里惶惶一片无处安息,只觉得眼里一热,顿时便哭了出来。 凌慎之从小到大只见她淘气活泼,还是头一回见她难过的哭成这样,也只觉得心里一痛。 他本来是强自支撑,双胞兄妹心意相通,凌离儿抽抽噎噎,虽然不是大声嚎哭,但是越是如此,越是厉害,他只觉得心中的难过惊惶几乎要满溢了出来,也不由红了眼眶,只是垂着头轻轻拍着妹妹,低声宽慰。 眼看二小这样难过惊惶,立春心里一阵阵发紧,心中暗恨,去年三月的时候白蒹葭已经睡过一次了,今年…… 凌离儿小声道;“哥哥……哥哥……” 她拽着凌慎之的袖子,好像拽着自己平生最后一点依靠一样。 凌慎之低声道;“娘不会有事的……你不要难过,大不了……”大不了就跟过去一样,再睡上几年。 只是虽然这样想着,心里到底还是不安。 凌绝尘眼中闪过一丝戾光,看向立春,道;“当时蒹葭的毒,可是全解了?” 凌离儿一阵惊惶,下意识的攥紧了凌慎之的袖子,凌慎之也是大出意料,毒?什么毒? 当时…… “解了的。”当时闻人轻柔不知道为何给白蒹葭下了忘忧散,后来虽然送了解药来,但是中间生了不少变故,白蒹葭虽然服下解药,但是也昏睡不醒。 这宫内秘药是前朝留下来的,其中功效,神秘难言,不足为外人道。 白蒹葭当时一睡多年,也当是那解药吃的迟了,才耽误了那么多年。 立春皱了皱眉……那宫内秘药的神妙处,当时他们春秋两部虽然也研究过…… “小满这些年来,一直在精研那忘忧散……”立春看了一眼凌绝尘,道;“他离京城也不远,如果……” 如果送信去,最快十日就可以到了。 凌绝尘道;“让他来。” 立春点了点头,正准备出去送消息,只听得白蒹葭嘤咛一声,睫毛扇了扇,似乎很费力的睁开的了眼睛。 一入眼便是凌离儿又惊又喜的一张小脸,脸上还带着眼泪的痕迹,“怎么哭成这样……跟个小花猫似的。” 白蒹葭哑声笑道,却让凌离儿又哭了起来,用袖子擦了擦脸,道:“我……我以为娘……又要丢下我们了……” 白蒹葭看着她拽着凌慎之的袖子一阵擦脸,凌慎之虽然一脸无奈,却也依着她,看凌离儿的神色,白蒹葭也知道她是吓得狠了。 877.第877章 醒来 白蒹葭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只见窗外天色甚是明亮,她昏睡的时候却已经是天色渐晚了断然是没这么亮的,离她陷入昏迷的时候显然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了。 她又笑了一下,道;“你呀,你这哭法,是要你哥哥的这件衣服都不能穿了不成。”她低声道;“让丫头来,领小姐下去洗脸。” 凌离儿扁了扁小嘴,她也是惊慌过度,才一时失了分寸,才发现自己还攥着凌慎之的袖子,不由哎呀一声,急忙撒手放开,方才偏头扑上去问长问短的;“娘,你冷不冷啊,你热不热啊,你饿不饿啊,你渴不渴啊……” 白蒹葭不由为她的举动露出一个浅笑来。 凌绝尘在一旁,伸手握住女儿的肩膀,好像老鹰捉小鸡一样将凌离儿从床前拽了出去,凌离儿还攥着被子不肯放手,凌绝尘伸手轻轻一点,她哎呀一声,顿时便松了手,扭了扭身子,道;“你做什么,我要陪着娘啦。” 凌绝尘看着白蒹葭面露关切,心中不悦,抿唇道;“你娘刚醒,累得很,别吵了你娘休息。” 凌离儿方才安静了些,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眸看着白蒹葭。 白蒹葭抿嘴浅浅一笑,伸手为她理了理头发,低声道;“好啦,你跟慎儿去外头等着,我换身衣服,让丫头们传饭上来吧。” 凌离儿盯了一点白蒹葭,方才应了一声,白蒹葭仰脸看了一会凌慎之,道;“慎儿也去换身衣裳吧。” 看着被自己扭得跟梅干菜一样的袖子,凌离儿倒是小脸微红,想到刚才自己跟个小孩子一样哭闹,不由脸色更是红了几分。 白蒹葭令人将两个孩子带下去梳洗,这两孩子从来没让她担心过,如今见了这两个孩子这样情态,心中更是难免心疼了几分。 凌绝尘抿嘴看着妻子,就见眼前的女子眼波流转,却忽然嫣然一笑,道;“妾身生死不明,相公尚且如此冷淡,真是让妾身伤心呢!” 凌绝尘盯了白蒹葭一眼,却将她手一按,道;“别闹。” 白蒹葭抿嘴一笑,道;“妾身那里闹了。” “立春,帮她看看。” 虽然醒了,但是晕的不明不白,醒的也不明不白,凌绝尘伸手按住想要捣乱的小手。 白蒹葭道;“妾身真的好伤心啊。” 她一双眼睛莹莹的盯着凌绝尘,声音似嗔非嗔,双眸似泣非泣,声音更是回肠九转,即便是立春身为女子,站在旁边,也一阵心疼,当下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凌绝尘,开口道;“夫人你错怪将军了。” 本来想说什么,但是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凌绝尘,立春还是将话语吞了下去。 “哦?”白蒹葭眼眸流转,一动不动的盯着凌绝尘,“相公,是妾身错怪你了么?” 似乎如果凌绝尘真的说出不是,她就能瞬间再昏一次给凌绝尘看。 凌绝尘抿了抿唇,看着白蒹葭精致至极的面孔,沉默了片刻,才道;“你不要想太多。” “……”立春简直就算是白蒹葭不昏,她倒是想先昏给凌绝尘看看了。 不过的确不应该对将军抱有太大的期望。 白蒹葭睫毛低垂,低声道;“嗯,是妾身不该痴心妄想想太多。” …… 虽然白蒹葭答应的爽快,但是怎么听起来都不是那么回事呢。 凌绝尘抿了抿唇,立春在一旁揉了揉太阳穴,她知道自己没病,但那是这种时候却真切的感到了头疼。 就算再不晓风情,立春也知道这种时候凌绝尘和白蒹葭的对话,很有那么点不对劲儿。 她皱了皱眉,低声道;“夫人请让奴婢为您诊脉。” 作为别人的属下,就是在感觉到很不对劲的时候,不要让这个危险的话题继续下去。 白蒹葭摆了摆手,眼眸轻敛,道;“我没事的。” 她心中掠过一丝阴霾,不过面上却半点不露。 只感觉手已经被凌绝尘捏住,不由咦了一声,抬起眼来看向凌绝尘。 青年的脸色不算好看,“乖。” 白蒹葭咯咯一笑,道;“我……妾身是真没事儿,相公不要担心。”她又笑道;“不过是最近劳累了些,方才一时情急。” 她眼眸一闪,偏头看了一眼立春,道;“澄江那孩子……” 听她说到叶澄江,凌绝尘眉头微皱,道;“你认识他?” 那个孩子来历不明,以白蒹葭的脾性,本来就不应该对那少年这样关注。 听到白蒹葭对叶澄江的关注,凌绝尘一顿,心里生起不好的预感。 就听白蒹葭轻声道;“你们没为难那孩子吧。” 凌绝尘眉目冷静,仍然是不动如山,白蒹葭盯了一眼立春,心下却知道了几分。 自己不明不白的晕了过去,那叶澄江又来路不明,以凌绝尘跟立春的脾气,自然不会对叶澄江太好。 她叹了口气,道;“取衣服来。” 立春惊道;“夫人!” 凌绝尘手上一缩,下意识的将手中的纤手握紧了几分,顿了顿,才道;“你才醒过来,先好好休息,让立春给你诊脉开个方子,先养上两天再说。” 他眼中利光一闪,只要一天的功夫,他就可以调查出那个小子到底有那块儿竟然引得白蒹葭另眼相看。 白蒹葭伸手坚定的将凌绝尘的手推开,道;“妾身没事。” 凌绝尘看她执意要下床,一心要去见那小子,不由下意识的握了握拳头,道;“你乖啊。” 对于他来说,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已经是很艰难的了,如果是平时,白蒹葭将他逼迫到这种地步,自然会心满意足的偷笑一阵放过他,此时却看了一眼凌绝尘,温声道;“我没事的,只是……”她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立春,又瞥了一眼一旁的紫檀多宝格,上头除了清汉玉笔筒、紫檀座的汉玉磐、各色水胜、汉玉璧等摆件外,也有好几个格子还空着。 “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加上最近心思劳累了些,所以才一时情绪太过大起大落晕了过去。”白蒹葭坚定的将身上的薄被掀开,道;“取衣裳来。” 878.第878章 饿不死 凌绝尘束手无策的坐在床边,这女子虽然生的温婉秀美,看上去也谦逊温柔,如青玉流磐,但是其心智坚硬,也是如同玉石一般。 这么多年夫妻,这还是白蒹葭头一回这么坚持。 她素来是很擅长曲线救国的,做事也不疾不徐。 那个少年……在她心里就那么重要么? 凌绝尘眼睛一眯,正躺在床上的叶澄江打了个一个喷嚏。 他抱着大不了做个饱死鬼的念头,倒是将那一桌子饭菜都吃了个差不多,躺在床上饱暖就犯困,迷迷糊糊的睡到了晚上,都还有些打嗝。 “难道是下午睡了那么一下午有些受寒了?”叶澄江打了个喷嚏,暗自琢磨,又觉得不太对。 他自小练武,又年轻,这几年来连点小病小痛的几乎都没有过,而且冬天的时候也不过一件短袄,这春日的时候躺着睡了一觉,也不至于就病了呀! 他正琢磨着,就瞧见外头进来个小姑娘,倒是不由一下乐了,“哟,那里来的小兔子。” 凌离儿一双眼睛红红的,她哭了一场,虽然将脸擦干净了,但是眼睛上的红肿却是一时半会消不下来的。 凌离儿哼了一声,扫了一眼桌子,就看见上头食盒还放在那里,她伸手将手上的食盒往桌子上一撂,将上头送来的食盒看了一眼,却见里面的盘子全是空空荡荡的,不由皱了皱小脸,道;“吃不死你。” 叶澄江说她小兔子,她想了想,又瞪了一眼叶澄江,道;“你这猴子哪来那么多话。” 叶澄江噎了一下,小姑娘就是小姑娘。 他虽然今年不过十五岁,但是因为生得好,文韬武略都学的很不错,那些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托人给他送帕子送点心的也不少,私下里找平清源说亲的也是有的。 只是他一心为父申冤为家报仇,无心这情事上头,不过对于自己心里还是很清楚的自己好的,懂行的夸他宋玉潘安,不懂得也说平家那个好看的哥儿,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人说成是猴子。 如今见凌离儿一脸嫌弃,被小姑娘这样嫌弃他更是头一回,他只觉得好像吃了一口没有成熟的李子一样,满口的酸涩,想起白蒹葭,倒是不由硬着头皮道;“小兔子,你娘怎么啦?” “干嘛?” 你娘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我可不觉得白家和凌家会放过自己。 叶澄江光是想到这个后果,就一阵头皮发麻。 如果真的结上白凌两家仇家,他只怕就会死在这里了。 叶澄江不怕死,他本来可以借着平家儿郎的名声安稳平静的过完这一世,但是他既然选择了报仇的道路,也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他只怕自己死的毫无价值,只怕自己死了之后,叶家仍然是那个叶元接受贿赂,害死数万百姓,在史书上也只能留下骂名的叶家。 他看了一眼小姑娘,觉得小姑娘红肿的眼睛和警惕嫌弃的神情有点儿碍眼,顿了顿,道;“我这不是担心她嘛。” 凌离儿哼了一声,瞥了一眼叶澄江,握了握小拳头,道;“你就祈祷吧,若是……”她本来想说如果她娘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就直接掐死叶澄江都不劳她爹动手了,想了想觉得太不吉利,还是没说,嘟哝道;“我娘醒了。” 叶澄江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凌离儿又哼了一声,道;“虽然说娘说不关你的事,不过我娘是个好人,她一定怕爹收拾你才这么说的。” 凌离儿同情的看了一眼叶澄江,不管怎么说,被他爹惦记上的人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叶澄江咳嗽两声,道;“关我什么事情。” 他也感觉很冤枉,自己虽然想要做点什么,但是明明什么都没做呢,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而且遇到白蒹葭,也是一点意外。 当时马车上不过两个女子,本来想着无论如何那两个女子不会造成什么威胁,谁知道凌离儿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身上,竟然带这那么厉害的迷药,现在自己更是虎落平阳,龙游浅滩,浑身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他觉得就算是凌离儿也能按住自己一顿猛锤。 虽然说人算不如天算,但是这样天算……他的八字明明没这么坏啊! 想着被凌绝尘点击上,叶澄江也些微的感觉到了颤栗。 他想了想,不由道;“说起来,你家没丫头么,怎么让你给我送饭?” 这种大家闺秀,不是应该身边都是大小丫头,婆婆麽麽什么的一群吗,这小姑娘怎么一个人就跑来了。 凌离儿哼了一声,瞥了一眼叶澄江,道;“我倒是想让丫头来送,但是你敢么?” 叶澄江闭嘴了。 他身份特殊,虽然不知道白蒹葭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但是白蒹葭既然知道了他的身份,就定然不会让那些有的没的来送饭了。 不过他昏迷中被带到这个地方来的那个人也可以吗。 立冬:“吃饭是什么东西?男孩子饿几顿又没关系。” 不得不说,如果不是凌离儿还想起来这个少年被扔在院子里,叶澄江也就只能饿着了。 她皱了皱小脸,将桌子上收拾好的食盒一收,道;“算你识相。” 又瞥了一眼叶澄江,道;“明早我娘来见你,你最好老实点……”她顿了顿,小嘴一撇,“你知道后果的!” 看着小姑娘鼓起的双颊,叶澄江有点手痒,不过他很快忍耐了下来,然后点了点头,就看见小姑娘又说了两句,无非是教训他老实一点,千万不要打什么坏主意,然后看着他点头,才咕哝了一句,提着食盒扬长而去。 “真是只爱张牙舞爪的兔子。”叶澄江想起凌离儿红肿的双眼,心里还是有些不安,虽然按照凌离儿的说法,白蒹葭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不过看凌离儿的神情,就算是白蒹葭没事,只怕也病的不轻。 他收敛形容,在床边坐了一会,却忽然跳了起来,惨叫一声。 这房间里空落落的,他又吃了立春的那药浑身乏力,那里来的水收拾自己啊! 难道今天真的要这么脏兮兮的休息了不成。 879.第879章 十年 白蒹葭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天色尚早,她低低的唤了一声立春,才想起立春已经去了两个小娃娃哪儿,又叫,“似锦。” 身边的青年长手长脚的将人往怀里一锢,低声道;“你再睡一会儿。” 白蒹葭软软的打了个呵欠,道;“相公今日怎么也赖床了,还要去打卯上朝呢。” 凌绝尘低声说了句什么,方才将白蒹葭放开,“今日你要去见那小子?” 白蒹葭应了一声,道;“嗯。” 她想起叶澄江,叹了口气,虽然说名为酷吏,但是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凌绝尘不满的看着白蒹葭的神色,他身上穿着白绸单衣,黑发披散,白蒹葭推了推他,道;“起来。” 他想了想,方才将人裹在被子里,道;“你先睡会。” 还没等白蒹葭说话,又道;“等我回来我跟你同去见那小子。” 白蒹葭皱眉道;“也没什么大事,相公你……” 她本来觉得这只是一件小事,没筹划稳妥前没必要把凌绝尘牵扯进来,毕竟凌绝尘虽然武可为元帅,但是叶元此事,却是文臣一脉,跟凌绝尘牵扯不上什么关系的。 凌绝尘摸了摸她头发,道;“乖啊,等我回来。” 白蒹葭一顿,当下想了想,委委屈屈的道:“相公之命,妾身自然不敢违逆。” 凌绝尘听她委委屈屈的,心里顿时好像堵了一口气,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不过看时辰已经不早了,知道再说下去自己也说不过白蒹葭,只是道;“等我回来。” 他素来不喜欢丫头近身服侍,衣裳都是早就备好了,三下五除二处理干净,才对似锦道;“再等半……一个时辰再让夫人起来。” 这是强行要白蒹葭赖床了。 白蒹葭咕哝了一声,凌绝尘道;“你说什么?” 他耳力极佳,白蒹葭声音虽小,他也听得清楚。 白蒹葭笑道;“妾身说相公早去早回。” …… 凌绝尘又盯了一眼白蒹葭,方才转身出门去,匆匆三两口吃完了早膳,就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 白蒹葭咕哝道;“什么嘛。” 她也有些困,毕竟还是春日,俗话说春寒料峭,这早晚还是比较寒凉的,似锦道;“夫人。” 她不是个为难下人的,摆了摆手,道;“你去外头伺候着,我先休息一会儿。” 听白蒹葭这样爽利,似锦也松了口气,道;“奴婢就在外头做针线,夫人若是有事,叫上一声便是。” 白蒹葭应了一声,看了眼似锦,却忽然道;“将这床帐放下来,晃的慌。” 似锦瞧了眼外头,等天色渐明,里头的人的确睡不好。 她将床帐放下,就听白蒹葭道;“下去吧。” 似锦方才走了出去,白蒹葭隔着床帐只能看到她隐隐绰绰若有若无的一个背影。 床帐也是她回来之后不久才换上的,莲青缎绣双喜字瑞云满地子孙,看着就极喜庆。 她躺回被窝,方才进了庄园里,这一天也没有避的了人,她也整整一天没有进这庄园了。 白蒹葭慢慢走到湖边坐下,看着湖里的那几支莲花,说起来这庄园里的东西,除了那土地上的东西会种植成熟收获外,其他东西似乎是永恒不变的。 这几支莲花莲子,过了这么多年,仍然沉默的在这里。 她伸手摘了一个莲蓬下来,捧在手里,靠着湖边坐了,看着清澈见底的湖水,稍微平静了一下心情。 “素问……”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方才轻轻的喟叹了一声,声音里说不出来的飘忽。 她所遗忘的,那个最为忠心的少女的名字。 幽昙花的花灯可以引领魂魄,但是它所燃烧的灯油,并不是简单的灯油,也不是传说中长明灯的鲛人油,幽昙花生于虚空之间,刹那开灭,引导的是虚无缥缈的魂魄。 幽昙花本身就是半真半幻半虚渺的存在,它似乎它的灯油,也自然不是切实存在的东西。 就像月老所说的,它所燃烧的,是记忆。 白蒹葭从三生树下,提灯而行,燃烧的则是自己的记忆。 天枢是个护短的人,他动了一点小小的手脚。 燃烧的是素问的记忆。 不仅仅是白蒹葭关于素问的记忆,所有人关于素问,都被遗忘了,只剩下一个贤王妃闻人怜儿。 白蒹葭凝视着眼前的湖水,这东西她最初以为是某些传说中的芥子空间,另番小世界。 但是这湖水除了疗伤强身的功效外,不知道是不是她长期饮用的缘故,竟然将那本该被幽昙花灯燃烧殆尽的记忆慢慢的补了回来,虽然花费了很长时间,但是在叶家姐妹被提起的时候,白蒹葭却是瞬间将什么都想了起来。 也是因为冲击过大,所以才会昏迷过去。 …… 她坐在湖边,却是脸色变幻,似乎想了什么,也似乎什么都没想。 抿着唇坐了半天,想起在闻人素微宫里见到的贤王妃,她轻轻的叹了口气,难怪她一见贤王妃就觉得亲近,难怪总觉得就算要给凌老夫人找医女她也总觉得白家是有人的,难怪…… 白蒹葭眼眸微沉,却掩饰不住眼里的阴霾,这是她在别人面前绝对不会露出来的,毫不掩饰的愤怒和阴郁。 正因为如此,她才选择了退到这庄园来,将压抑已久的心情释放出来。 她也总算是明白了,闻人轻柔为什么会给自己下毒了。 ……果然不愧是位高权重、任意妄为的贤王。 当时她心中为素问极为担忧,本来打算筹划见一见素问,然后再为素问筹划,结果不曾像被闻人轻柔先下手为强。 这么多年过去。 贤王妃,传说中的医仙,贤王世子的母亲。 白蒹葭又叹了口气,想起来又能怎么样呢,最后却咬了咬唇,抱着膝盖哭了出来。 如今她的素问已经成了贤王妃怜儿,虽然那时候那个少女与她相依为命,相知相伴,她知道素问跟灵枢一样,是想走遍天下的,看尽天下风景的,但是如今怜儿嫁了人,又生了子,前尘旧事,已经尽成前尘了。 十年,人生又有几个十年。 880.第880章 如何抉择 其实白蒹葭想不起来,说起来也许对谁都是好的。 但是却偏偏借着这庄园,将这事情想了起来。 想起来又能如何呢。 怜儿现在的生活,在别人眼里自然是十分圆满如意的,但是这却是素问要的吗? 白蒹葭如果将这事告诉怜儿,素问在凤霞城不明不白的失踪,然后失忆出现在闻人轻柔身边,闻人轻柔的身份,她也知道宫内秘药的作用,忘忧汤,忘忧汤,什么都忘了,不就是忘忧了吗,素问失忆的事情,她敢相信,中间肯定少不了闻人轻柔的手笔。 这份虚假的圆满幸福,又能维持多久。 那宫内秘药虽然厉害,但是真的能持续一辈子不成? 白蒹葭眼神阴郁,她不是素问,不能代替素问做决定,这说与不说,都有她的道理,但是越是如此,她就越是犹豫了起来。 又在庄园里呆了不知道多久,白蒹葭方才退出了庄园,天色却还早。 她瞪着眼睛在床上躺了一会,还是觉得心里一片郁郁,瞧着外头已经白蒙蒙的一片,便起手掀了帘子,取了床头的衣裳披了,又看到那空荡荡的多宝格,心里一阵烦躁,定了定神,才叫道:“似锦,什么时候呢。” 似锦急忙应了一声,从外头走了进来,道;“夫人这才睡了小半个时辰呢!卯初了。” 天色还早,白蒹葭伸手掀了被子,坐了起来,道;“去请立春过来。” 似锦心里暗自嘀咕,果然最受夫人宠爱的还是立春,不过想着立春这么多年没嫁人一直守在白蒹葭身边,倒是打了个哆嗦。 如果让她跟立春一样大龄不嫁守着白蒹葭,即便是再体面她也是不愿意的。 虽然敬佩立春的医术行事,但是对于这种大龄未嫁的丫头,似锦这些丫头还是有些看不起的,当下笑靥如花,道;“夫人是要将小少爷和小小姐抱来吗?” 白蒹葭摇了摇头,道;“让立春来就好了。” 她也没什么心思,似锦问她首饰头面,她也懒懒的让人随便弄了,倒是让那伺候的翠螺跟明心里惶惶的。 做事越发小心谨慎了起来。 正梳着头,立春就来了,白蒹葭打发了两个丫头,就留了立春在房里,她沉吟不语,立春也垂手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白蒹葭才低声道:“立春,你对于这宫内三药了解有多少?” 立春瞅了他一眼,道;“这宫中之药,要得到也是极不容易的,不过当初……因缘巧合,得到了些,这些年来有人专门研究,倒是得了些心得。”她所说的因缘巧合,就正好是因为白蒹葭当初中毒的事情。 白蒹葭闪了闪眼睛,就听立春道;“昨日夫人晕倒后,将军唯恐夫人旧疾复发,已经令专研此药的小满入京为夫人诊断,不出意外的话,就快到了。” 她还是记挂着白蒹葭昨日所说的话,赶紧抓紧机会为自家不善言辞的主人说上一二。 白蒹葭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看着白蒹葭的神色,立春立即心里跳了一下,暗自为凌绝尘叫苦。 将军在战场上从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将人心算的极准,但是为什么到了这情场上,就半点平日的机警都没有了。 夫人当时那样惶然难过,他就算不将人抱进怀里细心安慰,也应该表示一下担心。 立春平时颇为嫌弃立夏的舌绽莲花厚脸皮和死缠烂打废话多的属性,觉得平时立夏是真比不上凌绝尘,但是这种时候,凌绝尘有立夏的两分……哦不,一分的舌绽莲花她就很满意了! 白蒹葭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心不在焉在立春眼里是因为昨天的事情而深受打击。 她又迟疑了半日,才看向立春,道;“我问你一件事情,你却要老实回我。” 立春见她神色谨慎,眉目中带着难得的凝重神色,心里也不一紧,垂首道;“奴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心里还是有点紧张,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在脑海里过了一次,却也没想到什么能让白蒹葭极在意的事情,却不知道怎么又想起了那个叶澄江,不由皱了皱眉,这小子看起来是个祸害。 还是将军又那里惹了夫人生气。 白蒹葭摩挲着手里的杯子,她当初中了无忧散,如果素问真的是短短时间内前尘尽忘,极大的可能就是中了忘忧汤。 这三种药从某些方面来说,都有着相通的作用。 “若有一日,有一个男子……欢喜你,便用了手段,让你前尘尽忘。”白蒹葭斟酌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你本是出身卑微,那男子容貌气度权势,皆是一时之选,对你又甚好,除你之外,并无妻妾,你如今有儿女承膝,锦衣玉食,又有夫婿在旁,琴瑟和鸣。” 她迟疑了片刻,才看着立春道;“若是你,当如何选择?” 是恢复记忆,还是就这样过下去呢。 立春倒是没想到白蒹葭问出这样的问题来,不由微微一怔。 她素来知道白蒹葭极有主意,如今忽然问出这个问题来,心中疑惑,不过却也迟疑难决。 她吃不准白蒹葭问她这个问题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个世上,大多女子所求,不过是一份安稳平静的日子。 而且按照白蒹葭的说法。 立春心中微震,她心中也是一时心乱,倒是没看出白蒹葭一脸若有所思的茫然,沉吟了片刻。 她想了想,道;“欺骗得来的东西,便是再好,也只是虚幻的。” “而且……”她顿了顿,看向白蒹葭,眼神清澈坚定。 “我不觉得,女子的一生,就应该在相夫教子中度过。” “戏台子上再好,也终究只是一场戏。” 白蒹葭合上眼睛,可是,如果真的能够欺瞒一世的话,也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如果是当年,她自然可以毫不犹豫的带走素问。 可是现在。 她轻轻的偏了偏头,就听立春却又忽然道;“这种时候,若是犹豫不决,倒不如与那男人交谈一二。” “他也未必,愿意一直活在欺骗里。” 881.第881章 彩云易散琉璃脆 用欺骗和手段得到的东西,总是如彩云易散琉璃脆。 白蒹葭闭了闭眼,想起自己当时昏睡过去的原因。 以闻人轻柔的骄纵轻狂,肆意妄为,当年如果不是太过在意,又怎么会毫不犹豫的下了毒。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 几乎是所有人都遗忘了素问的存在,但是闻人轻柔呢? 在闻人轻柔那头的记忆,贤王妃怜儿又是从那里来的? 白蒹葭低低一笑,关心则乱,当局者迷,果然不假,她并不能代替素问或者怜儿做选择,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在别人眼里,她嫁给凌绝尘这么一个不解风情的男人,何尝不是极委屈的,但是如果再来一回,如果再来一回…… 她不是再来过一回了吗。 她觉得素问和灵枢其实在某些方面是很相似的,无论是理想还是观念。 立春低声道;“夫人?” 白蒹葭摇了摇头,道;“没事。”只是就算是立春,也不能代替以前的素问,现在的怜儿做决定。 立春见她神色,不敢多问,心里倒是有几分好奇白蒹葭当时提的问题,不过看白蒹葭的神色是不愿意多谈的,她便也抿了抿唇,不再提了。 倒是白蒹葭道;“对了,这次立夏可回来了?” 立春点了点头,白蒹葭道;“我要见他。” 立春急忙问了时间,白蒹葭略一沉吟,想了想,道;“让他明日……”她又想了想,道;“让他明日来,然后我要新月和贤王妃的消息。” 立春急忙应了一声,就看见白蒹葭起身要朝外走去,她急忙取了藕荷江绸银鼠皮氅衣给白蒹葭披上。 外头似锦正跟着一群小丫头在说着什么,看着白蒹葭来了,急忙簇拥了上来,请白蒹葭去用早膳。 凌绝尘是难得在家里用膳的,也就白蒹葭回来了,方才胡乱吃些,贵多。 也就白蒹葭那一桌子,精而少,白蒹葭望了一眼门外,道;“慎儿和离儿呢。” 立春道;“大少爷一大早就去了谢老先生那里,大小姐……” 白蒹葭想了想,凌慎之新近刚做了柳芽茶,想来是已经跟谢老先生送去了。 正想着打发人去打发看看,就听着外头有人道,“大小姐来了。” 帘子一挑,就看见凌离儿笑盈盈的从外头走了进来,她一身湖色春罗衫子,上头绣了些春梅。 眼看房里只有白蒹葭一个人在,凌离儿眼中陡然一亮,行了一礼,甜甜的叫了一声娘,才靠着白蒹葭坐了。 见她神色微妙,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白蒹葭打趣道;“一大早的,怎么就这么开心。” 凌离儿嘻嘻一笑,道;“哪有。”却又想了想,改口道;“想着跟娘一起,便极开心。” 白蒹葭让人拿了碗筷来,银鱼金银粥是用银鱼捣碎了只留下鱼肉煮成的,虽然说是金银粥,米却有两种,香米、小米,还加了一点儿玉米渣儿,既有玉米的香甜,又有银鱼的鲜香诱人。 去年的时候,送了一篓子银鱼来,白蒹葭分了一些给戚家三奶奶,也吃了不少,她素日在家里就很爱这味道的,所以今年又趁着早送了不少出来。 这些银鱼本来就是柔若无骨,又浑似无肠,这一篓子银鱼又是挑的极好的珠湖小银鱼,银鱼本来就价值不菲,这珠湖小银鱼更是银鱼里的极品,如玉如雪,珠湖所在的潘阳县因为珠湖小银鱼的存在,又被叫做银潘阳。 也就一小篓来,小厨房里好生养着,每日只取一些来变着花样做银鱼粥。 比起别的鱼肉来说,没那么荤腥。 凌离儿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她又平日里活蹦乱跳的,一大早起来,倒是有些饿了,白蒹葭道;“怎生不跟你哥哥一起去送茶。” 凌离儿眼睛一转,笑道;“他们男人家的事情,我去做什么。” 她虽然说的立志其实,但是白蒹葭却知道这不是凌离儿的性子,凌离儿说起来和谢老先生也有半师之谊,她又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即便是凌慎之送柳芽茶她不方便直接跟谢老先生见面,但是若是缠着凌慎之想要一同去外头走走什么的。 死缠烂打下,凌慎之还是多半会答应她的。 凌离儿眼看白蒹葭笑吟吟的看着自己,不由眼睛一转,道;“娘,这个虾饺皇好吃,你吃。” 便夹了一个虾饺皇放进了白蒹葭的碗里。 虾饺皇放在一个小巧的竹笼里,下面垫着一层松针。 虾饺皇的皮儿是极薄的,简直是半透明的,跟一般的包子比起来,虾饺皇的皮儿里面混入了油,这皮儿擀的极薄,简直是薄如蝉翼,刚将这饺子皮幹好的时候,甚至可以透过虾饺皮看见温暖的阳光和风景的颜色,还能隐约看见虾饺皮上面的纹路花纹。 里头的馅儿是用虾茸跟肉糜做成的,根据口味的不同,另外加的馅料也有些不同。 有加冬笋做成的冬笋虾饺皇,也有加了马蹄的马蹄虾饺皇,还有加了野菜的野菜虾饺皇……虽然只是小小的一蒸笼,但是味道却都是不同的。 白蒹葭吃了一口,倒是笑了,她没什么胃口,不过虾饺皇一吃,倒是将眼前小姑娘的心理猜到了几分。 凌离儿素来是个爱凑热闹的,多半是知道自己今日要去见叶澄江,她看出凌离儿对叶澄江颇为好奇,这次多半是想跟着去凑凑热闹。 她虽然娇惯女儿,也觉得叶澄江到底是个孩子,虽然日后手段酷烈,但是那也是他身份在那里,想要最快往上爬成为新帝的酷吏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这份荣耀带来的是他越发阴沉的脾气和无情修罗的名声。 无论如何,虽然对于叶澄江的酷烈手段和冷酷无情白蒹葭不想评论什么,但是看到那孩子,又系那个到日后叶澄江的种种传闻。 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忍。 酷吏这种东西,到底是太伤天理人和了。 那叶氏姐妹,自己跟素问曾经借用了她的身份,从某些方面来说,也算是叶澄江那孩子的半个姐姐了。 882.第882章 食不言 如果能够劝阻的话,还是要想办法让叶澄江不要走上那条注定通往修罗地狱,布满血腥荆棘的道路。 纵然披荆斩棘,又何尝不是遍体鳞伤。 她却不由皱了皱眉,心里倒是突了一下,下意识的瞅了一眼立春,立春急忙道;“夫人?” 白蒹葭又收回目光,道;“没事。” 她已经吃饱了,让丫头收了碗筷,才想起一事,道;“可给客人送了饭去。” 凌离儿听她问话,下意识的吐了吐舌头,然后将碗里的一个水晶包飞快的吃了下去,埋头吃饭。 立春皱了皱眉,她自打白蒹葭晕迷之后就紧张极了,那里顾得上那么个小伙子。 似乎就白蒹葭昏过去的时候自己塞了一颗让人全身无力的丹药给那人。 凌离儿看到立春的为难,眼睛眨了眨,笑吟吟的道;“哥哥送啦。” 反正将黑锅丢给凌慎之这种事情,凌离儿还是很擅长的。 左右凌慎之又不会拆穿她。 听凌离儿这么说,白蒹葭皱了皱眉,凌离儿眼睛一转,道;“我跟哥哥说啦,哥哥就送啦。” 白蒹葭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一脸娇俏的凌离儿,道;“食不言。” 凌离儿扁了扁小嘴,开始埋头吃饭。 白蒹葭看着她乖巧的样子,让人去寻一个棋谱。 凌离儿听她举动,心里正暗叫不妙,只觉得一丝不好的预感浮现了上来,正要说话,看了一眼面前的骨瓷小碗,又想起刚才的话语,才扁了扁小嘴,继续埋头吃饭。 不一会儿果然那棋谱寻来了。 白蒹葭将那棋谱翻了翻,满意的点了点头,那书半旧不新,看来已经被人翻过很多次了。 看着凌离儿吃完了,又就着淡茶漱了口,方才将那棋谱摆在凌离儿的面前,道;“我今日有事,你在屋里,无事便将这《金谷九局图》打过。” 这金谷九局图是王积薪与冯汪在金谷园下的九局棋,国手冯汪彼此在金谷园立下擂台,所向无敌,王积薪号称大唐第一棋手,这一场九战五胜,厮杀极为惨烈,机变纷纭,步步杀机,所谓“手风慵展八行书,眼暗休寻九局图“. 这九局图就是说的金谷九局图,可见这棋谱的厉害了。 凌离儿虽然琴棋书画都学的不错,但是打这金谷九局图的棋谱,还是要费不少的心力,若是要全部打下来,只怕没有小一年没什么指望。 听白蒹葭这么吩咐,凌离儿顿时小脸一垮,只觉得受了天大的打击,虽然接了那棋谱,却双眼可怜兮兮的看着白蒹葭,道;“娘。” “嗯?” 白蒹葭挑眉看了一眼凌离儿,就看见凌离儿将棋谱还是很小心的收了起来,这本棋谱虽然半旧不新,实际上却得来不易,是白蒹葭年少时候,花费了很多功夫,才从一个孤本手上抄录了下来。 “这金谷九局图得来不易,女儿素来仰慕王先生,还是要请人看个良辰,好好的沐浴更衣,净手焚香,上告天听,以示郑重。” 所谓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就是凌离儿现在的样子了。 不过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这金谷九局图地位非凡,若是落到那围棋痴儿手里,别说沐浴更衣了,只怕要将这棋谱供奉起来,就算是翻看也要祷告上天。 听凌离儿这么说,白蒹葭倒是点了点头,道;“对先人常怀敬畏,也是好的。” 凌离儿点头如小鸡啄米;“是的呢,而且这打谱一个人也未免太无趣了些,这棋谱难得,我等哥哥回来,跟他一起打谱也好。” 她这句话倒不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了,她跟凌慎之感情甚好,平日读书习字,打谱弹琴都经常一起的。 凌离儿大喜,就听白蒹葭道;“既然不愿意打棋谱,你便写几个大字吧。” 听白蒹葭这么说,凌离儿小嘴一扁,道;“娘!” 却抬眼看见白蒹葭眼眸含笑的看着自己,不由跺脚道;“娘你又欺负我!” 白蒹葭道;“我那里欺负你了,左右没让你抄《兰亭序》,也没让你写《九成宫醴泉铭》,只让你随便写几个字,难道随便练几个字,你也要沐浴更衣,拣个良辰吉日不成?” 她说的轻松,凌离儿在一旁,就算她平时再怎么善辩,这种时候也不能直接说出什么话来。 毕竟功课还是顶重要的,那叶澄江毕竟是个外男,她凑热闹想要见她,虽然她年纪还小,但是如今已经过了九岁,也是个半大姑娘了,往小里说,倒是能跟着娘去见一见,往大里说,却是万万不能相见的。 想到这个,凌离儿心里又是哎呀一声,第一次送饭倒也罢了,叶澄江昏睡不醒,自己又跟哥哥一起去的,便是娘亲知道了没什么大碍,第二次他却醒着,当时哥哥忙着做柳芽茶,抽不出空来,她也是临时想起,才让人准备了食盒,又想着叶澄江身份神秘,就随便找了个借口,给叶澄江送了过去。 这私见外男的事情……虽然她也是一片好心,但是毕竟传出去也是一件大事。 凌离儿想起自己给叶澄江送饭的事情,倒是暗自庆幸自己不用一起去了,不过对于自己送了一个把柄给叶澄江的事情,她就恨不得回到昨天将鬼迷心窍的自己一把捏死。 哼,真是八字相克! 不过叶澄江到底会不会那么不知趣跟娘告自己的状呢。 她皱了皱小脸,暗下决定,虽然忘了叮嘱那猴子千万不要说见过自己这种话,但是如果叶澄江真的胡说,她就假装不知道好了。 白蒹葭在一旁看着凌离儿一张小脸儿一瞬儿风,一瞬儿雨,一瞬儿天晴的,真是十分丰富,让她嘴角不由微微一勾,弯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来。 立春看得清楚,心里默默的为凌离儿叹了口气,就是因为小姐你总是这样想要玩点小机智小心机,才让夫人喜欢逗……哦不,调/教你啊。 凌离儿心里只盼望叶澄江识趣一些,将这事情都有默契的不谈,便道;“娘你路上小心。” 白蒹葭若有所思的看了凌离儿一眼,道;“离儿。” “嗯?”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娘呢?” 883.第883章 血泪 凌离儿小心翼翼的跟在白蒹葭身后,旁边还跟了一个立春,虽然凌绝尘说了等他回来再去见叶澄江,不过白蒹葭却知道叶澄江是个睚眦必报的,昨日她出了差错,只怕立春等人对叶澄江也说不上好。 虽然凌离儿权衡了半天,但是白蒹葭最后还是松了口,让她跟着一起去了。 凌离儿觉得自己一个人呆在屋子里的什么都不知道,倒是不如一同去心里有个谱儿,最后还是决定一起去了。 叶澄江昨夜一晚上都睡的不好,毕竟浑身无力,没寻到水洗漱,他也睡不着,最后在床上胡乱打坐凑合了一晚上,又看见桌子上的食盒,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找上白蒹葭真不是件好事情。 不过好在年轻力壮,等天边露白的时候,脸色有些难看,多了一点黑眼圈,但是大体上还过得去。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昨夜努力打坐的缘故,叶澄江甚至觉得自己恢复了一点点的力气。 让他暗自琢磨,等小姑娘再来送饭的话,能不能拿下那小姑娘再来换取解药再跟白蒹葭谈谈条件。 不过想到凌离儿的药粉厉害,如果真要出手,却是要一击得手,那小姑娘心狠又狡黠,如果自己没有得手,只怕就倒霉了。 而且若是因此得罪了凌白两家,可是极不划算的。 他心中琢磨着要脱身,又惦念着白蒹葭所说的姐姐的消息,就算他素来冷酷无情,也一时拿不定主意,最后只得了见机行事几个字罢了。 正想着,白蒹葭就带着立春跟凌离儿走了进来。 小姑娘跟昨日那活泼的样子截然不同,脸上端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举止娴雅,气度淑静,目不斜视,轻移莲步,俨然是大家闺秀的样子。 倒是跟她娘亲有七八分相似。 只是在不注意的时候,凌离儿飞快的瞪了她一眼,然后又飞快的敛了下去,让叶澄江暗自摸了摸自己的脸,暗想自己一日一夜没有洗漱,这狼狈些也不能怪自己。 他看着来了三个人,光是看立春的样子,就知道是个惯常用药的,不由顿了顿,道;“凌夫人,凌小姐。” 白蒹葭看着他的样子,皱了皱眉,偏头对立春道;“你对他用了什么。” 立春低声道:“只是一些让人浑身无力的药,防止他逃走罢了。” 白蒹葭看见桌子上的食盒,倒是没往心里去,只当是凌慎之送来的,当下温声道;“昨日事发突然,相公与立春关心则乱,一时举止失措,还请叶公子不要在意。” 她此时端正的称呼叶澄江为叶公子,让叶澄江有些不太在意,凌离儿却撇了撇嘴,明明瘦的跟猴子一样。 不过看白蒹葭扫过那食盒没有说话,心里倒是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放松了些。 叶澄江敛眉道;“不敢。” 他看向白蒹葭,没有说话,白蒹葭看了眼立春,立春从怀里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一枚乌黒小药丸走到叶澄江身边递给叶澄江。 叶澄江想了想,便吃了,那药丸乌溜溜的,却入口即化,进了喉咙就化作一道道热流,朝着奇经八脉,四肢百骸散了过去,那热流流过的地方,就好像被热水熨贴过一样,没有一处不舒服的,那种浑身乏力的感觉,也被那热流冲洗去了。 叶澄江吐了口气,才看向白蒹葭,看着白蒹葭一脸温和的坐在那里,倒是不由皱了皱眉,瞥了一眼凌离儿,想起昨天凌离儿双目红肿的样子,琢磨了会,开口道;“夫人昨日忽然昏厥,可还有什么不适?” 白蒹葭倒是没想到他会问出这种问题,倒是温和的微笑了一下,道;“只是最近神思消耗过去,昨日养了一夜,已经没什么事情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这种话题没什么意思,叶澄江沉吟了片刻,还是按捺不住,开口道;“夫人说,曾经在凤霞城见过我两位姐姐?” 他父亲常年在外,叶澄江出生之时,叶娴雅两位小姐尚未出嫁,对这个亲弟弟也是百般疼爱,亲自照拂,姐弟之间,感情甚是深厚。 白蒹葭点了点头,道;“当年我意外生了场病,便在凤霞城的庄子上养病,正好听说那叶家姐妹……” 她想了想,话却也只说了一半。 毕竟她后来借用了叶淑雅的身份户籍嫁给张召金,这些事情若是要查,也只能查到叶淑雅嫁给了张召金,然后千里扶棺回乡的事情。 白蒹葭倒是对于这掩饰的问题并不大担心,既然白抒怀说了白家出手帮忙扫清尾巴,便一定没有什么破绽,只是道;“我那时候见过两位小姐。”她沉吟了一会,方才将事情半挑半拣的说了,只说了叶家姐妹托自己若有机会,便照顾自家的弟弟叶澄江一二,其他事情,却没有多提,不过却说了叶家姐妹的墓地。 叶澄江脸色沉肃,听白蒹葭说完,才怔怔坐在那里,他也是个极聪敏的人,知道在那种条件下,自己两位姐姐是才貌性情都很好的人,但是也是外柔内刚,一片冰心,这十年下来,他虽然苦苦打探两位姐姐的下落,但是也只是抱有千分之一的希望,心里其实早就作好了准备的。 如今听说两位姐姐已经在十年前就死了,倒是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脑海里一片混沌,除了为父亲洗清冤屈,报仇雪恨外,他最大的目标就是寻回两位姐姐。 白蒹葭见他一张俊脸上双眉紧皱,一双拳头也是握的极紧,甚至双手还隐隐青筋暴露,可见他心中激动悲愤,难以自控了。 凌离儿惊呼一声,道;“哎,你……你……” 叶澄江方才从一片混沌中寻回了一丝理智,他这些年来压抑的厉害,虽然年纪小,却处事老辣狠毒,简直不像个少年,就好像一把淬了毒药的利刃,平时也看不出来什么不堪,只是今日乍然听闻此噩耗,却是情难自已。 凌离儿看着两行血泪从叶澄江眼里流了下来,她虽然不忿白蒹葭因为叶澄江而晕倒,又觉得他心怀不轨,但是见他如此惨烈,心中惊吓之余,也生了同情之心,急忙叫道;“春姨……你,你先给他看看……” 884.第884章 酷吏列传 叶澄江掌心也全是淋漓的鲜血,看上去十分触目惊心。 立春皱眉道;“一时受不了打击,气血紊乱。”她低声道;“平时压抑太过,所以一时……” 正说着,白蒹葭叹了口气,就听叶澄江冷冷的道;“我没事的,还请凌夫人不要担心。” 白蒹葭又看了一眼叶澄江,见他眉目一片冷冽,倒是凌离儿在一旁道;“你又逞强做什么。”她哼了一声,瞥了一眼叶澄江,道;“你以为你逞强这样很有本事很有面子吗?” 她声音娇脆,听在叶澄江的耳朵里,却是刺耳的很,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姐,又懂什么…… 他瞪了一眼凌离儿,双目发红,血泪淋漓,宛如厉鬼,便是寻常男子见了,都免不得惊吓,凌离儿却不闪不避,道;“你家里就你一个人,你就这么糟蹋自己,你家里人即便是在九泉之下,也不安心。” “别人想要我春姨帮他们看看都不容易呢,就你……”她想了想,嘟哝了句;“死要面子活受罪!” 听凌离儿这么说,叶澄江心中纵然有再多的不平怨怼,不过听凌离儿说到九泉之下,也不安心。 不由暗自握拳,将心头的感情压制了下去. 立春站在一旁,道;“叶公子,事已至此,你还是节哀顺变才是。” 叶澄江眨了眨眼睛,牵起袖子擦了擦脸上血泪,倒是凌离儿撇了撇嘴,白蒹葭颦眉道;“离儿,却让外头的人送些水来。” 凌离儿瞥了一眼叶澄江,娇哼一声,嗯了一声,莲步轻移,走了出去。 看着凌离儿的背影,白蒹葭叹了口气,道;“离儿她年纪小,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顾忌,叶公子不要在意。” 叶澄江低着头没有说话,白蒹葭继道;“只是毕竟逝者已矣,这活着的人,却是要更加珍惜才是,离儿说的也是……你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你父母姐姐珍重自己。” “当年……”白蒹葭叹了口气,道;“当年的内幕,我也知道一些的。” 听白蒹葭这么说,叶澄江眼睛陡然一亮,道;“夫人的意思是?” 白蒹葭顿了顿,当年萧家权势滔天,子弟为官无数,又跟岭南王有些勾结,中间很有些不清不楚。 那叶元之死,其实就是几方势力角逐的战场。 当年闻人嘉和一心要压制萧家,那时候萧家家主萧凌天还在,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察觉出闻人嘉和想要打压萧家,刚扶持了一个叶家起来,就立即施展手段,让叶元含恨而死,家破人亡。 以叶家杀鸡儆猴,看那个新贵敢为了闻人嘉和跟萧家对上。 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事情的缘故,叶家败落后没多久,萧凌天就死了,萧家一时内乱斗得极为厉害,好不容易萧凌风掌了权,萧家也是大不如前。 只是前世的时候,萧家还没有到今天这个被闻人乐节斩草除根的地步,虽然闻人德纯也选择了逼宫,但是那时候萧家势力尚存,不过萧家剩下的势力,却几乎全死在了叶澄江的手上。 叶澄江看着眼前的女子。 当年,她也不过是自己没大上多少的孩童。不……十几岁的少女,已经足够大了。 白蒹葭偏头想了想,衡量片刻,低声道;“我没什么意思,只是我手上还有一些旧日你姐姐留下的东西,或者能用上一二。”那些东西是她让立夏收集的,不过自然不会说出来。 她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叶澄江,道;“只是就像离儿方才说的,就算你不择手段的叶家申冤复仇,日后九泉之下,如何去见你父母亲人。” 叶澄江脸色不变,沉声道;“我自会请罪,凌夫人自然应该听过,开弓没有回头箭,若是连这仇都报不了,冤屈无法洗净,我又有何颜面,存于这天地。” 连存在都不应该了,还说什么九泉之下呢。 若是在别人面前,他不会承认的这么爽快,但是眼前这女子,却显然极清楚自己的目的,叶澄江甚至暗自怀疑,自己的手段和打算,眼前这个气定神闲的夫人是不是已经猜到了几分。 他在这条路上已经走了九十八步,就差最后一点儿,无论如何,他都会继续走下去的。 只是掌心却仍然满是冷汗。 白蒹葭知道了……那其他人呢,其他那些自己的仇人,又有多少人知道了自己呢,自己还能不能真正的将事情实行下去呢? 他心里虽然惴惴,就算再怎么老练狠辣,说起来也不过是个孩子,还不像前世一样随着死人也越发冰寒冷冽,如今只觉得自己仔细筹划,小心隐藏的事情在别人面前简直好像一个赤果的婴儿一样,就让他觉得不安。 只是将这念头强行压制了下去,仍然神情冷静的看着白蒹葭。 白蒹葭察言观色,知道他一定下定决心,叹了口气,摸了摸凌离儿的头发,道;“我不是说你不对。”她想起日后也叶澄江的手段,心里也不由自主的产生了一丝寒意。 只是她自然不会矫情的指责叶澄江有什么不对。 她如果经历过叶澄江这样家破人亡的痛苦,那怕是九泉之下无颜去见亲人,就算是满手是血,也一定要让对面付出代价。 只是今生叶澄江的路比起前世来,已经好了很多。 她跟叶澄江又算牵扯上了一点关系,便是要扶携这孩子一把也是可以的。 更何况,叶澄江酷吏名声下,也却是太过狠辣决绝了。 白蒹葭叹了口气,看着一脸决绝的叶澄江,顿了顿,道;“只是,你即便是为了你父亲申冤,洗白了你家的名声。” “纵然没有贪污之名,但是上了这酷吏列传,比起这贪污的名声,可是没好上多少。” 叶元贪污,她前世已经知道了各方角逐的牺牲品了,但是这叶澄江的酷吏名声,却是实实在在的。 众人都心里清楚,无论叶澄江如何权势滔天,升迁极快,只要再过上几年,等诸事稳定之后,一定会杀酷吏,稳人心的。 叶澄江栗然一惊。 885.第885章 三思 叶澄江分析过,现在的闻人乐节,最需要的就是一把刀。 澄江血案,不仅仅是一场他的复仇,也是一场让新帝将某些人从位置上拔除的借口。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 叶澄江早已经分析出,最适合自己的道路,就是酷吏,酷吏升迁是极快的,虽然注定不会有好下场,但是只要能为家中复仇,又能以严刑峻法镇压不法之徒,即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他也无怨无悔。 他手上有自家的冤案,也有证据,也有才华,只要将这证据交到新帝手上,惊天一案下,只要新帝肯让将自家的案子翻出来,这事情就成了六成。 这叶家申冤案只要做的漂亮,他就能引起新帝的主意,达成自己的目的。 可是……酷吏这个名声,却不由得叶澄江不惊。 他虽然下定了决定,但是对于有些事情,若是没有人点拨,也不会想到这史书上的事情。 而且前世的时候,他也是澄江血案后,行事越发决绝狠辣,小小年纪却磨练的跟冷玉冰石一般,一副铁心肠也是千锤百炼的铁,即便是想要回头也晚了,不过白蒹葭却很清楚,前世叶澄江这样下去,酷吏列传上的名字,是少不了的。 现在他的心智还没有冷硬到那种地步,听白蒹葭这么说,想到若是在史书上留下骂名,哪怕只是随便的一笔,也不由感到惊恐不安。 看着叶澄江的表情,凌离儿皱了皱眉,她虽然觉得这人一脸苦大仇深,一副心怀不轨的样子,但是听母亲和他说话,却也隐约知道这人身负血海深恨,倒是不那么嫌弃他了。 她想了想,拉了拉白蒹葭的袖子。 白蒹葭平静的看着眼前的叶澄江,淡淡的道;“叶公子,若是想要为叶大人申冤,蒹葭虽然不才,但是也或者能帮忙一二。” 叶澄江神情阴霾的看着白蒹葭,“凌夫人……你为什么帮我?” 他也是极聪敏的人,那里看不出来白蒹葭这般说话做事,倒是大多都是为自己考虑的。 白蒹葭这样富贵清闲的女子,怎么会莫名其妙的说出要帮自己的道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白蒹葭看着一脸警惕的叶澄江,就好像一只炸了毛的兔子一样,倒是偏了偏头,道;“不是帮你。” 她顿了顿,看向窗外,这院子里种着一颗杏花树,正是开花的季节,满树的红红白白斗精神。 “当年我既然跟叶家姐妹有些缘分,便不能看着你年纪轻轻就走上了一条不能回头的路。”她十年前用了叶家姐妹的身份,十年后也靠着叶家姐妹才将遗忘的素问想了起来。 叶澄江抿了抿唇,只感觉喉咙一阵干涩,几乎说不出来话。 蓦然眼前的女子却又嫣然一笑,道;“你若不是有事情找我,又何必藏在我的马车上。” 她姿容端丽,此时一笑,却让叶澄江一阵恍然,只觉得这素衣女子眉目之间,却似极了自己的姐姐。 他微微一怔,摇了摇头,定了定神,定睛一看,却跟记忆里的截然不同。 白蒹葭神色沉静,叶澄江看了她一眼,方才道;“当年……”他隐晦的扫了一眼白蒹葭,又扫了一眼立春跟凌离儿。 他手上虽然有些证据,但是也不轻易相信别人,他顿了顿,道;“不知道凌夫人可否安排我面见圣上。” 叶澄江当年惊天一状,是将旧事血淋淋的掀在了天下面前,当初如果不是被逼迫到了那种地步,也不会做出这样玉石俱焚的事情来。 今生萧家大多势力几乎都被新帝拔除了,让叶澄江收集证据和进京的道路,也容易了很多。 白蒹葭看了一眼叶澄江,淡淡的道;“也好。” 她又顿了顿,道;“我手上还有些东西,也正好给你。” 叶澄江陡然一惊,正好看见白蒹葭静若秋水的眼睛,不由心中一顿。 白蒹葭见他脸上难得露出震惊的神色,倒是不由浅浅的微笑了一下,道;“你且好好收拾休息一二,我自会安排。” 叶澄江道;“怎敢叨唠。” 白蒹葭道;“你可有落脚之地?” 叶澄江瞥了一眼白蒹葭,报了个地名。 白蒹葭方才点了点头,虽然这个院子也算清静,但是以叶澄江的敏感多疑,不愿意在这里住下她也不会挽留。 叶澄江所说的地名很是普通,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客栈,位置也不算很偏僻,白蒹葭看了一眼立春,见立春微微点了点头,便道;“好,等我安排好了,便让人给你送消息。” 叶澄江见她如此温和好说话,心里的话一句都没说出来竟然就办成了事,心中也有一些不安,想了想才道;“凌夫人你可有什么要求?若是我叶家能够洗清冤屈,定然鼎立相报!” 白蒹葭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叶澄江,道;“只要你能够持身以正,日后若能执掌一方法制,行事不要那么严苛,容情一二。” 叶澄江皱眉道;“夫人说的什么话。”他顿了顿,道;“情可容,而法不可容,若能执掌一方,正当严刑峻罚,让那宵小不敢窃家,大贼不敢窃国,防微杜渐,令人路不敢拾遗,开户而不敢入,方为正路。” 叶澄江年纪虽幼,说起话来却是面目整肃,脸上带着一丝凛然之气。 见他如此正经的说话,脸上神色却是端正沉肃。 到底是应当严刑峻法还是法外容情,从来都是争执不休的事情。 白蒹葭道;“沉疴用猛药,乱世需重典。如今有万岁励精图治,百姓生活倒也容易,说不上乱世重典。” 她垂目想了想,看着叶澄江却是满脸不为所动之色,双眸坚定,却是显然极信严刑峻罚,对于自己的话语也没听进去多少。 从某种意义来说,眼前这个少年跟自己或者凌绝尘,也没什么两样。 一旦认定了什么,就不会轻易的回头。 她凝视着叶澄江,却忽然道;“严刑峻罚,若是当年明知道这严刑峻罚下,注定让一家人家破人亡,你也会继续下去吗?” 886.第886章 流水潺潺,花影灼灼。 白蒹葭伸手将枝头的花攀折了下来,这场跟西周的仗打了很久。 在他的记忆里,是足足两年后凌绝尘方才归来。 她想到那个日子,总是有几丝心惊肉跳的感觉,同时又安慰自己,如今凌慎之好好的在准备科举考试,并没有上战场,自然不会战死沙场…… 不过想起那个明艳娇美的西周公主,白蒹葭的心里还是有几分阴霾。 她当初只是因为丧子之痛太过惨烈,一时气急攻心,又因为凌绝尘欺人太甚,才寻了短见。 不过想到那桃花自信的神态,还是让她想起来就不太舒服。 闻人轻柔虽然厉害,但是那西周却也不是个好相处的,西周王子如今正好也把握了大权,跟闻人轻柔胶着不下。 凌绝尘最近倒是退了下来,凌老夫人病的越发厉害了,白蒹葭虽然用庄园里的人参和湖水兑着熬了参汤给凌老夫人送去,比起前世的时候,凌老夫人又多熬了半年,他便借口在家里侍疾,从朝上的风口浪尖上退了下来。 本来虽然有侍疾跟丁忧这种东西,就是如果有父母逝世之后,在朝为官的人是要隐退辞官二十七个月为父母守墓的,不过三年守制只是对文官的要求,若是遇到金革兵革之事,便是再起武将也是很正常的。 如今游家正是热闹的很,他们久别京城,一遭归来,又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年轻子弟被重用的不少,那夫人后院里也走动了起来,听说家里很有几个娇美的小姐和出众的公子要说亲的,倒是私下都在相看人,忙忙碌碌的,一天到晚不是到处赴宴就是开设诗会,忙碌的很。 白蒹葭听着立夏在那里口齿伶俐的将京城里的事情说了,他虽然刚回到京城没两日,但是却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京城一样,什么事情都信口拈来,简直都跟发生在他眼前一样。 白蒹葭倒是忍不住笑了一下,萧新月搭上闻人衍这条路子,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不过她既然让立夏留意萧新月,自然相关信息都是全的,只是最近凌老夫人病了之后,白蒹葭一直忙着接手料理家里的事情,对于萧新月的事情一时没有想起来而已。 她不提,那夏部自然将资料收拾好了也不会提。 自从她前几日隐晦的表示了要跟萧新月说门亲事的时候后,没过几天辅国公府就闹出了一间不大不小的事情。 萧新月自然也是有自己的路子的,那时候白蒹葭也是在亭子里说的,也有几个伺候用的丫鬟,平时就拿这事说嘴,让萧新月知道了老太君也有意愿准备一些配嫁将她嫁出去的心思,有嫉妒的,也有羡慕的,拿这事说嘴的人倒是不少,萧新月都只是低头一笑,十分青涩可人。 结果半夜三更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萧新月听从姬瑶琇的命令去给闻人衍送用花做的夜宵,结果不知道怎么就跟闻人衍衣衫不整的滚在了一起。 顿时让老太君气了个倒昂,如果不是最近身子还算养的好,当场被气的晕厥过去都是好的,心里却更坚定了萧新月不是个好的。 姬瑶琇没想到自己视为姐妹的萧新月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也是十分的惊讶,又有几分伤心,只是站在老太君身边,静静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她本来是个出尘脱俗之人,虽然眉目还没有长高,却也是骄矜纯美,见萧新月竟然做出在这种事情来,也是心里暗自奇怪。 萧新月哭诉了半日,说去年端午之时,闻人衍扶了她一把,她已经芳心暗许,便是为奴为婢也是甘愿的,至于这事情,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本就生的貌美无伦,又说的一片卑微痴心,到了后头来,姬瑶琇倒是被她有几分感动了。 本来若是换了别家,说不准萧新月就这样上位了,不过老太君在这国公府后院里打熬了这么多年,心里也是个狠的,一双眼睛也是毒的很,当年老国公的后院里,各种女人那里少了,当初老国公身边就有一个又温柔又痴心的表妹,也是说的好听,一片痴心,为奴为婢也甘愿。 让端庄自持的老太君吃了不少暗亏,只恨的满口都是血,如今见萧新月又这样哭闹,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当年那个让自己吃了不少亏的小白莲花。 只幸亏那小白莲花惯常装病装可怜,某日对月吹风对花溅泪的时候不慎染了风寒,然后没几个月就没了。 不然老太君还不知道要吃上多少排头。 如今见萧新月也是这样哭闹,闻人衍倒是想起眼前这隽美绝伦的女子跟他也有一面之缘,只是他却也是个死心眼的人,虽然满心满眼的都是苏青鸾,见萧新月这样可怜,便也叹道,“你都跟我是一般可怜人。” 却扛着老太君,要将萧新月收为妾室。 倒是让老太君气急了,这名门闺秀正等着要入门呢,你就莫名其妙的要先收个妾了,是不把别人家里放在眼里么,传出去整个辅国公的脸都被丢光了。 闻人衍平时素来很听老太君的话,这时候倒是不肯依从了,他毕竟也是男人,有着怜香惜玉的心思,便不肯在这事情上退让。 两边争执的厉害,姬瑶琇又急又慌,她身子虽然最近好转了些,但是还算得上纤弱,一口气没上来就晕了过去。 老太君又关心自己姬瑶琇,又气恼孙儿被萧新月哄了去,心里更是愤怒极了。 白蒹葭笑了笑,让人写了一封信给老太君送了去。 老太君只是一是关心则乱,气得狠了,接了白蒹葭的信,倒是平静下来,她也不意外白蒹葭怎么知道自己家里的事情。 这京城里的事情,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眼睛呢,别说闹出这种事情来,就是有点风吹草动的,不出半柱香的功夫,那信息就会送到别人的案头上。 更何况这事情还有人在里头唯恐天下不乱的宣传,只唯恐别人不知道闻人衍在娶妻前就睡了别的丫头。 887.第887章 微妙 白蒹葭的信上其实也没说什么,就说了自己最近听说的一个小故事。 就是一个富家公子,爱上了一个雪作肌肤,花为肚肠的花魁,公子非卿不娶,花魁非君不嫁,两方花前月下,情深似海,山盟海誓,海枯石烂,一曲上邪琴箫合奏,可以说是情意绵绵郎情妾意。 公子的家人怎么会允许公子娶一个花魁,不过他们也没什么想法,只是将两人带在一起,为花魁赎身,在别庄里养着。 等三年后,公子中了举人,兴高采烈的去别庄里见那个弱不胜衣的花魁时,却发现这三年来花魁跟别的佃户一样下田耕作,又种田放羊,一双弹琴手早已经全是老茧,身姿也不复以前弱柳扶风肌肤胜雪。 虽然仍然姿容端丽,却已经虎背熊腰,皮肤发黑了,跟普通的村姑没什么两样。 白蒹葭最后写道,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以色事人能几好。”老太君看着最后纤细的小字,闭上眼睛喃喃自语,在奴婢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就瞧见她已经将眼睛睁开,叹道;“倒是我糊涂了。” 那闻人衍是她最重视的孙儿,也是辅国公府这一代唯一的希望,如今闻人衍正是正好春风得意,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见自己的孙儿就这么毁在一个女孩子身上的。 更何况看白蒹葭的说法,这个新月姑娘,从名字来说就充满了不祥之兆。 老太君低头想了想,让人将外头跪着的闻人衍请了进来。 闻人衍气晕了祖母,也是慌得厉害,又想到萧新月,心中倒是有几分同病相怜的怜惜。 “你是怎么想的?”老太君看着跪在下头的孙儿,缓缓地问道。 闻人衍道;“祖母!”他也是个聪明人,当下磕了两个头,道;“孙儿自有分寸,只是怜卿薄命甘为妾,便是进了门,也只是个妾室,断然不会越过秦小姐去。” 从某些方面来说,闻人衍也是个死心眼的人。 老太君看了一眼闻人衍,道;“秦小姐的性情模样都是极好的,也不算委屈了你。”她盯了一眼闻人衍,叹了口气道;“当初为了苏青鸾,老身的面子里子都差不多啦。” 提到苏青鸾,闻人衍却也不由噎了一下,道;“祖母不必提她!” 他倾尽全力将苏青鸾接到京城里来,又为她辛苦筹划,风风光光的办了及笄宴,甚至生怕侧妃的位置委屈了她,特意巴巴的请了七皇妃来为她做主宾,只要讨了七皇妃的喜欢,日后也好筹划。 结果活生生逼急了白蒹葭,惹怒了凌纤纤,便是没有讨到半分好不说,结果不知道怎么传了出去,反而连辅国公府的名声都被带累了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反而多方安慰,后来因为如月的事情,更是一口咬定凌家仗势欺人,也不看看那如月她嫂子是个怎么样的泼妇有多少证据,结果自己跟她争执几句,就直接惹怒了苏青鸾,不肯相见自己。 闻人衍又忙着宜园和牡丹花宴的那一场刺杀宴,还没等忙完,端午就已经知道了苏青鸾被许了婚事,当时只觉得眼前一黑,如今虽然过了一年,但是想起来仍然心里隐隐作痛,那少年情丝虽然没有刚见时候的死心塌地,但是心痛之余,想起当初自己入魔似的种种举动,还死缠烂打的将祖母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拿了出去。 最后却落到这个下场,也是怪不得人的。 如今听祖母说到苏青鸾,闻人衍顿时感觉自己矮了一截,心里虽然有再多的话语,但是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还是老太君温声道;“这新月的模样举止都是极好的,我本来也对她没什么意见,只是……”她看了一眼闻人衍,道;“若是府里的丫头,你睡了就睡了,新月放在外头,都是个干干净净的闺女呢。” 闻人衍垂下脸,没有吭声。 就听老太君道;“新月父母双亡不久,这还没出孝呢,你就做出这种事情来,若是御史一状递了上去,我……唉!” 她虽然没有说出御史一状上去会是什么样,不过闻人衍不由俊脸一变。 想了想,才期期艾艾的道;“我……我和新月其实没有发生什么。” 也不由一背的冷汗,幸好没有发生什么,和没出孝期的女子发生关系,自己如今虽然得到了新帝的重视,但是谁不知道闻人乐节极为孝顺,还是皇子的时候,就不知道给闻人嘉和亲手抄录了多少祈祷平安的佛经,自己这样做正是犯了极大的忌讳,自己是以后只想做个闲散王爷了吗! 传出去的话,自己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大多数的男人,虽然爱色,但是更爱的却还是权势和名声。 闻人衍从小担负着辅国公府的期望,虽然说家里人极度溺爱他,但是闻人衍也有着出人投地光大辅国公府的念头。 否则当初也不会偷偷跑出去然后被苏青翼救命的事情了。 听闻人衍这么说,老太君方才松了口气,让闻人衍将那书房里发生的事情仔细说来。 闻人衍一阵面红耳赤,想了一想,才将事情说了出来。 听完闻人衍的话,闻人衍抬头看了一眼老太君,道;“我既然看了她的身子,自当为她负责,而且可怜她一片真心……” 他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同时还有微妙的满足感。 无论如何,有萧新月这样一个温柔小意的女子一心一意的恋慕着自己,无论对于那个男人来说,都是极值得骄傲的事情。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心情。 对于一个喜欢自己、无怨无悔的女子,自己无法回以相等的感情和爱护,某些男子的心里,就会生起一种奇怪的愧疚感。 让他明明没做什么,却不由自主觉得欠了那个女子什么,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要补偿些什么。 闻人衍现在对于萧新月,就是这样的心态。 888.第888章 歪 “我自然知道你是个很明白的孩子,这两年来你的努力我也看在眼里。”老太君想起这两年来闻人衍的升迁之路,脸上的神色还是温和了很多。 闻人衍没有说话,就听老太君继续说了下去。 “新月的痴心和才貌,我也挑不出什么错来,除了这做事太孟浪了些,若是别的大家闺秀,也是足以做你正妃的。” 虽然面上说的严谨,不过老太君心里却冷哼了一声,这么一个不知检点的女孩子,竟然还妄想攀上她的孙儿,实在是心太宽了些,不过闻人衍到底还是正人君子,他既然看见了萧新月的身体,却是肯定要负责了。 “只是如今她毕竟是孤女,又在孝期,你又将新婚,若是传出去,毕竟对于我府中的名声不好。”老太君不紧不慢的道。 闻人衍道;“新月说,她便是只要能够服侍我也很好了。” “她一个良家女子,做丫头不是太委屈了。” 听着老太君这么说,闻人衍想到新月,倒是点了点头。 他虽然深爱苏青鸾,但是也不得不承认,新月那种从内到外的魅力,楚楚可怜实在是引人怜惜,即便是自己,也有些把持不住的感觉。 若不是那丫头过来的及时,说不得自己真的会一时心软,犯下大错了。 即便是新月愿意,闻人衍也觉得这丫头的身份实在是太委屈她了。 毕竟是好人家的女儿! 若有若无的看了眼闻人衍的神色,老太君道;“老身拿了个主意,阿衍你看看可好?” 闻人衍急忙道;“祖母请说。” “如今你新婚在即,秦小姐进门也不能给她委屈。”老太君看着闻人衍,慢慢的道;“新月的孝期还在身上,放在府里红白喜事冲撞了也不好,我本来就准备让她去庄子上住上两年守孝备嫁,如今我看着,还是让她先去庄子上住上两年,等秦小姐有了身孕后,她也差不多出了孝,正好将人接进来开了脸服侍你,你觉得如何。” 闻人衍心里虽然觉得这样委屈了萧新月,但是却看了一眼老太君,见她满脸慈祥期待的看着自己,柔声道;“再说了,新月对你一片真心,看着这满府开灯结彩,你又娶亲,看着难免心里难过,去庄子上避避也好。” 想起自己为了苏青鸾作出的错事老太君也没有责备过自己一句,不由心中一疼,暗道,新月既然说过只要能够跟在自己身边,便是什么苦头都可以吃的,大不了日后再对她好一些就是了。 想了想,觉得祖母也说的很有道理,便拱了拱手,道;“但凭祖母做主。” 老太君看着他的样子,心里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想了想,让人去寻了一枚绞丝纹玉佩出来,让人给新月送去,才似乎发现闻人衍还跪在地上,急忙道;“哎,怎么还跪着呢,地上凉,还不快起来。” 几个婆子丫头立即七手八脚将闻人衍扶着起来,替他整理衣服,又捧了茶水,拿了毛巾替他收拾。 他倒是有些窘迫,喝了两口茶,便在老太君身边陪着说了会儿话,倒是很说了新月几句好话,老太君既然已经有了处理萧新月的法子,心里也很舒畅,倒是乐的跟孙儿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些有的没的。 两个人说了会话,老太君特意嘱咐道;“我知道新月对你一片痴心,她小姑娘家,又无依无靠的,想要寻个依靠也是理解的,只是你却不可任由她妄为,既然要进我家的门,即便是个小妾,也是不能风言风语的。” 闻人衍点了点头,道;“祖母请放心。这几****睡在衙门就是了。” 老太君虽然心疼孙儿,不过想着新月这丫头又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那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心想先这几天把新月想办法送出去就是了,千万不能闹出什么事情来,便也狠了很心,允了闻人衍。 其实闻人衍作为黜陟使,早就应该离开京城了,不过新帝怜惜他家中独苗,又是快到了婚期,特意允许他晚上一阵子出发,先在京城里将婚事办完了再说。 两人既然达成了统一意见,闻人衍想了想,让个丫头给新月送了五百两的银票过去,让她在庄子上带着防身,让几个侍从小厮收拾了几件平常的衣服被褥,没一个时辰就走了。 等萧新月知道这事情的事情,木已成炊,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偏偏那丫头还面带羡慕的道;“小王爷让我转告你,你且委屈这一两年,等你出了孝,便让祖母接你回来。”看向萧新月的眼睛里,都带着一点嫉妒和羡慕。 这些丫头都不是省油的灯,那里不明白闻人衍这话语里的意思,听着都十分羡慕嫉妒,不过想到她要去庄子上几年,脸上倒是都好看了不少。 萧新月心里纵然有再多的不愿意,一两年?等一两年这黄花菜都黄了,只是她惯常扮柔弱装可怜,沉吟了下,便提出要去见老太君等人谢恩,结果正好有丫头送了一套四蝶银步摇、红珊瑚猫蝶头花,一对白珍珠耳坠的首饰头面过来,让萧新月在庄子上好生养病,不要思虑太多。 那婆子低声道;“万不能因为新月姑娘身上的白事冲撞了小王爷的喜事。”她虽然笑的和蔼,但是声音却是带着一丝说不出来的味道;“以新月姑娘的痴心,自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是不是?” 萧新月心里纵然有千种不肯,万种不愿,也只能楚楚可怜的道;“奴婢、奴婢自然不会的。” “奴婢纵然在庄子上,也会为小王爷日夜祈祷,让他夫妻安乐,早生贵子,哪怕是忘了奴婢,奴婢也无怨无悔。” 老婆子见她姿容,也不由心中怜惜,暗叹了一句红颜薄命,那秦小姐也未必比得上她,只是出身不同,这姑娘孤苦伶仃的,身边又没有人教导他,难免做出一些糊涂的事情来,免不得语重心长的叮嘱了她几句。 萧新月也只是点头应了。 889.第889章 小满 次日萧新月便乘了一辆小马车,悄无声息的从后门走了。 自然背后有人跟着。 以白蒹葭对萧新月的了解,如果真的是普普通通的美貌少女,做出萧新月这样的事情来倒也是正常的……她自然让人看的紧些,让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见过什么人,都要送信过来。 白蒹葭敛了眉眼,低头在折子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然后将信件封了起来,抬眼就看见凌绝尘脸色不愉的走了进来。 她嫣然一笑,道;“相公。”却指着汝窑花囊道;“今日妾身特意去折的花枝,可还好看?” 凌绝尘点了点头,走了过来,白蒹葭顺手将桌子上的杯盏递给他,里头却是酿的百花果。 那百花果本来就是极适合做果汁的东西,白蒹葭将那百花果的种子带了一些出来,种在小花园里,小厨房里自然又加了些东西,而且还做个各种果糕,放在旁边小小的一碟。 凌绝尘道;“叶澄江走了?” 白蒹葭点了点头,含笑道;“相公别想那孩子啦,快来尝尝这果糕和果汁。” 便拣了一块送到凌绝尘嘴边。 那百花果本来是艳丽的红色,做出来的糕点虽然兑开过,仍然是浅嫩的粉色,看上去就好像三月桃花的颜色。 凌绝尘看着她白玉一样的手指捏着糕点,红红白白的甚是好看,倒是接过来吃了一口,只觉得入口又甜又软,他素来不大爱吃糕点,看着白蒹葭眉目带笑,却将那一块海棠型的糕点吃了下去。 看着凌绝尘吃完了,白蒹葭方才在巾子上擦了手,道;“相公可要用点什么东西。” 凌绝尘皱了皱眉,就听白蒹葭道;“今日正好庄子上送了东西来,我瞧着中间有篓子南荻笋倒是新鲜,让小厨房用新鲜草菇做了一道上汤芦笋,汤鲜味美,相公尝尝也好。” 她言笑晏晏,温柔婉转,凌绝尘却觉得有些不太妥当,不过看白蒹葭脸含期待,面若桃花,便点了点头。 又坐着过了一会,才道;“小满到了。” 白蒹葭咦了一声,道:“小满是谁?” 凌绝尘道;“你见了就知道了。” 只见外头进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年约五十来岁,白蒹葭倒是哎了一声,那小满的名字甚至可爱,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老者。 她脸色太过惊讶,同时惊讶之后,也认出这位老者,也是京城一代颇有名声的医者,慈悲为怀,名字叫做高云英。 不过春部的人除了立春,大多都是化名在四处行医的。 高云英呵呵一笑,道;“将军,在下已经将小满之名传给我徒儿了。” 说着他伸手从身后拽出来一个少年,却是十八九岁,眉目甚是细致,一张娃娃脸,一袭青衫,只是脸上还带着些窘迫羞涩的味道。 “小满,还不快见过将军和夫人。”高云英笑眯眯的拍了拍那少年。 少年脸色通红,白蒹葭倒是嫣然一笑,道;“好孩子,你别急。” 听白蒹葭这么一说,少年的脸更是瞬间涨红的好像一块红布一样,又下意识的要往高云英背后躲去。 被高云英嘿嘿一笑,将人一推,少年低声道:“凌……凌小满见过将军、夫人。” 他那羞涩的样子,倒是似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高云英咳嗽两声,道;“小满啊,跟将军和夫人说说你研究的那丹药。” 听高云英这么一说,凌小满仍然满脸晕红,只是却双目发亮,道;“是,如今这几年来我精心研究解梦丹,将里面的药物都破解了,是以……” 白蒹葭奇道:“什么药?”她这些日子来倒是学了不少医术 立春在一旁小声道;“最近夫人身子有些不适,可能是当年那药留下来有些药性还留在身子也未知,小满这几年来跟着高先生学着医药,对于这药也有几分了解。” 听立春这么说,白蒹葭方才想起自己前几日晕迷的事情来。 她只是一时心情冲击过大,方才晕厥过去,醒来便心里清楚是因为素问的事情对自己冲击过大。 只是她虽然知道,其他人却不知道,看在凌绝尘跟立春的眼睛里,倒是觉得是当年中毒留下的后遗症。 白蒹葭抿了抿唇,笑道;“并没有什么大碍的。” 不过早被凌绝尘将手捏住,随手抽了一块手帕过来搭在她手腕上。 见凌绝尘这样举动,白蒹葭倒是笑着叹了口气,道;“麻烦高先生和小满了。” 凌小满俊脸通红,白蒹葭看着他倒似更闺秀一些,倒是忍不住抿嘴笑道;“好孩子,你不要急。” 虽然这么说,但是凌小满却感觉压力更大了。 白蒹葭笑笑,伸手让凌小满给诊了脉,凌小满瞅了一眼白蒹葭,飞快的道;“我……能不能取一点夫人的血。” 听凌小满这么说,白蒹葭笑吟吟的正要点头,就被凌绝尘将手拉了回来。 白蒹葭抬头瞅了一眼白蒹葭,眼波流转,道;“怎么拉?” 凌绝尘皱了皱眉,冲凌小满道;“没有其他的办法么?” 凌小满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凌绝尘,白蒹葭拍了拍他的手,抿嘴一笑,道;“又不是怕疼的孩子了。” 却冲凌小满道;“取东西来。” 凌小满点了点头,凌绝尘低声道;“立春。” 立春应了一声,将他那套银针取了出来。 凌绝尘看了一会,垂下眼睛,瞥了一眼白蒹葭,见她神色极为淡定,反而眼眸一沉,握住了白蒹葭的小手。 凌小满道;“我看夫人的脉象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这药大多都遗留在血脉了,那秘药也是作用于血液,如果要查看夫人的身体里是否还有遗毒,只需要一点鲜血就可以了。” 他虽然腼腆羞涩,但是说起医术来,却双目灼灼发亮,异常精彩。 高云英在旁边捻着胡须,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来。 他这个小徒弟,别的都好,就是一心医术,也有天赋,就是格外羞涩腼腆些,不擅长与人交往。 白蒹葭听凌小满这么说,倒是点了点头,当时那无忧散就是毒在血中,她看了一眼凌绝尘,青年虽然沉默不语,但是绷紧的身体却显然并没有那么表面上那么不在意。 890.第890章 验血 白蒹葭抿嘴笑了一下,将手伸了出去,青年在一旁下意识的屈了屈手指,最后还是按捺住了自己伸手出去的冲动。 就听那女子轻声道;“立春。” 立春只感觉到灼灼两道目光罗在自己身上,宛如火烧一样,不由下意识的屏住呼吸,伸手捻了银针,伸手在白蒹葭手指上一扎。 一滴嫣红的血珠顿时冒了出来,盈盈的挂在白玉似的指尖,看上去甚是可怜可爱。 立春手上银针一挑,凌小满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里面却装着大半瓶清水,那血珠落进瓶子里,飞快的化开,白蒹葭倒是好奇道;“这就够了?” 其实也不觉得痛,就感觉跟被蚊子叮了一下似的。 凌小满道;“应该够了,只是校验一下夫人的血里还有没有无……散的残留而已。” 他虽然天真,也知道在这种时候不好直接提出那药的名字,只是将无忧散三个字含糊了过去。 白蒹葭哦了一声,看着自己的指尖,上头还残着一点红,道;“麻烦你们了。” “还不快去校验?”冷漠的声音在一旁响起,白蒹葭抬眸一见凌绝尘,浅浅一笑。 见凌绝尘一张脸上冷若冰雪,凌小满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抖得更加厉害了。 白蒹葭笑道;“你又何苦摆出这样子来,白白的让人家小孩子害怕。” 她笑语嫣然,眉目温柔,不过既然凌绝尘开了口,高云英急忙说了两句,就带着凌小满要退下去。 凌绝尘下意识的捏了捏白蒹葭的手,偏偏还听见白蒹葭若无其事的道;“相公,可要吃点东西?” 看着她毫不在意,眉目盈盈的表情,凌绝尘抿了抿唇,倒是不知道是应该因为白蒹葭对身体的漫不经心而生气,还是高兴她没有因为这些事情而愁眉苦脸。 怎么想都觉得心里很复杂的凌大将军偏了偏头,深刻的觉得比起女子,果然还是战场比较好懂。 伸手将帕子取了来,将指尖的红痕轻轻擦掉。 却见凌绝尘望着自己,倒是笑了一下,道;“这被针刺一下,倒是让妾身想起来小时候学针线的事情来了。” 她脸上带笑,眉目柔和,道;“那时候年纪小,师父又严苛,用的单股线,针也细,倒是笨手笨脚的戳了自己不少针。”她笑道;“有次不小心刺破手指血滴到了帕子上,污了帕子,再补做时间又来不及了,最后想了个法子,就着那晕开的血绣了一枝红梅,本来以为总算是瞒了过去,却不想师父那里是个容易的,将我狠狠的训了一顿,又从头做那刺绣。” 凌绝尘将她小手捏在手里,轻轻摩挲片刻,才道;“苦了你了。” 白蒹葭笑道;“女孩儿家,学做针线,手上那里不受点伤,我这点痛也不算什么,一辈子拈的东西,最重的东西就是笔了。” 却将她在秋水村的日子轻描淡写的掩盖了过去。 凌绝尘看着她的纤手,细嫩如春葱,便摇了摇头,就听白蒹葭道;“若说小时候受伤的事情,却是那比得上相公你。” 她想到凌绝尘那一身的伤,也不由心中微微一紧,反手握住了凌绝尘的手掌,自古男儿家就跟女孩儿不同,女孩儿养的一身冰肌玉骨,便是身子上一点伤痕,也敢大意。 男子特别是武将,身上那里没有十道八道伤口的。 凌绝尘见她神色郁郁,倒是拍了拍她的手,道;“我是没事的,都只是些皮肉伤。” 白蒹葭颦眉道;“皮肉伤就不是伤了?” 她下意识的瞥了一眼凌绝尘的额角,心里暗自庆幸,她砸了凌绝尘两次,都落在额角上,好在还没留在痕迹。 见他们夫妻说话,立春三人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凌小满身上倒是带了不少东西,瓶瓶罐罐的摆了出来,就开始校验那一瓶血水了。 那里面的东西看上去是水,实际上却是某种浓绿的液体,看上去跟玉色有几分相似,是小满调制出来的某种药水,跟解除无忧散毒性的解梦丸有着相似的作用,所以叫做醒梦水。 这十年来,既然手里有无忧散和解梦丹,春部跟秋部也是下了力气研究这两种丹药的,也算是颇有成效的。 中了无忧散的人血液中异香浓郁,若是将那人血液渗入醒梦水中,会随着中毒人身体里药性的多少而改变颜色。 最深的自然是血红色,而中毒越轻,颜色也越淡。 立春跟高云英和凌小满面面相窥的看着眼前这一瓶醒梦水,只见那颜色依旧浓绿如翡翠,丝毫没有变色。 白蒹葭那一滴血滴进了瓶子里之后,就好像大海入流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凌小满咦了一声,道;“夫人这是……连一点毒素都没有剩下了,太好了!” 他心思单纯,倒是真心的高兴,只是立春却下意识的跟高云英交换了一个眼色。 凌小满陡然觉得一片安静,不由茫然的看了一眼立春跟高云英,疑惑道:“首领?师父?你们怎么不说话呀?夫人身上没有毒素残留,不是一件大好事吗!” 立春低声道;“自然是大好事,只是。” 只是夫人身上没有无忧散的毒性残留,但是这次昏迷也是来的突然,而且比上次昏迷的时间长了很多,如果不是无忧散的灿都,那又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高云英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道;“老夫看夫人神清气足,双目明亮,行事周全,并没有看出什么问题……首领你为夫人诊脉,可有什么问题……” 虽然立春比他年纪小上很多,但是对于立春的医术,高云英还是很佩服的,医者望闻问切,虽然没有诊脉,但是望其面向,并没有丝毫病态不说,那精神气比高云英见过的大多数人都要好很多。 那可是被上一任立春亲自呆在身边教导的人,若不是其天才横溢,也不会年纪轻轻的就以女子之身稳坐第一把交椅。 高云英自觉医术不足,才看不出来问题。 891.第891章 装病 立春咬了咬唇,她素来沉稳,此时却只觉得茫然,当下便道;“我问夫人诊过脉,也没什么问题。” 她也知道白蒹葭镇子身子调养的极好,只是这莫名其妙的昏迷就好像悬挂在头顶上一把剑,随时随时都怀疑会落下。 光是想到这次白蒹葭近乎昏迷了一日,就让立春觉得不安了。 他们这里一屋子惶然,还是立春最后力持镇定的道;“先别想了,将这事情说了吧。” 高云英点了点头,小满看看立春,又看看师父,最后也茫然的点了点头。 倒是高云英忽然笑道;“首领你可准备收个小徒弟?” 春部的传承跟其他的有些不同,大多是这医者收好几个徒弟,然后将其视为药童,带在身边,最后挑出一个性情天赋都很好的视为真传弟子,将名字传下去。 立春怔了怔,她这些年来一直忙着,倒是没注意上这事情,眼看凌小满一脸惶然的站在一旁,倒是笑笑,道;“回头从组织里头挑一个就是了。” 高云英见她满不在乎,也只是捻须笑了一下,然后跟着立春身边进了小屋,只见白蒹葭正坐在桌边,低头跟凌绝尘说着什么,嘴角带笑,温柔非常。 见立春进来,凌绝尘方才一抬眼,正要说什么,就听白蒹葭笑道;“妾身就说了没事吧,就你爱大惊小怪,非要巴巴的将人请来,让人觉得妾身风一吹就倒似的。” 她言语含笑,又带着几分娇俏,双眸盈盈,斜斜的睨着眼前青年。 凌绝尘道;“说。” 立春垂头,低声道;“夫人的血液里,的确已经没了毒素残留。” 听立春这么说,凌绝尘眉头一皱,就听白蒹葭笑道;“好啦,白白的忙了一日,这没有事,也算是安心了。” 她倒是笑着,凌绝尘皱了皱眉,喝道;“你的身子,怎么能说是白白的忙了一日。” 白蒹葭嫣然一笑,没有说话,只是眼眸流动,却又忽然笑了一下,推了一把凌绝尘,道;“好拉,妾身知道相公还是关心妾身了,上次妾身昏迷的事情,妾身也没那么伤心啦。” 总觉得有那里不对劲——凌绝尘看着眼前的俏脸,又瞥了一眼白蒹葭,伸手按了按她的手,道;“你先歇着。” 他心中一动,倒是生起了一个念头,莫不是白蒹葭的身子针的是出了什么极大的问题,所以方才不敢当着她的面直说。 白蒹葭道;“咦,相公不跟妾身一起用晚饭啦?”,眼看凌绝尘起身,她下意识的拽了下凌绝尘的袖子。 凌绝尘看了她一眼,见她满脸可怜兮兮的表情,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放心,我一会就回来。” 白蒹葭偏头笑道;“好。” 才松手放了凌绝尘出去。 本来以为凌绝尘转身就会有,但是他却站了一会,白蒹葭正暗自奇怪,就看见眼前的青年伸出手来,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头,道;“你放心,我总是在的。” 他素来冷硬刚强,难得说出这样近乎可以称得上柔和的话语,白蒹葭大出意料,不由自主的抬头看了一眼凌绝尘,然后果断抬头瞟了一眼窗外。 这是天要下红雨了吗! 不对明明很正常的啊! 她心中疑惑,不过脸上倒是极快的勾出一丝甜糯的笑容,点了点头;“嗯!” 见她一脸单纯的信任,凌绝尘只觉得心头翻江倒海一般,偏头想了想,大跨步的走了出去,偏头冲立春三人道;“跟我来。” 眼看一群人风风火火的卒了出去,白蒹葭托腮心道;“柔能克刚,果然不假,也不枉费我这番作为。” 却想起那青年明明窘迫却强自镇定的表情来,倒是忍不住晕生双颊,吃吃笑了起来。 忽然却眼眸一闪,想起一件旧事来。 当初她一下子拍傻了凌绝尘,某夜花前月下的,情难自已…… 如今倒是吃了定心丸一般,成竹在胸,只觉得也没有事情能够拦住自己了。 比起一脸笃定的白蒹葭,凌绝尘的心情可复杂多了,他腿长步大,几步就走了老远,剩下几个老的老,小的小,立春还是个女子,倒是花费了不少功夫,才跟了上去。 凌绝尘正站在书房外的那一棵相思树下,负手看着那相思树上的叶子。 如今虽然还没到相思树发红豆的日子,但是绿叶葱郁,里头隐着点点小花,阳光从花叶的缝隙上漏下斑驳的光影,落在青年的身上,脸上晦明难辨,那光斑将影子拖得极长。 青年本就身材颀长,这么一站,更是有一种凝若山岳的味道,仿佛站在那里,连那斑驳的阳光光斑都暗淡了下来。 甚至让人看着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小满下意识的又往自己师父后面躲了躲。 凌绝尘站了一会,才涩然道;“讲。” 立春低声道;“奴婢才疏学浅,实在看不出来夫人的身子有什么不对。” “……” 在场瞬间陷入了一片冷然的寂静,明明是草长莺飞、花红柳绿的时节,但是这地方却似乎瞬间陷入了一片冰天雪地、天寒地冻的冬日。 相思树上的麻雀受不了的啾啾了两声,哗啦啦的震动了一树枝叶,飞快的从这世界逃离了出去。 妈妈这里实在是太冷了,我要换个地方筑巢啾啾。 剩下的人却没有麻雀那么自在,都不由自主的放轻了呼吸。 凌小满一脸茫然的站在那里,他看了一眼立春和高云英,又看了一眼凌绝尘,哆嗦着开口了;“将军,夫人没事不是好事吗,为什么你……” 还没等他说完,就已经被高云英拉了一把袖子,低声道;“闭嘴!” 凌绝尘眼眸木木的一转,看着眼前的少年,木木的道;“没事?没事她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昏了过去!?” 他心中寒冽一片,凌小满眼睛一转,道;”我……我……“ 他抱紧了自己的小药箱,虽然哆嗦的厉害,但是却坚决无比的开口了;“以前我爹老是忙着去跟那些狐朋狗友喝酒,我娘也经常装病……” 892.第892章 药丸 …… ………… ……………… 凌小满这话一说,在场的人,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如果说凌绝尘开始恼怒的时候,这里不过让人瞬间从春日进入了冬天。 凌小满这句话一出,却让高云英恨不得差点昏过去,只觉得瞬间置身到了阴曹地府,浑身都冷幽幽凉飕飕的,就差魂魄脱壳,当场吐血了。 他知道自家小徒弟是缺心眼了点,但是却没有想到小徒弟缺心眼到了这种地步。 将军跟他那个爱喝酒赌钱的爹能比吗!? 夫人大家闺秀,又是他那个没事就爱拈酸吃醋的人能比的吗? …… 凌绝尘看了一眼脸色涨红的凌小满,皱了皱眉,直让高云英想捧着心肝高呼哎呦。 小徒弟啊,为师带了你这么多年,今日就这么被你害死了算了。 他心中一阵老泪纵横,但是就看中凌小满是个老实人,但是老实人有时候也能害死人啊。 凌绝尘总算是开口了,“你们确定夫人没事?” 高云英看着凌小满又要开口,赶紧掐了他一把,打断了他说话,抢着道;“虽然在下才疏学浅了点,但是的确没看出夫人有什么不对。更何况夫人有首领看顾,身子若有什么不妥当,一定早就发现了。” …… 其实,自己小徒弟虽然缺心眼了点,但是高云英一边说,一边想,莫名的觉得凌小满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这种后院争宠的手段,可是什么都用的出来的。 凌绝尘瞟了一眼立春,立春低头道;“夫人不是这种争宠的人,是奴婢才疏学浅,方才察觉不出来的,而且以夫人的聪慧,若是要谋划什么,定然不会让奴婢看出来。” 如果白蒹葭真的要装病争宠,就不会是这么简单的直接晕倒了,有不少丹药草木都可以让人表面上看起来跟生病了一样。 立春还是觉得,白蒹葭的身子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只是她看不出来罢了,“师尊说起来也云游在附近,不如修书一封,请师尊来看顾一二。” 她也是很了解白蒹葭的,若是装病什么的,大多都是为了争宠,以白蒹葭的出身学识,怎么会做出这种小家子的事情来。 白蒹葭:争宠这种事情我还是做的,逗弄相公什么的最喜欢了,不过装病这种事情我可没做过…… 不过她这么说,也的确表示她诊断不出来白蒹葭的异样;“夫人……在去年三月的时候在宜园也昏迷过一次,不过只是片刻功夫就醒了,她当时令我不要外传……” “她大概……”凌绝尘眼眸深沉的看着相思树,想起少女宜嗔宜喜的容色,却伸手握住了袖子;“她不是那种争宠的人。” 当年若不是运气好,自己碰到了她,白蒹葭只怕早已经跑的无影无踪了,在秋水村里自己再不相见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白蒹葭会做出那种事情来,也知她平时温婉明媚,但是却知道她必然有自己的主意。 一时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响。 想起在昆云城时候白蒹葭的举止,凌绝尘呆呆的看着树叶,又沉默了一会,低声道;“是我让她担心了。” 虽然不知道凌绝尘到底脑补了怎么样的一个事情,不过立春却很识相的没有说话,不过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又过了一会,凌绝尘才对立春道;“罢了,今日的事情,不要外传一句。” 他虽然没说什么,但是那一眼宛如刀剑,剜了一眼凌小满,凌小满吓得哆嗦了一下,又往高云英背后躲了去,心里只是急急忙忙的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也不只懂啊。 凌绝尘又道;“东西可配好了?” 高云英急忙点了点头,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玉瓶递了过去。 凌绝尘伸手将那瓶子接在手里,只觉得入手冰冷,伸手拔开塞子一看,只见里面却是三枚圆滚滚的药丸。 高云英道;“这丹药若是直服用,味如甘草丹,若是以水冲开,与清水无异,已经试验过了,只需要半丸药,药效就已经足够了。” 凌绝尘把玩着那小小的瓶子,听高云英将话说话,便将那瓶子收了起来,点了点头。 走了两步,方才道;“让你师父来一次,”立春低声应了一声是,凌小满方才松了口气,道;“下次我可不来了,这大惊大吓的,真是。” 高云英才松了口气,就听凌小满在那里嘀咕,不由怒从心头起气向胆边生,伸手就朝着凌小满打去,道;“你这小子,为师差点被你害死!不是教过你不要乱说话吗!看看你说的是什么话!” 凌小满嗷嗷直叫,也不会躲,好在高云英下手也不是全力,打在身上跟花拳绣腿差不了多少,只是嗷嗷叫道;“我……我也不知道啊!” 他只是被那种气氛吓到了,本来想说点什么来活跃下气氛的,结果也不知道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立春站在一旁,面目沉凝的看着一旁的两师徒打打闹闹,高云英毕竟年纪大了,没两下凌小满没叫痛,他自己先累了,喘着气靠着树,担忧的看着立春,道;“将军那样子,是不是信了……” 以将军的性子,怎么能够容忍这种事情发生,如果夫人真的做出这种事情来…… 想起那个温婉和顺的妇人,高云英又忽然觉得自己的一切猜想都是错的,徒弟那种话本来就是对那女子的一种亵渎。 那种气质的女子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他虽然看尽世间百态,但那是也只觉得这事情如同一团乱麻,就听凌小满在一旁小声嘀咕道;“这人真没意思,还是医术好玩!” 高云英顿时觉得头大如斗,深深的感觉到小满说的还是很有道理,果然这人啊,真是没意思,还是医术比较好玩。 不过他自然不会说出来,狠狠的拍了一巴掌小满,道;“回去给我把黄帝内经抄三遍。” 凌小满惨叫一声,道;“师父,师父,你听我说……” 893.第893章 正是四月时节,一位青衣长随站在门口,他跟门卫已然是很熟了,门卫笑了笑,招呼道;“玉清来了啊。” 张玉清点了点头,伸手从篮子里拿了一把糖出来,还有几个红鸡蛋,笑道;“我堂姐成亲,这是喜蛋喜糖。” 那门卫见他神色,便也将东西收了,道;“恭喜恭喜,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到清哥儿你的喜糖。” 张玉清脸上微微一红,道;“李大哥说的什么话。” 门卫笑道;“是了是了,你的婚事自然有少爷做主的,好歹也要中了再说。” 说说笑笑的放了张玉清进去,张玉清脸上微红,他身上挽了篮子,路上遇到丫头便散几个糖,也只是图个喜气,一路到了院子里,正好看见另外一位长随正坐在石桌上读书。 他顿时明白过来,靠上去道;“长良,大小姐来了?” 白长良是昔日白蒹葭陪嫁管事白章的孙儿,虽然是家生子,却已经被白章求了恩典,放了身契,等来日便去求个科举,跟在凌慎之身边也有三四年了。 他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那竹林小道,道;“你可有什么事情?” 却见张玉清手上提着篮子,张玉清笑了一下,从篮子取了手帕包好的红鸡蛋和喜糖出来,道;“我堂姐成亲,这是喜糖喜蛋。” 白长良道;“倒是没听说过你有姐姐。”看他取了东西出来,当下眼睛一亮,道;“甘草糖,你姐姐倒是嫁的不错。” 张玉清道;“是前些日子碰到的,也不曾想到那位姐姐也来了京城,正好要成亲了,甘草糖?” 白长良道;“这是朱家用混入了甘草、陈皮等草药做出来的药糖,除了味道很不错外,平时服用还有着理气健脾,燥湿化痰、补气益脾、和中缓急的作用。” 他笑了一下,道;“我家妹妹身子从小不好,又娇气的很,不爱吃那苦药,祖父又心疼她,倒是买了不少这药备着,所以认得。” 张玉清笑了下,道,“你妹妹既然爱吃,便将这些都给他吧。” 一路下来,还是剩了不是好。 白长良也不客气,将那篮子放在一旁,道;“你这是来给公子告假的吗?” 张玉清点了点头,白长良笑道:“我也不能白占你的便宜,左右无事,你那日的事情,我便替你做了就是。” 张玉清也不客气,笑道;“好,他日请你喝酒。” 白长良笑着摆了摆手,道,道;“自家兄弟,那么客气做什么。” 二人相视一笑,过了一会,就瞧见凌慎之从竹林里走了出来,张玉清将事情说了,凌慎之偏头想了片刻,道;“你家堂姐,是生日时候送了离儿一套胭脂水粉那个?” 张玉清道;“是。” 凌慎之道;“那胭脂倒是不错,离儿也很喜欢回头我让离儿从仓库里寻一套头面出来,你替我送去便是。”生日之时,送给凌离儿的是一套胭脂水粉,难为的是齐全不说,品质颜色都是极品,即便是在凌离儿,也很少见过这样品质又这样周全的一套的,更难得是,那颜色凌离儿倒是极喜欢的,娇而不艳,美而不媚。 送给凌慎之的则是《兵法二十四篇》,流传在外的《兵法二十四篇》大多有所遗失不全,张翠翠那书虽然也说不上完整,但是其中却正好有凌慎之失的两章,倒是让人欢喜。 张玉清急忙道;“这怎么好意思!” 凌慎之沉静的道;“那里会不好意思,我们还没谢谢她用心呢。” 听凌慎之这么说,张玉清也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笑了一下,事情既然已经稳妥了,便也不再多说了,将手中的书卷拿了出来,其中又有用手帕包的两个小包,张玉清道;“这是特意给公子和小姐准备的。” 凌慎之道;“我不爱吃这些甜的,离儿也不喜欢,长良妹妹喜欢,给长好吧。” 又皱眉看了一眼白长良,白长良的妹妹白长好出生的时候有些难产,白家小姑娘的身子一直不太好,瘦瘦弱弱的,白章对她难免娇惯些,怕惹了主子嫌弃,只还带在身边调/教着。 白长良急忙道;“那我就谢谢公子了。”他看了一眼凌慎之,笑道;“长好的身子也好了不少,劳烦公子担心了。” 不是他说自家妹妹,祖父实在是溺爱太过了,幸好主子仁厚并不计较。 凌慎之摇了摇头,打发了两个长随,才让凌离儿从竹林里走了出来,将选礼物的事情跟凌离儿说,凌离儿偏了偏头,道;“我的私房里倒是没几样适合新妇的。” 她年纪毕竟还小,又偏好玉石翡翠等物,跟新妇的富贵的确不太相容,纵然有几件金银,都是妙手绝工,极尽妍态的心爱之物,又想了想,道;“这事儿我琢磨着还是要跟娘亲说上一声,而且从账上走一轮,否则我私库东西出去,虽然玉清堂姐是个有心思的,但是也要过了明路。” 凌慎之点了点头,道;“你既然有主意就好。” 两兄妹商议已定,凌慎之寻了块白玉浮雕山子出来,用一个檀木盒子装了。 才跟着凌离儿去寻母亲。 白蒹葭正在做刺绣,瞧见儿女并肩而来,倒是忍不住笑道;“这离儿倒也罢了,慎儿倒是稀客。” 凌离儿三天两头的往白蒹葭这里跑,听白蒹葭这么说,倒是忍不住道;“娘你又欺负哥哥,哥哥晨昏定省可是没少的!” 看着凌离儿急匆匆的给凌慎之出头,白蒹葭笑道;“就你知道心疼你哥哥,少来,你这些日子往那边跑的可比娘这里多了!” 凌离儿哼了一声,一溜小跑溜达到了白蒹葭的身边,伸手抱着白蒹葭的胳膊看着绣棚上的绣样,却是简简单单的几支青竹。 她眼睛一转,道;“娘你这是要给爹做衣服吗?” 白蒹葭道;“你这是在转移话题吗?” 凌离儿嘻嘻一笑,她赶紧比划了一下,道;“娘我跟你讲,笑儿跟灵儿长得好快,有这么大……” 894.第894章 压箱底 凌离儿在空中画了个圈儿,她最近有空就往两个小娃娃的地方跑,惊讶的发现两个小娃娃好像吹气球一样越长越大,而且那速度简直跟春天的笋子一样。 她年幼时候的记忆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但是还能依稀记得自己小的时候,那日子真正的难熬,只觉得自己小手小脚的,想要长大真是不容易,总觉得自己没什么变化,倒是立春经常抱着自己说什么这孩子一见风就长的话她也不以为意的撇撇嘴。 总觉得自己一点变化都没有怎么就能说自己一见风就长呢。 不过如今见了两个小娃娃,凌离儿倒是觉得立春说的很有道理,可不是一见风就长吗,每天跑去见那两个小娃娃,都能感觉到那两个娃娃有什么不一样了。 她口齿伶俐,语调活泼,白蒹葭戳了她一下,也不想拆穿她,两人说了会话,凌离儿便将回礼的事情说了。 凌慎之和凌离儿过生日的事情,白蒹葭也没管多少,虽然有些礼物来往,但是也没查看,都是进了两兄妹各自的小私库。 听凌离儿这么说,白蒹葭道;“张玉清的堂姐?” 凌离儿吐了吐舌头,道;“是的呀,我也没想到玉清的堂姐竟然是飞燕铺的翠娘子。” 飞燕铺,翠娘子…… 白蒹葭眼眸一敛,这两个名字,莫名的熟悉,让她嘴角勾起一丝笑来,道;“那翠娘子嫁的是飞燕铺的掌柜吗?” 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这飞燕铺的名字,就是出自这两句诗。 “是呢,娘你怎么知道!?”凌离儿惊讶的看着白蒹葭,白蒹葭轻轻一笑,轻描淡写的道;“猜的。” 凌离儿咕哝了一下,就听白蒹葭道;“你的意思是回礼走公帐吗?” 凌离儿点了点头,道;“一来是我库房里没什么合适的东西,二来是我房里的东西,总不能就这么流出去。” 白蒹葭点了点头,道;“我有一套头面倒是不错,回头让人寻出来走公帐就是了。” 凌离儿偏头道;“母亲的私库?会不会太贵重了些?” 白蒹葭笑着摸了摸凌离儿的小脸,道;“不会,左右都是给她压箱底罢了。” 她道;“再说这翠娘子的脾性,我倒是甚是欢喜。” 两人说了会话,凌离儿放下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缠着白蒹葭要给她作一个香囊,白蒹葭笑着应了,道;“我这绣工素来做的慢,你可不能催我。” 凌离儿眉目间都是喜悦之意,道;“自然是不会的。” 白蒹葭召了凌慎之过来,开始问他的功课。 最后还算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凌慎之,叮嘱道;“虽然功课要紧,但是最重要的,还是你的身子,晚上莫要挑灯看的太晚,伤了眼睛。” 凌慎之道;“孩儿自有分寸。” 见他淡然,凌离儿急忙道;“哥哥你可别不听娘的,我上次熬夜做针线,眼睛可是疼了好些天呢。” 白蒹葭看着凌离儿,不慌不忙的嗯了一声,凌离儿一时错口,急忙冲白蒹葭讨好的笑笑,道;“娘你别担心,春姨给我拿了决明子泡了水,又吃了好些叶子猪炖鸡肝养着,已经没事了,再说了,那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这一年来我可没熬夜。” 她一双眼睛极为灵动,眼波流转,如白水银里面养着一汪黑水银一样,水盈盈的看着人的时候,让人觉得心头都酥软成了一片。 凌离儿从小就擅长撒娇,白蒹葭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见她一身冰肌玉骨的,已然有些楚楚风姿的,好在不似自己当时纤弱,她当时熬夜做针线,还是给出征的凌绝尘做东西,平时也没有什么要紧的绣活要她一个大小姐亲自做的。 说到绣活,白蒹葭倒是想起露香园的事情来,上次她送了提取染料用的各种花草,顾娘子传了话来,让派几个家生子去露香园跟着顾青学绣活,回头放家里做点东西也方便。 如今算起来,那些孩子也学了小一年了,也应该稍微有点儿成就了。 不过倒是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天衣坊的陶虹儿了。 当初陶虹儿一把火烧了露香园的仓库,让露香园猝不及防吃亏不少,不过好在白蒹葭及时送了各色花草去,将这份困难熬过去了,如今更是更上一层楼了,却不知道天衣坊怎么样了。 白蒹葭想起这事,倒是摸了摸凌离儿的手,笑道;“我带你出去看看热闹。” 凌离儿年纪也不小了,这些事情就算不插手,也应该看看了。 凌离儿好奇道;“什么热闹?” 白蒹葭笑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明儿跟家里说一声,随我出去也就是了。” 凌离儿听说要出门,倒是眼睛一亮,笑盈盈的点了点头,又想起一件事,急忙道;“娘你最近方才醒了,还是先养阵子身子才是。” 白蒹葭笑道;“我是没事的,你放心就是。” “什么没事?”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白蒹葭抬头望去,就看见凌绝尘从门外走了进来。 笑盈盈的唤了一声相公,道;“妾身身子自然是没事的。” 凌离儿撇了撇小嘴,也不知道凌绝尘在外头听了多少,不过被凌绝尘目光一扫,倒是很乖巧的往她哥哥哪儿挪了挪。 凌绝尘大步走了过来,看着眉目含笑的白蒹葭,伸手替她理了理头发,道;“华先生过几日来。” 白蒹葭急忙道;“怎么好意思麻烦华先生。” 华先生在医界的地位是很尊崇的,虽然逍遥自在,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但是也没有人会怀疑他的医术,什么疑难杂症懂到了他手里,即便是不能阎王要人三更死,他也能留人到五更。 别说小病小痛了,就是很多疑难杂症,也很能请到华先生。 白蒹葭急忙道;“妾身的身子真的没有事,相公不必担心,更不必麻烦华先生了。” 听她这么说,凌绝尘眼眸深沉,道;“你这样莫名其妙的昏迷总是不成样子。” 想到立春说白蒹葭在去年三月还昏过一次,凌绝尘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895.第895章 凌离儿:哼,爹你不成的。 凌绝尘一直知道,自打白蒹葭嫁给自己后,实在是没有过几天好日子,如今好不容易眼看着好了些,又莫名其妙的有了这动不动晕倒的毛病。 一个病人,最怕的不是知道自己生了什么病,而是明知道有什么不对,但是却查不出来。 至于凌小满说的装病争宠,虽然别人是有可能,但是白蒹葭要做,就像立春说的,装病也装成了十分像。 白蒹葭颦了颦眉,见凌绝尘眼神坚定,嘴唇紧抿,她是知道眼前男人习惯的,一旦下定了什么决定,一般人都是不能让他改变主意的,更何况自己这昏迷的理由,说起来也没法说出口。 最后只能妥帖的叹了口气,道;“若是华先生诊断出妾身没有什么事情,还请相公不要为妾身担心了。” 她心里暗自嘀咕,当时她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调笑凌绝尘不关心自己而觉得伤心,如今看来,倒是希望凌绝尘真不关心自己了,否则吃准了自己昏迷这件事情,不知道还要纠缠多久。 凌绝尘拢紧眉,就听白蒹葭道;“你就算不信妾身,也总该相信华先生的医术。” 凌绝尘看了一眼白蒹葭,见她虽然唇角微微带笑,但是却透出一股坚定之色,沉吟了一会,便点了点头,道;“我没有不信你。” 白蒹葭听他说话,倒是嫣然一笑,旁边的凌离儿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为什么莫名觉得父亲这么可怕呢。 她眼眸一转,不过凌绝尘总算是看到两兄妹了,倒是转头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一副总算是愿意跟二人搭话的表情。 凌慎之看了一眼妹妹,道;“有些琐事。” 凌绝尘哦了一声,白蒹葭抿嘴一笑,道;“是慎儿的长随玉清家堂姐来送喜糖喜蛋,毕竟当时送给了两个孩子一些礼物,都很合适,便来跟我说一声。” 凌绝尘也没有多问,他点了点头,又道;“这些事情就让下人先管着,你身子先好好养着,不要为了这些孩子的事情操心,他们年纪也不小了,也该自己有些主意了。” 凌慎之跟凌离儿对望了一眼,他们今年都刚过了九岁呢,算起来还是个孩子呢! 不过眼前的这个少年,九岁的时候早已经上了战场,对于他来说,九岁的确已经不算是个孩子了! 白蒹葭看见凌离儿撇了撇小嘴,倒是忍不住抿嘴一笑,道;“左右就这么几个宝贝儿,你这做父亲的不操心,只好我这做娘的多操心些了。” 凌绝尘见她眉目含情,嘴角带笑,声音似娇似诉,倒是低下头想了想,白蒹葭本来以为他会说什么,见他想了想,倒是道;“你说的不错,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我,别烦你娘。” 白蒹葭哑然,却又登时笑了起来,倒是凌离儿在一旁小声道;“找你你又不懂这个。” 她声音虽然小,但是在场的人,耳目灵敏,那里听不清楚,凌慎之头痛的拉了一把妹妹,自家这妹妹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说起话来,实在是能够将人气的恨不得晕倒过去。 不过好在在外人面前的时候,还是能够端得住架子的。 凌绝尘扫了一眼凌离儿,眼睛如同寒星一样,“你倒说说,我那里不懂了。” 凌离儿娇哼一声,扬起下巴,倒是娇声道;“我问爹啊,你可知道蓝田玉、和田玉有什么区别?雨前龙井和碧螺春应该配怎么样的茶具,新首饰又应该打什么花样儿的,草虫的还是花儿的,或者是亭台楼阁的,镶碧玉还是嵌翡翠还是掐丝累珠子的,选什么颜色品质的胭脂水粉,做的衣裳是选蜀绣还是顾绣,绣什么花样,这些女孩儿家的东西就不难为你了。” “光是这家里的问题,新换的家具应该配什么样的摆件,是紫定玉壶春瓶还是掐丝珐琅蓝底卷草转心瓶,桌子上喝茶用的是粉彩万花地茶杯还是墨地三彩胭脂水小盏,春日插花应该用青玉浮雕蕉叶花觚还是青玉佛手,装鲜果是用八仙过海桃木果盘还是青玉描金葵瓣盘,房间里墙壁上挂的应该是唐伯虎《山路松声图》还是黄大家的《松风阁诗》,光是那大小陈设,材料就有玉瓷古铜珐琅竹木……不是我说,你在战场上纵然厉害,这后院里的事情,找你也没什么用。” …… 知子莫若父,知父莫若女。 凌离儿这话虽然直白,但是也的确是一针见血。 凌绝尘扫了一眼房间,倒是心中微微一动,他这个房间,平日里都跟冰山雪洞一般,这几个月白蒹葭住下来,又添了不少东西,虽然也没觉得如何奢华,但是却透着一股幽雅沉静的调子,让人不由自主的就心里沉静了下来,少了几分冰冷,多了几分让人安心的气息。 也不像以前一样,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多了几分让人留恋的温暖。 而且凌离儿所说的,他的确是不懂,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凌离儿噼里啪啦的一堆东西,他也不太能分辨。 白蒹葭见凌绝尘随着凌离儿的话语而脸色渐沉,神色也越发冰寒,不由急忙道;“离儿,你这说的什么话呢。” 凌离儿吐了吐舌头,眼看脸上一片阴霾的凌绝尘,才将剩下的话吞了下去。 哼,也不是她不给自己父亲面子,实在是术业有专攻,这种事情,她爹实在是做不来。 别的不说,她就不指望自己父亲能够分辨蓝田玉和和田玉的不同了。 凌离儿眼眸一转,道;“你瞧,可不是我为难父亲,这些事情,他可真不明白。” 凌绝尘握了握拳头,低声道;“离儿说的……也有道理。” 他很艰难的将剩下的四个字从嗓子里挤了出来,就算是凌离儿也给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凌慎之背后缩了缩。 白蒹葭伸手拍了拍凌绝尘的手背,轻声道;“相公在外征战,这家里的事情,自然应该交给妾身,相公心怀天下,这家中里的琐事,就不用但心了,这些小事,怎么能耽误相公的时间。” 896.第896章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凌绝尘沉默了一会,看了一眼白蒹葭,道;“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白蒹葭眼波流转,嫣然笑道;“楚辞上说,‘夫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物有所不足,物有所不明,数有所不逮,神有所不通’,这些东西,不过是一些消遣的玩意儿,相公不必在意。” 听白蒹葭温言软语的哄着凌绝尘,凌离儿悄无声息的撇了撇嘴,实在不是她打击凌绝尘,实在是这种事情,是隔行如隔山,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凌绝尘垂下眼睛,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几句话在心里喃喃念过,就听白蒹葭笑道;“时辰也不早了,便让厨房传饭吧。” 她又柔声道;“这些家里的事情,相公就不用担心了。” 凌绝尘虽然记性甚好,但是将凌离儿刚才所说的那些东西在脑海里过的一道,只觉得一堆乱糟糟的东西,实在是想不出来有什么不一样,便点了点头,道;“……你也不要太过操劳。” 白蒹葭笑道;“离儿年纪也大了,能够帮上我不上忙了,也没有什么好操劳的。” 说着便笑吟吟的看了一眼凌离儿,示意她上来说话。 凌离儿眼睛一转,道;“是的呀,至少父亲行军打仗的功夫,女儿还是很仰慕的!” 见她一双眼睛闪闪发亮,白蒹葭抿嘴一笑,让人送了饭菜上来,,一家人吃过饭,用送上来的清水漱了口,眼看伺候的都是几个房里的小丫头,凌绝尘见立春不在附近,不由皱了皱眉,问了一句。 白蒹葭将她把立春打发去看一对小娃娃的事情说了,又笑道:“相公可要看看笑儿和灵儿。” 凌绝尘听她说到灵儿,脸上倒是很轻微的抽搐了一下,最后却点了点头道;“也好。” 听说要去看弟弟妹妹,凌离儿脸上顿时一亮,白蒹葭道;“天也凉了,抱孩子过来只怕吹了风,我们正好过去看看,也好走上几步消食。” 她既然这么说了,自然不会有人反对。 丫头似锦和似罗本来要跟着,凌绝尘却摇了摇头,道;“只是去看看孩子罢了。” 似锦不敢说话,只是拿一双眼睛询问的盯着白蒹葭,白蒹葭倒是笑了笑,道;“既然有相公在,就是很妥当的,你们都留在院子里吧,记得别锁了门就是了。” 似锦急忙道;“夫人请放心。” 一家人方才朝着两个娃娃的房间走了过去。 凌离儿想到两个娃儿,倒是唇角带笑,笑吟吟的跟着凌慎之小声说着什么,一路到了院子里,天色已经是不早了,微微有些寒凉,房间里透出温暖橙黄的光。 房间里几个小丫头正在做针线,看着凌绝尘四人进来,倒是都吓了一跳,有一个胆小的立即将针尖扎进了指头,痛的惊呼一声,方才将一片寂静的屋舍唤了魂魄回来,七手八脚的行礼。 白蒹葭偏头只见房间里空荡荡,眼眸一转,道;“绿君,孩子呢?” 绿君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她只觉得这小屋子里瞬间冷冽了许多,哆嗦了一下,才道;“由春姐姐抱去吃奶了,不过已经去了有一会儿了,想来一会就能回来了。” 说着她倒是哆嗦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让丫头们将炕头收拾了过来,拣了两个秋香色白玉兰靠枕出来,伺候着让一众大小主子坐下,心里却好像在打鼓一样,七上八下的,这主子好端端的莫名来到这里,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的。 她想了一阵,只觉得心里纠结成一团,又想不出来有什么不对劲的,只站在那里,心里一阵阵的惴惴不安。 白蒹葭问了两句,绿君虽然心里慌得厉害,但是说起来也是颇有条理的,她心中害怕,白蒹葭问她孩子的事情,她就格外谨慎小心起来,心里都要斟酌半天才肯说出来。 白蒹葭自然看出这孩子心里害怕,看了一眼凌绝尘,心里倒是叹了口气,这人虽然姿容绝丽,但是正因为如此,这些年下来,一身气势更是凛然骇人,让寻常人都不敢直视他的容貌,虽然是少了不少烦恼,但是也让普通人跟他更难相处了。 不过这绿君虽然害怕,但是白蒹葭还是听得出来,这丫头对于两个孩子还是很上心的,虽然害怕了些,但是应该回答的事情,还是都交代清楚了。 她听完话,倒是笑了一下,从袖子取出一个小荷包,道;“念你们照顾公子小姐有功,赏你们的。” 里头却是沉甸甸的,绿君慌忙道;“照顾小主子本来就是奴婢等人的本份,不敢受赏。” 凌绝尘冷冷开口道;“夫人给你的你就接着。” 白蒹葭抿嘴一笑,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哆嗦的更厉害了,心里倒是有些心疼,将那荷包轻轻塞到她手里,道;“给你们买糖果耍子的。” 正说着话,就听着外头传来了笑声;“回来了。” 说着就看见笙烟和品竹各自抱着一个襁褓,跟在立春后头走了进来。 乍见这一屋子人,笙烟品竹都有些意外,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的抱紧了手里的两个孩子。 白蒹葭瞧着,轻轻的拍了拍凌绝尘的手,示意他将身上的气场收敛些,别吓坏了这一群半大孩子。 笙烟跟品竹都是十三岁的家生子,眉目秀丽,举止端庄,不是那些妖娆狐媚的人,更难得是虽然小小年纪,但是做事却很稳重妥帖,所以这阵子下来,在这两个小院子里都颇有些体面,立春也颇用他们。 凌离儿拉了拉凌慎之,两个人心有灵犀,走到笙烟和品竹旁边,伸手将两个襁褓接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抱着走了回来。 凌离儿抱着灵儿,小娃娃吃的饱饱的,此时正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嘴唇粉嫩的好像桃花瓣一样,一张一合的,似乎在说着什么。 凌离儿眉开眼笑的道;“娘你看,灵儿是在给你打招呼呢。” 笑儿窝在凌慎之的怀里,他眉目低垂,小小年纪却是一副闭目养神的样子,嘴角却微微上扬,看起来就好像在微笑的模样,极是讨人喜欢。 897.第897章 取名 白蒹葭逗了一会两个孩子,心中一片满足,倒是笑道;“这两个孩子难得养的这样精神,真是辛苦你们了。” 一众丫头齐声道;“不敢。” 凌离儿抿了抿嘴,觉得手里的小妹妹实在是可爱的很,忍不住就有些痒痒,只是她如今双手抱着孩子,却是没有第三只手对小娃娃做点什么的,不由心中着急,最后索性低头,就朝着灵儿粉嫩滑腻的脸蛋香了一口。 嗯!又软又香,比前些日子做的奶油炸糕还好吃! 奶油炸糕质地松软,奶香浓郁,但是跟眼前这个全身都是奶香味儿的小妹妹比起来,就差的远了。 凌离儿吧唧了一下嘴巴,道;“妹妹是奶香味儿的!”她眼睛一转,又琢磨看着灵儿粉嫩嫩的唇瓣。 这色泽,看起来比樱桃更好看呢。 她抱着灵儿献宝一样抱给白蒹葭,喜滋滋的道;“妹妹又可爱了。” 看着那粉嫩嫩的娃儿,白蒹葭接了过来,见她一脸懵懂,粉嫩嫩的脸上还有这凌离儿脸上的口水印子,忍不住抿嘴一笑,伸手拿出手帕替灵儿擦了擦脸,就看见凌慎之如临大敌的抱着笑儿走了过来。 他将笑儿交托到了凌绝尘的手里,青年倒是比他娴熟很多。 凌离儿见了,倒是笑道;“看不到父亲倒是这么熟练。” 白蒹葭抿嘴一笑,见她满脸好奇,笑道;“昔日你和慎儿还小的时候,相公也是没少抱过你们。” 眼看凌离儿一脸膛目结舌,她又不由笑了起来,道;“怎么,不信?” 凌离儿瞥了一眼凌绝尘,急忙点头如啄米,道;“信信信,娘说的话,我怎么可能不信呢。”她却又瞥了一眼凌绝尘,才吃吃笑道;“只是却不能想像父亲奶孩子的样子。” 白蒹葭笑道;“那里不能想,而且现在你不是看到了吗。” 凌离儿看着凌绝尘抱着孩子,倒是眼眸一转,嬉笑了一声,靠在白蒹葭身边看着灵儿,白蒹葭倒是笑道,“你怎么不去看看笑儿。” 凌离儿撇了撇嘴,道;“妹妹软软甜甜的,可比笑儿可爱多了。” 见她一脸嫌弃,白蒹葭倒是笑着瞥了一眼凌慎之,才回头看了一眼凌离儿道;“就你挑三拣四的。” 凌离儿哼了一声,白蒹葭伸手将灵儿交到她怀里,将笑儿抱了过来,道;“好孩子,娘亲疼你。” 那孩子倒是笑盈盈的,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凌慎之道;“笑儿这双眼睛,倒是跟离儿很像。” 凌离儿眼眸一转,哼了一声,倒是凑过去看了一眼,却不由哎呀叫了一声,道;“笑儿眼底有痣呢!” 她这么一叫,众人倒是都认真看了过去,只见笑儿左眼眼底有一颗极小的痣,若不是仔细看,倒是看不出来。 众人一时都凑过来看这孩子,果然那在那琉璃珠一样的瞳孔处有着一颗小小的痣,只是若不是仔细看,也看不出来,他平时又时常一副笑的见牙不见眼的,所以倒是一时没有发现。 笑儿被众人围在中间在,也不慌不忙的,反而裂开小米牙都没有的嘴笑了起来,小小年纪却极为可爱。 凌离儿却忽然叹了口气,道;“我弟弟这样的好样貌,这痣又生的这样妖娆,看这样子也是个爱笑的,将来不知道要耽误多少女孩子呢。” 凌绝尘跟凌慎之虽然都生的好,但是一个冷漠,一个沉稳,虽然都有几分祸水的本钱,但是因为本身的性子,虽然有不少桃花,但是都还来不及开就被斩断了。 而这笑儿看这笑吟吟的样子,几乎就可以预见日后是如何风流多情,色如春花,光是这双桃花眼儿,就不知道要招惹多少女孩子了。 凌离儿点了点头,道;“对于这个弟弟,却是要严加管教才是。” 她脸色慎重,笑儿不知道她的意思,反而笑的越发开心了。 凌离儿见他实在可爱,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捏了捏他的小脸儿,几个月的小娃儿正是可爱的时候,也不恼,反而冲着她眉开眼笑的,嘴边还吐了一个小泡泡,眼底的那颗痣更显出几分灵动。 凌离儿笑道;“这样爱笑,也不知道到底像谁。” 白蒹葭瞥了笑盈盈的女儿一眼,不咸不淡的道;“像你。” 凌离儿眼眸一转,道;“是吗?我可没这样风流多情的。” 白蒹葭笑道;“多大的孩子,就看出来他风流多情了。” 凌离儿眨了眨眼睛,又看了眼白蒹葭,偏头道;“娘你不信么?” 白蒹葭见她眼睛里都是狡黠之色,倒是抿嘴笑了一下,道;“你这丫头,又在筹谋什么。” 凌离儿笑着摆了摆手,道;“我可不敢。”她看了眼笑的口水横流的小娃儿,却觉得这孩子实在是可爱,下意识的摸了摸眼下的痣,又凑过去抱住灵儿,道;“看来看去,还是我家灵儿可爱。” 她一口一个灵儿的,倒是让坐在一旁的凌绝尘握紧了拳头,如果不是因为他惯常忍耐,只怕此时已经忍不住脸上变色了。 不过他绷紧的身体还是很快让白蒹葭察觉到了,白蒹葭笑着道;“对了,两个孩子也快半岁了,还只有个小名儿,没有大名怎么成,你个做父亲的还是赶紧将名字取出来是正经。” 凌绝尘抿了抿唇,道;“有了。” 倒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白蒹葭笑道;“说来听听。” 凌绝尘道;“男孩儿叫苍,女孩儿叫萋萋。” 凌离儿倒是抿了抿唇,冲凌慎之做了个鬼脸儿,脸上净是淘气之色,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蒹葭萋萋。 难为凌绝尘能够取出这两个名字来了。白蒹葭偏头一笑,道;“苍苔白石两清幽,飘渺虹桥跨碧流,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都很好。” 凌离儿扁了扁小嘴,也是难得母亲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说这种话来。 凌绝尘看了眼白蒹葭,解释道;“你也可以改的。” 白蒹葭道;“只是跟两个孩子的名字未免不像了。” 898.第898章 藏之萋萋 凌藏之,凌萋萋,最后两个孩子的名字还是定了下来。 因为凌藏之光是看那爱笑的样子,就可以预见日后多半是个风流人物了,取藏之是希望她能够以自己的名字为念,注意收敛锋芒,中心藏之。 不过凌离儿觉得凌藏之倒是也罢了,这凌萋萋这两个字,却未免带了几分孤苦之意,听起来就跟凄凄似的,她是个爽利的人,又关系到了自己最欢喜的妹妹,这种事情却半点不肯相让。 凌绝尘倒是没想到这坎儿,被提出来脸上还是有些僵硬,只是看着白蒹葭,白蒹葭笑道,左右若是这样,便是祈祁琦绮之字都用不成了。 最后好歹还是说服了凌离儿,不过凌离儿却显然不大喜欢这个名字,仍然抱着小妹妹叫灵儿。 让凌绝尘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既然这名字的事情总算是定了下来,白蒹葭也松了口气,想着明日一早去见凌老夫人,也正好将这两个孩子的事情跟她说了。 想到凌老夫人,她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凌老夫人病的是越发厉害了,即便是用庄园里东西熬得参汤,也一日喝不下几口,倒是比较喜欢吃拿百香果榨出来的果汁,不过最近连那果汁也吃的很好了,简直憔悴的不成人形。 她又是个强硬的,知道这家里只有白蒹葭一人掌家忙的见头不见尾的,也没怎么为难她,虽然挂心凌离儿几兄妹,但是也怕过了病气这几个孩子,更是不肯相见了,只是偶尔肯见见凌绝尘,但是就算是这样,也知道如今的情景更是不大好了。 白蒹葭颦眉看向凌绝尘,道;“华先生来了,要不要让他给慈姑看看?” 凌绝尘看了一眼白蒹葭,叹了口气,道;“母亲这是心病,心血耗尽,立春已经看过了。” 凌老夫人跟白蒹葭有些不同,白蒹葭的问题在于,她莫名其妙的昏迷过去,诊断不出来病这才是最严重的。 而凌老夫人大家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心里也知道只是托日子罢了,就算是华先生亲自来了,也只会跟他最得意的亲传弟子做出差不多的判断。 这最近凌老夫人活着,如果不是白蒹葭从庄园里拿了不少东西出来替她养着身子,也不知道还要吃多少的苦头。 白蒹葭听凌绝尘这么说,见他一脸沉静,倒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到底比不上凌绝尘这看淡了生死的人,虽然前世凌老夫人和她不对付,但是今生对她还算不错,眼看凌老夫人年纪轻轻就这样耗尽心血而死,心中也有些唏嘘感叹,自己从小心思重,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怕是会走上这凌老夫人的老路,见了凌老夫人现在的样子,心中倒是暗自警惕,日后万不可忧思过重了。 见她神色郁郁,凌绝尘道;“这两个孩子名字定下,你告诉她就好了。” 却又想了想,白蒹葭道;“明日将四个孩子一起带去见母亲吧。” 凌绝尘道;“好。” 虽然凌老夫人怕过了病气,但是实际上她那病也什么严重的,病气倒是说不上过。 只是若是几个孩子要去瞧她,她却要发好大一顿脾气,都知道这种情况下还是不要跟这些老妇人讲什么道理,什么事情都尽量依从她就是了,如果强行要去看她,免不得又争执起来。 两人计较已定,凌绝尘便将人捞进怀里,白蒹葭这种事情,倒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了,眼前这男子星宿转世,长于战场,生死看淡,做儿子的没什么难过的,倒是她做个做媳妇的心里堵得厉害。 不过虽然是这么说,也有些困了,听着耳边均匀的呼吸声,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 旁边的青年却又忽然睁开眼睛,眼睛里一片清明,哪有半点睡意,他伸手轻轻的摩挲了下白蒹葭的小臂,却眼眸微微一敛,偏头看向外头摇曳的灯火。 丫头早就已经退了下去,凌绝尘不喜欢人伺候,一般他回到房间里不久,就会将那些丫头都打发出去,如今那烛火上正罩着一个小巧的画工笔花鸟羊皮纸灯罩,将烛火温柔的收拢了起来,只剩下温柔的淡黄灯光,柔柔的照亮了那一方天地,也不显得刺目。 他看了那精巧别致的灯笼一眼,偏头看了一眼睡的正好的白蒹葭,见她虽然睡着,眉间却仍然有着一丝淡淡的郁色,伸手将人眉间揉开,将人轻手轻脚的放在一旁,从床上起身,将房间里的东西一样样的摸过,然后在心里暗自琢磨着那些名字,这个屏风,这个瓶子,这个格子上的东西……虽然看上去都是很普通的摆件,成色也是一色的半新不旧,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摆在那里,就有一种特别温润特别舒服的感觉,他慢慢的看着这些不知不觉已经插入了自己世界里的东西,却忽然皱了皱眉。 怎么莫名觉得,窗下那一把琴有点眼熟呢? 他的记性甚好,只是素来不太在意这些房里的东西。 这窗下一直有一把琴他是清楚的,甚至他花费了不少力气,弄来了一把大圣遗音琴,虽然他并不知道这大圣遗音的好处,但是也从立春的口里知道白蒹葭是极喜欢这把大圣遗音的,放在了窗下,时时调弄。 虽然不通音律,但是凌绝尘也是见过那把大圣遗音的,跟眼前这把琴是截然不同的。 别的不说,光是那种岁月沉淀下来的历史感,就不是眼前这把琴能比的。 看起来这把琴甚是普通,虽然从给某些方面来说,也做的还算精细,但是在这屋子里跟别的那些半旧不新的东西一比,就显出一种粗劣的感觉来了,让人感觉到了某种格格不入。 更难得是,这把琴让凌绝尘感觉到了某种熟悉的气息。 他天纵奇才,过目不忘,只要见过的东西,就不会忘记,他犹豫了一会,回头看了一眼白蒹葭,见她睡的正香,才又扭过头来,专注的看着那一把琴。 899.第899章 琴 月色如洗,一灯如豆,将那晦暗之间的青年,衬托的犹如谪仙一般。 修长的手指按在琴弦上,似乎随时都会发出一声裂锦之声。 他一生,摸过的刀枪棍棒,见过的刀剑利刃不知道有多少,唯独这琴棋书画这些东西,见得不多。 就像凌离儿说的,别说房间里挂什么图了,凌离儿所说的黄大家到底是谁凌绝尘也是不知道的。 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凌绝尘专注的看着手指上的琴弦,感觉一股熟悉感传了过来。 他脸上,陡然色变,然后从来不动如山的青年,脸上瞬间涨红的跟凌小满一般。 凌绝尘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同手同脚的走回床上将人抱进怀里的,甚至第二天一早被人叫醒的时候,他还是有点恍恍惚惚的,看着面前的女子笑道:“想不到今日相公也贪睡了。” 他才回过神来,下意识的瞥了一眼窗下,只见昨夜那把琴还静静的躺在那里,如今天色大亮,那无名琴的式样、甚至琴身上的花纹都看得一清二楚,更因为如此,就更加熟悉了。 凌绝尘飞快的将眼神收了回来,看了一眼白蒹葭,见她已经换好了衣裳,头发也梳了很端雅的元宝髻,因为是准备见凌老夫人的缘故,只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袄裙,跟头上的蓝黄玉点翠镶嵌绿松石抱头莲相映成趣。 见他行来,白蒹葭倒是一笑,将早就准备衣衫取了出来,是件羽蓝色江绸春衫,凌绝尘倒是没见过,不由望了一眼白蒹葭。 白蒹葭抿嘴一笑,道;“相公试试,合不合身。” 旁边似绮笑吟吟的道;“这可是夫人亲手为将军做的呢!” 凌绝尘方才发现白蒹葭背后还跟着两个小丫头,皱了皱眉,道;“你们下去吧,我自己来。” 似绮似纹看了一眼白蒹葭,见她点了点头,便悄无声息的下去了。 凌绝尘又看了一眼白蒹葭,道;“我自己来。” 白蒹葭眼眸一转,道;“相公嫌弃妾身笨手笨脚服侍的不好吗?” 见她攥紧了衣服不肯放手,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凌绝尘皱了皱眉,道;“你自然是好的。” “既然妾身是好的,那相公你就让妾身服侍你吧!”白蒹葭眼波流转,道;“相公!这拖拖拉拉的,可不是你平日的行事。” 凌绝尘无奈的摇了摇头,按捺住自己朝着窗下看去的冲动,只将自己充作没有知觉的人一般,让白蒹葭给他将衣服穿上。 那衣服倒是很合身,白蒹葭却皱了皱眉,道;“相公这去岭南,又瘦了些许,却要好好养回来才是。” 说着将垂冠取了来,替凌绝尘梳好头发,仔细插上发簪,倒是忍不住笑了下,就听这外头说几位少爷小姐都来了。 便将人进来,虽然人不少,但是却安静的很,原来路上碰到了,凌慎之抱了凌藏之,凌离儿抱了凌萋萋,背后的笙烟跟品竹两个面上倒是都有些惶惶的,立春倒是一脸淡定。 原来两队人在路上遇到了,凌离儿巧舌如簧,说了一阵,便将小妹妹抱在了怀里,凌慎之也不声不响的将小弟弟抱在了怀里。 两个丫头看着他们两个半大小子小姑娘抱着两个奶娃娃,心里慌得不行,只唯恐出了什么问题,只怕这孩子抱不住如果摔了不就坏了。 不过好在凌慎之从小学武,凌离儿也有强身健体,抱着这么两个奶娃娃,虽然费力气了些,但是也不像普通的九岁小孩子那样抱不动。 一路喜滋滋的抱了过来,凌离儿深深的觉得,这每次都生龙凤胎,自己的母亲实在是个能干的,而且更难得的是,每个娃娃都生的这么可爱,实在是更少见了! 她只觉得自己跟妹妹的感情又深厚了,光是想到日后有一个又香又软的妹妹跟在自己背后糯糯的叫着姐姐,就让凌离儿美的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所以她心中却暗自下了决心,无论如何,却要让自己成为妹妹眼里最重要,不过她也知道凌藏之对于自己目标的威胁,也下定了决心,要好好培养一番凌慎之和凌藏之的感情。 哥哥和弟弟一起去打架斗殴,自己和妹妹一起斗草玩耍才是正路嘛! 不说凌离儿的算盘打的叮当作响,今日因为是去探病,两个孩子衣饰都很庄重。 白蒹葭打量了两个人一眼,倒是也满意了,也没有多说什么,让两个孩子抱了更小的两个,便去了凌老夫人的院子。 一大早的,凌老夫人精神倒是好了不少,一大早的吃了小半碗参汤,又吃了个酿蜜浸枇杷。 是将新鲜枇杷去皮掏空,然后将甜冰肉、糖冬瓜和炒芝麻、糕粉做成的水晶馅填进掏空的枇杷,再用干菱粉封口,用白猪油炸过后,在放在糖水里只用木炭慢慢熨烫半个时辰,枇杷不仅味道甜美,而且有着润肺止咳的作用,用****这样熨烫入味,不仅枇杷可以捞出来淋上湿菱粉吃,便是那剩下的枇杷糖水,味道也很不错,等凉了凌老夫人精神好的时候,也会喝上一两盅。 这枇杷是庄子上刚送上来的新鲜枇杷,只是小小的一篓,白蒹葭也没留,全让人送到了凌老夫人的小厨房里,又教了这做法,那厨娘倒是伶俐,学的也快,见凌老夫人爱吃这个,便也仔细用了起来,那一小篓枇杷,也是不准人碰的。 凌老夫人听说一小篓枇杷全送到自己这里了,倒是皱眉道;“慎儿那里可还有?” 李麽麽急忙道;“慎公子那边说了,不馋这些东西。” 凌老夫人叹了口气,道;“我是看不到他成亲了。” 却又喘得厉害,她最近总是不大睡得着,又容易觉得累,李麽麽急忙让人取了一床薄被来,道;“老夫人福气大,又何必想这些有的没的。” 凌老夫人靠着床,缩了一缩,淡然的看了一眼李麽麽,然后又将眼睛投到窗外。 她叹了口气,道;“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 900.第900章 一个穿青缎掐牙背心的丫头走了进来,叫道;“将军和夫人来拜见老夫人了。” 凌老夫人耷了耷眼皮,李麽麽瞪了她一眼,道;“没大没小的,白白吵了老夫人的清静!” 那丫头顿时脸色一白,垂头不语,脸上神色变幻,凌老夫人挥了挥手,道;“尘儿来了?” 她说了这么几个字,却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咳的越发厉害了。 看着她这虚弱的样子,李麽麽急忙轻轻拍打她的背心让她舒适些,看她咳嗽的没那样厉害了,方才让人取了枇杷糖水来,服侍着凌老夫人喝了两口,才看见她缓过气来,脸上多了一丝血色。 但是就算是这样的气色,对于凌老夫人来说,也已经是很难得了。 她皱了皱眉,道;“将军难得有空,老夫人您今日身子难得清爽,见一见也好……” 对于凌老夫人的身体,她也是很清楚了,平日凌老夫人怕过了病气,又或者是病的狠了,经常觉得疲累,身边只是几个人伺候着,便是这伺候的人,也轻手轻脚的,一点风吹草动的也会惊扰了凌老夫人。 凌老夫人道;“让他们进来吧。” 见凌老夫人今天这么爽利,李麽麽倒是有点意外,不过也抬眼看了眼那丫头,丫头急忙走了出去,不一时就听见轻巧的脚步声。 白蒹葭进了屋子,倒是眉头微微一皱,桌子上焚着檀香,嫋嫋娜娜的白雾弥漫,硬木几子上青云浮雕云纹海水蕉叶花觚中间插着几枝海棠,虽然鲜花怒放,檀香袅袅,但是也掩盖不住中间的腐朽气息。 凌老夫人倒是没想到不仅仅是白蒹葭跟凌绝尘到了,连两个小的都被抱了过来。 她有一点儿恍惚,她病的久了,这两个孩子,倒是没怎么见过。 不过看着凌离儿跟凌慎之抱着,倒是能想到两个襁褓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见过礼,白蒹葭嘴角含笑,这种时候,这些事情她自然不会开口,凌老夫人看向凌绝尘,眼神倒是很温和了很多。 她招了招手,道;“尘儿,过来。” 虽然眼前的青年已经是名镇天下的统帅,但是在她眼里,似乎还是小时候那个拿着七宝长命锁拼命往外扔白白嫩嫩的小孩子。 凌绝尘抿了抿唇,李麽麽搬了一张小杌子在床边头,他靠着坐下,也不言语,只是看着凌老夫人。 凌老夫人倒是微微一笑,道;“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连慎儿跟离儿,都差不多快到说亲的年纪了。” 她却又笑道;“这些年来,你自动上门的倒是没两次,从小到大,还没有蒹葭丫头勤快。” 她叹了口气,还是有些寂寞。 白蒹葭挑了挑眉,倒是没想到凌老夫人说会她的好话。 如今她跟几个孩子都在旁边坐下了,倒是很是热闹的一家子人。 凌老夫人看着眼前修眉俊目的女子,道;“这些年来,也苦了你了。” 白蒹葭微微一怔,道;“不曾苦。” 见她神色,凌老夫人便知道她所说的是实话,当下轻轻一笑,道;“尘儿的眼光,倒是比我好很多。” 凌绝尘沉默不语,白蒹葭不好意思的微微一笑,道;“相公……相公自然是好的。” 窗外初生的阳光颇为温暖,落在屋子里,竟然显得格外的温暖。 凌老夫人看着眼前的女子,她对于这女子,素来是不太看得上的,身子太过纤弱,又是个心思重的,本以为不是个过日子的。 这样的女子,是适宜那些才子世子捧在掌心,娇娇宠宠的唯恐一阵风就吹走了的,琴棋书画诗茶酒。 跟她这个风花雪月半点不懂的儿子,实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这样孤高的女人,嫁给她儿子虽然从某些方免来说虽然也委屈了,但是凌老夫人对于凌绝尘,说起来也简单。 她不指望凌绝尘靠着自己的婚事可以获得多大的好处,也不在意白蒹葭的身份和名声。 作为一个母亲,她所指望的,不过是有一个人,可以好好的照顾她这个除了打仗什么都不懂的儿子,能够让儿子多留在家里一些日子而已。 所以费明珠不过是个孤女,她仍然很看重费明珠的温婉小意。 门当户对这种事情,素来是有些道理的。 不过偏偏这么两个人,阴差阳错下成了婚事,这些日子下来,虽然凌老夫人知道凌绝尘夫妻有不少事情瞒着自己,但是看着二男二女四个孙辈,又看着跟着白蒹葭一起来的凌绝尘。 心里除了一丝奇妙的妒忌外,却意外的好像一把锁住自己的大锁被解开了一样。 除了将儿子哄的很好外,她也知道自己最近吃的那些东西,是白蒹葭不知道从那里废了大力气才弄来的,别的不说,光是这几日的枇杷,明明才四月,就有这样的枇杷来到家里,如果中间没有白蒹葭的手笔凌老夫人是不信的,而且她也打听过了,那一小篓枇杷,白蒹葭是一个都没给自己留。 比起白蒹葭在忙着接掌家里的那些东西,还为自己考虑谋划吃食,实在是挑剔不出来半点不好来。 拥有一个这样的妻子,自己也没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了。 几个人说了会儿话,凌离儿口齿伶俐又娇俏,凑过来倒是将凌老夫人逗得露出了久违的笑意,凌绝尘想了想,被白蒹葭瞪了两眼,将给两个孩子取好名字的事情说了。 “藏之,萋萋?”凌老夫人倒是笑着点了点头,道;“很不错。” 她躺在床上,让两个孩子抱了笑儿灵儿过来,这年岁的孩子,都是风吹就见长的,也就前阵子见过一次,看着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两个小酒窝儿的笑儿和一双眼睛充满灵气左顾右盼的灵儿,两个孩子的脸蛋都粉嘟嘟白嫩嫩,被他们哪两个金童玉女一样的哥哥姐姐抱在怀里,简直跟画儿一般。 凌老夫人挑了挑眉,倒是眼睛中多了几分神采,就听凌绝尘道;“想给孩子上族谱,所以先来问问母亲,对这名字可满意。” 901.第901章 名儿 凌老夫人若有若无的看了一眼白蒹葭,却见她只是低眉顺眼的坐在一旁,嘴角含笑,神色从容。 问自己? 以凌绝尘的事情,考虑得到自己倒是奇怪了,他这个儿子,感情很是淡薄,甚至在很长的时间里,凌老夫人也觉得自己跟凌绝尘没什么母子感情。 不过随着凌纤纤嫁入王府,这些年来她孤身一人,又没有人陪伴,细细叨念下,倒是觉得孩子这样凉薄冷淡,更是让人心疼了。 只是纵然有无数种心意,也是无法表达出来了。 如今见凌绝尘肯为这事来,她便笑了笑,道;“这名儿谁取得?” 白蒹葭眼眸一转,抿嘴一笑,没有说话,凌绝尘想了想,硬着头皮道;“我取的。” 凌老夫人倒是诧异的看了一眼凌绝尘,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我当你取名,只会取些龙泉,龙胆、鸣鸿的呢,却没想到能取出这样的来。” 龙泉乃是名剑,龙胆乃是名枪,而鸣鸿刀则是传说中黄帝采集首山之铜炼制而成的十大名刀之一。 听凌老夫人这么说,凌离儿倒是嘴角微微一弯,倒是浅浅一笑,其实凌老夫人说的这几个名字,都说的上好听了,若是换了剩下的几个,只怕两个孩子长大了也要哭瞎了眼睛。 别的不说,霸王枪凌霸王,虎头湛金枪凌虎头。 怎么听起来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在里面。 让人不由自主的就想同情这名字的拥有着。 还好还好。 见凌离儿浅笑嫣然,凌老夫人倒是笑道;“丫头你做什么笑的这样开心呢。” 凌离儿笑道;“我只是想起旧日听得一个笑话。” 见凌老夫人点了点头,才开口道;“是从一本杂书上看得,说的是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富翁,卯足了劲儿,取了一堆小妾,发誓要开枝散叶,便预先订好地支为儿女命名,正好他儿女是奇字辈,结果第二个就不成了。” 凌老夫人喃喃道;“子、丑、寅、卯……唔……子、丑……”她蓦然明白过来,倒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奇丑,奇丑,真是可怜那孩子了。” “可不是!”凌离儿咯咯笑道;“其实父亲取的名字,仔细说起来,也是不错的,至少不是霸王枪、断魂刀之类的。” 小少女笑起来更是眉目如画,至于苍这种名字怎么改成藏之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跟祖母说了吧。 被凌离儿这么一打岔,凌老夫人的神色倒是好看了不少,她脸上神色好看了些,道;“这两个名字不错,就依你们吧。” 本来今日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见三言两语便说定了,便也没什么好继续说的,倒是凌离儿抱了灵儿去凌老夫人面前献宝,又催着凌慎之抱了笑儿,看她活泼,凌老夫人倒是笑了笑,摆了摆手让凌绝尘从床头退了下去,让两个两孩子挤在身边。 不由叹道;“真是几日没见就大变样了,若是我身子强健些,也能将这两个孩子养在名下。” 白蒹葭嘴角笑颜如旧,道;“这两个孩子这时候看起来乖巧,但若是哭闹起来,也是两个小魔王,怎么敢扰了慈姑清静。” 笑儿又裂开小嘴巴,傻兮兮的笑了起来,果然不辜负他的乳名。 倒是灵儿还睡的有些懵懵懂懂的。 凌老夫人看着可爱,又咳嗽了两声,急忙动;“将两个孩子抱下去吧,莫过了病气。” 凌离儿眼睛一转,倒是很乖巧的将孩子抱走了,不过她抱了孩子一段时间,也有些吃力,便在一旁坐了,笙烟见她小脸微红,额头微微有些薄汗,也知道这位娇贵的小姐只怕是有些累了,便在旁边低声询问是否要将小小姐交给自己。 凌离儿看了一眼一旁稳如泰山的哥哥,摇了摇头,将灵儿抱在怀里,逗着她玩儿。 凌绝尘自然又坐回了床头的小杌子上跟凌老夫人说话,自然是凌老夫人说,他听。 凌老夫人说的也没什么,无非是问一些凌绝尘最近的生活,凌绝尘见她还为自己担心,便也温声道;“母亲放心,我最近很好。” “母亲还是好好将养身体才是。” 凌老夫人是油尽灯枯了,看着凌老夫人,凌绝尘心里还有有点儿说不出的味道。 只是他看淡了生死,眉目间仍然是一片冷冷清清的。 凌老夫人低声道;“我昨晚碰见你爹啦。” 凌绝尘一顿,他爹早死了十几年了,在他的印象里,也已经模糊了不少。 就听凌老夫人道;“我记得那时候你才六个月吧,当家的就拿筷子蘸了烧刀子喂你,那酒又烈又热,你年纪小,吃了竟然没什么反映,竟然就那么喝了一小盅,结果不声不响的醉了三天,我恼的不行,你爹还说这样擅酒,日后定然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我那时候总觉得你清清瘦瘦的,一阵风就能吹倒,那里肯信他,只恨不得将你****带在身边,只是自打你能走能跑外,就不喜欢跟在我身边,不是在外头舞刀弄枪的,就是自己在那里看书,好像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入你眼睛一样。” “等你能跑的时候,你爹已经不能哄你喝酒了,你跑得比兔子还快。” “你上战场的时候,我心里总是觉得慌的不行,总担心你出什么事情,****夜夜都做噩梦,还撑着不肯露出弱气的样子来,只唯恐家里的事情让人担忧……” “我……” 凌老夫人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凌离儿本来抱着灵儿在小声的拍打着襁褓说着什么,到了后来也不说了,只是低垂着眼,看着怀里襁褓里的小婴儿。 似乎还能隔着眼前的小婴儿看见当初还是个玉雪娃娃的凌绝尘。 凌绝尘坐在床边,倒是很是安静的听着凌老夫人絮絮叨叨的说话。 他虽然没有说什么,偶然也只是简单的几个字,但是整间屋子却是意外的静谧和温和,随着时间的过去,房间里的阳光却越发温暖明媚,透着几分若有若无的暖意。 902.第902章 佳儿佳妇 “我还记得我刚跟相公进京城的时候,我在戚家本来也是尊贵的小姐,也自忖是有些眼界的,便是吃穿用度,在靖州也是第一流的,我们戚家传出去的东西,便是靖州小姐们争先恐后模仿的。” “只是到了京城,才知道靖州那地方,实在是太小了,以前引以为傲的东西,在这地方都显得一文不值。” 凌老夫人说起年少时候受过的气,声音却是很徐缓的。 显然只是说说闲话而已,倒没有什么怨念之类的东西。 人老了,所希望的,不就是自己的儿女在身边,听自己说几句话。 而且凌老夫人心里总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预感,让她难得慢条斯理的跟凌绝尘一起回忆了年少时候的事情,只是说起来却是一片心平气和。 白蒹葭抿了抿唇,她身为白家嫡女,对于这京城里的风气,自然是十分清楚的。 当时的凌老夫人只怕吃了不少苦头,不过看她如今心平气和的样子,也只是微笑着倾听罢了。 “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功夫,才渐渐站稳了脚跟,我是个好强的人,别人越看不起我,我越是不肯服气。” 凌老夫人看了眼白蒹葭,慢慢的道;“只是这京城里的水,只有你踩了进来,才知道它真的足够将你完全的淹没。” 看凌老夫人看着自己,白蒹葭也明白了,凌老夫人这是要等自己的搭话呢,她心中一动,笑盈盈的看了一眼凌绝尘,然后才对凌老夫人道;“这京城的水虽然深,但是有相公在,我们自然可以相互扶持,总是能够走过去的。” 见她眉目温柔,凌老夫人心头的最后一块石头也放下了,她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相公虽然去的早,却给我留下了尘儿和纤纤,尘儿是个有主意的,也不会让我担心,只是纤纤……” 她想到凌纤纤,脸色还是有些难看。 当初年轻的时候,觉得嫁给七皇子做正妃实在是一件再风光不过的事情,她的女儿终于将曾经那些都看不起她的女人的女儿踩在了脚下,但是十年过去了,凌老夫人却觉得心疼。 她那娇憨天真的女儿,在后宫里即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光是听聂淑姬的威名,和她在皇子妃后传回来的书信,就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别人面前在怎么光鲜明艳,巍峨雍容,但是与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分享一个丈夫,不知道多少如花美眷绝世佳人盯着她的那个位置,光是让凌老夫人想起来,就不由心痛如绞。 自己还是戚家小姐的时候,父亲和兄长的后院里不过几个侧夫人,几个妾室,几个通房都闹的各种腥风血雨,那皇子府的后院儿,就不知道是怎么样惨烈,费明珠也算个有心机有手腕的,辛苦了许久,最后却还是一尸两命。 更何况那后宫。 她的病,一半是因为在战场的凌绝尘,一半也是因为在皇子府的凌纤纤。 如今凌绝尘总算是回来了,她也算是放了不少心,但那是凌纤纤成了皇后,那个众矢之的的位置,让她日夜不得安宁。 而且她也算有几分知道厉害,以凌绝尘如今的身份,只怕这外戚的名声引了皇帝的猜忌,也不知道会引来怎么样的祸事。 只是恨自己的身子不争气,人也不算绝顶的聪明,不能为儿女筹划一二。 不过…… 凌老夫人温和的看着眼前的佳儿佳妇,虽然对于儿子只有一个妻子很不满意,不过看在白蒹葭肚子还算争气的份儿上,她也不指望那么多了。 若是娶别的女子来,像费明珠那样不安分的,或者有几分不争气的大舅子小舅子,倒是白白的连累了凌绝尘和凌纤纤。 她这念头一松,便对白蒹葭道;“蒹葭丫头,这家里的事情,日后还是要多麻烦你了。” 白蒹葭道;“慈姑说的那里话,蒹葭既然已经是凌家的人,这些事情自然是蒹葭的事,那里说麻烦不麻烦的。” 听白蒹葭这么说,凌老夫人倒是浮现出一丝和蔼的笑来,发了会呆,才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是,你既然是我凌家的人了,自然说不上麻烦,倒是我见外了。” 她倒是喜欢白蒹葭是个知情识趣的,就听白蒹葭道;“慈姑还是好好将养身子要紧。” 凌老夫人点了点头,又笑了一下,道;“左右不过是这样。” 她的身子,她自己也很是清楚的,这样说了大半天的话,对于她来说,倒是也是很难得的,不过具体这代表什么,凌老夫人心里有数,白蒹葭也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只可叹凌老夫人的身体实在是没有办法,她虽然用那雪莲归脾丹刮了粉末调水喂了凌老夫人,但是似乎也只是让她精神稍微好上一些,并没有像闻人嘉和那样好起来。 想起立春的结论,白蒹葭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说到这个,凌老夫人倒是有些累了,今日凌绝尘来的要紧事本来就是为了一对儿女的名字跟凌老夫人说上一声,如今既然事情已经完了,见凌老夫人面露疲色,便要退下了。 白蒹葭跟李麽麽说了一声,让她好好照顾凌老夫人,如果有什么想吃想喝的,尽管跟她说,定然会送上好的来,李麽麽自然点头应是。 又跟凌老夫人告了退方才退下,眼看那一家子人走了出去,凌老夫人倒是有一丝恍惚。 似乎还见到小小的凌绝尘从外头跟着一个身材高大,剑眉星目的男子走了进来,再一转眼,却只剩下小凌绝尘抱着比他还高的枪孤零零的站在一旁,一脸冷漠的抿紧唇瓣。 最后却是两个小的抱着两个更小的,规规矩矩的跟在已经长大成人的凌绝尘跟他的妻子身后。 那一把陪伴了凌家男人不知道多少年的沥血枪,似乎终于被那个纤细温柔的妇人替换了下去。 凌老夫人呵呵笑了两声,李麽麽正想说什么,就听她低声道;“佳儿佳妇。” 却合上眼睛,嘴角微微带着笑意。 903.第903章 祠堂 既然定了名字,就是上族谱的问题。 凌家好在还算清静,凌绝尘略一琢磨,倒是跟白蒹葭说了,他们这一支大多都死在了战场上,如今就他一个成年男子,开了祠堂的时候,白蒹葭倒是倒吸了口凉气。 她作为女子,自然是不能进祠堂的,但是并不阻碍她看见那祠堂里密密麻麻的灵位,即便是以白蒹葭的心智,看见那灵位,也有瞬间的心魂失守。 到底有多少凌家的青年,就这样死在了战场上,最后只留下这么一块灵位。 她看了眼凌绝尘,抿唇道;“我在外头等你。” 被那阴郁而威严的气息一冲,白蒹葭也没有了撩拨凌绝尘的心思,她看向祠堂,眼睛里却是满是尊崇之色。 有些人天生就应该受到尊重的,哪怕他的肉身已经湮灭,只剩下一块刻着名字的灵位。 不等凌绝尘答话,她便带着凌离儿遥遥的冲着祠堂行了三个大礼,方才跟凌离儿一起退了下去。 凌绝尘看了一眼凌慎之,道;“你跟我进来。” 凌慎之应了一声,看了一眼凌绝尘,又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的小婴儿。 “他也进来。” 看着凌慎之将笑儿凌藏之抱在怀里走进了祠堂,白蒹葭下意识的掐了掐手指,眼中掠过一丝暗芒,下意识的低下头去。 凌离儿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倒是忍不住低声道;“娘,你怎么了?” 白蒹葭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凌离儿看了一眼白蒹葭,她素来跟白蒹葭颇有些心灵相通的意思,那里看不出来白蒹葭若有所思的样子,不过见白蒹葭不愿意说,她眼睛一转,道;“只可惜我身为女孩子,进不去那祠堂。” 白蒹葭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又看了一眼那祠堂,方才道;“进不去也许也是一件好事。” 那祠堂里从某方面来说,血气太重,煞气冲天,若真是那懦弱胆小的人,只怕这大门洞开的时候,被那里头封闭已久的气息一冲,只怕已经吓得不成了。 不过对于几个孩子的反映,白蒹葭既满意又不满意。 满意的是孩子们都很镇定,虽然灵儿年纪小了些,但是被抱在怀里,也只是扁了扁小嘴,没有哭闹开来。 不满意的却是两个大的就不说,两个小的却好像也跟两的大的一样,没什么孩子气。 她想到自己的念头,却不由苦笑了一下。 人是不是就是这样不知足,她只有慎儿的时候,想着若是有一个女儿就好了,后来有了慎儿和离儿,两个孩子乖巧可爱,行为举止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来,行为举止都让人挑不出来错漏来。 她倒是又觉得孩子们没什么天真童趣了。 如今两个孩子看样子也是个早熟了,若是换了别人家里,只怕只会庆幸这孩子乖巧早熟,不会给家里惹麻烦。 自己倒是希望两个孩子能哭闹依赖些。 这孩子又不是自己手里的绣架子,想要绣成什么样子就绣成什么样子。 她倒是笑了下,摇了摇头,倒是想开了几分,无论如何,这孩子能够健健康康的长大就行了,也不是她嫌弃自家相公,有凌绝尘那样的父亲在,孩子也就清冷些,没什么不好。 她思忖未定,就听见灵儿皱了皱小脸,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说起来,灵儿倒是长得最像她的父亲,不过比起凌绝尘那种寒澈如骨,这小姑娘却显得异常的清丽,虽然眉目方才有些模样,但是依着凌老夫人的说法,灵儿跟凌绝尘小时候倒似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光是想到女装的凌绝尘,秋水村里的日子,白蒹葭倒是不由微笑着抿了抿唇。 几乎可以遇见灵儿长大后的样子了,这样的话,未免让人不由自主的多心疼些。 见灵儿呜呜咽咽的,白蒹葭咦了一声,凌离儿到底不是个带孩子的,一听灵儿哭了,立即眼巴巴的看着白蒹葭,软软的叫了一声娘,求救的看着白蒹葭。 笙烟在一旁欲言又止,立春道;“想来是离笑儿远了些。” 白蒹葭接过孩子,哄了两句,也没什么作用,听立春这么说,倒是挑了挑眉,瞥了一眼立春。 立春在一旁道;“也许是因为二少爷和二小姐从……从来没有分离过,两人若是离得远了,灵儿小姐经常会哭闹不休,非要笑儿在身边,才肯安静下来。” 听立春这么说,白蒹葭倒是挑了挑眉,哦了一声,立春道;“说起来还是笙烟发现的。” 笙烟在一旁听立春说到自己的名字,脸上微微一红,道;“春姐姐过奖了。” 白蒹葭道了;“中间到底是什么事情,说来听听。” 见她开口,笙烟急忙道;“说起来也是意外发现的,二少爷身为男孩子,奶……水吃的总比二小姐多一些。” ……白蒹葭和立春交换了一个目光,不动声色的掩盖了下去。 “所以有时候二少爷要吃的时候,都是按照吩咐将二少爷抱到奶娘那里去的,因为二少爷吃的多些,小孩子饿得快,难免多抱几次去奶娘那里,只是每当抱二少爷去奶娘那里,只要出了门口,二小姐就哭闹不休,二小姐一哭,二少爷就跟着哭……” 笙烟想起那两个小娃娃哭的一屋子伺候的人手忙脚乱的样子,倒是有些怀念起来,嘴角也不由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得的笑意。 无论如何,这两个小娃娃实在是太过讨人喜欢了,除了这一点儿,都很是好带。 “直到后来奴婢察觉每当将二少爷抱出门口二小姐就开始哭,尝试的跟立春姐姐说了,立春姐姐等下次将二少爷抱去喂奶的时候,也将二小姐一起带上了,两个孩子就不哭闹了。” 听完笙烟的话,白蒹葭倒是挑眉笑了笑,道;“难怪我看见这两个孩子总是同进同出的,本当是你们的主意,却不想是情谊深厚。” 凌离儿笑道;“同胞兄妹,情意深厚一些也是正常的。” 她跟凌慎之是龙凤胎,感情正是再深厚不过,说起来还有些心有灵犀的事情,不需要出口就很容易说明白。 904.第904章 家谱 听凌离儿这么说,白蒹葭倒是笑了笑,就听凌离儿打趣道;“只可惜等笑儿和灵儿到了我和哥哥这般年纪,想要同进同出也是没指望了。”她很是老成很是忧郁的叹了口气,道;“等再过个十五六年,灵儿也出嫁了,更是相见时难了,唉,说起来也就这么五六年的事情,且行且珍惜呀!” 说到且行且珍惜,凌离儿轻轻的捏了捏灵儿粉嫩的小脸。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被白蒹葭捏多了,凌离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也拥有了看着粉嫩嫩的弟弟妹妹就想戳上一把的感觉。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白蒹葭看了一眼凌离儿,凌离儿本来很是从容的在逗得小妹妹,此时也不由脸色微变,抿了抿唇,恨不得将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吞下去。 旁边的人更是眼观鼻鼻观心,不肯再多说一句话。 凌离儿眼睛一转,觉得在场的气氛怎么看都不太对劲,便寻思着要转移话题,眼睛一眨,便道;“父亲和哥哥他们怎么还不出来。” 这才进去多久。 不过白蒹葭倒是不会拆穿女儿转移话题的举动,只是笑道;“这上家谱还是要一些时间的。” 她虽然只是温柔的看着凌离儿,但是却看得凌离儿心里发毛,暗自后悔自己刚才一时嘴快,不过好在白蒹葭还是很快将目光移开了,只是若无其事的笑道;“离儿也有个做姐姐的样子了呢!” 凌离儿下意识的挺了挺小胸脯,道;“那是自然。” 白蒹葭看着她年纪小小却充作成人的样子,却忍不住笑了笑,又听凌离儿道;“这个还要多久啊。” 白蒹葭道;“你若是站不住了,便带着灵儿去一旁坐着。” 她颦眉看了眼祠堂,这里头煞气太重,慎儿和笑儿都让她有些担心,毕竟年纪还小,只怕在里头冲撞了什么。 凌离儿道;“我这不是担心灵儿哭嘛!” 她怀里安静的小婴儿难得呜呜咽咽,哄了半天,才算是安静了些,笙烟也有些奇怪的道;“平日若是离了二少爷,二小姐是哭闹不休的,想不到大小姐抱着哄了一阵,倒是很乖巧。” 她这么一说,凌离儿心中一阵得意,也是,不看看是谁的妹妹,便忍不住亲了亲小妹妹粉嫩嫩的脸颊,笑道;“毕竟是我妹妹嘛。” 灵儿被她亲的皱了皱小脸,又咯咯的笑了起来,伸出一双白嫩嫩的小手,抓住凌离儿一缕发丝。 凌离儿被她拽着头发,也不恼,反而也笑了起来,道;“好妹妹,你快长大,等你长大了,姐姐有好多好看的头花钗环给你玩儿。” 她们姐妹在那里其乐融融,凌慎之却抱着笑儿,小心翼翼的跟在凌绝尘的身后。 即便是外头正是烈阳当空,但是这太阳却似乎被隔绝在了外头,只隐约有着几分说不出来的沉肃阴冷。 笑儿一张爱笑的小脸也绷得紧紧的,倒是让凌慎之更为小心谨慎起来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就看见凌绝尘已经站住了脚步,抬头一看,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灵位,就算是凌慎之,也不由心中一震。 他虽然是嫡长孙,但是这祠堂说起来,也是头一次进来,未免觉得有些触目惊心。 青年伸手将一旁的香烛取了来,虽然这些事情已经很多年没有做了,但是做起来还是比较熟练的。 凌慎之怀里抱着孩子,凌绝尘也没有叫他,他也只是抿着唇站在一旁,脸色严肃,跟他怀里的笑儿简直是一个模样。 看着凌绝尘料理的差不多了,凌慎之方才极低的叫了一声,这祠堂里的某种气息,让人不敢生起亵渎之心,不由自主的就严谨了起来。 凌绝尘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从下头取出一本极厚重的书来,凌慎之遥遥的瞥了一眼,却见下面却写满了各种不同的字迹,心里不由不顿。 他骨子里流着凌家好战的血液,见凌绝尘如此举动,便也眉目轻敛,不敢大意。 祠堂里一时寂静无声。 这开祠堂从来是一件大事,不过大抵是因为这一脉人丁凋零,如今小的小,老的老,凌绝尘又不是很重规矩的,所以倒是没那些人那么麻烦。 凌绝尘的字倒是写得不错,这琴棋书画诗茶酒里,唯一能入眼的,就是书之一字了。 将两个孩子的名字写上族谱,凌绝尘脸色一片冷然。 …… 凌离儿不知道自己抱了小妹妹有多久,她虽然身子也比较活泼强健,但是抱着这样的大的小婴儿,说起来久了还是有些吃力的。 她又舍不得将妹妹交给使女,还是立春看不过去,让人取了一套硬木桌椅来,又搬了一个小摇篮来,让白蒹葭跟凌离儿坐了,至于鲜果糕点这种东西,立春本来也是要准备的,后来还是白蒹葭觉得地点不妥,才只送了一套茶水来。 直到夕阳西下,灵儿也有些饿了,在凌离儿怀里不安分的扭来扭去,只是她裹在襁褓里,好像一条毛毛虫一样,倒是逗得凌离儿又笑个不停,这下灵儿可不依了,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凌离儿头一回见妹妹哭的这样厉害,只觉得心都碎了,抱在怀里手忙脚乱的哄着妹妹,却没有一点停当的样子,不由慌乱的看着白蒹葭,求救似的叫了声娘。 “大概是饿了。” 立春看了一眼灵儿,肯定的道。 凌离儿戳了戳妹妹的脸颊,道;“你这个小包子,除了吃就是睡,除了睡就是玩儿,真是让人羡慕。” 虽然这么说,却依依不舍的将灵儿交到了笙烟手里,却又凝眉看了一眼祠堂,道;“哥哥和笑儿怎么还不出来。” “灵儿都饿了,笑儿素来比她吃的多,只怕也饿得狠了吧。” 刚才不过说过一句,她却已经记下来,想到饿肚子的滋味,凌离儿还是不由对两个小娃娃产生了几分同情。 正愁眉不展的时候,就瞧见两道身影从祠堂里走了出来。 似乎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本来正大哭的厉害顿时抽抽噎噎了起来。 905.第905章 中庭地白树栖鸦 似乎听到了灵儿的哭声,凌慎之怀里一直绷着一张小脸的笑儿也立即接着哭号了起来,他中气十足,哭起来声音也比灵儿要响亮上好几个音阶。 凌慎之虽然素来老成,也是一阵慌乱,不由下意识的奔了过来。 笙烟品竹急忙接了两个娃娃,她们也是被训练过的,带两个小娃娃也很是熟练,当下瞅了一眼立春,立春心里明白,便道;“奴婢先带二少爷和二小姐去奶娘哪儿。” 听两个娃娃此起彼伏的哭声,白蒹葭点了点头,道;“去吧。” 想起那两个奶娘,白蒹葭倒是不由微微点了点头,笑道;“辛苦你了。” 立春摇了摇头,飞快的带着两个侍女去了。 白蒹葭才抬头看了一眼凌绝尘,道;“相公把事情办妥了?” 凌绝尘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白蒹葭,才道;“嗯。” 见他神色间若有所思,白蒹葭抿嘴一笑,眼波流转,道;“两个小的饿了,想来慎儿和离儿也是饿了吧,不如今晚就跟着我们用晚膳吧。” 听白蒹葭这么说,凌离儿顿时眼睛一亮,道;“好。” 见她活泼,白蒹葭方才一笑,就听凌离儿道;“唉,也不知道这两个娃娃吃完奶还抱不抱来。” 白蒹葭道;“虽然是春日,但是这早晚还是寒凉的,还是好好养着吧。”又颦眉看了一眼凌离儿,凌离儿是一身水绿青罗春衫,端雅之中透出几分纯美,虽然眉目还没有长大,却已经是一张秀美无俦的脸了,只是眼下那红痣,看着总是莫名其妙的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妩媚风流,让人心中莫名生起几丝不安。 听白蒹葭这么说,凌离儿也点了点头,只是脸上还有些怏怏不乐,不过她素来是个洒脱的人,很快就将这件事情抛之脑后了,欢欢喜喜的跟着白蒹葭,回了屋子里吃了饭,才跟凌慎之一起走了。 既然两个孩子的名字都定了下来,白蒹葭的神色也宽松了很多,她倒是很担心凌绝尘取出什么奇怪的名字来,这样看来,倒是很不错的。 她看向一旁的青衫青年,今日这开祠堂也是一桩大事,青年的脸色也有些说不出来的情绪,她心里暗自猜测,脸上却半点不露,只是浅笑嫣然,不声不响的跟凌绝尘收拾干净,又沐浴更衣,换了一件素白单衣,便靠在床上,笑吟吟的看着凌绝尘。 伺候的似锦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就听凌绝尘忽然道;“今日不用在外头了。” 虽然不要人伺候,但是使女大多都是睡在外头碧纱厨的,寻常虽然没什么要紧,但是若是主子呼唤摇铃,也是听得到的。 而凌绝尘的意思,则是让人回自己的房间去。 似锦脸色顿时一白,颤声道;“奴婢……奴婢……” 她虽然聪敏,但是这时候也吓得声音不稳,自己难不成做错了什么不成,这半夜不要伺候的事情若是传出去,自己也…… 她心中颤成一片,只在脑海里拼命想着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倒是白蒹葭见她小脸惨白,娇躯颤抖,心念一动,便猜到了凌绝尘的心思,也知道了似锦的心思,倒是不由脸上微微一红,柔声道;“你下去吧,日后晚上都不用人伺候了。” 见她声音温柔,似锦的心里才安稳了些,她不敢抬眼去看凌绝尘,只感觉到一道清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打了个哆嗦,没敢多问,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倒是听白蒹葭笑道;“你不爱人伺候倒也算了,倒是将这小丫头吓得够呛。” 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的,反正似锦听在耳朵里,总算是松了口气,脚步也轻快了一些。 看着白蒹葭坐在床上笑盈盈的看着自己,凌绝尘掀了掀眉,下摆一撩,靠着白蒹葭坐下,白蒹葭动了动小嘴,往床铺里头缩了缩,给凌绝尘让出个位置来。 她脸上还带着笑,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坦率明澈。 倒是看得凌绝尘不由自主的咳嗽了一声,道;“白白的扰了清静,睡觉。” 白蒹葭眼眸一转,抿了抿唇,凌绝尘本来以为她要说什么,结果却只是弯眉一笑。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 虽然还没到桂花开花的季节,但是说是湿梨花也是使得的。 白蒹葭睁开眼睛,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她弯了弯眉眼,悄无声息的进了庄园,先将里头的种子都收了,又熟门熟路的将这种子种下,心里却有些扼腕。 最近几日也真是忙的很了,没能掐紧时间进着庄园来,白白的浪费了好几轮收获。 白蒹葭掐指一算,这几天下来烧了大概有两季的东西,实在是让人心疼。 不过再怎么心疼也只能忍了,如今她也是忙的抽不出身来。 熟门熟路的用小瓶子灌满了湖水,又将新鲜的果子拣了两个吃了,方才从庄园里退了出来。 庄园里的时间流逝跟外头素来不大一样的,她在庄园里忙了许久,出了庄园,那外头的灯火不过刚好噼啪的跳了一个灯花。 青年仍然还没有回来。 白蒹葭从床头的小几上拣了一个小摆件在手里玩着,想起这是凌慎之去考试时候带回来的一个根雕,只是别致,用料也只是普通,不过经常被她捏在手里把玩,倒是也摩挲出了一些光泽。 她将那小摆件捏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许久,连每一个根须都研究的差不多了,外头的月色又高了些。 白蒹葭悠悠的叹了口气,看这样子,显然不是起夜了,难不成又去做了什么事情。 她将小摆件放回了桌子上,心里暗自叹气,这大官,也从来不是什么好做的,想起祖父和父亲总是燃到半夜的蜡烛,白蒹葭又想起宫变时候那些若有若无的消息,倒是撇了撇小嘴。 这皇家的人,可真是不是个吃亏的,难怪凌绝尘一早就将丫头打发了去,她还怕是凌绝尘要行那事心里害羞帮忙说了两句,结果不曾想…… 906.第906章 怜阁 淡天一片琉璃,皓色千里澄辉。 京城里的安全,素来是不错的,虽然已经到了深夜,但是在某些地方,还点着灯笼,卖些吃食。 不过那却是东城,西城早已经陷入了一片寂静中,只有巡逻的侍卫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家家户户的早已经闭了门,越是家中严谨的人家,这大门紧闭,露出一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来。 特别是某些家中没有人在的,更是一早就闭了门,寻常不跟人来往。 比如贤王的府邸。 贤王如今正在西周那块儿跟西周打的如火似荼,不过随着桑朝歌缚了桑政入京,那西周失了左臂右膀,被闻人轻柔趁胜追击,斩了好几员猛将,几乎是大局已定,剩下的一些小东西,随便一个人慢慢收拾起来也是不费力的。 听说那位尊贵任性的王爷,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坐在树上的青年眉目冷冽,两道清澈的目光透过重重楼阁十二环,落在不知名的地方。 他的神色比天上琉璃更为冷淡,眼眸比月色更为明澈。 轻巧的从某个角落翻了进去。 闻人轻柔对于自己的妻儿不不可谓说不在意,若不是此去千里之遥,孩子又小,贤王妃舍不下,也不会只有贤王妃跟贤王府的几位世子郡主住在这府邸里。 不过大抵是分别久了,那闻人轻柔的手段,也越发残暴了起来。 青年的嘴角挂着一丝冷淡的笑意,他容貌绝俗,那笑意虽然只是微微勾起唇角而没有达到眼底,却依然有着勾魂摄魄的魅力,可惜无人得见,他也很快收敛了表情,露出冷静如昔的神情来。 轻巧的拐左拐右,根据夏部送回来的情报,闻人轻柔大概是后天会回到京城,这样的话,自己怎么能不给他一份礼物,以回报当初他的手段呢。 他抬起眼睛,看着眼前精巧的阁楼,牌匾上写着怜阁两个字。 字迹张狂中却透出来一股说不出来的魅力。 啧,他轻巧的摆弄着自己的手指,一个小巧的瓷瓶从他袖子里滑落到手上,握在手里,冰冷寒冽。 这绣阁华丽无比,即便是他这样不知道各种文玩古物的,也能从那满眼金玉里看出这绣阁的价值,哪怕是随便一件小东西拿出去,也足够一般的家庭过上好几年了。 贤王对于自己这个妃子,实在是爱宠到了骨子里去,当时不过是个出身平凡的小丫头,自打立了她做侧妃后,连那些女人都打发干净了,后来更借着那侧妃救了闻人嘉和,想法设法的为那侧妃树立名声,明媒正娶了起来。 更为了那侧妃…… 凌绝尘眼中掠过一丝冷意,白蒹葭一睡八年,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遮盖过去的。 绣阁分为两层,第一层的多宝阁上放着些摆件,不过比起别的地方不同的是,这地方却摆着一整套炮制药材用的东西不说,多宝阁上摆放的,也大多是各种各样的药材和药瓶,估计那瓶子里装的,大多是已经炼制完成的药丸。 他不声不响的走了两步,眼睛一扫,就将这绣阁里的东西尽收眼底,榻上正睡着一个贤王府的小丫头,顺手就将人制住了,凝神侧耳了片刻,听见楼上传来轻巧的呼吸声。 他不声不响的上了楼,楼上却正睡着一位青年女子,睫毛低垂,呼吸安稳,显然睡的正好,屋舍里也没有灯火,只有蒙蒙月光从外头洒了进来,带着几分说不来的冷意。 伸手将那小瓶子拿在手里,青年女子闷哼一声,心中一惊,这人半夜能不声不响的摸到自己的房间里来,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心念未绝,睫毛一颤,正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将这下手的人记在脑子里,就算是了断了性命,也要多多少少的留些线索,却觉得眼前一黑,心中疾呼一声柳依,便一头栽进了昏迷中。 这女子,倒是有几分警觉。 不过凌绝尘毫不在意的从瓶子里拿出两枚丹药,那丹药一共炼制了三枚,他也没有在意多少,眼睛一转,想起立春动手时候的样子,伸手便将一枚丹药塞进了昏迷不醒的女子嘴里。 他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那丹药也不是入口即化的,女子昏迷着也不会自己吞咽,他想了想,伸手将桌子上的茶壶拿了过来,直接将壶嘴塞进女子的小嘴里,喂了两口水看着人把药吞了下去,又塞了一枚丹药进去,又塞了两口水。 看着那女子将三枚丹药都吃完了,青年方才冷哼了一声,低声道;“看你运气了。” 却又听外头响起了脚步声。 他凝神一听,那脚步声极为轻盈敏捷,短短时间内已经离这绣阁不远了,当下不敢大意,这种时候来这种地方的,也就那么几个人了。 听说贤王对其正妃恩爱甚笃,如此看来,倒是真的不假。 不过这越是恩爱,对于他来说,也越是…… “不要枉费了我这几年的心思才行。” 凌绝尘看着昏睡不醒的女子,心里暗自的道。 俗话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贤王,你越是在乎这个女子,才不枉费了我这一番心意。 下头昏迷不行的丫头显然已经被人发现,闻人轻柔惊道;“怜儿。” 只听得脚步声响,已经飞快的朝着楼上冲了来。 凌绝尘眼神一闪,他倒是没料到闻人轻柔会提前两天回来。 不过…… 这样的时间,不是更好吗? 他看着昏睡不醒的女子,不再停留,飞快从窗户跳了出去。 闻人轻柔一心要给自己妻子一个惊喜,走到一般再也按捺不住,弃了那一群人,只带了一个随身侍卫,快马加鞭的连接赶了回来。 他与怜儿已经一年多未曾相见了,自从成亲已来,何尝分别那么久过,心中正是思念的紧。 回到怜阁的时候,心里本来是极为欢喜的,却不像偏偏出了这一桩意外,不由惊的脸色大变,只道是西周或者岭南的人贼心不死,将主意打在了怜儿的头上,不由心中又急又怒,心想若是怜儿没事便罢了,若是有事…… 907.第907章 啪 闻人轻柔咬了咬牙,脸上却笑的越发妖媚了,他本来就是一张极为邪魅妖娆的俊魅容颜,想起来更是有着一股勾魂摄魄的媚意,只是媚是媚极,却好像吸足了血的曼陀罗花一样,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危险之意。 充分体现了一句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是有毒的话语。 每当他露出这样的笑意,但凡知道他的,都知道一定是有人要倒霉了。 他脸上笑的倾国倾城,心中却恨不得将闯入绣阁的人全都撕碎了,一路上了二楼,却见怜儿倒在床上,发鬓散乱,不过看样子还是没受过什么苦,不由心中一紧。 左右张望了一阵,这绣阁里不知道有多少他弄来的奇珍异宝,却是一件都没有消失。 如果是贼子的话,又怎么会放着这么多的东西不动的,显然那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眼眸暗沉,几乎快发疯了,跟怜儿明明没有几步的距离,却觉得每一步走起来都脚上都好像有着几百斤的生铁一样,让人感觉每跨一步都那么艰难。 他生而尊贵,一生狂狷,行事素来任性妄为,手握权柄,寻常人不敢忤逆其意。 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但是此时,他却真真切切的产生了一种害怕的心思。 …… 是不是那些逆贼心有不甘,趁着他不在府里,趁机将自己的妻子……不…… 他心中震怒,一双眼睛都红了,显出某种极怒之意,却很快将自己的心思压抑了下来。 如果被他发现谁闯入了这绣阁,闻人轻柔发誓,他一定会让那人付出代价! 他深吸了口气,这种时候,还是先看看怜儿有没有什么问题才是。 闻人轻柔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床前,顿时松了口气,虽然怜儿的神情是狼狈了一些,但是也许是因为他回来的快的缘故,那贼人未及下手,就匆匆离开了,所以并没有什么损伤。 他跟怜儿相处久了,对于这些医术,也是略知一二的,替怜儿把了把脉,脉象也还算平稳,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但是…… 他眼眸一闪,那人既然有本事闯进这绣阁来,又怎么会没有达成目的就干脆的离开呢,而且既然有这第一次…… 他伸手将人抱进怀里,喝道;“你们这群人都是死了吗!?” 事关怜儿的名声,他自然不会闹的太大。 他这一怒,立即四周有不少人闻声过来,慌慌张张的跪倒了一片,又有几个医者慌慌张张的来了,替怜儿看了半日,只说是人晕了过去,没什么要紧,如果贤王急着要人行来,让他们施针就是了。 闻人轻柔自然不肯,便怒气匆匆的让人去查。 于是众人都知道这贤王府竟然遭了贼了。 顿时将顺天府尹吓得够呛,不得不说这贼子也实在是胆大,这京城里多少富豪人家不偷,怎么就摸到贤王府去了呢。 那贤王府里虽然好东西多的是,但是贤王岂是好招惹的,他心里惶然的厉害,拿出十二分的力气来办案,但是却那里查得出来,倒是将闻人轻柔气个半死,不过私下里还是排了自己的得力助手去。 叶孤鸿低声应是,叶孤鸿是他身边的得力助手,在对西周的战斗中也出了不少力气,这次也是跟他一起回来的,本来还想封赏之后就放他回家,如今便正好将这事情交托给他了。 不过那怜阁既然进过贼子,以闻人轻柔的性格,自然是不肯住了,便将怜儿安置在了隔壁的锦绣楼里。 那锦绣楼金碧辉煌,华丽无比,平日怜儿都是陪着闻人轻柔住在这里的,怜阁更准确的说起来,是闻人轻柔专门为怜儿准备的药阁,有着各种炮制整理药材的材料,只是闻人轻柔去了西周那段时间,怜儿倒是大多歇在了怜阁。 锦绣楼里一张黄花梨心木架子床上正躺着一个年轻女子,长睫紧闭,眼眸微垂。 中间摆着一张硕大的紫檀画玻璃十二屏风。 一个年约九岁的小姑娘紧张的望着闻人轻柔,她眉目跟闻人轻柔颇为相似,只是没那么邪气,神色倒是很像她的母亲,只是眼波流转的时候,还是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媚意,“父王,母妃她……”她的声音里全是担忧,还带着几分颤意。 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绣玉兰花的宫装,头上的发髻上点缀着几个珠花,虽然面上还是力持镇定,但是手上的一张手帕却已经被她拧的好像梅干菜一样,可以看出这小姑娘心里的紧张了。 作为闻人轻柔的长女,闻人柳依素来是很受宠爱的,她是怜儿亲手带大的,闻人轻柔又是个狂妄肆意的性子,对于女儿没什么要求,虽然女儿小小年纪,但是也跟着怜儿学了一身不错的医术,大家闺秀要学的琴棋书画只是拣自己喜欢的学过一二。 也难得见女儿这样紧迫的样子,闻人轻柔虽然心里有几分说不出来的不安,也只是道;“没什么。” 又看了一眼闻人柳依,道;“你母亲让你背的书背的怎么样了。” 闻人柳依道;“完了。”却又颦眉看着怜儿,脸上全是纠结担忧之色。 闻人轻柔道;“不用担心,我已经让人去请太医院的院正来了。” 听闻人轻柔这么说,闻人柳依送算是稍微松了口气,那位院正的名字,闻人柳依也是知道的,是一位很是厉害的医者,特别精通于各种疑难杂症,经验十分丰富。 两父女正说这话,就忽然听着床上的人嘤咛一声,柳依大喜,道;“母妃!” 闻人轻柔比她动作更快,抢到床边,伸手将还迷迷糊糊的人扶了起来,抱在怀里,道;“怜儿,你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 他心里虽然在意那贼子,不过既然怜儿醒了,那贼子的事情,还是可以暂时抛之脑后的。 女子刚刚醒来,还有一些头昏脑胀的,眼前迷迷糊糊的什么都还没看的清楚,就感觉一个人风一样的卷了起来,带着浓重强势的气息将自己抱进了怀里。 “啪!”一巴掌毫不犹豫的摔上闻人轻柔的脸。 908.第908章 醒转 那一声巴掌清脆玲珑,简直嚣张无比。 在闻人柳依的记忆里,她几乎没有见过自己父母吵过架,怜儿是个温柔似水的性子,又十分婉约体贴,她从小跟在怜儿身边,几乎没有见过怜儿跟谁红过脸,斗过气,就算是犯了错的人,她也只是好声好气的说着。 然后告诉自己,医者父母心。 就连对一个路人都十分温柔的母亲,又怎么会忽然出头打了夫人。 闻人柳依第一次懵了,看见那温柔淑雅的母妃不但毫不犹豫的摔了一巴掌给闻人轻柔,而且下意识的从闻人轻柔的怀里挣脱开来。 在她的记忆里,每当父王抱紧母妃的时候,母妃即便是挣扎,也是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娇意的,她和父亲之间,总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甜蜜温柔之意,让人看着就好像喝了蔗浆一样,心里都觉得甜甜的。 而现在母妃不但不像以前那样脸色绯红,反而脸色更冷了。 闻人柳依吃惊,闻人轻柔更为吃惊,若不是惊讶太过,他也不至于连这一巴掌都躲不开。 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有女人敢打他的巴掌! 而这个女人…… 一丝危险的感觉从他心里冒了出来。 没有消失任何东西的绣阁。 看上去没有任何意外的却有贼潜进了自己的府邸里。 那人费尽全力摸进自己的府邸竟然什么都不顺走,这怎么可能! 闻人轻柔的脸色,更阴沉了几分,看着眼前冷若冰霜的女子,眉目仍然是他所熟悉的,但是这脸上的神气。 “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请自重!” 眼前女子容貌娟秀如昨,只是那冰冷寒冽的神情,也渐渐跟闻人轻柔记忆里的女子重叠了。 听完怜儿的话,闻人柳依娇躯一颤,几乎不敢置信母妃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尖声道;“母妃,母妃你……” 女子转过脸来,脸上神色微微一变,闻人轻柔只觉得自己的手指都快掐到掌心里去了,这是她一手带大,最为心爱的女儿啊,在他出发前,甚至很婉转的表示过,等他回来,就要开始为这个女儿挑选夫婿了。 他还记得当时烛火温暖,映着眼前女子温婉柔美的神情,他只是笑了两声,道;“与其关心女儿的夫婿,倒不如先关心关心你的夫婿。” 那女子晕生双颊,即便是嫁了他这么多年,仍然是那种柔弱娇怯的模样。 这么多年下来,何曾见过这样冰冷寒漠的! 不……他是见过的…… 闻人轻柔的神色,渐渐阴沉了下去。 “这位小姐,你认错人了。”虽然眼前的少女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但是只需要一眼,她就能辨别出这位小姐非富即贵,别的不说,手腕上的玉镯子,就价值千金了。 听着女子毫不犹豫的拒绝话语,闻人轻柔倒是嘿嘿的笑了起来。 他容貌妖媚,此时笑起来,更是说不出来的邪气。 女子只感觉一股决绝的寒意从男子的身上慢慢的散发了出来。 “柳依,你先回去。” “可是……”闻人柳依还想说什么,不过看了一眼浑身都弥散死寒气的闻人轻柔,她咬了咬唇,哀戚的看了一眼母亲,“是……” 她手帕掩面,一路哭着奔了出去。 眼看那娇美受啊女泪落成雨,女子的眼中,也浮现了一丝愧疚,不过很快就掩盖了下去。 乍然看见窗外日头高悬,不由心中一震,天色都这样早了,小姐……小姐…… “你想来了……是吧……”闻人轻柔将头埋在女子的颈脖间,让女子很不适的挣扎了一下,她并不习惯与人这样亲密。 想起来了……? 这个贤王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皱了皱眉,跟小姐约好的时候是半夜,看这天气,只怕连早上就过了,也是她运气不好,放了火回来的路上就遇到了贤王爷,结果没想到这贤王爷是个那样记仇的人…… 她眼眸微微一敛,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无论如何,仍然不习惯跟贤王爷这样亲密。 光是想到曾经发生的事情,就让她脸色不由又难看了几分。 “贤王爷愿意,不知道有多少国色天香的女子愿意自荐枕席,素问不过是蒲柳之姿,奴仆之身,不敢玷污贤王爷,还请……呃……。” 听着身边的女子半点不为他的魅力所动,冷漠绝情的要跟自己断绝关系的声音,虽然是彬彬有礼,但是却透出的陌生感和距离感,是让闻人轻柔所无法忍耐的,他听着素问两个字从自己熟悉的红唇里毫不犹豫的吐了出来,立即感觉到心里一阵天崩地裂,后面的话无论如何都听不下去,最后一抿唇,叼起素问颈后的一块嫩肉,饿狼扑食一样毫不留情的咬了下去。 那是怜儿身上最为敏感的地方。 素问瑟缩了一下,也不得不说自己实在是倒了八辈子霉,在去买那柳家姐妹户籍的时候遇到了这位贤王爷,不知道他的身份,跟他动了些手脚,结果白白赔上了自己,她本来想着也就算了,左右自己是要一辈子伺候小姐的,日后到了秋水村,跟小姐相依为命,这清白之身也没那么在意,结果不曾想她跟白蒹葭逃跑的时候,放完火回去找白蒹葭的时候,就遇到了这位煞神,照现在的样子看来,只怕自己落到了这位煞神手里。 而且看这煞神的样子,只怕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了。 让素问心里暗自有些后悔,刚才自己醒来也是没看清楚,加一时情急,反而摔了这位贵人一耳光,心里不由又急又气,急的是小姐一个人身怀六甲,流落在外,没有自己在身边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 气的却是闻人轻柔明明是极尊贵的人物,偏偏却这样小气,撞在他手上的,从来没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她惊道;“我家小姐呢!?” 那山洞虽然是她细心寻找过,十分安全的,又经过掩盖,心想一般人都是寻不到的,不过那是一般人,不包括闻人轻柔。 909.第909章 昨日今朝 素问心里不由产生了恐惧。 万一……万一小姐落在了这煞神手上,那怎么办! 小姐那身子,加上肚子里的孩子…… 怀里的人簌簌掉下泪来,闻人轻柔只觉得一片水汽,却见素问已经泣不成声,不由道;“你哭什么。” 他这些年来,也很少见怜儿哭了,如今见她一双眼里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也不由心中一软,脸上虽然还火辣辣的烙着五个指头,也几乎被他抛之脑后了。 不就是想起来了吗! 不就是想起来了吗! 当年他能灌素问忘忧汤,难道如今就灌不下去了吗! 闻人轻柔的眼里,闪过可以称得上凶残的冷光,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够阻碍他想做的事情。 没有! 素问擦了把眼泪,她秉性强硬,心中也有些疑惑自己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落泪,这本来不是她的脾气,又见这触目所及,虽然都十分陌生,但是这陌生里,又带着几分熟悉。 当下便道;“贤王爷你贵为皇室贵族,何必强抢民女。” 闻人轻柔看了她一眼,倒是忽然笑了一下,他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再灌素问一次忘忧汤,脸上也没什么神色,只是轻描淡写的道;“你既然不愿意,本王也不是强抢民女的人。” 他虽然说的轻描淡写,听上去而已十分温柔,但是素问却觉得这话语里有着说不出来的危险之意,不由皱了皱眉,道;“那还请王爷放了奴婢,让奴婢去找……” “找你家小姐嘛。” 闻人轻柔轻描淡写的道,脸上笑的越发艳丽,倾国倾城。 虽然心里极为讨厌这种张狂的男子,但是素问也不知道怎么,脸上微红,心中却也暗自奇怪,自己本来最讨厌这种艳丽的男子,怎么反而隐约有些脸红,她心中惊奇,就听闻人轻柔柔声道;“只是你如今身子还没好,先喝些药再说。” 素问心中奇怪,这闻人轻柔可不是这种好相与的人,忙道;“我没什么要紧的,只是我家小姐……” 闻人轻柔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家小姐在将军府里,好的很呢。” 素问脸色一震,虽然闻人轻柔没有多说什么,但是好不容易才从将军府里逃出来,小姐怎么又回去了,而且她那身子,可是瞒不住了…… 想要再逃的话,也就更难了。 她心中一阵难过,以自己对白蒹葭的了解,如果不是出了什么天大的事情,她既然选择了离开,就不会再回来。 而且以闻人轻柔的脾气,虽然表面上这么轻描淡写,但是自己当着那个小姑娘的摔了他巴掌,…… 她看着自己的手掌,不由有些发怔,只觉得脑袋里一抽一抽的疼得厉害,又握紧了拳头,只觉得一阵若有若无的疼痛从里头烧了起来,让人莫名其妙的就觉得掌心有些疼痛。 其实…… 她不是随便爱摔人巴掌的人啊,但是为什么一瞬间却完全按捺不住冲动。 素问扫了眼眼前的景象,莫名的有些熟悉,她尝试着坐了起来,先将自己摸索了一下,眉头微微一皱。 防身用的药粉跟银针全都不见了踪影,不过既然落到了闻人轻柔的手里,本来就不应该指望他还会将这些东西留在自己的身上。 素问脸色微微一整,想起白蒹葭,不由又担心了起来,她心神一阵不宁,只觉得一些虽然知道自己不怎么清楚,但是却绝对不喜欢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她将身上的衣裳随意的理了理,不过好的是,小姐没有落到闻人轻柔的手里。 她脸色有些难看,走到窗户旁边,就看见下头立了不少侍卫,影影倬倬的,将这楼台围的跟水桶一样。 别说她现在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即便是那药粉还在身上,也不能一口气放倒这么多人。 素问脸色苍白回到位置上,想起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倒是不由忽然皱了皱眉。 那位小姑娘……看起来还是有几分莫名的熟悉,不过她叫自己母妃,叫闻人轻柔父王。 素问娇躯一震,她想她明白闻人轻柔那莫名其妙的执着从那里来的了,难道自己竟然和那个小姑娘的母妃有几分相似,这样想来的话,闻人轻柔那莫名其妙的执着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不过……没有听说过闻人轻柔有女儿啊? 不过那闻人轻柔有没有儿女跟她没什么关系,毕竟贤王的封地离京城还是有些距离的,素问虽然认了出来,但是也是因为在很偶然的情况下见过闻人轻柔一面,不过他的家庭情况…… 咦,闻人轻柔才几岁,那女孩儿看起来怎么都有八九岁了吧?难道十二三岁……啧,果然是天潢贵胄,小小年纪就…… 她皱了皱眉,眉头拧成一块,甩了甩头,无论如何,现在当务之急是先从这就王府里逃出去,找到小姐再从长计议,这闻人轻柔是个极危险的人物,还是离她越远越好。 想到白蒹葭,素问一阵心疼。 她抿了抿唇,她可不信闻人轻柔有什么好心,左右张望了一会,想了想,走到一处,倒是眼眸一闪。 那多宝格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还有几个素问看上去颇为熟悉的瓶子。 她心中一动,跌跌撞撞的从床上走了下来,将那瓶子拿在手里,拔开瓶塞一看,脸上却更沉重了几分。 里面的药物素问虽然没有见过,但是也能很轻易的辨别出这丹药乃是一些滋补身体用的养身丹,又将剩下的几瓶一一看过,都是养身滋补的丹药,虽然有人参、灵芝之类价值不菲的药材在里面,但是这种事情却派不上什么用场。 素问下意识的握紧了手里的药瓶,脸色慢慢的阴沉了下去。 她走到窗边,只见窗外月色如水水接天,原来在她寻找药物的时候,不知不觉的天已经暗了下来。 锦绣楼四周围了不少侍卫,有两位提着食盒的小姑娘正站在外头,小声的跟那几位侍卫说着什么。 910.第910章 柳依流光 贤王府里,风平浪静下,多少人的心思如同漩涡一般,随时会将别人吞噬,面上却还带着温和可亲的笑意,姐姐来妹妹去的。 素问有点烦。 她在这阁楼里并不能找到有用的东西,让她不能顺利的从这地方逃出去。 她虽然精通药理医术,但是说起来也毕竟只是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子,对于拳脚功夫方面实在不是那些训练有素的侍卫对手,而且就素问看来,这锦绣楼外的侍卫,只怕有好几十个。 便是一只苍蝇想要飞出去也不容易,更何况自己一个大活人了。 这几天来,有不少姿容很是美丽的女子来见过她,一口一个姐姐,一个一个姐姐的,倒是让素问更生气了。 自己今年才十五岁呢,那些十六七岁的叫自己姐姐,也是真是不怕把自己叫老了。 醉烟送饭来的时候,她假装不小心的打破了一个碗,让醉烟去收拾的时候,她将一块瓷片藏了起来。 既然没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从这个地方逃出去,那就…… 在没有那群妹妹来骚扰自己的时候,素问还是有点清静的,她虽然不能出锦绣楼,但是在锦绣楼里要做什么还是可以的。 只是她尝试性的提出让侍卫们给自己送一些药材的时候,却被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大概是怕自己跑了吧。 但是其他如果想要吃什么穿什么,只要随便提一句,第二天就会有极品的东西出现在自己面前。 无论是正当季的樱桃,甚至是在岭南才会出产的荔枝,还是作为贡品都很少见的苏绣做成的春衫,镶嵌了珍珠绣着并蒂莲花的绣花鞋,各种精致华贵的头面,都是如流水一样的送进了锦绣楼里。 她将那一枚瓷器碎片磨得很是尖锐,藏在枕头下面。 那一群妹妹们来了几天后,就忽然不来了,她也懒得理睬,这锦绣楼里没有什么东西,但是却有几本很少见的医书,以前白蒹葭曾经给素问找过,此地既然都全了,还有几本素问一直想看但是也是没找到的医书。 虽然厌恶闻人轻柔的手段,但是素问看见这医书,还是很是心动,秉灯夜读的将那医书看完了。 只是那群妹妹们走了又来,来了又走,闻人轻柔却不来了,那日那个藕荷色宫装的小姑娘也不来。 素问想起那个小姑娘,倒是很隐晦的问过,听她提到闻人柳依,莺飞笑道;“王妃这是想起来了么?” 素问含糊的点了点头,道;“那个小姑娘……” 莺飞见她神色,便道;“王妃也不是故意忘了大郡主的,只是上次大郡主哭的狠了,病了好些天,这几日方才好些。” 素问想起那个女孩儿,心里倒是有些同情,那小女孩儿看起来倒是不错,只是却偏偏是闻人轻柔的女儿。 若是别人,她会对那女孩儿好些,此时却也顾不得了。 “病了?”虽然这么说,但是素问还是下意识的问道。 那孩子锦衣玉食的,好端端的怎么会病了呢,不过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这贤王府身份卓越,不知道有多少名医,那大郡主身份尊贵,自然有的是名医给她看病,是不用自己担心的。 莺飞本来想说什么,最后话语在喉咙里转了一圈,还是吞了下去,这人呢,有些事情是绝对不能随便说的,一说那可是要命的东西。 “只是最近心情不太好……王妃多陪陪她就好了。”莺飞看着素问,柔声道。 素问沉吟了一会,道;“她是大郡主?闻人轻柔的亲生女儿?” 贤王府的大郡主…… “哎,王妃你这说的什么话,大郡主自然是王爷和您所出的。正正经经的嫡长女。”见素问这神色,莺飞跺足道。 嫡长女吗。 “这个王府,有嫡长子吗?”素问看着眼前的女子,眼眸闪烁的道。 “王妃你想起来啦?”莺飞更是欢喜,一双眼睛闪闪发亮的盯着素问,简直只差没把欢喜两个字写在眼睛里。 素问含糊道;“大略有一些。” 莺飞道;“世子名唤流光,今年方才六岁,王妃寻了一位大儒来府里为他开蒙,这几日正是上学的日子。” 听莺飞这么说,素问也皱了皱眉,又问了几句,见她肯问,莺飞也十分高兴,言无不尽知无不答,只盼这王妃尽早想起来。 素问问的差不多了,心里也有些了底气,想了想,又问道;“他……去那里了?” 提到闻人轻柔,还是有几分妥帖。 素问要花费极大的气力,才能将自己脑海中的恼怒压抑下去。 只是比起素问,莺飞则开心多了。 你看这王妃秉性温柔贤淑,虽然跟王爷赌气,但是还是很关心王爷的。 只是虽然素问问了,她却只能道;“王爷前几日气冲冲的出了门去,还没回来。” 她想了想,道;“我等奴婢,那里敢窥视王爷的去路,只是若是王妃想知道,奴婢便去打探一二。” 说到打探,她还是紧张的看了一眼素问,她没醉烟那么大的心思,只想多做几年多攒点银两,到时候风风光光嫁给自己表哥,所以比起醉烟暗自欢喜谋划,她还是希望素问能够尽量不要跟闻人轻柔赌气,还是尽快恢复以前的感情。 如果王妃受了冷落,她们这些做丫头的,出去也要被人欺辱的,更何况还有个许多人虎视眈眈的。 听莺飞这么说,素问略一沉吟,却又摇了摇头,道;“不用了。” 见她神色淡定,莺飞倒是惊了一惊,正要再劝慰上两句,就听素问忽然道;“也罢。” 她抬头看了一眼莺飞,两道清澈的目光如秋水一样往莺飞身上一转,莺飞心里正暗自一惊,素问就已经将目光收了回来,轻描淡写的道;“什么时候流光有空,你将他带来给我看看。” 她想了想,又皱了皱眉,按住自己胸口,莺飞道;“那大郡主……” 素问想起那个满脸震惊痛苦的小姑娘,略一犹豫,还是摇了摇头。 911.第911章 第861 心结 凌绝尘从窗户里翻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白蒹葭坐在窗下,眉目如画,衣色如水,眼波却如窗外的盈盈月色。 “相公回来了?” 凌绝尘点了点头,伸手将手里的小油纸包提了一下。 白蒹葭摆弄着手上的琴弦,她的双手养的极好,纤细修长,只有指节处有着薄茧,虽然只是很随意的抵拢慢捻抹复挑,但是零零碎碎的几个音调听在耳朵里,也很是悦耳。 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只可惜她家这凌郎实在是不通音律,哪怕是她将这琴弦都全部弹错了,凌郎也说不会多看一眼。 “相公,妾身这曲子,可还不错?”女子眉目含笑的看着眼前的青年,她手指拂过琴弦,便带有一种说不出来的 那是巧家的点心,以前她倒是吃过。 白蒹葭抿了抿唇,倒是沉静了片刻,她似乎忘了跟凌绝尘算当初凌绝尘让她吃避子汤的事情了? 凌绝尘点了点头,道;“很好。” 白蒹葭顿了顿,她这零零落落的几个音,中间还特意有三个音弹错了,也难为凌绝尘还能说出很好两个字了,若是换了父亲和哥哥,见她如此轻慢,免不得要教训自己这一顿。 她看着凌绝尘手里提着的点心,倒是忍不住想了想,笑道;“看到这点心,倒是让妾身想起当初相公与妾身久别重逢……” 她声音轻慢,看似漫不经心的弹琴,实际上却暗自留意青年的神情,见他虽然神色不动,眼神却微微一拢,心中不由微微一笑,我吃了你那么多苦头,今日总是要寻些回来,当下便笑道;“第二日相公替妾身买了点心来,妾身真是欢喜,只觉得便是登时死了也愿意了。”凌绝尘皱眉道;“不准说死不死的。” 白蒹葭却只是拨弄了几个音,笑道;“只是那汤药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妾身吃着有些味道总是不太妥帖,后来去寻了医者看了一二,竟然是避子汤那种东西……”她看着青年不安的挪动了一下脚步,手指轻轻划过琴弦,声如裂帛,仿佛撕开了窗外黑沉的暗夜,将这世间带入了一片黎明前的寂静里;“相公如果嫌弃妾身不好,给妾身一封休书便是,又何苦……” 她九曲回肠的叹了口气,低下头去,一滴泪珠从她眼里落了下来,溅在琴弦上,溅珠沫玉,虽然只是一滴眼泪,但是越是如此,反而让人觉得越是难过。 凌绝尘还是头一回见白蒹葭流泪,虽然不像那些泼妇那样大哭大闹,大喝大骂,即便是掉泪,也似乎只是难过到了极致方才如此忍耐不住的,但是越是如此,这种表面上力持平静的哀痛,反而让人觉得越发厉害。 纵然是郎心如铁,被这热泪一熨,也似乎连铁心都烧疼了。 凌绝尘看着螓首低垂的白蒹葭,低声道;“你说的是什么话,你若不好,那里还有好的。” 白蒹葭倒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怔了一怔,却只是哽咽道;“可是……可是……相公为什么嫌弃妾身生的孩子……” “……” 凌绝尘沉默许久,就听白蒹葭道;“慈姑也说了,如今凌家只得你一人,开枝散叶的事情,妾身身为主母,是不能轻忽的……” 她咬了咬唇,掩住眼里的光芒,道;“相公既然不愿意让妾身生下你的血脉,不如告诉妾身一二,喜欢怎么样的女子,心中可有看重的……妾身去冰人馆里,为你将人娶回来。” 眼看白蒹葭脑袋低的几乎要埋进了胸口里,明明声音里说的是大义,却带着一丝哽咽之色。 白蒹葭低垂螓首,咬了咬唇,无论如何,这件事情却不能善了了,当时凌绝尘敢给她下避子汤,谁知道以后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别的不说,这桩事情是肯定要想办法说出个一二三来的。 她说完话,心里也是一紧,然后有一丝说不出来的不安。 万一……万一凌绝尘真的有看上眼的女子,让自己去冰人馆,自己这不是将自己推到了油锅里吗? 可是,可是若真是如此,她又怎能甘心。 一时心乱如麻,眼眶却不知不觉的红了。 那避子汤,到底是她扎在心里的一根刺,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让凌绝尘不声不响的端了一碗避子汤给她,而且前世的时候,她本以为是因为自己身子柔弱,才没在慎儿之后再生下孩子,如今看来,莫名中间也有凌绝尘的手脚。 正心慌慌,神飘飘,却已经被人揽进了一个怀抱,被那充满男性气概的气息一熏,白蒹葭更是心里一酸,说不出来什么滋味,道;“你,你。”虽然说开始的时候是七分做戏,此时却是七分真情了。 心里只是道,若你真的有看上眼的女子,我便给你娶了回来,以后守着四个孩子过我的日子。 虽然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很小,但是这念头一旦浮现出来,便顿时再也不能假装不存在了。 凌绝尘轻轻拍着怀里的妇人,虽然已经过了十年,但是抱在怀里,却依稀仍然是当初那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眼睛明澈而透亮,气息甘甜而清美,虽然眼睛里还带着几分惊惶不安,但是那清澈透亮的眼神,让人只要看上一眼,就不会轻易的忘记了。 “倒是我的不是了。”凌绝尘看着白蒹葭的样子,微微叹了口气,在白蒹葭惊呆的目光中,凑上去轻轻的亲了亲她唇角,唇齿交缠,却是异常缠绵。 白蒹葭脸颊通红的看着眼前俊美非常的青年,想要说些什么,结果却是张口结舌,什么都没说出来。 “我不是说过……我心悦……” 青年眯起眼睛,目光怀念而悠远,白蒹葭只觉得心里好像揣了一只小兔一样,又是热烈,又是不安,在青年悠远的声音里,似乎回到了十年之前,千里之外的地方,那时候月色满溢,少年如玉。 青年却脸上难得微红,低头看了一眼双眼明澈看着自己的白蒹葭,虽然有些话不太应该说,不过这种时候,似乎不说不行了,总见不得她这样难过不安。 凌绝尘想了想,低声道;“当年……” 912.第912章 生子如猪 “当年你生下慎儿兄妹,颇多苦楚。” “又怎么能让你在这生死关上,多走一道。” “素问说你年纪尚小,身子骨又比一般人要小,生产较之别的女子,难免多吃些苦头。” …… 月光下青年的面容依旧冷静,比起说出我心悦你这样的话来,显然这种事情倒是不那么重要了,必要时候,弃卒保帅这种事情,他虽然没做过,但是这种事情,却飞快的做了出来。 而且看白蒹葭的样子,这心结只怕在她心里也存在了不短的时间了。 想起立春的言语,夫人这般,或者是郁结于心,也许会跟她的忽然昏迷有些关系。 白蒹葭扣住琴弦的手微微一紧。 那是她前世今生唯一放不下来的结。 眼眸专注的凝望着眼前的青年,就算明知道他的脾性不会多说什么,却不由资助的专注起来。 “相公的意思是——日后不会再让妾身喝避子汤了?” 虽然心里早已经软成了一片,不过这种时候,白蒹葭可不打算退让。 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又有诗说,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所谓乘胜追击,方可大获全胜。 这种时候无论如何,还是要给自己多谋求一些好处的。 虽然以前青年并不爱说话,但是白蒹葭却很清楚,他所做的,如果让自己想,多半会想出不知道什么样的念头,而凌绝尘即便是抱着好的念头,最后做出来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也没有人知道。 却没想到…… 当初…… 她看着眼前一脸冷漠的青年,如果不是仔细凝望,又怎么能够发现那冰山下永不绽放的雪莲。 那是在冰雪下隐藏了千年的雪莲花,初次在月光下舒展花瓣的姿容。 美姿容,好仪态,眉目流动间,竟是倾国之姿。 凌绝尘竟然噎了一下。 他看着眼前一脸温柔的女子,就听见女子轻声道;“可是,这世上,不是孩子越多约好吗,妾身无能,让相公担心了不说,还……” 凌绝尘冷哼了一声;“又不是生猪来过年杀了。” 倒是将白蒹葭噎了一下。 看相凌绝尘的神情,心下暗自叹道,俗话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个报也来的太快了吧。 虽然是这样说,不过凌绝尘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慎儿很好。” 白蒹葭嫣然一笑,就听凌绝尘又补充了一句;“够了,又不是养猪。” …… 你把自己的儿子和猪比真的没有吗! 不对,应该说你没有把自己和母猪比实在已经是很难得的了吗。 白蒹葭默默的看着眼前高挑颀长,容貌绝美的青年,手指轻轻的抚过琴弦,倒是忍不住微微一笑。 她平时即便是笑的再怎么温柔,眉宇间却总是带着几分让人疼惜的薄雾轻愁,此时浅浅一笑,却是如风过海棠,云散月出,说不出来的清净无垢。 凌绝尘乍见她这笑容,心里也说不出来什么滋味,只是暗自叹道,如果早知道说出来让她露出这样的笑容,即便是再怎么难为,也要早说出来。 他从小就秉承着只做不说的心思,白蒹葭又是个谨慎小心的性子,如果不是到了某种地步是断然不会自己主动跨出那么一步的,她前世只有慎儿一个独子,今生又有一碗避子汤在那里,不是罅隙。却胜似天堑。 留在那里,表面上看上去没什么痕迹,但是即便是只是轻轻的戳上一下,也会疼得撕心裂肺。 只有将那伤疤撕扯开来,将里头的玻璃渣子一点一点的挑开,才能恢复旧日的模样。 白蒹葭手指轻轻一抚,轻轻笑道;“相公……” 叫了一声,后头的话却一时说不出来了。 她神色纯净无垢,前世今生,多少离愁别恨被淡漠的望去,最后只剩下眼前绝世逸尘的青年,落在眼里,却是满头满心的温暖。 这人虽然不会说话,琴棋书画诗茶酒也是半点不会,她本以为只要能够作为他的妻子,能够举案齐眉,繁衍生息,让人挑不出来什么错漏,就已经足够让人满意了,但是如今听见这样不敢置信的话语。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她不知道这青年到底知道自己几分心思,但是……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这种开枝散叶的观念深入每一个人心思的时候,这个青年却为了自己的身子,这么多年下来只有一个孩子,也没有什么问题。 只是…… 她看着眼前的青年,水眸盈盈,似有千言万语一般,凌绝尘被她一双晶莹剔透的眸子盯着,从来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变色,此时却感觉到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情从心头涌了出来。 声音不由柔和了几分。“怎么了?” 白蒹葭摇了摇头,道;“我……我这是高兴的。” 她素来喜欢撩拨凌绝尘的底线,此时见他容色气度,却反而将那心思都放下了,不由道;“我……我身子素来偏弱,难为相公这样为我考虑了,只是……即便我身子偏弱,相公也是能娶妻妾的……这京城里,不知道多少人仰慕相公的容貌……” 而且如今凌纤纤做了皇后,凌绝尘又立下了那样大的战功,这京城里不知道多少人看着凌绝尘呢。 不过暗自惋惜这人早娶了妻子,当初凌绝尘毕竟只是个武将,家中又只有他一个男子,白蒹葭嫁给他的时候,多少人都在暗叹他的运气,这几年下来,他却是越发往上了,新帝登基之后,虽然还没有正式封赏下来,但是众人都在暗自盘算,这位凌将军,即便是嫡次女,嫁给他做妻妾也是可以的。 那可是实打实的国舅爷! 白蒹葭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也许是月色太过温柔,也有可能是眼前青年的表情太过和睦,让人不知不觉的就将心里最不安最隐晦的事情说了出来。 照理说,这是犯了七出的妒忌啊! 她本来断然是不该说出这样的话来,但是最后却偏偏将这话说了出来,白蒹葭凝视着眼前的青年,却下意识的捏紧了手里的琴弦。 “相公我若是犯了嫉妒之罪,你可会……” 妒,为其乱家也;名列七出。 913.第913章 君可知我,情之所钟 “你把我当种马不成?” 凌绝尘眉头一皱,看着眼前的小女人。 从来没见过妻子这样的神气话语,不过不得不说,却是另有一番滋味,让人不知道到底说什么才好。 白蒹葭下意识的将手上的琴弦更捏紧了些,懵懵懂懂的道;“种马?” 虽然自己的问题是突兀了些,但是凌绝尘的回答,白蒹葭一时也不太明白。 凌绝尘看着她明澈透亮的眼睛,声音却是软糯糯,娇怯怯的,不由心中一软,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上脸,转过头将窗户掩上,才慢慢的道;“为了配种才存在。” …… 白蒹葭不是不知道种马是什么东西,甚至她是很清楚的,为了生出更优良的后代,往往会选择体形强健,血脉优良的雄性来跟雌性交配,生下相对更加优秀的后代。 除了凌绝尘所说的种马外,种猪、种猫、甚至连种驴什么的都有的。 为什么凌绝尘会瞬间说到种马,大概是因为军营里,种马他见得比较多吧。 白蒹葭脸上一红,道;“我……我……” 却见青年回过头来,伸手慢慢的抚着她的头发,低声道;“你很害怕?” 他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冽冷静,白蒹葭捻了捻琴弦,她本想说不怕的,她那样的身份地位,又有那样的性情手段,这个世界上,到底有什么好怕的。 她是凌家的大夫人,嫡长子的母亲,背后的白家稳如泰山,性情手段哪怕在京城里,都是拔尖的,自家的相公,又是那样的出众,虽然性子冷了些,但是这样的容貌才学,战功勋贵放在那里,都是让女儿家芳心暗许的人物…… 不管凌绝尘娶下多少娇妻美妾,她有什么好怕的,再多的妾室通房,也不过是个伺候的下人,若是讨厌了,便寻个理由打发出去,点滴不露。那些人生下来的孩子,便是要养在自己名下,又有谁敢多说一句。 她……有……什么……还好……害怕……。 指甲崩裂,划过琴弦,发出一声义无反顾的声音,白蒹葭低声道;“我怕。” 月光下,白蒹葭却抬起脸,看着俯首看着自己的青年,双目明亮,喃喃重复;“我怕。” 一脸义无反顾的绝决。 他背着月光,并看不清自己心之所系的神色,但是白蒹葭却目不转睛的看着那掩在阴暗处的脸,哪怕双手被人握紧手掌里,那样的双手紧握,十指紧扣,青年脸上偶然露在月光下的神色,还有刚才的话语,以前那些零零碎碎的温柔,却让她不知道从那里来的勇气,将那些本来以她的身份和性情,绝对不会说出来的话, “我怕你终有一日,会嫌弃我性情清冷,容貌不够艳丽,行事又太过老练,行事不见天真。” “我怕你喜欢那容貌艳丽,爱那性情活泼,欢喜那能与你谈论兵法,心悦那柔媚妖娆……” “我怕你终有一日……” “另有所爱。” 说到底,揭开表面上那些强势到了极点的优点,心里到底还是害怕的。 若不是害怕,又怎么会用那样的东西来努力的武装一起,佯装出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情之所钟,心之所系,便是自己再好,也是不安的。 清冷端庄,有人会嫌无趣,有人会敬重,却很少有一心爱慕。 姿容艳丽,有人会嫌轻浮,有人会迷恋,即便是不敬重,也很容易心动。 行事稳妥,有人会觉得老成是极好的,有人也会觉得跟死水一样,没有半点乐子。 活泼爽利,有人会觉得没心没肺没规没据疯疯癫癫的,有人会觉得这样的人是极讨人喜欢的真性情。 家世赫赫,有人会嫌仗势欺人,也有人觉得借势难为。 小门小户,有人会觉得小家碧玉格外可爱,也有人觉得寒酸。 琴棋书画诗茶酒,样样精通,在某些人眼里是不是过日子的料子。 舞刀弄枪,在有些人眼里是没有规矩的丫头,在某些人眼里却是活泼爽利。 …… 明明自己很好很好了,但是到底还是不安的,猜测不到心之所系的人,是否会喜欢自己这一种的,自己的好在他眼里,到底是好……还是坏。 红玫瑰和白牡丹,一个是心口的朱砂痣,一个是床前的白月光,自然都是极好的,但是就算是白月光,也唯恐他有心头的朱砂痣,就算是眼里的朱砂痣,也唯恐他遇到一抹无瑕的白月光。 更何况,自己都不曾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他的朱砂痣,白月光。 或者自己也不过是一个被逼无奈才取回来的女子。 若不是怕到了极致,又怎么会在那样的意外来临时,也是一片死寂,细心筹划,稳当行事,只盼他日后尚能安好。 小时候不知道那个教养妈妈曾经跟她说过,女孩子家,这样的心计太过,是不会让人喜欢的,虽然那个教养妈妈很快就让人打发了出去,那时候的白蒹葭也很快将这句话抛之脑后了,但是此时白蒹葭却不知道怎么又忽然想了起来。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连说一句话都要斟酌再斟酌,只唯恐过了一分,惹了厌弃,又唯恐差了几厘,让人远离。 “你呢……你怕不怕……”白蒹葭看着眼前的青年,她脸上泪流不止,嘴唇咬紧,却从最后吐出几个字来。 反手握住手里的小手,凌绝尘看着眼前的女子,明明泪流满面,但是一双眼睛,却是被泪水洗过,格外的清澈透亮。 他叹了口气,牵起袖子,轻轻的擦干她的眼泪,被泪水洗过的眼睛,越发美丽了。 月光下,青年低头,轻轻的吻去女子脸上的眼泪,轻声道;“当时我就想,你这眼睛,是只适合笑的。” 白蒹葭下意识的抓紧了凌绝尘的衣袖,虽然没有说那个当时到底是什么时候,但是她却清楚的知道,凌绝尘所说的,是他们初遇之时,她从书斋跃下,落进他怀抱里的当时。 “我琴棋书画诗茶酒样样不懂。”凌绝尘看着白蒹葭指下的那一把七弦琴。 白蒹葭一点一点的捏紧了手里的的袖子,眼眸中流光溢彩,显出一种极期待又极复杂的神情来。 君可知我,情之所钟? 914.第914章 坦然无惧 “我一开始,并没有想到能娶到你。” 虽然有三皇子步步紧逼,那时候他开口,只是听着闻人德纯胡言乱语,心中不忿,方才说出那样的话来,但是却没想到,这桩婚事,竟然就那么成了。 以白首辅的心思,只要有了回旋的余地,自然是有的是办法。 “我……自然也是怕的。”几乎是花费了所有的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了字,眼睛却随着话语,异样的明亮了起来,脸上却染上淡淡的绯红。 白蒹葭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青年,下意识的摒住了呼吸。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凌绝尘慢慢的将眼前的女子脸上的眼泪擦干净,露出一张干净纯美的脸来。 “我什么都也不懂,什么也不会。”他看着那把七弦琴,脸上很快的掠过一丝淡淡的惆怅;“你那时候想走,我也是……” 即便是再怎么不愿意,即便是这样的诈死,会给一个男人带来怎样的羞辱。 “我应该放了你的。”凌绝尘眼眸中掠过一丝挣扎,想起当时的情景,大概是上天保佑,虽然失了记忆,却下意识的捏紧了眼前的女子,最后终于没有失去她。 “然而我做不到。”他纠结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凌绝尘说话的速度向来很慢,但是嗓音清冽如冰,于是每一句话,都带了一种斩钉截铁,让人不由自主的相信的感觉;“你所喜爱的,我半点不会,我……” “我就一张容颜,抑或是你所欢喜的。” 即便男子从来不在意容貌,他也有些暗自庆幸,自己这容貌,到底还是有些好处的。 在战场上最为厌恶的东西,却不知道时候,很奇妙的转变为自己所珍视的存在。 若是传出去,只怕别人都要嘲笑自己了吧,可是……别人的嘲笑,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哪怕只有一点……还能留住你,我也不会放手。”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嗓音低哑的开口。 明明知道两个人,并不相配,但是他却不能放手。 怎么可能放手? 怎么愿意放手? 就算明知道自己不能做到书上所书的那样,琴瑟在御,莫不静好,更别说琴箫相和,高山流水。 她是京城的明珠,云端上的女子,自己不过是从修罗场中杀出来的鬼帅统领,连相见,都感觉到了一种亵渎,不敢多言,不敢多语,即便是每次相见,都小心翼翼。 白蒹葭从来是让人挑不出错漏的存在,让人总是觉得,跟她相处的时候,如果相交太久,她……会不会终于发现自己这倾国之姿下,表面的冰肌玉骨下,掩盖的是无尽的血腥和人命。 每一滴血液里,都有着别人的怨毒和恨意。 鬼帅……修罗……踏着白骨往上爬的男人,他本来不在意别人是怎么看自己的,后来遇到了白蒹葭,开始在意了那样的名声,但是却只能继续走下去了。 他想给这个女子最好的殊荣,让她即便是嫁了自己,纵然不能是得到一个可以心灵交融、引为知己的夫婿,但是至少他希望,她的身份,仍然是尊贵的,让人不敢轻忽。 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拥有着这样完美无瑕的女子,即便不知道为什么最终得到了她。 但是凌绝尘心里总有一丝不安小心的隐藏着。 大概什么时候,自己总会失去眼前这个完美无瑕的女子吧。 所谓的鬼帅,是层层叠叠的白骨所堆积出来的,最初的时候,任何一个女子说起他来,都是仰慕而又害怕的,这样姿容,这样的手段,本来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 但是从一开始,凌绝尘就知道,眼前的女子,是不一样的。 她当时落在自己怀里,圆溜溜的眼睛里有着好奇、意外、羞涩、窘迫…… 却唯独没有害怕。 即便在那种时候,白蒹葭也是清冷端雅,从容不迫的。 却不曾想到,眼前这个清冷端雅,从容不迫的女子,竟然也是怕的,在那完美无瑕的外表下,那些他本来以为的恍然不安,竟然是因为自己而产生的,心疼之余,又是某种说不出来的安心和心疼。 安心的是至少这一场戏,至少不是自己一个人的独角戏。 心疼的却是错过了这十年,让眼前的女子,就那么不安了十年。 …… 怎么不怕,她嫁给他的时候,才不过十五岁,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小姑娘。 但是,他还是想对她好,尽其所能的对她好,即便是他知道自己的好也许在白蒹葭的眼里,拙劣简单的 她那么好,那么小,捧在掌心,都会担心不小心将她摔碎了。 偏偏他这一生,血雨腥风常相伴,翻云覆雨等闲间。 了断性命,白骨血海不过是一念之间,但是怎么舍得看着那女子白裙染血,白骨入眼。 偏偏却不知道怎么对人好。 不敢想不敢问不敢说,哪怕是那时候少女巧笑嫣然的话语,连相处都成了一种甜蜜的折磨,想要靠近,又唯恐靠的太近,自己这一身血腥,惹了那在琴书雅韵,书香墨海长成的女子的厌弃。 却不曾想,眼前的女子,也是怕的。 哪怕哭泣着,说着在别人眼里完全不符合大家闺秀的话语,像个孩子一样,却是格外的明净纯粹,落在眼里,宛如当年。 他凝望着眼前的女子,几乎是一字一顿的道。 “若是有你在,我就什么也不怕了。” 所以……不要离开我。 凌绝尘坐在床边,看着床上沉睡的女子,即便是睡着的时候,眼角也还带着泪痕。 若是你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我不能闯过去的难关,又有什么值得我害怕的。 素来冷心冷肠的青年脸上绽放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害怕了。 会对你,一直一直很好很好,就算是做不到别人眼里十全十美的夫婿,至少……他可以坦然无惧,护她一生。 他看向窗下的七弦琴,那把琴其实并不好,他虽然不懂,但是以秦德音的性子,怎么会舍得把一把好琴交在他手上糟蹋,偏偏这把琴,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家里。 915.第915章 香囊 红妆十里,那新郎也生的俊秀,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是越是如此,越是显出一种少年人没有沉稳风度,翩翩风采来。 旁边有那小姑娘看见,早就红了脸颊,将那帕子在手里扭来扭去,身边的大虎哥顿时便显得跟泥捏的一样,连那新郎的一根手指头比不上。 小声的跟旁边的姐妹打听,这娶的是那家的姑娘。 她姐妹瞥了她一眼,道;“是翠娘子。” 小姑娘纳罕道;“那家的?” 那姐妹是个消息灵通的人士,见小姑娘一脸晕红的样子,那里猜不出来她的心思,便道;“是飞燕铺的翠娘子。” 说道飞燕铺,那小姑娘顿时哎呀一声。 作为一个女孩儿家,那里不知道飞燕铺这东西的,就算她不认得字,这么多年下来,也知道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这十四个字。 她那嫡姐,有一盒飞燕铺的胭脂,平时不知道宝贝成什么样子,只有逢年过节才肯用上一点,她私下里瞧过,那胭脂好的很,也想着如果自己出嫁的时候,能有一盒飞燕铺的胭脂陪嫁,不管好坏也是心满意足了。 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她的家中虽不贫穷,单说也说不上富裕,若是有银钱,多半会在被褥家具上使些,那里会多在胭脂水粉上下功夫。 看见后头的红妆十里,小姑娘就有些郁郁不乐了,她也是快要出嫁的年纪了,看着家里因为自己的嫁妆和聘礼吵的天翻地覆,心里难过的很,便寻了个理由躲到了姐妹这里来,如今见到这嫁妆,心里也不由有些羡慕。 自家哪怕只有这嫁妆的一成……不不不,半成,嫁过去也是腰杆子很直的了。 不过家里却谋划着用自己的彩礼来给兄长行走一二,兄长中举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如今却还在京城里等着分配。 她心里又充满了憧憬,等兄长就任,自己也就是官老爷的女儿了,即便是嫁妆少些,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看着小姑娘天真的神情,她那姐妹倒是叹了口气,有点心疼这个小时候的玩伴。 这不过才十三岁,就被主母算计着去换了彩礼来替她那嫡兄行走,不过这主母也是厚道的了,那些小门户家的庶女,那里不是随便找个人嫁了,便是七老八十的也有,给那残暴的做续弦的也有。 这小姑娘的未婚夫虽然单纯老实了些,但是也是个过日子的料子。 她看着小姑娘懵懂无知的侧脸,然后将头转了过去,正好那婚队正从面前经过,脸上也不由微微一红,多了几分羡慕之意。 就算是以她的家境,看见这婚队,也是眼馋的厉害,但是她却很快沉静了下来,下意识的握了握拳头。 听说那翠娘子出身也不过是个普通农女,后来不知道从那里掌握了一手做胭脂的功夫,从一个田里讨食的普通农女变成了今日日进斗金的翠娘子,那飞燕铺的掌柜也是个年少英才,也被那翠娘子收入囊中。 又有才,又有财,连夫婿都是这样的出众人物,若是换了别人,大抵都以为这翠娘子是个怎么样的大家小姐,但是就她温小薇这样消息灵通的人,才知道这翠娘子的出身,甚至连她都不如! 她眼睛闪亮的看着那一顶精致的大红花轿,虽然眼睛不能穿透厚重的红色帷幕,但是她的眼睛,却在那一刻穿越了时间和空间,遥遥的落在了轿子里的女子身上。 既然翠娘子可以靠着做胭脂的功夫走上人生巅峰,那她温小薇又那点比她差了,论出身,论才智,论家里父母的宠爱,她一开始的路,就比这翠娘子不知道好走多少! 她的未来,一定要自己做主,争取走出比翠娘子更明朗的一片天来。 张翠翠自然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就成为了一群小姑娘眼里前行的方向,她坐在轿子里,凤冠红巾,当年为了十两银子的聘礼,自己想要出嫁都难,几乎以为就那样会在家里做牛做马一辈子,然后在老屋里悄无声息的死去,但是如今她身上随便一件首饰,都不止十两。 她怀里紧紧的抱着硬木匣子,看上去没什么出奇,却只有张翠翠知道,这里头是一整套双喜如意榴开百子镶珠嵌玉点翠的首饰头面,其中有一支异常精巧的银簪,簪头是一朵小小的兰花,却是用最上等的羊脂玉雕琢而成,里头的花蕊,也是上好的黄宝石。 更有一枚小小的香囊,外头绣着翠玉兰花,里头是用干的玫瑰花瓣和零陵香做成的香料,只要闻到那若有若无的香味,就让人心里满是温暖的阳光和回忆。 在添妆的东西和贺礼里,这一套首饰虽然珍贵,但是也不算如何的奢侈,只是说的上是手艺异常精巧些,那香囊虽然绣工妙绝,但是也只是一枚香囊而已,没有什么特别珍贵少见的珍珠宝石。 毕竟现在想要讨好江云初的人多的是,而做生意的人,是最不缺钱的了。 眼看这十年来,江云初就大办了这么一桩婚事,那两尺高的红珊瑚,拳头大小的碧玉宝石,各种铺子房契都送了不少。 在她眼里,却抵不上怀里一个小小的香囊。 接到张玉清送来的这匣子首饰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将自己的冲动压抑了下来,不失礼仪的将人送了出去。 又在如何的感情下打开这匣子东西,最后却泪如雨下。 “感翠之上进,余甚怜爱之。” 她抱紧了手里的匣子,却忽然感觉轿子晃荡了一下,很快就停了下来,不由下意识的眉头一皱。 江云初跟如今的新帝有些关系,也是她跟江云初关系定下来后江云初暗自告诉她的,这些日子来,她吃惊于江云初将生意几乎全盘移到京城,几番追问下,江云初方才告诉她,旧日新帝与三皇子相争之时,他曾多以财物支持新帝,如今新帝登基,正是他的机会。 916.第916章 拦路 张翠翠本来也是个颇为聪明的人,只是对于铺子里的事情,却只是专心做胭脂手工,对账面上也没怎么上心,江云初要瞒她也算容易,如今知道大势已定,倒是也没跟江云初多纠结什么,只是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稳。 虽然商人重利轻别离,在很多眼里都很不好,不过江云初也是科举出身,说起来也是有个举人老爷的名头,只是自打中了举人之后,就开始忙着这铺子上的事情了,只是这铺子大多却是他母亲的嫁妆,这些年下来在他手里,却发展了何止十倍。 江云初虽然未入商籍,但是那但凡知道他的富商,那里不赞叹的。 江云初跟朱颜是新帝新宠的事情,这阵子下来,京城里不少消息灵通的人都是知道的,知道这位举人老爷虽然不入朝堂,但是他家的飞燕铺已经是钦点的贡品胭脂。 后宫之中,胭脂水粉的份例素来是大头,即便随便捞上一点,对于商人来说也是极好的出路了。 而且一旦攀上了皇家,那可不是普通的商人,而是皇商了。 一旦有了一个皇字,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方便了很多。 江云初如今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却没有想到,竟然有人敢拦他的路。 他眉头一挑,看着眼前的一群人。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老的已经满头白发,小的却是不过五六岁,还被另外一个妇人牵在手里,一双眼睛左顾右盼,圆溜溜的眼睛里全是惊慌不安之色。 这一群人拦在路中间,这一路吹吹打打的,被那老妇人就地一滚,便阻了去路,江云初眉头一皱,下意识的拉马止步,也亏的他骑术还算不错,这马性情温顺,平时也是训练有素的,否则受了惊直接一脚踏上去,不知道要出什么问题。 这大喜的日子,忽然冒出这一些人来,他下意识的拢紧了眉头,这一路他早就打点好了,怎么会忽然冒出个这么个人来,那旁边围观的人都不由眼眸一亮,这一群人一哭一闹,看起来就是有隐情什么的。 就听那老妇人大声哭嚎了起来:“我苦命的儿子哟!!!你怎么就遇到这么个人哟!!!” 她手上扯着的那男人不过三十来岁,身上的衣服虽然还算整齐,但是脸上的神情,却给人一种很胆小的感觉,说不出来的畏畏缩缩。 那领头的两个人肤色黝黑,看起来还算老实,后头几个人却是五大三粗,满脸横肉,一看就是不好惹的,江云初一眼就看出不知道是那里寻来的闲人,平日就以各种赌博耍钱为乐。 江云初心里渐渐生起了一股怒火,他本来今天心情是极好的,能够娶到心仪已久的女子,放在谁身上都是一件极大的喜事。 他这些年来,本来是不想跟那些人计较了,既然分了家,便各过各的,那些有的没的,又跟他有什么相干,好端端的偏偏不安分,还闹腾出这事情来。 虽然不认识眼前的人,但是他虽然仇敌不少,但是也不会用出这样的手段来,这种下作手段,想来也就那么几个人会用了。 他心中暗恨,不应该看在江婉儿的面子上,对那几个不成器的东西放松了些。 他心中暗恨,面上却半点神色不露,只是看着那老妇人哭的满地打滚,他那儿子站在一旁,一脸畏畏缩缩的样子,虽然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但是那猥琐沧桑的样子,看起来简直就像江云初的父亲一样。 江云初皱了皱眉,旁边的长随见他神色不喜,心里暗自叫了一声糟糕,这好端端的,怎么让人闯了进来,白白坏了主子的兴致。 虽然江云初对人温和,但是也是赏罚分明的,慈不掌兵义不掌财,若是行错差事,却是无论如何不肯轻易放过的。 江云初看着那人哭的厉害,还没说话,就看见那中年汉子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跪下道;“江……江老爷……你,你将翠翠还给我吧!” 江云初脸色一冷,这京城众人只知道翠娘子的名号,但是却不知道这翠娘子的本名,便唤作翠翠。 眼前这个乡野村夫…… 他咬了咬牙,面上仍然带着笑,一双眼睛却是寒若冰雪,落在那乡野村夫的身上,如果眼睛可以杀人的话,这男人已经被人千刀万剐了。 不过他很快就将目光收了回来,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淡笑,还没等她说话,那老妇人又哭号道;“张翠翠,张翠翠,你这个杀千刀的小表子,怎么就这么跟着男人跑了,你还要不要脸了……” 江云初微微一怔,他虽然知道来人不怀好意,但是却没想到竟然这样厉害,不由脸色一冷,道;“这位老夫人,你说的什么话呢。” 那老妇人在地上一个打滚,脸上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嘴巴里的牙齿都掉的差不多了,偏偏口齿还伶俐的紧,指着江云初道;“那张翠翠是我家柱子的未婚妻,当年她娘亲自定的婚约,只是没想到那个小/贱/人,不知道怎么竟然悔婚别嫁了!你快把人还来。” 她声音大的跟鸭子似的,附近的人都听得微微一怔。 这本来是一件极大的喜事,但是却没有想到,陡然爆出这样一件极大的八卦来。 众人只知道那翠娘子一手极好做胭脂的功夫,却没有想到,这背后竟然有这样的秘密。 看了眼那江云初,又看了眼那村汉,姑娘们心里都暗自嘀咕,即便是自己,也定然是选江掌柜不会选那村汉的。 虽然看不出来多大年纪,但是双目深陷,皮肤黝黑,脸上已经有了不少皱纹,一身衣服也是皱皱巴巴的,露在外面的手更是好像老树根一样粗糙,站在那里,也是缩头缩脑的。 反观江掌柜的,玉树临风,沉稳内敛,一身大红锦袍,宛如红布托白玉,朝霞映新日,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往哪里一站,也是翩翩君子,温润如玉,比起少年人少了几分锐气,但是更多了几分沉稳。 一个是日暮西山老树根,一个是玉树临风佳公子。 别说眼睛没瞎,即便是瞎了,也知道到底是良人了。 917.第917章 兄弟 温小薇没有想到竟然会闹出这么一桩事情来,不由小嘴微章,拳头紧握,心里却是焦急急了。 这来拦路的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江掌柜的不会因为这些事情,就不娶翠娘子了吧! 她心里紧张的厉害,偏偏还听旁边两个闲汉闲言碎语的。 “我就知道这翠娘子是个不安分的吧,好好的女孩儿家,就该在家里洗衣做饭带孩子才是,哪像她那么大的年纪还不出嫁的。” “可不是,别的女孩儿在她那个年纪,已经有几个孩子了,偏偏她还在外头做什么胭脂。” “我看着她那相公倒是个老实的,只可惜这些年来,我们这种老实人吃亏啊。” “可不是,那老实相公那里比得上江掌柜的一根手指头,这女人啊,就是嫌贫爱富,看见那有钱有权的,便什么礼仪羞耻都忘了,不要脸的往前扑……” “你说的就是,唉,世风日坏,也就是……,偏偏让女孩子读什么书,白白的将脑子都读坏了……” “可不是,别的没有养好,就将那心思养坏了,不肯安安分分的过日子……” 听着旁边的闲话,温小薇哼了一声,心里却充满了鄙夷,这几个闲汉都是附近的浪荡子,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明明是男人却不知道赚钱学艺养家,只知道到处比手划脚的。 嘴一张说起话来倒是指点江山,动不动就对这朝政诸事扼腕叹息,自觉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学贯古今才辩无双。 实际上却是山中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 她听的极为恼怒,小拳头也握的紧紧的,转头喝道;“闭嘴!” 那闲汉见她姿容端丽,一身藕荷绸衫价值不菲,身边却有几个侍卫甚是凶厉,不甘不愿的嘀咕了一声果然是仗势欺人,却又被那高大的侍卫瞪了两眼,顿时便安静了下来。 众人都不由脸色有些奇妙。 如果一个女子有了婚约,背弃婚约改嫁给别人,可是触犯了律令的事情。 这京城律令甚是严谨,顺天府尹更是一个平直古板的人,看这老妇人说的有板有眼的,而且一口叫出了翠娘子的名字,看江掌柜的样子,也没有否则,既然知道翠娘子的本命,这老妇人说的话,也是还有几分值得相信的。 难道这翠娘子,竟然真的做出悔婚另嫁的事情来了? 众人看像那婚嫁队伍的眼睛里,开始羡慕之外,也不由多了几分异样和幸灾乐祸。 人的心思是很微妙的。 江云初看着眼前的一群人,就算是他这样惯常笑脸迎人的生意人,脸色也不由难看了几分。 好……他那群兄弟,真是好的很呢! 他指甲深深的掐进掌心,看着眼前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嘴角倒是勾起一起笑来。 他这一笑,旁边的朱颜倒是心里暗自嘀咕。 可很少见江云初笑的这样危险…… 江云初瞥了一眼朱颜,朱颜会意,悄无声息的溜了回去。 这外头的事情无论闹成什么样,也是断然不能让新娘子知道的。 江云初嘴角挂上一丝冷冷的笑意。 不得不说,他这兄长,总算是聪明了一回。 这种情况下,如果处理的不漂亮,即便是将这些人拖出去,也会给这些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如果真的就这么息事宁人,也白白让人看轻了去。 他脸色一整,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哭闹!” 他本生的俊美,这些年下来也积攒了不少威严,此时脸色一整,浑身上位者的强势气息,立即压得那哭哭啼啼的众人一静。 那老太婆吓了一跳,不过转念想起那人允诺的三百两银子,又想起那人所说的话,那张翠翠已经不比以前了,手上有好几家铺子,而且简直是个招财娘子,只要能去娶回家里来,便是那县城里的财主都没有她一个人赚的钱多。 江云初从小没少跟人打交道,如今一听这群人的零星片羽,便将那心思都猜的差不多了。 老太婆心里发恘,心一横,恶向胆边生,扯着儿子道;“那张翠翠是我儿子说好的媳妇,想不到竟然悔婚别嫁,你……你别以为有钱,就能不顾这王法了!” 江云初扫了一眼老太婆,看着那畏畏缩缩的男人就气不打一处来;“你儿子是他?” 他手指一指,焦铁柱在一旁缩了缩头。 江云初看着眼前这一家老少,忍不住想了很多,最初见张翠翠的时候,后来的种种事情。 他知道张翠翠以前的日子极苦,后来白蒹葭莫名失踪,张翠翠最开始做胭脂的手艺也只是普通,后来也是下了苦心,不知道熬夜费心了多少功夫,方才将一手做胭脂的功夫练了出来。 也是在这之间,他也不知不觉的被这个柔韧的女子所吸引。 一听江云初说焦铁柱,焦老太婆就不乐意了,这可是她的心肝宝贝,那里让人这么说的,她又大声的哭号了起来;“你这jian夫,你要对我的柱子做什么!别以为你有钱就一手遮天了!” 江云初明明什么都没做,但是焦老太婆已经哭喊的让人觉得江云初干了什么一样。 口口声声都是仗势欺人。 从最初的相识到最后这十年。 朱颜从后头溜了出来,他脸上惯常的笑意,只是比起年轻的时候,那笑意更和蔼,更让人如沐春风了。 “哎呀,这位老夫人。”朱颜巧舌如簧的开口:“这大喜的日子,怎么在这里哭哭啼啼的呢,白白的让人看了笑话。” 他本生的俊秀好看,又是天生的一副笑脸,即便是不笑的时候,也是让人十分容易亲近的,更何况这笑起来,更是让人不由自主的就放下了心防。 焦老太婆只啐了一口,“你这那里来的浪荡子,可不要胡言乱语,快把张翠翠叫出来跟我们说话!” 江云初拢了拢眉,扫了一眼朱颜,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朱颜跟他从小一块长大,那里不明白他那没有说出来口华的话来。 想要让张翠翠下轿子,那也休想! 918.第918章 小公子 冰人的脸色很不好看。 这良辰吉时,讲的就是精确到时间的,什么时候进门,什么时候拜堂,甚至讲究些的,连什么时候进洞房都是盘算的清清楚楚的。 虽然有时间周旋,但是周旋的时间也是有限的。 如果误了这良辰吉时,别说家里人不喜,便是传出去,这一家也要被人看轻几分的。 更何况还是当街闹出这种事情来。 作为一个保媒多年,颇有名声的冰人,这一桩婚事也是她这几年来的好婚事了,偏偏就跳出一个拦路虎来,让她也不由暗自愠怒,若是真耽误了自己的名声,真是…… 正想着,就忽然听着马蹄哒哒,却忽然听人喝到;“前头那是何人,拦了大路?” 只见旁边正站着一位翩翩的小公子,年约八九岁,容色沉稳,如风过海棠,水激寒冰,年纪虽幼,却没有一处不整齐,没有一处不沉稳,浑身气息内敛,眼下一点红痣,却多了几分说不出来的风流气韵。 旁边两位青衣长随,也是翩翩书生,玉树临风,一身书卷气息,放在同辈里,也是颇出众的,但是在那小小少年身后一站,却硬生生成了那海棠旁边的绿叶,寒冰身畔的水波,成了陪衬。 虽然不曾言语,那小少年却皱眉道;“这京城之内,一不准大声喧哗,二不准阻碍交通,三不准当街衣衫不整,这附近的巡捕,都去吃酒去了么?” 他还没有变声,声音却显出几分冷意,虽起话来,虽然不紧不慢的,但是却让人不由自主的心头一紧。 温小薇下意识的捏紧了拳头,看着那俊秀非凡的小小少年,只觉得脸却不由自主的红了,心里不由大恨,自己怎么就早生了这么几年!却又转念一想,看这小少年的气质形容,自己晚出生两年只怕也轮不到自己,不由心中一阵纠结,幽幽的叹了口气。 江云初看见那少年,倒是不由微微讶异,心里却暗自寻思道,这少年我倒是有几分眼熟。 那小少年正是凌慎之,后面两个长随,则是张玉清和白长良。 他虽然年纪小,但是那通身的气度却是不凡,往哪里一站,却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夜幕上的一轮皎月,让人不由自主的就将目光放在他身上,听他的言语。 这京城乃是皇城,天子治下,自然规矩格外严谨一些。 听凌慎之这么一说,焦铁柱更是吓得不行,他是个胆小的老实人,下意识的拉了拉母亲的袖子,道;“娘……我们……我们……” 真是个不争气的,如果不是为了他,她又何苦豁了这老脸不要这么热闹! “你想想小伢子!”听焦老太婆这么一说,焦铁柱顿时耳朵耷拉了下来,看了一眼那远远的花轿,虽然隔得远,也能看见那红妆十里,花轿精致华美,便是那县城里的大财主嫁女儿也没这么风光。 “你是谁?”焦老太婆看着眼前的小后生,开口问道;“我们的事情,哪有你这种小后生插嘴的事情。” 她看着凌慎之,心里暗自里说,只要将张翠翠骗到手,将那些银子拿到手,自己的孙子小伢子也未必比这小后生差了。 想到这里,她一双小小的三角眼里的笑意不由更浓了一些。 凌慎之偏了偏头,慢慢的道;“那我问你,你既然口口声声说翠娘子悔婚别家,何时纳采,庚贴何在?三媒姓甚名谁,如今何在……” 他声音不快不慢,说起来也没什么火气,但是却让人暗自点头。 这婚姻说起来就是大茶小礼,三媒六聘。 三媒是男方聘请的媒人、女方聘请的媒人、给双方牵桥搭线的中间媒人。 三媒之后,方才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六聘。 只有三媒六聘之后,才是合法合法的婚姻。 听凌慎之这慢悠悠的说话,焦老太婆本来不把这么个小少年放在眼里的。 一个嘴上无毛的黄毛小子,在焦家村里多少比他年纪大的,五大三粗的,能言善道的的,都没有在自己手上讨到好去。 这么一个黄毛小子能有什么本事。 但是却没有想到这小少年虽然说话不紧不慢的,但是说起话来竟然让她一句话都回答不出来。 不过她也是个习惯撒泼的,平时闹起来很少吃亏,当下一双小眼睛一瞪,嚷嚷道;“我们乡下人不懂那些东西,不信你就让张翠翠出来,问问她有没有这回事?” 说着就要朝着花轿走去,一边大声道;“我倒是要看看,她装死能够装到什么时候!” 凌慎之眼睛不动,白长良却已经眉头一皱,前行一步,伸手就将焦老太婆按住了。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焦老太婆哎呀一声,叫道;“打人了!有人纵奴行凶了!” 叫的跟杀猪的似的。 凌慎之嘴角勾起一丝清冷的笑意,白长良是白家的家生子,从小跟在凌慎之身边,武艺也颇为不错,不是个死读书的人。 焦铁柱一听母亲叫的撕心裂肺的,立即急了,伸手去扯白长良,道;“放开我娘!” 只是他虽然看起来比白长良生的高壮,却只是一身蛮力,白长良轻巧一避,焦老太婆又大声的叫了起来;“啊,你在这里跟他们拉扯做什么,还不快去把张翠翠那个小蹄子扯下轿子来!” 一听焦老太婆这么说,那一群人倒是好像醒悟过来了一样,纷纷朝着那大红花轿冲了过去。 凌慎之轻轻扣了扣手指,微微一笑,眼下的那一点红痣昳丽非常,简直宛如诡艳的茶花一样,灼入了眼底。 旁边的有人看见,不由暗自心惊,暗自左右询问这位小少年到底是谁家的公子,竟然没有见过,不过左右问了一圈,也都纷纷摇头镖师并不清楚来路。 “真是……这堂堂京城大道,竟然有人敢强抢民女,我也算是长见识了。” 正说着话,却陡然听得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一群人也好像风一样的冲了过来,人没到,已经有人在大声叫道;“大庭广众之下,何人胆敢行凶?” 919.第919章 温译林 有一句话叫做,官府的人,总是要来迟那么几步。 不过这次,来的还算及时。 焦老太婆心中一紧,但是又很快放松下来。 以她的经验,这些官员是最爱面子的,她虽然心中有些害怕,但是想起以前跟那些里长打交道的日子,倒是不由振作了几分精神,暗自留神看那来人。 只要自己一哭二闹三上吊,那些所谓的里长村长,都只能乖乖的退让,哄着别人来给自己赔礼道歉。 仗着家里穷,自己又老了,焦老太婆动不动就一哭二闹,便是碰了她一根手指头也能叫的比杀猪的还厉害。 她扫了一眼凌慎之,见他兀自袖手而立,一身衣袍看上去虽然只是普通的青衫,但是那气质容貌,却是很引人注目的,就算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只怕家中也是不错。 焦老太婆心里暗自咬牙,焦家村是标准的穷山恶水出刁民,在那种穷山恶水的村子里,便是没有道理也要在别人身上榨出三层油的焦老太婆已经打定了主意,这小子竟然敢阻碍她的好事,还一副做主的派头说的她哑口无言,这次非闹的这小子一点面子都没有,还要掉一层皮才可以! 也要让这小子知道,有些人的事情,是不能随便管的! 焦老太婆只见那人锦衣玉带,衣裳颇为华丽,虽然辨别不出来是几品官员,但是但是看花团锦簇,就知道来人身份不低,更何况后面几个巡捕打扮的人,都是衣衫整齐,十分神气。 她心念一动,顿时便屈肘朝着白长良撞去,然后往白长良身上一歪,嚷嚷道;“打死人了,打死人了,张翠翠奸夫的朋友打死人了!” 不管怎么样,她既然铁了心要把这事情闹大,便也一心把事情往大了里闹。 在她心里,江云初不过是一个商人,商人最讲究的就是息事宁人了,这些官员又是维稳为先,只要…… 焦老太婆心里算盘倒是拨的响,白长良却死死的捏住她,见她这样闹,却忽然笑了一下,极低声的道;“我还是头一次见你这样敢在小公子面前作死的人。” 他声音又低,说话也快,焦老太婆心里突了一下,不由又扭头看了一眼凌慎之,见他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一袭青衫宛如修竹,她也说不出什么好与不好来,只觉得一股很不好的预感浮现了出来。 “啐,你胡说什么吓唬老太婆呢!”焦老太婆瞪了一眼变成了,她仗着自己的泼辣和年纪,在焦家村里可是战无不胜的。 那小子……、 正说着,就看见那圆脸官员嘻嘻笑着走了过去,道;“凌公子你怎么来了?” 凌慎之淡淡的道;“在附近喝茶,正好看这闹的厉害,便来看上一眼,你认得我?你是?” 那圆脸官员道;“学生温译林,曾经承蒙过白学士指点过一篇文章,若是论起来,勉强可当的一声师兄。”、 他所说的白学士,自然就是白抒怀了。 只是温译林怎么看都三四十岁了,跟凌慎之平辈论交,总是让有有点尴尬。 凌慎之点了点头,道;“他日再请温师兄喝茶,今日就不阻碍师兄办公了。” 他扫了一眼焦老太婆,淡淡的道;“如是以后****有人假冒女方亲戚,当场胡闹阻街,这京城里的人,还要不要娶亲了。” 他虽然极淡,但是却自带一股宁人的气度。 温译林心里打了个哆嗦,这凌慎之虽然跟着白抒怀读书,他见过两回,但是比起温文尔雅的白抒怀,凌慎之却更像凌绝尘一些。 不过想到那个冷到骨子里的男人,温译林不由下意识的左右看了一眼,道;“……我一定会秉公处理的!” 凌慎之淡然道;“那就辛苦温师兄了。” 温小薇一看温译林出来,眼眸一闪,吐了吐舌头,便悄无声息的借着旁人的掩盖从人群里溜走了,不过却到底舍不得,却见那少年清风粼粼,朗月皎皎,才叹了口气,扼腕的想起一句诗来,我恨君生迟,君恨我生迟,恨不生同时,****与君好。 似乎有那里不对……? 但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不能被爹抓到啊! 看着那一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温译林皱了皱眉,伸手一挥,“带走带走。” 焦老太婆惯常于撒泼打滚的,但是没想到根本没给她撒泼打滚的机会,见温译林跟凌慎之打过招呼,立即撕心裂肺的叫道;“这是官员跟奸夫勾结,要逼死老婆子啊!!!” 温译林嘿嘿笑了两声,看着就差满地打滚的焦老太婆,冷笑道;“勾结?我倒是要问问你,你一个老太婆那里来的本事,还要大将军府的凌公子来勾结人来逼死你?” 大将军府,凌公子!? 虽然见凌慎之气度不凡,但是能认出她身份的也没几个。 毕竟刚回京城不久,在外行走也多隐藏身份,又不想普通人一样在书院或者几家族学里读书,他在白家读书,白抒怀和谢老先生亲自教导。 众人虽然知道凌家有一对双胞胎,那长公子的才华文章也是极好的,但是却不知道那凌慎之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物。 如今听温译林这样说了,倒是心中一振,若有所动。 这京城里,姓凌的,大将军府,可只有一家的。 还不等焦老太婆说话,温译林又开口了;“凌公子路见不平,你也信口诬蔑,你这老婆子嘴里,到底有几句真,几句假?” 他也是在官场上打过滚的人,若说这嘴巴上软刀子的功夫,自忖也是不输给别人的。 如今想到可以跟凌慎之攀上一点关系,还是有点激动,而且最近朝中变动较大,他也是有身份的人,很有希望往前进一步,可不想因为这老太婆的胡闹,让那弹劾的帖子多上自己的名字。 在这短暂的功夫里,他手下伶俐的人已经很快从四周将事情打听的差不多了,立即小声的告诉了温译林。 温译林扫了一眼这一家人,脸上仍然笑道;“好,既然这事情闹到这种地步,本官也省的你说我等欺负于你。” 920.第920章 人证物证 “这官司状纸,无非是人证物证,只要你将那龙凤帖,女子庚贴,媒人姓名说出来,本官便为你做主如何?” 媒人是人证,庚贴则是物证。 人证物证,说起来无非就那那么些东西。 焦老太婆支支吾吾了半天,她听着旁边细微的声音,旁边立即有人嚷嚷道;“是凌将军的公子么?” 虽然就算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妇人,但是她毕竟是平直城附近的人,凌绝尘曾经驻守平直城,即便是再怎么,也是知道凌绝尘凌大将军这个名声的。 如今乍然听说那青衫少年竟然是凌绝尘的儿子,倒是不由心中一紧。 只暗自觉得自己倒霉透了。 好端端的怎么自己就偏偏选在了这个地方堵下江云初,如果换了别的地方,不将那凌家小子引过来…… 她心里后悔的要死,只是却只是后悔时间选的不对,半点不后悔自己做的这件事情,听温译林这么说,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温译林见她支支吾吾的,不由又提高声音又说了一次。 京城里的人,日子都过得不错,对于规矩这种东西,看得自然比别人重些,但是看焦老太婆这支支吾吾的样子,也清楚的知道,这事情肯定没表面上那么简单。 如果真的有议亲,那怎么还会这半天拿不出来东西。 焦老太婆听温译林又问了一次,支支吾吾了半天,看着温译林的表情,顿时便知道这事情多半敷衍不过去了,当下小眼睛一瞪,道;“我们乡下人哪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们不懂啦,当年张翠翠她娘就是亲口许给我儿子大柱子做媳妇儿的……不信你问大柱子。” 说着便将焦铁柱一扯。 一时不知道多少目光汇聚在了焦铁柱身上。 焦铁柱那里受过这种万众瞩目的,一阵心惊肉跳的,哆嗦了半天,才道;“娘……娘说的是……” 这人……看起来都至少四十了吧。 旁边立即有人窃窃私语。 虽然江云初和翠娘子是耽误了好些年,但是江云初今年也不过三十出头,一身红袍,更衬托的焦铁柱猥琐无比。 温译林看着焦铁柱,江云初在一旁冷笑道;“我还说你的女儿许给乞丐窝的老乞丐了呢,不信你问朱颜。” 无辜的朱颜:……我招谁惹谁了? 他也是个聪明人,开始的时候见凌慎之控场便一声不吭,如今这种情况下,却立即开口。 这依葫芦画瓢的一句话,倒是惹得旁边的人都哄然大笑了起来,轻薄的眼光落到旁边,只见那却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儿,虽然面黄肌瘦了些,但是也有几分楚楚可怜的风姿。 这红口白牙的,即便是人证,也是不能是家里人作证。 虽然江云初说的不客气了些,但是众人都能理解,这大喜的日子,被人闹上这么一场,即便是性子再好的人都免不得生气。 更何况江云初的性子,又跟特别好没什么关系。 朱颜更是清楚,江云初辛辛苦苦的花费了不少功夫才有了今天,如今被人搅合了,没有当场气炸已经是很难得了。 他暗自里叹了口气,幸亏自家的事情没江云初那么麻烦,江云初那几个兄弟,他想起都觉得头痛。 “看你儿子的样子,也早就娶亲生子了吧。”凌慎之在一旁慢悠悠的道。 他这话一出,旁边的人倒是都落在了焦铁柱的身上。 焦铁柱更是不知道手往哪里放了,当年小杨氏要十两银子才肯答应婚事,十两银子对他家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在焦老太婆的坚持下,这门婚事就那么黄了。 当时焦老太婆也跟他说过,那张翠翠跟了朱家小姐做丫头,听说那些丫头跟少爷什么的,都有点不清不楚的,焦家可不能要这不清白的女孩儿,他也觉得母亲说的有道理,后来不到三个月,就娶了一个隔壁刘家村的小娘子,跟张翠翠的这门婚事,就当做没有过。 只是那小娘子的肚子不争气,连生了四个女儿,让他在家里和焦家村里都抬不起头来。 好不容易前两年又怀孕了,拼死拼活生了个儿子下来,结果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大小只能保一个。 焦老太婆一锤定音——是孙子,保小的。 他一个大男人,拖着四个女儿,一个嗷嗷待哺的儿子,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江云文找上门来的时候,先给了十两银子。 他下意识的搓着手掌,心里却有些怨怼上了张翠翠,你既然过上了这样的好日子,怎么就不肯帮扶下自己呢,不声不响的就走远了。 以为到了京城,就飞上天了是吧。 虽然张翠翠已经离开秋水村很多年了,但是她麻利能干的事情,很多人都还是记得的。 所以虽然心里不是很愿意,焦铁柱还是愿意凑合着把张翠翠娶回来的。不然这种女人在外头抛头露面的,若不是看在有几分本事上,他也是不愿意的。 而且焦老太婆也跟他说了半天,说只要把张翠翠骗回来拿捏在手里,日后有的是好日子过,也可以再娶几个清清白白的好闺女。 他从小就很听焦老太婆的话,毕竟从小到大,也没有吃过亏。 但是……焦铁柱真的有点后悔了。 张翠翠,就是个不安分的祸水! 当初就不应该跟着母亲他们带着孩子来京城的,白白的受了这些眼光。 感觉到那投到自己目光里,有好奇、疑惑、但是更多的却是轻蔑、鄙夷、嘲笑…… 只觉得自己好像一瞬间就变成了耍猴的猴子一样。 都怪张翠翠,如果不是她一直装死,怎么会纠缠这么久,然后连这种官员都惹来了。 焦铁柱不像焦老太婆,他从小在焦老太婆的泼辣下长大,已经习惯了什么都有母亲出头。 虽然长得五大三粗的,但是被比他矮上不少的小少年那么一说,竟然一时呐呐,不知道说怎么好。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心里却忍不住偷偷的骂了一句。 这些达官贵人,就知道欺负他们这些穷人来体现自己的尊贵和傲慢,不就是投胎的好吗! 921.第921章 事结 温译林听凌慎之说起焦铁柱的婚事,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焦铁柱背后的那几个女子,虽然都面黄肌瘦的,但是眉目间若是仔细看来,跟焦铁柱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他也是个极机敏的人,这些年下来若不是有几分本事,也不会在京城爬到这个地位。 当下一指那几个丫头,喝道;“你们这几个黄毛丫头,跟那男人是什么关系。” 几个小丫头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脸色发白,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焦大丫颤声道;“爹……” 她声音虽然小,但是在场的人几乎都竖起了耳朵,临近的人却听得清楚,打量了一番在场的人,立即话就嘀嘀咕咕的传递了下去。 的确,现在这年头,人成亲都是很早的,就是多留上两年,也是疼宠儿女的了。 这男子看起来至少也三十多了,若是没成过亲,别人也是不肯信的。 更何况一看后头那一群小姑娘,众人心里都有了些铺子,不由交头接耳了起来。 温译林看了一眼凌慎之,见他仍然是那副安静沉重的样子,不过心中却不由叹了口气,这孩子年纪虽小,但是行事作风,却颇有几分白抒怀的样子。 表面上锋芒不露,实际上绵里藏针,一针见血。 焦老太婆虽然厉害,但是如今眼看众人都面眼带不屑的看着自己,也不由一阵慌乱,心里暗自嘀咕两句,只是强自制成的叫道;“我家里的事情,跟你有什么相干!” 凌慎之悄无声息的后退了一步,这种时候,事情既然既然差不多了,就不该他出面了。 张玉清抿了抿唇,他倒是没想到,竟然会出这么一桩事情来,不过也是多亏了小公子。 他心里松了口气,就看见凌慎之眼眸一闪,温译林已经喝道;“你既然已经娶亲生子,又来纠缠人家夫妻作甚!” 温译林为官多年,此时脸色一沉,倒是旁边的人都不由暗自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说,既然无媒无证,即便是当年那翠娘子的母亲亲口许下了亲事,也不过是这焦家另娶,又想起听说这翠娘子守了十年方肯点头嫁给江家掌柜的,倒是旁边立即有人附和温译林的话语。 江云初松了口气,感激的看了一眼凌慎之,明明没有见过,却觉得这小公子的眉目间却似乎有几分熟悉,那神气…… 倒是像当初那个风姿卓然的女子。 不过他也是个极聪敏的人,当下便朝着温译林拱了拱手,道;“还请大人为草民做主,草民也是不是个爱计较的人,只是这人生大事,断不能因为这些不怀好意的人坏了良辰吉日。” “这人既然早已经娶亲,却不知道从那里得了消息,想要坏我妻子的名头,今日倒也罢了,等他日我抽出空来,却是要递一张状子的!” 温译林见他彬彬有礼,便点了点头,令人将焦老太婆等人拖了下去,道;“我等着你。” 温小薇在一旁小声道;“我还当是什么好人呢,果然是个来骗钱的泼皮无赖。” 又嫌弃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几个闲汉,跟旁边的女孩儿家窃窃私语;“这男人真是不要脸,自己早娶了老婆,孩子都生了,还说什么人家娘亲许了婚事,哼,我还说我娘把我许了那个小公子呢!” 那几个说闲话的闲汉早就让旁边的人看不惯了,立即有人道;“说的也是,如果真的就这么一说,那什么娶不到老婆的闲汉,游手好闲的纨绔,都指望着这红口白牙随便一说,就拣那嫁妆丰厚的新娘子堵呢!” “就是就是,三媒六聘都没有,这随便一说就是婚事啦?江掌柜做得对,这种人,就应该递了状子,告他们一个讹诈之罪。” “也不知道那里来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翠娘子那样的人,是他们配的起吗?哼,我瞧着我倒是都比他像样些!”说话的是一个水红道袍的青年,眉目倒是比焦铁柱俊朗多了,他旁边的兄弟立即笑着推了他一把,道;“你好厚的脸皮,翠娘子也看得上你?” 那青年倒是红了脸,偷偷看了一眼那轿子,道;“我曾见过那翠娘子的,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是比起那些小姑娘,别有一股成熟端庄的味道……” 他兄弟顿时大声笑了起来,道;“你这小子,怎么,看上了人家?只可惜人家已经成亲了?要不你也去那老太婆,去拦了婚嫁队伍,说她娘许给你的,你至少比那家伙像样些,说不准可以少吃两年牢饭。” 青年被臊的满脸通红,拧着他兄弟一把。 旁边的人倒是点了点头,倒是将这当作了一场笑话来看。 焦老太婆本来还想跟平时在村子里一样一哭二闹三上吊来着,结果还没等她满地打滚,早被那孔武有力的巡捕熟门熟路的制住了,正要开口嚎叫,又熟练的一块布巾就塞了进来。 虽然因为这些事情耽误了点功夫,不过花轿还是很快就又抬了起来,一路欢欢喜喜的朝前走去。 张翠翠坐在轿子里,刚才朱颜溜过来跟她说了两句,她本来已经打定了主意,大不了就下了轿子,跟那些没皮没脸的扯了个干净,却不想…… 她轻轻撩起红帕,纤纤手指撩起轿帘,从缝隙看过去,也是巧合,只见那小公子正在侧脸听着旁边的长随说话,侧面清秀至极,眼下一点红痣,更是炫目昳丽。 似乎轻轻的笑了一下,神气如暮霭流玉,明明是没有见过的人,但是那神气举止,却是极熟悉的。 说了两句后,便不再犹豫,转身朝着跟她孑然不同的方向走了开去。 她伸手捏紧了手里的香囊,然后将手指收了回来,悄无声息的放下轿帘,宛如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眉目安静的垂头等着到门踢门。 过去的终究过去。 而他们,终究将走向将来。 张玉清倒是很有些庆幸,幸亏这次有小公子在,才处理的这样轻松的,否则多多少少的,只怕张翠翠都要吃些亏。 922.第922章 游守礼 凌慎之只感觉到一道清澈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回头看了一眼,却只见影影重重,红裙赤裳,倒是瞥了一眼那轿子,伸手摆弄了一下腰间的挂件。 张玉清要去吃喜酒,他也不留他,只带着白长良一路左拐右拐到了万卷楼。 那万卷楼的背后,其实是白家,当初白蒹葭出嫁的时候,这万卷楼就是她的嫁妆。 不过白蒹葭虽然很少出面打理,但那是万卷楼这么多年下来,也一直井井有条的。 白蒹葭在今年过年的时候,已经将万卷楼的令牌,一个青玉雕琢而成书卷给了凌慎之。 凌慎之在万卷楼寻了一阵,找到了几本白蒹葭和凌离儿托她带回去的书,令人包了,又问了几句最近的事情,才转身出了万卷楼去。 下楼的时候,却又恰好碰到了游守礼。 游守礼是游守心的弟弟,跟游守心长得颇有几分相似,他抬头看了一眼,便眉目不动的想要离开,结果游守礼却伸手拦住了他,道;“你就是凌绝尘的儿子?” 凌慎之目光清冷的盯着眼前的少年,说起来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身紫袍,鬓如刀裁,色如春花,脸上带着笑意,看起来就是个性情风流的人物。 “我是凌慎之。” 游守礼看着眼前的小少年,笑道;“你刚才好大的威风。” “有吗?”凌慎之淡淡的道。 看着眼前沉静冷淡的少年,游守礼就不由气不打一处来,道;“你这么嚣张,不就仗着你父母……哎哎哎?” 凌慎之理都懒得理睬这么个找麻烦的家伙,虽然是兄弟,但是这游守礼的心思行事,比起游守心就差多了。 不过那游守心却是被寄予厚望的,这游守礼既是老二前头有游守心顶着,又听说出生的时候颇有一些异象,紫霞满天,院子里的牡丹花都尽开了,所以游家的老太太宠的颇为厉害,虽然已经十五岁了,但是仍然在红粉帐中厮混,连个童生都没中过。 凌慎之暗自嗤笑一声,这出生之时,天生异相不知道掩饰还到处宣扬的,也就那么几家了。 这是连萧家都不会做出来的婚事。 他这么小的年纪都明白,若是天有异象,除非是天降祥瑞,对君对国有极大好事的异象才是可以说的。 处处说这游守礼如何如何,虽然现在是不懂事了些,但是毕竟出生之事天生异象,这孩子日后定然不同凡响。 不过越是如此,那越是明白的家族倒是避的越远了。 不过也有可能是游皇后在的那些年,韬光养晦给憋傻了,如今闻人乐节登基,免不得提拔了一些游家的人,不到短短半年,就有些得意忘形了。 不过游守礼这年纪行事,想要说些像样些的婚事,也是不容易。 这京城里的嫡子嫡女们,身份娇贵些的早就定下了,要不就是实在人才出众的。 俗话说高门娶妇,低门嫁女。 偏偏这游老太太一心一意的要给游守心娶个才貌性情家事都是一等一的。 别说这样的女孩儿家少,便是有这样的女孩儿家,也那里肯这么给个纨绔子弟。 凌慎之想起对于这游守礼的种种传言,倒是心里突了一下。 ……他懒得搭理这么个人,转身便要走。 游守礼见他要走,下意识的伸手拽了一把凌慎之。 他是个好美人的人,凌慎之虽然冷淡又年幼,但是却是他从来没见过的绝色,而且这样的性情,更是从来没见过的。 见他颦眉朝着自己扫来,只觉得心神一荡。 游守礼本来是来找凌慎之麻烦的,如今见他美貌,倒是生了些怜香惜玉之心,道;“好弟弟,哥哥请你喝酒。” 白长良在后头,眉头一皱。 他年纪大,从小眼界也开阔,有些脏的污的东西,他也是很清楚的,正因为他行事周到妥当,凌慎之有些不太清楚的下三流的手段他也清楚,所以才凭此被选中跟在了凌慎之的身边。 如今一看游守礼的神情,那里还不明白的。 顿时脸色一沉,往前跨了一步,将凌慎之掩在身后,道;“游公子,请你自重。” 游守礼扫了他一眼,见他虽然是个干净爽朗的青年,但是比起后面的凌慎之,却实在是差得远了,不由道;“我跟你公子说话,你一个下人插嘴做什么。” 便让他身边的两个下人,叫做积云、累风的将白长良拉到一旁去。 凌慎之眼眸一闪,脸上更冷冽几分,那积云累风两个,却是游家里也是首屈一指的好手,白长良双拳难敌四手,眼看便要被拽到一旁,凌慎之却冷笑一声,道;“我年纪不到,喝酒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找我了。” 他如冰如玉,其实一笑,却是多了说不出来的艳丽风情,游守礼一阵心荡,道;“好弟弟,就喝些果酒,没什么关系的。” 凌慎之上前两步,一脚朝着积云踹去。 积分累风那里不知道自家公子的心思,见凌慎之年纪尚小,也不敢动手,想着这么一个幼童,也没什么本事,当下牙一咬,就准备硬吃这一下。 这种小孩子,吃一脚也不过是花拳绣腿…… 呃。 念头未绝,已经被凌慎之一脚踹了出去,宛如一个大布袋一样,重重的摔在地上。 累风倒是吃了一惊,结果还没回过神来,又被凌慎之一把抓住,也不知道怎么全身一软,没有半点气力,被干净果断的伸手就摔在了地上。 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却连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倒在地上痛苦的滚来滚去,游守礼吓了一跳,看着眼前俊美非常的孩童,即便是用金童来形容也不过分的,但是那行事力气,却…… 游守礼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这凌慎之虽然看上去文雅温和,行事很有白家的作风,但是他毕竟姓凌…… 他的父亲,更是整个大昭都极有名声的不败战神。 看着两道清冷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凌慎之,游守礼眨了眨眼睛,道;“弟弟,你怎么下这么重的手?” 923.第923章 女子 不过游守礼后悔的倒不是调戏凌慎之,只是有些后悔带的积云累风两个太不中用了,他看着凌慎之,眼中一片火热。 凌慎之偏头道;“很重吗?” 白长良在一旁暗自叹了口气。 他虽然战斗力不行,但是凌慎之可是凌绝尘一手调/教出来的,虽然平时很少主动动手,但是这战斗力绝对是让人挑不出来什么问题的,否则也不会放心他就带着自己跟张玉清两个长随了。 这游守礼难道不知道一句话叫做越美丽的花越是有毒吗。 “你……你不愿意跟我喝酒就算了,又何必……” 凌慎之盯着眼前的少年,哼了一声,喝酒,当他什么都不知道吗? “你当我是那些不懂事的孩子吗?”他厌恶的看着游守礼,这人的目光和神情已经透露了太多了东西,让他想起来就不由自主的恶心。 游守礼干笑了两声,本来还想说什么,但是见着凌慎之那一双眼睛如秋水一般,好像自己的心思在这双眼睛面前都纤毫毕露了。 凌慎之甩了甩手,忍住自己想要当街把这家伙暴打一顿的念头,这种人,暗地里收拾就行了,这打他一顿,不过是丢了自己的面子罢了。 至于积云累风两个下人,打了便打了。 游守礼被凌慎之盯得有点身体僵硬,不过凌慎之很快就撇开了目光,游守礼刚松了口气,凌慎之道;“走。” 又冷冷的扫了一眼游守礼,游守礼顿时觉得自己好像被毒蛇盯上的小老鼠一样,不由自主的又浑身僵硬了。 白长良看着凌慎之,知道凌慎之现在的心情很不好不过这种事情,他也不知道从那里说起。 他摸了摸鼻子,本来以为这种极隐晦的事情小公子是不会知道的,但是看刚才小公子的神气话语,只怕他心里也是极清楚的。 果然不愧是小公子,什么事情都知道都懂得——不过这种事情…… 别说小公子生气了,就算是他,几乎也气得爆炸了。 一路胡思乱想着跟着凌慎之到了凌府,倒是吃了一惊,只见角门旁边正站着一个女子,年约二十五六岁,形容秀美,双目莹莹。 浑身透露着温柔而坚定的气息,只是此时却一脸复杂的站在阴影的角落。 虽然不言不语的,但是白长良不知道为什么,被那女子一下吸引了目光。 凌慎之皱了皱眉,上前两步,道;“这位夫人……。” 那女子扭过来脸,看了一眼凌慎之,眼眸闪了闪,道;“你是?”她顿了顿,才很艰涩的开口:“你是这府里的人?” 凌慎之道;“是,夫人是来寻人的?” 女子轻轻点了点头,一双眼睛落在了凌慎之的脸上。 虽然跟游守礼一样看着自己的脸,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凌慎之道;“夫人想要找谁?或者在下可以代为通报。” 白长良在后头小声的叫了一声公子,虽然这女子看上去气质不凡,不过凌慎之毕竟也是堂堂将军府的大公子,怎么能做这种下人的事情。 那女子眼眸闪烁了一会,道;“我想知道……凌家夫人她……现在……” 她虽然语气有些艰涩,但是说道凌家夫人的时候,语气还很是温柔。 凌慎之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眼前这秀美的女子,道;“夫人认识家母?” 女子似乎震惊了一下,怔怔的看着凌慎之,道;“家母?” 白长良在一旁道;“公子正是凌将军的嫡出长子……唉?” 话音未落,只见眼前女子眼眸一闭,娇躯软倒,竟然就那么昏迷了过去。 幸好凌慎之眼疾手快,将人扶住,才没有一头栽倒在地上。 白长良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就这么把人弄晕了过去,不由脸色苍白的看向凌慎之,道;“公子!我什么都没干!” 凌慎之道;“我知道。” “那现在怎么办?” 凌慎之想了想,又看了眼双目紧闭的女子,不知道为什么,这女子竟然让他诡异的想到了白蒹葭前几次的昏迷,他迟疑了一会,道;“先把人带进府里,再让大夫来看看吧。” 白长良道;“那她和夫人……” 凌慎之想了想,道;“先安顿下来再说。” 他虽然年纪小,却力气很大,进了门就有人迎了上来,见他带着一个女子,倒是慌了一片,还是凌慎之不慌不忙将各种事情吩咐了下去,让人将那位夫人安顿在了一个小院子里,才自己去见了母亲。 白蒹葭正坐在窗下弹着一首春曲,用的是那把调了不知道多久的七弦琴。 她琴音轻快,比起平时更是灵动,宛如春日百花盛放,凌慎之也能听出中间溪水点石,溅珠沫玉,似一条清泉,出自深山,清澈活泼,自由自在。 凌慎之将她点名的要几本书放在案头,白蒹葭指头一抹,落下最后一个结音,方才偏头笑道;“今日倒是辛苦你了。” 她温柔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凌慎之摇了摇头道;“不辛苦。” 凌慎之道;“今日外头却遇到了一个人。” 他便将那夫人的事情跟白蒹葭说了,遇到有手里的事情,他却半点没说。这事情白长良自然会告诉凌绝尘,他这种小孩子就不用说了。 白蒹葭伸手拨弄着琴弦,道;“我今早倒是有些心神不宁的,看来是应在这事情上了。” 她低头想了想,吩咐红萼道;“去将立春唤来。” 立春如今几乎都住在两个小娃娃的房屋里,她带孩子这种事情,倒是驾轻就熟的,最近两个孩子都很是健康活泼,也会睁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看人了,便是那样看着人,就让人一颗心不由自主的软的一塌糊涂。 过了一会立春便来了,白蒹葭便将这事情跟他说了,当下三个人便朝着凌慎之安顿这那夫人的地方去了。 那地方叫做春榛园,中间有一颗几十年的榛树,枝繁叶茂,掩盖着下面的一处小小院落,倒是很是清静。 白蒹葭眼眸微敛,心中也有几分好奇,那人到底是怎么来路,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来见自己。 她刚了出了门,就听外头有丫头一溜小跑跑了进来,脸色绯红,气喘吁吁;“夫人,贤王递了帖子来,上门拜见!” 924.第924章 闻人轻柔 贤王闻人轻柔。 白蒹葭一直在想,什么时候寻个机会,再去见一见贤王妃,只是这事情还在安排呢,但是没想到贤王妃没有见到,这闻人轻柔倒是自己递了帖子来了。 她看了一眼立春,心中一动,几乎要按捺不住就冲进春榛园里,最后她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对立春道;“你去见见她……我去见贤王。” 立春应了一声,担心的看了一眼白蒹葭。 白蒹葭闭了闭眼睛,定了定神,遥遥的看了一眼春榛园,才收回目光,对那小丫头道;“将贤王请到大堂。” 小丫头应了一声,飞快的跑了。 凌慎之看了一眼母亲,又看了立春,低声道;“娘。” 白蒹葭摇了摇头,笑道;“来的或许是故人。”她看了一眼儿子,轻轻的拍了拍他肩膀,道;“你今天忙了一天也累了,好好的去休息吧。” 凌慎之虽然心里好奇,不过既然白蒹葭这么说了,也只是深深看了一眼白蒹葭,乖巧的应了一声,道;“我这里还有些玩意儿,给离儿送去,送完我就回去了。” 白蒹葭点了点头。 闻人轻柔从来是个很受天地眷顾的男人。 这么多年下来,在白蒹葭的记忆里,这是个越发妖孽的男人。 头戴云龙瓒银白玉冠,江牙海水白蟒袍,腰上系着镶鸽血红宝石的碧玉带,本就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如今刻意打扮下,明媚灿烂,脸上带着令少女沦陷的笑容。 只是意气风发这种事情,即便再怎么强撑,骗得过别人,也骗不过那心思敏锐的人,白蒹葭偏头,微微一笑,这样的男人,刚从西周大胜归来,如今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情,只怕也就…… 她扫了一眼闻人轻柔,淡淡的道;“妾身来迟了,还请贤王爷不要见怪。只可惜相公不在府中,还请……” 闻人轻柔看着眼前从容镇定的女子,却忽然笑了一下,异常妖娆,道;“你不是也一样的吗?” 他盯着眼前的女子,见她神色从容,心里不由一阵动摇,暗自嘲笑了自己一声。 这女人,倒是演的一手好戏。 白蒹葭从容的受着闻人轻柔的打量,不管他到底在想什么,白蒹葭都打算不动如山。 闻人轻柔淡淡的道;“本王那夫人,最近受了些惊吓,有些……”他顿了顿,道;“前几日从家中流落了出来,落在了贵府上,正好有人看见,便给我传了个话,我便来接她回去。”、 他脸上带着怜惜,声音也格外的缠绵温柔;“你看,女孩儿家,总是要小心些,否则出了什么事情,也就不好了,这次幸亏了遇到了凌小公子,否则我还不知道怎么……唉,凌小公子人呢,素来听说凌小公子才貌双全,怎么不叫出来让本王见一见。” 才貌双全这种词语,素来是形容女孩子的。 看着笑的越发妖孽的闻人轻柔,白蒹葭基本确定,虽然不知道贤王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她敢保证,闻人轻柔现在绝对是要气疯了。 她倒是咯咯笑了两声,道;“贤王爷别听外头那些什么胡说八道的,也不过就是小孩儿家,哪有这些有的没的。” 却是半点不肯接闻人轻柔的话。 闻人轻柔脸上一冷,正要说什么,就听白蒹葭嫣却又话锋一转,道;“今日慎儿倒是真的带了个女子回来,我还没来得及见,就听说贤王爷你来了。”她眼眸一转,看着闻人轻柔慢慢的道;“既然是贤王爷的人,那贤王爷就将人带回去吧。” 说着便嫣然一笑。 她这回答倒是大大的出乎了闻人轻柔的意料。 白蒹葭刚说完,就感觉到两道鹰隼一样的目光罗在了自己身上,几乎是要瞬间将自己的刺穿的目光。 “凌夫人果然是玲珑心肝,识时务的很呢!”闻人轻柔看着白蒹葭,眼眸一闪,嘴角一钩。 “不敢当。”白蒹葭嫣然一笑,浅浅的道;“贤王爷是让那位王妃醒来之后过来还是一起去春榛园……” “醒来?”闻人轻柔脸色微微一震,目光如鹰隼一样落在白蒹葭的脸上,“她出了什么事?” 白蒹葭不动声色的笑道;“我那知道,慎儿说是晕在了外头,他心下不忍,便将人带了进来,正说去瞧瞧呢。” 她这话刚才已经说了,闻人轻柔立即想起白蒹葭刚才已经说过了。 他眼眸一沉,扫了一眼白蒹葭,见她眉目清冷,神情沉静,倒是显得自己大惊小怪了些,当下脸上的笑容更艳丽了几分,道;“带路。” 伸手将手上的茶杯一放,已经站了起来。 白蒹葭微微一笑,道;“请。” 春榛园外却有几个丫头,正在那里小声说着什么,就看见一个异常俊逸的男子跟着白蒹葭走了进来,不由心中倒是暗自嘀咕。 大丫头秋痕往前走了两步,就听白蒹葭道;“今日慎儿带回来的那个女子,可在屋里?” 秋痕道;“在的。” 白蒹葭点了点头,抬眸看了一眼闻人轻柔,闻人轻柔已经抬腿进了屋子,她笑了一下,道;“你们夫妻想来是有私房话要讲,我就不进去了。”又冲秋痕道;“让立春出来,准备轿子,送贤王爷回去。” 秋痕应了声是,飞快的走了出去。 白蒹葭伸手摆弄了一下袖子,闻人轻柔满意的道;“凌夫人,你倒是个聪明的人。” 白蒹葭只是笑,也不说话,看着闻人轻柔走进了屋子里,她也不在意,从丫头手里拿了一把瓜籽儿,逗着架子上的鸟雀。 不一时立春就从屋里走了进来,悄无声息的站在一旁。 闻人轻柔看着床上躺着的女子,沉睡的样子是他极为熟悉的,可惜即便是在睡着的时候,眉头也是微微颦起,似乎是在为什么事情发愁一样。 他倒是安心了下来,缓缓踱到床边,凝眉看着女子,却忽然淡淡的笑了一下,伸手抚上女子的眉目,柔声道:“你看,你心心念念的连儿子都不要了,跑回来又怎么样?” 925.第925章 恼怒 “她终究已是凌家的夫人,她的夫家,已经在她心里是最重要的存在。” 闻人轻柔的脸上,露出一个放肆的笑容。 房间里并不算明亮,他却蓦然一震。 躺在床上的,是一个颇为清秀的女子,双目紧闭,睫毛低垂。 只是…… 却偏偏不是他所要的那个! 闻人轻柔脸色陡然一变,手上一紧。 白蒹葭偏头看着青年,笑道:“今日回来的倒早,只是这日家里出了些事情,却还没来得及备饭,还得等等。” 凌绝尘摇了摇头道;“家里来人了?” 白蒹葭应了一声,道;“是贤王爷。” 凌绝尘道;“你去备饭。” 白蒹葭迟疑的看了一眼屋子,道;“这贤王爷……”却又看了一眼凌绝尘,便笑道:“妾身明白了。” 也不多说,便带着立春,从春榛园走了出去。 她刚走到门口,就听闻人轻柔扭曲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白!蒹!葭!” 抬起下巴看了一眼立春,却见她安安静静的站在后面,眉目间带着惯常的笑意,她嘴角的笑意又浓了几分,笑道;“慎儿今天带回来那女孩如何了?” 立春小声道:“那姑娘本就体弱,最近又心血消耗过度,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方才昏迷了过去,不过也没什么大碍,只要好好调养一阵就是了。” 听立春这么说,白蒹葭倒也放了心,眼眸一转,笑吟吟的回了院子。 小厨房里的东西早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她想了想,道;“可有孢子肉?” 管小厨房的婆子笑道;“有的,新鲜的孢子和大雁,还有鹿肉跟野猪肉,本来想着今天只做鸮鸟肉汤,夫人可有什么想吃的。” 白蒹葭点了点头,信口便点了三菜一汤。 凉拌鸡毛菜、糖醋白菜、炸烹金银花孢子肉,汤是冬瓜碎肉汤。 其他都是很常见的东西,小厨房倒是容易做,只是这金银花这一样,难得的是这家中却没有新鲜的金银花,不过婆子自然不会多说,满口应承,方才将白蒹葭送了出去。 那婆子暗自奇怪,她的小孙女儿在一旁道;“夫人倒是没点菜这么仔细过,莫不是什么客人要来?” 她姥姥瞪了她一眼,自家这小孙女儿晴痕就是脑子太单纯了些,难怪只能在厨房里厮混! 晴痕偏偏还在那里眨巴着一双杏眼看着自己的姥姥,道;“听说今天贤王爷来了,客人就是……” 话语没完,就被婆子一手指戳在额头上,道;“你拿这菜待客不嫌寒酸我还嫌寒酸呢!” 更别说夫人了。 晴痕哎呀一声,眼眸一转,道;“那你说,夫人点这菜是为了什么?” 倒是将她姥姥堵得说不出来话,最后眼睛一瞪,道;“就你话多,还不快去买新鲜的金银花!” 晴痕被鸡毛掸子抽了几下,嗷嗷叫着一溜烟的跑了出去,偏偏嘴里还叫道;“姥姥你说不过了就知道骂我!” 晴婆子看着她一溜烟的跑了,摇了摇头,不过看着立即被小丫头们跳出来的鸡毛菜,白菜,冬瓜这些东西,倒是也不由挑了挑眉。 这几道菜,看起来也没什么稀奇啊,为什么夫人好端端的会点这菜呢。 不过她很快就摇了摇头,将事情抛之脑后了,无论如何,这种时候还是先把菜弄好吧。 闻人轻柔脚步沉重的跨出房间时,就看见院子里的榛树下,站着一个青年。 他与这青年相互闻名已久,但是相见的机会却不多,当下眼眸一沉,道;“凌将军,久仰盛名了。” 凌绝尘冷淡的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你的人不带走?” 闻人轻柔两手空空,倒是冷笑道:“里面那人是我要的人吗?” 凌绝尘道;“你不带走就算了。” 闻人轻柔一扬眉,左右张望了一下,道;“凌夫人呢?” “……”凌绝尘安静的盯着闻人轻柔。 闻人轻柔道;“我的确有一些事情要问她。”只是怎么听,都有一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凌绝尘道;“……问我也是一样。” 闻人轻柔盯着眼前的青年,却忽然冷笑一声,道;“那我就问了,我倒想知道,我那王妃,如今身在何处!” 凌绝尘扫了一眼闻人轻柔,他大概已经是怒极了,显然觉得屋子里那个女人的存在是白蒹葭耍他的,此时气势全开,久居高位,又刚从战场的上归来的青年脸色黑沉之下,浑身似携带者狂风暴雨一般。 旁边本来粉面含娇的几个使女,已经被逼迫的站在一旁,瑟瑟发抖,脸色苍白,只盼离眼前这人越远越好。 “你王府的事情,来问我作什么?”凌绝尘丝毫不为所动,淡淡的道。 他站在那榛树下,如果是说闻人轻柔是狂风暴雨,那他就是那狂风暴雨之中也不为所动的灯塔。 听完凌绝尘的话,闻人轻柔眼眸一沉,冷冷的道;“好,好!” 素问这一跑,虽然最开始也是让她经历过最后的挣扎认清现实,但那是却没有想到,最后却偏偏出了这回事。 那丫头竟然真的就那么跑得无影无踪了! 闻人轻柔看着凌绝尘,冷声道;“凌绝尘,我本来以为你很聪明的。” “……”凌绝尘默然,最后开口道;“妻子丢了就好好找,冲别人撒气算什么本事?” 闻人轻柔被他一句话噎的死死地,他这番举动,自然是有些撒示威的意思,对于白蒹葭,他素来忌讳的紧。 脸上青青红红白白了半天,最后又一片黑沉,怒哼道;“你就祈祷白蒹葭能够忍你一辈子吧。”他又恶意的盯了一眼凌绝尘,冷然道;“当年的事情,你的心思,当我不知道么!” 凌绝尘身躯一震,就听闻人轻柔又道;“怜儿回来寻了白蒹葭,嘿嘿,她在白蒹葭心头的地位……” 他充满恶意的看了一眼凌绝尘,见他仍然不为所动的样子,心中却冷哼一声,嘿嘿笑了两声,方才一甩袖子,拂袖而去了。 这种情况下,闻人轻柔也只能嘴皮子上讨些便宜了。 虽然这么告诉自己,但是凌绝尘的脸,仍然不由自主的沉了下去。 926.第926章 婚事 白蒹葭正坐在桌边,看着桌子上的菜,若有所思,就看见凌绝尘从外头走了进来。 笑吟吟的让人上了碗筷,笑道;“相公……” 却见凌绝尘脸色上有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沉凝之色,不由心中一动,道;“那贤王爷……” “他已经走了。”凌绝尘看了一眼白蒹葭,顿了顿,道;“没事。” 白蒹葭在屋子里的时候,已经将这事情想了几次,她也不知道,凌绝尘到底有没有关于素问的记忆。 那幽昙花灯所燃烧的记忆,到底到了一种什么样的地步,不过看凌绝尘的神色和听他的口气,却是不想多提这件事情的,便也微微一笑,没有再多说。 只是让人上了菜来,丫头们鱼贯而入,手脚轻巧而麻利,连一点多余的声音都没有发出,就摆了一桌子的菜肴。 瞧见这一桌子菜,凌绝尘倒是看了一眼白蒹葭。 白蒹葭笑道;“怎么这么看着我?” 凌绝尘摇了摇头,道;“这菜……你添了?” 这厨房虽然有立春管着,白蒹葭的菜单从某些方面来说也是立春掌着的。 白蒹葭倒是奇怪的看了一眼凌绝尘,道;“倒是没想到相公既然会在意这种东西。” 凌绝尘咳嗽一声,解释道;“也不是,只是比平时多了几样菜。” 白蒹葭素来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但那是也不代表浪费。 菜总是就那么几样。 倒是很容易就看出来了。 白蒹葭抿嘴一笑,道;“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便让厨房将这东西做来给我尝尝,倒是忘了让他们将这多的撤下去了。” 凌绝尘嗯了一声,道;“没事。” 白蒹葭瞅了他一眼,就瞧见他撇开脸,道;“你也不用这么节省,想吃什么就跟厨房说就是了。” 白蒹葭倒是忍不住笑了笑,道;“那里是节省,只是大多是我一个人,做太多也麻烦。” 她虽然语气温柔只是纯粹叙述的语气,但是凌绝尘听在耳朵里,却是一阵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就听她笑道;“这孢子肉倒是许久没吃过了,也不知道这厨房里的人做出来是什么味道。” 说着便夹了一筷子金银花送到嘴里,却是眉头微微一皱。 到底不是那个人做出来的味道。 凌绝尘看着她的神情,没有说话,只是就着金钱肉默不吭声的吃了两碗饭。 白蒹葭眼眸一闪,等吃完饭就拿了一本书去旁边看着。 凌绝尘看着丫头将剩下的菜都收了下去,白蒹葭坐在琴边,才问凌绝尘道;“今日贤王爷可为难你了?” 凌绝尘摇了摇头,道;“你放心。” 白蒹葭眼眸一闪,道;“嗯。” 她跟凌绝尘自从那一夜之后,倒是和睦了很多,却忽然眼波流转,笑道;“说起来相公那夜去买点心,只怕……” 她盯了一眼凌绝尘,笑道;“只是那贤王妃如今却不知道去向,以贤王的性子,只怕日后不肯善罢甘休。” 凌绝尘冷然道;“他自己家里的事情,与我有什么相干。” 白蒹葭见他神色冷淡,倒是凌绝尘见她神色,顿了顿,道;“那姑娘留在府里始终不成样子,等她身子好些,你便将她打发了吧。” 他倒是很少说这样的话,说完了便专注的看着白蒹葭。 白蒹葭微微颦了颦眉,道;“我知道了,你放心便是。” 凌绝尘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白蒹葭,想了想,温声道;“你也不用害怕闻人轻柔,我总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却又想了想,道;“如果闻人轻柔再来寻你的麻烦,你让人来告诉我便是。” 白蒹葭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见他一脸认真,便忍住笑,正色道;“贤王爷也不是这样不讲道理的人,那里会为难我这样的一个小女子。” 凌绝尘道;“你不知道他的性子。” 白蒹葭心里暗自道,我虽然以前对于闻人轻柔这个人不怎么了解,但是这段时间可是很清楚的了。 不过见凌绝尘这样说,心中也有几分高兴,便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却又忽然笑了一下,道;“说起来我倒是想起一桩事情来了。” 她瞅了凌绝尘一眼,道;“立春这些年跟在我身边也耽搁了,我瞧着立夏倒是个不错的,琢磨着做主给他们主个婚事。” 凌绝尘看了一眼白蒹葭,道;“你做主就好。” 白蒹葭笑道;“到底是你的人,我总要问过你才是。” 凌绝尘皱了皱眉,道;“怎么说这种话。” 白蒹葭倒是忍不住又笑了出来,见他面有不悦,才道;“好啦,是我说错话啦,只是想着这事情我拿了主意,总是要跟你说一声的。” 毕竟立春和立夏再怎么说,都是凌绝尘手下的好手,这婚事白蒹葭虽然琢磨的差不多了,但是于情于理,还是要跟凌绝尘说的。 凌绝尘想了想,道;“我将立夏留给你。” 倒是将白蒹葭吓了一跳,急忙道;“不用。” 凌绝尘道;“如今这边疆的事情也差不多了,只是这京城里正是乱的时候,立夏也差不多跟我在京城里处理一些事情。” 说着便寻了一块小令牌,交到白蒹葭手里,低声道;“如今那四部的人在京里有一个联络地点,你若是有空,可以让立春带你去。” 他低声报了一个铺子的名字,白蒹葭想了想,记得这铺子是在账本上见过的,是一个米铺,离凌府也不算远,小半个时辰也就到了,平时进出也很正常,若不是凌绝尘这次说了,她也不知道这米铺竟然另有奥妙。 她看了一眼凌绝尘,便伸手将那令牌收了,就听凌绝尘忽然道;“说起来四部里也有不少人,到了年岁了。” 白蒹葭倒是笑着瞥了他一眼,道;“怎么,要我做主?” 凌绝尘道;“你是主母。” 这种事情,本来就应该白蒹葭掌着的。 眼看凌绝尘这样理直气壮的样子,白蒹葭倒是笑了笑,道;“你那四部死士,我可不知道怎么回事。” 凌绝尘道;“春夏不用管,主要是秋冬……也差不多该退休养老了。” 白蒹葭略一思索,顿时明白过来,这春夏二部的人大多都有掩饰的身份,秋部一个精研毒药,一个专精杀手。 927.第927章 暴雨 闻人轻柔的脸色很难看,他回到王府的时候,又去看了一次闻人流光。 闻人柳依正在房里喂闻人流光喝药,听说闻人轻柔来了,顿时脸上一喜。 闻人流光拉了拉她袖子,叫了声姐姐。 闻人轻柔脸色黑沉的走了进来,闻人流光有些害怕,叫了声父王,又左右张望了一番,道;“母妃呢。” 闻人轻柔听他说话,不由脸色更难看了几分,道;“流光你怎么样了?” 闻人流光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他稚气的小脸上有些伤心,道;“父王,母妃为什么,为什么会……” 闻人轻柔见他伤心,便笑道;“你母妃只是最近有些事情不大想得开,等过一阵便好了。” 闻人流光拽住他的袖子,见他笑的明粲,便也心里一动,就听闻人轻柔道;“只是你却是不要怪她才是。” 闻人流光摇了摇头,道;“我怎么会怪母妃,便是要怪,也怪那蛊惑母妃的人。” 闻人轻柔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这才是我的好孩子。” 却又冲闻人柳依抬了抬下巴,道;“看好你弟弟。” 闻人柳依抿了抿唇,她年纪虽然比闻人流光没有大上几岁,却是极端雅内敛的矜持性子,虽然觉得父王看上去跟平时虽然没什么两样,但是心头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安。 本来想要说什么,但是既然听闻人轻柔这么说了,也只是垂了眼睛,应了声是。 闻人轻柔又说了一会儿,才回到书房,立即有暗卫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他脸色阴沉的坐在位置上,伸手轻轻的捻着两枚文玩核桃。 等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冷冷的道;“凌家的人,给我看紧了。” 他就不信,那丫头千辛万苦的跑出来,不会跑回去见白蒹葭。 暗卫应了一声,闻人轻柔又一连吩咐了几件事情,最后才摊开右手,那两枚本来价值不菲的文玩核桃,竟然已经被他活生生捏成了四分五裂的几块。 伸手将那尸体往一旁已丢,闻人轻柔摆了摆手,道;“下去吧。” 暗卫应了一声,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自从上次被人混入怜阁,闻人轻柔勃然大怒,身边的暗卫处理了一批,他也是方才替补上这事不久。 听完闻人轻柔的吩咐,立即飞快的退了下去。 出门的时候抬头望了一眼天,却是天色阴沉,眼看着要下雨了。 这贤王府里的气氛,却比这天气更加压抑。 过了午时,这压抑了许久的天气,终于下起了暴雨,这暴雨倾盆而下, 白蒹葭看着外头的天气,伸手将一枚白子放在棋盘上。 凌离儿算了半日,扁了扁嘴,道;“我输啦。” 这雨水连绵,落在地上,溅开小小的水花。 这样的天气,想要出门已经不易,凌离儿跟白蒹葭下了半日的棋,输的一塌糊涂,最后将棋子一丢,笑道;“不玩啦不玩啦。” 满脸娇气。 白蒹葭伸手揉了揉她的脸蛋儿,凌离儿眼眸一转道;“娘,哥哥带回来那个女孩子醒了呢。” 白蒹葭道;“既然醒了,便让人问清楚她的身份来历,将她送回去吧。” 凌离儿眨着眼睛看着一脸平静的白蒹葭,白蒹葭笑着瞥了她一眼,道;“怎么了?” 凌离儿道;“咦,就这么把人送回去吗?” “不然你还想怎么样?”白蒹葭冲凌离儿抬了抬下巴,道。 她又拣起一枚白子,放弃了一处大龙,反而在另外一处下了一子。 凌离儿嘟了嘟小嘴,眼眸一转,就听外头丫头来说,那救回来的姑娘想来谢谢白蒹葭。 白蒹葭摇了摇头,道;“救她的是慎儿,慎儿如今正在读书,就不用麻烦了,打发了她出去吧,不过这雨太大了些,可以让她雨停了再走。” 丫头应了一声,将话传了出去。 凌离儿眼眸一转,哎呀一声,只见白蒹葭一手持黑,一手执白,一人对弈两方,白棋竟然渐渐的搏出了一点活路,不由倒是津津有味的到了白蒹葭身边靠着白蒹葭坐下,看着白蒹葭双手互搏。 她虽然聪颖,但是毕竟年纪还小,白蒹葭下了几目,转头道;“你别看了。” 这东西,还是太耗损心血了些。 凌离儿哦了一声,又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棋盘,白蒹葭揉了揉她头发,中午的时候凌离儿过来寻她,结果倒是被雨留住了。 凌离儿又看白蒹葭左右互搏了一会,坐在旁边,拣着新鲜槐花做的槐花糕吃了两块,就瞧见外面的雨渐渐的淅淅沥沥了起来,后面慢慢停了。 只是天色却已经晚了。 她眼睛一转,就琢磨着今天要赖在白蒹葭这里吃饭,还没等她扑上去撒娇,就听着外头帘子一挑,凌绝尘已经走了进来。 凌离儿倒是跳了一跳,立即坐的端端正正,脊梁挺直,眼观鼻鼻观心的绝不多说一句话。 白蒹葭倒是抬头笑了一下,道;“今日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凌离儿急忙将手上的槐花糕吃了个干净,在手巾上擦了擦手,道;“爹。” 凌绝尘扫了她一眼,嗯了一声,伸手将身上湿淋淋的蓑衣斗笠摘了下来,丫头接了便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白蒹葭笑道;“这样大的雨,怎么这么急着回来。” 又嘱咐丫头去小厨房里端热腾腾的姜汤来。 凌绝尘没有说话,看着桌子上的棋盘,扬了扬眉,道;“你们在下棋?” 白蒹葭看着凌绝尘,轻轻的皱了皱眉,道;“这雨下的倒是大,家里又没什么事情,你又何必赶着回来。” 虽然现在雨已经小了不少,但是看凌绝尘这样子,在外头的时候,那雨还是大的紧。 凌绝尘抿了抿唇,看了眼白蒹葭,进了里屋自己换了身衣服出来,正好丫头送了姜汤来,白蒹葭盯着他三下五除二就喝了一碗,又招手将凌离儿叫了过来。 凌离儿皱了皱小脸,还是捏着鼻子将那姜汤喝了下去,看她小脸跟苦瓜似的,白蒹葭柔声道;“最近天气变化无常,这姜汤也是驱寒又防治风寒的,先喝些总比你染了风寒再来治来的好。” 928.第928章 没了 凌离儿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将一碗姜汤都一口气灌了下去,伸手拿了旁边的清茶,又咕噜咕噜的一口气喝了个干净,才觉得嘴里那可怕的味道略淡了些。 凌绝尘道;“事情妥了,六月十二。” 他说了个地方,白蒹葭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凌离儿不知道他们在打的什么哑谜,一双眼睛左顾右盼了一会,眼看父母似乎都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不由撇了撇嘴。 凌绝尘道;“你也喝一碗。” 伸手倒了一碗姜汤,八分满的样子,放在了白蒹葭的面前。 白蒹葭伸手拿了一个骨瓷小勺,低头喝了两口,抬头道;“阿九添妆的单子我拟出来了,回头你看一看,等定了我再给慈姑过过眼……。” 她说的差不多了,看凌绝尘点了点头,便垂下眼睛,专心喝汤。 凌绝尘在一旁坐下,看着白蒹葭轻启朱唇,小口小口的喝着姜汤,不由轻轻的皱了皱眉。 这天气也寒凉的很,虽然在屋子里,白蒹葭却只穿了一身月白绸衫,看起来莫名就单薄的很,自从立春被打发去照顾两个小娃娃后,白蒹葭身边也没什么得力的人了。 似锦几个,毕竟年纪小,又谨守分寸,又对如月那件事情心有余悸,倒是大多都在外头伺候着,白蒹葭虽然琴棋书画诗茶酒样样精通,但是有时候对于自己的身子,却有些不太在意了。 他摇了摇头,想了想,记得白蒹葭有件青色的小披肩,正要让似锦将这那披肩寻出来,就听着外头已经有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奔了过来,窗外本来已经停歇的暴雨又瞬间大了起来。 将大丫头的声音掩盖在了那狂风暴雨中。 “将军,夫人!老夫人……没了。” 凌绝尘的身躯,微微一僵。 白蒹葭捏着小勺的手一抖,顿时小勺从瓷碗旁边滑了下去,发出轻巧的一声。 凌离儿手上的茶盏一滑,那滑腻的骨瓷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却顾不得疼惜,已经飞快的跑到了白蒹葭身边,一脸担心的看着白蒹葭。 凌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冲了进来,脸上模糊一片,也不知道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一进屋,就湿淋淋的跪了下来,嚎啕大哭道;“将军,夫人,哇……呜呜呜……老夫人……老夫人她……呜呜呜。” 却是一路哭哭啼啼的,白蒹葭力持镇定,定了定神,她早有心理准备,如果不是庄园里的东西,只怕凌老夫人连这个年都撑不过。 她下意识的盯了一眼凌绝尘,却见他脸色仍然是木木的。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跟平时没什么区别,但是白蒹葭却知道,凌绝尘这时候的心里,只怕是极伤心的。 她看着凌绝尘,又感觉到一旁的凌离儿,伸手捏了捏凌离儿的袖子,道;“你在这里等着。” 又对那丫头喝道;“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还不快把事情说来。” 伸出手去,站到凌绝尘身边,这人虽然说起来冷淡,但是这种时候,只怕也是真正的懵了。 她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倒是比凌绝尘镇定很多。 那大丫头哭道;“午后的时候老夫人说要睡一会,便将我们都打发了下去,呜呜呜,后来一直到了晚上都没有起来,直到李麽麽让我们去请老夫人起来用晚膳,方才……方才发现……” 白蒹葭只觉得手里的一只粗糙大掌,异常冰凉,不由下意识的握了握凌绝尘的手,低声道;“相公。” 凌绝尘才似乎回过神来,低低的道;“我……我没事。” 他盯了一眼那丫头,道;“走。” 白蒹葭急忙跟在他身后,飞快的朝着凌老夫人的院子走了过去。 外头有人扣了四声云板,凌绝尘听得这丧音,只觉得一身冷汗,迷迷蒙蒙的才回过神来,只感觉白蒹葭还死死的握住自己,不由反手握住白蒹葭的小手,又向前两步。 白蒹葭倒是冷静,低声道:“可要给纤纤递个帖子。” 凌绝尘应了一声,里头乱成一团,他走了进去,就看白蒹葭脸色沉凝,唤了几位婆子丫头来,问了两句,那婆子丫头哆嗦的厉害,这老夫人不知不觉的去了,虽然当时是老夫人将她们打发下去的,,但是毕竟说起来也有他们伺候不周的罪名。 若是寻个理由,将自己随便发卖出去也是应当的。 还是李麽麽毕竟见过几分市面,撑着来说话。 原来凌老夫人今日精神好了不少,中午的时候,也额外多吃了半碗银耳羹,李麽麽本来还想放着一个小丫头伺候着,被凌老夫人嫌太吵闹,图清静便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说是谁不听命令,便将人发卖出去。 众人不敢违背,一直到了用膳的时候,才怀疑凌老夫人是不是睡过了头,结果唤了两声没有反映,一凑上来,才发现早没了气息。 众人不敢妄动,急忙让人去请白蒹葭,结果不曾想凌绝尘也已经回来了。 李麽麽心里倒是略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有了主心骨。 白蒹葭走了上去,只见凌老夫人躺在大红酸枝贵妃榻上,身上盖着一件天青锦绣寝衣,上头却绣了榴开百子的图样。 凌老夫人虽然已经没了呼吸,只是却脸色红润,嘴角微微翘起,就好像睡着了一般。 衣服也很整齐,甚至那衣裳是罕见的正红色宫装,莫名的给凌老夫人添加了几分年轻娇艳的感觉。 看着凌老夫人的样子,白蒹葭心里忽然想到,凌绝尘虽然长得好看,但是这眉目间,还是有几分凌老夫人的影子的。 白蒹葭低声道;“看来慈姑是在睡梦中……没的,也没受什么苦楚……这……” 她只觉得这话说的艰涩,心中不由一顿。 平时话语行止,她总是做的妥妥帖帖的,但是真的面对这种事情,却是觉得说什么话都很苍白,最后索性闭了嘴。 床边的小几上,却用一个白玉榴开百子摆件压着一张薛涛笺。 那薛涛笺上,尤有字迹。 929.第929章 小皇子 贤王爷家的暗卫蹲在门口,以各种身份将那凌家围了个水泄不通,即便是暴雨,也没有抹灭他们的意志。 先是凌绝尘冒着暴雨回来,倒是将旁边的一个装作货郎的人吓了一跳,只当是自己出了什么纰漏,不过好在凌绝尘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进了府邸。 正琢磨着这凌家没什么奇怪的东西,凌家却传了云板出来,连扣四声,是为丧音。 那暗卫不由惊的脸色煞白,这凌家就这么几个主子,能让他家传丧音的,不管是谁,都不是一件小事。 正想着,就看见凌绝尘一骑绝尘,直奔皇宫方向而去。 不由惊的脸色通红,又看见角门开了,一个丫头送着一个戴斗笠的姑娘出来,那小丫头道;“如今家里出了事情,也没时间照顾你啦,你路上多小心些。” 那脸色苍白的姑娘摇了摇头,道;“只是不能跟夫人亲口说一声谢谢,总是有些……” “我们夫人不是在意这些事情的人,你也不比将这事情放在心上。”那小丫头是个很活泼的人,说了两句,吐了吐舌头,道;“府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呢,我就不送你啦!” 姑娘摇了摇头,转身撑开一把油纸伞,却是朝着北区去的。 京城里分区甚为严谨,南区非富即贵,北区却极为 这姑娘看样子却是出身北区出身的普通人,一身普通的粗布衣裙,看上去跟这南区也有几分格格不入。 那少女雨中撑伞,倒是颇有几分袅娜之意。 只是去的方向跟凌绝尘却是截然不同。 这姑娘正是闻人轻柔亲自叮嘱过,要盯紧的一个人。 暗卫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心一横,伸手从腰间掏出几样东西,飞快的写了几个字,冲另外一个暗卫打了个眼色,示意他快回贤王府去禀告贤王,自己却立即悄无声息的跟上了那位袅娜少女。 那少女一路缓行,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到了北区,先进了一个米铺,买了些米,又买了半桶油,便缓缓的一路走了过去。 这北区里,也是分的很清楚的。 越是靠近北街和南街的地方,就越是热闹,当然,房价也越发高昂。 虽然是京城,但是也是分为三六九等的。 暗卫一路跟着那少女到了一处大杂院里,这天气,大杂院里也安静的很,不过却有几个人从窗口看见了跟她打招呼,她走到了一间房里,将手里东西放下,似乎松了口气,那屋子极小,只摆的下一张床,外头却又有半间屋子,充作厨房。 少女在床上坐了一会,收拾了下东西,便缓缓走了出来,开始做饭。 只是受了这雨,这柴火有些潮湿,她皱了皱眉,很不容易才生起火来,却只觉得后颈陡然一痛,眼前一黑,顿时晕了过去。 暗卫扫了一眼这小屋子,将那少女负在背上,几个起落,顿时便飞快的从这大杂院里消失了。 …… 那薛涛笺上写了几个字,白蒹葭眉目微凝。 刚才在看见凌老夫人的时候,她却不知道怎么想起了一句话。 年二十九,天下大定,旧伤复发,一月乃逝世。 她十四岁嫁了凌绝尘,十五岁生了凌慎之兄妹后不久就陷入了沉睡,便是睡了足足八年,如今醒来后,又过了一年。 她已经二十四岁了。 而凌绝尘,刚好大了她三岁。 离那个要命的年头,还有两年…… 白蒹葭下意识的捏紧了手里的薛涛笺,旁边的人只看见上头写了子渊两个字。 白蒹葭就已经将那薛涛笺收了起来。 她神色冷静的看了眼丫头们,道;“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她神色沉静,却是眼圈红了,看在眼里,却觉得比那大声啼哭还要厉害。 那丫头们看着她冷静的神色,顿时也好像有了主心骨一样,不敢再啼哭了,就听白蒹葭飞快的发布了一连串的命令下来。 凌纤纤知道母亲没了,倒是大哭了一次,叫了声娘,她自从懂事后,只觉得自己 只是她那身孕已经有七个月了,悲恸之下,竟然早产了,倒是将闻人乐节惊了一跳,他极重视这个孩子,当下那太医院的医者跪了一地,听着从来都很冷静的新帝更加冷静的说救不回皇后和小皇子就抄了他们全家,不得不拼了全力。 还是旁边的人劝解道,七月活八月死,才算是稳定了下来。 这闹得厉害,让闻人嘉和都知道了,让人送了一瓶雪莲归芪丹来,是滋阴助阳,补气养血的。 也是白蒹葭用庄园里的雪莲为主料炼制出来的,她知道这庄园里东西厉害,颇为谨慎,那做主料的雪莲里,也混了些外头的雪莲。 所以这雪莲归芪丹虽然药效不凡,但是也没雪莲归脾丹那么厉害。 不过白蒹葭解释说是那一株炼制雪莲归脾丹的雪莲大概有几百年了所以药效灵验些,这后头的雪莲就没那么大了。 结果凌纤纤靠着那雪莲归芪丹痛了三天三夜,总算是将这孩子生了下来。 果然应了七月活这句话,虽然太瘦弱了些,但是毕竟是个小皇子! 而且虽然无论母亲还是小皇子都去了半条命,但是却母子均安。 御书房的闻人乐节总算是松了口气,看着那一脸泪滚来报喜的太医,心下暗自寻思,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自己的命抱保住了而开心。 这孩子,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当下将手上几个折子处理了,才去了坤宁宫。 凌纤纤脸色苍白无比,发鬓散乱的躺在床上,闻人乐节知道她母亲没了,免不得宽慰了两句,倒是凌纤纤低声道;“臣妾母亲生前,给孩子取了几个名字……” 闻人乐节脸色一沉,这皇家的事情,那里由得她一个妇人在那里指手画脚的。 不过却见凌纤纤娇弱的躺在那里,眉目间倒是有那少女的几分神色,不愧是兄妹啊…… “如今母亲没了……臣妾……臣妾……”凌纤纤几分做戏,几分真情,还是按捺不住,掩袖哀哀的哭泣了起来。 930.第930章 丧事 这个小皇子,也是闻人乐节登上皇位后,由中宫皇后所出的第一个嫡子。 闻人乐节想到这孩子颇为苦命,小小年纪就受了这么大的苦楚,又见凌纤纤双目莹莹的看着自己,虽没有灵儿的绝色之姿,但是顾盼之间,却颇为让人心动。 想起这些年来,还是顿了顿,道;“再说吧。” 虽然是这样,凌纤纤已经心宽了几分。 又跟闻人乐节说了会话,闻人乐节出了宫殿,又回了御书房,吩咐下去,让尚食局跟尚药局的人东西任由皇后取用,又额外多赏赐了许多东西,提了不少份例。 至于这一番举止,让宫里多少人大起大落,又让人摔破了多少瓷器杯盏,撕了多少帕子罗衾,除了尚舍局的司廪司库,也没有知道了吧。 想到凌绝尘跟自己说的话,闻人乐节摆弄着手里的毛笔,低声道;“倒是个伶俐的。” 平日看着冷硬残酷,不过这种时候,却还算聪明。 他想了想,凌皇后生育皇子有功,又给凌老夫人一个一品诰命,赏了一副上好的棺材板儿,这金丝楠四独板才大盖、两帮、下底都用整板,最为名贵,赏下去不知道多少人嘀咕起来。 又令钦天监阴阳司章正占定吉凶。 为这老夫人停灵七七四十九日,方才要去与凌老将军合葬。 凌家的祖籍却在江洲一带,那凌家祖坟,自然也是在江洲,凌绝尘自请扶灵柩归乡,如今左右无战事,闻人乐节便准了。 闻人轻柔知道了这一切,倒是冷笑一声,又捏碎了两个文玩核桃,说了句跑得倒快。 他也想跑回自己领地,连闻人柳依那样的性子,都很拐弯抹角的问过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只似如今怜儿跑了出去下落不明,他又怎么敢带着儿女回去。 若真的回去,那人可能就真不回来了。 但是却没想到,他还没走,凌绝尘就先跑了。 这京城离江洲颇有一些距离,不过若是走水路,便也没什么大碍,交通也是很顺畅的。 苏正则听说,倒是大大的叹了口气。 凌老夫人这没了,凌慎之身为嫡孙,也是要守孝三年的,这科举,却是要错过了。 他倒是对自己这个师兄极有信心本来觉得可以凌绝尘来个连中三元的佳话,结果不曾想,偏偏出了这桩子事情。 凌慎之倒是很是镇定,只是跟白抒怀说了,他要跟父母回江洲去,只怕是日后不能在祖父面前受教了。 白抒怀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嘱咐他不可骄傲自满,更不可枉费了功课,又寻了个机会将白蒹葭接了过去,说了一阵子话,第二日便将白蒹葭送了回来。 这家里一时忙乱的异常厉害,又要忙着凌老夫人的后事,又要准备去江洲的行程。 这停灵四十九日里,也不是单单停灵,既然是皇帝亲自吩咐,那掌政也下了气力,左边是一百零八位僧人念大悲咒,右边却是九十九位道士打解冤洗业醮。 白蒹葭更将两个孩子拘的紧,凌离儿也知道厉害,整日闷在院子里,院门紧锁,阁门不开,只闷在房里做针线。 所以这凌家前头热热闹闹的,后院却冷清的厉害,只是偶然凌慎之来寻她说说话,才算是有些欢喜的样子。 她毕竟年纪还小,又是乍逢死别,这些日子来凌老夫人也颇为娇惯她,也有些难过,凌慎之便看见她在绣一副经书,伸手翻了一下,却是道家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 素绢黑线,清异秀出,那字迹清癯、也是隽妙非常。 简直好像是写上去也不像是绣出来的,已完成的部分精巧密致,黠画厘然,可见主人实在是花费了许多的心思。 凌慎之也是细细的摸了一次,看到那细细的单股线,方才敢确认眼前这竟然是一副绣品。 凌离儿见他夸赞自己,倒是不由脸上微微一红,道;“这小半年爱跟着青姑姑他们学了些针线,这绣经只要齐整,倒没什么。” 凌慎之虽然对于针线这些事情不太理解,不过见凌离儿肯说,倒是也安静的的坐着听她说了一会,才道:“我也正想着给祖父和祖母抄一轮经呢,也不知道到底抄什么好,正好让你拿个主意。” 凌离儿略一寻思,道;“不如就太上洞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吧,这经书号称群经之首、万法之宗、一切一法界之源头。若是不行,便是抄录道德经也是好的。” 她又说了几样经文,凌慎之想了想,道;“还是跟你一样吧。” 又拿起那一副绣经,道;“你注意眼睛,不要……” 听他要念叨自己,凌离儿扁了扁小嘴,道;“我整日在这屋子里,一日也没有多少事情做,你放心便是。” 听凌离儿这么说,凌慎之方才点了点头,就听凌离儿道;“你若是有空,倒是多来看看我。” 她毕竟是个女孩儿家,不比凌慎之,这段时间凌慎之虽然忙的厉害,但是也学到了不少东西,而凌离儿却只能小心谨慎的呆在屋子里。 以凌离儿的性格,也差点闷出病来。 伸手摩挲了下凌离儿眼下的红痣,凌慎之叹了口气,道;“等过了这阵子,去江洲就好了,那船可大了。” 凌离儿眼睛一亮,道;“去江洲?” 她却不知道这回事的,只知道家里喧闹的厉害,又听凌慎之这么说,倒是叹了口气,道;“可惜了不能让那些举子知道哥哥你的厉害。” 凌慎之摇了摇头,道;“我本来就不打算今年继续考试的。” “为什么呀?”凌离儿看着眼前的凌慎之,眼眸中一片迷惑。 看着她这天真的样子,凌慎之倒是忍不住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凌离儿撇了撇小嘴,她是懂这句话的意思的,换句容易理解的俗语说就是枪打出头鸟;“哥哥你可不是胆小怕事的人!” 看着凌离儿一脸认真的样子,凌慎之倒是笑了笑,道;“那你说,难道你要我小小年纪,就给那皇帝卖命不成?” 931.第931章 立夏 凌慎之素来老成,但是此时说了句俏皮话出来,倒是逗得凌离儿笑了出来。 两兄妹说了会儿话,凌离儿倒是撇了撇嘴,嘟哝道;“我想灵儿和笑儿了。” 凌慎之安慰了她两句,只是凌离儿也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这人来人往的,孩子抱出来也只怕有什么不好,只是这事情却是皇帝的恩赐,便也只嘀咕了两句就没说了,不过倒是将凌皇后得皇子的事情跟凌离儿说了。 凌离儿哎呀一声,凌慎之道;“母亲的意思,也是让你在这段时间里筹备些礼物。” 他又看了点凌离儿,见她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那素绢黑线。 凌离儿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便是拣那祈祷平安的经书绣上一副也就是了。 凌慎之素来知道妹妹清醒,便点了点头,见她面色郁郁,想了想,便暗卫道;“我会多来看你的,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便跟我说。” 凌离儿将那经书寻了出来,交到凌慎之手里,倒是眼眸一转,道;“前几****在娘亲那里吃了些巧家的点心,味道倒是不错,你若是有空,便为我带些胡来。” 凌慎之点了点头,又嘱咐了凌离儿两句,方才转身去了。 白蒹葭忙的昏天黑地,不过好在这前头的事情,还有凌绝尘一力承担,便免了凌离儿跟凌慎之的晨昏定省,她一路忙,又让人带了信去给叶澄江。 说一切都安排好了,那去带信的人是夏部的一个小青年,笑容满面的,自称叫做芒种。 这一年端午倒是比去年安静了很多,不过到了六月,这事情瞬间就不一样了起来。 这京城里暗云席卷,不几日开了灵堂,凌绝尘一身素白长袍,脸色苍白的在那里答谢来客。 只是他那神色,倒是让来人说不说来什么安慰的话。 反而只是匆匆的行完礼,将礼单一放,勉强将不失礼仪的将事情做完,然后就飞一样的离开了。 直到上了马车,才感觉心里安稳了些。 想到那人冷如霜雪的眉目,又不由叹了口气。 白蒹葭可顾不得外头的人怎么想,她也是忙的团团转,不过好在两个孩子都很省心,倒是可以让她放心下来。 他们家里一头忙着这个,倒是立夏悄无声息的来了一次,将那个大杂院的女孩子被绑走的事情跟白蒹葭说了。 白蒹葭微微垂眉,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以闻人轻柔的性子,当时即便是气疯了,但是后来怎么肯放过这个线索。 她眼眸轻闪,将心头的念头放下,笑吟吟的看着立夏。 立夏见她浅笑盈盈,却不知道怎么心里有些发慌,想了想,小心的道;“夫人如果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便是。” 白蒹葭眼眸一转,道;“也没什么事,只是……。” 立夏见她顿了顿,倒是心头一紧,就听白蒹葭若无其事的道;“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六了。” “嗯?” “过了年就二十七了……” “别的人在你这个年纪,也差不多儿孙绕膝了。” ……立夏心头一颤,“属下一心辅佐主人,无暇分心,劳烦夫人担心了。” “哦。那这些年来,你可有中意的女子?” 白蒹葭手指捏着笔,看着立夏跟个鹌鹑一样,这人平时话多的跟什么似的,说到这种事情,战战兢兢的,连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 长久的沉默。 白蒹葭抿嘴一笑,道;“立夏你若有中意的女子,我便为你做主,请人去提亲?” 立夏咳嗽两声,一双灵动的眼睛一转,他极擅长察言观色的,不过见白蒹葭眉目含笑,却看不出来白蒹葭的心思,不由心中一阵小鹿乱撞,一双眼睛左飘右飘。 就听白蒹葭又接道;“如果没有,我便做主为你许个婚事可好?” 他一听白蒹葭这么说,倒是立即开口道;“属下的婚事,就不劳夫人你费心了!!” 就听白蒹葭叹了口气,道;“唉,你年纪也不小了,这些年来跟在相公的身边,也没顾的上自己。” 立夏笑道;“能辅佐主人,都是我们的福气!” 白蒹葭瞥了他一眼,道;“不仅仅是你,立春和立冬,我也琢磨着给他们看一看的。” 立夏身子一颤,看了一眼白蒹葭,犹豫片刻,小心翼翼的开口;“其实……我是有中意的人的,只是……只是……咳咳……” 白蒹葭低声道;“本来这事情打算再过上一阵子才说的,只是最近老夫人……却是要趁着没出了日子将这事情办了。” 立夏点了点头,就听白蒹葭道;“只是这事情,若是赶着日子,你们男儿家倒是无所谓,只是要委屈下立春了。” 立夏眼眸一闪,一双灵动的眼睛滴溜溜的一转,咳嗽两声,就听白蒹葭安静的道;“不过你素来关系跟立春不错,你可知道立春有什么看的上眼的男子……” 立夏眼眸一转,道;“我倒是知道一个,长得好,行事也好,对立春也好。” 白蒹葭看他神色,淡淡的哦了一声,喝了口茶,就听立夏在那里滔滔不绝的道;“那人跟立春也有几十年的交情,说起来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而且那男子不但才貌超群,更是洁身自好,这些年来勤俭持家,也攒下了一笔不小的私房钱……” “我却不知道,我跟谁有这么熟了。” 冷淡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只见立春一身素青衣裳,从外头俏生生的走了进来。 她气质端庄内敛,即便是站在那里,也让人觉得十分温柔可靠。 这凌家上上下下的丫头,都对这个春姐姐是又敬又爱。 比起一般的小丫头,她长期沉静于药材之中,浑身更是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身段挺拔,朱唇皓齿,神色沉静,蕙质兰心。 一双眼睛好像深不见底的潭水一样,静静的凝视着立夏。 一看立春进来,本来正滔滔不绝的立夏就好像被人捏住了嗓子的鸭子一样,剩下的话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只是干笑着看着立春。 932.第932章 立冬 白蒹葭喝了口茶,看了眼在一旁张口结舌的立夏,本来最近疲惫的心里倒是生起了一丝笑意。 将茶杯放在一旁,白蒹葭笑道;“立春,你倒是也听到了。” 立春点了点头,冷冷的瞥了一眼立夏。 立夏从来能言善辩,但是这次被立春这么一瞥,就下意识的夹紧尾巴站在一旁,哆嗦了下,定了定神,总算是开口道;“你怎么来了?” 立春扬眉道;“你的意思是我不能来吗?” 立夏急忙赔笑道;“我没这个意思。” 白蒹葭见他一副小可怜的样子,倒是忍不住笑了一下,开口道;“是我让立春来的,毕竟关系到立春的终身大事,总要她点过头才是。” 立夏心里暗暗叫苦,不过见白蒹葭虽然口气温和,就听立春在一旁冷冷的道;“但凭夫人做主。” 立夏心中哎呀一声,暗自叫苦。 他对于立春还是很理解的,立春除了医术外,其他方面都是很死心眼的,只怕是白蒹葭随便给她配个人她也不会多说什么。 他眼睛转了转,就听白蒹葭笑道;“说起来你刚才说的那人我听着倒是不错,不知道姓甚名谁,如今却在何处。” 立春在一旁冷冷的看了一眼立春,缓缓道;“我倒也不知道,竟然有这种人。” 立夏心一横,心想无非就是破罐子破摔就是了,当下便道;“不就是我吗,你看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再说我们彼此也知根知底的,我家里无父无母,你也不会受气,再说了,我们两在一起,日后更能生儿育女,调/教出兼具着我的情报能力和你的药理能力,照顾小公子和小小姐……” 他本来是个能言善辩的,这时候破罐子破摔下,干脆彻底的放飞自我了。 到了后面,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白蒹葭听他说到后来的打算,也不由微微感觉替立夏感觉有些尴尬,将脸扭到一边。 倒是立春听着立夏的话,陷入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最后还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立夏见她这么说,立即精神一震,道;“什么叫也有道理,分明就是很有道理,你看如今主人要守孝三年,正是我们的机会,等到时候三小姐和三少爷出生,我们的孩子也差不多两三岁了,正好年岁相当……” 白蒹葭觉得他再说下去,只怕什么都能被拉扯出来了。 就看见立春皱了皱眉,道;“够了。” 虽然声音很轻,立夏却一个哆嗦,立即住嘴。 立春方才转头对白蒹葭道;“立夏说的不错,还请夫人成全。” 她也一派落落大方,眉目疏朗,阳光从窗格里落了下来,撒在她身上,温暖而柔软。 立夏站在一旁,他主掌情报,见过人情世故不知凡几,此时看着立春举止,听着她的话,只觉得脸上一热。 立春抬头一看,只见两管鼻血已经从立夏脸上缓缓流了下来,脸色绯红,为他莫名添了几分说不出来的艳色。 立春皱了皱眉,道;“你心火太旺,回头我给你开个方子,你记得按时喝。” 立夏点头如啄米。 白蒹葭点了点头,她倒是头一回见立夏这个样子,倒是忍不住似笑非笑的瞅了一眼立夏,立夏脸色又红了几分,眼睛一转,道;“立冬的婚事,夫人可有主意?” 白蒹葭道;“你又知道了?” 立夏笑道:“我就知道些有的没的小道消息。” 他一脸正经,白蒹葭笑道;“讲。” 立夏眼睛一转,将脸上擦了擦,道;“立冬对那个小媳妇儿有意思。” 白蒹葭轻轻皱了皱眉,小媳妇儿,是已经许了亲的女子吗? 还是立春瞪了他一眼,才低声道;“是蓝姑娘。” 蓝姑娘。 白蒹葭微微一怔,道;“蓝纤雨?” 立春点了点头,道;“正是蓝姑娘。” 白蒹葭道;“这些年来,倒是没有听过她的消息。” 立夏立即在一旁将这几年的事情跟白蒹葭说了。 原来当初蓝纤雨被带去照看两个孩子后,立春看她温柔细心,又见那孙婆子厉害,立夏得到消息,说那孙婆子筹划着要将蓝纤雨卖了去给孙鸿宇换赶考的路费,二来是孙婆子看蓝纤雨实在是不顺眼,一心想给孙鸿宇娶个好的。 立春便出价将那蓝纤雨买了下来,后来白蒹葭去了昆云城,便将那蓝纤雨安顿在了一处庄子上。 立夏斩钉截铁的道;“立冬从来没这么对过一个女孩子!” 白蒹葭点了点头,道;“也好,回头我问问立冬。” 正说着,就看立春左右张望了一会,从角落里将毫无存在感的立冬拖了出来,立冬一身黑衣,青年依然如同白蒹葭记忆力一般,仿佛这十年没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立冬站在一旁,白蒹葭喝了口茶,就听立夏信誓旦旦的道;“以我和立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就知道他跟蓝姑娘很有点猫腻,幸亏夫人你做主,否则这蓝姑娘还要为这木头耽误青春下去。” 立冬脸色一冷,伸腿便将立夏踹了出去。 他出手从来无声无息,立夏又在一本正经的跟白蒹葭说话,一时不防,倒是被立冬一脚踹在腰间,哎呀一声,歪在一旁,瞪着一双眼睛道;“你……你这是恼羞成怒了是不是!如果这些年不是春儿帮着你留着蓝姑娘,那蓝姑娘跟孙鸿宇不知道娃娃都生了几个了!你不但不知道感恩,反而对我动手,也没见过你这样不识好人心的!” 他倒是很流畅的改了口管立春叫做春儿。 立春眉头微微一皱,看着立夏歪在一旁直叫哎呦,倒是忍了忍,走到了立春身边,伸手一看,便将立夏一推,道;“又没什么大碍,男子汉大丈夫,这成什么样子。” 可怜立夏一心卖可怜,结果立春是个精通医术的,火眼金睛一眼看破,不吃他这套。 白蒹葭懒得理睬那里卖痴的立夏,只是专注的看着立冬,道;“立冬你觉得蓝姑娘如何?” 933.第933章 琐事 当初白蒹葭中毒的突然,也有许多事情没有来得及料理, 如今十年之后,诸多事情已成定居,她也有心无力。 立冬将脸微微撇到一边,白蒹葭无声的微微一笑,道;“你若是不说话,我便为你做主了。” 立夏在一旁快活的道;“你看你这年纪,想要做暗卫杀手也是不成了,不如学我,将担子交到孩子身上。” 虽然立冬是个天才系的杀手,但是毕竟还是有巅峰这种东西的,所谓的顶尖杀手能够保持的巅峰期也就那么几年。 立冬虚无的站在一旁,最后还是立夏在旁边小声嘀咕道;“你说但凭夫人做主就好了,听我的,准没错。” 立冬低眸看了一眼立夏,立夏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对于立冬,他素来是有些害怕的,别的人他自觉都可以靠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来说动。 但是面对立冬,他这三寸不烂之舌却是半点作用都没有,立冬也不愧是冬部的首领,不说,只做。 从小到大,立夏不知道被立冬打过多少次,一言不合就动手,则是立夏和立冬的相处准则。 如今立夏难得有了机会,免不得又挤兑立冬两句。 立冬眼眸一闪,伸手将将立夏抓住,道;“属下先退下了。” 白蒹葭顿了顿,看了一眼立春,见她一脸习以为常的样子,便点了点头,立夏只感觉抓住自己那只手跟铁钳似的,不由挣扎着回头叫道;“春儿!” 却见立春站在那里,冷冷的扫了一眼,不由心中惨叫一声。 早被立冬拖着走了出去。 立冬走到门口,却又忽然顿住脚步,低声道:“但凭夫人做主。” 立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立春也不由微微牵动唇角,白蒹葭手一颤,就看见立冬的脚步又快了两分,飞快的拖着立夏消失了。 立夏还在那里嗷嗷直叫,开始还是:“你都听我的话了还要做什么!” “说了听我的不会有错的!” “嗷呜嗷呜嗷嗷嗷,春儿救我!!!” “嗷嗷嗷,不要打脸!” …… 听着惨叫声越来越远,白蒹葭不由看了一眼立春,道;“他们……没有问题吗?” 立春从容的道;“他们从来如此。” 所以就不用担心了。 白蒹葭看了一眼一脸从容的立春,心里倒是不知道什么感觉,不过这事情定了下来,也算是松了口气,看了眼立春,道;“立夏看起来,倒是对你很有心思的。” 立春笑着看了一眼白蒹葭,道;“多谢夫人成全了。” 白蒹葭道;“你虽然立誓医泽天下,但是我……” 立春顿了顿,道;“夫人你也是知道的,我从小浸淫药毒之中,坏了根基,毒入骨髓,体质虚寒……已经不算是一个完整的女人了。” 她的事情,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白蒹葭看了她一眼,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这两个孩子,从某些方面也算是执着了。 她轻声道;“如今你也算是好的,又何必纠结于这些东西。” 她倒是觉得,以立夏的性子,立春能不能生孩子也是无所谓的,只是立春却说,立夏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实际上却是最喜欢孩子的,自己若是不能给他一个孩子,到底意未平。 本来想着这几年也许立夏就遇到了自己所在意的女子,结果不想一晃就十年了。 虽然说立夏刚才自吹自擂了些,但是也的确如立夏所说的,他也是洁身自好,对于立春可以说是一心一意。 当年那雪莲归脾丹这一年来立春一直坚持服用,那体质虚寒的毛病,也渐渐改善了,白蒹葭私下询问立春对立夏意思的时候,得了立春的消息,才将这事定下来跟凌绝尘说了。 否则以立春前世今生对白蒹葭的尽心尽力,白蒹葭也舍不得她就那么不明不白的许了人。 立春点了点头,却又正经的对白蒹葭道;“我会生个好孩子来照顾小小姐的。” 白蒹葭倒是脸上一红,摆了摆手,叹了口气,道;“你去了我身边却还要再寻两个人才是。” 立春听她说话,便眼睛闪了闪,道;“我们这次去江洲,那两个奶娘我已经问过了,齐三娘说舍不得儿子,做到八月便结了工钱,不过米萍儿却是愿意跟着去江洲的,只是……” 白蒹葭眼眸微沉,如今连个孩子算起来也八九个月了,身体倒是很是健康,立春好不容易又寻了只奶豹子来,除了人奶外,也用豹子奶煮些花生核桃的东西给孩子加餐做辅食。 “讲。” 她倒是见过米萍儿,那女子说起来心思有些重了,不过立春看的紧,也没翻起什么风浪来。 立春低声道;“只是我看她那性子,却还是趁着打发了才好,前几****瞧着她在喂奶的时候逗着小少爷让小少爷叫娘呢。” 毕竟两个孩子,对于自己的奶娘,总是有几分说不出的眷恋。 听完立春的话,白蒹葭脸色顿时一冷,就听立春继续道;“我说过她两次,只是她却似乎不以为然,好在小少爷不怎么不理她,只是如果这样下去。” 她想起自己一说米萍儿就泫然欲泣的脸,脸色也不由有些难看。 白蒹葭抿了口茶,看了眼立春,垂目道;“她只是针对笑儿?” 立春点了点头,道;“听说她没了的那个就是个儿子。她似乎觉得,如果自己那个儿子不是没了,今天断然不会是这个样子的,对小少爷也有些寄情的作用。” 白蒹葭摆弄了下茶杯,道;“你去安排吧。” 立春听她说话,便明白过来,寻思了会,便道;“这要去江洲,正好八月的时候都给两个人结了帐,多给些银钱也就是了。” 白蒹葭点了点头,却又笑了起来,道;“笑儿都会叫娘了?” 立春道;“孩子大抵都是这几个月就会开口了。” 白蒹葭笑道;“看来我可不能错过这几日了。”却又眼眸一转,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我这实在抽不出来空。” 如今作为生下新帝登基后第一个小皇子的中宫皇后的娘家,凌家的风头在京中真是一时无两。 934.第934章 mama 这凌老夫人的丧事,更是得了新帝封赏,虽然从某些方面来说也是一种恩典,但是正因为如此,让白蒹葭更是不敢大意,劳心劳力,只唯恐有那里不精细,让人挑出事情来。 如今风头无二,更是在那风口浪尖,一不小心,船可是说翻就翻。 整日里忙的头昏眼花的,若不是有庄园里的东西撑着,换个身体娇弱些的,只怕光是这耗费心血就要大病一场。 只是那庄园里的东西虽然可以滋补身体,但是这花费的时间可是半点不少的。 白蒹葭一日想要见凌慎之两个也不容易,更别说两个小的了。 她琢磨了一会,看了一眼立春,道:“你仔细些,这人多的地方总是容易乱,别让人捉了什么空子浑水摸鱼了。” 立春低声道:“我理会的。” 她看了一眼白蒹葭,又说了两句话,立夏就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 鼻青脸肿的厉害,立春皱眉看了他一眼,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往立夏手上一丢,立夏顿时便喜滋滋的捧着那小瓶子走到一旁开始擦药。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白蒹葭倒是笑着从旁边拿了个匣子出来,道;“我最近忙的很,也没什么好东西,就这几样东西,给你压箱底。” 立春道;“这都是我应当做的。” 白蒹葭摇了摇头道;“这十年来你劳心劳力,我是知道的。” 前世的时候,立春化名灵枢,隐姓埋名十几年,一片心意,今生自己一睡八年,两个孩子这样好,立春也是功不可没的。 立春见白蒹葭温柔坚决,便也不在推拒,将那匣子收了,就听白蒹葭道;“只是这事情,却是不能办的太热闹了,委屈你了。” 出嫁对于每个女孩子来说,都是一件极有意义的事情,白蒹葭本也打算好好的给立春操办一回。 结果不曾想凌老夫人这么快就没了,如今又接连这些事情,倒是想办也办不起来了。 立春摇了摇头,道;“我不在意这些。” 立夏倒是窜了过来,不顾鼻青脸肿的,道;“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白蒹葭皱了皱眉,道;“我却有一件事情要交给你办。” 看着立夏走了出去,白蒹葭才道;“如今蓝姑娘在那里?” 立春道;“在碧云庄子上。” 白蒹葭哦了一声,偏头想了想,倒是想起梅月和白喜儿,当时白抒怀也给白喜儿他们安排了去路,倒是不算远,想了想,道;“捎个信去,让她准备行李,到时候跟我们一起去江洲吧。” 立春应了一声,又跟白蒹葭说了一会话,定下一些事情,眼看天色渐晚,也到了两个孩子吃奶的时候,白蒹葭倒是眼眸一闪,道;“我跟你一起去。” 立春应了一声。 只见小巧的屋舍内,比起当初刚回来的时候,更是多了不少小孩子的东西,旁边两个小丫头正在细细的拿了小暖炉熏着精致小巧的小衣小裤,旁边又有丫头绿君守在床头,拿着针线做活。 看见白蒹葭进来,众丫头都放下手里的活计,见过礼,白蒹葭将人都打发了。 如今天气渐暖,屋子里更是温暖,两个孩子穿着差不多的小袄,只是因为凌老夫人没了的缘故,都是很素净的颜色,但是这显然对于幼儿来说没什么问题。 两孩子正坐在床上,中间摆着一个黄橙橙,圆滚滚的柚子,灵儿伸手推一推那柚子,那柚子便朝着笑儿滚了两步,笑儿又将柚子推了回来,两个孩子你来我往的,倒是玩的开心。 却一转眼看见白蒹葭,灵儿啊啊的叫了两声,伸出手来,脸上满是笑意。 绿君笑道;“小小姐这是要夫人抱呢。” 白蒹葭在床头坐下,伸手将灵儿抱在怀里,笑儿伸手将那柚子抱在手里,眨巴着眼睛看了会白蒹葭,又看了会笑儿,也不说话,只是闷闷的坐在一旁。 逗弄着灵儿嗯嗯啊啊的说了两句话,白蒹葭才将灵儿放回床上,正要伸手去抱笑儿,却见笑儿将那柚子朝着灵儿一滚,灵儿伸手抱住,结果不想柚子又滚又圆,撞在怀里,一时抱不住,倒是连着柚子跌了个四脚朝天。 白蒹葭看着女儿这惨兮兮的样子,却格外的娇憨可爱,倒是忍不住咯咯笑了两声,伸手将孩子扶了起来,笑儿却已经爬了过来。 她伸手将笑儿抱在怀里,笑儿却挣扎了一下,哼唧了两声,又挣扎了起来。 见他这样,白蒹葭倒是咦了一声,立春在一旁小声道;“小少爷就是这性子,不喜欢人近身,倒是小小姐黏人些,喜欢让人抱,不过小少爷却喜欢跟小小姐耍子,平时便除了照料他们的时候,都大多让他们在这床铺上自己玩耍的。” 白蒹葭倒是看着笑儿,低低一笑,将笑儿放在床铺上,就看见笑儿飞快的朝着灵儿爬去了。 看着两团白白软软的团子,白蒹葭的心都软成一片,将灵儿抱在怀里,笑儿扭捏了半天,总算是在一旁坐下了,眼巴巴的看着灵儿。 灵儿都是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白蒹葭,白蒹葭看着女儿,心中软成一片,灵儿流着口水,蓦然在白蒹葭脸上亲了一下,倒是亲了白蒹葭满脸口水。 白蒹葭不由暗自庆幸,幸好这些日子下来也没顾得上涂脂抹粉什么的,否则这孩子吃一脸的脂粉还了得。 却见灵儿眉开眼笑的,一双杏仁眼笑成了一条缝儿,真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却也忍不住亲了亲她粉白的小脸,只觉得又软又嫩,比那糯米团子还粉嫩。 笑儿却忽然拽住了灵儿的小手,叫了两声,白蒹葭见他一脸愤怒,倒是忍不住笑了,灵儿又睁开一双杏仁眼,在白蒹葭手上扭过身子去,对着笑儿的脸颊亲了一口,又觉得不够,伸出小舌,舔了满脸口水。 本来正活蹦乱跳的笑儿立即呆如木鸡了。 白蒹葭看着他呆呆的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一副惊呆的样子,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灵儿在她怀里,见她笑的开怀,也不由懵懵懂懂的露出一丝甜甜的笑容,叫道;“妈!” 935.第935章 丁忧 白蒹葭一惊,只觉得自己方才那只是幻听。 怀中的小人儿却又朝着怀里钻了钻,又叫道;“妈妈!” 第一声还有些含糊,第二声却就清晰多了。 白蒹葭心中一阵百感交集,她抱着怀中的孩子,道;“再叫一声。” 灵儿扭了扭身子,却不肯再叫了。 孩子五六个月的时候,就会无意识的发出mama和baba的音,但是若是要真正地能叫,也是要八九个月的时候了。 灵儿如今正是七个月多一点。 白蒹葭见她这样,倒是忍不住笑了笑,又伸手捏了捏笑儿,笑儿笑的呆呆的,坐在那里。 灵儿又叫了一声妈妈。 白蒹葭听得清楚,将灵儿放在床上,却见笑儿又爬了过来,倒是将灵儿扒着不放。 灵儿也伸出手去,轻轻的拍了拍笑儿,但是白蒹葭怎么看,总觉得灵儿那拍笑儿的姿势,跟她开始拍柚子的姿势差不多。 不过很快就将这个念头放在了一旁,白蒹葭叹了口气,道;“幸亏有你们这两个孩子做伴,不至于孤单。” 立春站在一旁,笑道;“小少爷和小小姐都是有福气的。” 白蒹葭嗯了一声,看着两个孩子又将那个柚子滚来滚去,两个人在床上爬来爬去的玩耍,倒是十分开心。 玩了一阵,两个孩子都累了,便都缩到床角,都抱作一团睡了。 旁边的丫头取了熏好的被子来,熟门熟路的给两个孩子盖好,白蒹葭道:“这两个孩子,感情也太好了些。” 绿君在一旁道;“毕竟从出生之后两个孩子就没分离过,小时候小少爷又体弱,难免依恋小小姐些。” 白蒹葭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立春,道;“说的也是。” 也有一种说法,说是一个孩子如果身体太弱,养在一个身体强壮些的身边,也能借一些运道,长得好些。 不过私下里也有人说,比起灵儿小小姐的聪慧灵敏,笑儿小少爷就发育的有些慢了,便是学说话也比小孩子慢了一个月。 她看着两个孩子睡熟了,倒是将眼眸一闪,又看了一会两个孩子,却是天色渐渐晚了,立春在一旁悄声道;“夫人。” 白蒹葭道;“我知道了。” 凌绝尘穿着粗麻布制成的齐衰丧衣,疏衰裳、齐,牡麻绖,冠布缨、削杖、布带、疏屦。 他父亲先去,如今没了母亲,便只用服齐衰三年。 只是虽然穿着粗麻布的衣服,那身气势更为寒冽冻人,虽然已经到了春天,但是却让人觉得瞬间置身寒冬。 自从凌老夫人去了之后,凌绝尘已经两天没有吃过东西了,他虽然身强体健,但是眉目间也有些疲倦之色。 白蒹葭用庄园里的米和水细细的熬了粥,给凌绝尘送了来。 凌绝尘平日饭量也多,但是这守孝却是极为严苛的,齐衰三年,二日不食后,也就早晚可以用一溢米熬成的粥,此后一年内,也是只能疏食水饮,不食菜果。 凌绝尘眉目一动,看了一眼送饭来的立春,他在灵堂之内,白蒹葭自然是不能来的,倒是眉目微微一动,道;“蒹葭做的?” 虽然只是纯粹的清粥,连一点下饭用的小菜都没有,但是那清粥吃在嘴里,就觉得浑身似乎都有了力气。 他两天两夜未进水米,此时开口,也是声音干涩嘶哑的不成样子,就连凌绝尘都有些意外,简直不像是自己发出来的。 立春点了点头,道;“夫人很是担心将军……” 凌绝尘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却又忽然顿了顿,道;“我却想起我以前所读过的一句诗。” 到底说的什么诗,却没有说了,只是将那粥三两下喝完了,抿了抿唇,才感觉到没那么厉害了,浑身也有了不少力气。 看着立春将东西收了下去,他又目光幽幽的看着那棺材板子,却又将一张薛涛笺从袖子里掏了出来,那是凌老夫人最后留给他的东西,他看着薛涛笺上的字迹,眼眸却渐渐深沉了下去。 窗外月移兔走,转眼已经又是半夜,外头的僧佛两道你来我往,一时西风压倒了东风,一时又风水轮流转,总是没有什么安分的时候。 凌绝尘安静的跪在灵堂里。 闻人乐节盯着堂下的摇光,笑了一声,道;“凌绝尘,这做事倒是让人挑不出来什么错漏。”齐衰三年,是仅次于斩衰的重孝。 听说跪了两天,只吃了一点稀粥,连点小菜都没有。 成年男子素来吃的多的,更何况练武之人,这齐衰三年下来,只怕是便是让人会受不少苦头。 不过这凌绝尘素来是冷冰冰的性子,当年他爹死了没多久,他就代替他爹上了战场,一片血染山河。 武将不比文臣,文臣必然丁忧,但是武将关系到国家大事,不解官职,只予假百日,操办丧事,大祥、小祥、卒哭等忌日另给假日。 他想了想,道;“下去吧。” 闻人乐节坐会椅子上,继续开始批注各种折子,有弹劾礼部的,也有弹劾的户部的,还有弹劾吏部的…… 这几部的官员,总是不肯安分的样子,你弹劾我一个折子,我却是要回两个,便是寸步也不肯相让的。 你想出一个用银子的法子,我便想出两个省银子的法子,他在图谋一些增加国库的办法…… 不过比起各种抱团,闻人乐节不得不承认,他还是比较喜欢这种势同水火的做法。 作为一个皇帝,总是不会喜欢有某些事情超出自己掌握的。 他翻着手上的折子,拿着朱笔一一批注,他本机敏,又从小生于外头,养成了阴狠毒辣的性子,做事素来果断决绝,这批折子的速度也跟他的性子一样是极快的。 这段时间以来上的折子也不少,无非是要凌绝尘在下守孝,绝交际,断来往,回江洲,他哼笑了一声,将那类折子都拣了出来放在一旁,倒是不低的一叠。 但是一个折子落在他手上,却让他看着那折子很是发了一会呆,过了小半柱香的功夫,才想了一会,写了个准字,又画了个圈,加了四个字的批注。 将那折子拣了出来,放在一旁。 凌绝尘请丁忧回家守制三年。 字迹凛然。 936.第936章 打发 丁忧这种事情,放在那一个官员身上,都不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虽然说是孝道是要守的,但是一来坏了前程,谁知道他日丁忧完了官场上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二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戒了酒肉不说,穿麻吃素,不与人交际,更不允许有什么宴会娱乐之类的事情。 虽然说是丁忧三年,但是实际却是二十七个月。 如今凌将军在风头最劲的时候,却偏偏死了母亲,他的身份,却偏偏皇帝传了旨意出来,允了他丁忧三年的折子,还特意批注,孝感动天。 这一圣旨和四个字,让那官场上的人好一阵琢磨。 不过白蒹葭倒是不理睬的,如今丧事应该办的都差不多了,她伸手理了理鬓发,就听着外头哭了起来,不由皱了皱眉,道;“怎么了?” 似锦疑惑的摇了摇头,旁边的小丫头道;“奴婢去瞧瞧!”看白蒹葭点了点头,不一时就回来了,道;“米娘子在外头哭呢。”本来这种时候,奶娘跟主母总是要见上一面,主母给些赏赐,以显厚谊。 白蒹葭皱了皱眉,道;“米娘子?”却又想了起来,道;“是那个奶娘?” 小丫头点了点头,白蒹葭倒是望了似锦一眼,道;“她哭什么,不是说了多给她一倍的银子吗?” 小丫头一双眼睛滴溜溜的一转,道;“她说的混帐话,奴婢不敢说。” 白蒹葭看那小丫头挺眼生的,不由道;“你叫什么名字,几时来的?” 小丫头道;“奴婢叫荷清,是似纹的妹妹。” 白蒹葭道;“还算伶俐。” 荷清嘻嘻一笑,她生的极漂亮极灵动的一双眼睛,此时双目更是说不出来的明亮。 既然荷清说是混帐话不敢说,白蒹葭也没有多问,只让人将人打发了出去,让人拿了封好的红包出去,继续专注手上的事情。 白蒹葭哼了一声,荷清一看,却见上头却是一副画,里头却是笑儿跟灵儿正在玩一颗柚子,两个孩子都笑容可掬,十分亲密和睦,旁边画了翠叶荷花,正是人面莲花相映红,柔和温暖。 她又将那画落下最后一笔,低声道;“这画晾干了细细的裱起来,我要送人。” 荷清眼睛一转,心里暗自奇怪,她也是知道白蒹葭忙的,却没想到她还能抽出空来画画,不过也不会多问,脆生生的应了一声。 就看见白蒹葭又看了一眼一旁高的要死的账本,深吸了一口气,才把那账本抽了一本出来。 米萍儿在院子里哭得不成样子,齐三娘背着个小包袱,里头放着她这些日子以来做的绣件,那些东西凌家的丫头看不上,也没什么作用,这大半年下来她跟那些丫头相处的也还算不错,这绣工更是大有长进,她平时用的东西都是用的自己的份例,便让她将这些东西带走了。 齐三娘甚至觉得,说不准自己日后还能去找个绣娘的活路,自己这大半年才知道,以前自己那村里人都夸好的绣活儿算个什么,别说那专门掌针线的针线丫头了,便是那丫头随手做出来的几样东西,都比自己好上不知道多少。 自从上次帮米萍儿出头吃了教训后,齐三娘倒是一心一意的都将心思放在了这刺绣上,心想这凌家真是来对了。 不但攒下了一大笔工钱,而且比起银钱,更重要的是学会了一门本事,开阔了以前的眼界,齐三娘觉得这半年对于自己好处是极大的,心里其实也有些遗憾,如果能过在凌家做满一年,只怕收获还要更多些。 看着哀哀哭泣的米萍儿,齐三娘劝了两句,却听米萍儿道;“我素来将他视为我的儿子一般,如今骨肉分离,却是如何舍得。” 说着说着便红了眼眶。 齐三娘想起那两个玉雪可爱的孩子,倒是有些出神,不过这些日子下来,立春看的紧,除了喂奶外,也跟这两个孩子没什么相处的机会,倒是没有像其他奶娘跟孩子一样结下什么深厚的感情,见米萍儿哀哀哭泣,也不由心里有些怜惜她,柔声细语劝了两句。 米萍儿得她劝慰,反而哭的更是伤心了,一双美目含泪看着眼前的物件,若是不知道的,看着还以为这美娘子跟这府邸里的人有多大关系呢。 米萍儿正哭的梨花带雨,却见门内走出一个穿青缎掐丝背心的少女来,却是一个惯常与齐三娘做伴的丫头,只是道;“夫人抽不出空,这是给你们的赏钱。”将两个红包递了出来,齐三娘急忙收了,只觉得沉甸甸的,不由新满足一组的一笑,道;“麻烦红萼姑娘了。” 米萍儿梨花带雨,道;“红萼姑娘,你跟夫人说说,我不要工钱,只要能看着笑儿长大,也就心满意足了。” 她本生的秀丽,此时梨花带雨,倒是极为引人怜惜。 红萼犹豫的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道;“姑娘你也是好端端的人家,又何必身入贱籍呢。” 就算是妾,也毕竟是好人家的女儿,跟她们这些贱籍的丫头是不一样的。 米萍儿含泪道;“我是心甘情愿的。” 红萼叹了口气,想起立春的嘱托和刚才荷清说的话,倒是开口道;“你既然舍不得,便去收养个孤儿也就是了,这次外头的孤儿也是不少的。” 这次两军交战,有不少将士都战死沙场,留下幼子,这些幼子虽然有国家安抚,但是如果能够得到一个母亲收养,自然是好的。 米萍儿娇躯一颤,眼泪却掉的更急了。 红萼毕竟年纪还小,见米萍儿泣不成声,也不由有些慌乱,拿了手帕道;“好端端的哭什么呀。” “我……我见了笑儿……就觉得是我的孩子一般……其他人再怎么说,也没这样投缘……” 米萍儿说的可怜,红萼的脸色却在一瞬间阴沉了下去。 齐三娘在一旁看得清楚,不由心里暗自摇了摇头,这米萍儿平日看上去也是个温柔聪慧的,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就犯迷糊了呢。 人家堂堂将军府的嫡子,怎么能跟她一个小妾所出的庶子比。 937.第937章 生死? 齐三娘急忙咳嗽一声,伸手要抓住米萍儿,米萍儿却猛然银牙一咬,不管不顾的朝着厢房冲了过去。 齐三娘下意识的已深受就拽住了米萍儿的手臂,她素来有几分气力,这些日子来吃好穿好,人都胖了许多,但是这一拉,竟然被米萍儿带的跄跄踉踉了两步。 倒是将一旁的丫头吓了一跳,簇拥上来,将人按住了,只是一时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好,米萍儿只是挣扎道;“放开我,放开我!”。 似纹站在一旁,秀眉轻皱,在场的人,就她最大了,当下看着这场闹剧,便也脸色微沉,又想起刚才米萍儿说的话,不由脸色更难看了几分,道;“还不快送米夫人出去。” 米萍儿挣扎哭喊道;“我不,放我进去见夫人,我要看着笑儿长大,我要看他娶妻生子,我还要……” 似纹秀眉一掀,道;“还不快把人带下去,叫嚷起来扰了夫人的清静,你们承担的起吗?” 众丫头顿时应了一声,两个气力最大的丫头伸手拽住米萍儿的胳膊,她们这些小丫头,养的跟小姐似的,也没做过什么重活,米萍儿蹬脚扭身,两个丫头一时竟然拿她不住,不由都扭头看相似纹,似纹看着挣扎不止的米萍儿,脸色一沉,让一个小丫头去叫了两个粗使婆子进来。 那小厨房里有几个粗使婆子,听说大丫头请,便立即巴巴的来了,就看见一院子的丫头都沉着脸,似纹道;“把她给我拖出去!” 米萍儿猛然从头上拔出一根银簪,那簪子头还是极尖锐的,指着自己的喉咙道;“你们再逼我,我就死给你们看!” 那银簪尖锐无比,衬着雪白肌肤,青色的血管似乎一下就能刺破。 似纹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倒是没想到,米萍儿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何止是她,连齐三娘在一旁也惊呆了,过了片刻,方才道;“萍儿,萍儿,我们也别激动这个事情,我们……我们……” 她也有些口吃了。 这群丫头虽然心机手段都是一流的,但是米萍儿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事情,还真是没有经历过,眼看米萍儿一脸决绝,那银簪闪亮亮的,实在炫的有些人眼晕。 米萍儿手上握着银簪,哭喊道;“你们都离我远点,否则否则……” 她手上微微使力,那簪尖微微刺入肌肤。 似纹虽然心里吃惊,脸上却还力持镇定,旁边几个年轻些的小丫头们,已经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不安之色,看看米萍儿,又看看似纹。 院子里一时倒是异常安静。 立春从屋子里走了进来,她脸色沉静非常,透着一股冷意。 米萍儿也不由瑟缩了一下。 立春看向李萍儿,却反而笑了,轻声道:“米姑娘,我们对你也不薄吧?” 米萍儿抿了抿唇,道;“你们要拆散我和笑儿!” 语气中极为愤慨。 立春皱了皱眉,心里倒是因为自己难得的好心有些后悔,当初看米萍儿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又孤零零的一个人,所以就算是知道她有些心思,也想着能够拉一把算一把,但是却不想却是个这么糊涂的。 似纹看了一眼立春,立春笑道;“那你又想怎么样?” 她眯起眼睛看向米萍儿,眼睛却冷的很,“你当我们这儿,比你家里还没规矩吗?” 米萍儿一梗,她只在刚来的时候见过白蒹葭的一面,只记得那女子气质端凝,姿容秀丽,看上去倒是个温文尔雅好相处的。 想不到也是这样凉薄。 “不要过来!”看着立春缓缓踱向自己,米萍儿立即将那银簪稍微刺入了一分,只疼得秀眉一皱,脖子上的鲜血已经浸透了进来。 似纹看着只觉得心里发寒,只唯恐米萍儿就这么刺了下去,了断了性命,不由一双眼睛紧张无比的盯着立春。 立春却只是冷然道;“刺啊。” 她看着米萍儿,淡淡的道;“而且你这个位置也偏了点。” 立春伸手轻轻伸手摸上了自己脖子,道;“既然你是我呆进来的,今日我便教你个乖,若是要寻死,便在这颈脖上左右都有大动脉,只要割伤那里,必然血流不止而死,你那簪子太过尖细,想死也只能刺准了地方,若是刺到别的地方,也不过是白白吃些苦头罢了……诺,就是这里。” 她语音轻柔,手指上自己的颈脖上轻轻摸索的。 米萍儿只感觉到自己颈脖处的大动脉突突直跳,看着立春冷清的样子,不由小手一抖,尖叫道;“不要过来!” 立春轻声道;“刺下去呀,只要一下下去,你保准的血如泉涌,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过年的时候那些屠夫杀猪,便是从颈脖这里,一刀下去,血便溅射了出来,越是老手的屠夫,这下刀也就越准,那猪也少受一些伤害,那杀鸡杀鸭的,也跟你这样差不多,脖子上一刀,一扭一拧,便没了气息。” 她眉目清冷,道;“你死了左右不过半两银子买个麻席往乱葬岗一丢就了结了,还比打发你出去花几十两银子来的强,对了,记得刺准我教你的地方,否则你就白吃苦头了。” 见她说话,旁边的丫头们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颈脖。 米萍儿看着立春慢慢的走了过去,不由后退了两步,却只见眼前的女子,眉目秀丽,形容端整,但是浑身那种气质,却是让人无法直视。 而且随着她越是靠近,米萍儿心中一阵害怕。 “你……你逼死了我,就不怕官府吗?”米萍儿好像终于想到了什么理由,低吼了一声。 立春倒是笑了起来:“怕官府?你一个奶娘,死缠活赖着不走,在这丧事家里闹死闹活的,还要我们哄着你了?若是如此,那没钱的泼皮无赖,随时寻那富贵人家门口寻死觅活的,难不成那富贵人家就要万事依他?出钱出粮养着他?” 她轻声道;“你说官府来了,带走的是你还是我们?” 938.第938章 桃花流水鳜鱼肥 米萍儿一口银牙咬的咯咯作响,就听眼前的女子道;“你若不愿意领了银子走人,我就让人将你送回夫家,顺便将今日的事情告诉你家老爷。” 米萍儿娇躯一震,本来想要做什么,却又浑身无力,想要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当初米萍儿本来就是因为失了孩子,又因为怀孕失去颜色没了老爷的宠爱。 所以被主母找了个理由打发了出来,只是如今她想起这凌家的身份,如果自己真的被送回家里去,又将自己这些日子做的事情跟你老爷一说。 她一张俏脸顿时煞白。 真要回去,那夫家知道自己在这凌将军府里做的事情,自己哪有什么好日子过。 又听立春冷冷的道;“你要自卖为奴?那我们拿了你的卖身契,想要把你卖进楼馆还是卖给瘸子矮子当续弦,也是正好的。” 听着立春这冷冷的话语,米萍儿浑身哆嗦了起来,还是齐三娘看着她哭的可怜,伸手将人拽了起来,冲立春道;“我们就先告辞了,还请……立春姑娘不要见怪!这些日子多谢立春姑娘了!” 立春心下道,这齐三娘还是有几分义气。 齐三娘见立春没有说话,急忙拽了米萍儿,飞一样的去了。 米萍儿浑身软的跟面条儿似的,一路靠着齐三娘出了凌家,齐三娘才冲她道;“你好端端的发什么疯,这家随便一根手指就碾死你了。” 想起刚才米萍儿寻死觅活的样子,心里还是有些害怕。 毕竟是老实人,家里还有几个粉嫩嫩的孩子,这米萍儿谁知道什么时候发起疯来,伤害了自己的孩子不是吃亏的紧了。 等出了凌家,见那处处白花白帘幕的,也不由有些叹息。 不过看了一眼米萍儿,道;“我劝你一句,还是远离京城些,寻个小地方好好的过日子,否则在这京城里,什么时候捧上凌夫人或者那位姑娘心情不好了,你的日子就难过了。” 而且不仅仅是那凌家的事情,齐三娘从某些方面来说,也是很通透的。 这米萍儿如果在别的地方,靠着在凌将军府里做过奶娘这种体面的事情,也是很有体面的,做事或者再嫁都是比较容易的。 但是如果在京城里,别说白蒹葭想不想的起来这事,只要稍微漏出几分不好的口风来,有的是想要讨好凌家将米萍儿踩死的人。 毕竟皇后的娘家,男主人又是镇国大将军,虽然丁忧,但是也是一口气就能吹死自己的人。 米萍儿想起刚才的事情,还是心有余悸,听齐三娘这么说,也怔怔的没有说话。 齐三娘看着她这呆呆傻傻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又去劝了两句,道;“你如今准备去那里。” 米萍儿木木的转了转眼睛,想起立春刚才的话,脸上也有一些惊慌之色,看了一眼齐三娘,下意识的道;“我……我准备去扬州……” 她本来是扬州的人,此去虽然远了些,但是想起立春刚才冷冷淡淡的眉目和话语,却让她心惊胆颤,觉得这个本来温和好相处的妇人竟然跟那恶鬼似的,倒是巴不得离这府邸越来越远。 就像立春刚才说的,自己死了也白死。 本来想要死亡来逼迫凌家的目的没有达成,米萍儿也失去了一死了之的勇气,想起沉甸甸的荷包,还是有了些勇气。 齐三娘道;“这样说起来还是有些远,我陪你去找车。” 米萍儿低声道;“谢谢你了。” 齐三娘摇了摇头,道;“不用。” 两人跌跌撞撞的离了凌府,角门里方才有一个小丫头悄无声息的走了回去,然后对立春回报了这一切。 立春嗯了一声,脸色不算好看,再怎么说,米萍儿也是她带回来的,今天竟然闹了这么一出,实在让她心情不太好。 因为打发了两个奶娘,晚上两个孩子就只能吃一些辅食和豹奶了。 笑儿和灵儿都是极乖巧的,虽然祖母去了,但是两个孩子还小,也不用想凌绝尘那样只用一点稀粥。 小厨房里做了一道翡翠鱼粥。 这鱼粥的主料乃是鳌花鱼,也就是桃花流水鳜鱼肥里所说的鳜鱼,就是这种鱼了。 鳜鱼肉质鲜美,细嫩少刺。 而且味甘性平,益气力,健身强体魄,补虚劳,益胃固脾。而且极容易消化,很适合幼儿食用。 将那鳜鱼鱼骨剔尽,然后将鱼肉捣碎,加入蛋清、盐和少许料酒去腥。 一般来说,成人若吃这翡翠鱼粥,便在腌鱼的时候需要加入味精和盐,不过婴儿口味清淡,盐巴味精这种东西,还是少加比较好。 然后另外一种配菜也是时令蔬菜荠菜,荠菜味清香鲜美、柔嫩鲜香而且跟鳜鱼一样味甘性平。 汤也是细细吊过的三次的鱼头头汤,小火仔细熨出来,入口即化,带着春天所特有的柔嫩清香。 无论是口味还是营养,都是很适合笑儿灵儿这种小孩子的。 立春心里还是有些不太拿的稳,不过等将那翡翠鱼粥端了上来,一小勺一小勺的喂着两个孩子,看着笑儿一个人就吃了大半碗,她不敢再让孩子吃下去,只怕是吃撑了,急忙将碗收了。 笑儿嗷嗷叫了两声,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盯着被端远的粥碗,叫的甚是可怜。 丫头有些心软,看了一眼立春,立春摇了摇头,道;“不能再吃了,再吃就撑着了。” 灵儿在一旁拍了拍笑儿的小手,笑儿呜呜了两声,一脸可怜的看着灵儿。 灵儿又拍了拍他的手,摸出一个佛手来顽,朝着笑儿扔了过去,两个孩子顿时便你来我往的玩耍了起来。 两个孩子玩了一会,也有些累了,灵儿毕竟是女孩子,当下小腿一蹬,便躺在床上,顶着一股微微凸起的小肚子,一脸心满意足的样子。 笑儿有样学样的在一旁躺下,不一时便发出了轻轻的鼾声。 见他们如此乖巧,立春心里也松了口气,本来准备如果真有什么不对便好好哄着,不过好在没有出什么事情。 这两个孩子出生颇为坎坷,不过倒是乖巧,平时这两个孩子只要一起玩耍就够了,倒是不怎么在意别人。 如今这一天虽然没了两个奶娘,倒是两个孩子安安稳稳的睡了过去。 939.第939章 礼物 虽然外头喧哗的厉害,但是日子却仍然如流水一般不动声色的过去。 转眼就过了一月,暮春桃花早已经尽了,进了七月,天气越发是热了起来。 因为丧事的缘故,也不好取冰块取暖,白蒹葭坐在房间里,一身罗织白纱裙,头发松松挽起,只别了一枚素银簪,似锦在一旁为她摇着扇子,带了一阵阵的凉风。 白蒹葭如今也搬到了一处水榭,下头环着一汪活水,比起一般的地方倒是多了几分清凉。 似罗从外头走了出来,将手中的画卷交到白蒹葭的手里,白蒹葭展开一看,倒是点了点头,又听似罗道;“小公子过来了。” 白蒹葭扬了扬眉,让凌慎之进来。 虽然只是一个月不见,但是总觉得孩子又格外长高了一些。 凌慎之抱着一个匣子,从外头走了进来,叫道;“娘。” 白蒹葭点了点头,道;“好些日子不见了。” 凌慎之是个很端正的性子,这些日子来白蒹葭免了他们的晨昏定省,两个孩子也很懂事,知道这种情况下,母亲定然是忙的不行了,便也不来添乱。 如今凌慎之亲来,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白蒹葭问了两句凌慎之的生活功课,凌慎之一一答了,他虽然消瘦了些,但是气质却更凝练了。 错过科举三年,虽然有些可惜,但是从某些方面来说,倒是合了白蒹葭的意思,毕竟凌慎之年纪还是太小了,甘罗十二岁为上卿虽是传奇,凌绝尘也是少年成名战功赫赫,但是看着如今凌绝尘怎么喂都瘦的跟个竹子一样,白蒹葭还是觉得,小孩子家家的,还是先将身子养好了,再说那些有的没的事情。 更何况——白蒹葭眼眸微敛,从某些方面来说,凌慎之的年纪和小皇子的年纪,也太过敏感了。 她心里嘀咕,伸手却将那匣子翻开,笑道;“慎儿寻了什么好东西来呢?” 倒是微微吃了一惊,只见里面却是一幅绣经,一本手抄的经书。 白蒹葭翻了翻,绣经跟经书《太上洞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这道家名典又命度人经。 白蒹葭道;“竟是度人经,唔,这笔迹倒是你的手笔,离儿的绣工也长进了不少。” 凌慎之道;“这绣经是离儿绣的。” 白蒹葭倒是眨了眨眼睛,哦了一声,虽然凌慎之没说,但是这手抄本显然却是他抄的。 看材料都是极上乘的,虽然还是从某些方面来说显得有些稚拙,但是想到不过出自两个九岁孩子的手笔,已经足够让人惊讶了。 凌慎之低声道;“听闻娘亲正在准备礼物,那小姑姑我们虽然没有见过,但是毕竟也是父亲嫡亲的妹妹,如今在宫中,又得了小弟弟,我们两兄妹也没什么好准备的,便准备了这个。” 白蒹葭看着眼前小少年清俊的侧脸,阳光落在他脸上,显得异常的温和。 不管怎么说,今生的凌慎之还是比前世温和了许多。 前世的时候,这个少年的手上已经染了血,浑身有着经历过杀伐战场之后的煞气。 ……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点了点头,道;“倒是你费心了。” 凌慎之摇了摇头,道;“只是如今我们这一去江洲不知道要多久,小姑姑……”他顿了顿,才道;“如今我们这状况,什么礼物都不好筹备,倒是我和离儿的东西比较合适些。” 如今凌老夫人去了,但是凌纤纤却生了小皇子,即将满月,她在宫中养了许久,精神也总算是好了些。 闻人乐节因为此事,正要给小孩子办上一阵,也是各家进献礼物的时候。 只是这凌家的东西,却要费些思量了。 白蒹葭也正好为这东西有些心烦,她们身为皇后的娘家,这礼物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 如果送的太过珍贵罕见,只怕让人告上一状不孝,母亲去了没多久就这样奢侈浪费,还在办白事呢,就这样欢天喜地的送礼了。 如果送的太过平淡普通,也有人会说轻视皇家,轻视小皇子,不将皇家放在心上,怠慢之罪,也不是可以一口带过的。 左右嘴巴都长在别人的身上,想要怎么说都有说法,凌家却正是夹心的饼干了。 白蒹葭心里清楚,这礼物看上去轻巧,但是如果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让有心人抓住了,可就麻烦了。 她跟白抒怀见面的时候,白抒怀也特别提点过她这件事。 丁忧对于朝廷官员来说,本来就是一件极要紧的大事,而且中间还关系到凌白两家和聂游两家的争斗。 不过好在白蒹葭前世的时候也经历过这事,只是当时却并没有这些困难,不过她却知道这丁忧白事 对面正等着捉小辫子呢。 白蒹葭前些日子琢磨着要不要从庄园里寻一些药材上去,不过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过那庄园里的药材虽然神奇,但是也就那么几样,灵芝雪莲花,人参何首乌之类的东西。 只是那庄园里出来的东西,都有奇效,如果一样两样倒也罢了,上次雪莲归脾丹的时候,白蒹葭已经说那有神效的雪莲花已经用完了,当时也只是借口意外得来的,如今如果再拿出这么一两样有神效的药材,落在有心人眼里,也是麻烦的事情。 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说起来做臣子的,最害怕的无非就是上意难测。 既然当时说这神奇的药材已经没了,如今又拿了出来,虽然都是送给了皇家,但是如果有心人挑拨两句,却会让新帝心中怀疑,你当时说没了是不是忽悠朕的,如今为了你妹妹的儿子你又拿了出来,手上还有多少好东西是瞒着朕朕不知道的? 哪怕只是一丝嫌隙,白蒹葭也不敢冒这个险。 倒是她如今学着医术倒是炼制了不少丹药,用庄园里的药材湖水混着外头的普通药材,药效一般好上三成,实在不行,就送上几瓶丹药也是稳妥的,只是送什么丹药,也是需要仔细琢磨的。 正拟着礼单,凌慎之就送了这两样东西来,倒是让白蒹葭笑了笑,看着眼前的小少年,道;“倒是辛苦你们了。” 940.第940章 添妆 凌慎之摇了摇头,道:“并不觉得辛苦。” 他不如外头那些人,不愁吃穿,不过是抄录经书,只当是练字罢了,而且还有着平心静气的作用, 凌慎之又看了眼那桌子上层层叠叠的账本,倒是倒吸了口凉气,白蒹葭看他神色,倒是微微一笑,伸手道;“你一路过来,也有些热了,我这里有冰镇的米汤,你先喝一些。” 正是因为守孝的缘故,这银耳汤绿豆汤什么的,都算是奢侈的物件了。 凌慎之应了一声,喝了半点米汤,才觉得身上凉快了些,白蒹葭从桌子下面抽了两个扇囊出来,道;“这本来是准备给你们兄妹的,只是我抽不出来空,如今你来了,正好拿去。” 却是两把扇子。 上头打着坠子,一个石青,一个莲青的,扇面上都差不多,是一副富居春山图。 白蒹葭道;“莲青这个是离儿的,你是这个石青的。” 凌慎之点了点头,将两个扇子收了,才低声道;“娘亲若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和离儿讲……我们也不是小孩子了。” 看着眼前的小少年一脸认真的样子,白蒹葭倒是微微一顿,心中一软,嗯了一声。 看着凌慎之走了出去,在门口却顿了顿,似纹叫了声大少爷,他应了一声,便走了。 似纹抱着一个画卷从外头走了进来,她虽然穿着轻罗纱裙,但是额头也是微微见汗,将那画卷放在了白蒹葭身边。 白蒹葭低声让他们从仓库里寻了两个匣子出来,又将那绣经跟手抄经都拿精致的匣子收了,又将那画卷拿在手里,微微的摩挲了片刻。 岭南到江洲,可比岭南到京城又远了不知道多少,不过闻人素微这一去…… 她眼眸微沉,看着眼前的画卷,似罗本来在一旁为她摇着扇子,如今观她神色,也不由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白蒹葭轻声道;“收起来吧。” 公主的添妆素来是一件很体面的事情,但是闻人素微虽然身份尊贵至极,但是这次嫁的人也有点尴尬。 闻人乐节也拿这个妹妹没法子,也知道这妹子有几分筹划,正因为如此,他心中更不知道什么滋味。 所以给闻人素微添妆的,也就白蒹葭和雪胜衣两个姐妹。 当年闻人素微孤高至极,看得上眼的没几个,闻人乐节虽然有心要让人来为她添几分热闹,却被闻人素微一口回绝了,最后也只能自认倒霉。 雪胜衣送上去最珍贵的东西是她父亲留给她一块将养身子的药玉。 药玉这东西曾经苏颜荷送过白蒹葭一块,不过比起白蒹葭这块,雪胜衣送的这块药玉整体却透出润泽光华,凤凰花片的形状,双面镂空,缠枝花纹,看上去很有一些年头了,刻着芳龄永继四个字。 闻人素微倒是惊了,雪胜衣从小养在太后跟前,她也知道这药玉对于雪胜衣的重要性,除了本身的珍贵外,这药玉更是雪胜衣父亲留给她最重要的东西了,旧日雪胜衣在宫里的时候,是时时不离身的,如今见她将这药玉拿了出来,闻人素微也不由一阵拿着那药玉,怔怔的看着雪胜衣。 雪胜衣轻声道;“听闻那岭南乃是湿热之地,其中蛇蚊鼠蚁甚多,你带着这东西,也……也妥当一些。” 闻人素微手上捏着那药玉,只觉得那药玉捏在手里,莫名的有着几分温热之气,也不知道是自己手心发热还是这块药玉本来就是温玉,她抿了抿唇,最后却是笑道;“倒是衣衣你费心了。” 雪胜衣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样子,不由抿了抿唇,道;“你这一去……唉……” 她到底心里难过,本来他们三个,本来想着以后在京城里都可以多加往来。 想不到这还没多少时间,白蒹葭就要守孝去江洲,而闻人素微更是远嫁岭南,想要几年内想要相见都很不容易了。 不过还记得今天是闻人素微的好日子,倒是将心中的难过掩了下去,只是微笑道:“蒹葭今日不方便来,便让我将给你的东西带来了。” 闻人素微道;“蒹葭素来是个惫懒的,也不知道耍什么赖皮。” 便拍手叫雪胜衣将东西取出来。 却先是几个匣子,一看就是很是精致的首饰,闻人素微不怎么在意的将东西放在一旁,还有几个岭南那一带的铺子。 她倒是笑道;“这倒是有用。” 却是手上拿着一个单子,却是两个使女的名字,后面还写着他们擅长的东西,一个擅长药物,一个通晓武艺。 她笑道;“当初蒹葭就说给我医女,如今却拿这医女来搪塞我,真是赖皮的紧。” 雪胜衣见她笑吟吟的,也抿了抿唇,笑道;“蒹葭找的人,自然是放心的。” 闻人素微点了点头,却见后头还有一张画卷,封的甚是小心,伸手拣了过来,只觉得心中莫名一动,将那画卷小心翼翼的打开,却见翠叶莲花里,掩着两个削冰团雪一样的雪娃娃。 “蒹葭的画技,倒是又长进了不少。”雪胜衣嫣然笑道。 她看着那连个娃儿,倒是心中明白了几分,伸手看看闻人素微,又看看那两个娃娃,倒是笑道:“我看着这孩子的嘴唇,倒是有几分像你。” 闻人素微嗯了一声,手指轻轻划过画中人的眉目,却又道;“凌绝尘那人我虽然瞧不上,但是看起来对蒹葭倒算不错。” 这幅画线条流畅,其中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清新之意,以前见白蒹葭的画样琴曲里,总是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清愁,如今这幅画里,却透出一种别样的清新愉悦来,显然作者的心情是很好的。 所谓面由心生。 但是闻人素微和雪胜衣,也就可以靠着一幅画看出那画者的心思怎么样了。 “这孩子的眉毛眼睛,倒是像他爹。”闻人素微却忽然笑了一下,道;“看这妖妖娆娆的样子,也不知道将来要成什么样的祸水。” “阿嚏。”桑朝歌打了个喷嚏,莫名其妙的擦了把汗,自己不会中了暑热吧。 941.第941章 闲话 闻人素微这样沉静温柔,她额心坠上一颗冰蓝宝石,越发显得肌肤雪白,将那画轴放在一旁。 却将那药玉就着络子系在了腰上,又让人取了一匣子东西来,笑道;“你一半,蒹葭一半。” 雪胜衣看着那两个匣子,应了一声,也不看就将东西收了起来。 倒是闻人素微笑道;“你有什么好难过的。” 雪胜衣虽然不知道闻人素微那些筹谋,但是想到闻人素微这一去,天高水远的,定了定神才道;“你到了岭南,记得给我们捎信回来。” 她心里知道闻人素微虽然孤高自许,但是毕竟身为嫡长公主,身份义务摆在那里,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闻人素微微微一笑,倒是道;“说起来我做了一坛子暗香汤,本来想给离儿那个小丫头的,只是如今她这境况,却是不能用了,不过我那个做暗香汤的宫女绿萱,倒是还有几分灵巧,你说打发给离儿如何?” 雪胜衣想了想,道;“是藕荷色衣服那个?” 闻人素微身边宫女并不多,她又懒散,身边几个大宫女的名字也是没变的,后来换上来的依旧叫那名字。 闻人素微点了点头,雪胜衣道;“倒是个伶俐的。” 闻人素微偏头看了一眼雪胜衣,调笑道;“我身边宫女倒是不少,不如你跟琳琅挑上两个。” 如果有宫里出去的大宫女在身边,对于贵女来说,也是一件极有面子的事情。 闻人素微这次去岭南,也不会带太多的人去,这宫里的人,也不会留下几个。 雪胜衣摇了摇头道;“我就两个,倒是还顾得过来,倒是蒹葭……”她颦了颦眉,虽然跟她一样都是两胎,但是偏偏都是龙凤胎,而且其中偏偏……她又瞥了一眼闻人素微,微笑道;“蒹葭那一大家子人,到了江洲只怕也忙的很,孩子又那么多,这恩典,还是要九公主您给才是。” 她素来是叫闻人素微阿九的,如今叫上九公主,闻人素微便知道她是调笑自己了。 没好气的瞥了一眼雪胜衣,闻人素微笑道:“你这倒是长嫂如母了。” 雪胜衣脸上一红,垂下脸去。 闻人素微道;“说的也是,这一去也不知道凡几,总要面子上过得去才是。” 雪胜衣嗯了一声,便不再多问,两人又说了会话,闻人素微将那药瓶拿在手里摩挲了一阵,道;“我明日去见父皇……”她顿了顿,又看了一眼雪胜衣,才道;“你放心便是。” 雪胜衣笑道;“你做事我那里有不放心的。” 却又想起闻人素微这忽然要嫁去岭南的事情来了,倒是不由叹了口气,心想你平日做事倒是让人放心,这有主意起来也是让人不放心也没有办法。 她又跟闻人素微说了会话,眼看天色渐晚,却心里知道今日一别之后,不知道何日何时方才能够相见,不由心中一酸。 这几年她们总是在京城里,一年总是能见上几回,这一去岭南,桑朝歌已被令无召不得入京,雪胜衣一个大家夫人自然不可能去岭南。 说的好听是不知道是几年才能相见,但是雪胜衣心里却有几分预感,只怕这闻人素微这一去,再见无期。 她心里难过,倒是道;“说起来我倒是要跟你讨一副字画了,日后琳琅问起来,也知道有你这么个姑姑。” 说起别离,到底红了眼眶。 闻人素微摆了摆手,道;“也是。”她却又忽然笑了下,道;“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你尽管放心便是。” 雪胜衣道;“我那里放心的下。” 见她难得脸上带着笑意,眼眸却是闪烁着星光,闻人素微让人拿了帕子来,替她擦了眼泪,又说了一会儿话,才算将人哄住了。 就看着宫女进来道;“太皇太后听说白夫人进宫了,便让奴婢来接白夫人去说话呢!” 雪胜衣急忙擦了擦眼泪,闻人素微又取了脂粉来亲手替她将脸上的妆容修饰了,才柔声道;“你呀,别让皇祖母担心了。” 雪胜衣嗯了一声,道;“我理会的。” 心里到底有些不平,这京城里也有不少好人家的孩子,雪胜衣怎么偏偏就要嫁给那个桑朝歌呢。 她又看了一会闻人素微,咬了咬唇,跟着那宫女去了。 闻人素微看着她的背影,低低笑了一声,伸手将那画卷展开,看着里面的两个雪娃娃,倒是眼眸一柔,却见那画面细致非常,那男娃娃眼底下的一颗痣都异常灵动精致。 她细细看了那画卷半日,纤细的手指从线条上一点一滴的理过,却忽然笑道;“你看这对孩子是不是极可爱的。” 红榴道;“正如那观音身边的金童玉女呢。” 她是闻人素微的死忠,当时闻人素微算计桑朝歌的时候,她也是有出力的,心里隐隐约约知道一些。 不过她身份跟普通的宫女不同,这事情也是烂在肚子里,不会说出去的。 此时说起话来,也是半点行迹不错。 闻人素微笑了笑,道;“倒是玉雪可爱。”她又眼眸一转,道;“我若是来得及,生个女儿,说不得倒是可以和蒹葭结个亲家。” 雪胜衣的儿女年纪倒是大了些,白瑾然说不得再过个七八年就开始说亲了,便是再迟,也就十年后娶亲了。 就算她赶着,这年岁的差距还是太大了些,倒是凌藏之凌萋萋今年都才八个月,若是赶紧些,也就两三岁的差距。 听她说话,红榴眨了眨眼睛,笑道;“凌夫人的儿女,自然是极好的。” 想到凌绝尘和白蒹葭的姿容行事,这两个人的儿女,自然不会差到那里去。 不过闻人素微嫁到岭南,这书信来往只怕都要大半年,不过闻人素微也只是说笑罢了,她想了想,又看了那画卷半日,将那每一丝线条都记在心里,摆了摆手,让红榴将那画卷格外小心的收了起来。 她嫁妆不知道凡几,若不格外嘱咐,只怕想要找起来也不容易。 红榴见她慎重,也不干大意,便将那画卷抱在怀里,闻人素微伸手将丫头们都打发了,一个人在榻上坐了半日,茶都凉尽了,才起身道;“明日孤要去见父皇。” 942.第942章 哭晕 六月二十三日,钦天监上上下下都异口同声,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白蒹葭坐在院子里,看着天边漫天红云,倒是忍不住弯了弯唇角,果然是极好的日子。 只可惜到底还是不能送一送闻人素微了。 她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偷的浮生半日闲,就看着立春走了进来。 立春已经梳了发髻,换了妇人的装束,脸上更是沉静了几分。 一共停灵七七四十九日,等日子满了,便扶灵柩到江洲。 虽然上头旨意已经下来了,但是不知道多少人都还看着这家。 虽然一心一意想要趁着这丧事让凌绝尘从几个京城的漩涡中心退出去,但是一旦凌绝尘真这么做了,反而让那些人心里不安了。 更是警惕起来,唯恐不小心就让凌绝尘夺情反扑了,倒是自己提紧了十二分的心思,只想着凌绝尘没有离开京城便是一丝一毫都不肯放弃的。 别的不说,光是凌家门口那条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可就比往日多了不少。 如今距离凌老夫人去了已经三十余日了,这来来往往的人少了不少,对于外头僧佛两道的喧嚣,白蒹葭也有了几分习惯,但是虽然如此,门口可没恢复到以前的清静。 除了闻人轻柔的人,剩下的人各有各的背景。 不过想到闻人轻柔,白蒹葭却不由眉眼弯弯,眼中露出淡淡的笑意来。 闻人轻柔虽然将凌家看的紧,但是想要找到人,也是不能的。 她坐了一会,侧耳听了一阵,她这个院子甚是清静,平时也在凌府的角落,来的人不多,此时倒是外头的诵经声淡淡的,倒是外头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了进来,她坐着听着外头的喧嚣路过又消失,然后才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一旁,然后冲旁边的似锦道;“我们回去吧。” 如今已经快到午时了,虽然坐在亭子下头,但是也有几分暑热。 刚出了院子,倒是微微一怔,似纹快步走过来道;“薛姑娘今日在灵堂上哭的晕了过去……” 她简单扼要的将事情跟白蒹葭说了,倒是白蒹葭挑了挑眉。 那薛姑娘倒是个熟人,就是薛家九娘。 当时薛九娘借着凌家跟岳秋容攀上了关系,让凌老夫人大为不喜,后来凌老夫人身子又坏了下去,白蒹葭正好借口将人送了出去。 她倒是不知道从那里起了心思,穿了一身孝衣,来了灵堂哭的死去活来。 但是薛九娘本就是个楚楚可怜的清秀佳人,俗话说要想俏一身孝,却是格外的楚楚可怜,又哭的那样难过,众人打听到她竟然是凌绝尘的表妹,心里都有了几分盘算,倒是夸了她两句至孝。 她又在灵堂上哭的晕了过去,凌绝尘没办法,便打发了一个小厮来找白蒹葭,似纹又一路跑来寻白蒹葭了。 白蒹葭眼眸微闪,道;“薛姑娘安顿在那里?” 似纹道;“行月说是在溪悦园里。” 白蒹葭微微皱了皱眉,那溪悦园虽然离灵堂不算远,但是也算是前堂了。 她想了想,道;“你带两个婆子去将姑娘抬进和月阁了,我稍后就到。” 似纹应了一声,看了一眼似锦,连汗都顾不得擦,抬脚就走,急急招呼了两个婆子,抬了一抬春凳,就朝着溪悦园去了。 似锦眉头微微一皱,心里暗自奇怪,以夫人平时的行事。 白蒹葭摆弄着手里的茶盏,却是微微一笑,这薛九娘也算是有了几分心思,这一晕,于情于理凌家都不能将她放着不管,若是直接送回去,难免会被说上几句自家无情,倒是全了这薛九娘的孝顺名号。 当初不顾名声的缠上岳秋容,如今倒是又回过神来了。 不过这事情,哪有给人后悔的余地。 她轻轻叹了口气,将手里的茶水用尽,掏了帕子出来,又看了一眼天边,随着阳光灿烈,她擦了擦汗,心里实在怀念冰糖银耳汤和冰镇绿豆汤的味道,不过如今这种情况,却是只能忍着了。 和月阁的名字和月折梨花。 院里的一株梨花虽然过了开花的季节,但是里头的家具,却是用梨木就着地步打就的,不过一间小小的修舍,白蒹葭从那清景园到和月阁,也不需要从前头绕过,只要走过两个院子就是了。 但是纵然如此,也不由脸上微红,虽然是一身孝衣白裙,却越发显得清丽端庄,让人不敢直视。 榻上躺着薛九娘,也是一身孝衣,竟然是齐衰。 不过凌绝尘跟白蒹葭服的是齐衰三年,薛九娘穿的却是齐衰不杖期,齐衰有四个等级,三年为第一等,不杖期为第三等。 凌慎之和凌离儿为凌老夫人这位祖母戴孝,便是服的齐衰不杖期。 凌老夫人是薛九娘的姑祖母,照例说只需要最轻的缌麻丧服就是了,却跟凌慎之一样服了齐衰不杖期的孝。 白蒹葭在床边坐下,轻声道;“可请了大夫来。” 似罗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眼眸转了转,才回道;“不曾,毕竟那大夫乃是外男,若是要请,自然要问过夫人你。” 白蒹葭方才让人去请大夫,又看了一眼眼睛紧闭的薛九娘,眼下倒是带着泪痕,倒是有几分引人怜爱。 她伸手将那床帐放下,只露出一只手,又让丫头取了手帕来替薛九娘改住,道:“我去隔壁厢房等着,等开好了房子再跟我说。” 似罗知道立春的,见白蒹葭没开口让立春给薛九娘诊脉,便眼睛一转,也没有多数,只是爽脆的应了一声,看着白蒹葭去了隔壁。 不一时就有大夫来了,看完脉象,小丫头在一旁铺开笔墨,李大夫却皱了皱眉,拿着笔半天没下手。 似罗笑道;“李大夫你安心开方子便是,这薛姑娘这次哭晕在灵堂,无论要什么药材……” 正说着,就听着外头有人道;“我苦命的女儿呦!” 只见外头却风风火火的跑进来一个中年妇人,虽然已经年纪不小,却保养得极好,跑起来也很是袅娜,颇有几分风情,一双杏眼蕴着泪,一袭茜素云雁细锦衣,所谓弱柳扶风,梨花带雨,便是如此。 943.第943章 薛戚氏 白蒹葭听着外头热热闹闹的,倒是皱了皱眉,抬头看了一眼窗外。 那院子里正缓缓走来一个中年男子,高大魁梧,样貌堂堂。 头发浓黑整齐,梳起来挽在发冠里,下颚上一把胡须休整的极好,显出几分闲雅,穿着一身青布衣服,脸上带着几分悲痛。 白蒹葭偏头想了想,她就说薛九娘想不出来这种办法,原来是她父母到了这里。 薛戚氏可是个算计的好手,她父亲也是个有心机的生意人,她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让似罗去将窗子掩了,道;“立春。” 立春应了一声,她知道这种情况下白蒹葭是不会出去见人的,若是薛戚氏一个人便也罢了,但是既然有外男在,她就不怎么愿意见人了。 毕竟说起来,这薛戚氏和薛家当家,也是白蒹葭的长辈,相见起来也尴尬。 也就只好装作不在了。 立春从厢房里走了出去,薛戚氏正对那李大夫道;“无论如何,你只要能救回我的女儿,我……我什么都能给你!” 说着她又哭了起来,道;“我这个傻女儿呀,身子素来娇弱,这前些日子落了水,这阵子一直都没见好,好不容易才有了点起色,又听说我姐姐没了,挣扎起来要送姐姐最后一程,我拦都没拦得住,却没想到她这身子,那里支撑的住。” 她声音又大,便是院子外头的人也听得清楚。 外头除了她丈夫外,还有带来的一群小厮丫头们。 薛戚氏一边哭,一边偷眼去看李大夫,看着眼前的大夫脸上露出一点同情之色,便伸手捂住脸,哭的更难过了。 立春从厢房里走了出来,李大夫倒是吃了一惊,叫道;“春姑娘?” 立春偏了偏头,看着眼前这个小老头,眨了眨眼睛,道;“你认识我?” 李大夫道;“以前在下曾经见过华老先生救人,在下正好在旁边见过你。” 他想起那事,还是有些激动,说起来也是快二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他还年轻,立春也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可是他看着华先生在一旁随口交代了几句,便由立春那个小姑娘出手施针。 他当时心里还是有些担忧的,这人身上的穴位,如果有那里错了,可是要人命的事情,他可是快二十岁才被允许用针,如今看着那小姑娘,心却提在了嗓子在。 不过立春认穴奇准,年纪虽小,却小手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想到当时的情景,李大夫还有些激动,他搓了搓手,脸却红了,道;“春姑娘既然在,这……” 立春淡淡的道;“我瞧着她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一直不醒,我也没办法,只好让人请人来了。” 李大夫看了一眼垂下的床帐,眼睛一转,道;“也没什么,估计只是一时晕了过去,我用针就是了。” 薛戚氏听着他们说话,倒是心中一紧,暗自捶胸,不过却立即哭着道;“那就麻烦这位大夫了。” 说着便撩起床帐,将里头的人露了出来。 李大夫看见立春微微皱了皱眉,倒是心里暗自骂了一句,这妇人看起来还有几分精明,但是怎么行事这么糊涂。 这大户人家主子身边得宠的未出嫁的丫头,便是请人诊脉,也跟开始一样,床帐遮掩的严严实实的,手腕上也搭着帕子来诊断,保全名声。 立春这样嫁了人的倒是宽些。 他看了一眼立春,却心里暗自嘀咕,这位小神医却不知道嫁了谁。 难道是给将军做妾了,但是看起来也不太像…… 他虽然心里嘀咕,但是却到底没问出来,立春皱了皱眉,就听见薛戚氏道;“我家女儿从小怕疼,这针还是不要用了吧,开些药让人醒过来就是了。” 立春抿嘴一笑,道;“虽然奴婢能够体谅薛夫人你怜爱女儿的心思,不过如今薛姑娘哀伤过去晕了过去,只怕一口堵在心口,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若是憋得久了,只怕会出人命。” 李大夫点了点头,办丧事的时候,伤心欲绝产生猝死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 他道;“可曾掐过人中了?” 似纹道;“掐过两次了,但是并没有醒来。” 对于哭晕过去的人,一般俩说都是用掐人中来让人醒过来的。 李大夫皱了皱眉,看了一眼立春,看她神色冷淡,当下便道;“在下看来,还是用针吧,若是再拖下去,只怕对薛姑娘也不好。” 立春道;“李大夫也觉得用针好?” 李大夫嗯了一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他心里暗自嘀咕,这薛姑娘一看就是装晕,立春姑娘不可能看不出来,但是既然立春要这么说,他也乐的配合。 听李大夫这么说,薛戚氏眼眸微闪,眼中又是两行热泪滚了下来,道;“这位大夫,你一定要救救我家女儿啊!” 李大夫看了一眼薛戚氏,心里也是暗自嘀咕,想了想,立春开口道;“放心,你女儿脉象稳定,沉稳有力,只要能够醒过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 他也诊断出这位姑娘健康的很,实在没有薛戚氏所说的那种久病缠身的事情。 不过一看薛戚氏就是个不好惹的,他也不打算惹上凌家,如今有立春出面,实在是再好也不过了。 一听立春这么说,薛戚氏倒是一时没听出中间的嘲讽,只是道;“那就好那就好。” 一番折腾,只听得床上传来一声嘤咛,薛戚氏急忙转身在床头坐下,叠声道;“九娘,九娘!?九娘你可醒了。” 薛九娘缓缓的从床上坐了起来,脸上还有一丝茫然之意,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看向薛戚氏,道;“娘?” 薛戚氏道;“是我呀,你醒了就好,你知不知道你吓死爹和娘了,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就在灵堂上忽然晕了过去,吓死娘了,可还有那里不舒服的。” 薛九娘顿了顿,摇了摇头,道;“我……我见到了姨妈……”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怯意。 白蒹葭却勾起唇角,微微的笑了。 944.第944章 五七 五七三十五。 在江洲一代的习俗中。 五七必须由外嫁女来做。 白蒹葭偏了偏头,倒是微微的笑了。 难怪这薛九娘拣了这日子来。 凌老夫人虽有凌纤纤,但是凌纤纤这身份和身子,如今却是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做这个事情的。 不过如果没有外嫁女,也可以由外嫁的侄女或者侄孙女来做。 本来已经定下了戚家的大娘子,也就是岳秋容的嫂子岳戚氏。 代替皇后做这事情,本来就是一件极大的尊荣之事。 薛九娘正经说起来,也是凌老夫人的外侄女,但是一来戚家的几个小娘子都还在,二来外嫁的就那么几位,倒是也闹了起来。 似锦看见她的表情,也不由安心了几分。 对于薛九娘,也更加的看不上了,这薛九娘当初做的事情,她们都还记着呢,结果这还不肯安分,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不过也暗自庆幸,白蒹葭这手倒是极为妥帖。 如果真跟凌绝尘那样,随手往前头的院子一丢,这薛戚氏吵闹起来,难免吸引一群有的没的人来。 如今这后院里,便是闹的再大,也就一群丫头婆子…… 她抬眼看了一眼窗外,外头的丫头早将薛家老爷拦下了,而且这和月阁里的丫头也没有几个,平时也只是几个洒扫的婆子,这次来的,倒是大多是白蒹葭院子里的丫头。 这一年多下来,那群丫头早知道了白蒹葭的手段,一个个都老实的不得了。 本来白蒹葭院子里的人就是有心机手段的,又知道主母厉害,平时就不肯多说一句话,这院子里的事情,想要跟薛戚氏的所盘算的那样闹大传出去,倒是没什么可能。 白蒹葭淡淡的喝了口茶,神色还是很淡定。 薛九娘入目所及,虽然是精雅细致,但是房间里也就零零落落三五个人,并不像娘子跟自己描述的一样。 不由有些慌了神,看见薛戚氏在旁边,冲自己打了个眼色,才想起薛戚氏的交代,就听薛戚氏擦泪道;“我可怜的姐姐呀,她一定是舍不得你,所以方才找你交代些事情。” 说着便狠狠的拧了一把薛九娘。 薛九娘吃痛,眼眶顿时红了,也不顾眼前就这么些人,便冲口道;“大姨说这些日来以来我陪着她,便将我当作亲生女儿一般,期望我能为她主持五七。” 白蒹葭听着她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又夹杂着薛九娘一口一个我苦命的姐姐的哭声,神色淡定的慢慢喝茶。 倒是似纹毕竟年纪小,有些紧张的瞅了一眼白蒹葭,道;“夫人,她说的真的假的呀!” 白蒹葭看着她一张粉嫩的小脸,记得这个小姑娘似乎曾经被似绮半夜一身白衣吓过,对于这些鬼神之事,害怕的紧,倒是摆弄了一下杯子,道;“你说呢?” 听白蒹葭这么说,似纹一双圆眼瞪得大大的,她眼睛一转,道;“以前老夫人还是挺心疼薛姑娘的,不过……”她皱了皱可爱的小眉头,道;“当初闹出那落水的事情后,不是老夫人很生气,将人打发了出去都不让院子里提她的吗!” “就算老夫人要托梦通灵,也应该给戚六小姐不应该给薛七姑娘呀!” 似纹虽然年纪小了些,但是看着白蒹葭一双含笑的眼睛看着自己,不知道怎么就定下神来,当下便略一思考,倒是条理清晰的说出一翻话来。 等说完还狠狠点了点头,觉得自己说的特别有道理。 只是一抬头就看见白蒹葭跟似锦都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倒是不由慌乱了几分,只是一双圆眼看着似锦,一脸求救的表情,道;“夫人,似锦,你们倒是说说话呀!” 白蒹葭道;“事情都让你说完了,我们还说什么。” 听白蒹葭这么说,似纹才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又气恼起来;“这人怎么这么过分啊!当时借着两位姐姐攀上外男,害的老夫人跟戚家都生分了不少,如今还找这种借口,还说谎话来亵渎死者!” 眼看似纹气的小脸都红了,白蒹葭淡淡的道;“有些人总是自以为有些小聪明的。” 她看了眼那屋外,若真是聪明,当初薛戚氏就不应该不择手段的嫁进薛家。 如果真聪明,薛九娘也不会借着自己做筏子,死活攀上了岳家。 岳戚氏是个厉害的,又是正经的长房嫡子大少奶奶,这薛九娘嫁过去,别说是做妾了,便是做了正室,也是要看岳戚氏的脸面。 妯娌之间,也很少有相处的好的,岳戚氏岳大奶奶看在戚六娘是自己小妹妹的份上,倒是颇为照顾,不过换了薛九娘嘛……哼哼。 这门亲事还是从岳戚氏妹妹手里用不光明的手段抢过去的。 岳戚氏那里肯善罢甘休,这薛九娘还没嫁过去呢,靖州一带,已经都知道了这位姑娘的‘好名声’了。 更何况还是做妾。 岳秋容一时好心结果遇到这么个事,被他大哥骂了几次,也是感觉跟吃了一只老鼠一样,镇日闭门读书。 薛戚氏不知道将女儿骂过了几回,又辛苦盘算了几个月,只是凌老夫人借口病重,凌家也大门紧闭,便是她递了多少帖子礼物,也不能攀上关系,便知道这凌老夫人是真恼怒上自己了,便暗自生气,这薛九娘,真是将一手好牌打没了,又后悔当时自己应该跟女儿一起来这京城,一时又怨上了凌老夫人为什么管束女儿不紧,让女儿做出这种事情来,一时又恨岳秋容薄情,一时又怨岳戚氏狠毒。 只是再怎么怨恨,却是只能在自己屋里摔了不少东西,恨天怨地也没有办法。 如今凌老夫人没了,她倒是觉得这是给自己女儿的机会了。 凌家风头正劲,如果真的能够攀上凌家,可比岳秋容那个小子好上不知道多少了,日后不管怎么样,也比给岳秋容做妾来得好。 在岳戚氏的运算下,薛九娘在靖州的名声已经是彻底的坏了,眼看是回不去了。 所以她千叮咛万嘱咐,自导自演了这一出戏,薛九娘又红了脸,小声道;“大姨还说……” 945.第945章 戚大奶奶 “呦,我倒是不知道,我这姑姑倒是跟你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 说着话,两个中年夫人已经走了进来,背后跟着两个女子。 那中年妇人柳叶眉,杏仁眼,虽然也是一身白衣孝服,但是却给人一种很是凌厉的感觉。 薛戚氏眼睛倒是眨了眨,笑道;“大嫂子,你怎么来了。” 那柳眉杏眼的人正是戚家大郎的夫人,戚家大奶奶。 除了戚三奶奶外,后头两个女子,一个戚六娘,另外一个眉目间跟那柳眉杏眼的女子有几分相似,只是做妇人打扮,正是戚家已经出嫁的长房嫡女岳戚氏。 那开口说话的,正是戚大奶奶。 今日她正是来跟白蒹葭商议由岳戚氏主持凌老夫人五七的事情,结果一来就听到了这么件事情,真是让她差点气炸了肺。 因为薛九娘的缘故,虽然岳戚氏也将事情压了下来,但是这戚六娘跟岳秋容的婚事,也有她在中间穿针引线的,如今见出了这事,心里却将薛戚氏一家人记恨上了。 她是知道如今凌白两家风头的,她自个儿也有盘算,如今她的幼子和长孙如果筹划的好,正是趁此在京城里落下足来,然后发展人脉。 对于这小姑子的五七,她还是很看重的,否则也不会将自己的大女儿特特的带了来,连东西也拟了许多。 结果一来就听说出了这事,那伺候的丫头直接将她引到了这里来,直接就听到了薛九娘的话,差点没气的当场撕了薛九娘。 薛九娘一看戚大奶奶气势汹汹的看着自己,不由害怕的瑟缩了一下,脸色一白,叫道;“唉,我……我头好晕啊……我我……” 戚大奶奶看她一副娇滴滴的样子,更是生气了,薛戚氏一旁大呼小叫道;“九娘,九娘你怎么了,别急,有什么事情好好说,你先躺下休息休息再说。” 又瞪了一眼戚大奶奶,道;“有话好好说,别吓着孩子!” 戚大奶奶冷笑一声,道;“我倒是想有话好好说,但是偏偏却有人非要胡说八道,难道还怪我不成!” 薛九娘委委屈屈的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戚大奶奶看着她白莲花一样的表情就恼怒,不过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忌惮。 毕竟她们都是多少相信鬼神之事的,薛九娘所说的通灵的事情看起来也有板有眼的,就算她平时再怎么能干,只要薛九娘一口咬定了是凌老夫人托梦。 她也没什么办法。 刀子一样凌厉的目光甩向薛戚氏。 她素来是看不起这个小姑子的,糊涂的紧,但是这一下,却是猝不及防,让她感觉背后挨了一刀。 这薛戚氏自己女儿都没有出嫁,就将主意打了上来,也真是够不要脸的。 不过正因为如此,薛九娘一个未出嫁的闺女做五七,薛戚氏也是豁的出去了。 戚大奶奶正心里盘算,就看着旁边的厢房出来一个俏丽的丫头,身上也是带着孝的,道;“我家夫人请诸位奶奶进去喝水。” 她们都没有想到旁边的厢房里竟然有人,如今见走了人出来,又听她说话,这家里当的起夫人的,也就只有白蒹葭一个人。 戚大奶奶顿时心中一宽,甩了薛戚氏一眼,慢悠悠的道;“也好,我正好有些事情要跟人说。” 薛戚氏倒是没想到白蒹葭在一旁,薛九娘想到那个神色清冷端凝的女子,但是不由下意识抓住薛戚氏的手一紧,满脸嫉妒怨恨的看着戚大奶奶一行人。 薛戚氏道;“唉,蒹葭在里头……” 看着她要跟上,戚大奶奶冷冷的开口道;“九娘不是不舒服吗,你还是好好看好九娘吧。” 却又看到了一旁的李大夫,便开口道;“这位大夫,麻烦你给我这位娇弱的外甥女儿看看,可别出了什么事情。” 她这话堵的薛戚氏哑口无言,当下便跟着丫头进了厢房,心里倒是觉得找回了几分面子。 戚六娘比起年前十三岁青涩的样子,小姑娘就好像柳条儿一样,不但长高了一些,也丰腴了些,岳戚氏站在一旁,凝神看那桌边的女子,见她姿容端丽,心中倒是暗自赞叹了声。 白蒹葭扫了一眼诸人,心中倒是有数,道;“麻烦诸位奶奶了。” 虽然说戚大奶奶和戚三奶奶算起来都是她的长辈,但是毕竟她有诰命在身,小礼已经让人受宠若惊,戚大奶奶笑道;“都是一家人,那里说的上麻烦。” 白蒹葭一看她说话,便知道这戚三奶奶虽然平时在三房里算得上厉害,但是正经在外头,也是比不上戚大奶奶的。 心里倒是对戚大奶奶高看了几分,道;“是蒹葭见外了。” 便让人添了水,道;“如今孝期,也就只能以白水待客了,还请不要见怪。” 戚大奶奶嗔怪道;“看你说的是什么话,我们都是一家人,这二妹妹没了,我们也是很难过的……”说着便红了眼眶,道:“如果有什么能够帮得上忙的,蒹葭你尽管说便是。” 白蒹葭听她说话,倒是道;“说起来也没给大姐姐准备什么见面礼。” 戚大奶奶道;“你如今自己都忙不过来,还顾着这孩子做什么!” 虽然这么说,但是心里还是很满意的。 说起来又皱了皱眉,看了眼门外,意有所指的道;“只是有些人却不怀好意,你必要的时候,还是要心硬一些,莫让人骗了去。” 戚三奶奶也接口道;“就是,有些人就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她倒是不像戚大奶奶那样笃信鬼神,脸色也难看了不少,道;“二姐姐那些日子可不待见这位九姑娘,再说了,即便是要托梦,也有尘哥儿在,那里轮得到薛九娘那么个!” 再不济,要托梦通灵的还有凌慎之和凌离儿呢。 这薛九娘那里轮得到她。 白蒹葭看着她们一脸义愤填膺的样子,倒是眉目微微一弯,道;“我知道的。” 她倒是道;“只是明日的时候,还要大姑娘多费些心思了。” 岳戚氏长房嫡女,嫁过去那么多年也是当家的,看上去就透出一股端庄大气。 946.第946章 商议 岳戚氏听白蒹葭这么说,倒是道;“尘嫂子放心便是。” 白蒹葭便道;“你们做事,我那里有不放心的,只是这京中有些事情跟外头不太一样,所以倒是劳烦你们跑这一次了。” 她这话倒是说的很漂亮,虽然知道只是场面话,但是戚大奶奶众人听了,也只觉得心里是极舒服的,便笑吟吟的道;“说了不麻烦了,只是我们若是不来这一次,倒是不知道这薛戚氏竟然这么闹腾。” 白蒹葭道;“好在我当时想来见见九娘,又担心她在前院不太方便才让人接到了后院来,倒是没将这事情闹的人尽皆知。” 戚六娘小声道;“二姑姑不会托梦给九娘的。” 白蒹葭见她脸色绯红,十分娇羞可爱,不由起了逗弄她的心思,道;“六娘为什么这么说。” 戚六娘脸上红得更为厉害,却道;“娘说的对,而且姑姑那么喜欢凌家哥哥,怎么会做出让一个薛九娘为她主持五七。” 她显然很少说人坏话,脸上红的更加厉害了;“即便是再喜欢薛九娘,她也不会为了薛九娘做出让凌家哥哥名声受损的事情来。” 她看着众人都眼巴巴的看着她,不由脸上涨的如同一块红布一样,急忙求救的看着戚三奶奶,哀哀的叫了一声娘。 “双儿果然是个冰雪聪明的孩子。”白蒹葭倒是浅浅一笑,赞许了看了一眼戚六娘。 这姑娘只是胆小了些,又因为戚三奶奶强势压的软弱,但是本质上还是很聪慧的。 听到了白蒹葭的夸赞,戚六娘脸上更红了。 “不……不敢当……我……我就是这么……这么觉得的……”戚六娘说话有些结巴起来。 不过她这话一出,在场的女眷们心里都是通透的。 毕竟这世上,除了丈夫,儿子才是女人的依靠,能够继承家业的,也就只有儿子孙子了。 哪怕你生十个八个女儿,若是没有一个儿子,这位置也是不稳的。 女儿你再怎么貌美如花,冰雪聪慧,放在这世道上,也迟早是别人家的人。 那薛九娘就不说了,一个未嫁女,还是未出嫁前就跟别的男人有了肢体接触的未嫁女。 这凌老夫人的心有多大才会统领让薛九娘来给自己主持五七啊。 自家儿子是大将军,自家女儿是皇后。 让一个注定给人做妾的人来给自己主持五七。 别说凌老夫人现在的诰命身份了,便是那寻常有点名声的老太太,都是不肯的,又不是想死后不得安宁。 又不是嫌凌绝尘现在的身份太稳当,让人挑不出来漏递折子。 为了儿子,便是让自己闺女受委屈的母亲都多的是,更何况还是薛九娘那么一个名声受损的外甥女。 白蒹葭抿嘴道;“慈姑素来是个和蔼的,平时对九娘也颇为照顾,只是……”她顿了顿,道;“当初我是我不好,没有看紧九娘,让她做出那种糊涂的事情来,这更是……” 她似乎什么都没说,但是薛九娘落水那件事情,在场的人心里都是清楚的。 见她这样,戚大奶奶立即开口劝慰了几句,道;“你那时候有身子,顾不过来也是正常的,更何况有些人天生长歪了芯子,便是你看得再紧,它也就歪了。”她的杏仁眼中掠过一丝轻蔑之色。 比起戚大奶奶,戚三奶奶就直接多了,道;“这不就是跟她娘学的本事嘛,只是秋容不比那薛小子圆滑,才直接上了当,吃了她的亏,而且你即便是能提防上一次两次,哪有****防贼的。” 白蒹葭听她们一言一语的说着,神色仍然很是淡定,只是最后却道;“也不要说这些了,事情都过去了,六娘也差不多到议亲的年纪了,我看她越发好了,也不知道那家小子才有福气。” 戚三奶奶听她说到戚六娘的婚事,倒是眼睛一亮,道;“唉,她胆子小,我倒是想多留着调教两年。” 白蒹葭偏了偏头,道;“等出了七七,我让人多留意些,总能说个好的。” 戚三奶奶脸上顿时掩不住的露出笑来。 她想到房里那几个丫头,用的是极满意的,但是白蒹葭若是肯出手,倒是戚六娘的福气了。 便是岳戚氏脸上,也露出一点羡慕的神色来。 白蒹葭低声道;“好了,不说这些有的没的,我们还是先说说明日的事情吧。”她又瞅了一眼岳戚氏,道;“麻烦大姐姐了。” 岳戚氏急忙摆了摆手,她这些年来操持家务,也是很能干的,这事情她们也上了心,当下说起来也是井井有条的。 白蒹葭本来是个伶俐人,一听岳戚氏的说话,便知道这中间只怕戚家也补贴了不少东西。 筹划都是很周到的,用料也好。 她心里满意,只是将京中的一些细微处跟岳戚氏说了,岳戚氏眼眸一转,倒是跟她说了两句,她又伶俐,旁边戚大奶奶和戚三奶奶倒是个精明的,也不由补充了两句,不知不觉倒是窗外渐渐暗了。 最后总算是说完了,就听着似纹在外头道;“你不能进去!” 薛戚氏嚷嚷道;“我怎么不能进去了?这丫头做出这种犯上的事情来,难道还不准我理论吗?再说了,我可是她的姨妈,总不能富贵了就不认姨妈了!我可有顶要紧的事情要跟她说,信不信等我打死你!” 白蒹葭倒是微微皱了皱眉,道;“似纹,让她进来。。” 薛戚氏得意的看了一眼似纹,大跨步的走了进去,看着一桌子的人,倒是皱了皱眉,笑道;“哎,大嫂子,三嫂子,你们这到底有什么话说不完呢。” 戚大奶奶淡淡的道;“也没什么,就明天的一些事情罢了。” 她名门闺秀,便是沉着脸坐在那里,也颇有威势。 薛戚氏没有出嫁的时候,也跟大奶奶相处的不好,此时倒是微微撇了撇嘴,没有多说什么,看向白蒹葭,道;“我那女儿脸皮薄,有些事情不好说出来,不过我这个做母亲的,也只能候着脸皮说了。” “我那二姐姐,说极喜欢我那女儿吗,否则也不会接进来养在身边了。” 947.第947章 口舌 “旧日将我女儿接在院子里,也是起了心思,只是却没等她提出来,身子便坏了,一时无心操持这事。” 薛戚氏一句话说的九曲十八弯,不过看着一脸淡漠的白蒹葭,心里也不由有些嘀咕。 这丫头看上去也年轻的很,怎么一副一点好奇心都没有的。 白蒹葭喝了口水,倒是瞥了一眼戚六娘,就看见小姑娘虽然脸红的很,但是眼中却有些气愤。 虽然薛戚氏话只说了八分,但是剩下的两分,在场的人都能听出来。 比起白蒹葭,岳戚氏脸上的怒意,却是再也掩盖不住了,她嗤笑一声,嘲讽道;“倒是没看出来九娘这么讨人喜欢。” 薛戚氏看见岳戚氏,脸上也有一丝僵硬,笑了两声,道;“大姑娘你一直在靖州,也是不知道这事情,去年的时候,二姐姐特意将九丫头接过来住了两个月呢!” “本来想接过来让慈姑散散心,结果没想到反而让慈姑添了不少堵。”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薛戚氏看向一旁一脸沉静的白蒹葭,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突了一下。 正挤出一丝笑,就听那女子清清冷冷的道;“你说慈姑跟你说了这些,到底有什么意思?薛九娘,不是已经说定了亲事吗。” 她口气里带着一丝略有略无的嘲讽,说起来这亲事,倒是在这凌家成的。 也因为这事情,让薛戚氏也有些尴尬,她只能假装没听出白蒹葭这话语里的意有所指,道;“旧日我在家里的时候,跟姐姐的感情也是极好的,既然是姐姐的嘱托,为了完成姐姐的遗愿,也只能对不起秋容了。” 听薛戚氏这么说,白蒹葭还没说话,岳戚氏倒是气的脸色通红。 看不上薛九娘归看不上,如今这薛九娘却先要别嫁,传出去也是岳家没脸。 心里却不由又气又恼,气的是薛戚氏母女不择手段,恼的却是自家小叔子一时义起。 虽然说是因为帮白蒹葭摘花才落了水,但是岳戚氏那里看不出来这是借白蒹葭做筏子呢。 还没等白蒹葭说话,岳戚氏就冷笑一声,道;“左右就是你一张嘴到处说了。” 薛戚氏扫了一眼岳戚氏,笑道;“那是我胡说,我一个好端端的闺女,若不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又怎么肯将她嫁的这么远,左右在靖州还有个照应。” “若不是姐姐通灵,我那女儿也害羞不肯说,却是我那姐姐欢喜九丫头,想要将她许给尘哥儿做妾。” 白蒹葭握住杯子的手一紧,嘴角倒是微微一翘。 戚六娘倒是忍不住,小声道;“不要脸!” 她倒是很喜欢白蒹葭的,便悄悄伸出手去,握住白蒹葭的手,道;“姑母才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你不要听她胡说。” 白蒹葭冲她淡淡笑了一下。 薛戚氏道;“只是这是姐姐的遗愿,做儿子的无论如何都要替她完成的,难不成要姐姐在九泉之下都不能安息吗?” 她看着白蒹葭淡定的态度,还是略有些心慌。 说话的口气也不由强硬了几分。 白蒹葭道;“既然如此,你便去跟相公说便是了。” 又对立春道;“你引薛夫人去见相公。” 薛戚氏想起凌绝尘冷峻的眉目,不知道怎么心里有些发慌,干笑着看着白蒹葭道;“这后院的事情,怎么能去叨扰尘哥儿。” 白蒹葭淡淡的道;“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是慈姑的遗愿,总是要让人知道的。” 听白蒹葭这么说,薛戚氏倒是横了心。 左右姐姐已经是死了,到底怎么说还不是自己的话吗,只要女儿一口咬定,除非凌绝尘想要背上忤逆的罪名。 给凌绝尘做妾,即便只是个虚名,也比给岳秋容那么个没名声的好多了。 只是看着白蒹葭清冷的样子,心里到底还是有几分发恘。 不由干笑了两声。 就听戚大奶奶在一旁冷冷的道;“二妹妹可不是这种糊涂的人。” 一听戚大奶奶这么说,薛戚氏顿时不乐意了,道;“大嫂你这是什么意思。” 戚大奶奶瞥了她一眼,道;“这嘴长在别人身上,当然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薛戚氏道;“你这什么意思?” 戚三奶奶道;“薛夫人你什么时候成了学舌的鹦鹉了,我倒是想问问,你什么意思,这九娘可是跟秋容有了肌肤之亲的,难道你认为尘哥儿会要这么个没了名声的丫头,还是二姐姐这么的人,死了倒是跟你一样糊涂了。” 她掩口一笑,道;“京里这么多个大家小姐看不上,就看上这么个不知检点的薛九娘,真当别人不说心里就不知道你们做的腌臜事呢,若不是九娘将二姐姐气到了,二姐姐怎么最后几个月都不肯见九娘一面,倒是时常召了六娘做伴。” 她倒是不忌惮薛戚氏,看戚大奶奶没有开口说什么,当下更是得意的说了下去,道;“你不知道规矩,当二姐姐跟你一样不成,你那女儿,给秋容做个妾也就勉勉强强的,要给尘哥儿做妾?好厚的脸皮!不是我说,做通房别人也未必看得上呢!” 她说的极为尖酸,却是跟薛戚氏彻底撕破了面子。 白蒹葭瞥了一眼戚大奶奶,却见她眼观鼻鼻观心,并没有说话。 心里倒是微一顿,薛戚氏既然做出这种托梦通灵的事情来,只想着将女儿嫁给凌绝尘,便也是不打算要这情谊了。 她记恨薛九娘坏了自己女儿的亲事,那里肯轻易善罢甘休,如今正是找回场子的时候。 又知道薛戚氏这话里只怕是九成是假,便也乐的落井下石,表示自己跟她绝对没有关系。 听戚三奶奶这么说,薛戚氏顿时气的一个倒昂。 心里也暗恨女儿是个糊涂的,怎么做出这种事情来,如今被人抓住把柄,这番嘲讽却让她不能直接反唇相讥回去。 “怎么说九娘也是你的外甥女儿,你怎么说出这种话来!”薛戚氏瞪着戚三奶奶,只能另找话题。 “我可没有这样的外甥女!”戚三奶奶不肯相让。 眼看两个人就要吵了起来,白蒹葭揉了揉太阳穴,淡淡的道;“吵什么呢。” 948.第948章 乾元 白蒹葭开了口,在场的人便安静了下来。 白蒹葭扬眉看了一眼众人,便冲门口的立春道;“去请相公和乾元道长来。” “可是白云观的乾元子?” 听白蒹葭说起,戚大奶奶眼眸一亮,问道。 “想不到大舅母也知道这位道长。” 戚大奶奶脸上微微一红,不过倒是道;“我小时候身子不好,幸亏家里在白云观求了一道护身符,方才好了。” 岳戚氏道;“我倒是隐约听过,这位乾元道人是极有名声的。” 白蒹葭道;“嗯,听说乾元道长能通鬼神,这事情一问便知。” 她说的轻巧,倒是薛戚氏顿时刷白了脸。 有些急促的看着白蒹葭,道;“这乾元道人,真能通鬼神?” 白蒹葭淡淡的道;“自然,你也不用害怕,乾元道长素有名声,如今慈姑魂魄既然未散,不如就让乾元道长将她魂魄请来,也可以稍微慰藉一下相公的丧母之痛。” 薛戚氏脸色一下惨白无比。 她只是想着一口咬定凌老夫人的通灵,凌绝尘跟白蒹葭如果不想背上忤逆的名声,再不愿意也只能忍了。 只要有着凌老夫人的名义,薛九娘的日子总是不会太难过。 而且对于薛家,也是极有好处的。 但是偏偏却有这么一个能通鬼神的道人。 薛戚氏看着白蒹葭,却见她神色沉静无比,一双眼睛无悲无喜,清澈透亮。 看在眼里,就不知道怎么忽然一阵头皮发麻。 只能硬着头皮道;“哼,谁知道那乾元道人是不是你的人,说不得只是个胡言乱语的骗子呢!” 白蒹葭淡淡的道;“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也幸亏在场的就我们这些人,如果不是陛下恩典,乾元道长也不会纡尊降贵来为慈姑做这法事。” 她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薛戚氏,淡淡的道;“薛夫人你不知道,也不怪你,只是一会说话还是注意一些,乾元道长性情高洁,倒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 她虽然说是性情高洁,不过光是后面那一句不想我这样好说话,已经让人脸色难看了不少。 薛戚氏听白蒹葭这么说,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她虽然没有听过乾元子的名声,不过白蒹葭既然这么说了,又是口口声声的跟皇帝有关,如果让乾元子知道自己胡言乱语…… “你……你什么意思,我有什么好注意的!”薛戚氏硬着头皮道。 “你对我们说什么,看在你在慈姑的妹妹上,总是要让上几分的。可是乾元道长可是代替万岁来的。” “若是那里说错的话,便是忤逆上意,被人看出那里不对,更是欺君之罪。”白蒹葭慢条斯理的道;“你最好好好的跟九娘商量清楚,如果有那里不对,可是抄家灭族之罪。” 薛戚氏咬了咬唇,就听白蒹葭道;“立春,怎么还不去请乾元道长过来。” 立春点了点头,正要走,就听薛戚氏道;“等等。” 白蒹葭懒懒的瞥了一眼薛戚氏,道;“有什么好等的,再等下去,时辰可就不早了。” 她又轻声道;“只是如今已经过了一个月了,唉,薛夫人你口口声声的说” 一般来说,如果不是在一个月内成亲,便是要守完三年孝,再来说成亲的事情。 如今薛九娘已经十七岁了,再等上三年…… 薛戚氏脸色苍白的看着眼前的女子,明明是温柔儒雅的样子,神气中不带一丝烟火气,但是说起话来,却字字诛心。 让她不由自主的就湿了一背的汗。 那乾元道人既然能通鬼神,那自然可以看出今天的一切都是她算计的。 本来若是普通的道人,薛戚氏也自有办法威胁利诱来让他说出自己想要的话。 她甚至早就收买好了一位颇有名声的大师。 但是在这位乾元道人面前,那位颇有名声的大师也那里能够提出来。 生辰八字,命中注定。 薛戚氏看着白蒹葭对立春道;“怎么还不去?” 只觉得心头一跳,就听白蒹葭疑惑的道;“薛夫人?” 才发现自己已经下意识拦住了立春。 眼看白蒹葭一脸疑惑,她咳嗽了两声,就听白蒹葭道;“薛夫人这是有什么事情吗?” 她急忙道;“对,我有事情跟你说。” 白蒹葭道;“你先放开立春,让她去请乾元道长过来,有什么事情我们慢慢说。” 薛戚氏正是唯恐立春去找那乾元道人,什么事情都说出来哪有她说话的余地,当下眼睛一转,道;“那乾元道长身份这么尊贵,为了这点小事麻烦他不太好吧。” 她知道乾元的厉害,便也称他做道长不再叫做道人了。 白蒹葭看了一眼薛戚氏,还没说话,就听戚大奶奶道;“你别把你那小门小户的观念带到这里来。” “这二妹妹的身份不同于你,她儿子女儿都争气,这乾元道长自然也尊敬他,既然关系到二妹妹的魂魄,还是请乾元道长来比较妥当。”戚大奶奶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薛戚氏,道;“否则若是不管什么有的没的,今日说要给尘哥儿做妾倒也罢了,改日换一个,不管什么身份性情,都说要送进宫去服侍纤纤,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表面上说是服侍皇后,实际上却是进宫固宠。 薛戚氏脸色白了一下。 她就算这些日子下来脾气再好,如今又怕又急,又被戚大奶奶说到心头痛处,她的儿女比起凌绝尘和凌纤纤,更是没了法子,只是道;“你胡说什么呢,只是这都是我们家里的事情,总不好让外人来说三道四的。” 白蒹葭摆弄着手里的茶盏,淡淡的道;“如今慈姑的身份,可不是简单的家里事,薛夫人你这样阻拦,莫不是心里有鬼不成?” 薛戚氏跺脚看了一眼白蒹葭,道;“我能有什么鬼?这些话都是九娘跟我说的。” 她又看了一眼白蒹葭,道;“我去问问,兴许是她听错了也说不准。” 又道;“毕竟九娘迷迷糊糊的,听错了话也说不准。” 白蒹葭淡然道;“还请这次薛夫人问清楚了,否则真要请了乾元道长和相公来……”她深深的看了一眼薛戚氏,神色冷清;“便不是这家务事随便说说的问题了。” 病了加卡文,估计这几天更新不会太稳定……嗯……快完结了-。-小伙伴们可以养到完结再看…… 949.第949章 婚书婚契 不管怎么说,薛戚氏最后还是走出门去。 白蒹葭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冷冽。 戚大奶奶倒是看了一眼白蒹葭,没有说话。 倒是戚三奶奶看看白蒹葭又看看戚大奶奶,最后道;“就这么任由她去了?” 白蒹葭笑着瞥了她一眼,道;“那您以为当如何?” 戚三奶奶摇了摇头,道;“我总是觉得,若是不给她一点教训,只怕……” 白蒹葭轻轻抬眼望了一眼岳戚氏,轻声道;“慈姑在上,总是不想看着这些有的没的。” 听她说到凌老夫人,戚大奶奶和戚三奶奶交换了眼色,倒是没有说话。 戚三奶奶眼眸闪了闪,正要再劝,就听白蒹葭淡淡的道;“想来薛夫人应该和薛姑娘把话也说的差不多了,我们出去吧。” 她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经暗淡了。 出了门去,薛戚氏正坐在床边,脸色不算好看的跟薛九娘说着什么。 白蒹葭轻声道;“薛夫人可问清楚了。” 薛戚氏拧了一把女儿,道;“问清楚了,这丫头是糊涂了,她梦见的却是秋容的祖母,只是他祖母去的早,这丫头没有见过,迷迷糊糊中认错了。” 听薛戚氏这么说,白蒹葭但是抿了抿唇,道;“是吗?” 她两道清澈的目光落在薛九娘身上,虽然脸上还带着笑意,但是薛九娘不知道怎么心里一冷,定了定神,才低声道;“我听那人唤我九娘,迷迷糊糊中只当是姨妈,不曾想认错了,方才娘跟我说了,我才知道,那人原来是秋容的祖母。” 听薛九娘说到岳秋容,戚六娘下意识的拧紧了手里的帕子,岳戚氏脸色已经是一变,如果不是顾忌到旁边还有白蒹葭,早上去撕了薛九娘的嘴。 白蒹葭慢慢的道;“我们还有些明天的事情要商议,就不留两位了。” 说着就冲立春抬了抬眼,淡淡的道;“送客。” 薛戚氏妒忌的扫了一眼戚大奶奶几人,本来还想参合两句,但是不知道怎么,看见白蒹葭那温柔和顺的笑脸,却不知道怎么心里一寒。 只得恨恨的道;“蒹葭和大娘都年纪小不懂事,你们还是要多商议一些,千万不要出了什么事情,白白的丢了脸面。” 听她这么说,戚大奶奶的脸色顿时不太好看了。 自己不说话,这薛戚氏还真蹬鼻子上脸是吧。 真当自己是泥做的没脾气吧。 她脸色极为难看的扫了一眼薛九娘,忽然就听岳戚氏忽然开口道;“是呢,我们做事都不太妥当。”她看了一眼薛九娘,却忽然意味深长的笑了;“日后我一定会叮嘱秋容,让他好好对待九娘的。” 薛戚氏顿时脸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既然你唯恐我家规矩不够,省的你说亏待了你女儿,日后我跟相公商议便是,将九娘送去家庙里,好好的学些规矩可好?” 她看着薛戚氏,脸色却冷的很,说出来的话更冷。 “你敢!”薛戚氏脸色顿时变了。 家庙,那是什么地方。 青灯古佛就不用了,吃穿用度,都是极为简朴的,而且往往要自己下地干活,菜能换取一些生活。 “今日既然祖母都这样爱惜你,我想来你若能去陪伴祖母,祖母也会是极高兴的。”岳戚氏冷笑一声,道;“今日你们说的话,我自然会一五一十的告诉公公和相公,你们放心入门便是——这纳妾的礼仪,你倒是可以好好看看,那里有逾矩的地方,到时候还是请你挑出来。” 她年纪辈分在这群人里,也算的小,平时说话也是很拘谨的。 刚才的时候,她也很少说话,此时开口,却是锋锐的很。 白蒹葭方才凝神看她,见她双眸冷凝,倒是忍不住偏头想了想。 这位岳大公子的后院也不算干净,妾室通房什么的都不少。 这位戚大姑娘能够安安稳稳的生下儿女,而且看样子还教养的不错,显然也是有手段的人。 她既然这么说了,那么必然是十拿九稳的。 而且纳妾之事,也跟娶亲大不相同。 毕竟不管岳戚氏再怎么记恨薛九娘,但是毕竟薛九娘的身份放在那里,即便是做妾,迎进去也是贵妾,她娘家在那里,岳秋容不管怎么样不喜,也不会对她太坏。 而且薛九娘也是一个秀美端丽的少女,又从小学了她娘伏低做小,温柔小意的手段,若是将岳秋容哄了去,便也不是没有可能。 “妻者,齐也,与夫齐体之人也。” “妾者,接也,伺人者也。” 对于纳妾一事,若是细究起来,也是极有讲究的。 纳妾是写一份婚契,那婚契自然不同娶妻婚书,便是立一文书,是父母自生自养,自愿以他人为妾,已受婚聘财礼,如果该女子逃亡,男方负责追还,女子若嫁后死亡,与男方无关。 这婚契与买卖契约无异,上面还会写上钱财的买契。 若是扬州瘦马,几百两银子也有的,若是寻常的小姑娘,也就几两。 这一朝妻妾之别,尤为严重,别说越过妻去,便是妻死之后,那妾室却是终身不能扶正的。 本来以戚家跟薛家的关系,若是薛戚氏肯赔些小心,这薛九娘就算是委屈些,日后分家另过,也算不错。 但是如今听岳戚氏的口气,却是要立下婚契,说不得舍上些银钱,就将这薛九娘充作一般妾室买进来了。 听岳戚氏这么说,薛九娘还不算明白,只是听着家庙二字,下意识的握紧了薛戚氏的手,道;“娘,我不要去当尼姑,我不要!” 薛戚氏脸色苍白的握紧她的手,却听戚大奶奶没有说话,不由脸色一变,斥道;“大嫂,你也任由大娘胡来不成?” 岳戚氏道;“这是我岳家的事情,你冲我娘发什么脾气?” 她却又冷冷的瞥了一眼薛九娘道;“你对太宗皇帝立下的婚约婚契有什么不满吗?” 当然不满! 再怎么说,薛九娘也是千金小姐从小娇养着长大,按照岳戚氏的说法,这不是就将薛九娘当奴婢卖了进去? 若真的如此,她薛家到底还要不要脸面了? 950.第950章 淡云来往月疏疏 淡云来往月疏疏。 疏月园中,晚膳也用的清淡。 不过戚大奶奶等人也没有多说,就吃了两碗粥,便辞别了白蒹葭,带着女儿去了院子里住下。 岳戚氏看着戚大奶奶,微微颦眉,戚大奶奶道;“大娘,你先带六娘下去吧,明天你们还有事情要忙呢。” 岳戚氏点了点头,唤来丫头,便退了下去。 戚三奶奶才对戚大奶奶道;“嫂子,你看……” 戚大奶奶摇了摇头,道;“这念头,以后莫要再提了。” 戚三奶奶微微皱眉,就听戚大奶奶道;“六娘秉性柔弱,事情也大多由你做主,不过有些事情,却是不能胡来的。” 戚三奶奶到底有些不甘心,道;“我瞧着尘哥儿家的倒是个温柔懂事的,她对六娘也好,关系总不会太差。” 看着戚三奶奶一脸精明,戚大奶奶摇了摇头,戚三奶奶这个人,虽然平时也算精明,但是到底是小户人家出来的,眼界窄了些。 而且自打戚六娘跟岳秋容几乎已经成了的婚事黄了之后,更是让戚三奶奶慌的不行,失了分寸。 就听戚大奶奶叹了口气,道;“平时看你也是个机灵的,怎么这点事情,还看不明白。” 戚三奶奶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戚大奶奶,却见她微微颦眉看着自己,不由更是一头雾水,道;“我那里做错了,还请嫂子指点。” 顾念到戚三奶奶关心女儿的一片真心,戚大奶奶还是开口道;“你可知道,这位凌夫人,曾经病了近十年,前些日子更是去了江洲养胎,生下了笑儿兄妹方才回来。” 戚三奶奶道;“我只是的,只是若不是因为她身子太过娇弱,也不会起了将六娘给尘哥儿做妾的心思。” 看着戚三奶奶一脸迷糊的样子,戚大奶奶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喝了口茶,“你觉得白蒹葭是个性子好的,六娘又秉性温柔娇弱,嫁给尘哥儿也算是极体面的是不是。” 戚三奶奶点了点头,到底还有心有不甘,道;“我也是一片好心。” 她知道自家大嫂从小在大门大户里长大,自家虽然贫寒了些,靠着自己刺绣一力支撑,但是说起来,还算干净。 这位大嫂从小就经历了后院的各种事情,一双眼睛不知道看过多少妻妾子女,若论起手段,自己便是万万也比不上的。 戚三爷也是没什么本事的,所以她也没有太大的野心,只********的讨好戚大奶奶。 若说还有几分心思,便是将这些心思都放在了儿女的身上。 也正因为大房和三房关系好,这岳秋容的婚事才是岳戚氏在中间牵线搭桥,算是有了眉目。 这白蒹葭虽然出身好长得也好,但是毕竟身子太娇弱了,戚六娘是个不争不抢的脾气,两个人若是落在一处,也是很好的。 有白蒹葭照顾着,戚三奶奶也不用担心戚六娘嫁过去受什么气。 戚大奶奶放下手里的茶盏,道;“我问你,你即便是再有手段,给老三开再多的脸,他可停止了往家里带外头的美人儿,别的不说,他前阵子是不是带了个卖东西的回来。” 戚三奶奶抿了抿唇,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前阵子戚三爷正带了一个楚楚可怜的豆腐西施回来,家里也写信跟她说了这事,她还拣了一对红珊瑚的手镯让人带了回去做见面礼。 想到那豆腐西施,戚三奶奶就不由一阵烦躁。 她这一年来带着女儿住在京城里,戚三爷可往家里领了不少人…… 戚三奶奶娇躯陡然一震,忽然明白了过来,道;“大嫂你的意思是?” “你明白了?” 戚大奶奶看着戚三奶奶,如果真能明白,倒是不枉费她说上两句。 戚三奶奶点了点头,脸上却露出一点不敢置信的神色,只是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她喃喃念了还是,还是戚大奶奶倒了一杯茶塞进她手里,看着她喝了茶镇定了下来,道;“你既然明白了,就说给我听听。” 戚三奶奶定了定神,道;“我只当这丫头身子娇弱,只是她既然这些日子都不在尘哥儿身边,这尘哥儿身边冷冷清清的没个人挺冷清的。” “我本来心里也琢磨着她不给人开脸纳妾,但是今日九娘那丫头闹事的时候,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让人去请尘哥儿来。” “而且我隐约听说,以前还有那刺客少女看上了尘哥儿投怀送抱结果被尘哥儿拍死的……” “而且我瞧着那院子里的姑娘们,容貌性情都是一等一的,虽然都是素钗麻裙的带了孝,但是这样的人放在身边,若是尘哥儿愿意,便是随时都可以收用的。” 戚三奶奶的院子里,也有几个略出挑些的丫头,但是往往妖妖娆娆的过了几位爷的眼,回头就变成姨娘通房了。 她想起那几个被受用的出挑丫头,别说丫头了,便是那最受宠爱,号称最有颜色的乐姨娘,也比不上那几个三等小丫头。 “而且当初白蒹葭不在的时候,这院子里的丫头都是纤纤送来的。” 凌纤纤送来的丫头,到底是什么样的,也就凌纤纤自己知道的。 但是以凌纤纤的身份,她塞过来的人,光是想想,就知道肯定不是自家那些丫头姨娘能比的了。 戚三奶奶抿了抿唇,道;“大嫂你的意思是……这尘哥儿这些年来,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不是白蒹葭的手段,而是尘哥儿自己不愿意要?” 她虽然平时极为伶俐聪敏,但是此时也不由有些结结巴巴起来。 在这个以多子多孙开枝散叶,女子如附庸品一样的年代,以凌绝尘的容貌才华,身份地位,竟然没有收用任何一个女子。 这…… 戚三奶奶捏紧手里的茶盏,几乎将那茶盏捏碎了。 这有可能吗? 她看着戚大奶奶,又将这些年来的消息从头脑里一一掠过,不由抿了抿唇,就听戚大奶奶冷冷的道;“以尘哥儿的身份,想要纳妾,还不容易吗?” 951.第951章 而且这十年来,白蒹葭还不在凌绝尘的身边。 别说纳了,就是夜夜当新郎,也没有人敢多说什么。 戚三奶奶满脸震惊的看着戚大奶奶。 戚大奶奶哼了一声,道;“别做出这幅大惊小怪的样子,幸好这附近也没人,否则白白的让人看了笑话。” 戚三奶奶定了定神,又下意识的想喝水,才发现杯子里已经空了,摸着去倒水,一边道;“……这……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戚大奶奶淡淡的道,完全将自己刚推理出这件事情震惊的事情抛之脑后了。“尘哥儿想做的事情,谁拦得了他,他不想做的事情,谁又阻的了他。” 虽然只是在灵堂上跟那个冷峻沉默的青年匆匆见了一面,但是戚大奶奶只凭那一眼,就知道这个神威如岳的男人,必然是一个极有自己主意的男人。 一旦认定了什么,就不会改变。 她听了戚三奶奶的话,本来也有些心思,不过见了凌绝尘,又见了白蒹葭后,倒是将这心思都放了下来。 戚三奶奶坐在那里,愁眉苦脸的道;“不是说……不是说是因为白蒹葭不在他身边,尘哥儿又不怎么在意这些事情,所以方才身边没人吗。” 戚大奶奶哼了一声,道;“白蒹葭纵然不在,二妹妹可还在呢,就算尘哥儿不在意,二妹妹自然也会为他操心。” 她也是知道凌老夫人脾气的,做人母亲的,却是恨不得自家儿子妻妾成群。 戚三奶奶想了想,便也承认戚大奶奶说的是对的,便是那婆婆对自己还算仁厚,也是给了自己丈夫几个美丽丫鬟的。 即便是凌绝尘自己不在意,凌老夫人若是能做主,那里不会给凌绝尘往家里抬人。 她发了会呆,才怔怔道;“可怜我的六娘,本以为总算有了一个好的出路,以后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办了。” 戚大奶奶眼看她两行眼泪流了下来,叹了口气,道;“你也别慌,我瞧着那丫头也是个明白的的,当时秋容的事情,那薛九娘也是用了她的筏子,她……她自然不会亏待六娘的。” 看了一眼戚三奶奶,见她仍然面色惶然,不由心里暗自骂了一声小家子气没眼界的,不过又唯恐她真不安之下做出什么事情来,又开口道;“那白家乃是世家清流,士林领袖,前些日子他兄长又揭破了昆云一代的科举案子,便是随便挑一个人出来,也不会比秋容差的,你放心便是。” 听戚大奶奶这么说,戚三奶奶方才松了口气,两人又计较了半日,说了些明日的事情,方才吹熄蜡烛,各自睡去。 白蒹葭倒是睡的早,第二天一早起来,天色微明,就瞧见丫头提了食盒进来,却是她昨夜吩咐作好的稀粥。 让丫头去灵堂给凌绝尘送了早膳,就听似锦说道;“戚家大奶奶和三奶奶来了。” 白蒹葭方才道;“辛苦两位奶奶了。” 戚大奶奶道;“不敢,只是今日我们只怕都要在前场,这六娘未曾出嫁,只怕不甚方便。” 白蒹葭道;“六娘便留在这里,与我做个伴儿。”她看了一眼戚三奶奶,道;“我也正好有些话要跟六娘说说。” 戚六娘站在后头,小脸微红,看着母亲等人走了出去,听完白蒹葭的话,倒是有些坐立不安。 白蒹葭让人取了水来,才道;“如今正是孝期,只有清水了,六娘不要见怪才是。” 戚六娘小脸绯红的坐在一旁,听白蒹葭这么说,直将一个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道;“不会不会。” 眼睛左右一转,急忙抓起水就喝了一口,结果喝的太急了,一时呛住,倒是咳嗽了起来。 白蒹葭见她这番举动,倒是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替她拍了拍背,看着她缓了过来。 戚六娘扶了扶胸口,就听白蒹葭柔声道;“看你急的。” 戚六娘顿了顿,道;“这水真好喝。” 这清水里白蒹葭参了不少从庄园里带出来的湖水,喝起来倒是多了些甘甜的滋味,白蒹葭听她这么说,倒是笑了笑,道;“你既然喜欢,那就多喝些便是,只是你喜欢吃的银鱼这次却没有啦!” 戚六娘急忙摇了摇头,道;“我……我知道你们在守孝,已经很好了。” 看着她急促的样子,白蒹葭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戚六娘又喝了两口水,才感觉怦怦乱跳的心平静了些。 白蒹葭一边忙着手上的事情,一边倒是跟戚六娘时不时的说上一些话。 戚六娘见她忙碌,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坐了一阵,才挨到白蒹葭身边道;“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眼看白蒹葭瞅她,却又满脸晕红,道;“我,我只是看你忙的很,所以……所以才……你……你也可以不用管我的。”说到后来,脸上更红,却是连白蒹葭的脸都不敢看了。 白蒹葭顿了顿,笑道;“你肯帮我,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不好。” 说着便拣了几样账本出来,教她处置。 戚六娘虽然胆小怯弱,但是白蒹葭跟她说了两次,却反映极快,而且还能举一反三。 只是到底胆子小,白蒹葭要多问两次,她才会怯怯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却有几分道理。 白蒹葭倒是笑了笑,拿了几个本子给她,戚六娘倒是吓得小脸惨白,道;“我,我是不成的。” 白蒹葭见她一脸抗拒,轻轻笑道;“不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你安心的做,做完了我便给你看看。” 戚六娘正要推拒,就听白蒹葭柔声道;“我看你聪敏机灵,这点小事,不会不帮嫂子吧。” 戚六娘并不擅长拒绝人,见白蒹葭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不由顿了顿,便将那本子接了过来,道;“表嫂你不要怪我做的不好便是。” 白蒹葭抿嘴一笑,让人替她准备了笔墨。 不过戚六娘虽然这么说,却另外都写在了纸上,她字迹甚是秀丽,看着戚六娘开始专注起来,白蒹葭才又翻开了手里的账本。 952.第952章 岳戚氏虽然早有准备,但是也忙的是团团转,虽然有些方面做得不尽人意,但是却有老练的麽麽在一旁将这事情不动声色的遮掩过了。 不过众人大多都不会难为她,不过虽然身边有得力的人帮衬着,还是有些力不从心,好在众人也不与她为难,强撑着一天下来,眼看日头已暮,方才得了闲,坐在椅子上松了口气。 戚大奶奶看着她,赞许的点了点头,道;“好孩子。” 岳戚氏也心里欢喜,这一日下来,有意没意的,她也感受好了好几分好意,虽然知道这些人多半都是看在凌绝尘和凌纤纤的面子上,但是既然不管如何,能都搭上一点线,也是好的,所以也不敢放松。 如今方才坐下来,想起白天的事情,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只喝了两口水,才觉得精神好了些,凌绝尘站在一旁,倒是让岳戚氏心里也是一乱,她是隐约知道母亲跟三婶儿的打算的,不过也只是隐约知道,不过如今见了凌绝尘,心里却叹了口气,,暗道这样容貌殊丽的青年,那六妹妹怎压制的住。 她心里暗叹,就听那青年开口道;“今日辛苦你了。” 岳戚氏受宠若惊,急忙道;“本来就是妾该做的。” 凌绝尘看了一眼岳戚氏,又顿了顿,这些日子下来,他更瘦了不少,一身麻衣孝服,更显出一种锋锐。 他低声跟戚大奶奶说了两句话,便有丫头送了饭来,他看了眼那食盒,认得是白蒹葭亲手做的,便让丫头领了戚大奶奶等人去寻白蒹葭,照旧守在灵堂,将一个竹箪拿了出来,揭开盖子,里面却是清可鉴人的一箪稀粥,吃在口里,却入口即化,别有一股滋味。 他将一箪稀粥吃了个干净,又原样放了回去,照旧守在灵堂里,想起今日来的这些人,脸色微沉了沉,看了一眼白蒹葭院落的方向,没有说话,只是垂下眼睛,不过还有半个月而已。 其时天色已暗,白蒹葭正坐在桌边,小声的跟戚六娘说着什么。 似锦进来说了,白蒹葭才笑道;“快请。” 眼看岳戚氏他们进来,戚三奶奶看着一旁的戚六娘,倒是忍不住笑道;“今儿六娘给你添麻烦了吧。” 白蒹葭道;“那里添麻烦了,六娘聪明伶俐的紧,今日倒是帮了我不少忙。” 听白蒹葭这么说,戚三奶奶倒是有些不信了,道;“这孩子素来文弱,不给你添麻烦就不错了,还说得上什么帮忙呢。” 白蒹葭却抿嘴笑了笑,将一旁的纸张拿了过来,道;“你瞧瞧。” 戚三奶奶倒是认得女儿字迹,却见上面字迹秀丽,条理清晰,倒是吃了一惊,虽然有些稚嫩了些,但是却颇见灵巧心思。 只是平时戚六娘在自己面前,真是三棍子也打不出来一句话来,倒是不由暗自诧异,看向白蒹葭。 白蒹葭倒是笑道;“瞧三奶奶这表情,难道还担心我骗你不成。”她又顿了顿,道;“六娘虽然温柔了些,但是我瞧着倒是很有想法的,只是手上还欠缺了些经验,少了些磨练。” 若是换了别人来说这样的话,戚三奶奶心里是极不舒服的。 她不过是看着自己女儿怯弱,方才多费些心思,听这话语,倒是好像自己做错了。 但是既然说话的是白蒹葭,她看着手上的智障,倒是不由陷入了沉思。 戚大奶奶看了那纸一眼,倒是抿嘴一笑,道;“六娘虽然平日不喜欢说话,到底是三郎的女儿,这玲珑心思,却是半点不缺的。” 她又推了一把戚三奶奶,道;“你平日总是舍不得六娘,只唯恐她出了什么错漏,如今可算放心了吧。” 戚三奶奶看了一眼女儿,见她依然坐在一旁,虽然脸上有些怯弱之意,但是眼中却有一种从未见过的明亮光彩。 她低下头想了想,又叹了口气,就听白蒹葭道;“三奶奶你也总不能护佑六娘一辈子,六娘年纪也不小了,我在她这年岁,都已经出门了。我家中又何尝不是千娇万宠,但是过了门,一年能够见上几次也是不易了,这日子总是要自己过的。” 听白蒹葭这么说,戚三奶奶也不由叹了口气,怜爱的看向女儿。 正是因为她也深知,女儿一旦出嫁,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所以才为了戚六娘的婚事操碎了心,说是千挑万选也不为过。 若不是看着白蒹葭慈爱和睦,也不会起了将戚六娘给凌绝尘做妾的心思。 她只觉得被一句话戳中了心肝,道;“我不放心的,就是六娘,她这样小,又秉性温柔软弱,若是让人欺负了,只怕也没什么话说。”她看相戚六娘,这女儿一天天的大了,眼看是留不住了,越是如此,她心中越是慌乱。 这女儿嫁出去,说不准就被人欺负的不明不白的。 白蒹葭倒是叹了口气,道;“说句不该说的话,三奶奶你也太看顾了六娘了些……若是不嫌弃,不如让六娘在这里陪我个小半个月,正好我们这要离京,也有不少打理家务的事情,可以带着六娘熟熟手。” 听白蒹葭这么说,戚三奶奶顿时松了口气,只觉得天上掉馅饼也就这样了,不由连声道;“怎么会嫌弃!不过,不过也太麻烦您了吧,只是六娘从小没离过我,只怕……。” 戚六娘忽然道;“我是愿意的。” 她素来怯弱,此时难得主动开口,众人顿时都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她脸上红晕更盛,将脸扭到一旁,却开口道;“娘你不用担心,我会好好跟着尘嫂子的。” 戚三奶奶听戚六娘这么说,不由又是意外,又是欢喜。 意外的是戚六娘竟然有勇气说出这种话来,自己拿了主意。 又是欢喜戚六娘得了白蒹葭的青眼调/教,别的不说,光是在白蒹葭身边学过主持中馈这种事情,放出去可是对戚六娘极大的好处。 她急忙点了点头,道;“都依你。”又冲白蒹葭屈了屈身,道;“六娘笨拙的很,日后还要夫人多费心了。” 953.第953章 五七过后,便是六七和七七,再往后,七月流火,八月授衣。 凌老夫人去于五月,四十九日过去,转眼已经是七月,天气渐热,蝉噪不休。 不过凌离儿抬头看了看窗外,微微撇了撇嘴,这四十九日法事做满,这家中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不过虽然如此,却也不能跟平时一样,她失了祖母,也是带重孝的,身上也没有多余的妆饰,倒是领着丫头去了白蒹葭的院子。 她这些日子在自己的小阁楼里几乎要闷出病来,一进院子,倒是咦了一声。 只见一个白衣素裙的少女,正在游廊下跟两个婆子说着什么,虽然声音细弱,但是却还算坚定。 她偏头想了想,认得是戚家的女儿,似乎是六娘。 戚六娘跟几个婆子确认完采买的东西,然后将人打发了下去,虽然只是小半个月,她脸色有些苍白,但是双眸却又黑又亮,闪烁着山水一样的温柔,她转眸看见凌离儿,便要过来,凌离儿急忙摆了摆手,走到门旁。 无论如何,面对着自己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姑姑,凌离儿还是有点尴尬的,有些微妙的叫了声六姑姑,又问道;“娘在么?” 戚六娘温柔一笑,道;“在的,我正想着去请安呢。” 她一路说,旁边的小丫头打起帘子,两人进了屋舍,白蒹葭正坐在桌子,抬眼看见两个花朵儿一样的少女走了进来,倒是忍不住微微一笑。 凌离儿靠着白蒹葭坐下,白蒹葭便柔声道;“你行李可收拾好了?” 凌离儿点了点头,道;“差不多了。”她又转了转眼睛,道;“娘亲可要我帮忙?” 白蒹葭抿嘴一笑,道;“有你六姑姑帮忙,已经差不多了。” 一听到六姑姑,凌离儿就牙酸,急忙转移话题,道;“娘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白蒹葭沉吟道;“也就还有小半个月吧。” 她顿了顿,又看了一眼女儿,道;“怎么了?这些日子下来可憋坏了?” 凌离儿看了一眼母亲,飞快的道;“倒是没有,这些日子以来,我平心静气的,倒是读了不少书,不过……”她迟疑了一会,撒娇笑道;“这些日子都没能见娘亲和笑儿灵儿,难免有些挂念。” 她又咯咯笑了起来,扯着白蒹葭的袖子撒娇。 毕竟她一个小姑娘,虽然说小,但是也快十岁了,以前虽然拘的紧,但是毕竟还是有顾不到的地方,对于这个女儿,白蒹葭也是很怜爱的。 凌离儿虽然有分寸,但是从某些方面来说,还是很活泼灵秀的。 所以这大半个月连阁楼几乎都没下过,实在是将她闷坏了。 不过比起外头,凌离儿却更在意小妹妹和小弟弟。 见凌离儿这么说,白蒹葭倒是抿嘴一下,让人去将两个小娃娃抱了过来。 看着立春已经改了妇人的盘发,凌离儿倒是哎呀一声,大惊失色,下意识的扳手指算了算,这才没过几天啊。 便跟白蒹葭咬耳朵,白蒹葭笑着道;“怎么了,舍不得你春姨了?” 凌离儿道;“自然是舍不得的。怎么娘亲你悄无声息的就许了人,也不跟我说一声。” 立春站在一旁,眉目还是清清淡淡的,好像没有听见二人说话一样。 白蒹葭推了她一把,凌离儿绕着立春转了半天,还是旁边的丫头将灵儿塞到了她手里。 小女孩儿裂开光秃秃的牙床,冲凌离儿笑的一个灿烂。 凌离儿亲了亲她脸颊,只觉得又软又香,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好灵儿,想死姐姐了。” 她在灵儿很小的时候就经常绕着两个小娃娃转,虽然分别了大半个月,但是灵儿对于她身上的气息,还是有记忆的,被她亲了亲,反而笑的更灿烂了,含糊不清的道;“mama……” 凌离儿眼睛陡然一亮,满脸灿烂的冲白蒹葭道;“灵儿会叫妈妈了呢!” 白蒹葭看着她一脸春光灿烂的样子,倒是忍不住笑道;“是呢。”她又顿了顿,笑道;“我记得一个月前就会叫了。” 两个娃娃都快八个月了,体重实在是不轻,眼看凌离儿抱着吃力,白蒹葭便让她将娃娃放在一旁的小床上,看着凌离儿绕着两个娃娃转转团,又听着戚六娘说的话。 戚六娘虽然年纪小,但是这几天白蒹葭将一些事情交托给她,她受宠若惊之余,因为温柔胆小,只唯恐出了什么事情,还是白蒹葭告诉她放心去做,无论如何,总是自己在的。 她又唯恐出了什么事情,十分的尽心尽力,最后做出来的结果,倒是比白蒹葭的想象中还要好一些。 戚六娘从小到大,最欠缺的便是别人的对她的肯定,自打第一件事情做的十分漂亮外,白蒹葭也不吝惜的夸了她许多,又寻了一对红珊瑚镯子塞给了戚六娘,戚六娘虽然不肯收那镯子,但是得了白蒹葭的夸赞,心里却还是十分高兴的。 正因为这样,做起事情来,也渐渐多了几分自信。 她以前专注针线,这家事上虽然见过母亲处置,心里也暗自琢磨过的,只是没有得过是实战。 如今战战兢兢,虽然一天睡不足三四个时辰,但是比起以前在家中,却觉得每天都充满了干劲。 后来的事情,却是一件做的比一件漂亮。 虽然不过短短半个月,整个人却好像脱胎换骨了一样,虽然依然温柔娇怯,但是行事气质间,却有了几分白蒹葭沉静从容的气度。 白蒹葭听完戚六娘的汇报,倒是含笑点了点头,道;“辛苦你了。” 戚六娘道;“不曾,不过尘嫂子你可觉得有什么不对。” 凌离儿坐在床头,她虽然在逗弄二小,却也带着耳朵,听戚六娘这么说,倒是咯咯笑着插嘴道;“六姑姑做的很好呀。” 她一张小脸上,眼波流转,灵动非常,笑道;“母亲这样信任你,你也要相信母亲的眼光才是。” 她素来伶俐,此时一句话倒是说的戚六娘微微一怔,白蒹葭倒是笑道;“就你自信。” 凌离儿嘻嘻一笑,戚六娘却顿了顿,道;“离儿说的是。” 954.第954章 失踪 白蒹葭看着凌绝尘,微微皱了皱眉。 这四十九日,真是折腾人的厉害,纵然凌绝尘有练武的底子在,但是他胃上的毛病,却是从小就落下的,她这事情又多,跟凌绝尘聚少离多,也没有机会好好跟他体哦啊杨。 这番折腾下来,虽然她大多用庄园里的东西给凌绝尘做些吃食,但是整个人却越发显得精干了。 一袭白衣倒是好像裹着一杆竹子一样,纵然白蒹葭暗自担心,总觉得这一阵风就吹倒了。 虽然说弱柳扶风对于女子来说是一种美丽,但是对于男子就不一定了。 已经过了七七,但是却未过百日,不过比起只能喝一点稀粥的日子,还是好了不少。 白蒹葭又拿庄园里的小麦碾碎了,蒸了馒头。 凌绝尘一口气吃了八个馒头,又喝了两碗粥,白蒹葭倒是有些担心他噎到,又让他喝了点米汤,看着他脸上总算有点了血气,才算是松了口气。 凌绝尘低声道;“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白蒹葭点了点头,凌绝尘顿了顿,又看着眼前的女子,道;“这一去……”他低声道;“也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回来,你……” 他虽然阴沉寡言,但是也不是完全不知道俗务的人。 如今凌家风头正劲,白抒怀也是青云直上,但是自家再怎么说也是外戚了。 这皇帝最忌讳的,无非就是一党威重,外戚专权。 如今白家正是士林领袖,又跟自家联成一脉。 闻人乐节年少之时,养在外头,那凌纤纤的婚事,说起来也不知道几多曲折。 若说闻人乐节对凌纤纤有什么感情也很难说。 若真是恩爱两不疑,凌老夫人又怎么会因为这事情日夜难眠,最后心血耗尽。 若是当时白蒹葭或者凌绝尘在京中,这婚事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们成的。 七皇子倒是要借势,如今登上帝位,瞧着倒是四海安宁,只怕凌绝尘在京中,对于他也不是什么好事。 凌绝尘虽然冷漠,这些事情却看的极透,他倒是不在意这权势地位,只是想着白蒹葭从小在京中长大,如今这一去,少则三五年,多则七八载,都不会再回京诚,难免有些担心。 白蒹葭倒是道;“妾身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相公倒是瞧瞧,有什么落下的。” 她对于凌绝尘的东西,动的倒是不多,不过平时常用的衣裳冠带。 听白蒹葭这么说,凌绝尘顿了顿,白蒹葭微微一怔,被他黑幽幽的眼睛盯着,不知道怎么只觉得心口一窒。 不由脸上微红,明明已经算起来已经是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了,到底还有些羞涩,白蒹葭不由顿了顿,道;“相公可有什么想要带上的?妾身先去将那单子拿来,瞧瞧可漏了什么。” 她只感觉自己脸红的如同火烧一样,寻了个理由,正要走,就听身后青年低低的道;“带上你就够了。” 她一窒,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只觉得自己听错了。 凌绝尘却早已经松了手,道;“你想带什么就带吧。”他看着的女子,虽然看不见脸,却连耳朵都红透了。 他抬头看了眼窗外,道:“这些你都自己做主,如今暑热未散,你没事别往外走。” 说着他转身便走了。 守孝三年,也是要分居三年的。 白蒹葭看着他的背影,倒是慢慢的翘起唇角,轻轻笑了笑。 虽然这么说,但是还是花了小半个月的功夫,又将家中整理了个差不多。 要带去江州的,要留在府里的,该封存的,该点数的……林林种种,也不知道多少事情。 凌离儿逍遥了没多久,就被白蒹葭带着一起主持家事了。 她虽然伶俐,对于这些事情却不怎么耐烦,不过看着戚六娘一起,戚六娘又尽心尽力的,倒是也不花费多少气力。 正在屋中收拾,蓦然一个使女却冲了进来,脸色煞白,道;“夫人,小公子不见了!” 白蒹葭手中正拿着一个粉青宣窑瓷盒,听得那使女一言,倒是不由一怔,脸色一白,道;“怎么了?” 原来今日本来是尾七。 尾七也是由儿子办理,以显示有始有终。 凌慎之身为长子嫡孙,也自然在前堂帮忙。 比起冷峻阴沉的父亲,有些有心思的人倒是乐意跟凌慎之说话。 结果凌慎之竟然不见了踪影。 白蒹葭拢了拢眉,脸色微沉,竟然在凌府让凌慎之就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谁下的手…… 不对。 她眼眸陡然一亮,看向使女,道;“可曾有什么消息?将军可知道了。” 那使女微微一怔,道;“上上下下都找遍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将军……还没有找到。” 白蒹葭顿了顿,道;“慎儿什么失踪的。” 那使女脸色虽白,但是说起话来还算有条理。 原来晚膳的时候,凌慎之照常是在灵堂旁边吃的一些素粥白饭。 毕竟累了一天,吃了一些东西后,肠胃上便有些不太舒服,去了一次茅房。 那长随在茅房外面瞪了半日,不见凌慎之出来,心中讶异,方才进了茅房去寻人,却没有一点踪迹。 虽然心中有些慌乱,一边打发人去找,一边却让人来给白蒹葭送信,好尽早拿个主意。 白蒹葭微微皱了皱眉,道;“把玉清叫进来。” 张玉清隔了屏风,脸色还是有些紧张,就听白蒹葭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问他凌慎之失踪的经过。 他也心中惊骇,凌慎之的武艺乃是凌绝尘一手调教出来的,虽然在京城里没有多少动手的机会,不像他的才名那样有名,但是等闲三五个壮汉都近不了他的身。 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的失了踪迹,让人无论如何想起来都有些胆战心惊。 白蒹葭听完张玉清的回报,倒是微微握了握拳头,厉声道;“院子可都全都封锁了么?” 张玉清听着她下了一连串的命令,虽然声音里透着一股冷意,但是却还是极有条理,心里倒是好像吃了定心丸一样。 955.第955章 醍醐香 无论如何,白蒹葭坐镇在这里,就让他安心了不少。 凌离儿娇躯微颤,她坐在白蒹葭的身边,伸手握住白蒹葭的手,只觉得自己的掌心满是冷汗,汗津津的,看着白蒹葭下了一系列的命令,才看着白蒹葭道;“娘……哥哥,哥哥他……” 凌慎之在她心里素来是无所不能的,他们感情和睦亲密之处,又远胜不知道多少兄妹。 见凌离儿小脸惨白,白蒹葭拿手帕替她擦了擦脸,道;“别慌。” 既然有本事在凌家里将凌慎之悄无声息的偷了出去,那个人一定不会就这么轻易的了解。 她脸色微沉,蓦然听的外头的脚步声响起,却是凌绝尘脸色阴沉的转过屏风走了进来。 一看他的神色,白蒹葭便知道他都知道了,叫了声相公,凌绝尘瞥了一眼母女二人,白蒹葭还算神色镇定,不过凌离儿却是小脸惨白,一脸担心。 他摇了摇头,道;“别怕,我在。” 凌离儿看着凌绝尘,道;“爹,哥哥他……” 凌绝尘脸色微沉,道;“你放心。” 他说了几个字,转身便出去了。 看着凌绝尘的背影,凌离儿伸手拽紧了白蒹葭的袖子,道;“娘。” 白蒹葭拍了拍她小脸,道;“有你爹和你娘在,不会有事的,你安心看好笑儿和灵儿便是。” 凌离儿道;“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将主意打到了哥哥的身上。” 听凌离儿这么说,白蒹葭的脸色倒是又凝重了几分,她倒是隐约猜到了些痕迹,不过当着女儿的面,自然不会说出来,只是摸了摸她头发,道;“这段时间你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凌离儿乖巧的点了点头,只是一双黑水银一样的眼睛里却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很快屋中就上上下下的找完了,这家中还算清静,不过尾七作为四十九日的尾声,来来往往的人也不知道多少。 凌绝尘在那茅房里找了一阵,将剩下的香都寻了出来。 白蒹葭皱了皱眉,为求洁净,里面时常会准备有熏香,装在一个鎏金小香炉里。 里面的香已经燃了大半,立春将其中的几点碎香挑了出来,细细碾开燃了,空中有淡淡的香气弥漫,倒是眉目轻轻一皱,道;“这里面混了醍醐香。” 这里面用的香是菩提香,香味清淡,而醍醐香平时用上等好酒浇灌而成,每一根脉络里都浸透了酒味,开花后便能以酒醉人,将花摘下晾干后制成的醍醐香,只需要一点点香味,就能让人陷入酒醉昏迷。 这菩提香里,混了一丁点醍醐香,但是也就是那一点点,味道也淡极了,但是即便是白蒹葭闻了,也是一阵脸红心跳,手软无力。 这醍醐香十分厉害,只是得来不易,如今也差不多快燃尽了,但是纵然如此,白蒹葭也不由凝神看向立春,有这醍醐香的人,也不多。 她揉了揉太阳穴,看像凌绝尘和立春,倒是有了盘算。 不一时侍卫使女都传来了消息,这府里上上下下都找遍了,都没有凌慎之的身影。 不过倒是后院角门里传来消息。 乾元子。 白蒹葭颦起眉头。 乾元子虽然是方外道人,但是身份特殊,孤高自傲。 这次的法事,虽然白蒹葭也借了乾元子的名声来吓唬薛九娘,但是实际上主持法事的,却是乾元子的三徒弟妙空子。 妙空子是一个心宽体胖的胖子,待人很是和蔼,观中上上下下的很多事情,都是由他打理的。 这次的法事,除了开始三日外,后来的都是由妙空子主持。 妙空子也用过茶饭后就离开了。 白蒹葭顿了顿,立春道;“可要去寻妙空子?” 如今大件东西带出去的,便只有妙空子哪一行人了。 白蒹葭摇了摇头,凌绝尘看她神色,微微一顿,他心中倒是冷漠一片,只是道;“你放心。” 却转身就出了门。 白蒹葭抿了抿唇,下意识的扣了扣手指,却见一个使女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道;“夫人,有给你的信。” 白蒹葭打了个眼色,立春接了过来,只见封了火漆,用火烤开后,从里面抽出一张小小的信笺来,她忌惮那信笺上会不会有什么下作的手段,所以将那信笺细细检查之后,才将那信笺交到白蒹葭手里,只见上头不过寥寥数字,白蒹葭一眼扫过,却登时脸色顿变。 立春垂手站在一旁,她心中有几分不安,本来想要劝解,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白蒹葭沉默一阵,却冷笑道;“我当是他安分了,果然还在这里等着我呢!” 那信笺上虽然没有落款,但是白蒹葭也猜得出来是谁的手笔。 虽然这办法是简单粗暴了些,但是不得不承认,的确是极为有用的。 她虽然嘴角上翘,脸上却带着一股冷意。 立春看见那话语,便知道这人的筹划身份,不过能在京城里做出这种事情的,也就只有那位了。 白蒹葭坐着生了会气,倒是有七分是在气自己,自己这些日子也是忙过了头,又没想到那人竟然会将主意打到了孩子的头上,倒是一时疏忽了,竟然让人得了手。 剩下三分,倒是气怒对面了,这对孩子下手,也未免太下作了些,这后院里两个小的看的紧,前头却到底有些疏忽,一不小心便让人得手了。 立春看着白蒹葭坐了一会,道;“去请将军回来。”她又偏头看了一眼立春,道;“立夏呢?” 立春应了一声,走到窗外,打了个口哨,只见一只小鸽子缓缓飞了过来,她从袖口取出一条青色丝带绑在小鸽子腿上,又打了两个口哨,那小鸽子便振翅而去。 白蒹葭脸色阴沉的坐在位置上,她只想着这去了江洲,从此天高水远,这京城里的事情,便也与她没有什么关系,却不想这京城的人,却不肯相让。 她握了握拳头,你既然不肯相让,总不能让你如愿以偿。 伸手将手中的信笺,揉成一团,然后扔在香炉里烧了。 956.第956章 “这些日子下来,贤王府也没有什么异动!”立夏斩钉截铁的道。 作为情报头子,对于自家夫人最关心的人,立夏也是花费了很多心力的,里里外外也埋了不少钉子。 自从上次的事情后,立夏对于贤王府,更是提了十二万分的心力,更何况随着时间的临近,自家也是要离开京城了,这越是最后的时间,他知道关系重大,越是不敢轻忽。 白蒹葭皱了皱眉。 她自然是相信立夏能力的,如果闻人轻柔想要行事,想要完全瞒过立夏而一点蛛丝马迹都不露的话,也是不可能的。 本以为是闻人轻柔下的手,但是看立夏的口气,贤王府这些日子下来,也被立夏盯得跟水桶一样。 虽然凌家门前不知道被埋了多少钉子,但是立夏也没有想让,明里暗里的下了不少手。 白蒹葭轻声道;“那妙空子和悟性禅师的行迹,可曾查过?” 立夏心中也有几分警惕,无论如何,让人从府中将凌慎之悄无声息的劫了出去,到底说起来还是他们失职。 他顿了顿,道;“两位倒是都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不过……”他顿了顿,道;“只是少爷平日也经常在外行走,若是要劫走少爷,平日也更容易下手些,为什么偏偏拣在这个时间,在府里劫人,也是极困难的。” 虽然这段时间因为守孝的缘故都闭门不出,但是若是等过了尾七,凌慎之却也有可能要上街。 实在没必要在凌家动手。 毕竟若是败露,不知道会惹来多少麻烦。 听立夏这么说,白蒹葭微微皱了皱眉。 “你说的虽然没错,但是如今既然要回江洲守孝,慎儿自然会同去,便是不出门也是可能的,也有可能……”她凝目想了想,偏头看向立夏,道;“那贤王府里,可有什么大事?” 立夏摇了摇头,沉吟道;“不过上次他们带回去的大杂院那姑娘,昨日已经离开了贤王府,我打探的消息是,听说是那位柳依郡主意外见了她,便将人放了。” 闻人柳依,倒是一向是个温婉和顺的性子。 听立夏这么说,白蒹葭瞥了一眼立夏,那位姑娘说起来也是立夏的得力手下,平日里都是隐藏身份只作一个不引人注目的逍遥换,只是那日凌慎之…… 她顿了顿,眼神一冷。 毕竟在别的情报里,都是凌慎之将人带回来的。 立夏看着白蒹葭,也有一丝说不出来的感觉。 毕竟她也是看着凌慎之长大的,如今那孩子下落不明,她心里也是很担忧的。 白蒹葭低头想了想,摆了摆手,让立夏退了下去。 立春低声安慰道;“夫人你放心,对面既然拿小公子做人质,必然不会伤害小公子的。” 白蒹葭顿了顿,道:“你将笑儿和灵儿都抱到我的院子里来。” 虽然对面已经得手了一个,虽然如此,剩下的也不敢轻易疏忽。 立春皱了皱眉,又跟白蒹葭说道;“可要去大理寺报案?千两黄金我们也不是拿不出来,若是要孤身一人,奴婢也可以前往。” 白蒹葭摇了摇头,冷笑道:“你以为他真的要千两黄金不成?再说他要的也不是你。” 立春偏头想了想,将信笺上的字句一一想过,上头倒是说的简单,让白蒹葭准备一位侍女,单身将千两黄金送到指定地点,白蒹葭沉声道;“别的不说,便是这一点醍醐香,价值就不止百金!” 更何况即能够从这府里将人劫出去。 对于对面来说,重要的并不是将凌慎之偷出去。 而是某种宣告。 既然能偷凌慎之,剩下的也自然可以。 而且凌慎之再怎么说,也是一个男孩子,即便失踪几日,回来也没什么大不了。 如果丢的是凌离儿或者凌萋萋,便是再难不过了。 听白蒹葭这么说,立春皱了皱眉。 这京城里还真是不安分的。 白蒹葭顿了顿,道;“这件事情,瞒住她。” 虽然她没有指名道姓,但是立春却知道她说的是谁。 如果将那人交出去,自然能够将人换回来。 但是…… 白蒹葭垂了垂眼睛,无论如何,既然这是她的选择,如果连一个人都保不下来,也白读了那么多年的书。 伸手摆了摆,将立春打发了下去,立春见她神色郁郁,不由开言道;“有将军在,夫人不必担心。” 白蒹葭倒是笑了一下,嗯了一声,道;“也是。” 虽然这么说,却是眼眸低垂。 若是换了以前,难免会跟凌绝尘闹上一场,不过如今她倒是极镇定的样子。 看她这样,立春不由顿了顿,道;“夫人的意思是。” 白蒹葭淡淡的道;“以不变应万变,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那今晚是否要依照他们所言?” 那信笺上说,如果同意,便在院子里的榛树上挂上一盏大红灯笼。 给白蒹葭三天的思考时间。 白蒹葭轻轻一笑,道;“何必三天。” 立春抬头看了一眼白蒹葭,就听白蒹葭摆了摆手,道;“准备灯笼吧。” 立春看了她一眼,伸手取了个披风来替她系上,道;“奴婢去就好。” 白蒹葭摇了摇头,伸手将那灯笼提在手里,低声道;“走吧。” 正要再去叫其他人来,白蒹葭却摇了摇头,只带了立春一个人,提了灯笼,偏头看了一眼凌离儿,见她眼眸乱转,笑道;“你乖乖的在这里。” 凌离儿点了点头,她虽然不太明白白蒹葭到底在说什么,但是眨了眨眼睛,却道;“娘你放心,哥哥他很聪明的,一定会自己想办法回来的。” 她又挥舞了下小拳头,道;“那人真不要脸,欺负小孩子,他除非没有孩子,否则迟早我也要在他孩子身上讨回来。” 白蒹葭看她可爱,倒是笑道;“你怎么想着欺负人家小孩子。” 凌离儿哼了一声,道;“他们自然有你和父亲去对付。” 她虽然没看见那信笺上的东西,不过心中也明白一些,又对母亲道;“娘你可千万威武不能屈,我们是有骨气的人!” 957.第957章 博弈 白蒹葭见她小脸正经,倒是忍不住心头的郁闷散了几分,拍了拍她的小脸,伸手将灯笼提在手里,领着立春走了出去。 那信笺上所说的榛树在清静院里,枝繁叶茂。 越过院子,白蒹葭抬头看了看那榛树,立春从她手里将灯笼取了过去,白蒹葭倒是微微一笑,偏头对立春道;“你可瞧见对面那一株红杉。” 立春点了点头,虽然隔的远,但是却也依然可以看见那红杉冒出的一点尖尖。 就听白蒹葭道;“将这红灯笼挂到那红杉上去。” 大红灯笼高高挂,红色自然是极喜庆的。 只是这家中新丧重孝,处处素白。 若是这灯笼往这榛树上一挂,便是怎么都洗不干净的。 立春本来只担心白蒹葭的选择,此时乍然听到白蒹葭这么说,倒是惊的一头冷汗。 幸好夫人思虑妥当,否则这灯笼这么一挂,只怕明日就不知道会收到多少折子。 不过她眉头一皱,道;“若是挂在对面,只怕那匪徒未必……。” 白蒹葭摇了摇头,淡淡的道;“他们要的只是我们一个态度,这灯笼在那里,我们又何必依照他们的吩咐。” “只是小公子在他们手里……”想到凌慎之,立春还是忍不住担心出什么意外。 “这只是一场交易。” 虽然心中也挂心儿子,但是白蒹葭的眉目,却更为冷冽。 不管对面是谁,拿凌慎之来交易是一回事,真的要了凌慎之的性命是一回事。 现在凌慎之失踪,两方就对面的手段和凌慎之的安全开始博弈。 对面的盘算,不过是找出自己想要的人,如果可以拿凌慎之来交换自然是最好的,即便是不能,也能试探白蒹葭的底线。 但是如果凌慎之真的死了,不管下手的是,必然面对着凌白两家的疯狂报复。 就算是位高权重如闻人轻柔,也要提防着死了嫡长子的人在玉石俱焚下做出什么事情来。 这是一场博弈。 听白蒹葭这么说,立春到底有些不安,不过见白蒹葭心意已决,便也不再多说。 那红杉虽然看着不远,但是其实也是隔了一条街道,却是别人的院子了。 立春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哨子,吹了两下,白蒹葭定了定神,才看到立冬。 立春说了两声,立冬点头应是,他脚尖往地上一点,轻飘飘的拔地而起,整个人轻盈无比,拔高数丈,再一眨眼已经落在了墙上,脚在墙上一点,身如鹰隼,又瞬间落在对面墙上,再一眨眼,已经手持灯笼,攀于对面红杉上。 反手将那灯笼挂好,又如法炮制飘了回来,轻盈站住。 行动中竟然没有半点声音发出,若不是已经夜深人静,让人看见,便只怕活生生要吓坏不少人。 对面那杉树也有不少年头了,虽然比这榛树要矮上许多,但是也是树纹理直,挺拔俊美,那灯笼一挂,倒是异常耀眼。 白蒹葭抬头看了眼那灯笼,眉目不动,淡淡的道;“回去吧。” 立春应了一声,立冬又隐于黑暗,抬头看了眼墙外,又轻飘飘的跳起,落在墙上,看着外头的街道。 如今时辰已晚,已过宵禁,外头倒是冷清清的,他站在墙上,眉目冷凝。 随着那灯笼高挂,立冬在墙壁上坐了一会,就看见从阴影里走出个人来,趁着夜色离去。 立冬眉毛轻轻一掀,不动声色的跟了上去。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立冬刚离去不久,角落处又拐出一个青年,看看立冬离开的地方,嘴角微微一勾,看向院子里空荡荡的榛树,又看向对面挂着红灯笼的杉树。 才转身离去。 “你是说,白蒹葭将灯笼挂在了对面的院落里?” 装饰华丽的阁楼里,穿着华贵黑袍的青年眉目低沉,缓缓开口。 声线华丽而低沉,听在下面的人耳朵里,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是。” 不过那人沉吟了一会,摩挲着桌上的一个青玉摆件,沉吟片刻,道;“下去吧。” 暗卫浑身冷汗,从那华丽阁楼里退了不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主人这段时间,越发阴沉诡谲了起来。 以前虽然阴沉了些,但是却不像现在一样。 让人跟他处于同一空间,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他想起主人刚才的吩咐,皱了皱眉,走进旁边的暗门。 出处却是西城区一处不太起眼的院落,门外晨曦微露,他从角落里将自己平日讨饭吃的挑子摸了出来,一阵叮叮当当之后,慢悠悠的朝外走去,隔壁院子却早有人一起出来,笑嘻嘻的道;“李三,你起的还是这么早啊!” 他打了个招呼,跟人一起走了出去。 大杂院经过了清晨的喧闹后,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宁静,便是年幼的孩童,也被人带着出去讨口饭吃。 只剩下屋檐下一个破旧的灯笼,在风中摇曳。 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的从房梁上跳了下来,他虽然已经潜伏了足足一晚上,但是脸上却并不见疲惫之色。 也是极有耐性的,此时离那李三离开,也已经有了一炷香的功夫。 这屋子里的东西,在他在房梁上的时候,已经尽收眼底。 是典型的大杂院屋子,里面只摆了一张床,乱七八糟的堆着一床大花被子。 角落里本来堆着生活用的担挑,如今已经被李三挑了出去,只露出脏兮兮的底色。 另外一个角落,则堆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几件衣物随意的叠在旁边。 因为饭都是在外头一个大灶头做的,这样的屋子和生活在这种屋子里的低层人士,在整个京城不知道有多少。 连那个暗门,甚至都是藏在床底下的。 想到刚才爬出来的李三,下意识的抽了抽眉。 深深的看了一眼破床,青年悄无声息的从窗户翻了出去。 如一只灵巧的猫一样,却又眼睛一动,扫了一眼破了一半窗纸的窗户,伸手将落在地上的一片叶子捻了起来,心下说了句倒是小心,将那叶子异样夹在了窗户的缝隙里,才转身离开。 958.第958章 立夏 红杉树的红灯笼,只存在了一晚上,第二天就被隔壁的人发现了。 那奴婢只当不知道是那个人寡的,倒是没有多想,只是将那灯笼收了下去。 只是已经够了。 白蒹葭倒是眉目很是冷静,一大早的就有门卫送了东西来,道;“这是小公子给夫人买的酥饼。” 都是很普通的样子。 立春拿着看了一会,将那酥饼掰开,只见里面却夹着一张纸条,急忙将上面的油腻擦了些,将那纸条抽了出来捧给了白蒹葭。 上头却写了一个名字,一个时间,一个地点。 立春微微皱眉,道;“素问?” 这不是书的名字吗。 这时间地点都可以理解,三天后的大佛寺息心精舍。 立春倒是有些疑惑,不过白蒹葭倒是冷静的很,只是嗯了一声,便垂目想了想。 立春想了半日,道;“这府中并没有叫素问的丫头。” 这府里的丫头,大多都是改了名字的,她又是个精通医术的,如果真的有叫素问的,即便只见过一次,她也不会没有印象。 白蒹葭看了一眼立春,淡淡的笑道;“嗯。” 立春皱眉道;“难道对方是要求我们将那黄金打成书页的样子用素问的封皮来掩饰?” 这样的交易手段,也不是没有的。 没想到立春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白蒹葭倒是微微一怔,很快就抿嘴一笑,道;“你倒是想的周全。” 看她神色,立春便知道自己猜测的错了,不由脸上一红,道;“还请夫人指教。” 白蒹葭道;“这素问乃是我一位故友,你不曾见过,也是正常的。” 立春微微一怔,道;“是那位姑娘?” 白蒹葭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这些日子下来,立春也对他尽心尽责,当时偷龙转凤,立春更是一辈子都离不了自己的,便道;“嗯。” 立春道;“下手的难道是贤王府,是因为那位素问姑娘?” 她知道上次闻人轻柔上门讨人,虽然并不知道素问的身份,但是白蒹葭既然吩咐了,她便将素问暗自藏了起来,另外换了一位夏部的女子来替换。 不过看闻人轻柔当时的情景,她也心中疑惑,那位女子虽然气质非凡,但是也不是怎么倾国倾城的绝色,为什么为了她,夫人竟然会不惜惹上贤王府。 如今那位姑娘,还藏在暗室里。 不过立春也是心生敬佩,那密室虽然一应周到,但是也是寂寞非常,一般人也是住不下来的,那女子在那密室里,只要了几本医术,问了几句白蒹葭的近况,便每日看书研习,丝毫不觉得憋闷的样子。 白蒹葭顿了顿,道;“这事情跟她没什么关系。”她眼眸一冷,道;“既然她不愿意回去,我就不可能让她回去。” “不过……小公子……”比起那女子,立春还是更在意凌慎之的安全;“如果送黄金去的不是那位素问姑娘,只怕……” 虽然白蒹葭说是一场博弈,但是立春到底还是关心则乱。 白蒹葭淡淡的说;“你怕什么。”她顿了顿;“不是还有立夏吗?” 想起立夏曾经做的那些事情,立春点了点头,道;“立夏果然是个很妥当的人选。” 正溜达进凌府大门的立夏忽然打了个喷嚏,立冬瞥了他一眼,他摸了摸鼻子,道;“大概是昨天没睡好,吹了一夜的风,有点风寒,回头让春儿给我诊诊脉,熬点药吃就好了。” 看着立夏那一脸得意,立冬慢吞吞的道;“你想多了。” 立夏一怔,就听立冬续道;“你随便吃点黄连就行了。” 让立春给他诊脉熬药,这个立夏是不是想太多了。 立夏默然,垂头丧气的跟着立冬一路进了屋子。 就看见立春正站在廊下,看见立夏进来,便招了招手,立夏顿时如蒙圣招,得意洋洋的瞥了一眼立冬,飞快的走了过去,就听立春道;“你来的正好。” 不由脸上又多了几分笑意,正要打个喷嚏让立春询问关怀,就听立春道;“夫人有事要用你。” 一听关系到白蒹葭,立夏还是将喷嚏吞了下去,一脸严肃的跟着立春进了屋子。 白蒹葭便要让他易容成女子的事情说了。 虽然身高还有些差距,但是素问也是身材高挑,不过立夏还是要高上些许,不过有缩骨功这门功夫,再用些可以掩人耳目的东西,也很难看的出来。 立夏虽然已经许久没有扮过女子,但是白蒹葭这么一说,倒是道;“只是我没见过那人,这易容容易,行为举止却是半点不知。” 这易容改扮,说起来容易也奇妙,但是也不能无中生有。 要是有了那么一个人,然后去化妆成她的容貌姿容,再去模拟她的举止动作。 若是要扮演一个人,却是要仔细观摩至少十天半月才能让相处的人看不出来什么问题。 如果要瞒过和被扮演的人极为熟悉的,比如别人的父母或者夫妻,却是可能要花上更多的功夫。 即便是立夏这样的天纵奇才,曾经为了易容成一位敌方侍卫探听消息,也在暗地里足足追踪观察了那位三个月之久,才能不露半点破绽。 虽然只是送黄金这种事情,但是私下里到底有多少双眼睛看着,如果真的只是随便易容改扮,只怕刚出门不久就让人看出破绽。 听立夏这么说,立春倒是点了点头道;“立夏说的也有道理。” 白蒹葭略一沉吟,嗯了一声,看了一眼立春,立春左右张望了一会,屋中此时只有他们三人,她便将床铺伪装成有人睡下的样子,却在旁边连续拧了几个机关,只见一处书柜一翻,露出一扇暗门来。 这京城里的府邸,总是有几个暗门密室的。 白蒹葭也不犹豫,带了立夏就走进了那暗门,看着二人都走了进去,立春又将门关好,在床边坐下拿了针线出来。 白蒹葭从袖中拿出一颗夜明珠,那光晕朦胧,倒是将路看的清楚。 二人安静走了一会,只见眼前陡然一亮,眼前出现了一间小小的密室。 959.第959章 素问 那室内比立夏见过的李三屋舍还要简朴。 只有一床一被,旁边放着一个小几,上头摆着几本书籍,立夏瞥了一眼,认得立春常看的千金方之类的东西,大多都是医书。 一个素裙女子抬头道;“小姐。” 她容貌甚美,只是因为久不见天日之故,脸色有种异样的苍白。 白蒹葭点了点头,皱眉看了一眼桌子,道;“你又不曾好好吃饭。” 那女子道;“只是最近没什么胃口。”她顿了顿,瞥了一眼立夏,道;“这位是?” 白蒹葭道;“这是立夏。” 那女子偏了偏头,冲立夏微微一笑,倒是让立夏暗自嘀咕,这姑娘似乎在那里见过。 不过虽然心里思忖到底在那里见过这女子,不过见她冲自己打了个招呼,便也笑了笑,见白蒹葭没有介绍这女子的心思,便也没有说话。 只是留心看这女子眉目五官,暗自揣摩她的神态举止。 白蒹葭知道他的心思,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拉了那女子在床边坐下,那女子甚是惶恐,却不肯道;“小姐不可如此。” 她气质温婉,但是行事却甚是果断。 白蒹葭道;“最近事情就要忙完啦,到时候到了江洲,你就不用困在这小屋子里了。” 虽然平时照顾的再怎么周到,这小屋子也烦闷的紧,也多亏了素问这性子,才能在这里安静的住下来。 这素裙女子正是素问。 素问听白蒹葭这么说,脸上倒是露出一点高兴的笑意,不过听到白蒹葭后面半句话,倒是敛眉道;“奴婢这些年来没有跟在小姐身边,倒是让小姐为奴婢费心,奴婢真是……” 听素问这么说,白蒹葭倒是叹了口气,伸手按住她的手背,低声道:“当时出了意外,也不是你愿意的,你又何必将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你最近看这书目,可有什么心得?我最近也在读些医书,到时候还要多问你才是。” 素问见白蒹葭不肯再说,心中更是愧疚,咬了咬嘴唇,应了一声。 她心里虽然好奇立夏,她在这密室住了不少时间,平时见得最多的就是立春了,如今见这青年,心中却暗自奇怪。 小姐身边有别的使女,她倒是不意外的,不过以小姐的脾气,怎么会带了这么一个青年在身边。 而且她也颇为敏锐,能够感受到立夏身上的气息,跟一般的侍卫小厮什么的是很不一样的。 不过最后却叹了口气,如今已经过了十年,白蒹葭又嫁了人,身边换一拨人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只是想起来心中到底有些薄薄的凄凉。 不过很快就将这心思按了下去,白蒹葭问了几句问题,都是尽心尽力的回答了。 有两个问题比较复杂,她微微颦起眉头,想了一会,才仔细的答了。 二人一问一答,倒是顿时一个多时辰就过去了。 立夏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他本来是个活泼多话的人,此时却是一句话都不说,只是他一双眼睛却专注的看着素问。 不过也能感受到立夏的目光里只是纯粹的探究,倒是没有什么别的心思,素问颦了颦眉,见白蒹葭没说话,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白蒹葭看着立夏冲自己打了个手势,便知道这人是揣摩的差不多了,还没等白蒹葭开口,素问颦了颦眉,道;“奴婢有一件事情想问小姐。” 白蒹葭看着她扫了一眼立夏,便摆了摆手,立夏悄无声息退了出去,温声道;“问吧。” 素问迟疑片刻,道;“那……闻人轻柔,有没有找你的麻烦。” 白蒹葭栗然一惊,留神去看素问的神色,见她眉目间,却有掩藏不住的厌恶之色,不由一顿,道;“怎么这么问?” 素问瞥了一眼白蒹葭,道;“当时……” 她看了眼桌子上的烛火,目光悠远,最后开口也带着几分犹豫;“当时我为了逃出贤王府,将贤王世子闻人流光挟作人质……” 白蒹葭一顿。 她怎么不知道自家素问这么彪悍了。 不过那闻人流光也应该是素问的孩子,面对着妻子将儿子要挟做人质离开,就算是闻人轻柔那样的性子,只怕也比空中飞过一只鸟拉屎在他头上更是咽不下去。 她看着素问犹犹豫豫的将她如何让人将闻人流光骗到自己身边,又如何制住闻人流光要挟闻人轻柔,最后逃出层层守卫的贤王府这些事情。 素问看着白蒹葭一脸沉默,声音也不由小了起来。 她刚醒来之时,虽然有些懵懵懂懂,不过见过凌慎之,又在这密室里呆了这么久,这些日子下来,模模糊糊的也明白了不少事情。 至少这十年间,她所失去的记忆跟那闻人轻柔极有关系。 不过想起那个闻人世子,素问的心里,还是不由掠过一丝隐痛。 虽然已经失去了这十年的记忆,但是并不代表素问什么也不知道,反而从结果倒推,素问很清楚这十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心中极恨闻人轻柔强取豪夺,不过也有几分担忧,当时她想的是,逃出来后想办法去秋水村寻找小姐看看,到时候隐于茫茫人海,改容易貌,自然可以逍遥红尘,结果一转眼竟然已是十年沧海桑田。 气虚体弱加上刚恢复记忆导致的神智混乱,在听见凌慎之十年的话语后终于集中爆发,瞬间昏迷过来,醒来之后,已经被安置在了这密室里。 她心中未免有些后悔和担忧。 对于闻人轻柔的小心眼和睚眦必报,她也是极清楚的。 素问倒是不怕闻人轻柔,左右不过是一条命罢了,只是唯恐自己当初挟持世子出逃,是否给白蒹葭带来了什么麻烦。 她心中翻来覆去的不知道将这事情想了多少次,也是说不出来的担忧,如今见白蒹葭气度闲雅,从容不迫,到底是没忍住,将这事情说了出来。 …… 她说到一半,已经是眼睫低垂,不敢再看白蒹葭的神色,只觉得自己就好像站在断头台上一样,听着令官的宣判。 960.第960章 素问:拐子 闻人轻柔一生骄傲,多年下来,说一不二。 行事但凭本心,但是偏偏就在这事情上,栽了一个跟头。 素问心里知道以闻人轻柔的脾性,多半不肯善罢甘休,她当时只想着易容改貌后天地逍遥。 这世道,信息交通颇为不易,她自己又是精通医术,知晓易容的,结果却不想已是沧海桑田。 一时懵然,便是怎么样的灵敏也是呆了。 白蒹葭略一沉默,便嫣然笑道;“你什么想法。” 素问一脸茫然的看向白蒹葭,道;“这十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见她神色茫然,白蒹葭想了想,将这些年的事情告诉了她一些,她自从恢复记忆后,便让人打探了一番这贤王府里的事情,特别是对于贤王妃这个人,更是下了许多心思。 虽然闻人轻柔将素问的相关消息瞒得死死的,出来的消息也少,但是立夏下了心思,倒是查出了不少东西。 “忘忧汤……”素问脸色微凝,眉目间甚是晦暗。 她跟从张向阳学习医术,也自然知道这几种宫内的秘药,却没想到,有种药竟然用在了自己身上。 那忘忧汤据说可以让人前尘尽忘,若不是因缘巧合,只怕一辈子都不会想起这事。 白蒹葭看向素问,低声道;“这些年来,我也出了一些事情……”她虽然没提当初自己被闻人轻柔下药的事情,不过也将当初自己一个人去了秋水村,又意外的砸傻了凌绝尘,后来被凌绝尘带回来的事情。 听说白蒹葭孤身一人去了秋水村,素问已经满脸苍白,一脸关心的盯着白蒹葭,见她好端端的坐在那里,方才松了口气。 后面更是听得脸色紧绷,十分紧张。 等白蒹葭说到自己昏睡八年,不由一阵心慌,便要为白蒹葭诊脉,白蒹葭将手腕伸出来,看她伸出手指扣住,过了一会看着素问眉目舒展了些,才道;“这些日子下来,我身子也有好好调养的,你放心便是。” 听白蒹葭这么说,素问的眉目略舒展了些,道;“小姐你的身子倒是比以前好了很多,是那位立春姑娘的功劳吗?” 白蒹葭点了点头,道:“你将来可有什么打算。” 却见素问一脸懵懂的看着自己,十年的记忆被少女从脑海中抹去,便依稀还是十年前那个十五六岁,从小在她身边长大,泼辣爽利的少女。 她看着素问的神情,不知怎么就想起凌离儿,不由心中一软,伸手拨弄了一下她的头发,道;“我记得你小时候的愿望就是泽医天下,到处行走,如今等离了京城,你是打算跟我们一起去江洲,还是到处走走看看。” 素问不假思索的道;“自然是跟着小姐。” 她又紧张的看着白蒹葭,道;“小姐你不会不要我了吧!” 白蒹葭道;“怎么可能。”伸手摸了摸素问的头发,想了想,最后还是道;“如今你既然已经知道前因后果,那闻人轻柔的事情……” 虽然心里厌恶闻人轻柔,但那是看这样子,闻人轻柔还是对素问有几分心思的,更何况不管怎么说,如今素问也是跟闻人轻柔生儿育女了,当初素问并不知道这一切。 如今这些事情也不是能够轻易抛弃的。 素问听白蒹葭这么说,倒是脸色一白,想起那个被自己制住之后一脸苍白的小男孩,心中掠过一丝隐痛,不过她倒是很快打起精神来,那两个孩子身份尊贵,即便是没了母妃,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她想起闻人轻柔,眉宇间却掠过一丝厌恶之色,道;“那闻人轻柔这样狂妄自大,骄矜轻狂,我那时候年轻才上了他的恶党……” “却跟那拐子没什么区别!”就算闻人轻柔位高权重,也毫不掩饰他下药蒙骗这件事情的恶毒,就跟那些拐了年轻的小姑娘去卖给别人当媳妇的拐子没什么区别。 听素问将闻人轻柔形容拐子和毫不掩饰的厌恶之色,白蒹葭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素问素来嫉恶如仇,她在白家的时候也有一个感情不错的小妹妹,出门看花灯的时候被人抱了去,后来花费了许多功夫才算是找到了那个小妹妹,结果已经被拐子卖进了深山里,给了三兄弟做媳妇,在十三岁的时候就难产而死了。 她对于拐子这种东西,有着天生的厌恶感。 “不过……”素问看向白蒹葭。 一看素问的神情,白蒹葭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不由笑道;“你放心,我总不可能为了闻人轻柔那么一个骄纵轻狂的拐子就卖了你去,你安心便是,我当初既然保了你,便要让你如愿以偿。”她低声道;“我从来将你看作妹妹一般,你也不是不明白。” 虽是名为主仆,但是情同姐妹。 而且闻人轻柔做出这种事情来,当年她就准备将素问救出来的,结果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闻人轻柔先下手为强了。 她也不是个水来土掩逆来顺受的性子。 更何况看素问现在的样子,对于闻人轻柔是极为厌恶的,见她洒脱决绝,白蒹葭也不会要她回到闻人轻柔身边。 她叹了口气,是自己小心谨慎惯了,这人心,又从来是让人不能揣摩的,她虽然了解素问,但是此时却心中暗下决心。 她又跟素问说了会话,如今心头最大的结已经解开了,她在江洲住了一年,对于江洲的风景倒是了解的不少,此时拣了些有趣的说给素问听。 素问这些年来都被锁在贤王府中,听白蒹葭语调温柔的说起江洲的景色,只觉得这十年的离愁别恨被淡漠的化去,最后只剩下眼前的女子,眉目温柔,语调和婉。 虽然心中知道只是奢望,却也只盼时间能够再长一些。 最后将心思按捺了过去,才对白蒹葭说了两句话,白蒹葭感觉到腹中饥饿,才发现时辰已经不早了,跟素问告别之后,才出门带着立夏走了出去,眼看着素问听不到自己说话的声音,才对立夏道;“你可能易容?” 961.第961章 千金粉 立夏站在外面想了半天,才想起那位素裙女子,不就是贤王妃怜儿嘛。 不过浑身气质大不相同,他也没有真正的见过怜儿的样子,所以一时才想不起来,倒是站在门口,心里好像揣了十五只水桶一样七上八下的。 这贤王妃怜儿怎么就到了自家夫人屋子里的密室了,而且看这说法,似乎这位身上,还有不少秘密。 明明这位说的,是叫做素问的。 这上头人的关系,真是扑溯迷离的。 他似乎也揣摩到了这背后的一点关系。 不过虽然是这样,立夏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看白蒹葭发问,才道;“如果是近身相处,想要瞒过亲人或许有些不易,但是若是别的,便也没什么事情了。”他想了想,看了一眼白蒹葭,道;“只是易容成这位姑娘,却要花费上几日准备些东西。” 白蒹葭道;“几日。” “两日。” “……如果立春帮你呢?” “半日。” 说着便到了尽头,白蒹葭伸手敲了敲石壁,外头传来三长二短的回声,方才推开暗门,只见凌绝尘一脸冷漠的站在门外,他浑身寒气冷冽,倒是将立夏吓了一跳。 白蒹葭倒是嫣然一笑,道;“相公前头忙完了?” 落落大方的走了出来,然后将暗门悄无声息的关上。 凌绝尘应了一声,扫了一眼暗门。 白蒹葭道;“可曾用过饭了?”一点不提那暗门里的事情,却冲立夏道;“你让立春去帮你便是。” 立夏正巴不得,立即应了一声,凌绝尘摆了摆手,立即跟小狗一样飞快的跑掉了。 白蒹葭道;“相公你可有慎儿的线索了?” 凌绝尘扫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他既然自己着了道,总要自己想办法跑出来。” 声音虽然冷漠,却透露出一个关我屁事的欣喜。 白蒹葭默然。 虽然说凌绝尘在这个年纪,已经率军上了战场,但是他毕竟是天纵帅才,凌慎之虽然机智聪敏,但是毕竟没有见过这些阴/私手段,他这样说话,也太冷漠了一些。 见白蒹葭神色不悦,凌绝尘想了想,想起秦德音跟自己说过的话,不由眼睛飘了飘,在窗下的那把琴上打了个转儿,就收了回来,道;“你放心,他没那么蠢。” 虽然已经蠢到把自己送到了别人的手里,但是如果真的蠢到连跑都跑不掉,就枉费了自己调教了他那么多年。 听凌绝尘这么说,白蒹葭心中担忧之余,又好气又好笑,道;“既然对面下了醍醐香,你就不怕对面一直用迷药让慎儿昏睡不醒?” 若是一直昏迷,即便是有千种武艺,万种心思也施展不出来。 那野猪还能冲撞挣扎一下,死猪可不曾听过能够挣扎出什么来的。 白蒹葭这么一说,凌绝尘倒是微微怔了一下。 对于凌慎之,他还是颇有信心的,这孩子沉稳持重,虽然年纪小了些,行事颇见君子之风,只是到底还是太坦然君子了些,又在家里,所以才放松了一些,着了道了。 若是凌慎之清醒过来,就算是困难些,想要从那绑匪的手上跑出来,也不是很困难的事情。 但是就像白蒹葭所说的,若是对方一直给凌慎之吃迷药,让凌慎之一直陷入昏迷中,要跑出来就很难了。 凌绝尘难得烦恼的皱起了眉头,然后偏头想了想,“你放心。” 对面既然敢动他儿子,以为自己没有儿子吗? 纵然那贤王府最近被围的跟水桶一样,但是自己亲自出手,战场上能万军中取将帅首级,这要去绑一个小姑娘小男孩,也是很简单的事情。 虽然不太喜欢对小孩子动手……不过凌绝尘摸了摸下巴,绑了他儿子来一换一应该是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吧。 他行事从来只讲究有效,不像某些人那些迂回。 只是听说那位世子颇受了些惊吓,如今还在卧床养病…… 他心中盘算,面上却半点神色不露,上次闻人轻柔吃了闷亏,这次除了将府里围的跟铁桶一样,也有不少人暗地里看着自己。 虽然都很隐蔽,但是凌绝尘从小在战场上磨砺出来,对于这种事情却是极为敏锐。 如果想要将对面的孩子偷出来,却也要好好的计划一番。 至少需要一个人易容成自己,吸引走那些暗卫的注意力。 凌绝尘心里盘算,这种事情,能用得上的自然就一个人了。 “阿嚏。”本来正在调配药粉的立夏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喷嚏,就看见立春冷冷的扫了一眼,不由眼睛一转,厚着脸皮贴了上去;“春儿啊,我最近有点感觉不太舒服,你帮我诊脉看看呗!” 立春扫了他一眼,见他红光满面的,只是一双眼睛滴溜溜的乱转,正是活力十足,将手上炮制好的药草放入药虫子,道;“你去让小童给你捡了两块板蓝根煮了喝了就行。” “如果没有好转呢?” 立夏见立春肯搭理自己,立即乐滋滋的接话,也没管立春开的是板蓝根万用方子。 “那可以加一点黄连。”立春懒得理他,又从一旁拣了几样药材。 她以前也帮立夏炮制过易容用的药粉,倒是驾轻就熟。 一听立春说黄连,立夏的脸色就不由难看了几分。 黄连这东西,他可是没少吃,让他一想起来就不由脸上有些变色。 立春瞟了她一眼,淡淡的道;“你还在想什么呢,有时间发呆不如好好配药。” 立夏哦了一声,看了一眼立春,立即狗腿的凑了上去,他平时身上虽然也经常带着易容药粉,但是若是要易容成另外一个人,他深山的易容药粉未免就有些不太够用了。 两人同心协力,进度倒是快了不少,连吃饭都忘记了,只是丫头送了饭菜来,方才胡乱吃了两口,又投入了紧张的工作中。 好不容易等到月上中天,天色寒凉,立春总算是松了口气,道;“好了。”她面前摆着一个小小的药瓶,可不要小看了这一瓶药,这一瓶药却价值千金,里面各种珍贵的药材不知道用了多少。 962.第962章 轻寒翦翦生襟袖 立夏将那瓶药粉揣进怀里,立春瞥了他一眼,又扔过一个药瓶,见立夏看着自己,立春咳嗽两声,解释道;“这里面的药红色的是内服,白色的是外敷的,你带着防身。” 她显然很不擅长这些事情,脸上有些微微的泛红,说话也很尴尬。 不过立夏却不在意这些,只觉得手里那瓶子,却比那瓶千金粉还要珍贵不知道多少,还听立春道;“一些以前炼制的东西,你不要扔了就是了。” 他急忙将那瓶子塞进自己袖子里,嘻笑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肯定将这药供起来,早晚三炷香,然后将它传给我的儿子,作为传家宝!” 立春听他又开始满嘴跑马,不由翻了个白眼,道;“随便……将军!” 立夏本来正黏着立春,立春正行,他便面朝立春,一路后退,听得立春这么说,顿时一僵,下意识的跟陀螺一样的一转身,就看见凌绝尘正站在月下脸色冷凝的带着自己。 本来就是仙人一样的姿容,此时一身白衣孝服,更是说不出来的清冷孤傲,明明已经是夏日,虽然是半夜,但是空中却还残留着几分暑气,但是这个青年的身边,却好像瞬间进入了冬日,说不出来的轻寒翦翦生襟袖。 立夏心中小鹿乱撞,凌绝尘目光深远的看了一眼立夏,他也是知道立春沉稳持重的,但是偏偏沉稳如立春,却在立夏刚才的胡说八道下难得的眉目温和,语气也柔和了不少。 虽然很是细微,但是凌绝尘却不会看不出来。 他想起自己刚才听到的话,难道女人都是喜欢这一套的? 虽然心中波动,但是面上却依然跟万载玄冰一样,丝毫不动,只是扫了一眼立夏,道;“你易容药粉作好了?” 立夏道:“作好了。” 心里却暗自嘀咕,这重孝期间,夫妻都是要分房睡的,难道这将军半夜睡不着,所以才来找自己麻烦? 他心中却在暗自盘算,还是自己跟着白蒹葭却见那位素问姑娘犯了凌绝尘的忌讳…… 想来想去,只感觉凌绝尘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只是强自镇定,等着凌绝尘说话。 不过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只引颈待戮的猪啊! 好不容易带着思考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挪开,凌绝尘淡淡的道;“我有事情要交给你。” 立夏急忙上前一步,道;“将军尽管吩咐,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管怎么说,立夏觉得,自己就算是下十八层地狱,也比被凌绝尘这么打量着好。 凌绝尘倒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道;“不必。” 他顿了顿,又道;“今日你等我上朝后,然后……” 他将一整天的安排都简明扼要的说给了立夏听,倒是听得立夏汗津津的。 立夏假冒凌绝尘这种事情,说起来也是驾轻就熟了,当时白蒹葭敲傻了凌绝尘,在秋水村里的几个月,都是立夏易容稳定军心。 若说立夏扮演谁最熟悉,当然是凌绝尘了。 虽然气势上或许差了那么一点,但是也不会有太多的人在意这个。 毕竟一般人也不太愿意接近凌绝尘的,立夏更是将凌绝尘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发挥到了极致。 总是独来独往一个人,只是远远看着,旁边又有人护卫,方便凌绝尘去做些事情。 不过在这京城后,立夏已经很久没做这种活了。 毕竟这七七四十九日做完,凌绝尘便是要上殿谢恩的,这朝堂上有多少事情,立夏是肯定应付不来的,无论如何,有些主意他是不能代凌绝尘拿的。 然后才是千里扶灵柩,将凌老夫人的尸身带到江洲祖坟,去与凌老将军合葬。 这上殿谢恩一事,立夏也不由一阵头疼,凌绝尘要自己冒充他扶柩离京,自己留在这京城里,肯定是要筹划些事情的,他略一犹豫,看了一眼凌绝尘,道;“只是明日,夫人却有事情安排于我。” 看凌绝尘抬了抬下颚,做了一个讲的表情,立夏便道;“夫人收到一张信笺,却是要一位姑娘带千两黄金在晚上大佛寺息心精舍……” 便将那交易的事情跟凌绝尘说了,同时心里也有一些奇怪,夫人竟然没有告诉将军这件事情。 听立夏说完,凌绝尘倒是微微皱了皱眉。 这别的倒也罢了,却偏偏时间上撞上了,立夏虽然擅长易容,却不会分/身。 这夏部里虽然有别的易容好手,但是像立夏这样出类拔萃又玲珑精细的也没几个。 他想了想,道;“按照夫人的去做。”又想了想,道;“我上殿谢恩改到明日,我今晚跟你一起去。” 他声音淡漠,事情说的差不多了,便不再迟疑,转身离开。 眼看凌绝尘彻底消失了,立夏方才擦了擦满额头的冷汗,总觉得还是在平直城的时候那个傻傻的将军比较好相处,这些年下来,将军是越发冷凝了,也就在夫人身边,还能稍微温和一些。 不过他又陷入了沉思,这将军要自己冒充他,又打的什么算盘。 想了半天,虽然有点头绪,却也倒吸了口凉气,心里暗叫了声我的个乖乖。 不过立春却挑眉看了他一眼,道;“走。” 却是转身顺着来路朝着药房走了过去,立夏叫道;“你走错啦,那是药房。” 立春以看笨蛋的眼神扫了一眼立夏,道;“你那一瓶千金粉够装完素问姑娘又改扮将军吗?” 而且男扮女用的千金粉的数量也是非常多的。 她语气虽淡,立夏总算是想起来自己到底忘了什么,这一瓶药粉肯定不够用啊!想起自己珍藏的各种药材,立夏感觉到了一点小小的心痛。 他应了一声,一溜小跑跟上了立春,身影在月光下被拉的极长;“你说这到底是谁冲我们小公子下手啊。” “我那里知道。”立春扫了一眼立夏;“你不是负责情报的吗?” “我虽然觉得是贤王府,但是……”立夏犹豫的看了一眼立春,道;“可是醍醐香这种东西……” 便是贤王府那样珍藏各种宝物的,也不多见。 963.第963章 卷款潜逃 凤尾细细、龙吟森森。 大佛寺外的竹子身姿修长,俊秀挺拔。 隐藏着中间小小的几间精舍,很是安静,俨然如世外桃源一般。 那精舍围了半圈篱笆,上头攀着些草木,里头除了一株婆罗双树外,种着些佛肚竹,另有一个小巧池塘,里头的荷花开的正好,白莲楚楚,清香四溢。 老藤编成的门上竹匾上写着息心二字,一派疏朗天然,让人一见之下,倒是将那红尘俗事,都忘了不少。 息心精舍旁边,正站着一个小沙弥,年约二八,生的甚是可爱,只见一个貌美女子,白衣素服,手挽花篮,款款行来,打了个礼,道;“小师傅安。” 他左右扫了一眼,只见这姑娘一人,倒是不由有些面红耳赤,也还了一礼,道;“是素问姑娘吗?” 那女子嫣然一笑,道;“正是。” 她声音娇柔软糯,却带着一丝略略的沙哑,就听那素问姑娘道;“妾身当年曾经立下宏愿,幸得佛祖庇佑,心想事成,今日正是前来还愿。” 小沙弥见她眼波流转,有着说不出来的娇媚,想起师父嘱托,这位素问姑娘却是一位贵人,断然不可随意怠慢,便也行了一礼,道;“里头东西都是备好的,请素问姑娘放心。” 素问便点了点头,也不客气,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荷包递给小沙弥,然后进了精舍。 那精舍也收拾的很是精致,跟外头一样,一派疏朗天然,靠窗的地方却是摆着一套竹制几凳,上面放着些笔墨纸砚,一盆佛肚竹。 旁边的书架上摆着不少经书。 另外一个掐丝珐琅十八罗汉钩莲鎏金小香炉,燃着上好的檀香,烟雾袅袅,香气冉冉,又增加了几分飘渺出尘的气息。 她将这精舍扫了一眼,便尽收眼底,不过鼻尖却一动,便从那檀香里,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的酒味。 真是有钱人,将这醍醐香不当作普通的东西来使用。 她脸色微微一变,心里默默数到三,哎呀一声,便一头栽倒在地。 才从房梁上跳下来一个精干暗卫,看着那昏迷倒在地上的女子,不由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事情办的顺利,他们这些下属日子也好过一些。 虽然是这么说,不过却知道这女子是自己碰不得的,他从怀中取出一支短笛,呜呜咽咽的吹了两声,却听得一声脆响,那书柜却被人推开,走出一个穿着金纹黑袍的人来。 “主上!” 暗卫行了一礼,那主上抱胸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女子,虽然体态修长,容貌秀丽,但是也只是修长秀丽而已。 说不上什么倾国倾城貌,也不知道施展了什么样的手段,竟然将那闻人轻柔迷得神魂颠倒的。 本以为闻人轻柔是个厉害的,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色迷心窍的普通男人而已。 他也不多说,只是开口道;“将人带走。” 他身边带了两位使女,当下一个便将那昏迷不醒的女子让另外一位负起,又将那花篮提了起来,掀开一看,里面除了一叠银票外,也有不少价值不菲的珠宝头面,金银头面,无一不是材料上乘,手工精绝,略一估算,只怕已过千金,急忙跟主上说了,主上点了点头,一行人顿时消失在了这小巧的精舍中。 只剩下檀香袅袅,修竹沙沙。 这精舍又恢复了一片静寂,再没有半点消息。 小沙弥守在息心精舍外,只见一位端丽女子笑道;“那位姑娘忘了带一些东西,所以我特意给她送来。” 小沙弥道;“施主,素问施主说抄经不成,不见外人的。” 那女子道;“你说的什么话呢,这笔墨纸砚,都是她特意求来的妙物,只是今早估计她走的急,拿错了东西,小师傅,不怕跟你说,那花篮里的东西,都是极要紧的,是我家夫人的头面首饰,本来是要去封存的,她拿错了,哎……她若是一掀盖子发现自己拿错了,早就应该送出来了呀,不会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小沙弥听她意有所指,不高兴的道;“这位夫人,你不要血口喷人。” 女子好像想起了什么,脸色大变道;“你先放我进去,我不管,如果她发现是夫人的首饰,卷款跑了,我一屋子大大小小的丫头都怕被她连累没了性命,是不是你被她收买,帮她隐瞒,特意阻拦我方便她逃走。” 小沙弥开始也的确收了素问一个荷包,里头也是一块银角子,他倒是不觉得有什么,这东西也是时常收的。 但是听这女子叫嚷起来,又口口声声的关系到她一屋子的丫头性命,心里也觉得有些发恘。 觉得手里的那个荷包烫手起来,那女子揪住小沙弥一把推开,便要往里冲。 小沙弥哎呦一声,叫了个阿弥陀佛,急忙跟在那女子身后,冲进了息心精舍,还道;“我们这精舍里安静的好,施主不要大声喧哗……” 话音未落,只见屋内一片寂静,那里有半点人影。 那女子顿时脸色大变,死死的瞅着小沙弥,小沙弥见那位姑娘已经凭空消失,也不由懵了,自己守在门口,也没有见人出去啊,怎么这人好端端的就不见了。 那女子嚷道;“你大佛寺好大的胆子,连我家夫人的首饰都敢偷!” “施主你说话注意些!” 不过见那女子虽然身上带孝,但是那身气度,也是一般人家养不出来的。 小沙弥心里暗自叫苦,这位姑娘却不知道那里的出身,虽然大佛寺超然世外,没什么好害怕的,不过这样吵闹起来,到底丢了脸面,污了大佛寺的名声! 女子道;“你当我们凌家是好惹的吗?” 她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 小沙弥不由打了个哆嗦,道;“那个凌家?” 女子道;“今日的事情,我却记下了。”她扫了一眼小沙弥,道;“家里东西,都是有记录的,我本当她不小心拿错的东西,结果却不想是早就有筹划的,明日等我家将军上朝,看不告你一个大佛寺藏污纳秽,勾结窃贼之罪!” 964.第964章 圆通 听女子这么说,小沙弥却也恼了,他到底年少,又颇受重用,便道;“你这胡说八道什么,我们什么时候……” 还没等她说完,就看见外头走进来一个青年,道;“立春,可追到那丫头了?” 立春立即一指小沙弥,道;“这和尚跟那丫头勾结呢,帮那丫头跑了。” 小沙弥从小那里受过这样红口白牙的污辱,不由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瞪得又圆又大,道;“你们,你们胡说八道什么!” 立春道;“不然你就把那丫头交出来。” 又冲那青年道;“那里头有好几件九公主赐给夫人的东西呢!” 一听牵扯到九公主,小沙弥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虽然大佛寺深受皇恩,但是能够被称为九公主的,也不就那么一位。 而且宫中之物,纵然弄丢了的一家失不了罪责,但是与这窃贼相关联,也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更何况小沙弥也听师父叹息过,现在新帝尊道压佛,这佛教的日子,也没以前好过了。 如今这不是正将把柄往别人手里送么! 小沙弥看着立春,又是生气,又是害怕,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我去告诉师父去!” 连贫僧都不叫了。 立春那里肯依,道;“你想跑?” 便让那青年将小沙弥制住,小沙弥也是脸色苍白,只觉得那青年的手跟铁钳一样死死的抓住自己。 小沙弥说起来也是无辜,当下豁出去喊道;“这不关我的事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她进了这屋子就没出去过!” 听小沙弥这么喊,立春心中一动,又扫了一眼那青年,那青年冷冷的瞥了一眼小沙弥,道;“你说的是真的?” 小沙弥也心知这几个人也怕这事情让外人知道,当下点头的如同小鸡啄米一般,道;“真的真的。” 那青年跟立春交换了个眼色。 四部里也有精通阵法的,那青年正是其中好手。 更何况中间早施了手段,却听得他一声口哨,从外头飞来一只淡黄色的小鸟。 正是当年那擅长追寻百里香的百里鸟。 百里鸟在空中飞舞两圈,啾啾落在一处,众人凝神一看,那青年走到墙壁旁边。 那里间却放着一张简单的床铺。 百里鸟落在床上,啾啾叫个不停。 青年走到床边,他伸手摸了一圈,脸色微凝。 暗门密室,必然有其连接之所。 他皱眉想了想,就听外头一声阿弥陀佛,一个老和尚走了进来。 看见那老和尚,小沙弥慌张的心里才算是平静了几分,不过也又是害怕,又是慌,叫了声师父,就听立春冷笑一声,道;“老和尚,这息心精舍里,有暗门吧?” “我不管你们大佛寺里到底是谁跟那丫头合谋,反正如果那丫头逃了,我们一众姐妹便没了性命,你大佛寺百年辉煌,也毁于一旦。” 圆通叹了口气,道;“施主息怒。” 立春道;“虽然如今我家中新办了丧事,但是也别但当我家将军是好欺负的。”她冷笑一声,道;“黄白之物晃人眼,可不要迷了心窍,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 她又道;“我姐妹几十人的性命,都在禅师你的手上了,佛曰慈悲为怀,若是今日寻不回那丫头,我索性便带着姐妹们一头撞死在了这里,也落得干净。” 她时软时硬,却带着一丝决绝,倒是将小沙弥吓了一跳。 无论如何,这女孩子一头撞死在大佛寺,这大佛寺的百年声誉,可算是真毁了。 不由紧张的看相自己的师父圆通。 圆通打了个稽首,道;“施主静心,这息心精舍里,的确有一间密道,乃是当年平王暗渡成仓之所,所以在重修此寺之时,也保留了下来,知道的人也不多,不知道那丫头从那里得了这消息,才……” 他说话也是软中带硬,你家纵然厉害,我大佛寺也不是吃素了,背后也是有靠山的。 不过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怕不要脸就怕不要命。 眼看立春一副玉石俱焚的样子,圆通大师也有些惊惶,只怕那里说的不对,立春若是真的一头撞死,这大佛寺才是真完了。 听圆通这么一说,立春倒是眼睛一亮,看相圆通大师,道;“这距离我家夫人盘点首饰封箱还有些时间,若是在这段时间内可以将东西追回来,我们也不会多说什么,若是不然……” 她凝视这圆通,道;“奴婢倒是不惧此条性命!” 圆通暗自叹了一声。 那暗门虽然是从里头开启的,但是大佛寺也只有少数人知道从外头开启的法门。 不巧偏偏他就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让他的徒弟来看守这息心精舍。 大佛寺辉煌百年,各种秘密自然是不少的,别的不说,光是暗道密室就有不少,不过到底那些精舍有,那些客堂、禅房、斋堂、寝堂、伽蓝七堂里到底那些地方有,那些没有,也就只有少数人几个人知道。 他所知道的,便是这息心精舍的暗门。 圆通扫了一眼床头的百里鸟,倒是眼中掠过一丝笑意,道;“这小鸟倒是灵巧。” 那百里鸟啾啾两声,落在青年肩膀上,圆通便也不在迟疑,上前两步,伸手先将百宝阁上的一个笔架扭了三圈,又停手之后,将桌子上的鎏金小香炉拿了起来,轻轻放在紫檀格子空着的一个格子上。 又将一卷竹简佛经换了地方,随即将一个汉玉水盛也收回了多宝格。 他动作很流畅,立春却微微皱了皱眉,她跟在白蒹葭身边久了,这圆通动作看起来是收纳东西,但是那些东西的放置地点,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和古怪。 看起来简直就好像是凌绝尘随意收拾东西一样。 但是大佛寺……这精舍中的东西都是上等好物,布置的又疏朗天然,这般摆放,却跟外头的布置有些格格不入起来。 不过她却什么都没说,只看着圆通将一个青玉瓶放在了一处格子上,打了个阿弥陀佛。 965.第965章 暗道 那青玉瓶中,插着一支莲花。 所谓花开见佛性。 这花,便是莲花。 随着圆通的动作,本来仿佛靠着墙壁打成的小榻有一部分顿时塌陷了下去,露出一个阶梯来,黑沉沉的,也不知道通向哪里。 立春瞥了一眼圆通,低声道;“小夏。” 那青年小夏应了一声,百里鸟扑腾翅膀,在阶梯门口转了两圈,轻盈的落在了小夏的身上。 小夏看了一眼小沙弥和圆通,冷哼一声,小沙弥已经惊的满脸通红。 立春冷声道;“这密道好生隐秘。” 她也是个聪明人,自然能够看出来,方才如果圆通大师摆放的动作有一丝错误,这暗门也不会打开。 “阿弥陀佛,只是要从这房间内开启比较复杂,若是里面,只需要一个按钮就行了。” 立春走进去一看,果然在里面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按钮。 就听圆通接道;“那姑娘应当走的不远,如果现在追上去,也许还来得及。” 立春哼了一声,小夏吹了个口哨,外头进来几个精干青年,立春道;“还请两位大师在这里喝茶等着便是。” 圆通道;“贫僧自然会在这里等待施主回来洗净贫僧和小徒弟的青白。” 说着便在一旁坐下,眼观鼻鼻观心一脸沉静。 那后进来的人里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小夏便跟立春一前一后的进了密道。 那百里鸟顿时啾啾叫了起来,左右无人,小夏方才低声道;“是这里没错。” 这密道本来只有一条道路,但是走了一阵,却微微一怔,面前却有三条岔路。 而且那三条岔路看起来还是一模一样的。 小夏冷笑一声,嘴里咕咕两声,那百里鸟轻盈的飞了起来,在空中盘旋两圈,然后振翅朝着左边的那条岔路飞了过去。 这百里鸟极擅长追寻百里香的味道,便是相隔百里也能找出来,更何况这百里鸟更是培育出来的一众百里香里最出色的一只,可以追寻百里香的距离甚至达到了两百里。 那女子的身上,本就带了一个百里香的香囊。 “那房间里,有着醍醐香的味道。”立春手一翻,手中握着一朵小小的紫色花朵。 这紫色花朵形如莲花,只是不过半个拳头大小。 这花名为玉灵芙,虽然形如花朵,实际上却是一种药玉。 本质雪白,若是遇到醍醐香、紫罂粟、鬼枯藤等让人产生幻觉的毒药,则会变色。 颜色越是浓郁,就证明那毒药越是厉害。 那精舍里的醍醐香虽然几乎燃尽了,但是空气中却还残留着一点香意,所以这玉灵芙颜色泛紫。 既然有了醍醐香,立春还是取了两枚配置能够避免大部分迷药毒药的解药让两人含在嘴里,然后一路追了下去。 他们动作轻盈灵敏,便是在这路上,也跟幽灵一般没有什么声音。 走了一阵,又是三条岔路,百里鸟转了一圈,选了左边哪条路。 小夏却微微皱了皱眉头,道;“他们分路走了。” 他是夏部里第二代里最出众的人,名为小夏,也是要接替立夏位置的人。 这三条岔路虽然看上去没什么区别,但是从一些很细微的痕迹,就能看出来哪一行人是分路走了。 好端端的两个人,为什么要分路呢? 立春眼眸微微一眯,小夏道;“首领在左边,剩下的人走的是中间。” 对面带了立夏伪装的素问,自然不会轻易的抛下。 不过如果说起来,也是交易已经完成了。 对面也是下的好手,在这里设下陷阱,直接将人掳走了。 凌慎之的踪影,却是半点都不曾见的。 立春冷哼一声,眼眸微冷,小夏道;“春部,如何处理?” 立春道;“走中间。” 小夏眼眸一闪,心中暗自有些奇怪,却没有说话。 “为什么……” “左边有立夏在,我们去不去都一样。”说到立夏,立春的眼里还是闪过一丝柔和。 虽然立夏大多数时候都是舌绽莲花,看上去就不是很靠谱的样子,但是一旦有什么事情交托到他的手上,却也能完成的极好的。 听立春这么一说,小夏眼睛里一闪,顿时明白过来。 他跟在立夏身边也有五年了,对于立夏还是很了解的,当下便道;“你说的对。” 至于最后一个少年乃是冬部的小雪,冷漠淡然,宛如幽灵一般,自然不会发表半点意见。 不管是对面处于什么目的分路走,但是既然左边那里有了立夏,他们自然追踪另外一条线路来的稳妥。 只是这样的话,却不能依仗百里鸟了。 又走了一阵,小夏皱了皱眉,道;“快到了。” 他的意思,自然是快到出口了,几个人的神色都不由更加端凝了些。 立春下意识的往后面退了两部,让二人将开始的丹药含在嘴里,然后冲小夏打了个眼色。 草蛇灰线,见微知著这些事情,自然是小夏比较专业。 经过短时间但是细致的查看后,小夏低声道;“他们离开的时间,绝对不会超过一炷香的功夫。” 对面虽然走的不慢,但是路上既然分路,难免会花费些时间,更何况还带了一个昏迷不醒的人,总是没有他们方便。 立春点了点头,她知道这种关头,不能跟前面一样随意,便打了个眼色,小雪跟小夏两个都是好手,便走在前头,走了两步,看着十分安全不会惊扰对手,放才打了个手势表示安全,立春方才小心点走了上去,手中却将那一瓶药粉捏在手里。 三个人小心翼翼的来到一个铜门之后,小夏指了指一个地方,只见那地方也有一个按钮,跟入口的地方没什么区别。 看来那圆通也说的不错,这地方从里面开启容易些。 外头传来华丽而奢靡的声线,一个男人笑道:“哦?” 立春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要惊扰了里面的人,却将耳朵伏在了铜门上。 这声线太过特别,让人想起绣满了花纹的华绸丽缎,让人不由自主的沉醉其中。 这样的声线,只要听过一次,就不会忘记。 966.第966章 交易 那是小小的一间屋舍。 里面的家具,都是用上好的黄梨木合着地步打就的,小巧精致。 只是便是地上的青石板砖,也是暗纹凿花,妙手绝工。 中间摆着一架内圆外方落地紫檀隔断大屏风,上头却是画着一副山水花鸟图,栩栩如生。 两边又挂着淡金撒花纱帘,轻如柳絮,薄如蝉翼。 小几上摆着一个汝窑青瓷莲花式碗,里面却养着一朵小三色莲,却一花三色,瓣尖为红,中部粉白,底部黄色,水波盈盈,其姿涟涟。 而赏玩着碗莲的手从黑缎金龙纹下伸了出来,指节修长,却似蕴含着无限的力道。 他对面的青年穿着绣着白鹇的官袍,是个五品官员,年纪虽轻,却生了一张妖娆艳丽的脸,纤妍洁白,如美妇人。 手指若开玉雕成的佛手,手中拿着一盏清茶,浅浅一笑间却颇有些风流少年的轻佻,说起话来莫名应了一句逞朱唇、缓歌妖丽,似听流莺乱花隔。 那眉目五官,若是生在女子身上,自然是个明艳照人的大美人。 只是落在男子身上,却多了一些说不出来的阴柔毒辣,让人瞬间就觉得这个人一定是一朵带毒的罂粟。 “贤王爷意下如何?”青年轻轻一笑,看着上座的闻人轻柔。 他虽然坐在下部,却是不卑不亢,似乎丝毫没有感受到闻人轻柔身上的气势。 闻人轻柔赏玩着手边哪朵碗莲,却忽然笑道;“这碗莲是最近送上来的,一碗一莲,不过好在三色甚殊,倒是有些意思。” 那青年揣摩不到他的心思,不由心中暗动,眉间却不动声色,笑道;“这三色莲想要培育不易。” “那是自然,这样一朵清水莲花,从那里得来,想要这三色分明,更是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功夫。”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闻人轻柔会忽然跟自己说起莲花,但是既然闻人轻柔说了,他也就只能听下去了。 闻人轻柔却仿佛没听见他所说的话一样,只是专注的看着手里的那一朵碗莲。 汝窑青瓷莲花式碗已经是价可倾城,但是他的眼里,却似乎只有那一朵小巧的三色莲。 “我那王妃,最爱这莲花,这些年来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才总算催发了这么一颗种子。” 听闻人轻柔说到王妃,青年脸色微微一变,脸上的笑容却更艳丽了几分,颇为勾人心魄。 “听说你的小妹妹,倒是有几分姿色。” 听闻人轻柔这么说,青年的眼中掠过一丝淡淡的恼怒之意,却只是笑;“王爷夸奖了,我小妹不过是蒲柳之质,不过好在在母亲的教导下,德言容功还算说的过去。” 虽然只是说的过去,但是他的语气里,却带着极为骄傲的口气。 世家女子,姿容并不是顶要紧的,高门娶妇,低门嫁女。 闻人轻柔这样评价一个世家女子,若是换了别人,免不得说一个此子轻浮,两个家族中,便也只会结下仇怨。 但是这青年却忍了下来,还毫不犹豫的将事情带了过去。 他的妹妹,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如今求亲的人,却已经快踏破了门槛。 那样的身份和姿容,还有让人挑不出来任何错漏的举止,虽然只跟着母亲出席了一次诗宴,名字却已经在开始传颂,俨然已经成为了新一代的贵女之首。 如当初的白家大小姐。 闻人轻柔却只是哦了一声,漫不经心的将眼睛转开了。 青年轻轻皱了皱眉,道;“王爷应该知道……” 闻人轻柔娶了他妹妹,对于他们两家都是强强联合的极好事情。 闻人轻柔的妃子,那个身份实在是太过寒酸了,虽然闻人轻柔肆意妄为,骄纵轻狂,在他的威压下,并没有人敢于指手画脚,但是对于这个长期在府里相夫教子的女人都不怎么看的上眼。 更何况如今更听出了那个女子似乎出了点什么问题,让人不由自主的又生起了心思。 “那女人我们已经想办法弄了出来。”青年的脸上掠过一丝笑意;“王爷若是考虑清楚了,便会将她交给王爷你处置。” 任何一个男人,特别是地位越是尊贵的男人,就越无法容忍自己的女人选择逃走。 这是一个清脆玲珑摔在男人脸上的巴掌。 即便是找回来了,即便是有追回来的执念。 也不过将自己丢失的面子,丢失的尊严,从折磨那个女人身上讨还回来而已。 青年喝了一口茶,上好的雨前龙井,待客也是上品。 哼,那个女人自己选择了离开,倒是省了自己的一番功夫。 不过如今将这事情做到这种地步,那个女人,便是自己家族的一番心意,做出这种事情的女人自然配不上贤王妃这个尊贵的位置。 让她窃据那个位置十年,其实是为自己的妹妹所占据等待的吧! 那个身份,那个地位,只有自己的妹妹菜配得上! 闻人轻柔哦了一声,继续看着碗里的三色莲。 屋中一时一片寂静。 立春下意识的屏蔽了呼吸,耳朵往门上更靠了一些,只盼能够将剩下的东西听得更清楚一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闻人轻柔的声音响起。 带着笑意,从胸腔里发出来的声音,莫名的就有着调笑和嘲讽的味道;“你说什么,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 “不过一个私逃的丫头,逃了就逃了,还巴巴的请我来。” “你们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了。” 青年断然没想到闻人轻柔会说出这种话来,不由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表情,看向闻人轻柔,闻人轻柔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嘲讽笑意;“我倒是不知道了,什么时候游家竟然关心到别人府里的小丫头了,我瞧着这小丫头是假,游大郎你一心想要做个老鸨头将你妹妹送给我才是真呢。” 他说的恶意至极,便是游守心再好的涵养,也不由喝道;“贤王爷请自重!” 那青年正是游家这一代的继承人,游守心。 这十年下来,一飞冲天,虽然年轻,却也手握重拳,何曾受过这种侮辱。 967.第967章 骄纵轻狂 立春凝眉扫了一眼立冬。 虽然另外一个人说话的声音不算熟悉,但是游大郎这个称呼,又能和贤王爷搭上线的,整个京城里也没几个。 虽然零零碎碎的几个字,但是已经足够人拼出来这屋舍里人的来历了。 但是不但不敢大意,虽然没有交流,但是暗道里的几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更将气息收敛了些,专注的听着那房间里的声音。 那中间兵分两路的事情,也是可以理解了。 只怕是一路带走了立夏隐藏了起来,一路走了这路来跟这贤王爷进行交涉。 不过虽然不能看见暗门对面屋舍的环境,也是能够猜测到这地方,只怕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这大佛寺这么多年下来,底蕴也是极深厚的。 闻人轻柔虽然说的嘲讽,游守心的胸口急速的起伏了两下,不过很快倒是将怒气压抑了下来。 闻人轻柔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道;“游大郎果然好涵养呢。” 游守心总觉得他话语里有几分嘲讽,不过如今这样的局势,他却是不愿意招惹上闻人轻柔的。 甚至花费了这么多的功夫,就是为了将闻人轻柔拉扯到自己这方阵营来。 自从闻人乐节登基后,虽然作为他侧妃的聂淑姬也得封妃位,但是太子这个位置,不管是谁都很眼馋的。 更何况当初凌纤纤刚嫁进去的时候,也在聂淑姬手上吃了不少闷亏,如今凌纤纤身居后位,身上又有了孕,背后又有凌绝尘这样威名显赫的哥哥和白蒹葭这样名门闺秀的嫂子。 这些年游家韬光养晦下来,虽然闻人乐节也提拔了几个游家的人,但是白家弟子入朝堂的也不少。 多的不说,如今最受宠的,当年三甲中,他们游家不过一个游惊鸿,那头却出了一个白抒怀,又有一个夏行知,夏行知虽然当初跟了闻人德纯,但是如今看新帝对他的态度,就不难想象当初这位才子是钉子了,日后也是蒸蒸日上,这人也是白家子弟。 那云春水跟夏行知又是至交好友,叶子秀、习九渊等人,都是京城子弟,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么多年经营下来,游聂两家也不过是有了一定势力,但是如果是想要聂淑姬的儿子登上那个位置,也实在是太弱了太弱了。 但是生在皇家,不登上那个位置,又怎么能活下去。 所以这个虽然骄纵轻狂,但是从某些方面来说,也位高权重的闻人轻柔,就算他脾气再坏,也是值得拉拢了。 此时说来也巧,偏偏知道了这闻人轻柔后院起火的故事。 于是游守心便在游惊鸿的安排下,筹划了这一番事情。 一来能够挑拨闻人轻柔跟凌绝尘的关系。 二来则是能跟闻人轻柔有些关系。 三来将那个来历卑贱的少女怜儿从王妃的位置上赶下去,也方便自己妹妹嫁过来,成了姻亲,也好办很多。 不过却没想到,闻人轻柔竟然是一个这样油盐不进,而且说起话来,更是毫无半点教养内涵的狂肆。 游守心也呆滞了一秒,才勉强笑了笑,道;“贤王爷过奖了。” 心里却暗自琢磨。 贤王爷的骄傲,自然不能接受自己老婆跟人跑了,多半这件事情是不肯承认的。 当下便沉吟起来。 那女子虽然逃了,但是无论是面子还是里子,也让闻人轻柔丢了个干净,不过忌惮他的身份和脾气,不敢明说罢了。 以闻人轻柔的脾性,如果谁负了他,必然会千倍万倍的找回来。 就听闻人轻柔忽然微笑道;“游大郎,本王要告诉你一件事。” “那个你们从凌家带出来的人,不是本王要的那个。” “如果以后自以为是的来插手本王的事情,后果……”他盈盈一笑,眼波流转,极是魅惑。 游守心也是一阵心摇神移,不由暗自惊叹,想起闻人轻柔刚才说过的话,倒吸了一口凉气,颤声道:“那你怎么还来。” 虽然说的是有事相商,但是闻人轻柔既然来了,也自然有几分交易的诚意,单看闻人轻柔现在的样子,那事情只怕半点都不如他的意思。 闻人轻柔淡淡道;“本王本当有什么意外的乐子,想不到竟然就这点事情,真是浪费本王的时间。” 听完他们说话,立春也不由脸色更为凝重,只觉得这一路峰回路转,这贤王爷号称脾气古怪果然不是平白无故来的。 这游家的人只怕要做无用功了。 “我的东西,我自然自己会讨回来,不用别人插手。” 闻人轻柔厌恶的看了一眼游守心,想起素问离开时毫无眷恋的身影和冰冷淡漠的眼睛,也不由心中一痛。 他自然知道这样的表现下,自然是素问已经将旧日的事情想了起来。 若说这几****心里没有转过什么念头,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不过他秉性骄傲,自然不会将这事情表露出来,反而对于游家在这事上插手生了几分厌恶,此时心情极为恶劣,便也不再想言语,冷哼一声。 最后一句话落下,便拂袖而去,再不言语。 游守心虽然有心还要说什么,不过见闻人轻柔脸色冷然,不由心中一窒,心里只知道自己不知道那里惹怒了闻人轻柔。 心中只是想到,回头再问问游惊鸿。 他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呆,又看见桌子上的茶盏,才发现那上好的茶水糕点,闻人轻柔竟然一口没动,登时恼怒起来,伸手将那茶盏扫落在地,发出砰的一声脆响,茶叶带水洒了一地。 恨恨的道;“好一个闻人轻柔,骄纵轻狂真是半点不假,日后一定非要你跪下来求我!” 他伸腿将脚边的碎片踢开,走到暗门旁边,又想起闻人轻柔刚才所说的话,不由眉头一皱。 那个女人竟然不是素问? 凌绝尘真这么不要自己儿子的性命了? 他脸色顿时一变,心中正一阵山回路转,就听得吱呀一声,暗门却从里头被推开了,一个身影如风一样卷了出来,口中高声叫道;“主人不好啦!我们中计了,快走!” 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恐惧,扭曲的辨别不出来原来的音色。 968.第968章 绑架 一袭很常见的青裙已经凌乱不堪,黑色的长发披散开来,胡乱的遮住了半张容颜。 袖子被拉扯掉了一半,露出半截胳膊来。 跌跌撞撞的样子似乎用尽了浑身的最后一份力气。 游守心隐约觉得有那里不对,不过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女人已经撞了过来。 身上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飘到鼻端,只觉得心中一动。 游守心正觉得心里有些不对,还没来得及屏住呼吸,只觉得手上微微一痛,却是那女子已经把一枚银针扎进了自己的手里。 不由痛的嗷了一声,将那女子一把推开。 却见黑发披散下,一双清澈的眼睛又黑又亮,如秋日潭水一般,那里有半点寒意。 想起那淡淡的香味,是醉仙桃花…… “是……” 迷魂香三个字还没说出口,游守心心里暗叫一声不好,正要呼救,却觉得四肢发软,喉咙里咕隆一声,栽倒在地。 立春将头发伸手挽了起来,又理了理衣服,小雪一脸冷漠的将游守心捞在怀里,看了一眼立春。 小夏脸上还有些震惊,虽然听到这样的消息很出乎意料,但是立春作为四部首领,既然下了决定,他们则只会在第一时间配合。 以醉仙桃花为主料配置出来的迷魂香,是传说中连大象都能药倒的存在。 立春虽然提前服用了解药,但是脸色也有一些不太好看。 这迷魂香的名字听起来普通,但是即便是她手里也不多。 她飞快的扫了一眼对面,然后冲小雪撇了撇嘴。 三人虽不言语,却极有默契的朝着暗门就冲了过去。 幸亏这附近没有人在,这精舍内一时只剩下一缕轻风,撩起帘幕,而又悄无声息的落下。 三人带了游守心,一路进了暗道朝来路走了回去,小雪虽然负了游守心,但是却仍然落足轻盈无比,迅捷如飞燕。 一时走到了开始游守心跟立夏分路而行的地方。 立春停下脚步,朝着立夏被人带走的那条岔路走了过去。 二人立即不声不响的继续跟上。 走了片刻,小夏肩头的百里鸟咯咯叫了两声,甚是婉转,小夏道;“首领在十里之内。” 已经是离的很近了。 立春嗯了一声,后退一步,冲小夏打了个眼色。 探路这种事情,还是小夏比较娴熟。 小夏嘴里发出咕咕的声音,跟那百里鸟的声音还是有几分相似。 百里鸟又婉转应了两声,小夏从袖中取出一个小袋子,倒了一粒小丸子在掌心,百里鸟啄着吃了,振翅朝前飞去。 小夏方道;“走吧。” 他精通探路,便在前领路。 那百里鸟在前头左拐右拐,到了一处暗门,小夏听了一会,道;“没人。” 方才将那暗门推开,却是一缕阳光从外头洒了进来,不由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睛。 又侧耳倾听了片刻,确定左右无人,才将那暗门推开,异常利落的跳了起来。 这条路的出路却跟开始游守心所在的那间华丽修舍大不相同。 而这却是在一间小木屋里,那小木屋颇为破旧简陋,小夏眼睛一扫,道;“这是猎户进山时候休息的地方。” 猎户经常进山打猎,当然不会当天进山当日就回家,便大多会在山林间搭设一间简单的屋子,作为入山打猎时候的落脚处。 平时没有入山打猎的时候,也是极为冷清的。 他们在暗道里走了颇长时间,但是也没想到竟然走到这山间猎屋来。 小夏说完之后,便不在说话,而是等着立春拿主意。 他们既然绑了游守心,自然不敢大大方方的将人带回大佛寺去,所以便另外寻了一条路,那暗道里四通八达,又有立夏一路留下的百里香,所以便用百里鸟一路跟着来了。 立春嗯了一声,也是陷入了沉思。 小夏跟小雪都垂目站在一旁,这种时候,无论是继续追寻立夏的下落,还是带游守心回凌家,他们的任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算是完成了。 立春道;“百里香离现在还有多远?” 小夏口里又发出了咕咕的声音,本来在空中盘旋的百里鸟蓦然从窗户飞了出去,盘旋两周,过了小半柱香的功夫,又飞了进来,却不肯说话,只是叽叽叫了两声。 立春倒是无声一笑,这夏部的人,手边都会有一只百里鸟,这百里鸟大多都是他们从小就亲手驯养的,心灵相通,夏部擅长追踪的事情,这百里鸟也出力不小。 小夏这百里鸟倒是驯养的不错。 小夏又喂了百里鸟一颗小黄丸子,才道;“这面包虫丸子你再吃就肥的飞不动了。” 一边对立春道:“百里鸟说百里香的位置离的不远。” 毕竟他们追过来的时候,也走了很长的路。 立春的脸色也有一些不太好看。 立春抿了抿唇,左右张望了一下,伸手走到一旁,将那柜子打开,只见里面却有几件简单的换洗衣服,不由脸色好看了不少,道;“把他衣服换了。” 又想了想,掏出一瓶药来,喂了游守心两粒。 看着游守心睡的更沉了,才冷哼一声,走了出去。 游守心身上的官服还是太显眼了一些,是肯定不能这样带回京城的。 立春等了片刻,只见小夏说好了,方才走了进去,游守心却躺在里面,本来游守心的头发是养的极好的,却被小夏一阵折腾下来,头发跟狗啃的没什么两样,也不知道怎么弄的,跟枯草有几分相似,身上穿着半旧破衣,跟个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即便是跟游守心平时同朝为官的人一时也认不出来。 立春方才点了点头,道;“可有户籍。” 小夏道;“有。” 京城虽然查的甚严,但是却难不倒小夏这种专门做这行的。 “走,回去。”立春看了一眼游守心,又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道;“用水化开,涂在他身上,脸上手上多涂一些。” 那是一枚黄色的药丸,乍看也没什么出奇,但是一用水化开,小夏就不由捂住了鼻子。 969.第969章 密室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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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眼瞧见,顿时胸腹间便一阵翻滚,不过好在肚子里没什么存货,干呕了半天,也只吐出一些黄水,素问也没有管他,他吐完之后,脸色苍白的看向一旁的素问,见她神色冰冷,一动不动,不由心中一阵烦躁,又左右打量了一番这密室,心中却暗自诧异,这四周都是十分坚硬的大理石,别说他一个文臣了,便是武官被困在这里,想要脱身也是不容易的。 不由脸上神色变幻,气怒非常道;“你们这是绑架朝廷命官,可是大罪!” 他怒气冲冲之下,却有一丝藏不住的慌乱。 这凌绝尘真是胆子极大,这种绑架朝廷命官的事情,竟然也能做得出来。 想到自己将主意打在了凌绝尘身上,游守心也不由心中暗惊。 他们家中早已经估算过,白家纵然是个官场上打滚的老狐狸,但是这凌绝尘虽然身为凌纤纤的娘家,却是比不上自家的。 再怎么骁勇善战,给凌绝尘的评价都是秉性冷漠,不善交际。 除了白家这个妻家外,其他更是没什么关系好的豪门世族,便是有几个矫勇善战的部下,也大多是从平民里提拔起来的,在朝中根基不厚。 游惊鸿曾经评价过,这凌绝尘在战场上纵然是个举世无双的猛将,但是这官员政场上,却足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不过他既然名声极高,又跟白家有了姻亲关系。聂淑姬在宫里,无论早晚,都是要跟凌绝尘对上的。 不过心里到底有些说不出来的后悔,这地方空气浑浊无比,他待了一会,已经觉得有些气闷难耐,见素问仍然冷冷冰冰的,丝毫不为所动,也不由有些心情复杂起来, 心中却渐渐产生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惊恐来。 心里暗自骂道,果然是战场上的蛮子,没有读过书的粗人,只知道行这些简单粗暴的手法。 他强硬的外表下,也有几分说不出来的不安。 这凌绝尘一声不吭的将自己关在这里,是想做什么。 他一边想,心中便不由有几分发慌,却一路心里安慰自己,无论如何,凌慎之在自己手里,那凌绝尘顾忌儿子的性命,只要自己拿出一副不怕玉石俱焚的样子来,凌绝尘免不得要退让的。 他心中拿定主意,倒是脸上显出一点傲慢之色来,对素问厉声道;“你可知道,绑架朝廷命官,是犯法的,就算凌绝尘是当今皇后的哥哥,归为皇亲国戚,我也不是可以让人这么折辱的!” 他口气里带着几分指责的味道,将自己先偷走凌慎之的事情绝口不提,一下就将自己放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 若是换了寻常女子,听了他的话,难免会有几分慌乱。 不过素问却是一脸冷漠,好像一点都没有听到游守心的话一样。 见素问不为所动,游守心眼眸一转,抬起下巴,道;“你如果戴罪立功,带本官出去,本官也自然会保下你一条小命!” 素问总算是看了一眼唱了独角戏半天的游守心一眼,皱眉道;“你好吵。” 话语里的嫌弃,便是游守心也能听得出来,顿时噎的游守心一个倒昂。 只恨这里不是自己的府邸,若是在家中有人敢这么顶撞自己,早让人拖下去打上一顿了。 游守心瞪大双眸,叫道;“你说什么!你一个贱婢,竟然敢说我吵!” 一个女人,不恭恭敬敬的伺候男人,从贤王府跑了不说,还敢这样蔑视自己!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970.第970章 顺水推舟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不过还没等游守心说出什么狠话,素问伸手将桌子上的药瓶拿在手里,倒出一枚药丸。 游守心心里生起大事不妙之感,厉声道;“你要做什么……” 正待威胁,却被那女子伸手捏住下颚,也不见她如何做势,已经将他下巴下了下来,反手将那药丸塞了进去。 那药丸入口即化,味道甚淡,却带着一股淡淡的苦涩味道。 一入口便一阵头昏眼花,勉强一咬舌尖,靠着剧痛清醒了几分,迷迷糊糊的道;“你……你好大的胆子……你可……可知道……” 说起话来,却觉得舌头更痛,不由心中暗自后悔,俗话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自己还是太大意了,才会落到这种地步。 不过念头不绝,却眼前一阵朦胧,浑身无力的坐会了角落,素问看了他一眼,倒是略一沉吟,伸手扣住游守心的手腕,略一诊断脉象,倒是拿笔将他的种种反映都记了下来。 这密室游守心呆的气闷,她却早已经习惯了,不过想到白蒹葭所说的,长则一月,短则一旬便可以离开京城,从此之后就不用再拘在这小屋子里,脸上也不由多了些笑意。 密室里的烛火微微一跳,映的神色异常沉静。 白蒹葭手里拿着一个小银挑子,将灯蕊微微一挑,本来烧的过头的灯火微微一曳,却又很快的温和了下来。 凌离儿在她身后拉着凌慎之的袖子,双目微红,她虽然没有像别的孩子那样大哭大闹,但是越是如此,反而让人越觉得厉害。 凌慎之脸上仍然很是沉静,轻轻安抚了凌离儿片刻,凌离儿才抽抽噎噎的道;“哥哥你怎么能这么任性。” 凌慎之拍了拍她小脸,道;“是哥哥不好。” 凌离儿道;“你可知道我和娘都快急坏了,这几****什么都吃不下去。” 凌慎之看她小脸苍白,神色憔悴,低低的叹了口气,只觉得心里软成一片,这是他同胎而出的妹妹,没有人比她更为亲近。 立夏跟立春站在门口,眼观鼻鼻观心,虽然屋舍里的气氛是极宁静的,但是立夏却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份风平浪静下面的隐秘。 白蒹葭一直没说话,但是立夏却有一种预感,这屋舍里后来的气氛到底会怎么样,还是要看白蒹葭的话。 却忽然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异常沉稳。 立夏跟立春下意识的又尊敬了几分,看着白衣青年走了屋舍里,不由下意识的擦了擦额头。 白蒹葭眼眸一抬,看见凌绝尘进的屋来,便朝旁边挪了挪,拣了个半旧的弹墨椅袱撂在一旁,看着凌绝尘坐了,方才道;“有什么事情,跟你爹讲。” 凌慎之虽然早熟老成,见凌绝尘凛如寒冰的坐在那里,也深吸了口气,才冷静了下来,就听凌绝尘淡淡的道;“回来了?” “是。” “说吧。”凌绝尘抬了抬下巴,眉目冷淡。 凌慎之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少年,他很清楚。 那醍醐香虽然厉害,但是在凌府里,想要将一个寻常孩子带走也许可能,但是如果是凌慎之,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被带走了,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凌慎之是不肯信的。 如果凌慎之真的这么天真单纯,他在昆云的时候,早已经不是现在这副样子。 凌慎之抿了抿唇,看了一眼安静的白蒹葭和凌绝尘,轻声道;“彼此我吃了些东西,察觉到那里头下了极微量的东西,可以让人肚子上不太舒服。” 换句话说,他的食物里,被人掺了泻药。 当然,即便是泻药,也是极上品的。 他身为将军府的长子嫡孙,凌老夫人去了,他也是重孝,所吃所用,自然也跟凌绝尘一般是特制的。 虽然也是一碗清粥,但是凌慎之耳目聪敏,那东西一入口,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他本来是个胆子大的,心里知道这府中只怕被人混了进来,眼眸微沉,却神色不变,略一沉吟,将那清粥给了旁边伺候的书童。 一测出是泻药,便也将计就计,去了茅厕,又一路顺水推舟,假装自己被人绑了去。 他年纪虽小,说起话来却是面色沉稳,不疾不徐,让人觉得很是安心。 白蒹葭听他这样话语,倒是忍不住心里叹了口气。 前世这时候凌慎之已经上了战场,自己实在是不能将他看成一个孩子了。 虽然心里是这样想着,但是脸上还是忍不住带出一点神情来。 凌慎之道;“我想着总不能让人潜伏在我们府里行那不轨之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便横了心思,想要看看这背后到底是那家人,竟然将手伸到我们家里头来。” 他说起话来,倒是有几分掷地有声。 白蒹葭见他那样,又忍不住看了一眼一旁眼红红的女儿。 俗话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对于他们这样的家族,素来持身甚严,虽然彼此都有钉子眼线,但是如果能在吃食上下手的倒是没几个。 对方想来也是急了,毕竟等他们离了京城,更是鞭长莫及,所以才想趁着这最后的机会,将事情了结了。 凌慎之也自然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他虽然表面温和,实际上骨子里却跟他父亲像了个十成十,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 既然对面敢动手,他也不介意直接打蛇随棍上,将那背后运筹的人抓出来。 他年纪虽幼,胆子却大,便一路顺水推舟,假装被人迷晕偷了出去。 听凌慎之缓缓道来,凌离儿倒是心里有几分慌乱,虽然见哥哥好端端的站在这里,便将那事情放过,只当是听话本一样。 凌离儿虽然聪敏,但是毕竟是个小女孩儿家,凌绝尘对她也不忍太过苛刻,才养成了她如今的性子,听凌慎之说起来,倒是心中一阵怦怦乱跳,一双眼睛却在凌慎之身上扫来扫去,见他安然无恙,心头方才松了口气。 却只觉得心跳之余,也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慌乱,本来以为家里是最安全的地方,怎么也有人混了进来,母亲说自己年纪小不懂事,倒是说的对了。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971.第971章 骨肉分离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这内奸的事情若是仔细说起来,倒是跟凌绝尘有几分关系。 听完凌慎之的话,白蒹葭倒是忍不住笑了笑,她从昆云回来之时,将那如诗等人打发了出去许了婚事,身边的大丫头倒是换了一波。 其中却有一位花为心肠柳为肠肚,对花流泪对月吟诗,自负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似绣姑娘。 凌绝尘不是个怜花惜玉的,反而嫌那丫头太过哀愁,唯恐引起了白蒹葭的心思,便将人打发了出去。 那似绣姑娘心气极高,结果却偏偏凌绝尘却一眼都看不上,竟然硬生生气死了。 她家也是凌家的家生子,父亲是管车马的,母亲则是厨房里的管碗碟的,就这么一个女儿,平时养的跟花朵儿一般,也指望着女儿这样美貌。 结果不曾想那姑娘痴心错付,满心手段没来得及施展就折戟沉沙,她父亲还算清醒,母亲却是爱女心切,整个人都气糊涂了,只觉得是凌绝尘害死了自己的女儿,又觉得多半是白蒹葭太多狠辣,否则以自己女儿的品貌,做个妾侍通房也是好的,而且她伺候了凌老夫人这么多年,那凌老夫人的话里话外,也是有这个意思的。 她心中将这凌家怨恨上了,那游家的人找了她与她私下联络几番,却是一拍即合。 那偷走凌慎之的人是那老婆子偷偷带进来的,清粥里的泻药也是那老婆子偷偷下的。 而走的时候,也是藏在他男人的马车上走的,那男人名字叫做老方头,正蹲在门口抽旱烟,自从做出这种事情后,却总觉得有几分不安。 不过如今他没了女儿,就一个七八岁的儿子,想到对面的承诺,又想到以死相逼的妻子,却不由叹了口气。 照他的说法,那凌绝尘看不上女儿,也许也是好的。 虽然将军是那样的人品才貌,但是那样谪仙一样的人,女儿那个只有几分美貌的人怎么能制得住。 不过想着妻女兴匆匆谋划未来的时候,他虽然劝过几句,最后却仍然都被责骂不想女儿好被堵了回来。 老方头又抽了两口旱烟,想到自己所做的事情,脸色还是有些难看。 其实凌绝尘拒绝了似绣,老方头心里还是有几分高兴的,自己劝不动妻女,凌绝尘就让女儿绝了心思,便也是好的。 却不想还没高兴几天,女儿竟然活生生气死了。 想到这个,他又不由抽了口烟,白发人送黑发人,便是在那里,也是极痛苦的。 但是他们不过也只是别人家的奴仆…… 正想着,却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凉,一个带笑的青年男子声音响起;“老方头?跟我走一趟吧。” 那青年一张娃娃脸,笑的极是讨人喜欢,他看在眼里,嘴角也不由自主的微微勾起一点笑意,道;“这位爷要去那里呢?” 立夏扫了一眼眼前的老头,撇了撇嘴,道;“将军要见你呢。” 老方头心中一惊,倒是莫名有了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左右女儿没了,儿子也已经交托了出去,自己这一条贱命,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虽然这么想,也早就作好了准备,但是却忍不住牙齿咯咯打颤。 立夏看他哆嗦的要走一步都难,心中也暗自道,你说这人啊,好端端的日子不过,非要为那么一口气,闹出一些有的没的,将好端端的日子都搭了进去。 真是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想什么。 老方头走到院子外面的时候,就听见似绣他娘尖声道;“你这个贱人,害死了我的珠儿,我只恨当时没一下杀死你儿子,让你也尝尝失去儿女的感觉!” 老方头倒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几乎站立不住。 那女儿本名是叫做珠儿的,不过凌老夫人嫌弃俗气,因为两个二等丫头提拔起来的叫做似锦似罗,索性也按照这那两个名字,改做了似绣。 但是似绣他娘还是习惯将女儿唤作珠儿。 却见院子里海棠开的正好,花容艳丽,雅态妍姿。 他心中倒是有些哆嗦,却见立夏站住脚步,脸上有些诡谲,不由哆哆嗦嗦的道;“谁……谁在……里面……” 立夏看着他话都说不清楚的样子,倒是道;“这家里能做主的,自然就那么几个人了。” 他虽然没有直接说出似绣他娘叫骂的人的名字,但是这种院落,又是凌家这种地方,这里头的人,便是老方头平时再怎么木讷,也能猜到几分。 不由脸色大变,眼睛里射出不敢置信的光芒,只觉得脚底好像是黏了胶水一样,每一步都有千金重。 似绣他娘年青的时候,也有几分姿色,否则也不会生出似绣这样水葱儿一样的姑娘来。 立夏对于似绣他娘也是有点印象的,是个颇为泼辣美丽的妇人,不过如今却是脸色憔悴如风干的橘皮一样,跟立夏记忆力那个风韵犹存的妇人没几分相似。 凌家对于丫头奴仆,其实还是很宽厚的,他们主子人少,事也不多,得了重用的丫头婆子,便是在外头,也比普通的小姐还要体面。 这不仅仅是凌家一家,但凡是这家中源远流长些的,里头的丫头奴婢日子都过的很是不错。 别的不说,似绣他娘方娘子发髻上的一枚银簪,便是寻常小户人家也带不起的。 方娘子一双杏核眼瞪得大大的,恨恨的看着紫藤花架下坐着的少年。 那少年秀丽逾恒,只是神色沉稳非常,宛如一块上等的羊脂玉,又美又冷。 方娘子虽然口中不干不净的骂着,但是却似乎并不能扰乱他一丝一毫的神色。 方娘子的心里,却是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慌乱。 为什么这少年会出现在这里,他……他不是应该…… 那少年轻声道;“因为你觉得母亲害死了你的珠儿,所以你与外人勾结,也想让我母亲尝尝骨肉分离之苦,是不是?” 他声音轻柔文雅,却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 让人想起二月时候冷凛凛的雪风,寒冽冽的就吹进了骨头里。 一双眼睛清澈明亮,似乎一下就看到了人的心地。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972.第972章 处置 方娘子看着他冷冷淡淡的眼睛,心里却只恨的咬牙切齿的道,听他这么说,只是冷笑道;“我却没有想到,你却还能活着回来。” 她心中怨毒至极,心里只恨在送凌慎之出去的时候,没有在他胸膛上补上两刀,要了他的性命。 凌慎之却似乎全然没有看见她的目光,只是冷冷的道;“只是你那珠儿,活生生把自己气死了,也是你自己教的不好,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他年纪虽然小,说起话来,却冷冽的很。 方娘子听凌慎之说到女儿被气死的事情,正如一刀刺入了心窝。 她那女儿,从小宠的如珠如宝一样,却偏偏年华正好的时候没了。 偏偏害了她的人却半点不受影响。 却见那昳丽逾恒的少年坐在棚下,阳光落在他身上,面如美玉,神色沉静。 她一下痛苦起来,嚷道;“明明是你们害死了我的珠儿,如果……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凌绝尘将珠儿打发了出去,珠儿那样心高气傲的性子,又怎么会将自己活生生的气死。 她五官扭曲,只是喃喃的道;“明明是你们害死我的珠儿的……”颠来倒去的,就是那么一句话。 凌慎之见她一脸疯疯癫癫的样子,不由暗自摇了摇头,当时凌老夫人选了两个大丫头替补上来,这家里也不知道多少丫头没选上也没有多说什么。 这后院里,一言不甚就被打发出去的丫头多了,若是差些的,一句话对不上,便是卖出去也是的。 凌绝尘虽然将似绣从大丫头的位置上打发了下去,但是她家里体面,份例也不错,日后配个小子管事也是稳当的,凌老夫人对她一家,也委实不错,这些年来,也攒下了不少家私。 却不知道她心气竟然高成那个样子。 凌慎之暗自摇了摇头,方娘子正见他从容冷淡,想到女儿,更是心中一痛,就听凌慎之淡淡的道;“是我们逼她去死的?” 他无心在这事情上纠缠,见老方头一脸畏缩的跟着立夏走了进来,倒是摆了摆手。 方娘子看见畏畏缩缩的老方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还没说话,老方头已经一头跪了下去,道;“大少爷,老婆子她只是一时糊涂,你就绕了她吧。” 凌慎之看着下头的两个人,老方头磕头磕的砰砰作响,他却只是淡淡的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既然你说我凌家害死了你们女儿,这狼窟虎穴,你们也不要呆下去了。” 他抬了抬下巴,慢慢的道;“都卖出去吧。” 方娘子顿时止住哭声,老方头也不由瘫在了当场。 凌慎之道;“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清冷的道;“将这两人领到官府去,将这两人图谋不轨,谋害主人的事情说了,任由官府处置,对了,他儿子也正好在外头等着,正好让他们一家团聚,一应人员,按律处置便是。” 听到凌慎之的话,老方头和方娘子皆是脸色一震,方娘子尖声道;“你说什么?我的宝儿,我的宝儿明明好端端的在大人府上,怎么会一家团聚!”她正要上去撕扯凌慎之,旁边早有人将她拖了下去。 只觉得心里一片死寂,暗自道,没了,什么都没有了。老方头脸色大变,正要开口求饶,却被人堵住了嘴拖了下去。 却想起以前自己的日子,到底忍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 低柔的声音从屋子里传了出来,道;“就依你吧。” 白蒹葭听凌慎之下了决断,便也不再多说,伸手将一枚黑子放在了棋盘上。 凌离儿皱了皱小脸,道;“我输啦。” 白蒹葭笑了一下,捏了捏她小脸,就看见凌慎之从外头走了进来,凌离儿急忙起身,端了茶水送了过去,一边小声嘀咕道;“我看那方娘子平时都还算老实,想不到竟然是个这样的人。” 白蒹葭道;“这方娘子昔日也是慈姑手下的人。”她叹了口气,若非如此,凌老夫人当初也不会选上珠儿了。 只是那方娘子家里借了老夫人的势,在家里也颇有权势,她虽然心里清楚,但是也没有心思去跟这些有的没的,左右回了江洲,这些诶人都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听白蒹葭这么说,凌离儿急忙道;“姥姥若是在下头知道这方娘子做出这种谋害哥哥的事情来,一定会上来怒骂那姓方的,母亲你不用担心。” 凌离儿还是很清楚,在凌老夫人的心里,除了凌绝尘,凌慎之便是头一位了。 即便是平时再怎么看好那方娘子,一旦将手伸到了自己嫡孙的身上,就是凌老夫人所不能忍耐的了。 凌离儿平时虽然是个活泼可爱的性子,但是这方娘子一家人既然将手伸到了哥哥的身上,也是她所不能忍的。 白蒹葭见她急忙忙的样子,十分可爱,倒是忍不住笑了一下,道;“好端端的,我又要怎么会为了这些上心。” 凌慎之坐在一旁,照理说,后院的事情,本来不应当他这种爷们插手的,不过对面既然将手伸到了他身上,这事情便由他了结也来的比较妥当。 听白蒹葭这样说,凌慎之倒是眉目微微一凝,道;“母亲……” 白蒹葭摇了摇头,道;“我没事的。”她低笑了一下,道;“只是你行事之前,也应当想一想家中。” “这家里攒下来的势力,并不是空放着着的,若能使用得当,能够省下不知道多少力气。” 眼看凌慎之眼眸一动,就听凌慎之道;“只是慎儿以为,打蛇打七寸挖树先挖根,要查出这两个钉子也容易,不过想要查出他们背后的人,只怕错过了就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了。” 白蒹葭看着他,莫名的让凌慎之有几分不安。 这老方头和方娘子在中间参合的时候,在凌慎之失踪后不久就已经被查了出来。 便有人暗自监控着,那老方头家的方宝儿,虽然说孩子无罪,但是摊上这么一对父母,想要过以前的好日子却是不能的。 白蒹葭道;“你只是想着深入虎穴,却不想着对面若是狠毒些下了什么狠手,你一个孩子又势单力薄的……这些事情,那里比得上你的安危!” 973.第973章 模糊 凌慎之微微一怔,道;“娘亲……” 他本来觉得这件事情是做的极为漂亮妥当的,但是听白蒹葭这样一说,倒是忍不住心头一热。 对面既然目标是自己,那他便以身作饵,果然钓出了一条大鱼。 倒是没有想到,那游家的人,竟然就将主意打在了自己身上。 想起那个图谋不轨一脸色样的胖子,凌慎之的脸上极快的掠过一丝淡淡的厌恶之色。 就听白蒹葭低声道;“你若是受了什么伤,便是那些人全赔上性命,又有什么作用。” 她素来温婉和善,此时说起话来,却隐隐约约想起前世凌慎之死在战场上的事情来,眼睛里不由蒙上了一层薄雾。 眼底也微微有些发红。 听白蒹葭这么好所,凌慎之咬了咬唇,道;“只是如果错过这次机会,只怕……我心里也是有数的,娘亲你不要担心。” 白蒹葭听他这么说,更是觉得心头一酸,前世今生却莫名重叠,今生自己将他留在身边,前世在战场上,自己又那里知道那些有的没的,一时神智错乱,伸手握住凌慎之的手。 她心里虽然能够理解,却只觉得心里糊成一片。 凌离儿倒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瞪了一眼凌慎之。 两行眼泪却从白蒹葭的眼睛里流了下来。 虽然与白蒹葭聚少离多,但是说起来,这还是头一回见白蒹葭流泪,别说凌离儿,别是凌慎之也给吓了一跳。 凌慎之纵然心里有千言万语,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反而咬了舌头,也不敢说,只觉得满口的血腥味道,抿了抿唇却不敢声张。 心想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竟然将白蒹葭吓成了这个样子。 他素来冷漠,如今见白蒹葭竟然这样伤心,心中也不由有几分软弱。 “……去祠堂跪着。” 声音冷漠,但是听在凌慎之的耳朵里,这骤然响起的声音却跟跟天籁没什么区别。 不过看着流泪的母亲,心中却是一紧,低声道;“娘亲……你……你不要为我难过……” 他想说自己身上既然有立春给的秘药防身,又有多年精修的武艺,若非如此,也不会以身作饵,他自然也是有八成把握全身而退的。 但是看着白蒹葭那双泪蒙蒙的眼睛,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凌绝尘伸手将他扯开,将人揽在怀里,扫了一眼儿子,道;“还不快走。” 凌慎之道;“父亲……娘亲他……” 他想了想,道;“我日后不会这样轻狂了,娘亲你……你不要再哭了。” 他咬到舌头,说其话来也有些含糊,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白蒹葭却哭的更厉害了。 当下忙乱了手脚,虽然文韬武略都是一点就通,但是这跟女子相处,却实在不是凌慎之擅长的,求救的看了一眼凌绝尘,又扫了一眼凌离儿,却见凌绝尘正低头拍着白蒹葭,只露出一个冷硬的下巴,不由心中一寒。 凌离儿眼睛一转,凑过来小声道;“我说……哥哥你还是等娘冷静点再来吧,只怕娘一看到你就想起你这些天在外头的日子,难免难过,等娘亲平静些,你又好端端的,大概这触景生情就好了。。” 凌慎之觉得凌离儿还是说的很有道理的,当下又瞅了一眼白蒹葭,说了两句话,才匆匆的离开了。 白蒹葭哭了一阵,身体疲累,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凌绝尘看着她脸上还带着泪痕,不由皱了皱眉。 白蒹葭的性子他也是知道的,想到凌慎之,他倒是不以为然,男孩儿家,总是要多经过一些历练才能成长。 凌慎之这次行事虽然是莽撞了些,但是对于凌慎之的成长来说,也是极为重要的。 白蒹葭如果这样溺爱孩子,倒是很不好的。 不过……他想起白蒹葭刚才无声流泪,又低头看了一眼白蒹葭尚带着泪痕的脸,却忍不住心中一阵叹息,拿了帕子来替她将脸上的泪痕擦干。 他天性淡漠,对于凌慎之深入虎穴这事情倒是不是很在意,他比凌慎之还小的时候,就孤军深入了,比起凌慎之这事情,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只是见白蒹葭流泪不止,心里翻来覆去的想了半天,一时想到慈母多败儿,却见白蒹葭长睫低垂,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心里想到。 多败儿就多败儿吧,左右家里也不是养不起,只自己私下里对这孩子多严厉些就好了,慈母多败儿,严父多孝子,日后去不能让慎之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不能让白蒹葭再这样伤心了。 这几个孩子都是好的,白蒹葭大的事情也是分得清楚,教养孩子也不是一味娇惯,而是严谨有方。 只是这在孩子的安危上,一时母子连心也是自然的。 这些年来,也是头一回这样情绪外露。 想到这个,他脸色还是有些难看起来。 自己在战场上的时候,可比凌慎之危险多了,可不见白蒹葭这样哭泣过。 却又想起自己喂了素问解药后回来和白蒹葭互诉心意之时,白蒹葭泪流不止的样子,却不由心中一酸,暗自道,罢了罢了,还是不哭来的好。 他坐在床头,看了白蒹葭一阵,心里却有几分恼怒,却不忍心将这怒气落在白蒹葭身上,只是想到这事情都是因为游家而起。 游家吗? 他扫了一眼暗门所在的地方。 自己倒是没打算对付游家,这游家倒是不甘寂寞了。 他眼里极快的掠过一丝冷意,浑身气势凛然,倒是让白蒹葭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他又叹了口气,将一旁的薄被拉过来给白蒹葭裹好。 等月上中天,方才进了暗室,素问正和衣躺在床上,游守心昏昏沉沉的窝在墙角,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几天。 他开始心里还有几分心思,不过素问却懒得跟他说话,即便是他有三寸不烂之舌,也半点功用也没有。 正心里暗自生了几分绝望,却见一个白衣孝服的青年,正冷冷的站在外头,一双眼睛如寒星,如秋水,冷冷的盯着他,莫名的就让游守心打了个冷颤。 974.第974章 代价 “你,你来的正好!”认出那青年正是凌绝尘,游守心不由松了口气,无论如何,这种时候,能够见到人,总比一个人闷得发疯来的好些。 “凌绝尘,你身为朝廷命官,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游守心义正言辞的开口。 凌绝尘扫了一眼眼前的青年,他眼眸冷冽如刀,倒是让游守心为他气势所夺,一时瑟缩了下,心下暗自后悔自己刚才说话是不是太过急切了一些,若是激怒了这青年,做出什么事情来,自己不就亏大了。 不过…… 他瞄了一眼凌绝尘进来的地方。 心里暗自估算,自己到底有多大的机会,从这暗门跑出去。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瞬间而已。 眼前的青年虽然身形单薄,但是可是战功赫赫,自己再怎么说,都只是一个文臣。 他又忍不住怨毒的扫了一眼素问,如果不是这个女人油盐不进,光她手上那种奇妙的药粉,自己又怎么束手无策。 素问有一瞬间的呆怔,才低声道;“凌将军……?” 她看着眼前的青年,虽然跟十年前的样子已经大不相同,不过眉目间还是能认出来。 说起来,这还是当初之后,第一次见到凌绝尘。 凌绝尘扫了一眼游守心,道;“你出去。” 素问抿了抿唇,没有说话,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一时房中只剩了凌绝尘跟游守心二人,游守心莫名的就有些心慌。 他身上,有立春涂上的药粉,那药粉涂在身上,就好像化脓了一样,此时干了一些,在皮肤上就是一点一点的黄斑,虽然只是短短时间,就像从容优雅,锦衣玉饰已经从他身上消失了。 游守心看着凌绝尘一步一步的走向自己,感受到他身上惊人的压迫力,不由心里暗自生了几分后悔。 招惹上这么一个煞神,实在不是一件值得的事情。 而自己竟然落在了这么一个煞神的手里,更是…… 他下意识的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早已经到了墙角。 这个男人身上的气场,实在是太过可怕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真的要跟这个男人做对吗,那是即便在游惊鸿身上,也没有见过的可怕气场。 游惊鸿、白抒怀、习九渊、夏行知…… 他都是见过的,都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 但是他们身上的气质,整体来说,都是比较柔和的,或者换句话说,是如匪君子,如琢如磨,是翩翩君子,温润如玉。 凌绝尘虽然容貌昳丽非常,若是但凭一张脸,一定会是王公大臣们争先圈养禁脔的对象。 但是他身上的气场,却让人下意识的忽视了他的脸。 他有着那样的一张脸,却只会让人觉得这个男人更不像人。 他是一把染过血的三尺秋水青锋…… 不,是每一寸身体都被鲜血侵染过的冷厉和漠然。 他心里骤然就多了几分寒意。 下意识的颤声道;“你……你……我家里若是发现我失踪,一定会……你……你……” 本来想要威胁两句,但是最后却在青年冷若冰霜的目光下,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凌绝尘盯着眼前的青年,却低声道;“我母亲刚去没多久,总要为她积些德,不会要你的性命。” 他声音低缓,虽然说凌绝尘许诺了自己的性命安全,游守心听着却莫名更加害怕了。 就听凌绝尘低声道;“只是你惹得我夫人这样耗费心神,总不能白白放过了你,我女儿素来喜欢九出十三归,今日便按照这个了。” 他说话不疾不徐,游守心却颤声道;“你,你想要做什么。” “你,你就不怕游家寻你麻烦吗?” “你谁敢动我家的人,自然也要有付出代价的觉悟。” 凌绝尘眼神冷漠,游守心却心中一颤,这桩事情,他们本来也是准备嫁祸到闻人轻柔身上。 以闻人轻柔的身份,这凌绝尘也只有吃了这闷亏,却不想竟然偏偏被揭破了不说,自己还落到了凌绝尘手上。 以德报怨这种事情,从来不存在于凌家人的身上。 就像凌离儿所说的,她会选择让将手伸到自己家人身上的人记住教训,在下次伸手之前,必然要考虑清楚。 而这一点,毫无疑问,是从凌绝尘身上继承下来的。 …… 素问站在门外,听着里头传来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大概是因为口舌被人堵住了的缘故,并不十分响亮,但是那种压抑中的绝望剧痛,就算是她的性子,也不由瑟缩了下。 就看见凌绝尘从里头走了出来。 手上有鲜血一点一滴的流了下来,落在地上,莫名有种诡异的恐怖。 凌绝尘抬了抬下颚,“你去看看他,别让他死了。” 素问低声应了一声。 看着凌绝尘决然而去,素问看了一眼走廊,只觉得这人宛然行走在修罗道上的恶鬼一样。 她想起白蒹葭,也不由眼眸微敛,十年…… 她眼中波光潋滟,最后眼角沁出一滴眼泪,却只是面无表情的擦拭干净,便转身进了密室。 这些日子以来,为了防止她无趣,白蒹葭也送了不少东西药材来让她打发时间,所以这密室里,一应常见器物还是全的。 看见游守心,素问脸色也不由微微一僵,心里暗自惊了一声,不愧是武将出身,好利落的刀法,不过却没有言语,将一旁的医药箱拿了过来,开始给游守心料理伤势。 凌绝尘一路出了密室,他身上血腥味甚浓,便也不去打扰白蒹葭,令人送了热水上来,自己洗沐干净,又换了一身衣服,才去了书房,立夏早已经呆在了书房里,他也不言语,径直进了书房坐在椅子上,翻开立夏送上来的东西。 虽然只是短短时间,但是东西不少,凌绝尘却看的极快。 他睫毛微垂,掩住了眸间的神色。 等翻过最后一页,凌绝尘眼眸微沉。 立夏见他神色端凝,垂手站在一旁,他虽然平素伶俐,此时也不敢多言。 只是暗自想到,这些京城里的人平时好日子过习惯了,倒是当自家将军是个好脾气的人了。 他从来不是个好脾性的人。 975.第975章 白蒹葭一早醒来,就看见立春正笑吟吟的坐在床边,眉目温柔。 想起旧事,倒是不由脸上微微一红,道;“看你满面春风的样子,可有什么喜事?” 立春道;“可不是喜事。”她眉目带笑,却道;“夫人有了身孕,可不是天大的喜事。” …… 白蒹葭倒是微微一愣,她前世只得了凌慎之一个,如今却膝下儿女环绕,如今又闻的消息,竟然没有什么意外的感觉,只是心中却到底还是欢喜的。 略沉吟了片刻,便问了时间,大抵算起来,是那日凌绝尘夜间回来之后,互诉衷情下有的。 这些日子来她是有孕在身,本来就容易疲累,最近又忙着料理凌老夫人的丧事和家中的一应事务,倒是一时大意了。 立春说起脉象来,略有些不稳,不过好在白蒹葭身子强健,底子也好,倒是没有出现别的什么事情,不过日后却是要好好调养的。 听立春这么一说,白蒹葭倒是松了口气,又跟立春说了两句话,就听见丫头在外头说,大小姐来了。 不一时凌离儿就走了进来,她一张娃娃脸上惯常是带着笑的,此时却有几分说不出来的神色,让人十分怜惜。 凌离儿规规矩矩的见了礼,见母亲半倚在床上,冲自己招了招手,便靠着白蒹葭床头坐了。 白蒹葭观她神气,道;“你又有什么事情要来求我。” 凌离儿眼眸一转,撇了撇小嘴,道;“娘亲,哥哥还在祠堂跪着呢,你给父亲求求情,快让他放哥哥出来。”她声音娇啭,颇有几分焦急;“虽然哥哥这次是任性了些,但是他好不容易才回来,这些日子也没什么好的……” 她虽然素来巧舌如簧,但是如今面对白蒹葭,到了最后,只是拽着白蒹葭的袖子,满脸焦虑之色。 白蒹葭知她兄妹情深,想起迷迷糊糊中听见的声音,竟然不是幻觉,不由脸上微微一红,抬头看了一眼立春,立春低声道:“大少爷还在祠堂。” 白蒹葭颦了颦眉,道;“相公呢?” 立春面无表情的道;“有事出去了。” 听意思就是不在府中,不过白蒹葭倒是微微一愣,如今丧事既然已经办的差不多了,既然要离开京都,也有不少事情要办的,不过凌绝尘的斩衰重孝,这些事情就算是要推也是可以推的干净的,她想起游守心,倒是摇了摇头,以凌绝尘睚眦必报的性子,只怕是去寻游家的晦气了。 他素来简单粗暴的很,白蒹葭微微想了想,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安抚了一下凌离儿,又软声说了两句。 便要去祠堂看凌慎之。 立春却道;“夫人你如今心神消耗过度,还是在床上将养一日再说。” “可是慎儿……”白蒹葭秀眉微颦,凌离儿眼眸一转,急忙道;“娘亲你的身子最重要,有什么事情,叫哥哥过来吩咐她就是了。” 见她满脸喜色,白蒹葭倒是忍不住笑了一下,道;“就你脑筋转的快。” 既然要凌慎之来房里听吩咐做事,也自然不可能在祠堂跪着了。 听白蒹葭这似嗔似怒却蕴含着无限宠溺的一句话,凌离儿只是嘻嘻一笑,她既然求了母亲,如今见事情成了,心头一块大石头也算落了地。 倒是放松了不少,不一时凌慎之就来了。 他仍然穿着昨日那身衣服,脸上有些憔悴,不过一双眼睛却是黑亮的很,显出一种锋锐的光芒来。 凌离儿倒是喜滋滋的道;“哥哥,我们又要有小妹妹啦!” 凌慎之倒是微微一愣,白蒹葭看着儿子,倒是少见他这样呆呆愣愣的样子,却忍不住笑了一下,道;“离儿看你欢喜的。” 凌离儿眼眸一转,凌慎之微微一愣后倒是恢复过来,脸上也多了一点笑意,道;“你又知道了。” 却又朝着白蒹葭道;“儿子不孝,让母亲担心了。” 白蒹葭见他神色,倒是叹了口气,低声道;“唉,你既然明白就好吗,你从小就是个极聪明的孩子,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盼你日后行事之前,多想想你的名字。” 慎之,慎之。 谨而慎之。谨于言而慎于行。 三思而后行。 凌慎之眼眸轻闪,他跪在祠堂里的时候,开始的时候是隐约有些不如意的。 不过那祠堂里万籁俱静,他在一片寂静里,看着树叶落下,忽然就想起了曾经读过的一句树欲静而风不停,子欲养而亲不待。 他虽名慎之,平时又持身慎重,但是骨子里,对于这些人是隐约有些看不起的。 这次去虽然成了,但是他也吃了一些暗亏,如果不是立夏到的及时,只怕也不能这样轻松挣脱。 他听白蒹葭教导,抿了抿唇,低声道;“儿子明白的。” 他总不能,就轻易的看清了这些人。 凌离儿眼眸一转,道;“娘,那游家的人,怎么会将主意打到我们身上呢,我们又没招惹他们了,再说了,爹爹是武将,他们是文臣,书上不是说祸不及妻女嘛,他们那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嘛!” 毕竟心疼哥哥在祠堂里跪了那么久,母亲又哭了一场,凌离儿自然不会怪凌绝尘和凌慎之的,这怨气自然就落在了游家的身上,若不是游家蠢蠢欲动,哥哥又怎么会以身作饵,还闹出后面的事情来,所以说起根源,到底还是游家的错。 甚至很是不符合她平时形容举止的骂了一句。 骂完了还觉得有些不安,不由吐了吐舌头,见白蒹葭没有责怪自己,方才心里松了口气,倒是凌慎之警告性的扫了她一眼。 白蒹葭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女儿,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这些事情,也应该跟你说说了。” 那游家跟聂家的关系,知道的人虽然不多,但是白蒹葭当初却是清楚的,不过这些事情,自然不会轻易的说给两个孩子听。 只是眼眸微微一闪,道;“游家的女儿要进宫,你们知不知道?” 凌慎之皱了皱眉,道;“我听说如今凌皇后贤良淑德,那后宫空虚,正要为陛下选几位年轻美貌的世家小姐填充后宫,开枝散叶。” 976.第976章 恩怨 选秀之事,说起来是一件极荣耀的事情,但是从某些方面来说,也何尝不是皇帝用婚姻来稳定各大世家,平衡势力的。 不过凌慎之却不是很关心,毕竟他家里人丁单薄,妹妹又小,即便是凌纤纤想要固宠,也多半是从戚家挑选几位年轻美貌的小姐进宫去服侍。 对于家人之外的人,凌慎之向来是很不关心的。 对于自己出生之后就早已经嫁人的凌纤纤,凌慎之也跟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不过凌纤纤倒是给了他们兄妹不少东西。 对于凌纤纤,凌慎之倒是下过一点心思的。 毕竟他是凌家的嫡长子,将来也是要担起凌家重任的,也只是自家关系已经跟凌纤纤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过如今父亲军功彪悍,姑姑又在宫内身份尊贵,若是换了得意轻狂些的,或者早已经纨绔子弟整日轻浮度日了。 他却更知道中间厉害,如今却听母亲这样说,却是眼眸微微一闪。 游家的嫡女,他倒是知道一些的,如今两位嫡小姐,在京中的风头也是一时无两的。 他轻声道;“是游大小姐?” 游大小姐游翩婉姿容艳丽,宛如秋海棠一般,当时白蒹葭曾经见过一面,不过十三四岁,已经眉角眼梢都是风情了,如今过了一两年,只怕已经长成了。 他又皱了皱眉,道;“这也不对,游大小姐还没入宫,又怎么会就先惹上我们?” 是怕游翩婉在后宫里不被凌纤纤刁难吗。 就算是游翩婉这艳名满天下的美人,还未入宫就这般行事,也不嫌太过张狂了些吗。 除非…… 他眼眸微沉,“是聂贵妃?” 这样不惜招惹上自己一家,这后宫跟前朝,素来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想来想去,能够跟自家对上,也不就那么几位,若是要说跟自家不死不休的,也就那么一位。 不过聂淑姬的名声…… 他想了想,倒是叹了口气,心里莫名的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味道。 如今新帝刚登基没多久,这下头的人也蠢蠢欲动了,不过倒是也想的明白,如今这几位,都是有些从龙之功的,新帝又提拔了不少新秀,如今朝堂上虽然换了一批人,但是却有不少恩怨是早就结下的。 凌慎之虽然没有入朝,但是他平日在万卷楼里讲学论书,这两年又开始接受春夏两部,对于这朝堂上的事情,倒是有些了解。 只是却不由道;“这也太急了一些吧。” 这新帝方才登基,这般行事,也不怕惹了上头猜忌。 白蒹葭看了一眼凌慎之,这种时候,这孩子倒是极知道分寸的,大局也有,只是有时候却太过胆大妄为了些。 她摇了摇头,道;“后宫里的事情,你一个男孩儿家参合什么,如今这时间,还是好好读书要紧。” 凌慎之眼眸微微一闪,道;“是。” 当下白蒹葭又问了他两句功课,他一一答了,看着白蒹葭面露疲惫之色,方才告退。 白蒹葭道;“立春那里有些玉雪膏,你拿去便是,再让小厨房熬些汤药吃了。” 祠堂乃是阴湿之地,凌慎之虽然身体强健,但是跪了这么久,只怕受了湿气,还是吃些怯寒的汤药比较妥当。 凌慎之应了一声,见白蒹葭疲倦,方才带了凌离儿出去。 凌离儿本来好奇极了,道;“哥哥你的意思,是说那游家跟聂家一起来谋算我们吗?” “你既然知道,又问我做什么。” “嘻嘻,我这不就是好奇嘛。”凌离儿眼睛一转,道;“我们可不能让人白白的欺负了去。” 凌慎之微笑道;“如果你想去跪祠堂,我也不拦你。” 听凌慎之这么说,凌离儿倒是叹了口气,心里便是有再多的念头,也只能老实下来。 虽然明知道父亲对哥哥素来严苛些,但是想到那祠堂阴森森的,凌离儿还是很讨厌那些地方的,顿时便老实起来。 见她鹌鹑似的,凌慎之心里好笑之余,也有些怜惜,便道;“这些事情,你一个小姑娘也别操心了——再说了,这事情自然有父亲出头,你放心便是。” 他想到游守心,倒是微微挑了挑眉,就听见凌离儿眼眸一转,道;“我们就要去江洲了,时间还来得及吗?” 凌慎之微微一笑,道;“那里有什么……” 却顿了顿,抬了抬眼,凌离儿顺着他的眸光望去,却见一顶青布小轿正被几个小丫头抬着朝外走去。 她心里好奇,本来想上去问问,结果被凌慎之拦住了,最后撇了撇小嘴,没有说话,只是那小丫头见了两位少主人,便过来见礼。 隐约在里面听见了一声极低的呻吟,倒是有几分耳熟,不知道在那里听过,凌离儿眼眸一转,瞅了一眼凌慎之,见他神色端凝,便站在一旁,听凌慎之跟那几个小丫头说了两句,便打发了两个丫头。 凌慎之神色不变,唯独一双眼睛,流光溢彩。 凌离儿笑道;“有什么喜事,那里头是谁?” 凌慎之瞥了一眼凌离儿,道;“是游守心,听说不知道在那里游玩的时候,不慎给野兽伤了身子,被父亲救了回来。” 他虽然这么说,但是凌离儿却眼眸一转,顿时咯咯笑了。 她在万卷楼的时候见过游守心一次,也说不上熟悉,倒是将事情抛之脑后,道;“父亲平时倒是漠不关心的,想不到这种时候倒是好心。” 凌慎之道;“毕竟同殿为臣。” 虽然说着话,但是眼角上调,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寒意。 凌离儿点了点头,她自然知道这些事情没表面上那么简单,不过就像凌慎之所说的,事情有凌绝尘出面,就不是他们这些小孩子所应该担心的了,她眼眸转了转,道;“要不要去瞧瞧灵儿?” “你倒是一心都是那个妹妹。”凌慎之口里说了一句,不过却没有多说,只是带了凌离儿去了两个小娃娃所在的院子,正好两个娃娃都刚吃完东西,在床铺上玩耍,已经认得人了,眼看两人并肩走了过来,笑儿依然在那里玩一个彩球,不过灵儿却朝着凌离儿爬了过来,笑出了一口糯米小牙,两人陪着两个娃娃玩了一会,方才各自回了院子。 977.第977章 问坟 凌慎之正走回院子,便有丫头来道;“苏少爷来了。” 他听说苏正则来了,点了点头,听说丫头已经安排苏正则在书房,便径直去了书房。 苏正则正坐在椅子上,旁边放着一盏茶也没有动,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凌慎之叫了两声,方才回过神来。 他如今已经是有了童生功名,多日不见,比凌慎之记忆里稍微黑瘦了些,不过精神还好,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看见凌慎之,便笑道;“师兄几日不见,却是精神更好了。” 凌慎之摇了摇头,两个人说了会话,听说凌老夫人没了,苏正则也有一些惋惜,毕竟乃是重孝,这一守就是三年了,他这次却是跟苏晚雪一起来的,如今苏晚雪去跟白蒹葭说话,他便来寻凌慎之说话。 以凌慎之的天赋才华,倒是也浪费了三年,凌慎之倒是很坦然,见他神色淡定沉静,苏正则也放心下来,只是想着凌慎之这一去江洲,却是好几年不得见了,他与凌慎之一见如故,当下也有一些难过,不过他素来爽朗,只拣了平时的一时趣事跟凌慎之说话。 正说着,丫头便送了怯寒的汤药来,凌慎之一口喝了,见他吃药,苏正则未免有些关心,多问了两句,凌慎之摇头道;“没什么事情,不过是怯寒的。” 苏正则方才放了心,凌慎之道;“见你忧心忡忡的,这事情跟你有关不成?” 苏正则点了点头,道;“我如今中了童生……”他眉头微微一扬,下巴微微抬起,脸上带着笑意,却有一种锋锐的光芒,一看就是个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少年郎。 “如今小少爷也算是有了些微功名,这些年下来奴婢也攒了些银两,所以想要将小姐的棺木,换个地方,只是奴婢却不大记得那地方了,所以……。” 苏晚雪手里捧着茶杯,却一口也没有喝,她脸上些微有点儿紧张。 当初苏颜荷的棺木,下葬的有些仓促,虽然白蒹葭也出了银两,但是当时也是唯恐落了行藏,只是请了风水先生拣了一个比较好的地方葬了,棺木什么的,也只是普通。 如今既然有了机会,自然会想将主人的尸身寻一个更好的地方。 不过这都是十年的事情了,苏晚雪还惦念着这事情,见她神色,也不枉费了当初苏颜荷对她的心思。 “可找好地方了?”听苏晚雪这么说,白蒹葭柔声道;“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便是。” 当时她最初的时候,对于苏晚雪也没付出多少真心,后来见她这样真心淳朴,倒是有些看重她了,如今见她初心不变,看她这般,心中隐然有着一种我家女儿初长成的骄傲。 苏晚雪脸上微红,道;“都有盘算了。” 这迁坟是一件大事,她虽然心里筹划了好些年,并且这两三年内开始实施,不过也只是起了个线头,若是真要真正迁坟,只怕也还要花上两三年的功夫。 而且如今苏正则年纪也不小了,照理来说也是要拜祭母亲的,只是…… 苏晚雪眼眸轻轻一沉,即便是苏岩鹤,也不知道苏正则的父亲到底是哪一位。 苏颜荷当时死的突然,也没留下什么东西,虽然苏正则从不多问自己的父母,但是苏晚雪心里还是很在意的,只是再在意也没有什么线索,也只能咬牙忍着了。 苏晚雪自觉自己那父母倒是不如没有,她虽然知道这想法是极为大逆不道的,不过在平直城的时候,为了她哥哥的前途,她父母又想将她卖一回她就死了心,带着苏正则跑了也是撕破了脸面。 不过想到苏颜荷,又觉得苏正则的父亲到底是谁,心里也有些纠结。 若是遇到自家父母那样的,倒是不如没有的好。 但是以苏颜荷的人品才智,能够让她看上眼的男子,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只是即便如此,却也一点线索消息都没有。 她心里纠结的厉害,白蒹葭问了她一应事务,虽然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妥当,但是也差不多了,拣选的棺木宝地,一应的法/师道士,虽然说不上顶尖,但是都是上乘的,其中有一位大/法/师,却是有名声的,只是有些清高,苏晚雪既然能得他许诺做法/师,只怕也废了不知道多少心思,苏晚雪也一点没提。 不过这迁坟的事情既然是苏晚雪劳心劳力一手操办的心思,白蒹葭也不会多插手。 想到苏颜荷,白蒹葭脑海里却掠过一句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又想起那个刚出生就死掉的小女孩儿,若是那女孩儿长大,想来也应当像苏颜荷了。 不过……如今苏正则却是走了科举这条路…… 苏晚雪按下心头的思绪,低声道;“而且奴婢只是想……” 听她自称奴婢,白蒹葭摇了摇头,道;“岩鹤既然认了你当妹子,你便是苏家的小姐,这样说话,别人听了还当你卑贱呢,若是让人知道,难免拿这事情来攻击正则。” 她看苏晚雪脸色一整,这丫头这几年虽然长进了,但是骨子里的自卑还是改不了,不过若是关系到苏正则,她便是多半会让步的。 苏晚雪急忙应了一声是,当下便道;“我想着,先带正则去拜祭一番小姐。” 她当时年纪小,也不清楚葬在那里,这些年来日子虽然好了些,但是白蒹葭却不好相见。 听苏晚雪这么说,白蒹葭偏头想了想,她记忆甚好,当下便让立夏取来一张地步,将那驿站画了出来。 又低头想了想,笔走龙蛇,不一时一副非常细致的地图便画好了。 苏晚雪看见那地图,心里异常欢喜,想到苏颜荷的音容笑貌,眼眶却不由又红了,只是咬唇忍住。 白蒹葭笑道;“好些日子没见正则了,正好唤来见见,他可跟你同来了?” 苏晚雪道;“来了,他念叨着小公子,刚进门没多久就说去寻了小公子说话。” 白蒹葭哦了一声,唤来一个丫头,让她去请苏正则过来。 978.第978章 上心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不一时丫头就笑道;“苏少爷来了。” 苏正则却是还在外头,白蒹葭急忙让人进来。 白蒹葭说起来,跟苏正则见面还是上次在昆云的时候,如今掐指一算,也是一年多了。 一见苏正则,这年岁的孩子,正是抽条发育的时候,眉目已经跟当时的小男孩大不相同了。 不过白蒹葭心里微微一动,这孩子……面上却笑道;“几日不见,正则却越发俊朗了。” 说着便令丫头去取了一块玉佩出来,送给了苏正则。 苏正则脸上微红,笑道;“缪赞了。” 两个人说了会话,听她口气,白蒹葭倒是笑道;“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相见。” 她说起来,也有一些感伤。 苏晚雪急忙劝解道;“如今既然有了地址,书信往来总是比以前渺无音讯来的好些。” 当时白蒹葭忽然失踪,她也是惊吓的不行,如今虽然知道白蒹葭的身份,她也十分安然。 白蒹葭点了点头,苏晚雪道;“你们这一去江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她说起话来,也有些难过。 “这一去,短则三年,多则……”白蒹葭眼眸轻敛,眼中掠过一丝淡淡的光芒。 她却忽然笑了起来,道;“我前些日子在江洲跟人做伴,那江洲倒是个极好的地方,虽然没有京城富贵,但是也是鱼米之乡,颇有些有趣,若是有空,你也不妨来江洲看看。”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苏晚雪说起来到底是个未出嫁的闺女,这一去江洲既远,白蒹葭他们在江洲是守孝,也是不交际的,只是说说罢了。 苏晚雪只是抿嘴一笑,她心中大事总算是放下了些,不过想起苏颜荷,眼角还是有些红色。 白蒹葭又跟苏晚雪说了会话,还是写了一封信,道;“如今我慈姑去了,这事情倒是还算认识了些人,与那乾元子也算有些交情,你若是有什么事情,便拿了我的名帖,去寻他帮忙,便是请他两个弟子,也是好的,颜荷毕竟是我故友,当时将她匆匆收敛,如今也抽不出身……也就这些事情交托给你了。” 苏晚雪低声应是。 白蒹葭又问了一番苏正则未来的打算,见他倒是有条有理的,眼波余光便瞧见苏晚雪一脸欣慰的看着苏正则。 这孩子,教的委实不错,只是这孩子的出身,若是白蒹葭没有猜错的话,也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正说着便要留二人吃饭,苏晚雪十分惶恐,却不肯受,白蒹葭道;“你我这些年来,也难得相处,不过是些孝期的粗茶淡饭,有什么不敢受的。” 方才用了饭。 苏晚雪此来的第一件要事便是苏颜荷的墓址,如今既然了结,倒是也放了心。 吃过饭,又跟白蒹葭说了会话,白蒹葭拣这京中的一些事情跟她说了,她知道这些事情白蒹葭说起来轻描淡写的,但是实际上却是自己在京城里谋生立足顶重要的,便也细心听着。 这拜祭之事,却是苏晚雪极看重的,如今既然得了确切的地址,便跟白蒹葭坦言,顶多也就三日后便带了苏正则离京。 送走了苏晚雪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不少,白蒹葭吃了碗凉茶,又摆弄着苏晚雪送来的一串檀木佛珠,不知道是天气还是别的什么的缘故,心里却有些烦乱。 坐在窗下,叮叮咚咚的拨弄了一下琴弦,她虽然神思不属,流水一样的琴音却从她手下流泻了出来,倒是慢慢的平静了下去,弹了半首曲子,就瞧见凌绝尘从外头走了进来。 她凝眉一笑,站起身来,凌绝尘却皱了皱眉,道;“怎么还不休息?”说着便将身上的斗篷解了下来,白蒹葭伸手要帮他,他却摇了摇头,手脚俐落的让人送了热水上来,自己梳洗了。 白蒹葭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却见月上中天,月色如水,时辰已经颇晚了,当下便轻轻一笑,道;“只是想起一些旧事,一时没有在意时辰……再说了,相公你不在,妾身也是孤枕难眠啊。” 她最后口风一转,却又习惯性的带了几丝笑意,不知道是不是当时昆云城留下的习惯,就算知道了彼此的心意,也是忍不住要撩拨两句。 凌绝尘脸上微红,撇开俊脸,道;“说的什么糊涂话,以前我不在你身边,你也没见得……”他顿了顿,剩下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道;“这守孝三年也是要分房的,你这样我怎么放心。” 他纠结了半天,那放心两个字轻若蚊蚋,不过白蒹葭耳目灵敏,倒是听得清楚,顿时抿唇轻轻一笑,眼波流转,道;“好啦好啦。”她轻声道;“今日晚雪来见我才忘了时辰,日后我一定会好好养身的。” 说道苏晚雪,凌绝尘想了想,道;“我看那人没什么出众,你怎么这么上心。” 他的口气里,有一丝很微妙的不高兴。 那苏晚雪他倒是留心了一下,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小姑娘,实在找不出来白蒹葭对她另眼相看的理由。 你说闻人素微和雪胜衣那种,也是自有风姿的,他即便是不高兴,白蒹葭与他们来往,关系也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也是可以抑制住的。 他从某些方面,还是很了解白蒹葭的,所以苏晚雪这么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白蒹葭的另眼相看就显得很特殊了…… 这点特殊,就让他极不高兴了。 不过当着白蒹葭的面,他倒是没有很明显的表露出来,却不知道白蒹葭心里也是暗自奇怪。 凌绝尘这冷静骄傲的性子,什么时候这么在意这么一个小姑娘了。 她倒是不会觉得凌绝尘对苏晚雪有什么男女之情,因为凌绝尘口气还是很容易辨别是厌恶还是喜欢的,虽然凌绝尘的口气有点微妙,但是白蒹葭却只当他是随口问上一句。 当下眼波流转,笑道;“她是我故人留下的一个小姑娘,一个人也颇不容易,也自然颇为照顾一些。”见凌绝尘的脸色虽然依然紧绷,白蒹葭不由抿了抿唇,眼眸一转,将苏晚雪今日来找自己的事情说了。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979.第979章 痕迹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对于苏晚雪的来意,白蒹葭倒是没打算瞒过凌绝尘,当时她诈死潜逃,凌绝尘从来没问过她为什么,她也没有主动提。 即便是再怎么做的天衣无缝,事情做下了,便有痕迹,只是这痕迹,看人愿意不愿意去在意去查询罢了。 比如游守心这事,她知道,也知道是凌绝尘动的手,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游家先动了凌慎之,就自然要付出代价。 这一来一往,表面上自然没什么,谁去管他暗潮涌动。 苏颜荷的事情,前世的时候,跟自己不怎么相关,不过…… 当初自己既然亲手接生了苏正则,总是逃避不过去的。 她将当时遇到苏颜荷的事情说了,便也说出了自己的照拂之意,房间里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她稍微显得有些尴尬,正想着说些什么来转移话题,就听凌绝尘淡淡的道:“后日跟我进宫面圣。” 白蒹葭微微一顿,抬眸看了一眼凌绝尘,见他也正看着自己,一双深幽沉默的眼睛里却是自己的倒影,显得异常的温和。 这一去江洲,不知道要几年…… 她叹了口气,心里却是很明白的。 只怕这次去江洲的机会,还是凌绝尘从龙之功换来的。 她心里虽然有些头绪,却没有说话,只是低声应了一声,凌绝尘看着她睡了,方才出了房门。 立夏正在门口,他脸上神色有些憔悴,眼睛里有些震惊之色。 他最擅长的,就是抽丝剥茧,虽然苏晚雪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当初本来就所剩无几的线索更是淡漠了,但是自从白蒹葭在昆云城见过苏晚雪后,这几年下来花费了不少功夫,当年虽然有白家跟某位贵人在后面扫除踪迹…… 但是那位贵人的身份,却让立夏震惊极了。 他看见凌绝尘从屋里走了出来,正要说什么,就听凌绝尘道;“走。” 他神色虽冷,却是很镇定,到了书房,才抬头看了一眼立夏;“那苏晚雪的事情,调查清楚了?” “是。”立夏眼眸一闪,低声道;“将军请看。” 他声音极低,却知道这桩事情,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人知道的,那东西也写在一张纸上,上头写满了细小的字迹,看上去颠三倒四的,但是只有按照某种特殊的办法才能解读出中间关键的地方。 虽然只有两个人,但是却用了这样小心的办法,却可以见这一张小纸笺上秘密的重要性了。 凌绝尘扫过信笺上的自己,眼眸微垂,却点了点头,立夏脸上掠过一丝犹豫,道;“小公子与这位正则公子的关系似乎颇为要好,但是正则公子的身份……”他眼眸闪了闪。 凌绝尘摆了摆手,道;“等到了江洲,这些小孩子家的自然就淡了。” 他倒是不担心这个。 立夏应了一声,将嘴巴闭的紧紧的,心里却叹道,却没有想到当年还留下了苏正则这么一个孩子。 “不过看上头的意思,对于这个孩子,还是颇为上心的……只是……”立夏想了想,想到那顾家的人,倒是不由叹了口气,所谓不做死就不会死,那顾家的人也是作死的好手了。 “听说当年那位……是留给苏姑娘不少东西的,当时苏姑娘死的时候,身边只有夫人和那个晚雪丫头……不过如今大局已定,倒是好了……” “只是夫人既然参合进了这件事情,只怕有些不开眼的将主意打到了夫人的身上……” 苏晚雪是跟了苏颜荷的姓,她旧日的家中,便是姓顾的。 拿卖她的钱,她哥哥花了几年倒是中了一个同进士,得了一个小官,全家都被发到了平直城,只当自己不肯贿赂那些官员被轻视了,意外发现了苏晚雪后,不但企图霸占苏晚雪的财产,还想将苏晚雪嫁给一个老头子。 苏晚雪自然不肯,变卖家产,带着苏正则就一路逃到了昆云城,方才巧合的遇到了白蒹葭。 凌绝尘看完手里的信笺,便将那信笺在烛火上烧了,那信笺很快就变成了一块黑灰,他捏碎在茶盏里搅了搅,立夏接了过来,一口喝了,便再无痕迹。 凌绝尘扫了一眼立夏,冷冷的道;“上头的事情,管他作甚……至于蒹葭,我自然可以护她安稳。” 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他也枉费了这些年的筹划。 谁若不开眼的将主意打在白蒹葭身上,可不是游守心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见他神色冰冷,立夏也不由打了个冷颤,这位的心思,自己是从来猜不透的。 不过凌绝尘这急流勇退的心思,他还是看得明白的,虽然觉得以凌绝尘的年纪,说隐退实在是太早了些,不过他自然不会对主人的行事多说什么。 不过想到苏颜荷的事情,立夏的脸色还是有些复杂——夫人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选择了果断诈死而去呢,虽然凌绝尘不允许别人多提,但是立夏也知道,这当初的事情,是凌绝尘心中的一根隐刺,当年秋水村的事情,也是凌绝尘亲手掩盖了所有痕迹,别说立夏不敢查,即便是真的查了,他敢保证自己死的一定比证据快。 凌绝尘低了低眼眸,扫了一眼立夏,道;“你从春夏两部里各抽一位,埋到苏家去。” 苏岩鹤是他手下将领,忠心耿耿,他这样埋钉子的行为,若是让别的手下知道,难免心寒,不过四部里个个都是极精英的,若不是有要紧的事情,也抽调不出来那么多人来。 不过立夏却知道中间的要紧事,立即应了一声,道;“小夏如今也正少一件事情磨练,如今却是刚好,雨水有两个小弟子都很不错,回头我挑一个便是。” 凌绝尘点了点头,却见窗外隐隐约约送来一阵淡淡的莲花香气,他想了想,又跟立夏说了几件事情,一一处理了。 便出了方子,却见院子里的荷花开了,却记得还是白蒹葭不知道从那里寻的莲子来种在了这小花园里的小池塘里,跟别的莲花比起来,却多了些清冷,简直就跟她主人一样。 凌绝尘折了两支莲花抱在怀里,回了房间,却见白蒹葭睡的正好,他脸色微微一柔,将那两支莲花插在桌子上的花瓢里,又在床头看了一会白蒹葭,直到外头传来了鸡鸣声,方才不动声色的离开了卧室。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980.第980章 证据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叶澄江坐在案前,面前铺开了一张宣纸,他却正在将叶家家训默默抄录在这宣纸之上。 落下最后一个字,方才将那宣纸收拾起来,在一旁的火上烧了。 方才又重新研墨,开始将状纸又重新写了一遍。 这状纸他心里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次,但是如今这一个月下来,细细的写下来,却觉得到底有些不怎么满意。 他在家乡的时候,也是素有才名,被人夸赞字字珠玑,妙笔生花,但是这状纸真写起来,却是满腔激愤,到底不得圆满。 却不知道怎么想起那笑吟吟的小姑娘,轻轻的抿了抿唇,就看见窗外正站着一个白衣黑发的青年,倒是微微一怔,才起身笑道;“凌将军深夜来访,只可惜在下这里只有清茶待客了。” 凌绝尘扫了一眼,却见这房间里空落的很,叶澄江有着富贵无忧的童年,但是这样苦寒的日子,却也是很坦然的。 他冷冷的道;“我十日后便会离开京城。” 叶澄江方才想起这位将军的母亲没了,却只是道;“将军还请节哀顺变。” 他性情冷酷寒烈,说起话来也冷冰冰的,凌绝尘也不在意,只是看了他一眼,道;“接着。” 却从手中扔出一个小小的匣子,入手颇为沉重,眼看叶澄江接下,便道;“收拾东西,跟我走。” 叶澄江见凌绝尘冷冷的站在外头,倒是不由眉目微动,手指飞快一翻,却是暗自吃惊,这里头有不少东西,却是自己都没有到手的,却不知道凌绝尘从那里寻来的,他这些年来也练就了一身查勘的本事,这匣子里的东西,分明是真的。 但是正因为能够看出是真的,所以才越发惊讶,不过那几位,也只怕真是惹怒了这位。 叶澄江手上的证据,自然不少,但是也只是为了帮自家洗脱冤屈之名。 若是真的要将几位世家贵族的背后黑手牵扯下来,叶澄江自己也没有多大把握,不过他也是不慌的,只是想着只要自家污名洗脱,自己或明或暗的,总是能够将那背后的人慢慢的牵扯下来。 但是凌绝尘这匣子里的东西虽然不多,却是难得的证物,那几位背后的黑手,便是证据确凿的要被牵扯下来了。 只是这到底怎么说,只是他们叶家的事情。 对于白蒹葭肯出手安排自己跟新帝相见,叶澄江已经很感激了,也不会将洗白申冤的希望全放在白蒹葭的身上。 毕竟那种身份的人,牵一发而动全身,一般总是要顾忌一些表面上的东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动不动就全心投入,叶澄江反而怀疑对面的动机了。 不过看着那匣子里的证据,叶澄江的脸色,还是因为激动而红了不少…… 父亲……母亲……姐姐…… 他心中暗潮汹涌,简直随时都会天翻地覆一般,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激动了些,反而面上更寒凝了不少。 叶澄江扫向凌绝尘,见他清绝秀绝的侧脸,心中微微一动,颤声道;“你……你……” 他本来想问凌绝尘为什么要帮他,但是最后却只是抿了抿嘴,无论如何,这一匣子证据,若是真的,便可以省了他一大半的力气…… “你若不要,还我便是。” 听着青年平静无波的声音,叶澄江下意识的抱紧了手里的匣子,颤声道;“多谢凌将军,还请凌绝尘稍候片刻……” 他深吸了口气,凌绝尘站在窗外等了一会,就看见少年已经走了出来。 他换了一身衣服,倒也是清俊挺拔,当年他母亲也是有名的闺秀,只是他家中当初那事情,与其说是冤案,不如说是站错了位置,然后被人活生生陷害死了。当初那一场冤案,表面上看上去也是证据确凿,又有诸多势力纠缠在里面,能够保下叶澄江一条小命,也是多亏了那位义士。 这孩子的手段虽然酷烈了些,但是凌绝尘倒是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样,倒是隐约欣赏这个小家伙。 他素来冷漠,将人命视为草芥,对于叶澄江的手法行事,倒是觉得干脆利落。 不过凌绝尘喜怒难测,素来难以有人揣度他的心思,所以他心里虽然有几分欣赏叶澄江,别人却看不怎么出来。 两人出了院子,一路前行,叶澄江抱着一个匣子,脸色沉凝,初升的朝光落在他脸上,照着他脸上若有若无的淡淡绒毛,当真是芝兰玉树俨成围。 只是脸上的神色,却寒冽太过,反而让人觉得这眼前不是一个年轻的少年。 门前却停着一辆简朴的马车,那车把子冲叶澄江咧嘴一笑,眉目弯弯,眼神明亮,正是立夏。 二人上了车,只听得车轮磷磷,叶澄江又将手里的匣子抱紧了些,他心如擂鼓,只觉得除了自己的心跳声,竟然什么都听不见了,连那外头的人声鼎沸,也进不了他的耳朵,只觉除了这怀里的匣子,别的什么事情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一路到了宫门前头,叶澄江的脸色却有些难看,看着眼前的巍峨宫门,却深吸了两口气,咬了咬唇,却骤然心如止水,方才冷静了下来。 他随着凌绝尘下了车,凌绝尘验过腰牌,那侍卫扫了一眼叶澄江,道;“这位公子真是芝兰玉树,却是从未见过,不知道是那家的公子。” “故人之后。” 凌绝尘低低的道。 他既然这么说了,那侍卫也不多问,便放了众人进去,道;“陛下正在御书房等着你们呢。” 他眼眸一转,却又笑道;“这匣子里的东西,却只怕要验一验。” 毕竟有些东西,还是不能带进宫的。 看着叶澄江下意识的将手里的匣子抱得更紧,那侍卫下意识的皱了皱眉,这样的举止,怎么看都是有几分不对劲的。 “不用。”凌绝尘又亮了一块令牌,侍卫方才应了一声,道;“原来是陛下特许的。” 说着便笑了笑,放了二人进去。 立夏眼睛一转,看着两个人进了宫,自去停车。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981.第981章 闻人乐节刚给闻人秀写下赐婚的诏书,就有人禀告说凌绝尘来了。 他对于凌绝尘,其实总有点说不出来的尴尬之意。 毕竟面对着当初让自己情窦初开时心动过的绝世姿容,若是知道那娇柔天真的女孩子竟然是这么个杀人不眨眼冷漠鬼帅。 换了那个人都会觉得很尴尬,想到当初自己在白蒹葭面前给自己七哥哥提亲的记忆,闻人乐节总是巴不得将那些事情全一笔抹完了。 不过他们见面的机会倒是不多,凌绝尘常在边疆,如今战事稍平又出了他母亲的事情,如今凌绝尘又要远离京城,倒是让他松了口气。 有些人,还是不相见来的好。 瞧见青年从外头进来,闻人乐节心里倒是叹了口气,升起了一丝惋惜,这样的姿容,怎么就长在了这么一个恶鬼的身上。 “叶澄江。” 青年的声音清冷,闻人乐节早将少年时候的那一点绮思压了下去,道;“这是叶家子?” 叶澄江不敢抬头,只能看见一个冷硬锋锐的下巴,看起来无情而冷硬。 等他抬起脸来,却看见一张俊脸,苍白病弱中,又透出几分刀锋一样的尖锐,上好的黑缎衣袍上用金线绣着五爪金龙。 唯皇帝,可用五爪金龙。 叶澄江深深的拜了下去。 闻人乐节瞥了一眼凌绝尘,道;“纤纤听说你今日要进宫,你正好去跟他说说话。” 凌绝尘扬了扬眉,后宫深如海,这种事情,他身为外男,虽然是凌纤纤的亲哥哥,但是相见也不容易。 如今看闻人乐节的样子,只怕也是一来看凌纤纤没了母亲,二来也是怜惜凌纤纤毕竟身怀六甲。 他点了点头,再也不看一眼叶澄江二人,闻人乐节召来一个太监,让他引凌绝尘去后宫里见凌纤纤。 厚重而华丽的宫殿里,有着氤氲的暗香。 凌纤纤坐在榻上,穿着一身绣着繁花的长袍,袍子也如花朵一样铺开,旁边伺候的宫女秀丽清雅。 脸上有着很浓的脂粉,只是虽然这样,也不能掩盖从心里透出来的疲惫和苍老。 “大哥。”看着眼前风姿依旧的青年,凌纤纤一个恍惚。 自从当年哥哥新婚之后远征,她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见过凌绝尘了。 这么多年眉间依旧,宛然是当初的那个绝世无双的少年。 她咳嗽了两声,低低的道;“最近受了些风寒,大哥你还是离我远些,免得传染了你。”她摆了摆手,那秀丽宫女便将盘子和手帕等一应用具收了,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凌绝尘径直走到桌子的另外一旁,坐了下来,他神色既冷,说话也没什么语气;“我要去江洲了。” 他看了一眼凌纤纤,冷漠的道;“不管你有什么心思都收起来。” 凌纤纤脸色一白,道;“我……我能有什么心思……” 凌绝尘冷冷的看了一眼凌纤纤,这些年下来,眼前的女子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天真到近乎愚蠢的少女了。 她素白纤细的手上,所染的血并不比凌绝尘少。 凌绝尘并不在意——他手上的血,只会比凌纤纤更多。 他想了想,低声道;“你若是听话,便好好教导子女——别的也不要想什么了。” 凌纤纤微微一怔,她心里还是慌乱的,这后宫的日子,见不得人的多了。 她身居高位,听凌绝尘这样说,倒是笑了一下,道;“大哥,这相夫教子的事情,也是那些寻常妇人所做的,这后宫里的事情,那里有那么简单。” 她说起来,话语里到底还是多了几分怨怼之意。 不过怨的到底是母亲还是自己,却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凌绝尘偏头看了一眼凌纤纤,道;“那又如何。” 凌纤纤微微一怔,就听凌绝尘冷冷的道;“当年那闻人德纯,何尝不是争的死去活来。” 凌纤纤抿了抿唇,当年的事情,她也是隐约知道的。 她身为闻人乐节的正妃,在这十年里也过的步步小心,十分谨慎小心。 凌绝尘说话虽冷,却如一道惊雷,将凌纤纤劈了透亮, 她娇躯一颤,却道;“这……这还不是因为……陛下受了太上皇的宠爱吗……” 若不是如此,闻人乐节又怎么能够上位。 凌绝尘淡淡的道;“那又如何,如今陛下正当盛年,这储君的位置,你若是聪明,便不要提上一句半句。” 凌纤纤伸手握住手帕,咳嗽两声,颤声道;“大哥……你这一去江洲,我在这宫里孤苦无缘,那游家的人跟聂淑姬也是亲属,你可知道?” 凌绝尘淡淡的扫了一眼凌纤纤,凌纤纤见他神色,心里登时便明白过来,这她视为绝大隐秘的秘密,只怕自己哥哥早就知道了。 凌纤纤却不由惨然一笑,是了,从小哥哥就算无遗策,这点事情他定然早就知道了。 但是偏偏……偏偏从头到尾,他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跟自己说过。 她一时气血上涌,脸色绯红无比,却疯狂的咳嗽了起来。 这些年来她所有的压抑和痛苦,似乎都在瞬间爆发了出来。 凌绝尘看着咳嗽不止的凌纤纤,轻声道;“那又如何?” 凌纤纤只觉得一阵头昏眼花,看着眼前的青年,嘴唇颤抖,却说不出话来。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这还是凌绝尘头一回跟自己说这么多话,但是偏偏每一句话都不是自己想听的。 她昏昏沉沉的坐了一会,道;“我听母亲说,戚家有几位小娘子还算不错,这次……。” 凌绝尘扫了一眼凌纤纤,本来以为这些年来凌纤纤总算是开窍了些,但是却没想到,到底还是个糊涂的。 若不是因为凌纤纤的事情牵一发而动全,他也懒得去理睬凌纤纤到底怎么做法。 这入宫固宠的事情,本来也是经常有的,只是旧日在七皇子府的时候,闻人乐节矜矜业业,不耽酒色,后院里也就那么几个妃子,如今登基不久,凌纤纤也知道,游家那位貌美如花的大小姐不说了,聂淑姬身边也多了几位或妖娆或清丽或端雅的宫女。 982.第982章 不争为争 当年若不是他不在京中,又怎么会让母亲糊涂,将妹妹许了七皇子。 硬生生的将一家都牵扯进了这漩涡里。 凌绝尘看着眼前的凌纤纤,道;“你又琢磨这些做什么。” 凌纤纤脸上一垮,扭头道;“横竖我就是个没娘的孩子,我不为自己打算,总要为我儿女打算。” 说到儿女,她脸上虽带着病容,眼中却掠过一丝决意,又央求似的看着凌绝尘,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哥哥你也是做父亲的人了,别的不说,也应当体谅我为儿女的一番心意。” 说着只觉得喉头一甜,又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她如今却是沉疴已久,前些日子还见了红,不敢大意,只是躺在榻上养胎,这些年来她在别人眼里自然是尊贵无比,做事也是进退有度,通身的气派,不过面对着凌绝尘,却不知道怎么,只觉得气弱非常,依稀还是当年没出阁的小姑娘。 她知道自己哥哥秉性冷硬,自己如今说起来正经依靠也不过就他一个,虽然如今一个凌绝尘抵的别人十个八个青年才俊,但是偏偏她心里却是极清楚的,自己这哥哥冷漠寡淡,这一去江洲,别人不知道,却有了也跟没有没什么区别,只要他肯出手,那游聂两家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只可惜…… 她悲从中来,只觉得心悸气短,端起一旁的参茶来喝了两口,定了定神,见凌绝尘不言不语,道;“昔日府里的王贵人,前几日孩子没了,整个人都疯疯癫癫的,在冷宫里那样子,我若是不为自己琢磨些,难道也要落到她那个下场。” 说着便捂脸哭了起来,只从指缝里看着凌绝尘。 凌绝尘眉目微微一敛,就听凌纤纤哭道;“这后宫里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也只得儿女这一点指望,我即便是不争,他们又那里肯放过我。” 多少人都看着那一把椅子呢,她这几年步步小心,时时谨慎,好不容易才到了今天这个地步,那里肯轻易的就放弃。 下头的人咄咄逼人,她也不肯吃些闷亏。 只是凌绝尘却不理她,她哭了一阵,也觉得无趣,便抽抽噎噎的拿了帕子擦了脸面,方听凌绝尘冷冷的道;“儿女若是有什么要的,让他自己去挣便是,你保的了他一时,还能护得了他一世不成。” 凌纤纤听他口气冷漠,浑然没将儿女放在心上,倒是心中一痛,想起闻人乐节来,这些男人,儿女多的是,何曾见他们放在心里一丁半点,也就自己这做母亲的儿女放在心上,为儿女筹划。 就听凌绝尘冷冷的道;“那把椅子,若是三四十年后,再来筹划还差不多。” 听凌绝尘这么一说,凌纤纤顿时脸色一白,下意识的左右扫了一眼,好在左右都没有人,也仍然是惊的小脸煞白,满头冷汗,手里的茶盏歪在裙子上,浇了半裙子的水,她也浑然不觉。 虽然人人都盯着那把椅子,但是这种时候,那里会说出来。 凌纤纤嘴唇颤抖,看着哥哥,道;“你……你……你这说的什么话……” 她心里已经隐约明白过来了,只是心里到底有些不甘。 “当初闻人德纯跟萧家如何谋划,最后落到什么下场,你又不是不知道。”凌绝尘冷冷的扫了一眼凌纤纤,道;“今上是个明白的,要么立嫡,要么立贤,你不自己好好的教养孩子,想那些有的没的作甚。” “可是……聂淑姬……” 凌纤纤抿了抿唇,想起那个艳丽锋锐的女子,还是不由有些口干舌燥。 “有我在,谁敢动你?”凌绝尘瞥了一眼凌纤纤,凌纤纤下意识的握紧了手里的茶杯,就看着凌绝尘从袖里拿出一张浣花笺来,上面字迹宛然,甚至带着淡淡的香气,一看就不是凌绝尘的东西。 凌纤纤将那浣花笺捏在手里,上面不过寥寥数语,头一句“以争为争,非争也;以不争为争,是争也。”却让她却遭雷击,将那浣花笺捏在手里,匆匆的看了下去,第二句却是;“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 她眼眸闪烁,只觉得心里一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但是到底还是有些不甘。 却又想着那信笺上秀丽的字迹,心里又惊又喜,却是将嫡贤两个字在心里翻来覆去,又将以争为争,非争也;以不争为争,是争也在脑海里过了两次。 如今今上精干强壮,她一时糊涂,被点醒之后,便也明白过来。 这皇家不比其他,便没有多少父子感情,她如今两个孩子,都是闻人乐节还是皇子的时候就生养下的,那女儿更是闻人乐节教导了两年,比起这宫里其他孩子,便是有几分优势。 更何况如今她腹中这个孩子兆头却好,也是很得看重。 闻人乐节本身就是先后留下的嫡子,当年在后宫中也吃了不少亏,不得不被送到寺庙里,后来闻人天仪没了方才回转。 这些年来闻人乐节的手段行事她也是知道的,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如此惶恐,才生起了夺嫡的心思,只是还没来得及行动,凌老夫人就去了,她惊吓之下,倒是筹划养胎,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心里却喃喃道,那后宫里的人,百般算计,不就是为了更上一步吗。 她天生运气好了许多,既然在这个位置上,便天生比别人多了许多优势。 便是慌乱筹划,也应该是那宫里的其他女子,她只需要坐着看戏,然后尽量老实本分的活下去,并且让孩子不要太过叛逆,惹了今上不喜就好了。 凌绝尘看她看完,便将那浣花笺收了回来,道;“谁跟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处置了便是。” 他扫了一眼凌纤纤,又道;“我去了江洲,你这宫里也不方便,回头我让人送一个医女和暗卫过来。” 听凌绝尘这么说,凌纤纤倒是异常欢喜,点了点头,脸上总算是有了点血色,只是她跟凌绝尘从小到大,一年也没见过两回,此时心里倒是生起一点凄凉来,道;“哥哥你这去江洲,却几时回转?” 983.第983章 惊梦 凌纤纤心知凌绝尘这急流勇退,只怕有大部分倒是要着落在自己身上。 游皇后何等聪慧,凌纤纤虽然跟白蒹葭相处时间不多,却知道白蒹葭的名声聪慧,并不在游皇后之下,当初在宜园见过白蒹葭,果然是白家养出来的小姐。 当年游家何等气焰,还为了预防如今的太上皇猜忌,又唯恐外戚势大,方才一族退隐。 如今再看哥哥,却是多半从了游皇后的后路。 只是这样,她在宫中也是独木难成林。 到底有些害怕。 不过看那字迹,她心中却又明白过来,这凌绝尘走了,不是还有白家父子在吗。 那白瑾然也是个极出众的孩子,不似游家那样亲密,但是白家却是天然在自己这边的。 以白家的声望,只要自己不做出什么错事来,谨言慎行,闻人乐节也不是个糊涂的,自己皇后的身份自然稳当,便是比那些后宫妃子,多了些胜算,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就像这浣花笺上说的,闻人乐节尚且年轻,自然不会喜欢别人早早的希望他没了打那张椅子的主意。 再说即便是没了……文有白家,武有凌绝尘,自家儿子又是嫡长,只要不是暴虐之人,便立于不败之地。 毕竟那些妃子,若是要往上爬,自然会有些手段,就如那浣花笺上所说的,只要动手难免留下把柄,只要自己安分守己,再将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拿捏住了,便是极稳当的。 其他的无论如何,都等孩子长大了再说。 毕竟闻人乐节现在还年轻的很呢! 这便是不争为争了。 她心里明白过来,想起自己打算,竟然惊出了一身冷汗,只是身上反而觉得爽利了些,看着凌绝尘递了一瓶药过来,道;“蒹葭给你调的人参养荣丸。” 他又看了一眼妹妹,眼前掠过凌慎之和凌离儿的样子,又想起出门前白蒹葭的殷殷嘱托。 凌纤纤知道那人参养荣丸的厉害,只见里面却有几丸药,忙取了一丸用参茶服了下去,只觉得入口即化,满口生香,简直不像是药,更像是糖多谢。 不由抿了抿唇,道;“哥哥你这一去,还是多小心些才是。” 凌绝尘嗯了一声,凌纤纤偏头想了想,道;“江洲那地方虽然富庶,但是似乎……” 她正想说些什么,就看见凌绝尘冲自己微微摇了摇头,便将那药瓶笼在袖子里,就看见一个绿衣宫女已经从旁边走了过来,后面跟着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太监。 太监冲凌纤纤见过礼,凌纤纤摆了摆手,她脸上骤然出现了异常尊贵威严的微笑,恰到好处。 中年太监笑吟吟的道;“亏得凌将军你还没走,太上皇还念着你,想要见一见你呢,不知您和皇后娘娘说完话了没有。” 凌纤纤低低的咳嗽两声,道;“本宫说完话了。” 又深深的看了一眼凌绝尘,知道今日一别,日后再见就难了,却冲那宫女道;“本宫有一套福寿禄喜头面,你寻出来让哥哥给嫂子带回去。” 她声音低哑,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磁性。 那宫女倒是吃了一惊,不过并没有说话,照理说,凌纤纤称为哥哥嫂子也是很亲近的说法了,不过那些东西倒也是早就收好在目录里的,那东西也是凌纤纤特意让人拣出来的收着的,急忙让人寻了出来。 一块翡翠里有红绿紫黄四色,便称为福寿禄喜四色翡翠,更难得是晶莹剔透,莹莹烁烁,乃是上等的老坑玻璃种,手工更是精巧妙绝。 凌绝尘瞥了一眼凌纤纤,倒是没有多说,想起白蒹葭最喜玉石翡翠之物,便也没有推辞,只是道;“谢娘娘赏。” 凌纤纤怔怔的看了他一会,眼中波光潋滟,最后却掩唇道;“本宫累了,你们下去吧。” 私下里的示弱,如今在外人面前,却是半点也不层表露出来。 闻人嘉和所居之所,名为宁寿宫,取自安宁长寿之意。 凌绝尘也是脸色有些闪烁,自从闻人嘉和退位后,便在宁寿宫里修身养性,他一个武将,这太上皇忽然说要见他,也有些奇怪。 在外头等了一会,方才传唤进去,顿时心里明白过来。 除了闻人嘉和,闻人乐节与叶澄江也在此处。 当年叶家灭门之祸,也与闻人嘉和有几分关系,既然要与叶家沉冤昭雪,自然要与闻人嘉和商议。 否则闻人乐节做儿子的,刚上台没多久,就将太上皇做皇帝时候的一桩冤案洗白,难免会被人认为不孝。 凌绝尘倒是淡定的很,闻人嘉和看了眼在下头冷硬的青年,心里倒是叹了口气,当时这少年若不是父亲死的早了些,他是准备将闻人素微嫁给他的。 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这事情到底没成,只是想起闻人素微如今远嫁岭南,剩下的时间里也不知道能见几面,心里到底未免有些难过。 他知道闻人素微心怀大志,从小就跟那些娇公主不同,如今自请岭南,说起来,也就跟那些战败和亲没什么两样。 闻人嘉和想起小女儿,顿时心中大恸,甩了甩头,将那些事情都从脑海里甩了过去,将叶澄江的事情问了凌绝尘。 凌绝尘是个油盐不进的,只是说叶澄江恰巧碰到了白蒹葭,白蒹葭怜惜他的遭遇,便愿意代为引荐。 闻人嘉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凌绝尘,见他沉默冷淡,倒是笑了一笑,却忽然张口问道;“你几时扶灵归乡?” 凌绝尘微微一怔,报了时间。 倒是急的很。 闻人嘉和看着他身上孝服,只觉得有几分扎眼,偏了偏头,又跟凌绝尘说了两句话,他心里早有打算,听说法倒是很冷静的,闻人乐节得了闻人嘉和的许诺,将事情定了下来,又看闻人嘉和似乎有些体己话要讲,便打发了凌绝尘跟叶澄江出去,只留了自己在宁寿宫里。 眼看二人走远,闻人嘉和发了会呆,方才偏头对闻人乐节道;“昨夜我梦到你大哥了。” 984.第984章 入继承嗣 闻人乐节一惊,心中一动,就瞧见闻人嘉和目光悠远的盯着一个汝窑美人觚,里头插着几支鲜花,听说是先太子最爱的,还没等他说什么,就听闻人嘉和道;“老大一生性情坚韧,即便是重病缠身,也未曾多叫过一句疼痛,昨夜里却十分悲恸,对我哭诉他九泉之下,虽有皇族供奉,却无嫡系子孙香火,十分难过。” 那闻人天仪,若说是做人,自然是极好的,德才兼备,莫不夸好。 只是年少体弱,未曾留下子嗣便没了,倒是闻人嘉和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虽有皇室祭奠,到底差了一层。 说道闻人天仪,闻人嘉和仍是心如刀割,却是说不出来的难过,眼里滚下泪来。 天潢贵胄,要从别的地方过继一个儿子,自然是极为容易的,但是闻人天仪身份不同寻常,乃是堂堂太子,他即便病弱,若是过继了子嗣,便是皇太孙了。 如今闻人乐节登基已有一段时间,但是距离闻人乐节死去已经快十一年了。 听闻人嘉和这么说,闻人乐节急忙宽慰不止,心中也有一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如今他大权在握,借着谋逆和科举的事情,朝堂上换了一波人,也是他的心腹。 对于以前闻人天仪留下的一波心腹势力,这些年来也完全消化在了自己手里。 如果不是因为他继位登基做铺垫,也不会将这事情不提十几年。 他看着窗外,却恍惚想起当年自己赶回京城,私下里倒是跟闻人天仪见过几次,那青年已是病入膏肓,眼看是不成了,倒是却…… 他深吸了口气,握紧了拳头,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决绝,他不会像大哥一样,年纪轻轻,就英年早逝的。 想到白蒹葭献上来的各种丹药,他眼里倒是掠过一丝亮光。 他在先后肚子里的时候,吃了不少的亏,生下来就格外孱弱些,骨子里就落了病根,这宫里好几次险死还生,才到了寺庙里养着。 后来他男扮女装,服用息肌丸掩饰身份行走,后来虽然练武身子好了些,但是…… 不过最近服用了白蒹葭献上的人参养荣丸,倒是身子爽利了不少,旧日留下的陈疴也略解了些,最近精神也好了许多。 他大哥受了这十几年的孤苦,他这个做弟弟的,也理应表达一下大公无私兄弟情深。 他想了想,低声道:“若说是子嗣……当年……也有些……” 天还没黑,新帝想要为先兄入继承嗣的事情便悄无声息的在几家势力里流传了出去。 闻人天仪早逝,不知道多少人扼腕,当初闻人天仪手中的势力,几乎全部交托到了闻人乐节手上,如今听说闻人乐节这般行事,心里倒是也十分安慰,想今上也是十分厚道的人,也不枉费自己一众人跟了他。 心里都暗自盘算,这子嗣自然要人品才貌性情羊羊都是顶尖的,身份血脉也要极尊贵的,但是这样的孩子又那里肯轻易的出继出去。 虽然作为先太子的子嗣是极尊贵的,但是出继之后,也跟自己没了关系。 不说众人心里如何窃窃私语,白蒹葭听到这消息,倒是微微一怔。 前世的时候,可没听过要给先太子入继承嗣的。 不过她略一算,倒是跟自己没什么关系,这入继的事情,便是有些消息出来,却不知道背地里有多少角力盘算了。 只是太上皇最近的身子虽然好了些,但是也就是一二年了,如果因为先太子托梦给太上皇,这事情却是要越快越好了。 不过这子嗣的对象却不怎么好选。 她心思动得极快,将这京里的人家飞快的过了一遍,就听着立春从外头走来,禀告说,立夏带了几箱子文玩古董,各种字画字迹回来了,问如何安置。 这些东西都是白蒹葭平时极喜欢的,拣了两样来看,都是极别致极罕见的,其中更有几本孤本善本,价值连城。 若是换了平时,她自然是极高兴的,但是这种时候会这么几箱子东西,倒是没有心思去料理了。 虽然如此,心中也暗自讶异,这几箱子好东西也不知道从那里得来了,便是最普通的一件也要上千两银子,立夏道这些东西都是抄家的时候从萧家抄出来的,萧家百年望族世家,家底深厚,并非常人所能想像的。 其中闻人乐节赏了凌绝尘不少东西,又将一些东西拿出来变卖,凌绝尘倒是买了下来。 他凶名在外,那些人倒是不敢跟他抢,那几箱子东西都是极好的。 白蒹葭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心疼,她虽然喜欢这些东西,但是也知道凌绝尘是个爱舞刀弄枪的,买了这几箱子东西,只怕其他东西就不好入手了,心里暗自琢磨,想了想,将自己压箱底的银票取了些出来,让立夏去拣那神兵利器买上几样。 那箱子里的东西都是收好的,她看过一眼,照样封存了起来,让人收拾着送到马车上去,直接就拉到江洲去。 等她忙完,天色已经晚了,她没什么胃口,又在守孝,不过想着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将那鸡子羹吃了两碗,饶是没什么大动作,也觉得浑身汗湿的厉害,便让人送了水在房里沐浴。 换了单衣,水润润的在窗下坐下,调弦定音,随着月上中天,空气里的暑热倒是总算是散了些,心里也平静了下来。 等凌绝尘回来,白蒹葭便问了他进宫的事情,也问了那入继承嗣的事情。 凌绝尘拣了几件紧要的事情跟她说了,听说凌纤纤明白过来,白蒹葭倒是松了口气,就是普通的院子里,多几房妾侍姨娘都是乱的不可开交,更何况是后宫那种地方呢。 不过虽然如此,想到凌纤纤,白蒹葭倒是叹了口气,说起来这事情还是落在自己身上,若非当初在秋水村阴差阳错,凌纤纤不会许了七皇子。 不过说道那入继,倒是心里琢磨了一会,还没等她琢磨出什么心思,却被凌绝尘塞进床上,道;“别想那些。” 985.第985章 谢恩 后半夜下了一场雨,暑热总算是淡了些,不过那枝头的花花叶叶,却被打了不少下来,一大早立春就安排一应丫头小厮将院子收拾干净,不过雨后景色,看着就极为舒心,花色更是艳丽纯净了不少,叶子青翠的几乎能掐出水来,连人的心思,都开阔了许多。 白蒹葭跟在凌绝尘背后,脸色很是沉静,他们这是进宫谢恩。 毕竟当初新帝对凌老夫人丧事看重,种种恩典,不可言语。 闻人乐节正坐在椅子上,跟一个仙风道骨的少年说话。 那少年不过十六七岁,却生的骨清神秀,清雅绝俗,一袭白衣,宛如谪仙。 脸上的神情都淡淡的,有着一种出尘脱俗的气息,更难得是,眉心却有一点胭脂红痣,不显妖娆,恰似静水无声,却又暗香盈袖。 白蒹葭瞧见那少年,心中却是一动。 那少年淡淡的道;“贫道见过凌居士,白居士。” 他打了个稽首,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 白蒹葭回了一礼,道;“无上天尊。” 这少年正是白云观乾元子。 虽然已经不是头一回见乾元子了,白蒹葭心里仍然暗自嘀咕,这乾元子怎么这么年轻。 乾元子倒是很淡然,说了声告退,便飘然而去,白蒹葭心里不由自主的浮起了闲云野鹤四个字。 凌绝尘说了两句谢恩的话,虽然如此,他脸上仍然带着漠然的表情。 闻人乐节看着他精致至极的脸,忽然就想起当年在秋水村中的时候,那少女姿容绝俗,倾国倾城。 心里却不由哑然失笑,那时候别人都以为是软玉姣花的两个女孩子,结果竟是两个男子,幸好他当时被凌绝尘美色所迷,没有真将一颗真心赔上去,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他眼眸一动,扫了一眼凌绝尘,道;“今日怎么没将你那群娃娃带来。” 凌绝尘淡淡的道;“为什么要带来。” 他说的太过坦然,倒是闻人乐节呆了一呆,摆了摆手,道;“你那对孩子都十岁了吧,朕听着名声都是颇为不错,只是却没有空见过那一对孩子。” “日后慎儿科举殿试,自然可见。” “你倒是对你儿子很有自信。” 至于这日后,到底是几年后,就没人说了。 不过闻人乐节眼里却掠过一丝亮光,如今以凌绝尘的功勋,凌慎之大可袭侯,但是看凌绝尘的说法,虽然只是简单的几个字,却透露出了很多信息 最重要的却是凌慎之作为将军府的嫡长子,竟然不以武学继承将军府,反而要走科举的路子。 他是颇为忌惮这凌家武将,白家文臣联合的,看比凌绝尘的打算,竟然似乎打算彻底放了兵权转向科举文臣。 如果来说,自然是极好的。 “自然。” 想起凌慎之,凌绝尘偏了偏头,道;“慎儿读书比我强。” ……看着凌绝尘的表情,闻人乐节哈哈笑道;“日后若真是科举出身,殿试相见,朕便亲自点他头名状元,为他赐字。” 他这话,也颇有意味。 “始生三月而始加名,故云幼名,年二十有为父之道,朋友等类不可复呼其名,故冠而加字。” 他虽然金口玉言承诺了凌慎之的状元,只要凌慎之进入殿试,他便亲点状元,皇帝取字放在那里,都是一件极辉煌极荣耀的事情。 可说了恩宠到了极致。 只是如今凌慎之已经十一岁了,俗话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 这科举也是千里挑一,各家子孙虽多,但是靠着科举出仕的却是有限。 凌慎之作为长子嫡孙,也是要在江洲守孝的,闻人乐节的意思,则是凌慎之在二十岁之前就要进入殿试。 三年一试,加上这守孝去掉的一次,也就两次机会。 虽然说是恩赐丰厚,但是从某些方面来说,也是一众鞭策了。 说着闻人乐节令人取了几个小匣子来,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白蒹葭,道;“笑儿跟灵儿那两个孩子还好吧。” 听他说到那两个孩子,白蒹葭心里微微一动,却笑道;“都是极为活泼好动的,最近胃口倒是开了不少,只是两个人却是须臾离不得的。” 听白蒹葭这么说,闻人乐节瞥了一眼白蒹葭,见她容色温柔,便点了点头,道;“你是个好的。” 将这匣子道;“朕赏你们的,免得你们说朕厚此薄彼。”那小箱子的东西虽未入眼,却也觉得是极好的,闻人乐节又说了两句话,看凌绝尘虽然形容冷漠,但是的确心思冷淡,似乎话里话外还隐约有着去了江洲就不再回来的样子。 他倒是笑道;“朕容你守孝三年,可不容你胡来,将来这战事还要你出来呢!” 毕竟边疆战事,如今虽然大胜了几场,对面也老实了不少,预计几年内都比较风平浪静,可以过上比较好的日子,但是闻人乐节也知道那些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便是安稳几年,免不得战火又起。 凌绝尘想了想,还是点头应是,又说了两句话,闻人乐节也觉得有些乏了,摆了摆手,道“乾元道长有些话要与你们说,你们下去吧。” 说着便让小太监将凌绝尘夫妻领了下去。 看着凌绝尘的背影,叹了口气,自己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睛,将这么一个比自己好高上一些的人看成女子呢。 白蒹葭却轻轻的颦了颦眉尖,那位乾元子道长身份奇特,这世上的事情,浑然没有半点放在心上的,却不知道找上自己夫妻二人,却是为了何事。 她心里却陡然一惊,想起自己莫名重生的事情来了,难不成竟然是为了自己? 她脸色微凝,倒是多了几分庄重,跟着那小太监一路到了一处小桥流水的安静地点,只见满池莲花,接天荷叶,中间掩着一个小小的亭子,亭子里正有一个白衣飘飘的身影,越发显得如谪仙一般,好似随时都会御风而去。 只见那莲荷中划出一页小舟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小道童道;“师傅让我来请白居士去亭中喝茶说话。” 986.第986章 你女儿与我有缘 春雨断桥人不渡,小舟撑出柳阴来。 那小舟轻薄无比,看吃水的深度,便是只能容一人。 白蒹葭倒是也知道些这乾元子的脾性,便只跟凌绝尘低声说了一句,正要上那小舟,却被凌绝尘一把抱在怀里,两下起落,走到岸边,将白蒹葭轻轻放在舟上,倒是闹了个红脸,急忙伸手推了一把凌绝尘。 那小舟轻薄,道童年纪也小,但是却是轻巧无比,简直跟飞一样,一阵轻风卷着清浅的荷花香气过来,让人神清气爽。 不知道是因为下过雨还是身处荷塘的缘故,很是清爽,仿佛一下就离开了夏日到了仙境,白蒹葭笑道;“这位小道长不知道如何称呼。” 那小道童道;“贫道道号重星子,你不用叫贫道道长,唤贫道重星子就是了。” 他脸上微微一红,却道;“到了。” 原来已经到了那亭子中间。 那亭子甚是清雅,四角垂着竹节风铃,中间却有一张小几,上面摆着一张雕漆填金的托盘,里头放着一把紫砂壶,旁边却是荷叶式白玉盘上摆着绿玉斗。 白蒹葭倒是笑了一下,道;“外头是白莲花青荷叶,乾元道长倒是白莲叶青荷花了,果然过的是神仙日子。” 乾元子静默不语,他一身白衣,落在眼里,莫名的就让人神清气爽的几分。 白蒹葭在乾元子对面坐下,乾元子伸出手来,倒了茶水,低声道;“白居士请用。” 白蒹葭甫一入口,心中顿时一动,却不动声色的将一斗清茶喝尽,就听乾元子道;“滋味如何。” 白蒹葭偏了偏头,这水虽然入口甘甜,但是却淡而无味,是普通的山泉水罢了。 她想了想,看向乾元子,笑道;“朴素天然。” 她并不太喜欢和这些和尚道士什么的讲话,总是神神叨叨的。 而且眼前这个少年的传说,实在太多。 她慢慢的将一斗山泉水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了下去。 “不知乾元道长请妾身前来,有何指教。” 乾元子看着眼前的妇人,虽然穿着诰命服饰,却不显庸俗。 他的目光从白蒹葭身上扫过,却冷冷淡淡的如月光流水一般,清冷淡漠,似乎什么都看在眼里,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 他嘴唇轻启,道;“贫道与你腹中幼女有缘,特请白居士前来,是为了订下婚约。” …… 白蒹葭如果不是嘴里没东西,一定会将东西都喷出来。 即便她平时再怎么机灵应变,也不由怔了怔,抿了抿唇瓣。 道士也可以成亲吗? 而且道友请留步你我有缘下面一句怎么都不应该是定下婚约吧! 白蒹葭定了定神,看向云淡风轻的乾元子,抿了抿唇。 就看见乾元子将一支木簪朝着自己一推。 她轻声道;“道长你……” 却见他两道清澈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又抿了抿唇。 若说换了别家,这种你与我有缘特意前来订下亲事之事,白蒹葭早让人拿了棍棒打出去,但是说这话的是乾元子,就不由白蒹葭不仔细琢磨了。 不过她没记错的话,乾元子今年虽然已十五岁了,他自幼持身修道,清净无垢,传言能通鬼神。 若说是凌离儿,年岁也是刚好的,但是若是自己肚子里这个,就差了足足十六岁。 换了成亲早些的,乾元子这年岁是足以当这个小的父亲的。 她眼眸一转,心中却有些犯难,乾元子既然说了有缘,即便她心里有些嫌弃乾元子老了些,但是也不好拒绝,正想说着什么。 “三年之后,我会让人来领三小姐上山。”乾元子顿了顿,又从袖中取出一个脱胎填白瓷瓶出来,道;“这中间有两粒玄青丹,其中一粒等三小姐出世之后,化水服下。另外一粒……” “白居士服下便是,有稳固魂魄之效。” 白蒹葭一惊,她重生之事,除了自己便无人知晓,她瞥了一眼那瓶子,道;“乾元道长……” “白居士唤我乾元子便可。” “乾元道长何出此言?” “……世上固然有岁月回溯,仙梦回魂之术,然而如同人在旅途,难免受些损伤,你虽然如今身子强健,内里却有几分不妥,是故风露清愁,容易伤感,牵动内息,易牵连血脉子嗣。”……说起来这药还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才有她一粒否则都懒得管自己的吗。 “你的意思是……三丫头她……”白蒹葭眼眸一闪。 这玄青丹又名安魂丹,能够安心定魂,据说功效极为玄妙,其中一味主料更是只有白云观中方有,三十年才得九粒,极为少见。 而乾元子竟然一口气就拿了两粒出来,而且听他的说法,这三丫头似乎有什么不妥。 至于为什么是三丫头——乾元子既然说了是幼女,白蒹葭倒是丝毫不怀疑他的说法。 乾元子却垂下睫毛,不肯说了,道;“如今天色不早,贫道还有些话语要与凌居士说上两句。” 白蒹葭心里一顿,这才觉得乾元子说话干脆利落,不像那些神神叨叨的,但是这话又瞬间不利落起来。 阳光落在他身上,也显得剔透了几分,连肌肤都隐约显得有几分透明起来,长袍阔袖,连身上似乎都带着莲花香气的轻风。 白蒹葭顿了顿,想了想,还是将那瓶玄青丹收了,自己不打紧,虽然有庄园里的东西做底气,但是乾元子这样的身份地位,既然出手,这东西还是留着有备无患来的好。 至于三年后的事情,她却忽然笑了一下,道;“只是道长只是凭着一句话,便要我母女分离,未免也太过无情了些,再说这世道便是三媒六聘,成婚书迎娶,便也要十五六岁之后,方才迎娶出门,道长你将三丫头三岁之后便要养在身边,却是从来没有这样的理儿,别说我等这样的门户,便是寻常小户人家也没有将女儿两三岁就舍了出去的,道长如此行事,却未免太刻意了些,既无情无礼,也不符合道家清静无为之道。” 乾元子听她这么说,眉目不动,只是道;“你不同意?” “自然。” 虽然跟在乾元子身边是极荣耀的事情,但是若是让自己女儿两三岁就上就离开自己身边,到了山里去过那清茶淡饭的日子,白蒹葭还是舍不得的。 987.第987章 莲子清如水 乾元子静静的道;“那好,等她十四岁,贫道来娶她便是。”他又伸手为白蒹葭倒了一斗山泉水。 白蒹葭噎了一下。 她虽然口齿伶俐,但是这么说出来,也不过是漫天要价,想着再跟乾元子争辩一二,如今这玄青丹看来是个紧要的,她便也不推辞。 怎么按照乾元子的说法,这婚事就这么定下了,讨论的倒是迎娶的日子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乾元子,见他神色沉静,不动如山,心里倒是嘀咕了一下。 看上去倒是个纯净高贵的,不过这心机却是不逊于人。 她想了想,这种时候,也不好直接牵扯上婚事上,既然乾元子说了有缘要订下婚约,必然有着重大关系,当下眼眸一闪,道;“只是如今道长你年岁已然不小,若是寻常子弟,在你这年岁里,自然也有了妻子,我家中的规矩你也是知道的。”她专注的盯着眼前的白衣少年,道;“若是十四年内,道长你另有女子有缘,我家三丫头却是……” “我自会等她十四年。” 听着乾元子点滴不露,白蒹葭道;“妾身倒是个好说话的,不过这儿女的婚事,妾身一个妇道人家,却是做不了主,到底怎样,还是请道长与妾身相公言语吧。” 桌子上那一支木簪却不肯收纳,嫣然一笑,风姿款款,便起身告辞,乾元子也不多留,只是垂目看着自己的青玉斗。 白蒹葭登上轻舟,却见乾元子伸手将那紫砂壶拿了起来,他的动作里充满了一种天人合一的和谐感,他本生的俊美风流,但是与人相处时,却又极云淡风轻,连风到他身边似乎都柔和了下来,不忍缭乱他的头发衣裳。 只是若是配自己三丫头……还是未免还是太老了些。 她垂了眼睛,上了船,就听重星子笑道;“白居士,师父很喜欢你呢。” 她倒是哑然失笑,道;“你怎么知道。” 重星子伸手将竹竿握在手里,轻轻一点,那轻舟就穿荷而行,嘻笑道;“想要得我师父一盏茶水,可不容易,更何况师父还多给你添了一回。” 白蒹葭想起那一盏山茶水,倒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多说,有心要跟重星子打听这乾元子,不过最后却眼眸一转,转眼到了岸边,却便凌绝尘站在岸边,挺拔非常,那轻舟靠岸,她盈盈下了轻舟,就听重星子道;“凌居士,师父请你说话。” 白蒹葭倒是挑了挑眉,这次不吃茶了? 凌绝尘嗯了一身,看着白蒹葭身姿袅娜的从舟上下来,却又道;“这里太阳大了些,你去旁边坐着。” 这岸边也有不少小亭竹凳方便人歇脚的。 白蒹葭应了一声,被凌绝尘引到一旁的一个木椅坐下,那木椅精巧,又掩在花树下,甚是阴凉。 方才回转,上了轻舟,眼看凌绝尘的身影消失在了莲荷之中,倒是偏头想了想,这两个人倒是大不相同。 却又笑了起来,若是乾元子针娶了三丫头,这年岁…… 还真正有点尴尬呢。 不过想起乾元子方才所说的话,白蒹葭倒是低头想了想,手指摆弄了一下袖子里的瓷瓶,心里暗自琢磨,乾元子说话自然是意有所指,只是看他的样子,似乎是知道自己是重生的。 果然有几分本事。 她想了一阵,又赏了一阵那荷花莲叶,心里感叹两句,就听着哗啦水响,只见那莲花荷叶开展,却是凌绝尘已经回来了。 凌绝尘伸手将手中一物塞到白蒹葭手里,只见却是一个小小的莲蓬。 虽然不过白蒹葭的拳头大小,却也小巧翠绿,很是可爱。 白蒹葭将那莲蓬捏在手里,倒是微微一笑,笑道;“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这本是西洲曲中的两句,凌绝尘虽然不明白其中意思,却也能听出中间的缠绵温柔之意,只是低声道;“怜子清如水。”看了一眼白蒹葭,心里道,果然是清雅如水做成的人儿,见她脸上微红,便有些心疼,道;“外头暑热,回去吧。” 白蒹葭嗯了一声,也不多问凌绝尘跟那乾元子到底说了什么,正要站起来,却哎呀一声,却是站的久了,腿上有些麻了,一时有些站立不稳,只听得环佩一阵乱响。 凌绝尘倒是将人捞在怀里,白蒹葭急忙将那莲蓬握紧了,笼在袖子,道;“一时起的急了些,没什么打紧的,哎,你快放开我,这样让人看见,不成样子。” 却见那池塘中,重星子却冲自己咧嘴一笑,划着舟走了。虽然明知道四下无人,却已经是双颊绯红,如暮霭流玉,朝霞映花。 又不是笑儿那样的小娃娃,这样被人抱着走,若是让人看见了,可真正是脸都丢干净了。 白蒹葭心中虽然有几分甜蜜,却也更多的是慌乱和无措,急忙拽着凌绝尘的袖子,他却屹然不动,眼看着离那莲花湖泊远了,凌绝尘还是丝毫没有将自己放下来的意思,不由心里着急,便伸手掐了凌绝尘两下,又锤了两下,道;“放我下来” 她缓过气来,便推了一下凌绝尘,道;“好了。”却不肯依了,开始闹腾挣扎起来。 凌绝尘方才抿了抿唇,看她没什么问题了,才依依不舍的将手里的软玉温香放了下来。 这处湖泊正是特意为乾元子修建的,虽然这乾元子偶然进宫,但是也可见太上皇对他的信任和推崇了。 两个人出了院落,外头正有着两位太监,引了二人去寻闻人乐节谢恩。 白蒹葭一身诰命服侍,一通忙碌下来,也是脸色绯红,有些疲累,上了马车,也疲累的厉害,心里暗自嘀咕,这面圣的事情,果然不是人轻易能干的。 不过总算是没有白累上这么一场,闻人乐节也赏了不少好东西,白蒹葭也没客气的就收下了。 看了一眼一旁似乎跟早上相比一点变化都没有的凌绝尘,白蒹葭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生起几分小孩子的心思来,眼眸一转,轻声道;“你看那乾元子,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988.第988章 青鸾舞 昨夜一夜细雨,也不过是凉爽了一日。 等到了下午,太阳出来,昨夜留下的雨水,顿时便被阳光氤氲了个干净。 这一身诰命服饰,别人看上去尊贵华丽,但是真的穿上去行走,才知道其中的种种不便。 白蒹葭上了马车,才觉得松了口气,车上有立春早就备好的茶水。 只是她如今的身子,却也吃不得冷茶,只是拣那温水,喝了半盏,出了些汗,方才觉得好些。 一路无话回了府邸,白蒹葭回了院子,先让人送了水来,沐浴又换了衣服,才将那一瓶玄青丹拿在手里,暗自琢磨那乾元子的话语。 她本以为这谢恩之后,便离了这京城,但是却没想到竟然横里出来一个乾元子。 便是白蒹葭,也不得不暗自琢磨下这乾元子动作背后。 立春看着白蒹葭只披了一件单衣,坐在桌上,虽然手上拿着书,但是双眸飘忽,却是什么都没有入眼。 她想了一会,叹了口气,就听有人笑道;“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白蒹葭偏头笑道;“你这丫头。” 就看见凌离儿笑吟吟的从门外走了进来。 小姑娘兴致勃勃的在白蒹葭旁边坐下,道;“娘你今天去见皇帝,可有什么好玩的没有。” “倒是不成有。” 白蒹葭看着凌离儿如画眉目,想起今天乾元子提亲的事情,倒是哑然失笑,没想到这几个娃娃中,最先订下的竟然是这个还没出世的三丫头。 不过凌离儿如今也快十岁了,如果是京中小姐,在他这年岁,也要带在外头行走,相看婚事了。 对于自家女儿,她自然是极有自信的,只是这一去江洲,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只怕是耽搁了凌离儿。 她想了想,便笑道;“你东西可收拾好了?” 凌离儿道;“左右又不会少了我用的,自然收拾好了。” 又跟白蒹葭说了会儿话,才道;“那江洲听说是个极好的地方,听说是山外青山楼外楼,江洲歌舞不曾休,传说中的鱼米之乡,很是安妥。” 白蒹葭看她一脸活泼,知道她倒是很巴望着去江洲,只是叹了口气,道;“你兄妹二人如今在京城里上学未久就要离开,却要另寻夫子,只怕是耽搁了你们的学业。” 凌离儿听白蒹葭这样说,立即眼眸一转,道;“娘你不用担心,我和哥哥都可以自己温习功课,也可以互相学习,这寻夫子的事情,慢慢图之便是,一是要人品好,二才是学识要好,可不要怕耽误了学业,反而让人教坏了哥哥。” 她伶俐的很,拿着凌慎之做筏子。 白蒹葭看她神气,倒是忍不住捏了她一把,母女俩个又说了会话,凌离儿才笑吟吟的走了。 看着凌离儿的背影,骤然一个声音响起;“你不可太娇惯她了。” 却不知道凌绝尘什么时候来了,只站在旁边,静静的看着白蒹葭。 白蒹葭道;“那里是娇惯,我就爱她耍小聪明那一点。” 特别是那小聪明被人戳破的时候,那呆愣愣又说不出来的样子,更是可爱极了,让她无论看上几次都不厌倦。 她可不想跟凌离儿说,已经有一位夫子,已经先行下了江洲。 即便是露香园里,顾青听说她们要走,也打发了一位绣娘来给凌离儿做针线。 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也是平日教凌离儿针线的哪一位。 她心里琢磨着了凌离儿看到那两位的表情,脸上倒是不由自主的露出一点笑容来,凌绝尘看在眼里,抿了抿唇,看了眼窗外,道;“明日一早就走,你早些休息。” 白蒹葭点了点头,不过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天气却酷热的很,她眼眸一转,道;“说起来三丫头的婚事,你可允了?” 凌绝尘点了点头,瞥了一眼白蒹葭,白蒹葭笑道;“既然你这么有本事,那怎么不担心担心我们离儿的婚事。” 凌绝尘偏头道;“她是个有主意的。” “难道因为离儿是个有主意的,你这个做父亲的便不担心他的婚事了,那三丫头难不成你还没见着,就觉得她是个没主意的了?” “总算计不过乾元。” 折腾来折腾去,白白的花费气力。 凌绝尘是极擅长计算的,既然左右自己闺女算计不过乾元子,就懒得折腾了。 听凌绝尘这么说,白蒹葭倒是不有多看了一眼凌绝尘。 凌绝尘的性子,她是极为清楚的,虽然冷漠骄傲,但是其实这个世界上,能够让他看上眼的人实在不多。 她想了想乾元子的风姿,嗯,其实除了老了点,倒也是极好的。 不过修道之人,听说白云观的人老的倒是很慢。 她偏头看了一眼凌绝尘,就看见他从袖中取出一本帛书,倒是不由微微惊讶,道;“这是什么?” 凌绝尘道;“乾元给的五禽戏中的青鸾舞。” 五禽戏是华佗根据中医原理、模仿虎鹿熊猿鸟等五种动物的动作和神态而创造出来的一套导引图法,这青鸾舞便是鸟戏下的一个路数。 白蒹葭偏头道;“白云观的五禽戏?倒是有些话头。” 不过就算是她,也没听过青鸾舞这种东西。 却接过来翻开一看,就听凌绝尘道;“有强身健体的作用,你练是再好也不过了。” 白蒹葭聪明绝顶,将那帛书一翻,便知道这套青鸾舞是极上乘的养气功夫,便不由眉头微皱,让人唤了立春来,将这青鸾舞交到立春手上。 立春倒是也大吃一惊,急忙对白蒹葭禀明了这青鸾舞中的种种妙用。 便是白蒹葭也不由暗自吃惊,笑道;“这乾元子倒是大方。” 这青鸾舞乃是白云观中独门绝学,所有又号白云青鸾舞,练习之人,不但可以强身益气,更能养颜,延缓衰老,延长寿命,听说白云观上一任观主,乾元子的师兄活到一百二十岁才死,尚且身体强健,宛如寻常五六十岁的老人。 白蒹葭倒是笑着瞥了一眼凌绝尘,道;“你这人,为了这一本白云青鸾舞,就这么将你女儿卖了,看你女儿知道,理不理你。” 989.第989章 凌绝尘倒是坦然,道;“乾元很好,这青鸾舞你倒是也可以练练。” 道家的养气功夫,素来是很有些妙用的。 白蒹葭看他神气,低低嗯了一声,她偏头想了想,又道;“我听立春说,女孩儿家,十四五岁身子尚未长成,若是……”她脸上微红,咬了咬唇,才软声道;“这样早嫁人,我觉得不好。” 虽然说大昭女子,大多都是十四五岁便嫁人,若是留到十七八岁,便也是老姑娘了。 凌绝尘看她脸色晕红,眼波盈盈,分明乃是少女神气。 白蒹葭正琢磨着,不由柔肠百转,又想起凌离儿和凌慎之的婚事,倒是心中暗自纠结。 当初凌慎之十二岁就没了,那时候她也相看了几个少女,倒是都不错,如今被乾元子提了亲事,倒是想起凌慎之和凌离儿来,不由暗自颦了颦眉。 见她神思不属,凌绝尘便忍不住问了一句。 白蒹葭想了想,还是将自己的担忧说了,看着凌绝尘,倒是忍不住道;“慎儿倒是不急,只是离儿她,这次去了江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凌绝尘倒是沉静的很,两道目光落在白蒹葭身上,倒是将白蒹葭看得脸色微红,就听青年若无其事的道;“怕什么,说不准回来的时候就跌了脚,就碰上了呢。” 他说的淡然,白蒹葭一琢磨,却想起当年的事情来,不由脸上红晕更盛,道;“你……” 却又咬了咬唇,却看青年神色虽然冷淡,不由红了脸噤了声,心里嘀咕了句,却又扬起脸来,哼了一声,道;“你倒是想的简单,若是到时候没有,我看你去那里寻个好的来配我的离儿。” 凌绝尘见她神色,便道;“你为她操心这些做什么,你想再多,谁知道到时候又是什么光景。” 白蒹葭抿了抿唇,道;“你说的也是。”她想了想,道;“幸好你今日在这里,正好看看这物品单子。” 她走到另外一处,微微抬起头来,那账本虽然放的不高,却也有一些距离,却伸长了纤细的手臂,小脚微微踮起,将账本拿了出来,道;“我将你惯常用的东西都另拟了一个本子,你瞧一瞧还有什么落下的。” 凌绝尘道;“你做主便是。” 不过虽然这么说,白蒹葭却将那本子塞到凌绝尘手里,强令凌绝尘看看。 其实凌绝尘东西不多,倒是有不少收藏的兵器,只是这次去江洲是去守孝,一些东西却不好带,白蒹葭只拣那轻巧的带了两样。 倒是各样兵书带的多些,纵然是这样,也不过是两个大檀木箱子就尽数装完了。 凌绝尘翻了书页,却见上头写着的一应东西,都是平时惯用的,便点了点头,却见上头写着一把德音琴,倒是不由皱了皱眉,目光一滞, 看向白蒹葭,他还没开口,白蒹葭却早已经瞥见,立即笑道;“前镇子我带离儿他们去德音坊里买琵琶,正好碰见你旧日用的一把琴,便买了回来。” 她面上不动声色,却留意凌绝尘的神色,凌绝尘脸色微微一红,下意识的屈了屈手指,白蒹葭看得清楚。 就听凌绝尘道;“不是寻了一把……”他想了想,才想起那把古琴名字,低声道;“不是寻了一把大圣遗音琴吗?” 心中却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味道,见白蒹葭谈笑寻常,心里也不知道当时自己在德音坊跟着秦德音学琴的事情,白蒹葭知道了多少。 不过见她神气,凌绝尘抿了抿唇,决定自己还是不开口问才是。 听凌绝尘说到大圣遗音琴,白蒹葭倒是笑道;“那东西娇贵的很,这次去江洲,也带了许多东西,若是一次带两把琴未免太浪费了,有一把也就够了。我想了想,倒是不打算带上那个,若是路上磕磕碰碰的出了什么问题,岂不是让我心疼死。” 她说了巧妙,凌绝尘看她神色,最后却嗯了一声。 又将剩下的东西看过,不过是一些常服和惯用的东西。 却是极妥当细致的。 凌绝尘收了东西,点了点头,道;“慎儿他们的东西可收好了?” 白蒹葭点了点头,道;“他们的单子我都看过,大多数还是存在这里,再说这次去主要是扶灵柩归乡,不好太过奢侈,便只拣了那轻便常用的带上几样,若是有什么落下的,回头再打发人来取就是。” 自从凌老夫人病了,她开始接手这凌家的上上下下,倒是花费了不少心思。 先是将一些欺上瞒下手脚不怎么干净的都打发了出去,留下来的大多都是老实又忠心的,即便是没有十分的伶俐,但是能够做到言行令止也是让人十分满意了。 因为凌老夫人生病,眼看着不好了,白蒹葭心里却知道这事情拖不过去,将府里的一应珍贵物品,都登记造册,然后仔细封存了起来。 他们夫妻既然离了京城,这房子却还是要留着的,剩下的一应丫头婆子,白蒹葭倒是问过凌老夫人身边两个伺候的老婆子,那两个老婆子本来是闻人乐节给凌老夫人,免得她闹出什么乱子来的,如今见白蒹葭伶俐非常,行事也极有主张。 凌老夫人还有几分畏惧他们,白蒹葭却是点滴不露,便软硬兼施的将人敲打了一番。 想着白蒹葭的身份行事,两个婆子如今也淡了心思,只说是求一个院子,清清静静的过剩下的日子罢了。 倒是白蒹葭跟雪胜衣商量后,将那两个婆子送到白家府上,说着教导白琳琅,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看房子的人也早就看中了,雪胜衣也答应她有空便过来帮忙瞧瞧,省的这些做奴婢的得意忘形做出什么背主的事情来了。 所以白蒹葭虽然不在这京城里,已经将事情料理的妥妥当当的了,只等着到了约定的时间,便启程离开京城了。 依然是坐船,这事情却是当初的就订下的,包了一只大船,倒是也是极是安稳。 白蒹葭便将事情都跟凌绝尘说了,看着凌绝尘点了点头,才将东西收了,各自睡了。 990.第990章 长者赐,不敢辞 第二日白蒹葭起来,却见天色已经大亮了,不由惊了一惊,心知自己是睡过头了。 大抵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太过操心,昨日又进宫了一次。 急忙唤了似锦来,似锦倒是道;“早上的时候将军来过一次,见夫人还睡着,便嘱咐我等不要打扰。” 白蒹葭想了想,目光落在空荡荡的窗下,才回过神来,东西已经收的差不多了。 才想起这屋中不少东西都已经收拾了起来。 掀了薄被下床,她事情都料理的差不多了,倒是有些无所事事,便召了似锦来,换了衣裳,带着似锦似罗两个丫头出了门,去查看将箱子装车的事情。 虽然到江洲已经决定了走水路,但是从凌家到港口,也颇有一段距离。 促榆树木制成的马车,木质坚硬,而且经过特殊的改造后,虽然看上去不够华丽鲜艳,却能够容下更多的东西。 几十箱子东西,也就二辆马车就装完了。 白蒹葭看着那马车,倒是微微有一点恍惚,比起当初离开京城的时候,虽然东西尽量精简了,但是还是极多…… 毕竟算起来,也是浩浩荡荡的一家子了。 凌绝尘跟白蒹葭的东西倒是不多,只是四个小娃娃的却不少。 白蒹葭倒是叹了口气,特别是两个小娃娃的,更是多了不少。 正想着,就听着外头有人禀告说,白云观有人来了。 在众人的心里,白云观是极有声望的,白蒹葭颦了颦眉,心里暗自琢磨那白云观的人来做什么。 重星子却笑的跟个小仙童一样,背后也有好几箱子东西。 上面封着白云观的印记。 “这是师父给小师娘准备的一应器物。”重星子好奇的扫了眼白蒹葭的小腹,对于他来说,看着妇人生儿育女,感觉是一件极为奇妙的事情。 看着后面那许多东西,白蒹葭也不由感觉脸上抽了抽,微笑道;“那麻烦乾元道长了。” 重星子脸上微微一红,急忙摇了摇头,道;“师父说因为时间来不及,所以只准备前三年的东西,后面的东西等到时候再送过去。” 白蒹葭又问了他几句,重星子十分天真,只是若是要套出什么事情来,他却是回答的牛头不对马嘴。 白蒹葭正低头想了想,想着要问什么,就听重星子哎了一声,道;“我差点忘记了。” 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单子,道;“这是目录,白居士你记得对照检验。” 他觉得自己忘了这顶要紧的事情,不由羞的脸色绯红。 白蒹葭倒是忍不住笑了笑,将那目录接过来扫了一眼,倒是暗自惊奇。 里面一应绫罗绸缎、药材干货,极是周全。 光是幼儿穿的小鞋子就足足塞了一箱子。 白蒹葭心里暗自嘀咕,将那目录交给似锦,让她去一一对照,两个人说了会话,重星子的年纪,比凌慎之还要小上一些,但是大概是因为从小在白云观中长大的缘故,却比凌慎之天真多了。 白蒹葭心中不由泛起怜爱之意,让人取了糕点来给重星子,重星子脸上微红,道;“你……你……不吃吗?” 那糕点却是“莲花饼”,有十五隔每隔有一折枝莲花,作十五色,颜色由白到红,由浅及深,异常精巧,让重星子想起师父的莲花,竟然不忍动手。 她看着重星子脸色绯红,心中闷笑,却淡淡的道;“我不吃,你若是喜欢,我让人多做一些,你带着回去便是。” 看着重星子不忍动手,便亲自拣了一块红莲花饼递给重星子,重星子脸色更红,低声道;“不……不用了。” 就听白蒹葭笑道;“怎么,嫌弃这些东西不好吃吗?” 重星子急忙摆了摆手,道;“很好吃,很好吃的,只是……”他急忙抬起小脸,紧张的看着白蒹葭道;“贪心不足蛇吞象,白居士你请贫道吃糕点已经让贫道十分满足了,却不能再贪心不足了。” 白蒹葭看着眼前明稚的小道童,却左右张望了一下道;“哎,我要走了!” 白蒹葭看了眼窗外,道;“不用了晚饭再走?” 重星子摇了摇头,道;“再不走就晚了,师父本来只让我将东西送过来,师父还等着我回山上呢。” 白蒹葭微微颦了颦眉,道;“你们不住在宫里啦?” “师父说,事情已经了结了,便自当归去。”重星子偏了偏头,对白蒹葭行了一礼,看见似锦从外头走来,笑道;“都是周全的。” 她们这些日子下来早已经习惯了,而且知道这件事情也就是走个路子,给重星子一个交代罢了。 虽然惊叹于那些东西,但是也是很快就将一应东西比较完了。 白蒹葭点了点头,让人将各色糕点打了包,看重星子要拒绝,却笑道;“这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师父的,也就是为了感谢他的礼物,你给你师父带回去就是了。” 重星子听白蒹葭说到师父,立即哎呀一声,道;“是了,贫道怎么只顾自己吃东西,倒是忘了师父,不是白居士你提醒我,却是要犯下大错了。” 他脸色绯红,分外可爱,白蒹葭心中闷笑,看着他手忙脚乱的将东西提了起来,却又迟疑道;“师父他平日不用这些东西的。” 白蒹葭揉了揉他的小脑袋,道:“你又不是他,又怎么知道他不吃这些东西了,再说了……” 她眼眸一转,眼眸里掠过一丝淘气的目光,“乾元既然跟我女儿定下婚约,那他算起来,是不是也是我的女婿了?” 重星子看着笑得和蔼的白蒹葭,只觉得心里暖烘烘的,他想了想,点了点头。 虽然并不能想像师父做人丈夫的事情,但是事实就是事实,并不能否认。 白蒹葭嘴角一勾,笑的更甜了几分,朱唇轻启,款款笑语。 “白居士说,长者赐,不可辞。” 重星子规规矩矩的跪坐在马车的另外一变,低眉顺眼,不敢看对面的师父。 乾元子白衣披散,神色淡定。 “长者赐,不敢辞?” 他清澈的目光看着桌子的小碟子,然后缓缓伸出修长秀美的手指,捻起一块赤明香,送进嘴里。 991.第991章 调虎离山 那一日的天气倒是格外的好,碧空洗的清净,红花开的繁茂。 池塘里的莲花也开的极好,看着那莲花,白蒹葭倒是想起了当初的薛九娘,不过也只是想了想,便将事情抛之脑后了,到底是没什么关系的人。 只是临上车前,回头看了一眼凌家府邸。 她前世在这府邸里住了一辈子,却总是觉得透着几分清冷和阴郁,这一世算起来倒是没住上多少时间,但是心中却透出几分依依不舍的依恋来。 “娘?”凌离儿抬起小脸,唤了一声,白蒹葭摇了摇头,上了马车。 那马车倒是极宽敞,几人凑在一处,倒也安静。 马车一路静谧无声,到了城门,见这马车上尤带着白幡素带,后面尚且带着棺木。 城门口的守卫见了前头的凌绝尘,倒是吸了一口凉气,急忙来见过礼。 立夏将一应腰牌身份给了他验看,那守卫验过,抬头看了马车,就听立夏笑道;“里头是我家夫人和小姐。” 这些家里的别说主子了,便是丫头什么的,也比寻常人尊贵些。 “难道因为凌将军,这女眷便是让人瞧不得了,连这进出门的规矩都顾不得了?” 却是一个华丽至极的声线,里面带了几丝沙哑,却更增添几分勾人心魄的魅力。 白蒹葭眼睛闪了闪,意气风发这种事情,从来不是装出来的。 昨夜倒是有人摸上了这马车,只是白蒹葭也心里清楚,这表面上的风平浪静下头,却不知道有着多少漩涡汹涌。 安静的表面下,不知道多少人在盯着这里呢。 歪在锦榻上的青年气质尊贵,华丽的黑色锦缎上绣着四爪金龙,头上束着鎏金玉冠,看上去华贵异常。 只是相由心生,意气风发这种东西,也不是能够装出来的。 被他漆黑的眼睛一瞥,却宛如蛇一样,幽幽的带着阴鸷而寒冷的光,似乎将人吞噬一般。 凌绝尘抬了抬眼睛,眼眸清冷如水一般的掠过闻人轻柔,低声道;“难看。” 闻人轻柔脸色一冷,瞥了眼那几辆大马车,低低的咳嗽两声,道;“总要按章办事才是。” 守卫听着他们二人交锋,心中暗暗叫苦。 对于进出往来,虽然所谓要求严格,但是对于某些面子上的事情,还是尽量能让就让的。 女眷娇贵,大多是由雇来的婆子查看,只是这样的话也有些贵人不欢喜自己女眷被人看见,便默认若是品行良好的三品以上大员离京之时,只要验过路引户籍,对于女眷本身是不查看的。 但是这规矩,还是有的。 听闻人轻柔这么提出来,又看凌绝尘冷幽幽的站在一旁,夹心饼一样的侍卫就不由心里暗苦了。 瞥了眼那素净的马车,又瞥了眼华贵至极的锦榻,这两个人的身份地位,都不是他们这些人惹得起的。 让他心中不由暗自后悔帮人替了这一班,即便是有女子来,惹上凌绝尘或者闻人轻柔,哪怕是一句话就可以让自己死的极惨。 闻人轻柔轻轻拍了拍手,他背后走出两个女子,顿时旁边的人一顿惊叹,那竟然是一对骨肉匀停的双胞胎,都生的花样秀美,只是一个端丽,一个活泼。 是昔日在贤王妃身边伺候的翠筱红蕖。 也是闻人轻柔的心腹。 闻人轻柔笑道;“既然凌将军怕女眷被外头男人瞧了去,不如让我这两个丫头代劳了。” 他盯着凌绝尘,慢慢的道;“昔日我这两个丫头也是见过凌夫人的,再合适不过了。” 红蕖翠筱二人身为闻人轻柔的心腹,见凌绝尘神色冷如霜雪,心里倒是不怎么害怕,红蕖俏丽,笑道;“凌夫人,我们王爷也是按规矩办事,若是没碰到也就罢了,既然碰到了,总不能任由那些有的没的欺辱于您吧。” 将那婆子的时候,绝口不提。 马车里一时毫无声音,凌绝尘眉毛一扬,眼里掠过一丝厉色。 这红蕖果然不愧是跟在闻人轻身边多年,这话说的极漂亮。 若是白蒹葭不让她看,反而落了小气的名声。 毕竟红蕖再怎么也是温柔秀丽,比起那些婆子侍卫来说,可好的多了。 白蒹葭轻声道;“既然照章办事,妾身岂有不从的,立春,你去扶这位姑娘上来。” 只听到那女子低低应了一声,红蕖笑道;“不敢,奴婢身手还算利落,不敢麻烦立春春娘。” 说着便扫了一眼闻人轻柔,不动声色的收回眼睛,才上了马车,撩了帘子钻了进去。 过了片刻,便又钻了出来,脸上仍然带着笑,只是却怎么看都有几分僵硬,就听凌绝尘冷冷的道;“我妻子儿女,一应都在里头,你可看清楚了?” 红蕖道;“都跟路引上是对的。” 又抬眼看了一眼后头的马车。 这次所带的人并不多,只是几个孩子都在一起,其他伺候的丫头奴仆,都是另外分路走的。 白蒹葭柔声道;“相公,时间不等人呢,我们和港口船只约好的时辰可不多了。” 她声音虽柔,却带着几分寒意。 就听旁边陡然冲来一匹黑马,其势甚急,倒是将旁边的人吓了一跳,马车跳下来一个玄色官袍的锦衣卫,扑到闻人轻柔面前,飞快的说了两句话。 凌绝尘耳目清明,听得清楚,却是说西门发现了踪迹。 闻人轻柔脸色一变,扫了一眼那朴素的马车,又冷冷的抿了抿唇,调虎离山之计吗? 这白蒹葭一行人在这里出城,那人却等他们出门之后,才独自出门从西门出城。 他将这凌家上下看的极紧,即便是白蒹葭一行人出了门,也没有轻忽,这后面悄无声息的小丫头,也引了那老练的暗卫怀疑。 俊脸微微一沉,身上煞气弥漫,就听凌绝尘冷冷的道;“既然已经验过无误,就不奉陪了。” 白蒹葭亦道;“这堵在路中,难免给别人添了麻烦,就容我夫妇先告退了。” 她声音轻柔,不带半分烟火气,闻人轻柔抿了抿唇,这一会耽误,后头已经积累了不少人。 他眼眸一闪,扫向那素净的马车,又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侍卫。 若是再耽误下去,那头的人只怕已经离开京城了。 992.第992章 送人 闻人轻柔素来是个骄矜轻狂的男人,从小到大,几乎没人敢忤逆他的意志。 当初闯进凌府,白蒹爽快,也极无辜,做事说话更是让人挑不出来半点错漏,他便是有再多的火气,也闹不起来。 这些日子下来,虽然凌绝尘将府里治的跟铁桶一般,他也有办法插些人寿进去。 但凡有从凌府出来的人,一旦要出城,自然会有人跟上查明身份,若是可疑便直接绑回贤王府里去。 便是大佛寺那一次,虽然闻人轻柔被游守心请去喝茶,他也知道那暗道的。 若是要出城,白蒹葭这一行也是最可能的。 到底是藏在白蒹葭这车队里出去还是趁着白蒹葭的车队吸引了自己的注意力而趁机从另外一个地方出城。 都很有可能。 闻人轻柔脸色一沉,扫向素白马车。 这是一场阴谋,也是一场阳谋。 他忽然轻轻的笑了,眉宇间更多了些勾魂摄魄的妖娆。 “红蕖你看凌夫人如何?” “端庄娴雅,世所罕见。” 红蕖垂着头,乖巧开口。 不过虽然是这么说,她词里也是暗含深意。 世所罕见四个字,可不是这么容易得到的,即便是得到了,也极容易引来那些有的没的。 闻人轻柔握拳抵唇,低笑道;“是了,便是再怎么美丽的女子,到底有了身孕,就派不上用场了。” 他眼波流转,如眼睛里藏着钩子一样。 “红蕖,本王就把你赐给凌将军了,好好伺候着。” 他瞥了一眼马车,红蕖娇躯一颤,脸上掠过一丝不敢置信之色,却极快的低下了头,道;“奴婢领命。” 闻人轻柔低笑道;“我这丫头,别的还不行,就是还算明艳,如今有个好归宿,我也放心了。” 凌绝尘扫了一眼垂头不语的红蕖,却忽然冷笑一声,道;“你自己老婆跑了,怎么就找别人撒火了。” 闻人轻柔咬牙,飞快的瞪了一眼凌绝尘,他素来跟这人不太对付,如今见他容色殊丽,虽然一身孝服,却越发显得难描难画,气势赫然。 贤王妃跑了这种事情,虽然私下里都清楚,但是面上却是掩饰的点滴不露的。 只说是贤王妃病了,如今在庵里养病。 否则若是真的传出来贤王妃跟人跑了,就算是寻回来,也算是声名尽毁了。 听着凌绝尘的话,旁边围观路人眼里都不由闪烁这奇光,灼灼发亮的盯着闻人轻柔。 看热闹不嫌事大这种事,放在那里都是通用的。 即便是不知道闻人轻柔的身份,但是听他自称本王,锦衣玉带,气质非凡,一看就是非富即贵。 这么一个贵人的老婆跟人跑了。 啧啧。 闻人轻柔笑道;“看不出来凌绝尘竟然关心这些后宅闲事呢……这空穴来风的事情也说的这么起劲,红蕖,上车吧,别耽误了凌将军的行程。” 红蕖脸上微微一红,抿了抿唇,看向马车,撩起裙子,低声道:“是。” 正要上车,却猛然听的空气中传来破空之声,声音甚厉,她心中大惊,下意识的偏了一偏,那马鞭倒是不冲她人去的,只是封了她的去路,不过看那力道威势,若是真抽上身上,即便是不去了半条命,红蕖吓了一跳,急忙停住脚步,就看见那青年冷若冰霜的脸。 一双眼睛清澈漆黑,却产生一种若是再上前一步,就决然不会留情的感觉。 她抿了抿唇,哑声道;“凌将军,奴婢是王爷赐给凌将军的……” 话音未落,就听马车里传来一个婉转的声音;“我家相公如今正是重孝,哪能收这么一个美人。” 她声音极好听,说起话来也不疾不徐的,却自带一股让人心悦诚服的力量。 众人一看凌绝尘一身重孝,又看了眼那娇滴滴的女孩子,心中倒是暗暗点头。 这凌将军虽然不解风情,下手也狠毒了些,但是人家那却是斩衰重孝,要服三年的,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却赶着往上贴,也难怪别人生气了。 红蕖心中着急,却看见闻人轻柔歪在锦榻上,伸拳抵唇,似笑非笑,“左右我便是将这丫头给了你,若是凌绝尘收不了,凌夫人便留在身边做个使唤的丫头吧。” 无论如何,他是要正大光明的在去江州的路上安插上自己的人手了。 出了京城就觉得安全?天真! “走。” 说完话,他便躺回锦榻上,眼眸一闪。 无论如何,还是要先去西门看一看才是。 他扫了一眼那马车,这些人的眼睛,真是让人讨厌! 却骤然从旁边跑出来一个幼童,叫道;“凌夫人,你把我娘还给我吧!” 闻人轻柔本来一直是似笑非笑的,眼看那幼童,却不由脸色微微一变,翠筱急忙冲了过去,将人抱在怀里,那幼童身形纤瘦,脸色苍白,虽然是极俊美的,但看那神色,显然身上还带着病,即便是大夏天,也披着一袭颇为华贵的莲青色斗篷。 翠筱低声道:“世子!” 那幼童却满脸是泪,又哀哀的叫了一声,在翠筱怀里不住挣扎。 却又一惊,见后面走来一个少女,脸色苍白,一袭素衣,却也风姿绰约,面掩白纱,只露出的眉目却是眉如远山,眼似秋水,虽然如今年纪还小,却也可以预见日后的风姿,定然是个绝顶的大美人儿。 而这两个孩子的眉目,跟闻人轻柔极为相似,一眼就可以看出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 翠筱张了张嘴,将郡主两个字吞了下去。 郡主从来都是个懂事的,今天怎么做出这种事情来了! 她千金之体,又怎么能够让这些愚民看了好戏! 闻人轻柔看着一双儿女,却低低的笑了,道;“好,好得很,你们不在府里好好呆着,怎么来了。” 闻人柳依垂目看着被翠筱抱在怀里的闻人流光,道;“弟弟想母妃的紧,我拗不过,便带他出来了。” 她脸色极苍白,这两个月下来,瘦的最厉害的,反而是这个贤王府的大郡主。 唯独一双眼睛,却是亮的灼人。 993.第993章 交还 听着外头的喧哗,白蒹葭抿了抿唇,立春撩起窗帘,看着外头的情景,倒是低声的跟白蒹葭说了。 这一对儿女,昔日怜儿是极爱重的,特别是闻人流光,生来体弱,怜儿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思为他调养身体,也就贤王那样富贵显赫的人家,各种珍贵药材不要钱的使,才将闻人流光的身子慢慢的养了起来。 隔着窗帘看去,那少女却腰肢挺拔,矜持端庄的宛如一支小白杨一般。 白蒹葭偏了偏头,低低的叹了口气,有了孩子,这事情到底是无法干净了结的。 她想了想,偏头低声跟凌慎之说了两句。 凌慎之嘴唇轻轻一抿,低声应是。 众人只看见马车上跳下来一个极俊美的少年,朗声道;“闻人世子,你娘亲与我母亲从未见过,又让我母亲从那里将你娘还给你。”少年目如朗星,清澈明亮,“你若是要娘,找你父亲便是,只是莫要在外头哭哭啼啼的,让人看见,反而丢了你父母的脸面。” 凌慎之看着那可怜兮兮的闻人流光,却微微拧了拧眉,闻人轻柔放肆狂妄,他这个儿子却因为生来体弱的缘故,宛如一只小狗一样,可怜巴巴的缩在那里,颇有些让人不忍心。 闻人流光心里有些糊涂,他看了一眼闻人轻柔,可怜巴巴的叫了一声父王,不过听凌慎之说到丢了父母的脸面,倒是挣扎起来,拼命的忍住鼻涕眼泪,只是越是如此,倒是让旁边的人,越发生起了几分怜爱。 闻人轻柔左手拍了拍儿子,右手伸手抵唇,却又忽然笑了起来,道;“听说凌夫人身边的医女,医术倒是极好的。” 白蒹葭心里倒是生起一点不妙的预感来,凌慎之朗声道;“只是精通一些调理之术而已,比起各位御医太医,可入不得眼。” 他面对着闻人轻柔阴鸷的目光,却是丝毫不惧。 闻人轻柔伸手拍了拍被翠筱抱到他身边的闻人流光,闻人流光拽着他的袖子,可怜兮兮的蹭了蹭。就听闻人轻柔淡淡的道;“既然本王给了你们一个红蕖,不如让立春姑娘来替流光调养一二?”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是一旁听见的人,都不由脸色微微一变。 贤王爷的要求,又有几个人敢拒绝的。 凌慎之也不由脸色冷了一冷,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马车里。 在这些贵人眼里,丫头到底只是奴仆,便是跟红蕖这样,无论平时再怎么体面再怎么尊荣,只要主子一句话,便是被转手送出去的命运。 “听说凌大公子和凌大小姐都是立春姑娘一手带大,这一手调养的功夫想来是不差的。”闻人轻柔慢吞吞的道,他嘴唇微微勾起,眼睛却是异常的冰冷,“若是一个红蕖不够,翠筱也一并给了你们如何。” 旁边的人,立即羡慕无比的盯着马车。 红蕖翠筱这一对能干的双胞胎美人儿,昔日曾经有人拿十颗夜明珠来跟闻人轻柔交换都被拒绝了,如今却拿出来换一个医女。 众人也不由暗自好奇,这位名作立春的医女到底有什么本事,竟然可以让人这样看重。 抱着闻人流光的翠筱手臂微微一僵,却没有说话,她们这些做奴仆的,生死都不过是主人一念之间的事情,哪里有那些有的没的事情。 闻人柳依悄无声息的走到闻人轻柔后面,却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凌慎之,最后却抿了抿唇,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现场的空气,却忽然瞬间如同绷紧了的弓弦,便是旁边围观的路人,也感觉到了中间剑发弩张的气氛。 连呼吸都不由自主的放轻了。 凌慎之却忽然又笑了,道;“前些年来我母亲身染怪病,昏迷不醒,这些年来也是多亏了立春阿姨照看母亲,又照料我们兄妹二人,贤王爷消息灵通,不会不知道吧。” “我虽然不才,却也立下重誓,有生之年,必然会将春姨视为亲生姨母,尊敬养老。” “试问谁会将自家姨母拿去交换两个丫头。” 他年纪虽小,说其话来,却是铿锵有力:“如今世子方失了母妃,这些年来,也是翠筱红蕖两位姑娘照看于他,贤王爷既然心疼世子,又何必在这种时候,将世子唯一的依靠换掉。” “贤王爷如果需要医女,容我书信一封,给予我外祖父,让他从家养医女里,挑拣两位给与王爷!” 铿锵有声,即便是面对着闻人轻柔可怕的气场,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退惧。 凌绝尘冷冷的扫了一眼在场众人,却忽然开口道;“既然已经验证无误,走。” 他声音清冷,却带着一股强硬。 既然凌绝尘下令,一行马车便自然前行。 闻人柳依一急,下意识的跨了一步,又回头道;“父王,母亲……”她抿了抿唇,她能够感觉的到,血脉相连的感觉,正在渐渐远去。 甚至隐隐生起一个念头,闻人流光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拽着闻人轻柔的袖子,叫道;“我要母妃,我要母妃。呜呜呜……母妃不会我不要我的,她不会不要我的。” 他本来是个粉妆玉琢的娃儿,此时哭的满脸是泪,翠筱虽然拿了帕子不住的为他擦拭,又低声哄着,他眼泪却流的跟断线的珠子一样。 闻人柳依脸色却一点一点的白了下去,看向闻人轻柔;“母妃……” 闻人轻柔抵唇轻笑,瞥了一眼闻人柳依,却见那马车里忽然撩起一点缝隙,凌慎之道;“给你——让那孩子别哭了。” 伸手掷出一物,闻人流光接在手里,却在一张手帕包着几块板蓝根糖,不由脸色微微闪烁,恨声道;“谁稀罕这些东西。”正要丢掉。 闻人轻柔却笑道;“给你弟弟吃一颗吧。” “这东西……” “凌慎之再蠢,也不会在这种东西上动手。”闻人轻柔目光悠远。 闻人柳依抿了抿唇,捻了一颗板蓝根糖先自己尝了尝味道。 板蓝根先甜后涩,清热解毒,凉血利咽。 994.第994章 板蓝根药糖是用将板蓝根跟蔗浆一起熬制出来的,中间又加了一些东西,倒是将那板蓝根的涩味压制了下去,不过在舌根深处还是能尝试一丝淡淡的苦涩。 夏日的时候,立春也经常熬制这样的东西让凌家兄妹带着吃着顽儿。 她尝过无错,看了一眼闻人轻柔,方才拈了一颗,送到闻人流光嘴里,闻人流光抽抽噎噎的,却死死的攥着闻人轻柔的袖子不肯放手。 “父王要去西门?”想起刚才听到的话,闻人柳依眼眸微垂。 “不去。”闻人轻柔顿了顿,道;“你随我入宫。” 他意味深长的打量了一眼女儿,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丝邪气的笑意。 却再也不看那白带素幡的车队一眼,他将儿子抱在膝盖上,又让闻人柳依上了小轿,便跟出城的车队分道扬镳了。 闻人柳依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那车队,却是什么都看不出清楚,她握紧手里的手帕,低声道;“母妃……你不要我们了吗……” 她想起那个女子离开贤王府的时候,那冰冷的眼睛和决绝的身影。 大概从哪个时候开始,她就隐约的明白,那个温柔和顺的母妃,是真的不在了。 但是……到底心有不甘。 她低低的叹了口气,咬了咬唇,修剪整齐的指甲,却深深的陷入了掌心。 凌慎之坐回马车,就看见凌离儿闪亮亮的目光,她怀里还抱着灵儿,却抓起了灵儿的小手,一摇一摆做招财猫的样子,笑吟吟的道;“大哥好厉害呀。” 灵儿也笑的十分可爱,嘻嘻的重复着呀呀的声音。 她养的精细,小脸粉嫩,刚长开的眉目倒是极似凌绝尘,却柔和了许多,看上去殊丽非常。 虽然不懂,这娃儿却笑的天真。 凌慎之瞥了一眼凌离儿,伸手将笑儿抱在怀里,低声道;“只是那两个孩子,未免太可怜了些。” 凌离儿眼睛一转,道;“你倒是看上那小郡主了?” 凌慎之瞪了她一眼:“你脑子里装的什么东西。” 白蒹葭淡淡的开口;“有因才有果,当初既然选择了哪条路,自然也是这样的结果。” 当初强取豪夺的时候,自然也应该有这些心里准备。 凌离儿咯咯笑道;“人家身份尊贵的很,又不是灵儿这样还离不得娘亲的。”她又捏了捏灵儿白糯粉嫩的小手,只感觉手感跟面团儿一般滑腻,“再说了,又不缺吃穿用度,若说可怜,比他们可怜的人可多的是。” 她虽然天真,说起话来,却很是伶俐。 凌慎之想起那个身影,倒是微微点了点头,他也不过是瞬间感悟而已,瞬间就已经想开,看着一脸娇笑的凌离儿。 “那刚才让我将药糖给人的,又是那个?” 凌离儿一脸无辜的转过头去,捏着灵儿的小手一摇一摆的,小声哼着一首童谣,假装没有听到哥哥的话。 灵儿一早就被折腾起来换了一身小绿衣服,八个月的孩子体重还是颇为惊人的,凌离儿抱了一阵,便将娃娃放在身边,看着她啊啊呀呀的去抓一个碎布做成的彩球。 然后抱着那小彩球,慢悠悠的朝着笑儿推了过去。 两个小娃娃倒是玩的开心,凌离儿在一旁就忍不住有些手痒,看着那彩球咕噜咕噜的滚了过去,便眼睛一转,瞥了一眼专注看着那小彩球的灵儿,轻轻伸手。 “啪。” 在灵儿肥嫩的小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 “咻?”灵儿伸手捂住小屁股,一脸迷惑的看着姐姐。 凌离儿伸手就将那彩球拣了起来,笑嘻嘻的道;“小灵儿,这彩球送给姐姐好不好呀?呃……快放开!” 笑儿却跟刚学会吃肉的幼兽一样,死死的抓住了自己的猎物,凌离儿的胳膊,他两只胳膊紧紧的抱着凌离儿的小臂,便腾不出手来,只是气鼓鼓的鼓起了脸颊,死死的咬住了凌离儿的衣袖。 凌离儿唯恐摔了他,急忙先是叫哥哥,又是叫娘,又唯恐动作大了摔了笑儿,又怕真被笑儿咬到身上,一时看着笑儿那样子,又忍不住要笑。 白蒹葭本抽了一卷书出来正在翻阅,结果转眼间就看见孩子闹成了这个样子,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凌离儿挣扎起来,只是手上笑儿却攀着不肯松手,他倒是长得极快,也是白白胖胖的,凌慎之急忙将笑儿抱在手里,只是笑儿却抱的死紧,还是白蒹葭一旁笑着道;“让你抢你妹妹的彩球,还不快将那彩球还给他。” 凌离儿急忙将那小菜球在笑儿面前挥了一挥,就看见小孩儿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那彩球飘来飘去。 她觉得好玩,倒是咯咯一笑,又将那小彩球藏到背后,看着笑儿脸色骤然变了,不由哎呀一声,道;“娘你看,笑儿竟然真的能认出呢,笑儿笑儿,叫姐姐,姐姐就把这小彩球给你顽儿!” 她一会将那彩球在笑儿面前晃晃,一会又将那彩球藏到背后,一会又拿了出来,看着笑儿一双眼睛扫来扫去,玩的好不开心。 白蒹葭道;“好了,别欺负你弟弟了,你都多大年纪了,还跟个小娃娃顽儿。” 话音未落,却听得嗷呜一声,笑儿跟幼犬一样扑了上来,张开还没长牙的小口,就朝着凌离儿握着小彩球的拳头要了过去。 倒是把凌离儿吓了一跳,唯恐他摔了,急忙将人抱住,虽然咯咯笑个不停,却也将那小彩球递了过去。 这些日子下来,她倒是经常这么跟两个娃娃一起玩耍,也十分精通怎么逗弄孩子但是不把他们惹哭。 笑儿将那小彩球抱在怀里,顿时心满意足的安静了下来,笑的眉眼弯弯,跟个小仙童一样。 这时候马车却骤然停住,白蒹葭不由咦了一声,只听着外头传来一个男子清朗的声音。 “多亏凌将军这些年来保卫疆土,方才有了我等的安居乐业,所以在下特意在此等待。为凌将军送行。” 那声音,白蒹葭听在耳朵里,还是有几分熟悉。 995.第995章 朱颜 夏日的阳光,让官道旁边的柳树都无精打采了起来。 灼烤得路旁的黄土异常的干,听说再往北边去,已经有些闹旱灾了。 那青年一身柳青长衫,玉面朱唇,剑眉朗目,虽然额头上也有一些汗水,却也掩不住风姿卓越。 他站在官道旁边的亭子里,旁边放着些闲物,笑起来倒是异常耀眼。 就看见面前的车队毫不理睬,仍然朝着前路缓缓行去。 不由呆了一呆,等他回过神来,那车队已经过了一半,不由急道;“唉,听我说说啊!” 那车队那里理他,朱颜心中一急,拔腿就追。 倒是白蒹葭听着他匆匆的声音,忍不住笑了笑,召了立春过来让立春说了两句话,又看见凌离儿在那里抱了灵儿充作玩具娃娃一般逗着笑儿玩,不由摇了摇头,伸手将笑儿抱了起来,笑儿回到熟悉的怀抱,哼哼唧唧起来,咕哝道;“坏……mama……坏……” 凌离儿做了个鬼脸;“小告状包。” 脸上却尽是怜爱之色,白蒹葭摇了摇头,凌慎之伸手从凌离儿怀里将灵儿抱了出去,递到灵儿身边,看着两个小娃娃凑在一起玩着小彩球,凌离儿颇不是滋味的嘀咕道;“我小时候也没有这样粘哥哥啊。” 白蒹葭含笑看着一对小娃娃,立春撩起帘子,道;“将军,这位朱公子乃是故人,还请暂时留步。” 朱颜总算是赶上了那马车,看见那马车停了下来,不由松了一口气,急忙擦了擦额头的汗,仪容整齐的上前两步,就感觉那青年的眉目冷若霜雪的落到自己身上。 简直就好像赤身果体的挨刀子一样! 朱颜看着熟悉的眉目,心里想起当初少年情窦初开的时候,不由脸色微红,也不知道是晒的,还是一路跑来给热的,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朱颜尴尬的擦了擦额头,道;“凌……凌将军好……” 当初说起来,凌绝尘对他也是有救命之恩的,但是那个少女虽然冷淡了些,但是也不像现在这样冷若冰霜的,让人一看就心里发恘。 凌绝尘冷淡的目光从朱颜身上扫过,道:“立春。” 立春被白蒹葭附耳说了两句话,如今听得凌绝尘这样说,心里自然明白凌绝尘是不愿意白蒹葭出来见人的,即便是故人,但是也是个男人! 当下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道;“我家夫人请问朱公子有何贵干?” 却暗自留意朱颜的神色。 当年闻人乐节寄养的朱颜家里,被朱颜视为亲妹妹一般,百般回护,如今闻人乐节上位,自然也少不了朱颜的好处。 如果还把他当成当初那个天真爽朗的朱大少爷,只怕把自己卖了都不知道。 朱颜看着眼前侍女温和有礼的脸,这个侍女的五官虽然成熟了很多,但是还是能依稀看出十年前的样子,他抬头飞快的看了一眼那马车,然后笑道;“春姑娘,算起来也是十年未见了呢!” 立春点了点头,笑道;“这天气酷暑,还劳烦朱公子在这里等待了。” 朱颜急忙摇了摇头,看了一眼那马车,伸手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消息爱,抿了抿唇,道;“晚雪当初走的急,留下这个东西让我交给你们。” 他顿了一顿,又低声说了两句话,后面才有小厮抬着一个大瓷缸子一颠一颠的跟了上来,他看见那瓷缸子,顿时便笑道;“这是我这段时间酿出来的一点东西,味道倒是不错……这是报当初的救命之恩,还请凌夫人不要嫌弃。” 他自然可以看出凌绝尘对自己的嫌弃,便将这话托到了白蒹葭的身上。 却瞬间感觉身上的目光更冷淡了些,不由暗自奇怪,他也是八面玲珑的人,却不知道自己那里惹了这位将军的不快,当初…… 他眼睛却陡然一亮,隐约明白过来,当初那位灵姑娘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却也十分忌讳有人靠近白蒹葭,这白蒹葭是大家夫人,这么多年下来,这做丈夫的自然极不喜欢男人跟她扯上关系。 想不到自己聪明一世,反而这时糊涂了。 正心里暗自着急,就听马车上传来带笑的声音,道;“劳烦朱公子费心了。” 说着便召了立春回去,端了一碗水出来,道;“只是如今也没什么好东西可以回报朱公子,只有这一碗水聊表谢意了。” 朱颜看着那一碗清水,眼睛却陡然一亮,眼眸一转,笑道;“不敢当,不敢当。” 便将那清水一饮而尽,凌绝尘坐在马车上,马鞭一指,道;“搬到那里去。” 指的是后头几辆马车。 白蒹葭既然开了口,他即便再不愿意,也是不拒绝她的。 眼眸深沉的看了眼立春手上的小匣子,却抿了抿唇,最后将脸扭到一旁,道;“上车。” 立春看着后面的几个人将那瓷缸抬上马车,倒是十分沉,那两个小厮都是身强力壮的,也有些吃力。 朱颜眼看差不多了,方才拱了拱手,就感觉凌绝尘冷如霜雪的看着自己,明明是酷暑天气,却莫名其妙的感觉有几分寒意——在这位身边避暑倒是极好的。 他心中莫名的生出一个念头,却很快甩开,后退几步,笑道;“在下就恭送凌绝尘,一路顺风了。” 立春上了马车,那马车方才继续前行,立春将那匣子交到白蒹葭的手上,白蒹葭摆弄了一会,便收了起来,倒是凌离儿有些好奇,滴溜溜的转了两次眼睛,伸手摸了一次,被白蒹葭将手打了回来,便索性缠着白蒹葭撒娇撒痴,白蒹葭戳了戳她脸颊,道;“外男的东西,你也好意思碰。” 方才安稳了下来。 晚上到了一处驿站,却袖了那匣子进了屋子,两个娃娃已经被立春带了过去,这一路下来,不比家里方便,两个娃娃开始玩的开心,后来也累了,就着鸡汤南瓜泥吃了小半碗牛奶蛋黄米汤粥,便迷糊的眼睛都睁不开了,被立春抱着回去睡了。 凌绝尘还有些事情要安顿,等他巡查完了车队,进屋就看见白蒹葭若有所思的打开了那个匣子。 996.第996章 江风 那个匣子不过巴掌大小,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料子也是很普通的紫心木,打开一看,却是一叠银票,上头压着一支玉簪,一支银簪。 她将那两支簪子拿在手里,那银票有数万之巨,便是一方豪富,只怕手上也没这样多的银钱。 白蒹葭叹了口气,将那簪子细细摩挲了一番,玉簪上头刻了一个慎字,而银簪上头白蒹葭仔细找了找,才寻到了一个离字。 凌绝尘一脸沉肃的走了进来,白蒹葭便摆了摆手,将东西收了起来, 那两支簪子她想了想,还是格外拣了出来,剩下的银票却是没动,交给一旁的立春让她格外仔细的收了起来,道;“这里头的东西,没经过我吩咐,不要让人动用。” 立春知道白蒹葭虽然用钱,但是也只是用而已,今见她格外看重,又听到她的吩咐,想到朱颜,倒是心里不由暗自嘀咕。 如果让将军知道,只怕那位公子…… 不过她看了一眼白蒹葭,见她神色坦然,想到白蒹葭的性子,便将东西收了。 说了一声,便悄无声息的告退了。 白蒹葭轻声道:“昔日我在秋水村的时候,遇到那张家小姑娘,想不到倒是结下了一桩善缘。” 那两支簪子一个是男孩子用的,一个却是女孩子用的,白蒹葭何等聪明,便知道这只怕是当初张翠翠给凌慎之和凌离儿准备的。 当年种种情况下,张翠翠已经明白过来两个孩子只怕不是自己哥哥的骨血,不过当时她对于两个孩子都是极爱护的,后来手上有了钱,只怕也买了这两个东西。 这两支簪子虽然进不了白蒹葭的眼,但是也是价值百两的东西,而且看起来也颇有一些年头了,想来是当初张翠翠就攒下的东西。 后头那些银票,也是张翠翠这些年来攒下的工钱。 既然托了朱颜在这种时候送上来,自己收了反而让她安心。 左右就当她存在这里的一份体己钱了。 她心中坦率,一路下来也有些劳累,跟凌绝尘说了两句,拿了帕子将两支簪子裹了,心里打定主意,便香甜的睡了过去。 凌绝尘在床边看了一会,悄无声息的走了出去,掩上房门,却见窗外一弯钩月,垂了垂眼睛。 第二日一早立春寻了个匣子来,将两支簪子另外用帕子掩了收了,上车走了半日,便到了一处港口,弃车登船。 凌离儿毕竟年纪小,这还是头一回坐船,颇为激动,长工小厮们将马车上的东西一样样搬上早就预定好的船只,她站在港口,只觉得心旷神怡,这些日子以来闷在马车里的郁气一下都散了过去。 凌慎之当初跟苏正则去靖州的时候,倒是走过水路,不过见这情景,倒是也觉得心胸开阔,两兄妹在河边吹了会风,凌离儿叹道;“听说那苏杭二州,都是水中有城,城中有水,居住在这水湖之中,不知道何等快意。” 面上升出悠然向往之色。 却知道自己这样的家世,只怕是永远也到不了那书中所说的地方。 心中对于凌慎之,却颇为羡慕。 凌慎之道;“那江洲也是山水湖泊之地,否则也不会有个****了,这一去三年,你倒是可以过些神仙日子。” 凌离儿眼睛一亮,正好看见白蒹葭正站在江边,不由笑盈盈的凑了上去,撒娇道;“娘亲,江洲那是个什么地方?” 白蒹葭见她眼睛晶亮,便笑道;“我当时安心养胎,可不清楚。” 眼看凌离儿鼓了鼓小嘴,又温声道;“当时我倒是寻了江洲的两个母女伺候着,你若有什么好奇的,问她们便是。” 她所说的便是常露母女。 凌离儿眼睛转了转,心中一动,道;“家里又不缺使唤的,怎么还去外头找人?” 白蒹葭笑道;“不过是做些粗使活儿。” 便将当初去李子巷的事情跟凌离儿说了,听说那李子巷的传说,凌离儿倒是眼睛一转,就听着船上传来声音,唤了她们上去。 她精神十足,蹦蹦跳跳的上了船,还朝着凌慎之挥了挥手。 白蒹葭也不是头一回了,见凌离儿活泼,倒是含笑跟着上了。 只觉江风阵阵,耳边又不时传来热热闹闹的各种声音,比起严谨热闹的京城,更是多了几分说不出来的勃勃生机。 她心中一松,轻移莲步,正踩到了那上船的板子上,却哎呀一声,身子腾空,却被凌绝尘抱在怀里。 白蒹葭又气又羞,还看见凌离儿冲她扮了个鬼脸,不由拧了一把丈夫,小声道;“孩子在看呢,你这做什么。” 简直跟抱小娃娃没什么两样。 凌绝尘见她脸色羞的通红,低声道;“这不好走。” 声音却有几分低沉。 白蒹葭撇了撇嘴,这从港口到大船,上面都搭着板子,其实颇为宽广,可以容纳两个成年人并肩走动了,她身段袅娜纤细,走这么一段距离,实在是容易的很。 不过却听凌离儿在那里叫道;“娘,快上船呀。” 白蒹葭见凌绝尘不为所动,脸上通红,戳了他一下,道;“都老夫老妻了……唉,还不快抱我上去,在这里让人看笑话吗!” 凌绝尘风姿绝世,附近便有不少人偷偷看她,如今见他将人抱在怀里,眼中都有了不同的神色。 他却毫不在意,只是抱着怀里的妻子,踏上踏板,脚步沉稳,脸色沉静。 白蒹葭在他怀里,却有一缕江风绕过来,撩起了她一缕发丝,本来怦怦乱跳的心却安静了下来。 只能看见那青年线条完美的下巴,却骤然心中一片风清月朗。 那京城里的种种事情,那旧日各种恩怨,似乎都在这一刻被这江风吹散了,最后只剩下天边的一抹云淡风轻,身边一缕清新的水汽。 她抿着唇,轻轻一笑,眼睛一转,伸手出来悄悄的握住了青年的一根手指,那青年的身体抖了一下,却很快的镇定了下来,就听怀里女子轻声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这首蒹葭,凌绝尘还是极熟的,低头一看,却见白蒹葭眉目含笑,明明念的一首诗经,宛然那个伊人,却是凌绝尘一般。 岁月静好,蒹葭苍苍,莫不如是。 997.第997章 虞江离与辟芷兮 夏日的阳光,无论是过了多少年,总是灼热的让人心烦意乱。 到了这样的天气,即便是再热闹的地方,也少见人影,唯独京城一角。 不时响起的蝉鸣,交织着诏狱里的惨叫,才让人心里多了几分凉意。 一个穿着官袍的青年走在道上,他脸色苍白,神色冷厉,走过的地方,留下了一路血迹。 连每一个手指,都是浸透了血的,那一身紫色官袍,更是好像从血里捞出来一样。 从阴暗冷湿的牢里出来,乍然看见外头的阳光,也不由一阵头晕目眩。 这天牢里的看守,也是在阴暗里谋生的人,也不由下意识的远离了这个阴冷的俊美青年。 他也不在意,自打三年前他接掌玄衣卫,手握绣春刀以来,大概只有每次身上溅血的时候,才能感觉到一点自己还活着的温暖。 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文武百官,无不闻名变色。 何等威风的京城新贵。 摇摇晃晃的出了诏狱,日头又更烈了些。 他一个趔趄,便摔倒到了路中间,倒是将那路过的马车吓了一跳,还好那操车的是个好手,急忙一拉,总算是堪堪止住了。 大概是眼光照的人头晕,才会跌倒。 车把子见那一大摊血迹,倒是吓了一跳,不过见他官袍,倒是脸色微变,低声道;“是叶大人。” 一个极好听的女子声音响起;“那个叶大人。” 迷迷糊糊间,倒是有几分眼熟。 车把子道;“是玄衣卫督主叶澄江大人。” 他歪在地上,莫名的觉得阳光烈的厉害,那女子声音,也有几分耳熟。 “那又怎么样?玄衣卫的人,就可以碰瓷我家吗?我们可是好端端的在路上走着他自己撞上来的,别理他,我们绕道走。” 叶澄江低低一笑,挣扎着坐了起来,他所坐的地方,留下了一块极大的血迹,“凌小姐何出此言,下官再怎么浅薄,也不会做出碰瓷这种东西。” 那车把子吃了一惊,这位叶大人可是冷若冰霜凛若霜雪,虽然生的好,但是却很少有人看见他的笑意。 据说当年他不过十六岁,监斩台上冷艳一笑,手下便是数百条性命。 又有一笑映血的名号。 那马车里静了静,道;“你说谁?我怎么不知道?” “凌家大小姐……”叶澄江听着里面装懵,他神色好了些,倒是站了起来,又恢复了以前冷漠阴鸷的表情,“凌离儿,前头不知道多少人在算你入京的日子,你倒是悄无声息的就这么摸了进来。”他扫了一眼那简单的小油车,眼中掠过一丝笑意。 马车里少女声音宛如银铃,“凌家大小姐是谁呀,我不知道,你既然没事,我们就走啦,阿福,走啦。” 那个叫阿福的车把子暗自叫苦,这位厉鬼残酷冷血的名声,这些年来可是他们知道的,大小姐刚回京,怎么就招惹上这么个祸害。 他是个想的多的,只觉得这位督主倒在自家马车面前,想来是没什么好主意的,听主子这么说了,他倒是应了一声,急忙上了车,就看见那少年还直挺挺的站在那里,眉目冷峻,眼眸深沉。 他也是见识广的,见他神色,也不由心里暗自打了个哆嗦,那马车里少女又道;“叶督主,麻烦让让,我还赶着回家呢。” 叶澄江抿了抿唇,又抬头看了一眼那马车,下意识的伸手揉了揉自己的手背,心里暗自道,快四年啦,阿福心里正七上八下的,就看见那位叶督主竟然真的朝着旁边走了开去。 他心中虽然讶异,却很快开了车,他手上的技艺是极好的,不过感觉那少年的眼眸跟钩子一样直勾勾的盯着那马车,心里倒是暗自哆嗦了一下。 被这位惦记上的人,可没有什么好下场。 凌离儿这些年来,跟着父母在江洲住的乐不思蜀,这次回京城里来,却是因为白老太爷颇为想念自己的外孙女儿,再说出了孝,凌慎之也要准备科举了…… 如今母亲身子不便,弟弟妹妹们又小,自然就只有自己最是方便了。 凌离儿倒是眼眸轻轻一暗,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当年那位苏正则,本是个父不详的,结果不曾想太上皇遇到先太子托梦香火之事,本来请了乾元子这位真人来是想寻一位合适的子弟入继承嗣,结果乾元铁口直断,这位苏正则苏公子,正是当年太子闻人乐节留下的一点嫡系血脉。 当年先太子与苏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这些年来也没人知道,不过在上头的示意下,自然是一段佳话不提。 不过苏正则却是个死心眼的,改姓不改名,只叫做闻人正则,入了皇家玉牒,被封为长安王,连苏晚雪都被封了一个一品夫人,极得太上皇和皇上宠爱,经常被召入宫中陪伴,跟着一众皇子进学。 长平久安,这名字倒是简单粗暴的很。 保你一世富贵尊荣,不过若是想要什么有的没的,可是半点没了。 当年苏正则跟凌慎之同拜在谢先生门下学习,也是意气相投,这些年来,也常有一些书信往来。 却不知道那里来的消息,甚至还有几位,眼看着她要及笄了,便起了心思,眼看着她出了孝,便将主意打在了她的身上。 不……是打在了他们两兄妹的身上。 若非如此,凌离儿在江洲正过的乐不思蜀,那里会回到京城这地方。 却没想到刚回到京城,竟然就碰到了叶澄江。 凌离儿眼眸微动,她身边的大丫头替她添了些茶水,这次轻车从简,身边只有这个叫做清涟的丫头。 这京城虽然繁华,却酷热的厉害,那茶水是早就她母亲做的花茶,这次从江洲回来,她最舍不得的就是母亲做的各色点心了,还是白蒹葭心疼她,又额外多做了许多花茶。 木樨、茉莉、玫瑰、蕙兰、莲桔、栀子、梅花…… 这马车里东西不多,却每一样都是凌离儿顶喜欢的,便是这花茶,也装了足足一小箱子,即便是敞开了牛饮海喝的,也足够吃上两年了。 998.第998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2) 此时冲的,便是金银花茶,最是适合这酷暑,再清热解毒不够。 凌离儿喝了一口花茶,心里平静了些,对清涟道;“给我查叶澄江。” 若说这是赶巧了,她是不信的。 而且别说她这悄无声息的回来就这种情况下碰到了叶澄江,叶澄江竟然仅凭声音就可以一口叫破自己的身份——自己在江洲这么多年,这还是头一次回京!当年虽说是跟叶澄江见过,但是也那时候年纪还小,更没有变声,跟现在差异是极大的。 自从阿福说是叶大人,她才开口说话,想要看看那叶澄江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否则这种时候,早就交给清涟打理了。 清涟低低的应了一声。 清涟做事凌离儿还是很放心的,既然吩咐了下去,又行了小半个时辰,就到了一处院落。 她小时候在白家跟着凌慎之一起进学,如今见着外头熟悉的景象,下了马车,就瞧见外头的熟悉景象,倒是脸上露出一点笑意来。 她本就生的极美,此时嫣然一笑,却是眼下红痣妖娆生辉,极是明艳,里头一个端庄仆妇领了几个丫头来,道;“一大早的就喜鹊叫呢,老太爷就说大姑娘该来了。大姑娘请随奴来。” 凌离儿嫣然一笑,看着后头抬了一顶小轿,也不客气,上了轿子,众人抬起轿子,依旧前行,她如今见这环境,却跟记忆中没什么两样,不由心中感叹,倒是将遇到叶澄江的不快扔开了些。 却是一处书楼,上面书了子思楼三字,轿子停了,那仆妇道;“家中有规矩,奴等不能进书楼,还请大姑娘自去。” 急忙扶了凌离儿下轿子,凌离儿想到太爷爷素来严厉,虽然活泼,也不由深吸了口气,她也是知道白家规矩的,当下定了定神,暗自琢磨了下,实在不行,就把那叶澄江丢出去吧。 哼,总能给他找点事情。 如今白老太爷早已经退休在家里享受含饴弄孙之乐,精心教导白瑾然与白琳琅,因为今日凌离儿到了,便免了两个小的功课,一早有人禀告说凌离儿到了,当下便让人去接了凌离儿进来。 当日凌离儿也在这子思楼里读书,如今见了这番景象,心中怀念,进了屋里,却见雪胜衣领了两个小的,背后簇拥着几个麽麽奴仆,瞧见她进来,便冲她微微一笑,十分温和。 白老太君却坐在上座,须发如银,十分硬朗,看起神色来,倒是比当年凌离儿离开京城的时候精神好的多了。 白瑾然已经是个颇为俊秀的少年郎,君子如玉,甚是温润,不过瞧见凌离儿起来,却不动声色的手指微微一曲,做了个手势。 凌离儿看得清楚,倒是心中一抽,他们当年一同读书,私下里小动作凌离儿还是做了不少的,至少白瑾然这个小动作—— 有!考!试! …… 果然,白老太爷没说两句话,就开始话里有话的敲打考究凌离儿了,凌离儿虽然聪敏,但是白老太爷那样的老狐狸,还是吃了些亏。 最后只得撒娇告饶。 不过对于这个凌离儿的学识,白老太爷还是很满意的,不过他却没有说出来,只是留了凌离儿用饭。 听说凌离儿一回京就遇到了叶澄江,白老太爷倒是警惕了起来,道;“你离叶澄江那小子远一点。” 凌离儿心里暗自嘀咕,却道;“太爷爷,那叶澄江是外男,我自然不会见他,不过我总觉得他在图谋着什么……” 她虽然没有多说,但是心里却是明白的,还能图谋什么,不过是背后的凌白两家罢了。 这凌绝尘一根独苗一枝独秀,当初跑去了江洲,这些年基本就没个踪迹,这京城里的事情从来是层出不穷的,甚至有不少人都将那鬼帅的名声忘了。 就是那游家,这些年下来也积攒了不少势力,眼看着凌绝尘几个孩子要长成了,倒是有些蠢蠢欲动了。 白老太爷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小姑娘家家的,想这些做什么。”虽然是这么说,但是眼中却露出了一点寒意。 “嗯!我知道太爷爷一定会解决这些坏人的!”凌离儿眼眸一转,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匣子,道;“这是哥哥的功课,我特意带来的,等太爷爷你改完了,我回头再让人带回江洲去。” 想起凌慎之,白老太爷也点了点头,那孩子倒是谨慎老成的不像个普通的孩子,脸上倒是露出些怀念之色。 无论是抒怀还是瑾然,年少的冲动也是有的,当年白蒹葭诈死,倒是让白抒怀将凌绝尘恨进了骨子里,瞬间就老成了起来,本来他还算再磨练白抒怀几年在放他的,结果见他受此之痛,反而老练了不少,便也将白抒怀提前放了出去。 凌慎之也没受过什么委屈大变,这性子…… 大抵是从了凌绝尘吧。 白老太爷留了凌离儿吃饭,一桌子的菜,倒是有好几样是凌离儿喜欢的,凌离儿倒是将身边的白琳琅照顾的妥妥当当的。 雪胜衣笑道;“看起来我们离儿真是个贤惠的,看这孩子顾得,琳琅可是个小撒娇包,平时让她吃东西可不容易。” 凌离儿弯起唇角,想起家里一对弟妹,道;“灵儿素来黏我紧,笑儿……”她倒是忍不住噗哧笑了起来。 说着便夹了一个水晶包给一旁的白琳琅,白琳琅听母亲说到自己,眼眸一转,娇声道;“娘你说我坏话!人家,人家可乖啦!”说着便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凌离儿,唯恐凌离儿信了雪胜衣的话。 听凌离儿说到弟妹,白老太爷倒是皱了皱眉。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京城里开始有传言的,凌家的二公子藏之,在抓周的时候,竟然抓了妹妹的绣花小鞋。 这简直就跟那些抓脂粉的纨绔子弟没什么两样,定然是个没长进的。 他倒是不在意这个,左右抓周不过是一个好彩头,要么是天恩祖德、升官发财,要么也是口道福儿,及时行乐。 这凌藏之抓周背后的风言风语—— 哼,就算是凌绝尘走了,这京里有些人,还是惦记着呢!不过这些事情,就不要给小孩子说了! 999.第999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3) 院子是昔日白蒹葭在家里住的,本来就一直有人收拾着,又听闻凌离儿要回来,又让人添了不少东西,额外添了两个大丫头,四个二等丫头,八个三等丫头并十六个洒扫丫头。 凌离儿瞧着那几个丫头倒是笑了,让清涟拿了钱赏了,又训斥了两句,两个大丫头一个唤作锦书,一个叫做尺素,都是雪胜衣精挑细选出来的人物,不仅人生的端庄秀美,而且十分有分寸。 凌离儿虽然身子康健,也有些疲累,沐浴之后换了身素白单衣,擦干头发看了会书,便上床睡了。 第二日一早,刚用过早饭,就瞧见清涟从外头走了进来。 便伸手将伺候的锦书尺素两个人打发了下去,清涟从袖中掏出一卷薄绢,递到凌离儿手里。 凌离儿瞧了她一眼,道;“你一夜没睡也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看着清涟退了下去,方才将那薄绢打开。 三两下看完,倒是啧啧两声,不过想到如今不在家里,急忙将自己吧唧嘴的事情抿了下来,就瞧见雪胜衣带着白琳琅,笑吟吟的走了过来。 小姑娘脸上羞红,穿着水红色的襦裙,看上去就十分软糯可爱。 凌离儿心中一动,招了招手,白琳琅笑着叫了一声大姐姐,又偷看了一眼雪胜衣,才笑着扑了过来。 雪胜衣道;“老太爷在子思楼等你开课呢。” 瞧着一桌子的菜让凌离儿吃的不少,心中还算满意。 …… 果然昨天的考试成绩让人不满意了吗,不过看雪胜衣的神色,凌离儿还是猜的出来,雪胜衣是怕自己住的不习惯,或者丫头伺候的有什么不好,所以特意一早来给凌离儿撑场子,让那些丫头不要轻忽了这位表小姐。 凌离儿不动声色的将薄绢收起,就听雪胜衣道;“清涟呢?” 凌离儿笑道:“我打发她去做了些事情。”却见白琳琅脸上微微见汗,拿了帕子替她擦了擦汗,见雪胜衣妆容严谨,不由皱了皱眉,道;“大舅母你要出门?” 雪胜衣抿了抿唇,点了点头,低声道:“太上皇的身子……” 她虽然没多说,但是凌离儿眼睛一转,却明白过来。 闻人嘉和的身子已经越发不好了,闻人乐节也张榜天下招募各种名医,只是众人都心里明白,只怕是没有什么作用。 前世的时候,闻人嘉和在闻人乐节继位的时候就驾崩了,这一世多亏白蒹葭用那庄园里的药材和湖水调制出来的丹药,给几乎油尽灯枯的闻人嘉和补充元气,然后延长了不少寿命,但是纵然如此,到底天意难违。 自从闻人素微远嫁岭南,白蒹葭远走江洲,如今这京中,最得太上皇宠爱的,除了闻人正则就是雪胜衣了。 也经常召雪胜衣进宫回忆一些闻人素微和昔日宫中的事情。 心里飞快的将这事情掠过,凌离儿牵了白琳琅的手,笑道;“我带小琳琅去子思楼就好了。” 桌子上有新鲜的荔枝,便拣了两颗剥皮喂给了白琳琅,白琳琅吃了一颗,便摇了摇头,又捡起一颗,剥了皮先喂了凌离儿一颗,又拣了一颗给她母亲。 白琳琅嘻嘻一笑,雪胜衣点了点头,又跟凌离儿说了两句,两人一起出了院子,便各自分手离去。 凌离儿的日子倒是过的极安静,每日安安分分的跟白琳琅一起上课。 不过白老太爷只带他们三个学生,凌离儿头一日到的时候,考试便摸清了凌离儿的程度,因材施教。 白老太爷年轻的时候,也是琴棋书画诗茶酒无一不通的翩翩公子,此时从位置上退了下来,便一心一意的养育几个娃娃。 只是自从白琳琅后,雪胜衣身子太弱,也是再难生养了,否则若是再生一个小的,只怕白老太爷是要在身边一手养大了。 白抒怀偶尔也觉得爷爷太宠孩子了,不过看白老太爷这样高兴,便心里道宠就宠吧,不过到底是有分寸的,两个孩子都极乖巧。 凌离儿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日就跟在白老太爷身边。 外头的人隐约知道她的举动,心中暗自骂了两句。不过比起山高水远的江洲,毕竟人在京城里,总比以前好的多。 她也浑不在意的样子。 安静的日子过了没几日,便有人登门造访来了。 是镇南王家的重孙媳妇秦念儿和她的小妹妹秦娴儿,还有穆绵绵和她的大女儿穆金玉。 秦娴儿算起来年岁跟凌离儿差不多的年岁,也是个极秀美的人物,乖巧的跟在秦念儿背后,两女形容装饰,倒是有七八分相似,一看就是嫡亲的姐妹。 秦念儿眉目比几年前更成熟了不少,只是眉眼间却有些掩盖不住的憔悴。 穆绵绵跟穆金玉颇为相似,只是 瞧见凌离儿,倒是微微一笑,眉目柔和了不少,道;“离儿倒是越发像凌夫人了。” 便找了秦娴儿过来,道;“这是离儿妹妹。” 虽然说秦娴儿看上去比凌离儿还要大几个月,不过却显得怯弱许多,羞涩的冲凌离儿一笑,便低下头去。 秦娴儿已经说好了亲事,不过秦念儿的脸色还是有些难看,她虽然一门富贵至极,但是家中的种种烦心之事,也委实不少。 凌离儿想了想,让清涟取了茶来。 秦念儿刚抿了一口,便脸色微微一亮,道;“这茶叶倒是别致。” 只觉得那味道甘甜中却带着一丝微苦,垂目一看,色泽金黄。 凌离儿笑道;“是我娘亲做的百合花茶,也不是什么复杂的方子,念儿姐姐若有是喜欢,让丫头抄个方子给你也就是了。”也是眼睛一亮,道;“只是我这次来,我娘亲就给了做了些许,若不是秦姨,我还舍不得拿出来呢,若是做的多,便直接送秦姨一罐子了,不过好在镇南王家伶俐的人多,有了方子做的也快。” 秦娴儿小脸微红,倒是小口的喝了两口百合花茶,不过虽然很喜欢,但是大家闺秀的风范还是保持的很好,只是从她闪亮的眼睛可以看出来还是很喜欢的。 1000.第1000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4) 秦念儿笑着道;“既然如此,就却之不恭了。” 又指了指秦娴儿道;“当初娴儿这丫头一心要见凌夫人,只是她那时候年纪小,事情又多,便一时耽误了。” 秦娴儿小脸微红,撒娇道;“姊姊!” 旧日秦念儿没出嫁的时候,她几乎是由秦念儿一手带大,感情极好。 至于穆绵绵和穆金玉,越是世家大族里,年龄辈分的差距反而越多,有些年龄相近的,辈分却差得远,有些辈分差不多的,年龄却差上好几岁。 别的不说,就是秦念儿在镇国王府里,便有有几位叔叔,年龄比穆金玉还小呢! 所以秦念儿,秦娴儿,穆绵绵,穆金玉这几个女孩儿,倒是感情极好的。 穆金玉这娃儿,更几乎是穆绵绵看着长大的。 如今乍然看见同龄人,秦娴儿跟穆绵绵都脸上露出一点喜色,穆绵绵喝了口茶,道;“听闻凌夫人素来巧手慧心,这百合花茶一定很有作用吧。” 凌离儿笑道;“安心去火、清凉润肺,安神助眠,夏日喝上一盏倒是不错。” 几个人一起说了会话,凌离儿拿了棋子出来,跟穆绵绵下了两局棋。 她虽然聪颖,但是这棋艺却比不上是个小棋痴的穆绵绵,不过秉性坚韧,虽然落在下风,却也一边小心防御抵抗,一边寻找反击的理由。 穆金玉就着百合花茶吃了两块花糕,她是个珠圆玉润的女孩儿,又极活泼,便在凑在小姑姑身边比手划脚的。 穆绵绵虽然一摸了棋子就变了个人,但是对于这个自己亲自看着出生的小侄女儿却是极宠爱的,听着她在那里嘀嘀咕咕的出谋划策,倒是有些糊涂了。 棋局这种东西讲究的就是计算,往往一步下去,却是要计算到后面好几十步,像穆绵绵这种厉害的,专注起来算上上百步的也有。 不过有穆金玉在一旁吵吵闹闹的,穆绵绵却无法平心静气,算不到那么远。 到了后来,还是秦念儿抿嘴一笑,凌离儿抓到一个机会,吃了穆绵绵一条大龙,穆绵绵笑道;“我输啦。”张口将穆金玉喂过来的一块赤明香。 她这些年来下来,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生嫩的女孩儿了,伸手将一旁手舞足蹈的穆金玉抱在怀里,捏了捏她的小脸,道;“你这小捣蛋,姑姑将你今天的甜点钱都输掉啦。” 自然是逗小娃娃的,不过一听穆绵绵这么说,穆金玉大眼睛里顿时含了两泡水,道;“娘~姑姑!” 瞅瞅她娘,又瞅瞅穆绵绵,最后将目光落在凌离儿身上,撒娇道;“凌姑姑,金玉多吃一点好不好!” 她的小算盘倒是滴滴答答的,只要自己在这里多吃一点,撑过今天,咕咕没有钱给自己买甜点也是没有关系的。 看着凌离儿含笑点了点头,穆金玉笑盈盈的拍了拍穆绵绵,道;“没关系。” 倒是逗得一众女孩儿都笑了起来。 凌离儿笑道;“小金玉你随时都可以来这里吃的呀,不过……”她眼眸一转,看着眼前的小娃娃露出甜甜的笑靥,却道;“不过下次小金玉可要继续帮凌姑姑呀!” 穆绵绵小脸涨红,瞪了一眼凌离儿,看着穆金玉还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不由鼓了鼓小脸,戳了戳穆金玉的小脸,道;“你这个吃里爬外的小东西。” 穆金玉却朝着穆绵绵嘻嘻一笑。 几人闹了一阵,凌离儿倒是感觉这种感觉十分新鲜,心里暗自想到,她旧日在昆云江洲都不觉得有什么,不过她身份家世放在那里,便是谈得来的姐妹也没几个,如今乍见这几个姑娘,却亲近了起来。 秦念儿另外还带了一个匣子来,是姬瑶琇托她带来的,姬瑶琇如今正是八个月的大肚子,行动不便,她家里也不准她劳心伤心,福禄寿喜四色翡翠做成的一套牡丹头面,不但玉质明艳上乘,手工也是妙绝。 凌离儿觉得太珍贵了些,本来不想收,不过秦念儿却说出当初那书生捧墨的事情来,凌离儿想了想,还是收了,又寻了一套榴开百子的摆件出来,找了个机会给姬瑶琇送了回去。 既然开了秦念儿的头,后头京城里倒是经常有人上门做客,凌离儿有些见了,有些却没见。 那没见的免不得说这位凌家大小姐太高傲了些,不过凌离儿也说了,这来往之事,也不能耽误了陪伴白老爷子的事情。 鉴于她一片孝心,那些风言风语什么的也被压了下去,不过真真是谈笑有望族,往来无白丁。 在凌离儿进京的第三十一天,白府却有一位姑娘上门求见。 那是一位穿着青布麻衣的女子,年纪大约二十七八岁,身段还算窈窕,脸上却蒙着一块轻纱,只露出一双眼睛,发间也很随意的挽着一支干巴巴的树枝。 乍看上去跟一个农妇没什么区别,不过身上却带着一种淡淡的药香,一双眼睛也格外的宁静淡泊。 凌离儿却亲自将人迎了进去,叫道;“素姨。” 对于这个女子,凌离儿还是很尊敬的,虽然不知道这个女子的身份来历,但是母亲既然吩咐过了,这叫素问的女子又拿出了昔日白蒹葭曾经跟凌离儿说过的玉佩,凌离儿便丝毫不敢怠慢。 素问露在外头的皮肤也显出一点沧桑来,这几年来她四处游走,虽然是风餐露宿的,皮肤比以前显得黝黑了一些,但是神色却更加沉静了。 看着眼前的凌离儿,素问微微一怔,低声道;“我明日去揭皇榜。” 她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儿,却微微一笑,道;“不要为我担心,当初我为皇……太上皇诊断过,心里也有些谱儿,再延上个大半年也是没有问题的。” 凌离儿通过凌慎之,也隐约知道这位素问姑娘身上颇有些事情,看着素问,不由脸色微变,却见素问神色清淡,低声道;“素姨你心里有把握就好,只是……这太上皇的事情,只怕也没有那么简单。” 听凌离儿这么说,素问微微颦了颦眉,道;“怎么了?” 1001.第1001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5) 凌离儿的消息还是不算慢的,这些年来素问四处行医,遇到一些家境实在贫困的,她也免费施药,只是看着皇榜上的千两黄金,她还是很心动的。 这能买多少药材救多少人啊! 这些年来她四处行走,虽然白蒹葭当时也给了她不少银两,但是她走的时候却是孑然一身,只带走了一块白蒹葭的玉佩作为纪念。 如今她容貌举止都跟以前大不相同,想着赚上千两黄金,心中也是一片坦然,如今听凌离儿这么说,倒是专注起来。 素问本身就医术高明,后来跟着闻人轻柔那十年闻人轻柔更是找了许多孤本医书来让她开心,她平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便将心力都放在研究医书上,这几年行走在外,医书加上实践,进步更是神速。 不过对于这后宫的事情,她虽然不明白,但是也知道若是要揭榜,只怕…… 她深吸了口气,听完凌离儿的说,便点了点头,很早就睡下了。 无论如何,对于医者来说,还是治病救人比较重要,而保持良好的精神和心态都是很重要的,这些年来,素问已经习惯了在任何艰难的环境下飞快的入睡。 更何况高床软卧,倒是比平时的条件都好了许多,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传出平稳的呼吸,眼看是睡熟了。 她如今见到凌离儿,也是心满意足,第二日一早起来,挽了头发,将旁边的一支核桃树枝充作簪子插了上去,又去拜见了白老太爷。 昔日她也是白家的医女,当初陪着白蒹葭出嫁,身份非常,只是后来却出了种种变故,几年前白蒹葭离开京城去江洲的时候,也放了她自由。 看着下头安静的素问,白老太爷叹了口气,这丫头也是一众医女中挑出来不但医术出色,便是性子见识和对白蒹葭的心思,也是顶尖的,否则当初也不会挑上她。 当下说了素问两句,见她不负初心,倒是叹了口气,如果当初不是自家女儿谋划,素问也不会落到这种下场,便一时觉得有些心灰意冷,恨不得将惹出一切的闻人德纯尸骨再挖出来。 最后看素问胸有成竹,沉稳淡定,又怔怔看了一会她的脸面,却最后叹了口气,道;“你们这些孩子,也只能由着你们去了。” 素问将面纱掩上,恭恭敬敬的道;“这些年来素问不能伺奉在小姐身边,是素问之过,只是老太爷赤胆忠心,素问即便有一线希望,也总要献上微薄之力。” 白老太爷看着素问,叹了口气,沉吟半日,道;“当初……” 若不是白老太爷忠心耿耿,她也不会回来。 虽然清楚回来是自投罗网。 看着眼前双眸坚定的素问,白老太爷却哑然一笑,当初看上这个丫头,不就是看上她耿直一条筋吗。 看她容色…… 白老太爷叹了口气,就听素问低声道;“即便太上皇的身子没问题,我也是要回来的。” 她看向白老太爷,眼眸却是清澈到了冷静;“闻人轻柔要将趁着太上皇还在,请旨将大郡主许给大公子……”她眼眸中一片宁静,道;“他素来任意妄为,我若不回来,这事情他自然会办下去。” 这事情已经纷纷扰扰的传了好些年,她虽然在外做游医,但是也知道这消息必然不会是空穴来风——凌大公子和闻人郡主的名字,若是上头的人不愿意,可是不会这么快就提起的。 前几年两个孩子还小,如今却是越发有板有眼的,据说那位贤王爷就要在七夕请太上皇赐婚,然后中秋就把婚事办了。 她…… 不得不回来。 那个男人,从来是个任意妄为什么都能做出来的人。 素问眼眸里一片冷静。 看着眼前的素问,白老太爷挥了挥手,道;“好好好,你拿了我的帖子进宫去,寻一个叫做阿妙的宫女。” 他看了眼前的素问,道;“你让她引你去见皇上,看完就走,不要停留。” 素问轻声道;“可是大公子……” 凌慎之和闻人柳依,都是极出色的人物,但是并不是出色的人物就能做好的夫妻的,更何况这两个人的婚事如果是这样凑合起来,无论对说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白老太爷摇了摇头,道;“你放心,有我在,总能护得两个孩子平安——否则你当离儿为什么要进京。” 素问又皱了皱眉,白老太爷却挥了挥手,恼怒起来,道;“你说完了话就赶紧走,不要再浪费我的时间,几个娃娃还等着我上课呢。” 素问方才应了,又深深的行了一礼,道;“素问不肖,引来如此大祸,累计主门,实在惭愧,这些年来本来想着等那人放下,却不曾想反而了结不了这事情。” 她这几年来走南闯北,上次见白老太爷还是十几年前白蒹葭出嫁的时候,心中只觉得白老太爷是真正老了,不由心中愧疚无比,又道;“等此间事情了解,素问愿意回杭州守陵。” 杭州乃是白家祖家,他家中血脉单薄,如今已是一脉单传数代,那杭州的老宅和祖坟虽然还在,但是也只是清明上坟的时候才会回去了,平时就几个忠厚老实的下人在那里看着老宅和祖坟,听素问这么说,已经是死了心思了。 “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守什么陵,我记得你小时候,是最想要行医天下的,如今这年纪正当,学那些七老八十的守什么陵。”白老太爷打量了一下素问,想起这小姑娘当时五六岁的时候,只因为这一句话,他才额外高看了这孩子一眼。 甚至准备当年岁差不多了就放出去,让她如愿行医天下。 却没想到这孩子小小年纪,竟然会被折腾成这个样子。 这世间人世变幻,将会遇到些什么人,发生些什么事情,实在是半点都预料不到的。 看她神色,他是何等人物,心中早明白的差不多了,又想起自己刚才刚才所见,当下沉声道;“这十年的事情你想起来了?” 1002.第1002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6) 京城里的流言蜚语这种事情,虽然很多时候会有妄言妄议这种罪名,但是更多的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多,各种流言蜚语,大事小事的也是一桩接着一桩。 至于其中的真真假假有多少,也就当局的人比较清楚了。 凌离儿看着素问单薄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却忽然道;“素姨,娘一直在等你去江洲为她接生呢。” 素问的身子微微一僵,却又回眸一笑,道:“有立春在,奴婢是很放心的。” 她却又看了眼凌离儿,心中感叹,这几年她在外行走,总算将那失去记忆的十年了那个的空荡感和错位感渐渐弥补了起来,不像当初一样渺然无措。 不过每次看见凌离儿和凌慎之,还是会产生一丝时空错位的恍惚。 凌离儿想了想,伸手按了按手边的白琳琅,道;“我先送素姨出去,琳琅你去给曾姥爷说一声好不好。” 白琳琅点了点头,还从腰间借了个小荷包下来塞到凌离儿手里,看着凌离儿一脸困惑的看着自己,拍了拍手解释道;“给你钱,给客人买东西。” 凌离儿抿嘴一笑,伸手将那小荷包收了,道;“我回来的时候,给小琳琅买巧家点心好不好。” 白琳琅点头如小鸡啄磨,正好看见白瑾然从另外一头走了过来,便乳燕投林的一般冲了过来,甜甜的叫了一声哥哥。 凌离儿跟白瑾然说了两句,便明白过来,跟着素问走了两步,素问疑惑的看了一眼凌离儿,凌离儿浅浅笑道;“我送素姨进宫。” 素问摇了摇头,道;“不用。” 凌离儿眼睛一转,道;“好啦,就算到宫门口啦。” 同时也解释道;“我听说这揭皇榜的人还是不少的,若是你孤零零的一个人,难免会吃些亏,不要再拖延下去了,再下去的话,时辰也就晚了。” 不过她这也是胡说的,毕竟她一个小姑娘,也做不了什么,这揭皇榜的事情,也是可以让奴仆去做的。 看素问还想说什么,凌离儿眼眸一转,笑道;“好啦,自打进了京城,我就没出过门,闷都要闷死了,这难得借着送你出门去散散心——素姨你总不忍心连我这点要求都不满足吧。” 她心里还是挺担心素问的,素问虽然医术极高明,但是从某些方面来说,也是极天真的。 虽然自己年纪比她小上许多,但是若是比起别的什么来,可是很简单的。 而且最主要的是——她抿了抿唇,刚才她也拿到了一点儿消息。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既然素问来见了自己,她是肯定要将素问妥妥帖帖的送出京城的。 她握了握拳头,见她什么笃定,素问还是叹了口气,她这种做丫头的,到底还是不能忤逆主人的。 当下便叹了口气,道;“只是外头热的紧,你……”她打量了一番凌离儿,见她一身白衣绿裙,倒是宛如水莲花一般,头上只带着一支玉莲花簪子,但是极清丽的,不由又叹了口气,怔怔道;“你长得倒是很像小姐。” 凌离儿嘻嘻一笑,既然素问上了门,无论如何,总要保她安稳的。 一辆简朴大气的马车刚出了角门,就被人拦住了。 却不想竟然是叶澄江。 叶澄江并没有当日血染重衫的可怖,不过依然是神色冷峻,给人一种极阴森的感觉。 虽然坐在高头大马上,又背着光,却让人看着就心里发凉。 “下官奉命来送贤王妃和凌小姐入宫。” 凌离儿眼睛一转,正要说什么,就看见素问冲自己轻轻摇了摇头,最后抿了抿唇,却忽然笑道;“叶督主大不去审讯那些重大的案件,怎么有空跑来接我们这样的小女子,不是浪费了叶督主的时间了吗。” 叶澄江淡淡的道;“最重要的还是太上皇的身子。” 凌离儿眼眸一转,道;“我进京的时候听说竟然有人贪污军饷,是不是真的?” 凌离儿的眼睛亮晶晶的,倒是看的一旁的素问无声的勾起了唇角。 她说的甚是天真,但是听的人却齐齐打了个哆嗦。 军饷这种事情,是可以乱说的吗。 往重里了说,那可是打听军队的事情,是谍报钉子才做的事情。 偏偏这小姑娘说起来就好像是说笑话一样。 叶澄江看了一眼马车,那赶车的人老持沉重,一脸专注的赶车,好像自己就是个聋子哑巴一样。 “杀了。” 他轻描淡写的开口。 “哦!杀了多少?” “记不得了。”这些年来,他那里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 凝眉看像天边,阳光绚烂,将人照的有一丝炫目。 “杀得好。”凌离儿拍手笑道:“这些人,将士的血肉在前线铸成长城,才保住了我们的安宁,他们还吸将士的血肉,也亏得皇上英明,没有纵容这些水蛭蛀虫!” “不过你杀这么多人,不会做噩梦吗?” 清越无忧的少女声音响起,却宛如一支利剑一样直接戳入叶澄江的胸口。 来了。 杀这么多人,真的不会冤魂缠身,日夜纠缠吗? 叶澄江心中刚因为凌离儿一句杀得好生起的一丝莫名粉碎了下去,声音冷硬的道;“叶某只杀该杀之人。” 他早就身处修罗地狱了。 凌离儿眼睛一转,不过无论她再说什么,叶澄江都不肯再说话了。 凌离儿抿了抿唇,冲素问抱怨道;“倒是个无趣的。” 她声音虽小,叶澄江却是从小练武的,这些年来更是训练的耳目聪敏无比,虽然隔了马车,却也听得清清楚楚,不由脸色微微一沉。 就听着凌离儿很是活泼的跟素问说起她在江洲的生活来。 凌离儿一心想要哄了素问去江洲去,她本来就是个伶俐的,想起父母弟妹,更是声音里就不由自主的带出了十二分的笑意。 “我倒是不知道,我爹那人,竟然也会学会弹琴的。” “弹琴?”素问好奇的看向凌离儿,想起记忆里那个冷若冰霜,宛如冷月的少年,倒是有纳罕。 那少年似乎跟琴棋书画这种东西,有着天生格格不入的气场,素问怎么也无法想像那个人弹琴的样子。 凌离儿想起来,还是忍不住咯咯娇笑了两声,才说道;“是的呀,听说爹当时……” 1003.第1003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7) 凌绝尘打了个喷嚏,他手下的琴弦铮一声便崩断了,美人榻上穿着雪青长裙正舒舒服服听着琴声吃云片糕的美人儿抬起眼睛来,懒懒的看了他一眼,道;“怎么啦?” 过了这么些年,江洲又是个养人的地方,倒是没看出来养了好几个孩子,只是越发冰清玉润了。 似乎不知道是谁曾说过,怀着孩子的时候,听听音乐什么的倒是对孩子很有好处,凌绝尘倒是每天都要抚琴两首,给娃娃陶冶下性情,不过到底是给娃娃还是给自己,也就没人清楚了。 旁边的亚麻凉席上,一个两三岁的小丫头穿着红兜兜和灯笼裤,却撅着屁股爬来爬去,将一个青蛙玩偶咬得啧啧的,精力那叫一个十足。 白蒹葭看了一眼,便轻笑道;“弦断了。” 断弦这种事情,白蒹葭还是很熟悉的,凌绝尘手下琴弦换的极勤,这次能够坚持……三天才断,已经是比较长了。 凌绝尘快手快脚的换了琴弦,就看见那个小丫头飞快的朝着白蒹葭爬了过去,早就会走的孩子,偏偏觉得爬起来比较容易,撅着屁股就跟小狗似的,抱着白蒹葭垂在榻边的素手摇来摇去。 一边逗弄着女儿,白蒹葭眼眸微沉,道;“离儿应该到京城了吧。” 这些年来和凌离儿朝夕相处,如今没了那个小丫头撒娇撒痴的闹腾,反而觉得有些寂寞起来。 若不是她身子不方便,凌慎之又恰巧有事,凌离儿又撒娇请命的,看着年岁差不多了,虽然在江洲凌离儿处理了几件事情,都还很是漂亮,算着也应当独当一面了,她怎么舍得让女儿离自己这么远。 凌绝尘看她神色,想了想,道;“她还是很聪明的,你放心便是。” 白蒹葭瞥了他一眼,笑道;“倒是没想到你竟然也会夸她,平日不是觉得她最皮了吗。” 说着外头传来轻巧的叩门声,唤了声进来,却是丫头送了汤药来。 到底再怎么觉得那孩子皮的厉害,这几年…… 凌绝尘又低头调弦定音,他本是聪明绝顶之人,兵书战法,一点就通,手段层出不穷,刀枪棍棒,也是上手就会的,唯独这学琴虽然有名师教导,却总是觉得那轻轻的一条线实在是太脆弱了些,不小心就崩断了。 别的不说,这调弦定音这几年却做的是驾轻就熟了。 白蒹葭眼眸一转,道;“相公,喝药了。” 毕竟肠胃上有些毛病的人,还是要好好养着才是,这江洲几年下来,每日白蒹葭盯着他一日三餐,又按时熬了养胃补身的汤药来盯着凌绝尘吃。 凌绝尘虽然身体强健,但是极小的时候就被父亲带上了战场,落下的各种暗伤旧病实在不少,这几年来在江洲他既然宽了心,白蒹葭又让离开i纯为他一心调养,越发显得…… 嗯,白蒹葭点了点头,越发显得肌肤晶莹,骨清神秀了。 看着凌绝尘将汤药一饮而尽,白蒹葭又让人拿了勺子来,让人将三丫头抱了过来,一勺子一勺子的喂她喝绿豆汤。 小丫头白白胖胖的,看上去给个小团子一样,拽着白蒹葭的袖子叫道;“姊姊。姊姊呢。” 白蒹葭喂了她一勺子绿豆汤,道;“对呀,姊姊呢,姊姊去那里了?” 小丫头鼓了鼓脸颊,左顾右盼的找了半天,扁了扁小嘴,脸上便露出一点要哭不哭的样子来。 眼看着女儿要哭了,白蒹葭才拣起一旁的云片糕,撕了一片下来喂了小丫头,。 那云片糕薄如书页,入口即化,本来是小姑娘平时最喜欢的零嘴儿,却只是急急的摇着白蒹葭的手,叫道:“姊姊呢?姊姊去哪儿了?” 白蒹葭见她一脸焦急,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好像随时都要哭出来了,倒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道;“姊姊去那里了。” 她手指一指,小丫头扭过头去,倒是嘻嘻笑了,只见凌萋萋正站在门口,她年纪小,已经进了学,凌离儿不欢喜刺绣,她却是极喜欢,露香园送来的绣娘也是一起来江洲的,她正跟着学一些简单的,不过白蒹葭也不准她太过费力,只唯恐伤了眼睛,如今刚下了课过来。 只是小丫头还觉得有些不对,挣扎道;“大姊姊呢?” “花朝想大姊姊了么?”凌萋萋眉目秀雅,倒是靠了过来,跟白蒹葭说了几句,他们几个孩子,感情素来是好的,而凌离儿对于凌萋萋更是疼到了极点。 凌萋萋便嘀咕说了两句,却是自己写了一封信,想看看家里可有人上京,正好给凌离儿带过去。 看着凌萋萋那样子,白蒹葭倒是抿嘴一笑,道;“你写好给我便好。” 凌萋萋点了点头,她来便是为了这件事情,眼看小丫头泪汪汪的,便将人抱在怀里,逗弄起来。 她自有意识起来,与凌离儿几乎是形影不离,白蒹葭虽然爱重她们,但是毕竟忙的很,刚到江洲的时候,各种事情也让她一时抽不出来空。 凌离儿第一次得了妹妹,实在是爱的不行,两姐妹的感情,凌萋萋进学识字的时候,更是她亲手教的,当下便沉吟道;“大姊姊这一去京城……” 白蒹葭见她眉目间隐约有担心之色,不由浅浅一笑,道;“你大姊姊是个聪明的人,这也没什么要紧的,不过是去陪伴祖父罢了,若不是你年纪太小,便也让你一起去了。” 凌离儿上京的事情,两个小的并不大清楚,只托言说是白老太爷思念亲眷。 凌萋萋想了想,她虽然没有见过白老太爷,但是也经常知道京城里送东西来,倒是也不陌生,倒是也不由眼睛一转,笑盈盈的道;“娘,我们什么时候去京城呀。” 白蒹葭笑着戳了戳她,道;“等你有你大姊姊那样大了。” 凌萋萋低头看了一会自己小小的手掌,不由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道;“那要多久呀!” 白蒹葭揉了揉她脑袋,道;“你多吃些,也就长的快了。” 就跟她小时候一样。 1004.第1004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8) 素问与白蒹葭旧不相见,听凌离儿说起这些年的事情来,却觉得凌离儿所说的人,既熟悉又陌生。 倒是专注的听了起来。 一路到了宫里,有叶澄江护着,一路也畅通无阻。 叶澄江升的快,名声也狠,几个小宫女小太监看见他,便飞一般的逃走了。 最后只揪了一个走避不及的李公公来。 李公公苦笑道;“若是早知道平清散人与李督主一起来的,咱家早就上来了。” 心里却暗自嘀咕,平清散人怎么会与李督主混在一起。 平清散人便是素问在外行走时候的化名。 才引了人去。 见她掩着面纱,李公公还是劝阻了两句,却听那女子道;“我容貌丑陋,还是不要吓到万岁才好。” 她解下面纱,静静的看着李公公。 李公公倒是倒吸了口冷气,急忙看了一样叶澄江,见他神色冷冰冰,心里暗自叹了句。 又看见凌离儿从车上跳了下来,笑盈盈的道;“父亲说若有机会机会进宫,让我来跟姑姑说说话,这位李公公可能烦劳禀告一二。” 若是要见宫里的人,并不容易,往往是要递了牌子才安排。 不过凌离儿进了京城,里头的人早有了准备,今日凌离儿离了白家,不知道多少人都在看着。 她既然开了口,李公公顿时笑的殷勤,不过想起一旁的叶澄江,倒是脸色僵了一僵,下意识的看了叶澄江一眼,却见他神色却依然冷冰冰的。 叶澄江看着女孩儿站在那里,阳光落了下来,若有若无的淡金色绒毛,整个人看上去好像一块暖玉雕成的观音一样,异常的明亮温暖,倒是不由下意识的偏了偏头。 白蒹葭与凌绝尘,都是极出众的人,凌离儿长得好,小时候就粉妆玉琢的,长得了一定是个美人儿,他也是早就知道的。 却不曾想,听过再多,到底还是比不上亲眼所见。 白绸绣蝴蝶舞浅绿滚边立领中衣,上白下青渐变褙子披在外头,飘然若仙。 天水碧做的裙子,浅青色其实并不大适宜十四五岁的女孩子,颜色太素淡了些,比不上桃红杏黄。 在少女身上却是更添了沉静端雅,十二折绣了朵朵白莲青荷,行走间宛然似有水波潋滟,诸多莲花此起彼伏,半隐半现间映着裙子却宛然如无数莲花花开瞬间,似有若无间,还有几只幼小的鲤鱼摇头摆尾,再一瞬间,却又掩藏了踪迹。 黑发如鸦,素素淡淡的插着一支白玉莲花玉钗,垂下来的一朵玉莲花上却托着一颗明珠,那人的容色,却反而比那珍珠更为明润光洁。 他微微一个晃神,就听见李公公说了句什么,便回过神来。 李公公也急忙道;“皇上正等着叶督主呢。” 叶澄江最近也在忙着一件极大的案子,可以说是分身乏术,那件大案子闻人乐节也是极关注的,听他这样说,便点了点头,就看着那女孩儿转过头来,道;“皇上是有大案子要问你吗?” 叶澄江点了点头。 今上虽然长期在佛寺修佛,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修了怒目金刚除恶那一道,从某些方面来说,更为狠辣一些。 已经有不少人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栽在了闻人乐节的手上。 叶澄江便正是他最重要的那一把刀。 李公公虽然见了叶澄江心里害怕,不过见了凌离儿和素问,倒是立即安稳了下来,让人去请了几个有体面的人来,分别引了凌离儿跟素问。 两个人去的地方也不同,不过叶澄江却摇了摇头,道;“我自己去。” 就听那少女笑道;“今天倒是麻烦叶督主送我们过来了。” 若只是她与素问,定然不会有这么顺利,她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虽然自家身份娇贵,但是素问的身份要经过层层盘查,也定然不会那么容易。 他微微一顿,却又看着那少女偏头看着自己,一双眼睛又黑又亮,一双眸子里竟然似乎只有自己一般,不由心中一动,道;“不麻烦。” 那少女叹了口气,想起当年这人在家里的时候,那时候那少年虽然冷僻乖戾一些,但是也不像现在这样,明明您及还要小上几岁,但是那一身戾气血腥,反而比自己父亲还要重上几分, 凌绝尘虽然在战场上战无不胜,手下也不知道有多少性命,但是也不过是两军交战。 不比那诏狱里,各种不能与人言说的黑暗。 他心里一片冷然,看着那少女带着一身暖意又钻回了马车,只觉得心里又是一片冷漠。 他们三人虽然是一路来,进了宫后,却分了三路,路上却是要去太医院寻些东西。 揭榜的是平清散人这个消息的人传开,倒是有不少人都颇为敬重她,不过也有不服气的。 太医院的人见她掩着面纱,却有几个年轻气盛的不太服气,便在那里小声嘀咕,道;“这平清散人我瞧着也没什么厉害,想来是那些百姓没什么见识,所以才胡乱吹出来的。” “一个女子,能有多大本事。” “就是就是。” 这个年岁能进太医院的,都是家学渊源又有天赋的,因为太上皇的病,这几日下来也没有少被人训斥,不过那人都是身份极尊贵的,雷霆雨露都是君恩,本来对于这天下募医的事情就不太在乎,觉得那外头来的人,那里比得上自己这种从小学医的。 其实他们这想法也不是不对,毕竟大部分名医都出自太医院,对于自己的性命,皇帝可看的打紧了,而且闻人乐节从小身子就弱,所以就格外看重太医院,很是提拔了几位颇有些胆量和医术的年轻人充入太医院享受供奉。 都是心高气傲的,眼看这么一个女子揭了皇榜,心中都有些不忿。 其中有一个姓徐的太医,更是一脸傲慢,出了太医院,叫道:“李公公,等一等。” 这位徐晨徐太医也是可以自傲的。 他今年不过二十五岁,在太医里可算是很年轻的,能够被选入太医院,自然也是他有着自己的独到之处。 他一手针灸却是极好的,而且特别擅长儿科。 1005.第1005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9) 凌离儿在外头等了一会,这样的天气,到底还是有些热。 她倒是想起江洲的事情来了,忍不住叹了口气,江洲水乡泽国,夏日也没这么热,如今进了京,到底有些不太习惯了。 眼前的宫殿金碧辉煌,华丽非常,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隐隐约约的,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阴冷之气,便是在这样艳阳高照的时候,也有些让人心里发寒。 凌离儿想起自己在家里时候断断续续的听的一些话语,眼眸微微一闪,有宫女出来说皇后正在跟敬候夫人说话,请了凌离儿去偏殿休息。 她倒是镇定,听说这位皇后生六皇子的时候因为难产伤了身子,虽然膝下儿女双全,但是若是要再怀孕也就难了。 那位六皇子生下来更是孱弱,皇后索性便闭了宫门,整日吃斋念佛,为小儿子积攒几分福气。 这些年来,沉静的厉害,只是偶然会有几位关系不错的人进宫说说话。 凌离儿倒是沉静,这宫里的糕点,倒是做的很别致,因为皇后整日吃素的缘故,都是一些素点,夏日热的厉害,上了冰镇莲子和绿豆糕,用冰镇过,倒是飘着几丝冰气。 她眼眸一弯,摆弄着一对玉石雕成的猴儿,那几位皇子都尚在进学,如今这宫殿虽大,却冷清的很。 对于这个姑姑,她是不熟的,不过心中却坦然得很。 想起上京前母亲所说过的话,凌离儿脸上的笑意,更加甜美可爱了起来。 凌纤纤这几年下来将自己的宫殿打理的跟铁桶一般,她不动手,别人也休想将手伸进她的宫来。 跟敬候夫人说了会话,敬候夫人也是个伶俐的,见那宫女进来之后,凌纤纤脸上虽然还带着笑,眼神却有些不大一样了,便含笑告辞了。 凌纤纤让宫女将人送了出去,又喝了口茶,定了定神,眼神有一丝恍惚。 凌离儿进京的事情,她自然也是很清楚的。 她神色有些恍惚,却很快恢复了平时威严尊贵的样子,让宫女去让凌离儿进来 凌纤纤的变化很大,无论是没有出嫁时候的天真无邪,还是在七皇子府时候的争斗,或者是进了宫后之后的韬光养晦,她看着眼前的凌离儿,却忽然想起自己十四五岁的时候,心里却忽然有些说不出来的羡慕。 看着眼前的青衣少女,凌纤纤倒是笑道;“这天水碧的裙子,倒是精巧好看,难得这样的心思,这裙子好,画的也好。” 那裙子上的莲花,全是露香园的顾氏绣画,半绣半画,才有这样的风致。 凌离儿也落落大方的道,“多谢娘娘夸奖了。” 凌纤纤看着眼前的少女,微微一笑,道;“那里是夸奖了,我在你这个年岁,可做不出来这样的东西——叫什么娘娘,我可是你亲姑姑。” 她神色倒是很和蔼,纯然是面对自己后辈的慈爱。 凌离儿也笑道;“这不是怕被人教训我不懂礼仪,让人说道姑姑嘛!” 她本来就长得极好,让人一见之下,便心中欢喜,此时言笑晏晏的说起话来,更是让人不由自主的生了十二分亲近来。 后面半句,更是眼波流转,娇俏非常。 凌纤纤倒是心里一动,接道;“谁敢教训你,姑姑便教训下。” 一下便亲热了起来。 看着凌离儿,便想到自己的儿女,便叹息道;“你若是早些说今日来见我,我也让他们过来请安,倒是错过了。” 凌离儿眼眸一转,道;“岂能因为我这点小事,耽误了进学的事情,再说了,总是能相见的。” 凌离儿眼眸一转,笑吟吟的跟凌纤纤说了会话,也没有什么旁敲侧击有的没的,只是纯然亲人之间的闲话。 便说道凌离儿今日入宫的事情来。 听说是陪一位揭皇榜的医女进来,凌纤纤倒是叹了口气,道;“只盼着这位医女中用一些,不要……” 她又叹了口气。 凌离儿见她眉间有些忧郁,便轻声宽慰道;“不如让平清散人来为姑姑看一看。” 凌纤纤摇了摇头,眼眸深远,她这些年来一来称病,二来又为儿女祈福,整日在这宫里也不参合那些有的没的,她身份虽贵,如今却韬光养晦,众人只知道那娘娘病重慈心,这宫里的第一号的得意人,自然便是贵妃聂淑姬了。 凌纤纤低声道;“并没有什么大碍,你不用担心。” 她脸色虽白,却是久不见阳光的白,精神却还好。 凌纤纤这些年来,韬光养晦,倒是心情也平静了许多。 凌离儿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成窑斗彩的匣子,道;“这是娘亲亲手做的花茶。” 虽然是一个小匣子,里头却分了四格,一格子莲子,一格子莲花花茶,一格子玫瑰花茶,一格子牡丹花茶。 凌纤纤看着眼前一匣子东西,倒是忍不住笑道;“嫂子这日子倒是过的悠闲。” 只看着眼前这精致的花茶,就几乎可以想见那女子素手纤纤,气定神闲的生活。 她轻轻的吐了口气,无论如何,她们到底走上了一条孑然不同的路。 羡慕吗? 也许。 那个女人一直知道自己想要的什么,并且最后也得到了。 自己还来不及明白,却已经懵懵懂懂的卷入了这场漩涡,那样的生活,是自己这一生,大概…… 她叹息了声,道;“嫂子倒是过的神仙日子。” 凌离儿看着眼前尊贵的女子,笑道;“这花茶也不过是娘亲闲下来时候的消遣用的,也不麻烦,姑姑若是愿意,那里抽不出来空做。” 如今她韬光养晦,在宫里也空闲的很。 “这日子怎么过,还不是看自己吗。” 看着眼前言笑晏晏的少女,凌离儿倒是笑了,道;“你说的也是,日子也是自己过的。” 她心中舒爽不少,便让旁边的宫女寻了一套十二只小猴子出来,形容姿态,各不相同,然而都栩栩如生,十分精致。 凌离儿也不由眼睛一亮,就听那尊贵的女子笑道;“这套玉猴子给你顽儿。” 1006.第1006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10) 凌纤纤这些年来虽然韬光养晦,但是毕竟在宫里久了,也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憋闷,跟凌离儿说了会话,倒是心胸开阔了不少,眼看天色晚了,凌离儿才笑道:“唉,跟姑姑说起话来,这时间过的真快,一日就这样没了!” 凌纤纤眉目含笑,看着眼前的小少女,道;“左右我也是无事,你没事便来寻我说话便是。” 虽然这么说,但是皇后却是那里这么好见的。 毕竟深宫这种地方,想要相见一次也不容易,说是没事,也就十天半月一次也算很多了。 她却让宫女又取了一块令牌来,让凌离儿收了,进宫的时候,只要拿了这令牌,便方便了许多。 凌离儿将那十二个小猴子收回袖子,落落大方的跟凌纤纤告辞。 看着那少女出了宫门,只觉得外头的阳光却也似乎被关在了外头,旁边的大宫女轻声道;“娘娘,该喝药了。” 凌纤纤却将那莲子拣了两颗出来,道;“去泡水喝。” 大宫女心雨微一惊,凌纤纤的脾性她也是清楚的,表面上看上去吃斋念佛,但是心里警惕的人,外头的东西是决计不会入口的。 这姑娘虽然说是皇后亲哥哥的女儿,但是也到底隔了两层,这东西都没经过心腹医女检验过,怎么…… 她心里犹豫,手上便慢了一点,就听见那女子噫了一声,抬头望去,只能看见那尊贵女子线条坚硬而无情的下巴…… 方才的温和和慈爱好像都已经从这个女子身上褪去,只剩下那高高在上一国之母的冷硬无情。 她想起这女子刚进府时候的样子,再想到今日,不由脸色微微一顿。 既然凌纤纤都这么吩咐了,她不是个不懂眼色的人,不过到底心里还有些不安,用莲子泡了水让宫女给凌纤纤送上去,又另外留了一小盏捧在手里,转进偏殿,正好看见医女子苓坐在角落里捣药。 子苓年纪不大,沉默寡言,不过一手医术却极为高明,一双眼睛更是锐利无比,以前有送来的东西不干净的,她一眼便看了出来。 别的倒也罢了,若是掺了什么不干不净的脏东西在里面,纵然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子苓眼睛的。 子苓是当初皇后亲自带入宫的,医术高明不说,身份也十分超然,即便是大宫女心雨,也不敢轻视她分毫。 心雨看见子苓,便将那匣子一推,道;“这东西你仔细收着便是。” 子苓将匣子打开一看,却脸色微微一变,心雨道;“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对。” 子苓抿了抿唇,将那花茶拣了两瓣出来看了,道;“这是那里来的?” 她看着那清澈的莲子水,脸色微微一动,从发间取下一支发簪,微微一捻,从里头抽出一支银针,便将那莲子水搅拌起来,抽出来一看,却见没什么不对,那里头不过一口之数,堪堪泡过了莲子。 心雨见她脸色凝重的看着那一口茶水,也不由有些凝重,惴惴道;“是凌大姑娘送来的,跟外头的可有什么不同?” 她倒是看不出来那里有什么不对,不过见子苓脸色微变,心里也有一些惊惶;“刚才娘娘还说拣了两颗去泡茶,莫不是有什么不对。” 就看见子苓将那口水喝了一半下去。 不由脸色一变,却更加认真的看着子苓。 子苓捻起一片花瓣,仔细的看了一看,道;“这炮制的手段倒也简单,不过是耐心些,不过这材料却有些不同。” 她眼光锐利,自然能够看出这匣子花茶跟别的不太一样,就看见心雨变了脸色,倒是回过神来,偏了偏头,道;“你想多了,这东西是极好的。” 心雨方才松了口气,就看见子苓又拣了两颗莲子出来,道;“如今正是天热,你用这两颗莲子,为娘娘熬莲子粥。” 心雨看着她手掌上孤零零的两颗莲子,不由苦笑道;“这两颗莲子,那里够。” 就看见子苓一双眼睛清亮的看着自己,道;“又不是只要你用这两颗莲子。” 这两颗莲子虽然看上去没什么很出奇,子苓却觉得里面充满了生机,娘娘体弱气虚,她虽然花费了很多功夫,当时当初难产留下的身子虚弱却到底是留了下来。 她脸色一正,将那匣子收了,正要说话,就看见丫头卷云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道;“子苓,快去看看娘娘,娘娘刚吃了水,就吐了血了。” 心雨顿时脸色大变,就看见子苓将那匣子一收,大跨步的就朝外走了出去。 莫不是真的是莲子出了问题?她只觉得那匣子如同毒蛇猛兽一般,却想起凌离儿一样出宫去了,不由心中大惊,想着要不要让宫里的侍卫去拦人,不过那位小姐身份尊贵…… 她脸色大变,正要让卷云去太医院请太医,就看见凌纤纤脸色苍白,正卧在榻上,看着众人,地上正有好大一摊血,幽幽的泛着紫光。 心雨惊道;“娘娘。” 子苓急忙上前两步,将凌纤纤脉门一扣。 对于凌纤纤的身子,子苓可以说是再熟悉不过。 心雨不由心中一阵慌乱,那凌姑娘看起来是个好的,但是为什么…… 她一时心乱如麻,道;“娘娘对那个凌姑娘这么好,没想到……” 凌纤纤有气无力的扫了一眼自己的大宫女,道;“卷云,去将门关了。” 却是闭门谢客了。 她脸色虽然苍白,嘴唇上还沾着血,但是既然这么说了,心雨却心有不甘,道;“娘娘你……” 就听凌纤纤叱道;“有你说话的份儿么!?” 心雨娇躯一颤,道;“奴婢……奴婢知罪!” 卷云急忙道;“心雨姐姐也是关心娘娘,还请娘娘不要怪罪!” 眼眸一转,就看见一旁的子苓面色凝重,不由急忙道;“子苓姐姐,娘娘这是怎么了?” 这宫里奴婢的命运,总是跟着自己主子的,贵人若是出了什么差池,赔上一身性命都是轻巧的。 卷云毕竟年纪还小,看着这样子,脸色倒是忍不住都变了。 1007.第1007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11) 卷云好像想起了什么,大声道;“我让他们去将人留下来把解药交出来!”。 惶惶的正要往外头奔去,就听凌纤纤冷冷的道;“你们有什么好慌的,这口血吐出来,我整个人都清爽了,我嫡亲哥哥的女儿,我的嫡亲侄女儿,还能害我不成?” 她声音冷的很,便将卷云都冻在了当地。 手里也是一把冷汗,眼里已经蕴了两汪眼泪。 子苓轻声道;“她们也是关心你。” 凌纤纤心里跟明镜似的,那里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宫里奴婢太监,有多少体面,还不是全在自己身上,忠心是有的,这卷云她看着有几分自己以前的样子,所以呆在身边,没有经历过宫里的腥风血雨,本质上还是有几分天真,比不上心雨细密,子苓冷静。 见两个丫头在那里哆哆嗦嗦的,倒是眼眸闪了闪,道;“给我送些清水来,然后经爱过你这东西都料理了。” 卷云哆哆嗦嗦的道;“娘娘……你没事吧娘娘。” 凌纤纤摇了摇头,她倒也不是胡说,这些年来她虽然清新静气,但是当年倒是落下了一些病根,便是太医院的人也没有办法,只说是好好调养,这莲子水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她只是吃着有一股清甜之气,又觉得浪费的,便将那两颗莲子嚼了嚼就吞了下去,那里想到刚吃下去没多久,就一阵翻江倒海,倒是吐出血来,把心雨吓了一跳。 虽然吐了血,但是她整个人的心里却还是明镜似的,反而觉得脑子里比以前更明净了,连太阳穴平时一抽一抽的隐痛都减轻了很多。 看着卷云送了水来,心雨拿了帕子,先帮她擦干净嘴边的血迹,又奉水看着她含了一口在嘴里,漱了漱口便吐在一旁的盆子里,里头还隐隐约约可以瞧见一些血丝。 又将她收拾干净,奉了一杯热茶,就听子苓在那里详细询问凌纤纤刚才用了什么东西。 一来二去,便琢磨到了那两颗莲子上。 那莲子是白蒹葭将庄园里的莲蓬摘了下来取了莲子来烘干的,那湖里的莲花颇有些别致,只要你摘了,莲叶一日重生,莲花三日,莲蓬七日,东西都颇有些清目明神之效。 但是那湖水里除了那几支莲花莲叶,别的却是什么都没有,白蒹葭曾经尝试过将莲子埋进那湖里,却是一点反映都没有,第二天下去摸了半天,她埋下去的莲子却是一点痕迹都不见了,如此尝试了多次,白蒹葭也心里明白,那湖里的东西,却是自己种不出来的。 不过那莲子拿出来种在外头,倒也风姿宛然,白蒹葭在院子里使人挖了一个池塘,将那莲子埋了进去,三年下来,如今已经是一片小小的莲塘了,虽然说不上什么接天莲叶无穷碧,但是也是映日荷花别样红,在江洲贵族里也算是小有名气的美景了。 白蒹葭倒是攒了不少,除了凌纤纤这里,白家也有好几罐子,泡完水喝完后再吃掉莲子,不但清心明目,还养颜美容,平日吃粥做糕点什么的扔上几粒,更是味道让人满意极了。 凌纤纤吃了这两粒,觉得身子清爽了些,那一口血吐出来,更是让人舒服了不少。 她喉头发甜的时候,也颇有些心慌,若真的是凌离儿被人哄了去,自己即便是活下来,也是生不如死。 少了不在京中的亲大哥,她到底还有什么指望。 如今觉得神思清明,才知道凌离儿送的是好东西,看上去一盒子花茶没有什么特别惹人注意的,但是若真的其他几样东西都跟这莲子一样,便是万两黄金也是不肯换的。 她专注的看着子苓,子苓为她诊过脉象,又将她吐出来的血丝用一个小盏装了,道;“这东西,奴婢还是要好好研究才是。” 不过子苓很快就笑了起来,道;“不过奴婢刚才看娘娘的脉象,十分稳定,便是旧日留下的暗伤,似乎也有了些松动的样子,这莲子花茶到底是什么功用,还要等奴婢研究一二。” 毕竟一样东西到底有什么作用,都要经过仔细的验证才行。 这莲子花茶之类的东西,虽然也有一些强身健体的功效,但是就子苓所知,也没有功效这么灵验的。 便是那些大补的人参茶灵芝果,也没有见效这么快的。 她觉得这匣子花茶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地方,但是药效到底如何,还是要慢慢的研究才是。 凌纤纤伸手拿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道;“你放心便是……试试这些东西,对小六是不是有用。” 她最不放心的,莫过于自己的幼子了。 这幼子是她九死一生才生下来的,又因为早产十分病弱,她那时候又受了凌绝尘的教导,韬光养晦隐于宫中,便将心思都扑在了孩子的身上,比起当时惴惴不可终日的皇妃生活来说,小六的身上寄托了她作为母亲最大的怜爱,甚至连老大都比不上。 几个孩子里,她最宠的是小六。最担心的也是小六,那身子实在让人担心的很,后来出生的五公主还比他小上半岁,但是身体强健,活泼伶俐,看起来五公主倒是好像是姐姐了。 特别是刚出生那一年,三天两头的生病,这几个月倒是略好了些,没病的那么厉害了,但是也是见不得外头的,这天气也要担心暑热。 那孩子倒是乖巧,只是越是乖巧,这身子就越让人心疼。 如今听说这花茶这么有效,凌纤纤便将心思打在了这上头,若是对小六的身子有效,免不得厚起脸皮再去白蒹葭再里讨些。 她想了想,又将心雨召上前来,轻声吩咐了两句,让她从宫中拣几样锦绣珠玉,又特意吩咐了几样重宝,一尺澄水帛,一枚如意玉。 心雨点头称是,心里也暗自惊叹,那澄水帛薄如蝉翼,似布而细,明薄可鉴,据说中间有龙涎,若是淋水挂起,即便是三伏夏日,拥挤不堪的场所,这中间的人都会清凉无汗。 而如意玉虽然小如桃核,上头却有七孔,光线同时往复折射,璀璨无穷。 如意玉倒也罢了,那澄水帛即便在凌纤纤的私房里也是极罕见的好东西了。 1008.第1008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12) 这位凌大小姐,倒是受娘娘宠爱的很。 卷云到底单纯,看不出来中间的弯弯曲曲,眼里却充满了羡慕之色,暗自想到,如果自己姑姑能够对自己这么好就心满意足了。 不过却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有了这澄水帛和如意玉这两样秘宝,其他的锦绣珠玉倒是一时让人忽视了。 既然娘娘这么吩咐下来了,这宫里便一时闹腾忙碌了起来,外头那些宫里虽然知道里头略闹了些,但是到底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不过听得上头吩咐,皆暗自咂舌,同时也心里暗自道。 这京城里的贵女,却是又要添一位了。 被娘娘这样宠爱看重的,即便是不是贵女,也是让人不能看轻的。 更何况那位贵女本身的家事,就是一等一的。 心里也不由多了几分羡慕之色,不过也只是羡慕罢了。 此时凌离儿却不知道那宫里的闹闹腾腾,她离了宫殿,便回了马车,心里寻思着还是要等一等素问,不过这医术一门,她也是知道一些的,一旦忙碌起来,为了抢救病人,好几天不合眼也是有的。 但是…… 她心里琢磨了会,心里暗自后悔刚才一时忘了,没有让凌纤纤打发人去宫里打听消息,如今只能先回马车那里,再让那位李公公去禀告传信了。 那送她的小宫女表面上看上去是个挺闷的人,不过十四五岁,人生的虽然清秀,但是凌离儿问了她五句,才回了几个字,真是不肯轻易多说一个字。 逼急了就眼睛红红的看着自己,却抿着唇坚决不肯说话。 这姑姑倒是将宫里的人调/教的不错。 凌离儿被那小宫女送到门口伺候的李公公身边,那李公公满脸堆笑,道;“凌小姐可说完话了,怎么是长月姑娘亲自送来了。” 小宫女长月脸红红的点了点头,道;“娘娘很喜欢离儿姑娘,说以后让大姑娘多进宫来说说话。” 她这句话虽然轻,但是分量可一点都不轻。 李公公急忙满脸堆笑的说了两句,长月又深深的看了一眼凌离儿,道;“大姑娘可还有什么话要奴婢带给娘娘的。” 她这大姑娘的陈虎,便显出凌纤纤对凌离儿的重视来。 凌离儿眼眸一转,笑道;“有呀!” “姑姑好好的保重身子才是!” 听完凌离儿的话,李公公顿时赞美道;“凌小姐果然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凌离儿抿嘴一笑,长月又问了一次,见她的确没有社么话说,方才说了声告退, 李公公满脸堆笑,脸上亲热了不少。 虽然这些年来凌纤纤韬光养晦,但是作为宫里的大太监,落井下石这种时候他可是不会做的,凌绝尘既然还在,白家也还在,无论凌纤纤在宫里怎么暗淡,有眼力的也不会太欺辱她——毕竟皇后那个位置还在那里放着呢。 也就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轻狂人,才眉眼官司落井下石的——他们这些皇帝身边的人,参合进那后宫的事情做什么。 他呀,是只捧人,不踩人,无论是谁,都伺候的服服帖帖的。 便引了凌离儿回了马车,凌离儿倒是微微一怔,只见那树下正站着一个少年,正低着头想着什么,听得声响,回过头来,俊脸掩在半明半暗中,却忽然笑道;“你回来了?” 凌离儿微微一怔,那少年的脸上神情也看不清楚,不过她怔了一秒,就听李公公殷勤笑道;“叶督主也是禀告完了工作了?” 叶澄江嗯了一声,瞥了一眼凌离儿,扬了扬下巴,道:“上车。” 凌离儿看着他那骄傲的样子,莫名就有一点不太想顺从他,这样子简直就跟哄小狗似的,便眼眸一转,道;“我还要等人呢,叶督主先回去吧。” 叶澄江才想起另外一位姑娘,说起来也凌离儿这次来还是陪她来的,脸色倒是微微一冷,道;“她今日回不了家。” 看凌离儿脸色微微一变,惊道;“你说什么?怎么……怎么会……” 看着凌离儿脸色微变,他却想起了当年那个表面上正襟危坐实际上最淘气不过的小姑娘,负在背后的手不动声色的摸了摸手背,却又道;“她既然给太上皇治病,自然应该随侍在旁,难道你以为这宫里是外头么,诊完脉象开了方子就走。难道那位清平散人没跟你说过?” 太医院都还有人十二个时辰的轮换值班呢。 李公公在一旁早已经惊呆了,什么时候见过惜字如金的叶督主跟人这么说话了——叶督主的人生里,就不存在解释这两个字。 凌离儿才想起马车里素问曾经跟自己说过,这次入宫,只怕要耽搁上几日,随时观察太上皇的身体,不过…… 她脸色一变,一双猫儿眼又圆又大,瞪向叶澄江的,道;“你……素姨跟我说话,你怎么知道?” 叶澄江面无表情的看了眼凌离儿,猫儿眼里全是自己的倒影,异常的让他心情好了起来,“你声音太大了。” 他的耳目,又素来比一般人灵敏一些,如果专心凝神要听什么东西,还是能够听得清晰的,更何况那马车里虽然声音小了些,但是近啊。 …… 凌离儿一双猫儿眼瞪得更大了。 眼下的红痣简直一下灼进了人的心里。 叶澄江抿了抿唇,按下了心头的一丝微乱,嘴角却挂上了一丝嘲讽的微笑。 这个贵女,并不是自己能够招惹起的。 从他选择成为了皇帝的刀起,就已经决定了自己孑然一身的命运。 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再温暖,再活泼,也只是留在自己记忆里的那一点温暖和疼痛,想起来的起来早已经伤痕的手背上却已经热烫似火。 最后在心里煎熬成一片枯木死水。 他这样的人——连今日的接近,都是明知忌讳却在得到旨意之后忍不住的窃喜。 凌离儿莫名的觉得微妙。 眼前的少年,嘴角的笑容十分嘲讽,但是一双眼睛里,却透露出了无穷无尽的悲哀,明明是最近京城里让人闻之而色变的酷吏督主,但是…… 1009.第1009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13) 但是凌离儿却觉得,眼前的这少年,就宛如当初母亲还在沉睡时候的父亲,死寂而漠然,好像经历……不,正在经历什么大痛楚之事,浑身都似笼罩着一层说不出来的忧郁悲伤之气。 她虽然聪明,却并不清楚男女之事,更不知道眼前少年的自厌和挣扎,见他这般,心里倒是软了几分。 她本就是极体贴的女孩子,心里想到,就算是督主,就算杀了这么多人,也不过是个幼时失怙的孩子,为了报仇虽然太不择手段了些,但是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就算是再怎么坚定,也难免有些阴影,声音便不由放柔了几分,道;“好啦,以后我声音小点就是。” 叶澄江倒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话来,却不由嘴角微微一翘,以后,那还有什么以后。 他瞥了一眼那眉目如画的少女,在凌离儿这样没心没肺的也被他看得有些觉得不太妥当的时候,就看见那少年抬起下巴,冷冷的道;“走,我送你回去。” 凌离儿想了想,省了跟他争辩的心思,乖乖的上了马车,一时无话。 李公公看着叶督主领了凌离儿出去,总算松了口气,赶紧跑回去给皇帝送信。 来的时候有素问作陪,倒是不知不觉的到了宫里,如今回去,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除了车把子的呼吸外,似乎还能听到那少年的马蹄声。 凌离儿一个人坐在马车里,她平日虽然是很擅长自己找乐子的,但是想起那少年似悲伤又似绝望的眼睛,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好像压了一块石头,低头摆弄着打发时间用的络子,却打错了一个结,心里烦闷的厉害,又将那结解开,想起母亲教过的话,心烦意乱的时候,便不要做这些有的没的,她想了想。 小小声的叫道;“叶督主?” 她声音很小,“叶督主,听到了吗,听到了应我一声。” 比起粼粼的马蹄声,她声音细小到几乎听不到。 唉,果然听不到吗。 凌离儿又将被自己扔掉的络子拣了回来,开始将上头的东西一点一点的理顺。 “嗯?” 她恍惚了下来,似乎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凌姑娘有什么事吗?” 这次很清楚了,并不是什么奇怪的声音。 凌离儿想了想,道;“今日你送我一路,我也无以为报,还好有些茶叶,我看你……回头我送两罐花茶擦给你。不值钱的,我自己做的。” 虽然看上去意气风发,但是凌离儿也跟立春学了一点医术,虽然只是三脚猫,但是也能看出叶澄江…… 就算再怎么心智坚定,这阴影也不是心智坚定就可以抹灭的。 凌离儿决定送一点菩提花茶给叶澄江。 菩提花茶具有舒缓情绪和镇定的作用,很适合紧张失眠的人来喝,还能减轻头痛和改善失眠,特别是叶澄江这样郁病重压的人,虽然不能治本,但是也能起到缓解的作用。 那菩提花还是万佛寺的小和尚觉空送给凌离儿的。 小和尚觉空已经正式剃度了,他虽然年纪小,但是一派质朴天真,凌离儿连哄带骗用佛法一阵忽悠,让他答应每年等那菩提花谢了之后,捡起来洗净晾干后给凌离儿送过来。 想到小和尚觉空,凌离儿眼睛微微一闪,嘴角弯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叶澄江下意识的瞥了一眼那马车,隔着马车,看不见那少女的容颜,不过似乎能顾想像她唇角的淡淡笑意。 虽然本质活泼顽皮,但是当时给自己送饭送东西,还是个极温和体贴的孩子…… 他眼底又深沉了几分,道;“那我就……” 无论如何,这意外之喜,也算是多个念想。 却感觉浑身鸡毛疙瘩陡然炸开。 一种危险的感觉陡然生起。 他们一人乘马车一人骑马,因为叶澄江的私心,走的很慢,他的马慢吞吞的,车把子也不好意思把人丢下自己一阵狂奔,只得慢慢的跟在后面,心里倒是叹息道,这位叶督主虽然传说中中残暴冷血,但是到底是掌刑法的,传说中严以待人,更严待己,果然不假。 一行人慢吞吞的走在街上,旁边却陡然扑出来一个乞丐样的家伙,尖声道;“叶澄江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害了我全家,你迟早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叶澄江脸色冷漠,眼眸更冷。 比这更难听的话他都听过,更何况这轻轻的几句。 但是他心里极快的却生起了一丝怒气,就算明知道自己的名声早已经坏就不能再坏,甚至在京城里某些地方地方能止小儿夜啼,他也不在乎。 不过虚名而已,他死了后,只有将那些国之蛀虫多杀几个,便仰不愧天俯不愧地,这尸骨便是暴尸荒野,被野狗分食,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不过…… 绝对,绝对不能当着这少女的面…… 那乞丐手高高扬起,夕阳下能够看见袖中寒光一闪,叶澄江心中一片空白,手中马鞭挥出,怒道;“冤有头债有主,你冲我来便是,连累他人作甚!” 他脸色凛然,这乞丐一出声,他便认出了来路,当下冷笑道;“你父亲死不足惜,怎么,还想为你父亲报仇?” 乞丐双眼通红,他在这里蹲了已经许久,看见叶澄江从容尊贵的穿着官袍慢腾腾的望外头走。 以前……他明明比叶澄江更尊贵,更富贵,但是一切都被叶澄江毁了! 为什么自己已经沦落到了这种地步,这个少年还能过着这样富贵的生活! 他一时被血海深仇冲晕了头,看着叶澄江这样子又气又急,恼羞成怒下,便不管不顾抄起自己的破碗,朝着叶澄江冲了过去。 被叶澄江这沉脸怒喝一声,倒是清醒了一些,心一横,便将那破碗朝着马屁股扎了下去。 伸手又将那车把子一扯。 车把子只当那人是寻仇叶澄江的,那里想到竟然会牵连到自己,一时猝不及防,竟然被那乞丐一把从车位上拉了下去,在地上打了两个滚,那马屁股却马一身上顶重要的位置,俗话是拍拍马屁股,摸摸马膘便知道这马的好坏,拍的不好了,还会被马撅起蹄子踹上两脚,由此可见这马屁股,实在是个极为重要的地方。 1010.第1010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14) 《周易·无妄》:“六三,无妄之灾。或系之牛,行人之得。邑人之灾。” 凌离儿觉得自己出门前如果找人算上一卦,那就是铁定的六十三卦无妄之灾。 别名飞来横祸。 作为一个人前温柔体贴又谦逊有礼的凌家大小姐,无论是七十的曾外祖爷爷还是刚三岁的三妹妹,无论是尊贵的皇后娘娘还是平时家里的仆人。 对于这个大小姐,没有不夸奖不喜欢的。 ……所以她并不能理解,被无数人害怕并痛恨的叶澄江,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存在。 如果她知道的话,她一定会第一时间离叶澄江远远的——越远越好。 虽然知道酷吏之名,却只觉得这到底是比自己哥哥大上没两岁的少年,依稀还是记忆里那个被轻易迷倒没什么抵抗力的少年。 却并不知道南北镇抚司督主这七个字到底代表了汉森么。 但是那乞丐碎碗也是很尖利的,正好扎在那马屁股上面,那老马吃痛,嘶的惨叫一声,却撒开蹄子,朝前狂奔而去。 前头的人顿时慌了神,不过毕竟是京城里人,这种惊马的事情即便是没有见过几次,躲避的倒是伶俐。 叶澄江去脸色陡然一变,伸手一拉一扯,那乞丐便滴溜溜的原地转了个圈儿,他伸手一甩,喝道;“抓住。” 车把子一脸懵懂的抓住鞭子,那乞丐见势不妙,正要逃跑,却被车把子一把按住。 那车把子也是个有气力的,只是猝不及防,才吃了这闷亏,恶狠狠的道;“我家小姐如果出了什么事情,非要你陪葬不可。” 那乞丐挣扎道;“那表子跟叶澄江这种人混在一起i,也不是什么好人,落到今天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早将那车把子气的脸都歪了,啪啪的抽了那乞丐两个耳光,心里恨极了,冤有头债有主,自家小姐跟这叶澄江也不熟悉,怎么就受了这飞来横祸无妄之灾。 眼看那乞丐脸颊高高肿起,唔唔的说不出来话来,才将人按住,不敢大意,一个轱辘爬了起来,拖着那乞丐就朝着前头冲了过去。 叶澄江离了骏马,身若离弦之箭,便朝着那马车扑了过去,只是那骏马吃痛,他虽然精于刑讯,但是这驾车的本事却不怎么好。 就听这里头传来一个轻轻的声音道;“叶督主?” 这马车上颠簸的极为厉害,叶澄江想要让那疯马止步已经是不能了,尝试了两次,那马屁/股上的碎碗刚才被那乞丐直接拍了上去,零碎的瓷碎片镶嵌到了屁/股上,越是狂奔,那马膘上的剧痛反而越是厉害。 马儿嘶嘶惨叫,更是撒开四蹄疯狂奔跑了起来。 “往人少的地方走。” 身后传来清越的声音,叶澄江抿了抿唇,如今想要安全的让马车已经停下已经是不可能了。 他听着凌离儿的话语,倒是心里忽然生起的怒气降低了一些,也清明了几分。 无论如何,他也要将被无辜牵连进来的凌离儿好好的送回去。 凌离儿说的也有道理,他们若是在这人多的地方弃车而走,这疯马若是践踏无辜,倒是不好了。 叶澄江深吸了口气,脸色更沉静了几分,脸上充满了一种名为高贵冷艳的神情,淡淡的道;“坐好抓牢了。” 凌离儿嗯了一声,那马车颠簸的厉害,她牢牢抓住旁边的柱子,看着叶澄江伸手将那马车控住。 其实叶澄江驾车的本领,若是要止住疯马,还是不能的。 但是若是要稍微调整下这疯马的方向还是可以的。 他对于这京城的地形,是极为熟悉的——毕竟专精,可以说这京城里的大街小巷,没有他不知道的。 听凌离儿这么一说,便知道她是唯恐疯马惊了平民,就听那少女轻声道;“它再发疯,总是有精疲力竭的时候,这段时间内,就麻烦叶督主了。” 她声音虽然因为风大颠簸的缘故,有一份破碎,但是凌离儿仍然专注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少年的背影是单薄的,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却让人心里生起了一丝顶天立地的感觉。 光是想到那少年决然毅然的跳到这马车上,凌离儿的心里,就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如果不是今天早上自己一时兴起将清涟留了下来,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 叶澄江再怎么说,也只是个普通官员啊。 风大的紧,吹乱了凌离儿的鬓发,蓦然听见叶澄江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味道。 “叶某就算拼上这条性命,也会让凌……小姐你安全回到家中。” 莫名的就有了一点壮烈的意外。 凌离儿心里乱跳了两下,狂风似乎还送来那少年身上的味道。 清冷的,却又带着血腥的味道。 清冷淡漠,并不能仔细描述出这香味的存在,但是却让人感觉非常的舒服。 叶澄江脱口而出之后,却抿了抿唇。 他……不该说这样的话来。 岂不是提醒凌离儿,之所以在这惊了马的马车上,追根究底还是叶澄江惹来的事情。 从来不知道懊悔两个字什么写的叶督主深深的觉得,有时候还是不说话来的好。 如果想起这件事情因谁而起,会收获那个少女厌恶的眼光了。 即便是不厌恶…… 已经是奢求了。 身后蓦然响起了一声轻笑,少女带笑的嗓音响起;“嗯,既然叶督主这么说了……。” “我相信叶督主。” 我相信叶督主。 虽然只是再简单不过的六个字,却似乎如同清泉一样,。 叶澄江下意识的拉紧了手里的马缰,嘴唇又更抿得紧了一些,本来想说什么,心头的不安,愤怒,恐惧,偏执,仇恨,似乎都被那少女带笑的声音宛如吹风一样轻轻的吹散了。 无论如何,就算是拼了/性/命,也要将你安安稳稳的送回去。 本来死水一样的神情,总算显出了一点少见的决绝和果断,他握住缰绳的双手,依然是稳定的。 叶督主宛如冰雪一样的脸上,终于显出了一点若有若无的红晕。 1011.第1011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15) 道路的旁边,有各种酒楼茶楼,各色铺子。 看着那驾车的人,倒是有人惊讶了。 “咦,那马车是什么人,竟然可以让叶督主驾车。” “估计不知道是那个贪官的重犯吧。” “能够让叶督主亲自驾车,这罪肯定不轻。” “可不是,那尊贵的小郡主叶督主都不肯理睬他呢,听说上次故城侯家的小郡主见到他,活生生被吓哭了呢。” “我瞧着那车不像是镇抚司的……” “唉,你见叶督主搭理过那个不是重犯的人来着,想来是犯了罪想逃跑被叶督主抓住了” “说的也是。” 旁边也有人兴致勃勃的小声交谈,看着那俊美的少年风驰电掣一般从身边路过,还能依稀看见那马车的帘子被人掀起,隐约露出一张姣花软玉一般的脸来,那说话的人顿时怔了。 这样温柔美貌的一张脸,怎么跟南北镇抚司的叶督主扯上关系了,这样的年纪,这样的美貌…… 路人长长的叹了口气。 作孽哟! 旁边的纪灵楼门口,一辆表面看上去不起眼的马车里,倒是有一位青衫公子奇道;“这叶督主素来最重严刑峻法,竟然在京中道上上狂奔……咦。” 他脸色陡然一变,正好看见那半张脸下一点红痣,顿时大惊失色,道;“离儿?” 心里大惊失色,离儿怎么跟叶澄江那家伙牵扯在一起了。 他虽然没见过凌离儿,但是却是见过凌慎之的,凌离儿的容貌虽然没有小时候那么一模一样了,但是也至少有八分相似,特别是眼下的一颗红痣,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忘记了。 那青衫公子本来是要去纪灵楼去吃饭的,当下车也不下了,立即吩咐那车把子,无论如何要追上那一辆马车。 不管怎么样,既然遇到了,就不能假装没看到。 他的车把子也是个好手,道;“好像是那辆马车的马受了惊,所以一时停不下来,叶督主似乎只能让它跑到精疲力尽。” 不过主人既然吩咐了,他也一边说,一抖缰绳,那骏马就嘶了一声,撒开四蹄,朝着叶澄江几人的去路追了上去。 叶澄江倒是不知道后面已经跟上了人,那疯马跑了一路,如今也隐约显得有些疲倦的样子了,他心中微喜,暗自估算,如果按照这个速度下去,最多再跑一炷香的功夫,这疯马就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如今他已经//操//纵着那马车跑到了一个颇为冷僻的地方,附近也没有什么人来往,心里也不由稍微放下了一些。 旁边却陡然冲出来一个小姑娘,叶澄江脸色大变,喝道;“让开!” 那小姑娘不知道是不是惊呆了,竟然就呆呆的站在那里,一脸懵懂的看着那马车冲了过来。 叶澄江牙齿一咬,拼命的拉扯缰绳,想要将那疯马稍微往旁边拉扯上那么一点点,否则的话,这样下去,只怕那小姑娘被疯马撞个正着,不死也要重伤。 小姑娘非但不躲,反而双腿一软,一屁股坐了下去,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叶澄江气急,那疯马虽然稍微偏了些许,但是这小姑娘稍微挪上两步,便也没什么事情,这样下去…… 蓦然从后头伸了两支小手出来,叶澄江只觉得被抓住的地方好像被火炭烫过一样。 那小手帮忙抓住缰绳,同心协力的拼命将那缰绳往后面拉去。 疯马咴咴的惨呼两声,它拉着这马车跑了大半个京城,即便是平时再怎么膘肥体壮,如今也有些坚持不住。 被这么一拉,两只蹄子顿时高高举起。 叶澄江面沉如水,经历过各种暗杀的叶督主对于这些还是很熟悉的,看样子就算是停住了,这马车也是要翻车了。 他反手就将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身子身边的少女抱在怀里,就听到那少女急促而短暂的啊了一声,下意识急促的解释道;“车要翻了……” 凌离儿怕死,非常怕死…… 她几乎一看叶澄江的举动,就知道叶澄江的打算,立即下意识的抱紧了叶澄江的身子。 马车果然毫无意外的翻了,那小姑娘虽然哇哇大哭,马车却从她身边翻了过去。 凌离儿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已经被护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那血腥气更浓了,仿佛已经浸透了眼前少年的每一寸骨血。 明明当初虽然神经质了一些,但是也没有这样的啊…… 菩提花茶估计不太够,要不要去给小和尚觉空写一封信,讨一点菩提子来做成念珠,对这种人…… 嗷。 他在马车倾翻的前一秒,灵敏无比的选择了跳车。 不得不说他的选择是正确的,他借着马车倾翻的瞬间,双脚一顿,便借力跳了出去。 不过虽然避开了马车,若是他自己,自然可以轻而易举的站稳,但是他偏偏怀里还抱了个人。 这么个娇滴滴的女孩子,雪肤花貌,便是一点轻巧的力气也会在她的身上留下痕迹,如果真的就这么摔下去…… 冲出幼童,马车倾翻,说起来也不是一瞬间的功夫,在空中这样摔下去,本来应是凌离儿先落地的。 首先是叶澄江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凌离儿几乎可以听到他身上骨头折断的声音。 不知道到底是因为重重的摔到了外头的厚石板上,还是因为自己重重的压在了他的身上。 凌离儿下意识的就有一点慌乱,小声道;“你……你有事没有。” 叶澄江有点头疼。 大概是下来的时候,摔到了脑子了,背和肚子也很疼,不过听到凌离儿的话,倒是抿了抿唇,低声道;“没事。” 虽然这么说,但是脸色却还是不太好。 凌离儿叹了口气。 “离儿,你没事吧!” 叶澄江;…… 我还没问呢,这到底是那里钻出来的人。 凌离儿才发现自己还被叶澄江抱在怀里,不由哎呀一声,他本来就摔得厉害,自己还这么压着,真是太不应该了。 凌离儿急匆匆的爬了起来,就发现说话的人是一个穿着青衫的少年。 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头上的白玉冠上镶嵌着一块手指头大小的珍珠,一看就价值不菲,脸上正带着担心的表情看着自己。 1012.第1012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16) 凌离儿看着那俊美少年,倒是一个轱辘爬了起来,她身上的衣衫钗环,都颇有些凌乱,脸上却已经到了笑意,“正则哥哥,你怎么来了。” 虽然这么说,她脸上还是有一点尴尬。 眼前这少年剑眉星目,脸上还带着笑容,即便是不看五官,便是那阳光洒在他身上带来的温暖,也比不上那脸上的温暖笑意。 这少年正是已经被封王的闻人正则。 本来是一个父不详母已逝被奴婢养大的书生,但是谁让先太子托梦,又有太上皇宠爱。 如今这京里,几个皇子年纪都还不大,不过这闻人正则,身份人才都是一等一的,不知道多少家里的贵女望着他呢。 叶澄江的脸色微微一沉。 闻人正则和凌慎之的关系,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嘴角却勾起了一丝嘲讽的笑意,怀里似乎还有着那少女的一丝冷香,但是却只是一丝而已。 看着眼前的少年男女,郎才女貌,门当户对,便是身上的气质,都是一样的明朗开阔,风疏云淡。 该死的明朗开阔,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有的明朗开阔,就听那少女开口道;“叶督主为了救我,似乎身上有些不好,正则哥哥你快救救他。” 光是称呼,便显生熟。 叶督主垂目掩下眼中的冷意,“有久安王在,本官就放心了,本官今日奉命送凌小姐回去,路上竟然遇到贼心不死的嫌犯触手谋害本官,反而无意牵连了凌小姐,如今既然凌小姐遇到故人,还容许本官先告退去审讯那些贼子。” 想到那个乞丐,他脸色微微一沉。 凌离儿就看见他很是顺利的爬了起来,不过虽然是这么说,过于苍白的脸色和拢紧的眉头,明明是跟早上一样冷厉强硬的神情,凌离儿看在眼里,却觉得莫名多了几分硬撑的感觉。 她抿了抿唇,道;“你这说的什么话,就算我医术只是三脚猫也知道……唉。” 看着少年步履坚定——跌跌撞撞的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过去,凌离儿抿了抿唇。 叶澄江走的决然。 自己既然已经将这事情解释清楚,闻人正则应当不会误会凌离儿,他们…… 应该会在一起吧。 心里一片麻木,刚才的********就好像一场醒的猝不及防的梦。 只可惜,他这种人,本来就不应该做梦的。 闻人正则的声音响起,“唉,叶督主,我还没谢谢你救了离儿,反正也是顺路,你还是上了车吧。而且……” 而且你走的那个地方那个是死胡同啊! 身子已经被人扶住,带着一股熟悉的冷香,少女小声的嘟哝,“我又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 她看了眼眼前的少年,道;“站都站不稳了,还逞强做什么。” 却觉得手上陡然一重,就看见那少年脸色一变,张口吐出一口血来,然后就昏了过去。 倒是将凌离儿吓了一跳,就看见闻人正则走了过来,道;“叶督主果然是一条好汉。” 他比划了一下,只见叶澄江腿上却好大一条伤口,正在潺潺的流着血。 想来是跳车的时候被划伤的,后来又被凌离儿重重一压,能够这样面无表情的说话,闻人正则实在不知道是佩服他/性/格强硬还是说他死鸭子嘴硬。 不过有了闻人正则和车把子帮忙,倒是七手八脚的将人抬到了车上,至于凌离儿那辆马车,闻人正则留了个小厮在那里收拾,倒是也方便的很。 进了马车,就看见凌离儿已经把叶澄江的伤腿绑的差不多了——这个差不多就是她把叶澄江的裤子撕破了,然后用破裤子撕成条勉强缠住止血。 闻人正则道;“我先送他去附近的药铺医馆,先处理一二,再拿帖子去请太医。” 好歹心里有个谱儿,而且就算是闻人正则的帖子,要请太医出来也要花费上一会功夫。 凌离儿偏头想了想,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她没记错的话,叶澄江也是为了救自己才伤的这么重,这叶澄江的家里,似乎就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她若有所思的坐在一旁,见她面上带着思索之意,闻人正则倒是开口道;“慎之如今如何了。” 他这些年来虽然说和凌慎之还保持着联络,但是毕竟身份敏感,这一年来书信来往更是少了不少。 如今见到凌离儿,也实在有些挂念凌慎之。 凌离儿见他说话,知道也是为了开解自己,只是想到叶澄江这样,不由多看了一眼少年,才轻声道;“哥哥很好。” 又将江洲的事情,拣了几样跟闻人正则说了。 闻人正则本来就是个极爽朗开阔的人物,心胸开阔,不拘小节,如今虽然成为了先太子的遗孤,也似乎没什么很高傲的样子,倒是对凌离儿说道;“雪姨本来听说你回京了,前几日捎了信回来,若不是那誓言没成,却是就要回来了。” 凌离儿笑道;“我是知道的,雪姨在外头水月庵为了苏夫人茹素呢。” 苏岩鹤成亲快三年,如今祝宜书好不容易有了身子,不过这胎颇有些不稳,所以苏晚雪去了水月庵为祝宜书积福。 祈祷这一胎安稳一些。 叶澄江迷迷糊糊的,只听到旁边有人说话,少女温香软语,旁边的少年也是端方有礼,心里又是酸涩,又是无趣,索/性/闭着眼睛装睡。 心里既盼望着能够多听那少女多上两句,又恨跟她说话不是的自己,只觉得一颗心好像放在油锅里一样被翻来覆去的煎熬。 就听外头车把子道;“小少爷,到了。” 闻人正则在外面的时候,并不喜欢别人叫他小王爷什么的,他隐藏身份,在外行走,都叫他做温公子。 这确实附近最近的一家药堂,也颇有些名声,那车把子一路前来,倒也算顺畅。 那药堂的人也是见惯了这些送人来的——那些争强斗横的,那个不是这么半死不活的被抬来的,不过见那马车不同寻常,不敢怠慢,立即有两个人抬着担架冲了上来。 1013.第1013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17) 这样的人家,赏钱可比别人多上不知道多少。 却看见那帘子一挑,却是五指修长,一个声音道;“车中有女眷,莫要进来。” 闻人正则亲自扶了叶澄江,那门口的两个人眼看着扶了一个少年出来,不由脸色顿变。 他们也是有眼色的人,在这京城里混久了,那些贵人的身份,多多少少也知道这些。 南北镇抚司,司掌诏狱,穿玄黑色衣裳,执绣春刀,多少京城人士的噩梦。 眼前这少年,虽然披头散发看不清楚眉目,但是那身衣袍,这两个下气力的人也是认得出来的。 娘咧,怎么会是这个人啊。 要是出了什么问题,老板家会不会被南北镇抚司封了摊子啊——不,不是会不会,是肯定会的吧。 要知道,南北镇抚司可是一言不合就灭门的存在啊。 想起京城里古古怪怪的传说,两个气力人交换了个眼色,都在彼此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苦笑。 本来以为是好差事来着,只怕这是要命的差事。 这杏林医馆颇有名声,里面的人其实都有一种爱医医不医滚的优越感,但是如今见了这人,却就跟两鹌鹑一样,老实的很。 叶澄江伤的极重,肋骨断了一根,不过好的是没有//插//进内脏,上了板子后固定住了,小腿上的伤口虽然大,但是也不是要命的,撒上杏林医馆特制的止血药粉,又重新包扎过,也没什么大碍。 那医馆的人也是医道好手,平日几个颇为高傲的大夫都战战兢兢的出来救治眼前的少年。 心里虽然再怎么盼望这恶魔死了,也不会希望他死在自己医馆里,倒是尽心尽力的。 躺在病床上的少年呼吸清浅,闻人正则留了一个长随,便回了马车,对凌离儿道;“时辰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 见凌离儿面上有担心之色,便轻声的将叶澄江的事情说了,虽然伤的不轻,但是重点还是肋骨,估计要好好养上一段时间,回头再等太医院的人来看看。 凌离儿在路上惊了马,消息传回去家里人免不得担心。 当下便点了点头,闻人正则深深的看了一眼凌离儿,脸上却露出一点不赞同的神色,正色道;“那人行走之道与我等不同,你还是离他远些才是。” 凌离儿见他一脸正经,想起叶澄江,倒是微微笑了一笑,道;“路上碰到疯子这种事情,终归是避免不了的。”却是没有正面答复闻人正则。 闻人正则想起那人,又皱了皱眉,他将凌离儿送回白府,路上凌离儿惊了马的事情早传了回来,雪胜衣正有几分紧张,只瞒着老太爷,在厅里正纠集了一帮人要打发出去找,就听见丫头说凌离儿回来了,不由松了口气,急忙让人散了,又让人将凌离儿迎到了一旁的阁楼里。 见她虽然形容狼狈一些,但是却没受什么伤,才总算是心头的石头落了地,道了句上天保佑,眼看闻人正则跟着一起回来,倒是忍不住眼中多了几分笑意。 凌离儿今天起的极早,因为入宫的缘故,妆饰倒也尽心,这一番折腾下来,也有一些疲倦,眼看雪胜衣留了闻人正则,便告罪了一声。 清涟早守在门口,见她出来,急忙将人迎回了院子。 沐浴的清水里却飘着几片叶子,还有一些淡淡的清香,凌离儿捞起来一看,却是柚子叶。 去晦气用的。 清涟小声道;“是夫人吩咐的。” 不管怎么说,遇到这种事情,做人长辈的都会张罗着轻则撒盐或者用柚子水洗手,重则就是用柚子叶沐浴了。 凌离儿也知道雪胜衣素来疼爱自己,当下抿了抿唇,素手轻轻的在水里搅了两下,想起那少年惨白的脸,却眼眸低垂,轻轻的叹了口气,解了衣服。 清涟见她一脸若有所思,垂手站在一旁,也不多说什么。 *** 床榻上的少年哼了一声,睁开眼睛,就听见旁边似乎有人松了口气,道;“醒了醒了。” 挣扎着睁开眼睛,触目所及,都是陌生的面孔,不过上头的神情还是熟悉的。 他挣扎的坐了起来,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就听旁边有人硬着头皮道;“叶督主,您身上的伤口,我们只是稍微处理了一下,久安王已经发帖子去请了太医到您府上……” 所以你赶紧回去吧。 叶澄江眼睛一扫,便将这医馆里的事情尽收眼底,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他脸色冷硬,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伤口,却想起迷迷糊糊时候的事情,一晃眼,就瞧见旁边扔着一条血淋淋脏兮兮的布条。 伸手将那布条拿在手里,道;“送本座来的人呢?” 他声音冷硬,听得众人心里发凉,那开口的人继续硬着头皮道;“那位公子已经回去了。” 心里却暗自嘀咕,那位公子看上去也是个伶俐的,果然将人丢下就跑的飞快。 …… 他恍若无事将那染血的布条往袖子里一收,已经从床铺上跳了下来,倒是看的旁边的人心头一跳,只唯恐他出了什么问题。 不过这人心智也是坚强,若是换了别人,受了这样的伤,只怕还是要养上很长一段时间。 众人心里嘀咕,不过看着叶澄江朝外走去,都是眼巴巴的看着叶澄江。 无论如何,只希望这煞神尽早离了医馆也就好了,否则你看着外头那些病人都不敢进来了! 眼看叶澄江走到门口,却忽然顿住了脚步,众人的心一时都被提的高高的,觉得一下似乎连呼吸都很困难了,不过好在叶澄江只是顿了一顿,就看见两个穿玄黑色衣裳的青年出现在门口,都是英姿勃发,不过在场的人却没有心思欣赏。 看着叶澄江扭过头来,只觉得都窒息了,差点就晕倒在地。 叶澄江从袖里掏出一个荷包,拣了一块银角子望杌上一丢,道;“药钱。” 众人只盼他早日离开,如今见他给了药钱,不由更是心惊,这叶督主的钱,谁敢要。 就看见叶澄江喝了声走,一行人便跟风一样的不见了踪影。 1014.第1014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18) 只留着一块大略有一二两的银角子在那里,金银财宝人人爱,但是这银角子孤零零的躺在那里,在众人的目光里,却比猛兽还要恐怖。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有病人跨了进来,道;“各位……唉?” 只见平时忙忙碌碌的医馆却是一片死一样的寂静,倒是将那来客都吓了一跳。 还是一个圆滚滚的小娃娃蹦了进来,看见那银角子,便叫道:“爹,这里有钱你咋不收呢?” 便将那银角子捧在手里,一颠一颠的朝着他父亲跑了过去。 倒是将他父亲吓了个够呛,急忙将那银子接了过来,只觉得比火炭还上头,恶狠狠的将那小子按在膝盖上打了两下屁股,教训了两句,倒是惹得那娃娃又懵懂又委屈,哇哇大哭,将他娘惊了出来,倒是狠狠地吵了一架。 叶澄江自然不知道自己的那块银角子竟然惹了一场家庭风波,他自觉自己一直是个遵纪守法,严于律人,更严于律己,这看了大夫,自然要给药钱的,却不知道自己的药钱别人也不敢收,他也不在意。 跟着那两个青年径直就去了诏狱。 因为南北镇抚司的人大多穿玄黑色衣裳,所以大多平民都习惯称为玄衣卫。 那乞丐既然被人叶澄江制住,不出片刻便有玄衣卫出现在那车把子面前,将那乞丐带走了。 如今那人正在诏狱里。 眼看叶澄江伤成这样,众人心里也有些嘀咕,不过素来知道他的/性/子,不敢多言,只是说了两句。 等叶澄江从诏狱出来,已经是第二天了,他脸色更白,但是一身衣袍却又染了重重的血。 看在眼里,触目惊心。 他素来以诏狱为家,自从他家沉冤得雪后,皇上便将旧日叶家的宅子又还给了他,还改修了一番。 不过那宅子他看着倒是无趣的很,十天半个月的才回去一次。 这次刚出了诏狱,就看见一个天风朗月的少年正笑吟吟的站在门口。 “叶督主。” 本来是决计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叶澄江脸色苍白的看了眼眼前的久安王,然后下意识的按了按自己的腰部,轻声道;“微臣见过久安王。” 闻人正则看着眼前的少年,他眼中掠过一丝打量,笑道;“今日本来去府上拜访,不过听叶家管事说叶督主不在家中,所以就冒昧前来了。” 叶澄江脸色苍白,抿着唇没有说话。 他跟闻人正则,本来就没什么应该有的交错。 不过…… 他眼眸一黯,道;“这诏狱中事情甚多,一时抽不得身,不知久安王有何吩咐。” 闻人正则急忙摆了摆手,道;“我昨日发了帖子,去太医院请了一位太医来为你看这伤处,只是他等了半日都没见你,所以方才托人给我带了个信儿,我便是上门来看一看了,我知道你素来呕心沥血,不过你如今既然有伤在身,还是身体要紧。” 叶澄江抿了抿唇,道;“久安王多虑了,不过一点小伤,已经没有大碍了。” 看着他这样,闻人正则有些头疼。 看叶澄江这若无其事的样子,若不是他亲眼看过他的伤势又听过杏林医馆里大夫的话,大概也会被他瞒过去。 这人真是…… 死鸭子嘴硬! 他看着叶澄江**的样子,心里嘀咕了两句,道;“我又请了林太医来正在府上的等着,你还是好好的调养两日吧,皇叔那里,我给你告假两日。” 叶澄江眼眸微垂,看着眼前宛如阳光的少年,脸上倒是尽是诚挚的关心。 他想了想,正要开口推拒两句,就听那少年又道;“你既然救了离儿,总是要你完好无缺,我才好跟离儿交代。” 叶澄江眼眸微敛,将嘴边的话吞了下去,道;“那就麻烦久安王了。”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 林太医是太医院里骨科最精的,什么各种断了腿折了手的,找他就准没错了。 不过一般人也请不动。 他如今坐在督主府里,虽然旁边的好茶是皇帝御赐的好东西,但是他也是一口都喝不下去,只是不是抬头看看窗外,精巧的花梨木椅子好像生有许多钉子一样,扎的他扭来扭去,坐的一点也不舒服。 如果可以的话,真是随时都想从眼前这屋子里逃出去。 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想起昨日,林太医心里不由暗骂了一声,昨日他休沐,本来接帖子的是太医院的另外一位康太医,结果今日一早就告假了。 本来接了久安王的帖子,还以为是一件大好的差事,却不知道明明是久安王下的帖子,怎么是来给叶督主看病的。 叶督主年幼的时候,颇受过一些颠簸折腾,身子不算好,不过也是习惯于打熬的人,他受的伤不少,但是大多都是熬一熬就好了,虽然简在帝心,很受皇帝重用,但是这朝里的人大多都看不惯他,这太医院的人大多都讲个医者仁心,跟这修罗转世一般的叶督主也不是一路人。 所以两方面的人都保持着你不看我我不看你的关系。 如今…… 他叹了口气,只希望今天自己的运气好一点,跟康太医一样,熬过今日就回太医院——嗯,告假几天,不不不,早嫁几个月再说。 他心里虽然这么祈祷着,但是听说久安王去了诏狱寻找叶澄江,便知道这祈祷多半是没有成功了,不由心中一阵挣扎,既盼望这叶澄江回来早死早超生,又盼望着他不要回来。 这宅子都空荡荡的,没几分人气。 现在是白天还好,若是换了晚上,只怕跟鬼宅也没什么区别。 林太医心里暗自发恘,便将旁边的茶盏端起来喝了两口,正喝着,就看见那给他倒茶的小丫头阴森森的不知道从那里钻了出来,喜滋滋的道;“督主回来了。” 她不过十一二岁,一张脸上却横七竖八的有着不少伤痕,看上去颇为恐怖,这伤根据林太医判断,只怕也有三四年了,当时只怕比现在伤的更重。 想到这个,他眼神倒是柔和了一点,昔日叶大人在的时候,倒是也是一个翩翩君子,只可惜好人不长命…… 1015.第1015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19) 在这个年代,没有什么比有一个子女傍身更重要的事情了。 而且更别说宫里这种地方了。 徐太医很是救了几次皇子公主,所以在太医院里的身份也是水涨船高,便是有些进了太医院好些年的,也没有他这样有面子的。 不过他也只擅长儿科,这次闻人嘉和的病,他倒是没有沾上什么,也没有受什么罪,不过他也看过,知道闻人嘉和实在是油尽灯枯了,不过是拖日子罢了。 他既然觉得闻人嘉和也就能拖那么几日,对于这招募的事情,便有些不太高兴,觉得是这事情做起来,是来打自己脸的。 这太医院这么多人,怎么偏偏就去天下找人了,这太医院的御医,还比不上外头那些大夫了。 那平清散人的名声他也不是没有听过,不过也只是酒余饭后罢了。 女人嘛,就应该在家里乖乖的相夫教子,在外头游走算什么样子。 而且看那女人年纪,也不大,他也不觉得有什么才华。 从某些方面来说,徐太医这样的人,倒是这个年代极常见的男子,觉得女人就不应该在外头抛头露面的,他心里对于素问,本来就颇为看不起,如今见她脸上还掩着面上,心里更是啐了一口,暗自骂了一句装腔作势。 心里暗自道,这一个女人在外头行走,这名声还不知道怎么哄回来的呢。 看见拦路的是徐太医,李公公心里也不由暗暗叫苦。 因为身份和医术的缘故,徐太医现在可是宫里的第一得意人,李公公虽然得宠,但是也自然是因为他做人八面玲珑,自然不会与这些受宠的贵人结下什么仇怨,当下便赔笑两声,只想着尽快将这事情完了,将素问领去宫里见闻人嘉和。 这太医院的人,那个都不是好惹的。 虽然话本子里爱说你救不好爱妃(皇子)就砍你全家,但是能够进太医院并且能够安安稳稳活下来的,那个不是前朝后宫都有一定关系的。 虽然如今圣上清心寡欲,后宫也不算多。 李公公心里暗自叫苦,怎么偏偏就遇上这么个人了。 素问精神很好,冷漠的看了一眼眼前的青年,却只是道;“李公公,怎么不走了?” 李公公一边观察徐太医的脸色,一边瞥了一眼素问,就听徐太医道;“这位就是招募来的大夫?” 他将招募和大夫咬的很重。 素问没有说话,李公公满头大汗,道;“对,这位是平清散人。” “平清散人,想来也就那些愚民没什么见识,随便几道方子就沽名钓誉的吧。”徐太医傲慢的看着眼前的麻衣女子。 这衣服也说不上多好,只能说是简朴的很,便是头上的簪子…… 他笑了一声,便是自己最不受宠爱的妾,头上随便一支簪子,也比眼前这个女人全身上下值钱的多。 李公公额头的汗出得更多了。 徐晨年纪轻轻能入后宫,除了他医术不错外,他的后台也是很硬的。 李公公咳嗽两声。 素问没有说话,她神色冷淡极了,但是正因为这种冷淡,反而让徐太医更恼怒了。 他见过不知道千娇百媚的女孩子,便是后宫里的贵妃,对他也和颜悦色的,何曾见过素问这样冷冰冰的,心里怒气勃发,喝道;“你是看不起我吗?” 素问掀了掀眼帘,看着眼前的青年,总算是嘴唇微启,淡淡的动;“你是谁?” 不过是清清淡淡的三个字,却让徐太医的脸色立即涨的跟猪肝一样,旁边更是噗哧一声传来笑声。 旁边的花树下,却站着一个小女孩儿,旁边站着一个更小的孩子。 那女孩儿杏黄色的宫装,美目盼兮,旁边的小孩子却是极瘦,眉目间,却看起有几分眼熟。 徐太医却是惊了,道;“二公主,六皇子。” 二公主抿嘴一笑,牵着六皇子往花树后面一掩,只听得一阵悉悉索索的,一溜烟的跑了。 李公公却惊了,道;“怎么只见二公主与六皇子,伺候的人呢,都去那里了!” 他倒是有些惊,这二公主嚣张,六皇子体弱,两姐弟感情却还不错。 得了二公子和六皇子这一出岔子,徐太医想要再寻素问的麻烦,却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了,脸色登时十分难看。 就听李公公道;“还请徐太医帮忙去寻一下二公主与六皇子。” 六皇子体弱,徐太医也没少给他看病,还算熟悉。 徐太医落了个没脸,道了句;“女人抛头露面的不成样子,被一群愚民吹的不知道天高地厚。”见素问不理他,更是恼怒,甩袖去了。 李公公额头的汗更多了,偷偷看了素问一眼,却见她掩着面纱,虽然看不清神色,但是却感觉冷冷淡淡的,不由心中咯噔一下,心里想起关于这位的种种,倒是心里微微一动,就听素问道;“怎么不走了?” 李公公急忙笑道;“走走走,就走。” 素问却道;“那位六皇子……”她顿了顿,总觉得太弱了些。 李公公叹了口气,道;“六皇子是早产的,生下来总比别人体弱一些,这一年来多亏了徐太医帮他调养身子,方才见好了些,前两年的时候,可是一点都见不得风。” 素问算了算那六皇子的年纪,眼眸轻垂,她东西既然找齐了,倒是也遇到几位故人,不过都忌讳着她的身份,也没上来说话,她也不在意,只是含笑点了点头。 出门的时候却遇到了徐太医,青年的脸色不太好看,看着素问冷哼了一声,昂头挺胸的从素问面前走了过去,跟个骄傲的公鸡一样。 素问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跟着李公公走了出去,倒是多问了几句那六皇子的事情。 李公公捡了不重要的跟她说了,见她眼眸沉静,若有所思,心里却头疼的很,早知道自己还不如去送那凌家的小姑娘呢,这宫里的事情纵然不能外说在,这位清平散人也是是不能随意敷衍的。 早知道今日会这般,倒是不如告假了,果然遇到了命硬的叶澄江,运气就不太好了。 1016.第1016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20) 素问花费了很大的功夫,总算将闻人嘉和的身体稳定了下来。 她这些年来在外行走,因缘巧合下也得到了不少珍贵的药材,但是在短短几天内,就已经将那些药材用的差不多了。 不过好的是,付出总算是有些收获的。 当年她还是贤王妃的时候,也是见过闻人嘉和的,比起记忆的皇帝,闻人嘉和更加的老迈了,似乎从那个位置上退下来之后,疲惫和衰老很快就侵袭了曾经那个尊贵无比的老人。 施展素问九针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每施展一次都要花费极大的心力,而仅仅三天内,素问就用了三次。 她的脸色也并不比闻人嘉和好上多少。 为了随机应变,她如今正住在闻人嘉和宫殿附近的一间偏殿内。 倒也布置的精巧,伺候的宫女也是极用心的。 素问推开门,倒是微微一怔。 梨花木桌旁坐着一个人,虽然只是很随意的坐在那里,但是他浑身的气场,却让人不敢忽视。 很陌生……也很熟悉的人。 素问垂着眼睛走了进去,里头还放着一桶热水。 她也不动,脸上仍然掩着薄薄的面纱。 “清平散人,许久不见。” 素问行了一礼,淡淡的道;“不知贤王来此,有何贵干……”她顿了顿,“如果是关心太上皇的身体,草民也能说一句,已经稳定了不少。” 闻人轻柔看着她不疾不徐的样子,倒是冷冷一笑,眼中掠过一丝邪气,摆弄着桌子上的酒杯,道;“我女儿新酿的桃花酿,味道倒是不错,你可要用些?” 素问冷静的看着他;“不用了,医者不用酒,容易手抖。” “不过是花露,用一盏也无妨——还是,你要本王喂你?” 看着脸上一脸邪笑的闻人轻柔,素问顿了顿。 即便是没有多说,她也几乎可以想象说闻人轻柔所谓的喂,到底是个什么说法。 不过,他到底称呼自己为平清散人……倒是可以筹划一二。 素问在桌子的另外一端坐下,道;“大郡主之名,草民倒是略知一二,能得驿站桃花酿,也是运气。” 说道闻人柳依,素问的脸色还是柔和了一些。 桌子上早放了两个成窑五彩小盖钟,里头的桃花酿略略透出些粉红,衬托着若有若无的暗香,孤男寡女便多了几分说不出来的暧昧气息流转。 男人笑的邪气肆意。 女子却是双眸清冷。 “俗话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闻人轻柔摆弄着手里的小盖钟,笑得放肆;“平清散人在外那么多年,如今立下大功,本王盘算着也没什么好赏赐的,不如就本王学着为父报恩,以身相许,你说如何?” 他虽然说的是以身相许,不过那暗沉的双眼,却分明透着一股强硬阴沉的味道在里面。 逼凌离儿回京和天下招医,素问不用想,也知道这中间必然有些闻人轻柔的手笔。 “草民蒲柳之质,不敢当。” “既然是报恩,自然不会嫌弃恩人的出身容貌。” 素问叹了口气,然后当着闻人轻柔的面,轻描淡写的将面上的面纱取了下来。 ! 闻人轻柔脸色,骤然一变,价值千金的斗窑七彩小盖盅滑腻的捏不住,从手中滑了下去, “哐当”一声,摔得粉碎。 “怎么回事!”闻人轻柔脸上的笑容,终于僵硬;“是谁!” 他身上不加掩饰的怒气,几乎终于凝固成了实质。 本来一张俏丽明艳的容貌上,却有一刀伤,从左边眼角一路到了下巴,将一张堪称美丽的容貌毁灭殆尽。 只剩下一双宁静平淡的眼睛,还依稀有几分闻人轻柔记忆中的样子。 但是看着那一双眼睛,闻人轻柔几乎就瞬间明白了过来。 心似乎一下就被人揪紧了。 他从小到大,肆意妄为,谁敢让他不痛快,他就让人全家都不痛快,但是…… 各种伤痕,他也是很容易看清楚的,那伤伤口内陷,若是别人动手,却是直直的一条,但是这伤痕,却偏偏朝外弯了一点…… 是素问,自己下的手。 他本也是绝顶聪明之人,这种情况下如何还想不明白。 只怕是为了杜绝自己的纠缠,所以方才自毁了容貌。 好,好的很…… 素问的声音却是极淡定;“女子行走在外,难免有些不便,毁了容貌,也落得清静。” “好……你好……”闻人轻柔看着眼前轻描淡写的女子,花费了不知道多大的气力,才将心头的剧痛和狂怒一起压了下去。 就是一个白蒹葭,值得她如此吗,连儿女都不要了,连自己都不要了。 自己百般算计,静心等着她自己想明白了,想孩子了自己回来,结果却仍然换来她毫无留情的转身。 闻人轻柔只觉得心头一痛,喉头一甜。 哇的一声就吐出一口血来。 他正当壮年,如就这一口血吐出来,却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素问脸色也不由微微一变,沉凝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心里暗自叹道,如今这人也应当明白过来了吧。 不过虽然这么说,眼神里还是掠过几分不忍;“贤王爷你这身份地位,想要娶什么样的绝色女子都是很容易的事情,又何必因为一时之气,坏了身子。” 闻人轻柔低着头站在一旁,看不清楚他的神色,但是素问心中却生起一丝不太好的预感来。 正往外退了一步,就已经被人抓住了手腕。 她挣扎了一下,心中却极快的掠过一丝不安;“贤王爷,男女授受不亲,你……你还是快放开我,我……我帮你看看……” 闻人轻柔嘿嘿一笑,声音低哑,“你以为毁了容,就能躲开我了吗,真是天真呢,怜儿。” 听到那个名字,素问脸色一白,又沉冷了下来,冷淡的道;“贤王爷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哦,不自称草民了?”闻人轻柔总算抬起脸,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女子。 素问只觉得心头的不安越来越浓,只觉得闻人轻柔的眼眸好像火焰一样,几乎就要将人彻底淹没了。 1017.第1017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21) →_→,嗯,有点重口内容……-a-我尽量写的含蓄了,喜欢甜宠的妹子可以跳过。 闻人轻柔蓦然将手一拉,素问虽然精于医术,但是力气也只是普通,而且自从她进宫后,一身迷/药毒药也已经交了出来,不由脸色大变,正要挣扎,却觉得拉着自己的手好像螃蟹的钳子一般,夹着了就让人动弹不得。 心中不由暗自后悔。 她只道当初闻人轻柔纠结于自己,即便有再多的念想,这容貌一毁,大多男人的心就淡了,更何况闻人轻柔这样位高权重的人。 却倒是忘了,闻人轻柔这样的/性/子,想要的一定要得到。 自己的东西即便是宁愿摔碎了,也不会随便让给别人。 自己这般举动,当时逃走已经是极挑衅闻人轻柔了,如今自己自投罗网,闻人轻柔又怎么肯善罢甘休。 她本来想的是……这次来一刀两断,落得干净的。 虽然这些年来她私下行走,也知道多亏了后头白蒹葭替她收拾料理了不少东西,但是也因为如此,闻人轻柔也下了不少黑手,让白家跟凌家都吃了点亏。 这些事情,因她而起,她这次回京,也何尝不是想把这些事情解决了。 不过她虽然专注医术,其他方面却还是太生嫩了。 特别是在把握别人的心理方面。 素问挣扎道;“你,你放开我。” 却已经被人压在桌子上,男人低哑笑道;“怜儿,流光还等着我们给他添个弟弟呢。” 他诡谲的笑了一下,烛火明暗间,姿容俊美的青年神情却扭曲的宛如恶鬼,“我就知道你会乖乖回来的,嘿嘿,你会跑吗,那……” “啊!!!” 一声撕裂的惨叫,小宫女担心的看向偏殿,攥紧了手里的帕子,看了一眼大宫女,“姐姐……是素问姑娘的声音。” “嗯。” “姐姐,我们……” “别管。”大宫女瞥了一眼小宫女,吹熄了蜡烛;“睡吧。” 手放开软而无力的小腿,摸向另外一条腿,“既然这么爱跑,那就把腿也断了吧。” 素问极恨,她虽然坚韧,但是被人猝不及防的生生捏断了小腿,猝不及防下也惨叫出声,等闻人轻柔捏断她第二条腿的时候,她紧紧的咬住袖子,即便是鲜血已经将袖子浸透,却死活没有再吐出一个字来。 闻人轻柔有一丝恍惚,他黑漆漆的眼睛看着眼前的女子,却似乎什么都不曾入眼,伸手摸上素问脸上的刀疤,轻声道;“还记得当时在凤霞城吗……我就曾经说过,为什么要逃呢。” 被他恩宠过第一个逃走的女子。 当时他是为了叶家姐妹去的,却不想遇到了此生最大的魔障。 闻人轻柔轻轻柔柔的笑了,他亲了亲素问的嘴角,却是满口铁锈的腥气在嘴里泛开,他也不在意,反而将那腥血一口一口的吞了下来,手指仍然轻柔的摸着素问的手腕。 “不要!”素问含糊不清的从唇角挤出几个字。 闻人轻柔这轻柔的动作,却让她产生了说说不出来的恐惧。 医者的手,不能毁。 为了保证针灸的稳定,她甚至连酒都不敢碰。 闻人轻柔既然敢打断她的腿,那么折断她的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她不过是……奴仆罢了,虽然白蒹葭放了她出去给了她自由身,但是闻人轻柔这样的身份,即便是白白的打死她,也是悄无声息的掩盖过去。 眼泪终于从素问的眼角滚了下来。 “哭什么呢。” 轻轻将那眼泪吻去,青年的声音,宛如耳语,充满了磁性和诱惑。 听在素问的耳朵里,却是恶魔一般。 她本来以为,在这宫里,闻人轻柔到底不会太过放肆的。 而且这么几年了,闻人轻柔身边也不知道有多少绝色佳人倾国美人,自己虽然有几分姿色,但是在闻人轻柔身边也是排不上号的,她本来以为这么几年了,闻人轻柔早就应该放弃自己了,而且自己毁了容,如此也正好做个了断。 无非是自己吃些苦头,既然毁了容,闻人轻柔一定是看不上的,顶多吃些刑法,日后也干脆了,总不能再连累小姐他们。 只可惜……看闻人轻柔现在的样子,自己反而弄巧成拙了。 素问的眼泪更是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断的流了下来。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 “因为……”闻人轻柔目光悠远,似乎想起了十几年前,他第一次见到素问的时候,本来不是什么出众的人,但是偏偏……却不让他觉得厌恶,偏偏一夜过后。叶家姐妹的尸体反而被她带走了。 他也不介意,只是觉得有些丢脸,偏偏又碰到那少女放了火,火焰滔天,火光映得她美艳不可方物。 他绑走了她,并让那曾经桀骜不逊,后来却乖巧依附这他的可人儿成为王妃。 那时候他心里甚至有着一股看好戏的心思。 曾经那么不屑自己,满心满眼都只有一个小姐的素问,变成了一个只能依附自己的菟丝花,当她恢复记忆的时候,那是怎么样的一场好戏呵! 果然是一场好戏! “好了,别哭了。”他亲了亲素问的眼角,温柔如昔,“看你吓得,你在外这么久,手都粗了,我去寻些玉雪膏来给你抹手总要养回来才是。” 他声音轻柔婉转,听在素问的耳朵里,眼泪却流得更急了。 “对了,你还要写信给你家小姐呢。” “毕竟你想起以前的事情了,要回家相夫教子,总要给你家小姐说一声,省的她担心是不是。” “当初你挟持流光,逼我放你走,可把流光那孩子吓坏了,这次你回去,可要好好的哄哄他,本来一个阳光明媚的孩子,硬生生倒是阴沉的许多。” “柳依也差不多是相看亲事的年纪了,别的我倒是可以拿主意,这个我却是不懂,不过我瞧着凌绝尘那人不怎么样,他儿子倒是不错,昔日跟柳依见过一面,我瞧着也有些缘分,你说你如今救了皇兄,也算有些功劳,就去讨个恩典,赐婚柳依跟凌家老大如何,柳依虽然不是公主,但是自从阿九走了后,这几年也没有大办过,阿七的几个孩子又都小,我跟也正好让柳依以公主的身份出嫁,给皇兄冲冲喜,说不准一下就大好了呢。” “你说,好不好呀?” 轻柔的声音,宛如从地上生出来荆棘,将人重重束缚层层缠绕,淋漓的都是鲜血,却偏偏细细密密,连挣扎一下,浑身上下都只会留下更多的伤痕。 “呜……” 1018.第1018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22) 叶澄江住在叶家的话,也是在叶家宅子里右边的一个院落,昔日叶大人夫妻和两个姐姐,都在这个院落里花费了很大的心思。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只是后来到底没保住,叶澄江花费了很多功夫,也只是将这宅子恢复的跟以前有六七分相似,很多东西很多人,到底是回不过来。 即便是叶澄江住着的院子里都冷冰冰的,只有一个主子,还长期不落家里,更别说别的地方了。 只有几个使女小厮,都是十几岁的年纪,名字虽然各有不同,但是脸上都是有些一些或轻或重的伤痕。 那个给林太医倒水的人还算是伤的比较轻的。 这样的主子,又是这样的院子,还有那些毁了容的下人,这叶家宅子,鬼宅之名便是名不虚传了,那些丑陋的下人,也被暗自称为鬼仆,伺候的是修罗,自己也是难看的恶鬼。 清涟扣了扣角门,就看见里头钻出来一个**岁的丑丫头,丑丫头看着眼前清丽端庄的少女,眼睛一转,有些羡慕也有些好奇;“你找谁呀?” 看见眼前这丑丫头,清涟倒是微微怔了怔,不过她作为医女,比这丑丫头更丑的也见过,倒是很大方的笑道;“我家小姐来探望叶督主了。” 丑丫头眼睛一转,道;“你家小姐是谁呀?” “凌家大小姐。” “哦,我去问问主人!你等等啊!” 那丑丫头将头缩了回去,将角门一关,还能听到蹬蹬蹬跑远的声音。 清涟走到小油车旁边,将凌离儿扶了下来,心里还是有一些打结。 虽然说叶澄江对凌离儿有救命之恩,但是她也听说了,事情还是因为叶澄江而起的,凌离儿实在不应该把这事情放在欣赏。 不过她也素来知道自己小姐的//性//子,表面上看上去温柔好说话,但是最是执拗不过,一旦认定了什么事情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想起刚才见到的小姑娘,她想了想,还是将这鬼仆的事情跟凌离儿说了。 凌离儿想了想,道;“我爹是鬼帅,那我也是鬼女了?” 清涟倒是没想到她会想到这个上,不由怔了怔,这怎么能比? 但是她又是个口舌笨的,那里说得过凌离儿,倒是凌离儿见她一脸郑重怔忡,也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当下便道;“你别担心,我心里有数。” 却又顿了顿,清涟便将这鬼仆皆丑陋的事情跟凌离儿说了,道;“我只是怕姑娘一时猝不及防,受了惊吓。” 凌离儿唔了一声,道;“我知道了,我们下车吧。” 清涟道;“外头太阳还烈,我先下去等着,小姐还是在车上等着吧。” 凌离儿却已经撩起帘子,跳了下去。 稍微等了一会,就听见蹬蹬蹬的脚步声,那丑丫头又跑了出来,她毁了容,一双眼睛倒是水灵灵的,看着人的时候很是惹人怜爱,“主人说不见客,他没事,凌小姐你请回吧。” 清涟脸色一沉。 虽然她也不赞同小姐来见叶澄江,不过小姐竟然来了,那个叶澄江以为他是什么人! 只有小姐拒绝他,他怎么敢拒绝小姐! 凌离儿倒是笑了笑,道;“哦。” 她看了一眼清涟,清涟会意,便将匣子往前一送,递到了那丑丫头手上。 凌离儿笑道;“既然今日叶督主不愿意相见,那我明日再来便是,这一点心意,还请姑娘交给叶督主。” 那丫头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羡慕的看了一眼眼前的姐姐,道;“姐姐你长得真好看,但是你不要再来了,主人办案,再漂亮的姑娘来求他也不会见的,虽然你比别的姐姐都好看,但是主人还是不会见的。” 她似乎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呀了一声,便将那匣子一抱,又蹬蹬蹬的跑远了。 清涟不赞同的看了一眼凌离儿,来一次就算了,那叶澄江不知天高地厚,小姐这又是何苦,不知道多少贵族子弟还等着小姐的青睐呢。 而且听那丑丫头的说法,竟然误认为自家小姐对这人有事相求了…… 清涟脸色更难看了。 倒是凌离儿笑了出来,道;“这叶督主倒是个铁血正直的。” 清涟看着凌离儿笑吟吟的样子,又是气怒叶澄江不识抬举,又是心疼自己小姐受了这委屈,不由跺脚道;“小姐!” 凌离儿见她要生气了,倒是嘻嘻一笑,道;“好啦,我们回去吧。” 那丑丫头抱了匣子,一路奔了进去,就看见主子正躺在柳树下,双目微闭,似睡非睡,若水姐姐在旁边打着扇子。 她蹭了过去,就听叶澄江道;“你抱的什么东西。” “唔,刚才那位凌小姐送的。”丑丫头似水眼睛一转,凑了过去,“主人,凌小姐说明日还来。” 叶澄江将那匣子打开一看,只见里头却是一匣子菩提花茶,另外有一个白玉药瓶,他想起在马车上时凌离儿说过的话,倒是眼眸微凝。 打开那药瓶一看,那香气竟然有几分熟悉,是玉雪膏。 他修长的手指摆弄着那药瓶,却有些出神,道;“你们下去吧。” 似水还想说什么,却被若水拉着应了一声是,便退了下去。 似水小声嘀咕道;“若水姐姐,这匣子东西主人不交给你收起来吗!” 若水可是他们这一群丫头里最重要的,如姐姐也如母亲,平时叶澄江不在家,事情也大多是若水打理的。 若水低声道;“主人自有分寸,你胡说什么。” 两个人说着话,便渐渐走远了。 叶澄江看着眼前的匣子,又下意识的按了按腰间,从里头掏出一个荷包,从里头掏出一朵珠花,一缕没打完的络子,眼眸闪烁的看了一会,便将那珠花跟络子都收进了荷包里,又在一旁的桌案上撕了一片薄纸,取了一小撮菩提花茶叶仔细的包裹好了才收进了那荷包里。 最后又将那玉雪膏放了回去,看着那匣子出了会神,却低声道;“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 却是眼睫低垂,再不言语。 1019.第1019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23) 从某些方面来说,凌离儿是个极执着的人。 对于她****拜访叶家的事情,白老太爷跟她深谈一番之后,倒是也任由她去了。 只是却约定了时间,不准她耽误了功课,每日只能出门半个时辰。 毕竟白家离叶家还是颇有些距离的,这一来一往的小半个时辰也就过了,即便是那丑丫头似水不通报,也就一炷香的功夫。 这还是因为这几年来京中风气逐渐开放,贵女在外行走的也多了不少。 对于凌离儿那日险些受伤的事情,白老太爷十分震怒,白老爷带着儿子上了折子,强烈要求要严惩这种在京中行凶的。 倒是义正言辞,京中行凶,岂能容忍,今日敢当街害人,明日就敢进宫杀人,视朝廷威严,京中律法为何物…… 滔滔不绝的写了好几本折子,也是一如既往的风格。 最开始的时候倒是让凌离儿有些担心,不过白抒怀倒是很快就让她放下心来。 毕竟简在帝心,白家的笔做的好,是因为最近皇帝已经隐隐约约透露暗示了一些东西,这折子正是借题发挥。 这案子不但要查,还要严查。 受了无妄之灾的凌离儿自己得了不少赏赐。 那如意玉和澄水帛她倒是极欢喜,这样的天气,有一块澄水帛是再好不过了,那如意玉更是光华璀璨,阳光下一看更是精彩无比,她特意拿了一个小箱子装了,精挑细选了许多彩色丝线和珠子,决意好好打一个络子给那个未出世的弟弟。 也不知道是三弟弟还是四妹妹。 心里暗自叹息了声,果然这姑姑还是不错的。 又从赏赐里拣了几样药材出来,清涟看的清楚,都是很适合叶澄江用的,甚至还有几块老虎骨头。 杜仲骨碎补酒,鸡血藤酒,虎骨木瓜酒等都是很适合的东西。 凌离儿拣了两块老虎骨头,又让清涟配齐了药,遭样拿个小匣子装了。 这几日下来,凌离儿还是没能见到叶澄江,不过跟似水那个小丫头倒是亲热了很多。 那小丫头虽然丑了些,但是却是个颇伶俐活泼的性子。 似水既然知道凌离儿不是为了案子来了,也悄悄的将叶澄江最近身子的事情跟凌离儿说了。 不过小丫头也有一些忧心忡忡;“主人这好好的在家里调养没几天,听说皇上又召见他了,这京中犯案的要案却是要他去处理。” 凌离儿听小丫头这么说,倒是微微一笑,将手中的东西塞进小丫头手里,道;“昨日的药膳叶督主用了么?” 小丫头眼睛一转,道;“用了,喝了两大碗呢,全部都喝完呢!” 她的声音里,还是有些惊叹的。 “那药膳肯定很好吃!” 否则主人才不会吃的这么干净呢! 清涟暗自翻了个白眼,那里好吃了,那药膳是她亲手做的,她记恨叶澄江将凌离儿拒之门外,看着自家高贵的小姐因为‘救命之恩’就这样委曲求全的,她心疼极了。 那药膳里——她一手抖多放了点黄连,虽然药效什么的不会受到什么影响,但是那味道嘛…… 呵呵…… 那个死男人凭什么让自己小姐给他药膳啊,他以为他谁啊,哼! 凌离儿却不知道自己贴身使女的小九九,闻言只是微微一笑,道;“那我下次多做一些,你便吃上一些。” 似水却摇了摇头,抿了抿唇道;“主人的东西,我们可不能乱碰。” 她哎呀一声,瞅了一眼凌离儿,就听见一个沉冷的声音;“凌小姐。” 只见角门一开,走出来身段高挑的姑娘,十七八岁,虽然是使女打扮,不过却容貌秀丽,虽然说不上倾国倾城,身段却是极好,********,一袭淡青衣裙裹着曼妙袅娜的身子,简直如同枝头的蜜桃一般,成熟而诱惑,莫名的挠动人心。 似水叫了声若水姐姐。 便知道这姑娘是这府里的大管事若水了。 换句话说,这若水的身份,就跟以前在昆云时候,立春的立春差不多了。 若水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尊贵少女,她对于自己的容貌身段,都是颇有自信的,即便是在京中,也是颇为出众的。 但是在眼前这个身量未足年龄尚幼的女孩子面前,自己却似乎…… 低到了尘埃里。 她本就是尘埃里的人。 嘴角挂着谦恭的笑,眼睛却是冷的,“凌姑娘,主人说请你不要再来了。” “你这般行事,让他很是困扰,主人司掌南北镇抚司,不偏不倚,既然你受了惊,这事情他自然会依法处理,不会让你受了委屈,而且他当初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一是他应该做的,还请你不要要将事情放在心上——若是传出去有什么误解就不好了。” 凌离儿却忽然抿嘴微微一笑,道;“你刚才说的话,是他自己说的?” 若水微微一怔,道;“是。” “那我去问他。”凌离儿眼眸一转。 “主人不想见你!”若水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充满防备的看着凌离儿。 凌离儿嘴唇微微一弯;“他不想见我呀?” 若水警惕的看着眼前的少女,明明看上去是端庄压制的大小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生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不过她却越发挺直了脊梁,就算家世容貌比不上眼前的少女,但是她的气势,却绝对不允许自己输了,“凌小姐还是请回吧。” 清涟眼中掠过一丝怒意。 这叶澄江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即便他是京中新贵,若不是小姐慈悲,又怎么会屈尊来见他,他倒是摆起架子来了,一个小丫头,也敢这么跟小姐说话。 凌离儿伸出一根白嫩的手指,抵住唇角,微微笑道;“那你让他来亲自跟我说。” 至于带话,就算了。 “我只要瞧着他无碍,日后便不会再见他任何一面。”她唇角带笑,言笑晏晏。 若水很快的就将脑袋缩了回去,硬梆梆的丢下一句;“凌小姐请稍等。” 清涟看着那丫头走了,眼中掠过一丝冷意,“大姑娘,这人不知好歹,你又何必……” 1020.第1020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24) 比起义愤填膺的清涟,凌离儿倒是冷静的很,她站了一会,唇边倒是带着笑,她轻笑道;“好了,天气倒是有些热,将上头的冰镇绿豆羹拿下来罢。” 清涟想了想,道;“这里太阳大得很……” 又不由磨了磨牙,真是过分的紧,竟然就这么将小姐撂在这里了,虽然说不是正午烈阳,但是这地上被太阳晒过,如今那热气还在正氤氲出来,正要让凌离儿去车上躲一躲。 心里对于这叶家,更是不满了。 她取了手帕,看着凌离儿擦了擦脸,少女眉目如画。 清涟微微撇了撇嘴,就听凌离儿笑道;“那若水姐姐倒是生的不错呢。” “脸上的脂粉不知道有多厚呢。”清涟对于那个故作风骚的女人一点好感都没有;“再说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她脸上的伤可不比似水小姑娘少。” 只是那伤虽然密布,但是也浅,用了厚厚的脂粉遮掩住了,只是瞒不住清涟这种生了一双利眼的。 那若水脸上的脂粉倒也很好,乍看之下是看不出来的,只觉得这女子妩媚妖娆,但是刚才清涟跟若水离得近,就看见她那脂粉下面,却有着蜘蛛网一样的淡淡红痕。 “这样的姑娘毁了容,也是可怜人。”凌离儿叹了口气,无论如何,脸对于女孩子来说还是很重要的,“你还是不要提这个了。” 听着她声音里带了几分责怪之意,清涟应了一声,道;“她又不是我什么人,我理她作甚?” 凌离儿倒是笑了一下,道;“我倒是把你惯坏了。” 清涟嘻嘻笑了,心情倒是愉快了不少,过了一会,就听见若水道;“督主请凌小姐进去。” 只是虽然说,倒是也不像正常的名门望族一样,有小轿来接人进去,看若水这样子,却是要让人走进去了。 不过叶家这地方,从来就没有什么娇贵到需要用轿子抬进去的客人。 凌离儿倒是不以为意,就看见忠心的小丫头又气愤的鼓了鼓双颊,倒是很有心情的左右张望了一下这叶府。 比起江洲时母亲亲手设计的园林,大气中透着宁静的白家,叶家倒是跟清涟说的一样,冷冰冰的,阴森森的,虽然时辰还早,但是却阴沉的很,大夏天的,也有几分冷意。 若水在前头引路,身段妖娆,只是此时看上去,莫名的就有几分艳鬼的感觉。 凌离儿撇了撇嘴,嘴角微微一弯,就听若水道;“到了。” 一路行来的时候,倒是有不少人在旁边偷看,凌离儿瞥了一眼,那群人便一哄而散的,等凌离儿走了,却又聚集在了一起,小声说着什么。 这地方,果然有几分鬼气森森。 不过呢…… 鬼怕恶人呢。 大恶人正躺在床上,他脸色有几分苍白,不过依然是好看的。 凌离儿盈盈一笑,就听那恶人开口道;“你来做什么?” 声音果然恶的很,不给人留半分面子,若是换个脸皮薄的,只怕就要哭着跑出去了。 凌离儿伸出四根手指,在叶澄江面前晃了晃。 少年露出一丝迷惑的表情,就听那少女嫣然笑道;“当年刘玄德请诸葛孔明,也不过三顾茅庐,我今日第四次才见到叶督主,却不知道让人知道了怎么说我。” 她脸上仍然带着笑,倒是比外头的阳光更灿烂。 叶澄江微微撇过头去,又舍不得不看她的笑靥,只是抿了抿唇,道;“你既然见到了,快回去吧。” 别跟我扯上关系。 就看见那少女眼眸一转,道;“当年刘玄德三顾茅庐好歹还有隆中对,我凌离儿虽然不敢比拟先人,但是四上叶家还被拒之门外,我瞧着外头那莲花池子还算干净,不如投了进去落得干净省的丢尽了面子你说好不好?” 声音娇脆婉转,叶澄江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他竟然辨别不出来凌离儿这话说的到底是认真的还是胡说的。 他声音低哑了几分;“凌小姐如果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应该离本官远些。” 远些,再远一些。 才是正路。 凌离儿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别说这个了,吃饭吃饭。” 她打了个眼色,清涟不太愿意的将食盒放在了桌子上,就听凌离儿嫣然笑道;“我听说这病人吃的药都要特制的,便让厨房的人顺手做了一些,前几日让若水送了进来,你可还习惯。” 想起那掺了黄连的药膳,叶澄江眼中也是微沉,“不错,不过这些事情就不用麻烦凌姑娘了吧……” 若水站在门口,两道直勾勾的目光落在凌离儿身上,就听那少女宛然无事的笑道;“这药膳的事情可没表面上那么简单,若是胡乱靠着一个方子乱来,反而是药三分毒了。”她又眼眸一转,道;“这相生相克的东西可多了,叶督主你又要忌口,那些丫头……”她抿嘴一笑,道;“做丫头的那里管得你行事。” 这拖着重伤的身子去诏狱,若是换了她爹,早不知道被她娘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这人啊,年轻的时候总是自以为身强体健,什么都熬一熬就过去了,该养的时候不知道养着,等年纪大了,才有的是苦头吃呢。 若是年幼的时候有父母,年少的时候有妻子看着还好一些,叶澄江这样父母双亡又孤零零一个人的,凌离儿怀疑,若是那一天这叶澄江闭门不出又吩咐不让人打扰,只怕在房里都死上大半个月尸体臭了才会有人发现。 不过…… 她看了一眼严肃冷厉的少年,嘴角微微一弯。 摆出这样子要吓谁呢,她从小可不是被父亲吓大的,叶澄江虽然冷了些,但是比起父亲,还是少了些压迫力。 恍若无事的让人将门口的若水唤了过来,道;“这一路来这东西倒是有些冷了,还请拿去热一下。” 若水抿了抿唇,看着眼前从容的少女,心里却吃不准这姑娘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不过瞥了一眼叶澄江,见他点了点头,虽然心里念头纷起,最后还是将食盒提在手里,却站着不动,道;“凌小姐与我一起出去吧。” 凌离儿笑道;“也好。”再不留恋,只是道;“将东西收好了,明日我们再来取走。”却笑意盈盈的就出了门去。 1021.第1021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25) 烧火丫头小五将火拨的小了些,上头的砂罐里炖着蟹肉粥,熬得细白的米粥噗噗的吐着泡泡, 小五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哼,那个叶澄江到底是个什么样人,有什么了不起么,竟然要小小姐那样天仙一般的人去看她。 若不是怕丢了小姐的面子,她非要往这蟹肉粥里吐上好几口口水才是。 虽然这么说,但是她还是老老实实的看着别的丫头将熬好的蟹肉粥装了,放在一旁的食盒里,等着清涟来拿走。 大概是那次四上叶府之后,凌离儿总算是可以登堂入室了。 不过旁边总是有若水在那里直勾勾的盯着,看的人心里发毛。 凌离儿又碍于时间,几乎呆上一盏茶的功夫就走了。 倒是清涟脸色微凝,有些说不出来的担忧。 如今如今的民风渐开,但是小姐这样的身份,即便是当初叶澄江救了她,但是这样上去,也未免丢了贵女的脸面。 只是凌离儿做事,从来不是他们这些做丫头的可以说的,再说了,中间的弯弯绕绕,她却不明白。 “咦,你是不是又在担心我?”凌离儿眼眸一转,她一边将一些东西收拾起来,一边懒洋洋的开口。 “小姐……我瞧着那叶督主也没有什么大碍了。”清涟想了想,道;“我将东西送过去就成了,不用小姐你跑来跑去的吧,这日头烈,来来去去的,对你的身子也不太好。” “即便是要送药膳,小厨房让人作好,我送去就是了。” 虽然叶澄江是救了凌离儿,但是凌离儿让人送药材去就已经够了。 凌离儿浅浅一笑,她正在绣一副图样,毕竟七夕快到了,七夕又名乞巧女儿节,她也要准备一些东西。 见清涟是实打实的为自己担心,倒是不由咯咯一笑,道;“若是让那些丫头送药膳,不是白白的浪费了药材吗。” 她想起那叶府的景象,倒是眼眸微微一眯,又浅浅一笑,道;“我就是要看那叶澄江,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呵…… 刚进京就遇到了叶澄江,叶澄江还就那么认出了自己不说。 这难得出一次门,偏偏还遇到那疯乞丐,凌离儿眼眸一沉,叶澄江那可是传说中水泼不进冷血无情的一个人,听说当初有人拿一位贵女做人质,他都浑不在意,丝毫不受威胁。 在那马车上还拼命的保护自己…… 呵呵,叶澄江如果不是在筹划什么,她是不信的。 她握拳抵唇微微一笑,道;“东西收拾好了?” 既然想要知道别人在想什么,自己还是深入敌营来的好。 唉,清涟那孩子,医术倒是好,不过十分聪明倒是有九分用在了医术上,其他就一般般了。 不比她玲珑擅查人意。 若不凑上去,岂不是辜负了叶督主的这一场好戏,叶督主的戏,可不是那么容易碰上的呢。 清涟点了点头,凌离儿打量了一会,又拣了一样东西放进盒子里,才笑道;“走。” 叶澄江打了个喷嚏。 若水有些担忧的看了他一眼,昨夜下了些雨,天气有些寒。 伤了骨头的人呢,最是惧怕这隐湿的天气了,而且叶澄江前些年也留下了一些伤,遇到阴雨日子就十分难熬,如今新伤旧患,一起发了,即便叶澄江惯常隐忍,也有些难受,脸色苍白。 看着叶澄江又下意识的看了眼窗外,若水暗自跺了跺脚,心里好似打翻了五味瓶一样,酸甜苦辣什么都有。 他看了眼窗外,又继续翻着手上的一卷宗卷。 叶澄江一旦专注在宗卷上,便是将心思全部投入了进去。 不过如今却不知道为什么,无论如何,都有几分定不下心,虽然眼前看着宗卷,也是不时的握了笔下了批注。 都是驾轻就熟做惯了的东西,但是叶澄江却心里清楚,自己的心思并不像以前那样专注,甚至他还时不时的借着蘸墨的功夫,看看门外。 他昨日的时候,吩咐过似水,人来了是不用通报的。 只是似水那丫头素来不算聪明,忘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若是算着,却早已经到了平日的时间。 甚至比平时还晚了一刻钟。 明明这个平时,也不过三天而已…… 叶澄江将手里的笔握的死紧。 他的身份,让他对于什么都显得很淡漠,更没有习惯这种东西。 如果养成了习惯,很容易让人趁机下手,但是偏偏…… 他叹了口气,那姑娘执拗的很,一双眼睛却是清澈明亮的,总是不忍拒绝的。 他握拳抵唇,低低咳嗽了两声,眼前的宗卷却看得兴趣阑珊,无非都是那些东西。 要么抄家要么充军。 果然触目所及,都是世界上最污秽黑暗之事,朱砂笔下,却染得是鲜血杀机。 他看向旁边的若水。 虽然脂粉浓厚,但是那底下的一张脸…… 别人暗地里称呼自己为修罗,却不知道这个名字已经对了。 他何止是修罗,他所在的地方,一日所见之事,所听闻的经历,便是那些私下里怕他至极的人,一生连想像都无法想像的。 冷冷的咧嘴一笑,似乎还能闻到自己浑身腥臭的血气,那是深入骨髓,无法抹灭的存在。 那一抹意外闯进来的月光,就这样…… 他是隐藏在暗处的修罗,光明照应留下的暗影。 光影本来就是相生的,有光的地方必然有影,而影这种东西…… 他顿了顿,就听着外头响起了脚步声。 非常轻柔的脚步声。 小巧的绣花鞋踩在地面上,步步生莲,便依稀有了一种梦境里开花的声音。 他对于别人的容貌声音,脚步甚至呼吸,都是非常容易记忆然后辨别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这了无生趣,肮脏无比的世界里,似乎有一朵莲花,徐徐开放。 空气中,有莲花的香气。 少女的笑靥,宛如莲花一样清净无垢;“唉,昨夜的雨真大,我想了想,便让人熬了蟹肉粥,只是这螃蟹却甚是寒重,寻去寒的东西配菜花费了些时间,却不想耽误了些功夫来得迟了,叶督主,你吃了饭吗?” 叶澄江看了眼一旁若水送来的饭菜,看见那还没有动的饭菜,凌离儿眼眸弯弯,笑得清纯;“哎,还没吃呢,还好来的及时,否则这些东西就只能扔了。”她看着桌子上的宗卷,眼眸一转。 1022.第1022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26) “素来听说有些人一旦忙起来,便是连吃饭都忘了,我当时还不信,这世上,吃饭可是顶重要的,我娘说了,人生在世,顶多也就十万顿饭,吃一顿就少一顿,可不能轻忽了,所以呀,这事情可以放放,饭可不能不吃。” 少女嘴角带着笑意,说话也是宛如银铃。 叶澄江将手上看了半天第一页还没翻过的宗卷放了下来,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少女。 凌离儿摸了摸脸颊,奇道;“这是怎么了?沾了什么东西么?” 叶澄江摇了摇头,一人在世,只能吃十万顿饭,也算得上是长命百岁,也是一种福气了。 便是那穷凶极恶的人,临死前一碗断头饭总是要吃饱吃好的。 十万顿饭他是不敢想的。 便是一万顿,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到。 看见清涟手脚轻巧的将食盒里的东西取了出来,就听凌离儿笑道:“这时辰却是正好的。” 若水看见她这落落大方的样子,心里就有一股不舒服的感觉涌现了出来。 明明是叶家府邸,这凌小姐不过只是一个客人,怎么就登堂入室了呢。 便是主人…… 对她也有一些不同。 她抿了抿唇,便走了上去,温声道;“主人正忙着处理事情,凌小姐还是不要打扰他了,等他忙完了,奴婢自然会服侍主人用膳。” 凌离儿眼眸一挑,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若水。 她本来言笑晏晏,此时这一眼间,却极为凌厉。 倒是让若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凌离儿却很快将目光收了回去,笑吟吟的摆弄着手里的小瓷碗,轻声道;“叶督主,你这吃饭的事情,总不至于还要听这丫头的吧,你吃不吃呢?” 她唇边虽然带着笑,眼波流转,但是却让人有一种感觉。 如果叶澄江敢说不吃,凌离儿就敢把手上的碗一不小心打翻全洒在他身上。 “吃!” 凌离儿对叶澄江的识时务很满意。 若水脸色微微一沉,厌恶的扫了一眼凌离儿。 她服侍叶澄江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叶澄江为了谁改变主意。 对于叶澄江的一些习惯,她还是很清楚的。 比如叶澄江一旦打开宗卷,吃饭睡觉这种小事绝对不会让他轻易的放下。 想起早上到现在主人的异常,若水的心顿时被揪得紧紧的。 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服侍主人用膳的事情,还是放着我来吧。” 凌离儿眼眸一转,笑道;“哦?” 她倒是往旁边让了让,笑道;“服侍这种事情,我又没打算跟你抢。” 凌离儿掩嘴一笑,甚是娇俏。 毕竟只是丫头做的事情,她若是跟着抢这些事情,倒是白白的辱没了身份。 叶澄江眼眸微微一敛,他自然是舍不得让凌离儿做这种事情的,本来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就是他不该奢望的东西。 他看了一眼若水,这几年来若水也算是安分,他长期不回府里,若水也将这府里的事情料理的妥妥当当的,只是这几日似乎却有些…… 他抬头看了一眼若水,道;“你下去,这里不用人服侍了。” 他说话一如既往的简单明白,若水却是俏脸陡然一白,眼里一阵酸涩,本来想说什么,但是看着叶澄江一如既往的冷漠表情,最后却一咬唇,掩面奔了出去。 如水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只是脸上也有些伤痕,清涟看在眼里,倒是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叶澄江。 叶澄江吃饭的速度素来很快。 他最擅长的在各种干活的时间吃东西。 甚至在诏狱那种地方,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的地方,他也能面不改色的吃东西。 他扫了一眼凌离儿,“你不吃?” 凌离儿掩嘴娇笑,清涟在一旁应道;“小姐在过来之前,已经用过了。” 再说了,给叶澄江准备的东西,和凌离儿吃的东西,可是不一样的。 三七当归肉鸽汤,蟹肉粥,莲蓬荷叶糕。 莲蓬荷叶糕是用在睡莲里养了一晚上的面团,高汤混了菠菜汁揉出来的,翠绿/欲/滴,甚是可爱。 莲蓬里的莲子,却是用绿豆腐团成的团子,如璞似玉,晶莹剔透,若不是极手巧的女子,也不能将这绿豆腐翠珠镶进那莲蓬糕里。 外嫩里软。 滋味别是不同。 顾虑到叶澄江毕竟是成年的男子,这糕点做的都有拳头大小,十来个堆在那里,便是三四个汉子吃也还够了。 看着叶澄江一口一个的吃着糕点,他看起来清瘦,不过吃起东西来可不少。 眼看着那一桌子东西以肉眼看见的速度消失了下去,凌离儿偏了偏头,清涟倒了一碗三七当归肉鸽汤,看着叶澄江一口气喝完了。 “怎么样?” 就看见凌离儿纤纤手指上缠着青丝,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眉目间一片灵动俏丽,恍然是不染尘埃的莲花。 “味道很好,辛苦凌姑娘了。”他一直知道凌离儿的日子,过的跟自己并不一样,眼前这些东西,虽然尽量做的多了些,但是也跟他平日大不相同,他看了一眼一旁若水准备的东西,一点都没碰,一会还是让若水留着温一温晚上吃好了。 凌离儿嘻嘻笑道;“都是厨娘在忙,我可没什么辛苦的。” 她又看向叶澄江,笑道;“当日那道上胡来的乞丐,来历可查清楚了?”看了一眼叶澄江,又解释道;“我准备写信给我娘,总要将这事情说的清楚才是,再说了,我可是相信叶督主的办案能力,这一点小事肯定半天功夫就查的清清楚楚的吧。” 叶澄江看着她笑吟吟的样子,将手中的碗放下。 他吃饭大多是在书房旁边的小几上随便用些的,便将那卷宗翻了一页出来,指给凌离儿看。 凌离儿倒是微微一怔,只见上头却是一个颇陌生的名字,她也不认得。 不过那字迹却不是惯常见的台阁体,反而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凌厉杀伐之气。 即便是没有见过叶澄江的字迹,她也知道这字迹是叶澄江的。 母亲说过字如其人,其实从某些方面来说她是不信的,她写的一手好簪花小楷,外表也是温顺柔美,里头到底如何,却只有自己知道。 不过这时候,她倒是也真正信了字如其人。 1023.第1023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27) 不过凌离儿只是很冷淡的看了一眼,便将头撇到了一旁。 无论如何,宗卷这种东西,还是不能胡乱看的。 她所能留下的时间并不多,当下看着差不多了,便要跟叶澄江告辞了。 清涟也手脚伶俐的将桌子上的东西都收了起来,叶澄江倒是皱了皱眉,道;“这些东西你不如先放着,等清洗干净了……明日再来带回去也是一样。” 凌离儿笑着摇了摇头,道;“这怎么好麻烦你们,左右都是方便的。” 正说着话,就瞧见似水那小丫头从外头一路小跑了进来,险些跌个踉跄,慌慌张张的喊道;“主人,外头有人来了。” 叶澄江倒是眉头轻轻一周,凌离儿也是眉目微凝,笑着瞥了一眼叶澄江。 叶澄江冷沉严肃,在京中素有恶名,众人只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怎么还有人主动上门来的。 她心中狐疑,叶澄江倒是瞥了她一眼,略一沉吟,道;“还请凌姑娘稍微片刻,等本官处理了此事,再送你回去。” 凌离儿笑着点了点头,却指着清涟道;“我虽然不能前去,但是却是个好热闹的/性/子,你不如带着清涟同去,看个热闹,回来跟我说说,也算是讨个乐子。” 叶澄江再不说话,振袖去了。 不过他虽然没说,凌离儿却递个眼色,清涟将手上的东西悄无声息的收到食盒里,又脚步轻盈的跟在叶澄江身后走了出去。 叶澄江出了门口,却骤然道;“似水,你在这里陪着凌姑娘说话。” 似水那丫头本来正贴在叶澄江身后,听叶澄江这么说,倒是哆嗦了一下,看了眼笑吟吟的看着自己的小姑娘,倒是应了一声,溜达到了凌离儿身边,一双眼睛左右转了一会,倒了一杯茶放在凌离儿面前,道;“凌姑娘,喝茶。” 她虽然毁了容貌,但是一双眼睛却水灵灵的,分外惹人怜爱,倒是没那么可怕了。 那茶叶不过是普通的碧螺春,拿了烧好的井水一冲,一壶茶水倒是有半壶茶叶,那茶水也浓浓酽酽的,是给叶澄江办事时候提神用的,凌离儿跟白蒹葭这些年来倒是学的风雅,这喝茶是极讲究的,除了茶叶本身外,泡茶用的水,煮茶的器,烧茶的碳,火候,杯子……无一不是都极精细极讲究的。 哪有这样拿水一冲茶叶就吃的。 平时便是凌离儿身边的丫头,喝茶吃食也比这讲究许多。 凌离儿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那杯子捧在手里,小小的饮了一口,只觉得一股浓郁的味道从嘴里散开,甚至还带着一股极浓的苦味。 她眼眸一转,便拉了似水跟她说话,道;“你叫似水,还有若水,你们是亲姐妹?” 似水有些紧张,不过想着主人临走的时候让自己陪伴凌离儿,还是硬着头皮道;“不是的。” “哦,那还有其他人吗?” “嗯,有如水姐姐,同水姐姐,我们都是一起……”似水扳起手指,一个一个的数给凌离儿听。 “似水!”伴随着一声冷斥,只见若水板着一张娇容,冷冰冰的走了进来。 似水倒是打了个哆嗦,好像见了水的鹌鹑一样,叫了声若水姐姐。 凌离儿摆弄着手里的茶杯,笑道;“不过是说说话儿,你这又发的什么脾气,似水年纪还小,可别把人吓着了。” 听出她话里的回护之意,若水磨了磨牙,这一句话说的,倒是好像她欺负似水一样。 “过来。”若水冲似水扬了扬下巴。 凌离儿却笑了,道;“叶督主让若水陪我说话解闷儿,你一个丫头,却将他的命令都当作不存在了吗?” 她声音轻柔,气度娴雅,一副望族闺秀的做派。 该死的望族闺秀! 似水的眼里掠过一丝冷意,手指已经深深的掐进了掌心,只觉得凌离儿那张笑的如白莲花一样的脸实在让她想撕了。 这该死的女人。 她伺候了叶澄江这么几年,也是极擅长揣摩人心思的,虽然叶澄江形色不露,但是她也能看出来,叶澄江对着眼前这个女子,是不同的。 真是让人嫉妒的不同。 如果自己有着她那样的容貌,她那样的出身…… 想到自己脸上的伤痕,若水的脸上掠过一丝隐痛,凭什么自己要遭受那些非人的痛苦,而眼前的这个姑娘却还…… 她的指甲深深的陷入了掌心。 似水那丫头感觉自己的脑袋都不够用了。 她是个天真的孩子,年幼的时候却遭了大难,脑子便有些不太够用了,太复杂一些的事情她就想不明白了。 她既然听了叶澄江的命令,要陪着凌离儿说话,便一心一意的陪着。 如今若水却让她到若水那里去,她平日也是听惯了若水话的,但是如果要违背叶澄江的吩咐而去若水那里,她也是不肯的。 所以现在脑子里两个小人在打架的似水呆呆的站在那里。 看见凌离儿笑的温柔,若水却脸孔扭曲,好不容易才道;“不敢。” 她气的要命,只能强自忍耐,便走到那桌边,让两个小丫头收拾桌子。 方才叶澄江刚用过饭,虽然东西都收了起来,但是那桌子上还是要另外收拾过的。 若水深吸了两口气,总算是平静了下来,道;“似水这孩子,说不明白,凌小姐如果有什么要问的,问奴婢便是。” 凌离儿低头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指,却是浅浅一笑,道;“我就爱这孩子呆呆愣愣的样子。” 说着便嘻嘻一笑,伸手揉了揉似水的头发,道;“我瞧着你们这些人啊,倒是跟小姐似的,半点丫头的样子也没有,难怪叶督主会被你们伺候成那个样子。” 她伸手抵唇,嘴角带笑,眼角微微上挑,却带着一丝说不出来的诱惑风情,似水只觉得眼前一花,便似百花盛开,如玉似月,不由痴痴的看着凌离儿,却有一些呆了,就听那少女轻启朱唇,嫣然笑道;“我家里倒是有几个丫头,伺候人还算不错,既然叶督主救了我的/性/命,我便送几个丫头伺候她也是应当的。” 1024.第1024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28) 敢上叶澄江门口的人很少很少。 除非都是不要命的。 当然这个世界上也的确是有人不要命的。 清涟跟在叶澄江身后,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只是一双眼睛却锐利冷静,将在场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毕竟要回去讲给小姐听的,总是要做到尽善尽美才好。 那外头却站着一个颇为俊逸的青年,穿着书生的直缀,虽然在清涟眼里只是最末流的,但是在普通人里面,也算得上俊逸高大了,似乎感觉到了清涟的目光,那青年朝着清涟微微一笑,颇有几分风流意味。 另外却有一个老太婆,却是鞋拔子脸,三角眼,凸颧骨,薄嘴唇,便显得有几分刻薄,又矮又瘦,一身华丽的团花绸衣裹在她身上,倒是好像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说不出来的滑稽可笑,三角眼里透着几分打量,从那钉满钉子亮闪闪的大门到一旁气势辉煌的石狮子,一双眼睛一转一转的,一看就在算计着什么。 那青年脸色不算好看,嘴角却还带着笑。 老太婆一看叶澄江,眼睛陡然一亮,道;“你是我家媳妇儿的弟弟?” 叶澄江眉头一拧,就听那老太婆拍着大腿就扑了过来;“我可怜的儿媳妇呀!若是早知道你这样出息,我那儿媳妇和女儿也不会……” 叶澄江道;“你是谁?” 那老太婆擦了把眼泪,一副哀伤//欲//绝的样子,倒是那青年走了过来,一脸正经的道;“在下张召才,我大哥的媳妇儿,闺名叶娴静,听说昔日有个弟弟……” 听张召才说到叶娴静,叶澄江倒是脸色微微一变。 看着他这样子,张召才心里也有些不安,素闻这叶督主阴晴不定,不过…… 叶娴静当时怀了他哥哥的孩子,又千里扶灵柩归乡,这些事情那秋水村的事情大家都是知道的。 虽然那时候娘亲不懂事对他们不好了一些,不过叶娴静既然嫁了进来,便是他们老张家的人,这样的亲戚,到底还是要走动起来才是! 想到这个,他不由又想起了自己那个妹妹,眉间顿时掠过一丝戾气。 张玉凤真是糊涂,自己被人当棋子用了不要紧,差点连自己都彻底连累了,那时候他作为闻人德纯的谋士,还算是有些头面,因为张玉凤的事情,他便被闻人德纯厌弃了,被打法出去,很是过了一段不如意的日子。 不过好的是,也正因为这场厌弃,在闻人德纯逼宫被诛的时候,他靠着出卖了不少闻人德纯的谋士,最后也算侥幸的保下了/性/命。 叶澄江为父申冤,又一路扶摇直上,他虽然看不上叶澄江的酷烈手段,不过却还是有些羡慕他的位高权重,如果叶澄江从指缝里随便露一点东西出来,这日子都会比以前好过很多。 如果能够得到几分帮助,能够入仕就更好了。 所以张召才一盘算,就带着母亲来打秋风了。 他可是打听清楚了,这叶澄江家人都死绝了,就剩下两个姐姐——当初这两个姐姐,和叶澄江感情极好。 如果没意外的话,自己这一家可是这叶澄江这唯一的亲人了。 当初按照叶娴静的说法,还是张召金赎了叶澄江,免了那两个女子落在红尘之中。 无论是这份恩情,还是关系,就注定了叶澄江不可能将他们拒之门外。 张召才素来觉得张召金愚,张翠翠蠢,但是张翠翠嫁了江云初,他有心上门去,江云初却是狠的,他连张翠翠的面都见不到。 光是想到这个,就让张召才心里恨极了,暗想只要我跟叶澄江扯上关系,非寻个理由抄了你家不可,你再怎么有钱,也不过是商人,民不与官斗。 更何况叶澄江这种一言不合就灭门的督主。 看着那华丽巍峨的院落,张召才的眼睛闪闪发亮,却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无论如何,这些年来他受的苦头,总算是已经熬出头了! 以后只要攀上了叶澄江,他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头。 “哦?”叶澄江神色诡秘的看了一眼张召才。 他年纪比张召才小很多,不过这一眼却冷极了,让张召才瞬间有一种置身冰窟的感觉。 不过他很快就摇了摇头将这个感觉抛之脑后了,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青年,怎么会有这么凌厉的目光。 张召才笑的十分温和,还朝着清涟抛了两个媚眼,他是很有野心的那种男人,跟着闻人德纯那几年,他一心想着等自己有了从龙之功后再去娶名门贵女,虽然纳了几门妾侍,却没有正妻,又觉得自己的儿子怎么能让这些浅薄的女子生出来,便都让女子吃了汤药。 后来被厌弃后,那些妾侍却也是风流韵事跑的极快不说,还卷了不少张召才攒下来的私房钱,让张召才跺脚大骂,然而并没有什么作用,快而立之年了,却是孑然一身。 他见清涟气势不凡,眉清目秀,跟在叶澄江身后,便只当是叶澄江的丫头,心里却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这叶澄江小小年纪,身边竟然就有这么出色的丫头,自己真是…… 不过清涟看着他/淫/秽的目光,心里一动,若不是忌讳着叶澄江在,又在外面,她早就将这浪荡子的眼睛扎瞎了。 这样子,就差活活的扒了自己衣服不说,还一副风流公子的样子。 呸,不知道什么骗人的话本看多了,自觉自己是那落魄秀士,有那风流韵事。 小杨氏想起出门前儿子说的话,便知道以后是吃肉还是吃糠就在这一刻了。 她虽然尖酸刻薄,但是对儿子却实在是爱如心肝,当下便哭哭啼啼的道;“小江啊,你姐姐是个好人,当初……呜呜呜……只可惜我们那时候日子实在难过,她又……”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的含含糊糊的,同水在旁边看得有些不忍心,就听叶澄江冷冷的道;“进来说吧。” 虽然这叶家府邸一般没有人敢来围观,但是有些人喜欢演大戏就算了,他可不愿意自己让人看作猴子。 他后退了一步,清涟却眼眸一转,就跟叶澄江交换了个眼色。 1025.第1025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29) “当初你姐姐嫁到了我家,唉,她是个贞烈的/性/子,当时家里日子难过,她却是秉承着金哥儿的遗愿,不愿意因为自己的贱籍来连累才哥儿的科举,我们虽然不肯放她在外头吃苦,她却坚持要完成金哥儿遗愿,让才哥儿科举当官,便死活分了家,一个女孩子家,分家后日子怎么好过,但是虽然如此,我们也经常来往,她从来不提自己以前的事情,那里想到她……” 小杨氏说起话来,倒是一板一眼的,颇为像样。 不知道的,还真当是关系很好的一对婆媳呢。 不过当初不是靠着这手段,她也没有办法收拢了张父,将张召金和张翠翠当奴仆的一般使用,那村里的人也说不什么。 如果不是白蒹葭去了,那张翠翠只怕早已经被她用上几年然后想办法卖了银钱去。 她一路走,一路说,比手划脚的,倒是深情并茂,说到叶娴静要分家,也十分感叹感动,说到后来经常来说,还胡乱编造了一些东西,你送我几个鸡蛋,我便送你一些野菜什么的,隐隐约约中,特别吹嘘了一番叶娴静和张召才感情好。 如果是不知道的人,倒是还真以为他们关系有多好呢。 叶澄江脸上的神色却是丝毫不变,好像什么都听进去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进去。 小杨氏比手划脚的说了半天,眼看叶澄江这冷冰冰的样子,心里也有一些拿不稳,不过想起张召才说的话,倒是心里一横。 不管怎么样,那叶娴静可是叶澄江的亲姐姐,这京城里的人都是知道的。 这叶澄江的亲人都死完了,自家可是他唯一的亲人,只要攀上这门亲,今日既然进了这个门,便是走出去也威风的很。 谁还敢跟他儿子过不去! 光是想到这个,就让小杨氏本来已经佝偻的身体稍微挺胸抬头了起来,显得有几分意气风发。 清涟听得清楚,眼看叶澄江带的路却是另外一条,跟那书房截然不同,心想既然是这叶澄江的家务事,她也就不参合了,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今日虽然下雨,但是也不能违了时间,当下趁着小杨氏说话的空隙,便道;“叶督主,奴婢先回去了。” 叶澄江点了点头,还没说话,小杨氏就不高兴的道;“没听见我在和你们主人说话吗,主人说话,哪有奴婢/插/嘴的份儿?”她又朝着叶澄江道;“你就是经常不在家里,才让这些丫头趾高气扬的不知天高地厚,我若是在,必然帮你把这些丫头都调/教的服服帖帖的,那里这样没有规矩的。” 她以前靠着张玉凤和张召才,也过过几天好日子,手下也有几个丫头,她想起那过去让人念念不忘的好日子,三角眼里却透出了闪亮的光。 那丫头,如果是叶澄江的,日后却要管严了,这妖里妖气又没规矩的,首先就要打发出去…… 这叶家的院子,依她看,还是他儿子来住最合适了,叶澄江这种凶狠冷厉的,还是应该受些报应,断子绝孙才是,回头找个机会,给这丫头灌两碗红花汤才是。 她心里的小算盘打的滴滴答答的乱响,清涟却不理她,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她,就拂袖而去了。 眼看清涟这云淡风轻的样子,小杨氏气的一个倒昂,“大侄子啊,你看看这丫头,我就说了她几句,这鼻孔都要抬上天了,这些丫头你可不能这么宠着啊!” 叶澄江淡淡的道;“没什么不好的。” 他喜欢的人,他自然是愿意宠着的。 看着叶澄江这淡淡的样子,小杨氏更生气了。 看了眼张召才,叶澄江冷漠的脸上却露出意思耐人寻味的表情。 当初闻人德纯逼宫未遂,这位张召才竟然可以全身而退,这上头…… 若说中间没有某些人的手段,他可是不信的,不过他却没有想到,这人胆子也真够大的,这种情况下,竟然还敢送上门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太傻了些。 还是…… 背后又有人在推动什么。 小杨氏在一旁念念叨叨,他眼眸冷淡,心里却想着那少女,心里却暗自道,却忘记跟那丫头说了,这段日子还是不要来了。 这种梦境一般的日子,也应该醒了。 他眼眸深沉,张召才却觉得身边陡然一冷,明明是夏日,但是却有着说不出来的寒意。 他看向叶澄江,脸上却挂着温厚的笑意;“叶弟弟,别怪小生托大叫你一声弟弟,只是既然我将你看成弟弟,这话即便是不该说,我还是要说的,这种丫头,不能惯着,如今哥哥也刚进京不久,身边也少了个伺候的人,不如将那丫头给我,我给你调/教几日,送回来保证乖巧听话的很,你说可好?” 虽然说是可好,但是小杨氏却立即点头道;“我这儿子调/教人的手段可是一等一的,你放心好了,只要这丫头在他手上一段时间,保证听话的很,再也不敢这样耻高气扬没大没小的,女人嘛,就是要乖巧听话,懂得伺候男人才是头一位的,这样的丫头,成什么样子!也是你身边没有长辈更没有女人,才让这些女人骑到了头上” 虽然她看不上那丫头,不过儿子既然看上了,她还是要帮儿子的。 叶澄江眼眸冷淡,也得亏是他,他虽然冷漠,但是这后头的事情,也是极清楚的。 这两母子的心思,他那里还看不出来,攀着自己打秋风不说,只怕还将这清涟,看成了自己身边的大丫头。 要知道,那主子身边的大丫头,都是跟别的丫头不太一样的。 即便不是通房侍妾之类的,也是掌着少爷房里财政私房钱的,在一众丫头里都是独一份儿顶出挑的,有些人家里,主子身边的大丫头,甚至比一些不得宠的庶女,旁支的子弟还有脸面。 更何况清涟是凌离儿的贴身丫头,那气质容貌,也是一等一的,等年纪到了放出去,也是各家求娶的对象。 真是……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还是这些人真以为,他叶督主的名声,是浪得虚名的不是从尸山血海里搏出来的? 这打秋风的亲戚张口就要别人主子身边的大丫头,这心…… 可真大。 1026.第1026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30) 其实从某些方面来说,小杨氏等人还是很有心机的。 她口口声声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了一个意思。 叶娴静,叶澄江的亲姐姐,最大的愿望就是让自己的小庶子张召才入仕,出人头地。 按照小杨氏等人的盘算,叶澄江总要看在过世的姐姐面子上,为张召才谋一个出路。 当时她们虽然对叶娴静不好,但是不管怎么说,叶娴静既然进了他们家的门,就是他家的人。 对于自己姐姐的遗愿,如果叶澄江不是狼心狗肺的话,就一定会拼死完成。 虽然叶澄江凶名在外,但是也是真正地简在帝心,一代新贵。 对于现在的张召才来说,这点凶名也无所谓了。 仔细说起来,张召才还是比叶澄江小上几岁的,不过叶澄江那身气度往哪里一站,却让人忘记了他不过也是刚二十出头的青年。 至少叶澄江光是站在那里,就压得张召才等人有些喘不过气来,这还是他刻意收敛了身上的戾气之后。 被叶澄江这样似笑非笑的看着,张召才只觉得背后的冷汗一层层的渗了出来,他这些年来,也是见过一些市面的,不过被叶澄江双目盯着,却觉得四周的气息瞬间绷紧,连呼吸都显得困难了起来,肺部缺氧的厉害,但是又不敢大口呼吸,唯恐那里惹了眼前这修罗的不悦。 叶澄江眼看张召才额头上豆大的冷汗,心里冷嗤一声,又过了片刻,方才收敛了身上的气势,似笑非笑的道;“那位姑娘并不是我的丫头,我家里的事情,就不劳二位操心了。” 张召才方才松了口气,只是虽然这样,也不由跪在地上,大口喘气,只觉得背心全是冷汗,这些年下来,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酷刑。 他定了定神,倒是心中狐疑,本来见清涟跟在叶澄江身后,只当是叶澄江身边大丫头,想着将人先控制在手里,结果听叶澄江的说法…… 张召才眼睛眯了眯,那丫头还做闺女打扮,他也见识广博,自然能看出清涟还是一个处子,就不是叶澄江身边开了脸的,心中不由一阵狐疑,难道那位丫头,竟然是叶澄江的心上人。 这么一想,只觉得一切都有了解释。 心中倒是暗自后悔自己一时孟浪了,日后要女人多的是,又何必因为这点小事反而惹了叶澄江的厌弃。 他也是有几分心思的人,心中虽然有些惋惜不能将那丫头收了,不过心中却只当拿到了叶澄江的把柄,倒是小杨氏在一旁接口道;“唉,你这孩子,我们都是一家人,你又忙着公事,那能不让我们担心呢?我看着一路都乱糟糟的,便是家里有个人,也不会乱成这样。” 三角眼里滴溜溜的转了两下,小杨氏没听叶澄江说话,忍不住又开口了;“我家才哥儿可是极有本事的,你如果带着他,什么大小事情,都能帮你处置了,你也不用这么辛苦,不如就在你那司里给才哥儿谋个差事,让他来帮你,他做事素来周全,比那些不中用的能干多了,而且又是亲戚,你们两兄弟一条心,其利断金,岂不比你一个人瞎忙来的好。” 南北镇抚司,那可是让人问而色变的地方,如果能够进去,便是十分威风的事情,便是文武百官,见了这玄衣卫,都要仔细的赔小心。 小杨氏可是听说了,这些玄衣卫在外头做事的事情,那些犯官一出手可就是好几百两东西。 那还只是一个普通的玄衣卫缇骑了,更别说叶澄江身边的人了。 而且玄衣卫的官职,还是能够世袭的,如果能混到一个千户百户,那可比科举出身都要荣耀多了。 只是这南北镇抚司,想要进去也极不容易,便是这京中良民,家中有些关系的子弟,进去之后也大多从缇骑做起,然后凭能力和资历升迁。 不过,既然有了叶澄江这个督主在,小杨氏盘算着,小旗总旗她可看不上,怎么也要仅次于叶澄江了! 她儿子可是叶澄江现在唯一的亲人呢! 拉扯自己的儿子,也是给叶澄江自己的助力。 她却不想想,叶澄江之所以能够坐上这个位置,也正是因为他孤单一人,无依无靠,方才得了皇帝的宠信重用,如果真的将张召才拉进锦衣卫,别的不说,只怕那底下的人早将这张召才的身份传到了皇帝那里。 便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叶澄江看了眼张召才,却笑了下,扯动肋骨的伤处,道;“好说。” 他带着二人走了一阵,便忽然又笑了下,道;“我前些日子受了点儿伤,就不奉陪了。” 却又想了想,召了一个小厮过来,让他将二人送出去。 听说叶澄江受伤了,小杨氏才想起前些日子的传闻,听说这位督主在大街上遭了刺客,伤的颇重,所以方才在家中养伤。 却不由瞅了一眼叶澄江,见他脸色虽然白了些,神色却是还好,心里暗自嘀咕,忽然觉得自己明白过来。 叶澄江这那里是受伤呢,分明是借着养病等着别人送银子来呢。 她只当自己揣摩到了叶澄江的心思,心里暗自盘算,扯了一把张召才,张召才一路上颇有些魂不守舍的,如今听叶澄江这么说,方才笑道;“你既然受伤了,身边也总要有人照料着,再说了,这皇帝的事情,可不能耽误了,我们一家人也不用客气,我帮你办事,母亲帮你管束着后院,你也好专心养伤,早日好起来才是。” 却是要将这家里的事情都抓在手上了。 叶澄江不用多看,也能在他们脸上,看到让人厌恶的贪婪和/欲/望。 他却忽然又笑了一下,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了。” 一笑之下,却如曼陀罗花开,甚是妖丽。 张召才看在眼里,也不由心头一动。 他知晓些男风之事,但是此时叶澄江一笑,那中间风情艳丽难述难说,一双眸子水光潋滟,薄唇却是轻薄到了近乎无色,让他不由只觉得喉咙一阵干渴。 不过好歹还知道些轻重,将心里的念头压了下去。 1027.第1027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31) “哦,那叶督主,就是留那二人在家中住下了?”凌离儿放下手里的花样儿,她如今正忙得很,如今离七夕没几日了,七夕又名乞巧女儿节,她这些日子除了功课和去叶家外,心思倒是有大半都花费在这上头,为七夕做些准备。 她之所以这样忙,只因为露香园顾家,顾家绣画传世,对于这七夕乞巧节,看的比外头更是重视了十分。 白蒹葭是当初跟着顾娘子学过针线,这些年虽然在江洲,但是也有露香园的绣娘跟着,算起来也是露香园的半个弟子。 无论如何,这露香园的七夕会,她也是要出席的。 而且自从她回了这京城,还没有正式的在外行走过。 ——但凡贵族女子,年纪差不多了,礼仪也学的好了,才由家中长辈带着在外行走,这头一次亮相,便十分重要。 别的不说,便是当年那穆绵绵,也是在桃花诗社上,让一众姐妹抬轿,才叫走的体体面面的,这些日子来虽然秦念儿等人也时常来看一看凌离儿,但是凌离儿若是要正式出面,向着这京城的贵女圈子宣告自己回来了,便需要一个极好的时机。 这露香园当年说来也是因祸得福,因为弟子叛逆,结果却拿出了更多更好的染料,反而将那天衣坊的生意打压了下去,染成的一种布料色彩缤纷不说,而且十分别致,便是这京城里见惯了各种好东西的贵族小姐们,见了那颜色新奇的布料,也没有不喜欢的。 而且当时进献给皇帝的衣袍,更是十分别致,是在历史上都从来没见过的一种十分璀璨尊贵的金色,据说是用几种特别罕见的花朵提炼出来的染料,而且除了颜色精致,绣工精绝外,那龙袍更是行走间更似有龙吟之声,更据说在阳光之下时,有金龙盘绕,若隐若现。 众人心中暗奇,新帝却是龙颜大悦,钦赐天下第一绣,又亲自参加了一回那露香园的七夕乞巧节。 露香园的绣画本就天下知名,经过这次之后,更是众人都巴望着得到一张七夕的帖子了。 但是一年到头,发出的帖子也不过七七四十九张,乃是这京城里顶出众,顶聪慧的少女方才能够收到。 而凌离儿不用说,自打她进了京,便有人送了帖子来,甚至还送了一套露香园的衣服来。 只是虽然那衣服是妙绝天下,但是那乞巧会上的事情,还是凌离儿要仔细准备的。 各种首饰头面,还是要自己收拾的。 只是到了这种时候,才总觉得总是要差了那么些东西,又有一应绣件荷包之类乞巧会上的东西都是要准备的,凌离儿平日针线做的也不多,又大多留在了江洲,这些日子来,倒是忙碌的紧。 还不能耽误了功夫。 她此时正在绣着一副图样,只是心里却暗自扼腕,早知道就将那做针线的翠缕带到京城来了,只是她嫌麻烦,只带了清涟一个人,以翠缕的手段,要做这点荷包还不容易。 清涟点了点头,她自从服侍凌离儿后,除了医术外,也开始做一些其他的事情,比如——情报这种东西。 想到那张召才不怀好意的目光,她脸上极快的掠过一丝淡淡的厌恶之色。 一个打秋风的亲戚,怎么还好意思这样胡说八道的,也不瞧瞧到底那家是主人。 凌离儿放下手中的针线,另外拣了一条胭脂色的丝线,一边劈线一边道;“倒是没听说过那叶督主还有亲人。” 即便是有,光是听清涟说的,也不是什么好人。 清涟想了想,将那叶家姐妹的事情说了。 当时叶家灭族,叶家姐妹为犯官之女,张召金将叶娴静赎身带出青楼,从某些方面来说,也的确是有几分恩情。 再说了,那户籍下也的确写着叶娴静嫁给了张召金。 这倒是货真价实的——当时白蒹葭用了叶娴静的身份,后头又有白家跟闻人轻柔将一众尾巴扫除的干干净净,除了当时的几人外,外头的人那里知道中间的弯弯绕绕。 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的确是天衣无缝的。 即便是当时白蒹葭被凌绝尘带回京城,那时候叶娴静也被寻了个理由,客死异乡挂了个户籍,十分干净。 至于凌慎之和凌离儿这对双胞胎——凌家将军的龙凤胎,跟那偏远小地方的家伙有什么关系。 说是张召金跟叶娴静的儿女?先拿出理由来啊,否则看凌绝尘不好好教训你,什么叫做别想抢别人的儿女。 凌离儿听完清涟的话,倒是笑了笑。 弟弟是科举出身,哥哥却入了商籍,千里扶柩归乡的贱籍嫂子为了不耽误小叔子的科举,坚决分家。 真是…… 可歌可泣,十分值得人赞叹的一家人呢。 “嘶。”凌离儿倒吸了口凉气,一不小心,竟然扎上了手指,下意识的吮了吮手指,“叶督主这次有麻烦了呢。” 虽然这么说,她脸上却带着一点淡淡的笑意,眼角微微上挑,落在清涟眼里,却带了一点天真的诱惑。 小姐参加乞巧节的事情才算是真正的进入了清涟的心——小姐已经不是当初她初见的那个小女孩儿了,已经是一家有女百家求的美貌少女了。 清涟摇了摇头,将脑子里莫名其妙的念头甩开了一些,道;“他们不过无权无势的两个人,能有什么麻烦?” 凌离儿嘻嘻一笑,道:“我瞧着那两个人可不是什么省事的。”她眼睛里竟是****狡黠之色,光是听清涟的话,她就知道那两个家伙,俗话说穿鞋的怕光脚的,光脚的怕不要命的。 那两个人既然敢找上门,看清涟的说话,却偏偏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但是偏偏又是确确实实的跟叶澄江有点亲戚关系,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叶澄江,凌离儿倒是弯眉一笑,端起桌子上的清茶,浅浅的抿了一口。 不管怎么说,叶澄江行事虽然酷烈了些,但是也是因为他深信严刑峻法,才能让众人震慑后果,不敢轻易犯案。 1028.第1028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32) 贪污受贿,买卖官员这些事情,一般来说,叶澄江还是不肯做的。 不过看那张召才,光是听清涟说的话,似乎打秋风已经满足不了这些人了,却是要靠着叶澄江再进一步了。 凌离儿眼睛转一转,嘻嘻一笑,道;“好清涟,那叶督主身边既然有了客人,我却不方便去了。” 清涟不由松了口气,道;“这样正好,小姐若是不放心他,依然让小厨房的人准备了药膳,到时候让人给他送去便是,也是尽了心意。” 凌离儿笑的更加无害了,却让清涟心里不由自主的突了一下,就听凌离儿笑道;“我瞧着呀,那督主府里一定有一场好戏,若是错过,实在是太可惜了……” 一听凌离儿这么一说,清涟就猜到了几分凌离儿的心思:“你若是爱看戏,便让人寻几个戏子来唱不好吗?” 那戏子哪有这真人的好看。更何况堂堂叶督主的戏,更是不容易看到好的。 “你怎么拿叶督主跟那些戏子相提并论,也不怕叶督主知道,寻你的晦气。”凌离儿抵唇娇笑。 想到叶澄江,清涟还是忍不住有些害怕,那人一身血气,跟主人有几分相同,但是也大不相同,不过身上的气息都十分黑暗,也让人感觉不想亲近,总带着几分诡谲阴暗。 “我想着呀,我既然不能去了,那几个丫头我看着是派不上什么用场的,你素来伶俐,又十分……咦,大舅妈你怎么来了?”雪胜衣牵着白琳琅,走了进来,道;“你们再说什么呢?” 凌离儿笑道:“我想着那督主府里没几个得用的人,那叶督主又伤的厉害,如今我忙着乞巧节,抽不出空来,前些日子答应了送两个丫头去那里伺候着,正跟清涟商量着呢。” 雪胜衣一听凌离儿愿意不去叶澄江府上了,倒是十分高兴,立即将这事情应承了下来,道;“回头我挑两个伶俐又出众的送到督主府上去,你放心便是。” 凌离儿道;“我想将清涟送过去。” 雪胜衣却摇了摇头,道;“你身边只带了一个清涟入京来,想来是得用的,要丫头府里多的是,又何必将你的贴身丫头给出去。” 凌离儿嫣然笑道:“正是因为只带了清涟入京我方才要她去呀。”她言笑晏晏,道;“那叶督主对我有救命之恩,我送了丫头,又将贴身的丫头都送去照顾她,众人知道,只会道我周全,等他大好了,这人情也算是还完了落得干净,省的缠七缠八的落了麻烦。” 雪胜衣却微微皱了皱眉。 她是个贤惠的女子,却也知道叶澄江的厉害,无论如何,她是不愿意凌离儿跟叶澄江扯上关系的。 凌离儿这样姣花软玉一样的女孩儿,离那种修罗还是越远越好。 只是若是牵扯上了救命之恩,便不那么容易斩断了。 不过凌离儿如果让清涟带着几个丫头去将人照顾完了,也好歹算是将面子上的一点人情还完了。 毕竟再怎么说,这事情也是因为…… 真是一团乱麻,雪胜衣皱了皱清秀的眉毛,心里暗恨,当初皇帝到底中了什么邪,竟然让叶澄江那种人送离儿回来,她倒是挑了挑眉,道;“对了,那街道上行刺的人,可是有消息了?” 听雪胜衣这么说,凌离儿也知道她算是有些松动了,当下便道;“我倒也没问,回头修书一封问问就知道了。” 见凌离儿愿意不再去叶澄江府上,雪胜衣也算是松了口气,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清涟也精通医术,便是让她去也是可以的,只是回头我再挑两个丫头让她带过去,我今日带了两个针线丫头来,给你做个下手。” 其实这府里,都是有针线房的,不过雪胜衣亲自带来的针线丫头,自然也有独到之处。 既然离了清涟,却是还要补两个使女,雪胜衣暗自琢磨,府中也有几个医女,再补一个医女,自己身边的大丫头再给凌离儿一个也就是了。 两个人商议了一番,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番照料下来,便是天大的情也还完了。 既然决定了事情,凌离儿倒是将那针线拿了出来,跟雪胜衣讨教了一番,雪胜衣的眼界十分高明,又改了几个花样子,寻了几件头面出来,都是极好的东西。 清涟心里却是清楚,小姐这番让自己去,却是对自己极为看重,那叶督主府上,就像小姐说的,有什么在蠢蠢/欲/动着。 既然决定了下来,她便也不再犹豫,拣了两个了两个,一个擅长各色糕点厨艺的叫做闲云的,一个做的一手好汤水的叫做月出的,离了白府,径直去了叶督主的府上。 那似水这些日子来已经跟清涟混的颇有几分熟悉了,她虽然傻了些,但是傻也有傻的好处,至少她却知道每次凌离儿和清涟来的时候,督主整个人都会柔和一些。 虽然很不明显,但是似水却偏偏知道。 如今见清涟一个人站在外头,倒是呀了一声,心里暗自奇怪极了。 一来奇怪这明明不是清涟来的时候。 二来却是奇怪平日都是清涟和凌离儿一起来的,如今清涟背后跟了两个丫头,虽然也是很好看的,但是凌离儿却不见了。 她有些糊涂,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却呆呆的看着眼前人。 还是清涟微笑道;“似水,还麻烦你带我们去见见叶督主。” 似水有些糊涂,也有些头疼,督主也是吩咐过的,如果是凌小姐来了,就直接放进来不用通报了,但是这清涟姑娘来了,凌小姐却没有来,这到底是通报还是不通报呢。 一张小脸顿时拧成了一块。 见她一张小脸上满布刀疤,闲云跟月出都吃了一惊,她们都是白家的家生子,从小就在那厨房一亩三分地里长大,养的也娇贵,虽然知道这叶澄江的凶名,但是也不清楚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存在,如今见一个伺候的丫头都满脸伤疤,心里不由有几分后悔和害怕——这叶澄江,不会是动不动就对那些小丫头下手的人吧。 1029.第1029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33) 如果奴仆运气不好遇到狠毒些的主子,便是死了也只能自认倒霉,听说还有些狠毒的主子,没事就喜欢凌虐欺负小丫头小厮什么的,看这似水的样子…… 两个丫头都不由打了个哆嗦,几乎要哭出来了。 白家素来宽厚,名声又好,她们这些丫头,日子过的也极好,虽然心里害怕,月出年纪小些,更是心里十分难过,只是想到,娘娘,爹爹,如果月出能够活着回去,一定好好听话。 不过两个小丫头虽然心里怕的紧,但是这么多年被调/教下来,脸上却还是支撑住了笑意。 无论如何,总不能第一面就让那叶澄江抓到把柄,自己好好做人,等日子过完了就—— 一定要活着回去! 所以两个丫头的笑容,更加的端庄完美,无懈可击了。 似水想了半天,还是叫道;“你们等着。” 将门一关,蹬蹬蹬的跑远了。 两个丫头方才松了口气,月出怯怯的道;“清涟姐姐……他们。” 见了两个丫头这样的神色,清涟也道;“这府中的丫头大多都是这样,你们不要害怕,习惯了就好。” 她只当两个丫头是被似水的容貌吓到了,那里想到那些有的没的。 听清涟这么说,两个丫头更十分紧张了。 等三个人在堂上见到叶澄江后,已经是一盏茶的功夫了。 明明是夏天,但是自打进了这堂里,却似乎一下冷了起来。 自然这府里没有摆设冰盆什么的东西,这么冷都是因为那位大位上的督主。 叶澄江听完清涟的话,眼中极快的掠过一丝黯然。 不来了吗…… 的确,不该来的。 也好。 他很快就将那些不该有的情绪压了下去,看了一眼眼前的三个丫头,那个清涟还算镇定,两个小丫头虽然力持镇定,但是怕的不行,他哪里看不出来,虽然有些想要将几个丫头都打发出去,不过想到那言笑晏晏的少女,到底不忍辜负她的一片心意。 看向沉静从容的清涟,叶澄江心头几番挣扎,最后还是让若水进了堂来。 这白家的女孩儿,即便是下人,在那书香门第下来,也很有几分气质,即便是小厨房的人,都是有几分姿色的,而且大多看上去温文尔雅,看着就让人觉得十分舒服。 两个丫头的容貌更是十分不错。 若水进来瞧见这屋子里的几个人,脸色倒是微微一沉,眼中掠过一丝冷意。 那清涟他还是认识的,如今见清涟带了两个丫头在那里,倒是眉目微微一动,想起凌离儿说的,要送丫头给叶澄江的事情了。 她脸色不由难看的微微扭曲了一下。 那两个丫头,清秀有余,美貌不足,但是那种恬淡的气息,却让若水看了就不太欢喜,她想起自己的脸,看着那两张玉白无暇的小脸,心中更是暗恨。 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些事情,她又凭什么连两个丫头都不如。 就听叶澄江道;“将三位姑娘安顿在……千云院。” 若水脸色微微一变,就听清涟开口道;“叶督主,奴婢等人是奉命来伺候您的,便在您的院子里,给一个落脚的地方就成了。” 那千云院她也隐约知道,离叶澄江的院子,还是颇有些距离。 若水眼中极快的掠过一丝幸灾乐祸,这督主府中的事情,从来都是叶澄江一句话就决定下来的。 便是她跟了叶澄江已经有三年,也从未见人敢忤逆叶澄江的意思。 如今见这清涟不知道天高地厚,她唇角微微一抿,笑意还没来得及完全绽开就已经僵住,就听叶澄江道;“既然如此,你们便住在苗枫居吧。” 苗枫居是距离叶澄江所住的最近的一个院子。 清涟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只是应了一声,就跟着若水走了出去,毕竟还是有不少东西需要收拾一番的。 若水脚步轻盈,走的颇为迅捷,就听若水道;“这苗枫居久无人住,三位如果要住下,却是要麻烦自己收拾一番了。” 清涟淡淡的看了一眼若水,那眼光让若水心里一紧,还没领悟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听清涟淡笑来;“若水姑娘客气了,不过都是奴仆之身,哪来麻烦不麻烦的。” 若水一窒。 森冷的看了一眼清涟,就听她漫不经心的道;“不过清水抹布等东西,还要麻烦若水姑娘给我们准备了……毕竟这府里的丫头,实在是不会伺候人。” 这人某些地方,实在是像极了自己的主子。 特别是听她说话,实在是让人气急了。 不过叶澄江官职虽高,院子里却没有几个人,除了叶澄江住的和丫头小厮所居的,剩下的院子其实都颇为破旧。 清涟看见,倒是皱了皱眉,月出和闲云也不由交换了个眼色。 她们在府中也是不做这些洒扫粗活的,但是却没想到到了这种地方…… 不过看着清涟取了抹布帕子,两个小丫头扁了扁嘴,还是跟了上去,将自己所住的两个房间收拾了出来。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清涟方才带了两个小丫头去了厨房。 她神色淡定无比,那厨房里的丫头小厮听了吩咐,脸上都有些看热闹的神色,不过清涟却不理睬,拣了些简单的给叶澄江做了两道续骨药膳,又让人带了信回了白家。 第二天凌离儿就让人买了四个小丫头,四个小厮连着卖身契一起送了过来,又带了两封信,一封给清涟,一封给叶澄江,清涟看完交代,便带着剩下的一封信带去见了叶澄江。 这府中上上下下也不过十几口人,这下一下进了一半,叶澄江最后也没说什么,挥了挥手,让清涟自去处理。 若水本来有意为难清涟,结果被她打蛇随棍上,反而吃了闷亏,看着那八个小的几乎快气吐血了,不过却不敢当着叶澄江的面表露出来,只是私下里很是气了几次,不过几个丫头,这排场竟然这般大,也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不过富贵人家里,互相赠送奴婢随从也是很常见的事情,那八个小的凌离儿信上也说的明白了,先由着清涟调/教两个月,等完了便留给叶澄江做些粗使活儿,她即便是有再多的念头,也只能含恨了下去。 1030.第1030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34) 京城里的坊市,从来都是极热闹的。 这东西两市,这几年因为新帝开放海关,经营下来极为热闹,除了大昭本国人外,也有不少高鼻深目的外国人混杂在中间,也不少来自异国他乡的别致玩意儿。 两边除了装修精致,鳞次栉比的铺面,广场上也有不少小摊,摆着一些精致小巧的玩意儿。 因为七夕乞巧,这衣服铺子、胭脂铺子、首饰铺子还有各种针线铺子,则是这段时间里生意最好的。 “哎,这位夫人,三日后自当将衣裳送去,夫人放心便是。”一个美貌的妇人笑吟吟的将一位尊贵的夫人从铺子里送了出来,她生的有几分美貌,一身衣裳也做的极其精致,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裉袄,下头系着五彩刻丝裙,绣工精巧,越发显得纤秾合度,不过二十来岁,透着几分成熟的妩媚,行动间袅袅风流,极有魅力。 这些年下来,天衣坊在这东市里也算是站稳了脚跟,有了一定的地位。 虽然没有像最开始一样攀上那顶尖的豪门,但是如今也算是有了一席之地。 当初陶虹儿做的决绝,不过白蒹葭送了些材料过去,倒是让了露香园的声望一时无两反败为胜。 邵高阳气急,不顾陶虹儿也算是运气不错,在被邵高阳责骂之时晕厥过去竟然怀了身孕,最后生下了一个女儿,又立下誓约,这三年来拼死拼活,总算是将天衣坊做成了一个中上的衣服铺子,虽然攀不上那些大员世家,但是不少中等官员的女眷,还是很喜欢在天衣坊买东西的,而且更凭此,也有了几位熟客,家中或富或贵或为官,牵了不少关系,在邵家,也算是立定了脚跟。 方才陶虹儿送出去的妇人,便是一位六品小官的夫人,带着自己女儿来定做七夕衣服的。 不过想到邵高阳最近又纳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妾,陶虹儿有些郁郁寡欢的垂下眼,却很快掐了掐掌心,让自己清醒过来,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种事情,只能往上爬了,总有一日,她要将那邵夫人扯下来!成为邵高阳的正室! 带着野心的目光掠过布满了各色布料衣裳的铺子,陶虹儿握了握拳头,无论如何,这七夕乞巧节,却是绝对不能放过。 她素来知道露香园七夕乞巧的一些事情,私下里也有不少人知道她昔日是露香园的弟子。 那露香园七夕,贵女当时的打扮妆饰,可是足以让人津津乐道一整年的,甚至一年到底是什么衣服式样,什么花样,什么头面首饰……就是来年女子妆饰的潮流,已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由参加露香园七夕乞巧的贵女们决定了。 所以那些贵女都十分在意自己的妆扮,争奇斗艳,花开百样,莫过于是。 她眼里透过一丝羡慕。 如果自己还在露香园里……不过她很快就将这念头压了下去。 既然选了这条路,就只能咬着牙走下去了,如今露香园被今上亲自封为天下第一绣,她是没法比的,不过在这东市里,自己这天衣坊也是一流的。 光是这么想想,就让人十分脸上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来。 “天衣坊?”门口站着一个小姑娘,一字一句的念出牌匾上头的字,她头上带着帷帽,看不清容色,不过却黑发如瀑, 她身后跟了两个小姑娘,这些年来,陶虹儿的眼睛极为毒辣,一眼就看出那小姐身上的衣裙虽然看上去朴素,只是简单的白绫对襟衫子拼单绿罗裙,虽然乍看上去是一式的半新不旧,但是光是那绿裙子染色的工艺,便是让陶虹儿也眼睛一亮,这东西,便是在露香园里,也只怕是二等绣娘才能做的料子。 心里对于这陌生的小姑娘,却不由多了几分重视。 一边暗自琢磨那姑娘到底是什么人,一边脸上却带着笑迎了上去。 “今儿一早起来,我就听着外头喜鹊在叫,就琢磨着必然是贵客上门呢。”她这些来年,迎来送往倒是长进了不少,脸上带着笑,就将那小姑娘迎进了天衣坊里。 前头是放着一应布料衣裳,将人迎进后院,那小姑娘方才将那帷帽取了下来,陶虹儿心里暗自一跳。 邵高阳最近收的那个小妾是极美貌的,但是在这小姑娘面前,那所谓的美貌倒是如同土鸡走狗一样,连这小姑娘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更何况这小姑娘眼下却有一颗朱砂痣,更是在天真无垢中添加了几分说不出来的娇媚。 凌离儿眼眸一转,这却是天衣坊的后院,临水旁,柳树边,紫藤花搭成的架子,下头木头做的桌椅,在这烦闷的夏日之中,竟然多了几分清净之气。 对于这个陶虹儿,当初她下手虽然狠毒了些,顾青虽然有意要报复,不过后来听说她怀孕之后,顾娘子叹了口气,倒是放了手,只当没这个徒弟了。 毕竟有几分情谊,总不能让陶虹儿带着身孕去坐牢,孩子却是无辜的。 说起来那孩子,倒是陶虹儿的福星。 不过凌离儿却眼睛一转,那露香园的姐姐阿姨们,都是对她极好的,当初那露香园的日子可过的不太好,当时顾青焦头烂额的样子,她现在都还有些印象。 虽然死罪可免,但是活罪难逃,这陶虹儿的日子,似乎还是过的太舒坦了些。 换句话说白了——凌离儿今日上门,就是来寻陶虹儿麻烦的。 当初她年纪小不能随意出门,白蒹葭又看得紧,后来匆匆离开京城去了江洲,便将这事情搁置了。 如今正是七夕乞巧,她想到露香园,便不由想到了当初这个忘恩负义的陶虹儿,边让人来打听了个一二三,将这些事情打听的清清楚楚。 她眉眼弯弯,笑的十分天真无邪。 俗话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不是吗? 庐山云雾茶,招隐泉水…… 这陶虹儿的日子,倒是过的相当不错呢。 她眉目微微一弯,想起叶澄江那一壶酽酽的茶水,倒是笑的更真实也更柔和了一些。 1031.第1031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35) “听说陶掌柜的是师从露香园顾氏?”凌离儿眼睛眨了眨,摆弄着手里茶杯。 陶虹儿听她说到露香园,手却微微一颤,脸上却笑道;“是呢,顾家娘子,正是家师。” 凌离儿眼眸一转,道;“本小姐正要参加这露香园的七夕乞巧呢,你既然是露香园出来的,给本小姐好好作身衣服,本小姐自然少不了你赏赐。” 她下巴微微抬起,本来就是极美貌的人,瞬间却带了一种娇蛮任/性/的大小姐风度。 她这样子,却是学了当初在昆云见过的宋嫣然,骄矜中带着刁蛮,一看就是大家族里养出来的娇气大小姐。 见她这样,陶虹儿眼神微微一闪,却道;“不知道姑娘喜欢什么样的花样布料,而且这价钱……” 还没说道价钱,就看见眼前的小姑娘一挥手,道;“给本小姐找最好的来做,本小姐就是不缺钱,本小姐只有一个要求,无论如何,这衣裳一定要你们铺子里最好最漂亮的。” 听眼前的娇小姐这么说,陶虹儿眼中极快的掠过一丝喜色,不过脸上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眼前这小姑娘的容貌的确艳冠群芳,她当初也是顾娘子的得意弟子,刺绣方面也很有天赋,不过如果天衣坊出去的衣裳能够在露香园七夕上艳压群秀…… 陶虹儿下意识的握了握拳头,看着眼前娇蛮却国色天香的小姑娘——就算衣裳再好,也要看穿的人是谁。 眼前这小姑娘的容貌加上自己的衣服…… 这是上天送给自己的一次机会! 她很快就下了决定,看着眼前美貌无双却天真愚蠢的小姑娘一眼,笑道;“既然如此,小姐听我说便是。” 陶虹儿看着眼前的少女,暗自琢磨到底适合什么样的衣服,她也是极有才华的人,拣了一张纸,写写画画了一阵,边将画好的东西指给凌离儿看。 只是这些年她却沉迷各种争斗,这针线上倒是落下了不少,她只觉得十分完美,但是凌离儿何等敏锐之人,瞧着中间的漏洞,倒是毫不留情的指了出来。 她刺绣虽然比不上专业绣娘,但是这顾绣本就是半画半绣,她跟着白蒹葭,风流灵巧,这点儿东西,一下就能看出那里不好来。 凌离儿哼了一声,才算是满意了,让丫头取了定金,这天衣坊的衣裳,一件正装也要三四百两,凌离儿定做的那件,用的是天衣坊里最好的料子和刺绣,定价也要足足五百两,二成的定金,便是一百两银子。 陶虹儿看着那一张五百两的通宝钱庄银票,心里松了口气,这姑娘倒是财大气粗,也爽利,这笔生意果然是极划算,得不过脸上却笑道;“不知道这位姑娘是那位府上,等我做好衣服,也好让人给你送去。” 凌离儿摆了摆手,道;“我七月初五让人来取便是。” 陶虹儿却皱了皱眉,这离七月还有一段时间,衣裳如果要做的极为妥帖,却还是要提前改上一番的,只是为了唯恐在这段时间里做出来了衣服,而穿衣的人身材却变了。 不过看着凌离儿那耻高气扬的样子,陶虹儿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吞了下去。 眼前这小姑娘,一看就是个娇贵的,不愿意说也就算了,眼看凌离儿带着两个丫头扬长而去,她深吸了口气,将人将这天衣坊里最出色的两个绣娘请来。 当初她离开露香园的时候,也带了几个跟自己关系很好的姐妹一起离开,这几年来那几个绣娘也是她这天衣坊最大的依靠,这两三年下来,也调/教了几个小绣娘出来,这最出色的两个绣娘也是亲姐妹,分别叫做大赵氏和小赵氏,也是这天衣坊里只在陶虹儿下面的人。 小赵氏绣工好,不过胆小怯弱,万事都只听姐姐的,大赵氏却是个很有野心的人。 听陶虹儿说完,看着那银票,大赵氏慎重的点了点头,道;“那姑娘真有这么美貌?” “气质容貌,都是顶尖的。”陶虹儿的话语里还是有一丝羡慕,她若有这等容貌气质,何愁邵高阳不倾心于自己。 “便是那普通的衣裳,穿在她身上也比普通人强上三分,如果她穿上我们铺子里最好的衣裳,那露香园里其他的女孩儿,我瞧着都比不过她,这织女之名,我瞧着倒是十拿九稳的。” 这也是露香园七夕这几年下来的传统,那顶尖的女孩儿,便可以称之为织女,织女身上的头面首饰,妆容衣裳,都会成为来年贵女们的新宠。 如今陶虹儿觉得天衣坊正站稳了脚跟,正需要一个好机会/插/入那些贵女圈子里去。 她握了握拳头,小赵氏倒是有几分不安,她是个胆小怯弱的人,心里觉得这样已经很好了,只是她素来柔弱,又很听姐姐的话,只是低着头坐在一边,听着姐姐和陶虹儿你一言我一语的策划开来,心中只觉得隐隐约约有几分让人不安的感觉,但是最后还是低了低头,什么都没说。 姐姐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吧。 只是……到底还是感觉对不起师父。她微微咬了咬唇,就听陶虹儿意气风发的道;“好好好,如今顾娘子因当初做龙吟袍伤了眼睛已经很少做针线了,顾青那个男人婆半点不懂什么叫做温柔婉转的细致,我要让她知道,谁到底才是露香园最好的绣娘!” 却见那女子一双黑眸灼灼生辉,跟姐姐一样脸上都闪烁着野心,小赵氏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将心头的不安压了下去,无论如何,既然姐姐他们已经下定了决心,自己好好给他们做好针线就是了。 不过,事情真的能够像姐姐和陶虹儿想象的一样发展吗,小赵氏的心里,却充满了怀疑,当初陶虹儿煽动大赵氏离开露香园的时候,跟眼前的景象,何其相似。 在露香园的日子虽然有悠闲清净,但是仅仅是作为绣娘的话,是不能满意陶虹儿和大赵氏的。 顾青只道是陶虹儿是被爱情迷了眼睛,才选择了做妾背叛露香园,却不曾想到,陶虹儿的心里,对于她到底有着怎么样的嫉妒和怨恨。 她固然是极爱邵高阳,但是却更爱自己。 1032.第1032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36) 当初陶虹儿一心想要胜过顾青,只是虽然顾娘子很看重她,但是却说过她许多次心胸不够开阔,格局太小,精巧细腻有余,风骨气势不足,而且最重要的是,顾青是露香园的继承人,她再受宠爱,最后也只是一个绣娘。kanshu58 ( . ) 当初她选择了一个最好的时机和一个最好的合作伙伴背叛,本来想一飞冲天,胜过顾青,让露香园一蹶不振,却不想让露香园因祸得福,反而成为了天下第一绣。 更是花费了不知道多少工夫,方才到了现在的样子。 如今陶虹儿虽然已经是天衣坊的老板娘,但是已经被御赐为天下第一绣的露香园,他们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太大了…… 已经远远超过了当年顾青和陶虹儿的差别。 光是想到顾青现在的身份,就不由陶虹儿不恨得咬牙。 明明自己无论容貌气质,还是待人接物,都比顾青不知道好在哪里去了,那顾青不过仗着是顾娘子的女儿,一个男人婆,就一直压在自己的头上。 因为看着顾娘子的面子,那些所谓的刺绣大师都夸奖顾青格局开阔,气质疏朗,到了自己这里,就是小家子气,也不会多看看那自己的技巧。 光是想到,就足够让陶虹儿咬牙切齿了。 她握了握拳头,这次无论如何,也要让那些人知道,她陶虹儿,才是露香园里最出色的绣娘。 想到那美貌绝伦的小姑娘,陶虹儿抿了抿唇,这是上天给自己的机会! 凌离儿坐在马车里,桌子上摆着丫头刚给她买来的巧家点心,她心情倒是很好,捡着吃了两块,才将手擦干净了,嘴里哼了两首曲子。 另外还打包了不少点心,等回了白家,就打发人将两包点心给白瑾然和白琳琅送了去。 雪胜衣听说她去了天衣坊,道;“这个小淘气包。” 露香园早送了极适合的衣服来,凌离儿这去天衣坊,一看就是刻意捉弄天衣坊。 那陶虹儿当初的事情,她也隐约知道一些,俗话说斗米恩升米仇,大抵就是如此了。 不过到底跟她没什么关系,只是胡乱听过就算,如今听说凌离儿却了天衣坊一次,方才想起这事情来。 只是声音里却全是宠溺,凌离儿笑道;“舅妈你这是谑我呢,我不过去看看衣裳,那里淘气了。” 雪胜衣道;“是是是,你就是去看衣裳,就算是淘气,也自有你娘和你爹管着,我又有什么谑你的。”她笑的甚是宠爱。 不过说到爹娘,凌离儿还是打了个哆嗦,道;“对了,素姨还没回来吗?” 虽然早知道素问在宫里要耽搁上几日,随时在宫里等候传召,随侍在太上皇的身旁。 不过掐指一算,已经过去快十天了,还一点消息都没有,凌离儿还是有点担忧。 想起出宫前凌纤纤对自己说的话,凌离儿琢磨着要不要先递牌子进宫一趟,找个机会去太医院跟素问说说话。 同雪胜衣说到素问,雪胜衣道;“正好素问让人送了信来。” 说着取了一封信出来,凌离儿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字迹寥寥,素问字迹清秀如人,只是交代了太上皇的病自己颇有些心得,如今一切安好之类的。 凌离儿却抿了抿唇,将那张信纸翻来覆去的看了一会,笑道;“竟然是洒金浣花笺,果然是宫里的东西。” 雪胜衣笑道;“不止呢,你看,这是用沉水香熏过的,便是那一般宫里,都是用不上的。” 凑上去一闻,果然有一层极淡的香气。 说着雪胜衣倒是想起一事,笑道;“对了。” 却让丫头取了一个极精致的匣子上来,凌离儿眼睛一闪一闪的看着雪胜衣,又看着那匣子。 只见那匣子上雕漆填金出了一朵极为灿烂妩媚的花朵,宛如月季蔷薇,不过却又要浓重热烈很多,就听雪胜衣道;“你这丫头,素来脂粉用的不多,不过这七夕还是要用的,这是飞燕铺让人送来的醉红颜,并一套胭脂水粉,我本来想着家里自己做的已经够用的,既然飞燕铺让人送了这些东西来,倒是更好一些。” 凌离儿倒是有些惊讶,道;“这飞燕铺的醉红颜不是很贵重吗,怎么就直接送的,再说我也不认得他们呀?”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一双眼睛水灵灵的看着雪胜衣,不过心里却是明白的,如果真是无事献殷勤,雪胜衣也不会收下的。 雪胜衣倒是笑了一下,拧了拧她小脸,将这江云初当初做醉红颜时候的时候和闻人素微的关系说了,又道;“当初这醉红颜都是送进宫里给阿九的,如今阿九已经出嫁,这东西用不着了,阿九说了便给我和蒹葭了,只是蒹葭去了江洲,我也不爱这些东西,倒是停了,不过听说你回来,边送了一盒顶好的来,倒是费心了。” 同时又笑道;“而且你当你那哥哥的长随张玉清是谁?跟飞燕铺的老板娘是堂姐弟呢。” 既然有了这么一层关系在里面,江云初这事情,倒是做的极周到了。 凌离儿见那颜色娇艳非常,倒是眨了眨眼睛,伸手沾了一点儿在掌心,在唇上微微一点,微微一抿,却觉得胭脂味道清甜可爱,更有一股艳丽中带着风流的气质。 再取了镜子来一看,只见唇瓣红嫩娇柔,莫名多了几分妖娆气息。 倒是笑道;“这东西果然名不虚传。” 取了一些在掌心用水化开,轻轻在脸上拍散,却果然甜香满颊,鲜艳非常。 而且更难得的是,并没有一般胭脂水粉那种生硬粘腻的感觉,虽然上了胭脂,却也非常自然风流,只觉得多了几分妩媚娇艳,但是若不是仔细查看,是看不出来上了妆的。 凌离儿倒是忍不住吃吃笑道;“我真是托了各位的福气了,这人在家中坐,却是什么都送上门来了,这日子再好也好不过如今了。” 她说的娇憨,雪胜衣伸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这还是送进门的,其他被她们挡在外头的,也不知道有多少呢。 这凌家的大小姐,进京也是一个信号——凌绝尘已经守孝完了,便是起用之后,何等身份。 1033.第1033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37) 宫里隐约传来的消息,这位凌姑娘,是很受皇后娘娘爱重的,不见连澄水帛如意玉这种宝贝都赏给了她吗。 外头东西虽然送了不少,但是能送进来的,除了东西很好以外,也是关系本来就已经达到了一定程度的。 听凌离儿这么撒娇,雪胜衣道;“此外还有一些东西,我已经让人送到你院子里去了,你回去之后看一看便是。” 凌离儿点了点头,将那匣子的翡翠小簪别了回去,她也隐约知道这飞燕铺做生意的事情,倒是觉得那江云初的头脑十分不错。 雪胜衣送来的东西,自然都是极好的,凌离儿让丫头存进了私库里,又抬头去看替补上来的丫头,道;“清涟可送了信回来?” 见她摇了摇头,凌离儿倒是摆弄着手里的洒金浣花笺,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有些不太妥当,将那信笺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看了两次,字迹语气都没什么不对,但是总觉得有一丝不安,倒是微微颦起眉头。 最后还是暗自琢磨,索/性/寻个时间进宫去看一看,无论如何,总是见上一面就好了。 她嘴角带着笑,倒是让人来准备了笔墨,开始给白蒹葭写信。 刚写完,就听外头有人道,叶督主打发人送了信来。 凌离儿眨了眨眼睛,让人将人请进来,竟然是如水。 凌离儿跟似水若水稍微熟悉些,同水如水却没怎么见过,只是听似水提过,若水娇艳,似水天真,如水却是个颇为沉静的女子,凌离儿留神观看,却心里暗自吃惊。 这几个丫头,除了容貌尽毁外,其他行事,都大不相同。 她从小就细心敏锐,又有兴趣,能够通过一些细枝末节来观察揣摩别人的心思。 跟着立夏学了一阵,对于这猜测人身份的事情,倒是能够十中**了。 那个似水是个傻的,是个农女。 若水妩媚艳丽有余,却浅薄无知,争强好胜,然而双手莹白,显然没做过什么重活,应该是小富的商贾之家养出来的。 而如水却是端庄沉静,举止间隐约如果凌离儿没有看错的话,应该是受过极好的教育,而且一口官话却说的极为标准,行动间一些动作也是受过极严厉的教导才能养成的。 相同的却是身上都有或重或轻的伤。 凌离儿抿了抿唇,这叶澄江身边的几个丫头,出身来路都各不相同,不过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她也懒得却/操/心那些有的没的。 如水却是给凌离儿带来了一封叶澄江的信。 本来这种事情,应当算是私相授受,但是那信却未封火漆,堂堂正正,写的正是凌离儿受惊的那一场案子,说是信,其实却是给白老爷子等人的一个回报,也是几人看完了,方才给凌离儿,所以才会来的这么迟。 其实写的倒是简单,只是说那乞丐本名简青树,旧日与叶澄江主持抄了家,流落在外做了乞丐,见了叶澄江,心中一时激愤,便做出那些事情来了,后头也做了处置,已经下了牢, 只是凌离儿却从凌慎之那里知道,那简青树乃是平直城城守之子,当初苏晚雪带着苏正则背井离乡,正是因为这简旭要为儿子强娶苏晚雪,自从闻人正则认祖归宗封王之后,头一件事就是和那逼得自己背井离乡的简家算了总账。 那简旭本来就不是什么干净清白的人,一查,果然查出来不少东西,别的不说,光他那快二十多小妾就有不少是抢进来的,他又天高皇帝远的,本土皇帝做的高兴,那里想做什么掩饰,谁知道闻人正则这一老账新账一起算,肆意妄为的结果一查就十分明显。 既然手上不干净,也没留情,大罪小罪一算,抄家查办了。 这案子正是叶澄江办的。 简旭千里流放,简青树虽然被简母尽力保了出来,但是最后却沦为乞丐。 她心中感叹,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回了一封信,以极委婉的口吻表示叶澄江不用将这事情放在心上,安心养伤就是了。 心中里暗自琢磨,那简青树的事情,她倒是难得清楚的,本来只当这场刺客惊马的意外中有叶澄江的手笔,但是当初简青树与闻人正则的事情,她倒是隐约也是知道。 当初这案子,凌离儿也清楚,这叶澄江跟简青树的仇恨可是实打实的。 看起来倒是真的是一场意外了。 她微微沉吟,摆弄着手里的花钗,最后还是让人寻了一罐菩提花茶出来,又想了一下,又多找了一罐五茶饮出来,五茶饮中小米顾胃,薏仁除湿,桑叶明目、白鹤灵芝和七叶胆可以清除肝胆热,夏日饮用,清热解暑又顾脾胃。 只是想到叶澄江那酽得不行的茶水,凌离儿倒是看着眼前精致的小罐子迟疑了。 按照叶澄江那吃法,自己这罐子可以吃上一个月的茶叶只怕是一次就吃没了。 她想了一会,倒是哑然失笑,这如今有清涟在叶家,这茶叶却是不由自己/操/心了,再说自己也正犯愁怎么将这东西送出去,如今倒是不用/操/心了。 索/性/又寻了一些养身安神的东西出来,倒是堆了一小桌子,想到清涟带回来的话,又将那上好的人参、阿胶并一些续骨舒筋的药材,又翻了两张银票出来,写了一张信笺托人带给清涟。 她忙忙碌碌了大半晚上,总算是将这些东西都收拾好了,方才和衣睡下,第二天一早起来,就派人给清涟送了过去。 那些东西送进了清涟的院子,若水眼眸闪烁,微微撇了撇嘴,知道的是当那人来伺候主子,不知道倒当那几个丫头才是让人伺候的呢,自家主人这么多年下来,可没这么讲究。 心里嘀咕了两句,看着清涟将东西都收了进去,便再不多话,转身走了。 月出道;“若不是这叶督主府里一应东西都没有,怎么还要家里送来,这丫头理家不成,倒是就会没事找事。” 她素来心直口快,又有极好的手艺,所以看不惯若水这般没有本事又目中无人的。 1034.第1034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38) 清涟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道;“若非如此,小姐又何必巴巴的打发了我们来。 再说了,别人家里的事情,你胡说什么。” 月出吐了吐舌头,道;“我就是看不惯她一副下巴都要上天的样子,一个丫头那娇贵的样子摆给谁看,我家小姐可没她这样作态的,京城大员家里,要什么没什么,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也是不信的,这丫头还这样得意,我也是头一次见!那叶督主虽然断案如神,这管家却是……” 清涟扫了她一眼,道;“有空说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尽快将这些东西收进去。” 一应东西都是有单子的,正对应着单子将一些东西一一归类,这府里也不是月出胡说,真是要什么没什么,便是一应东西,也大多是市场上直接买来的。 这次除了一应花茶药材药材,还有不少庄子上送来的鲜果蔬菜,甚至还有两个大西瓜,清涟一一点过,正琢磨着晚上做个什么,就瞧见似水蹬蹬蹬的跑了过来。 对于这个没心眼的孩子,清涟还是颇为喜欢的,拣了个大杏给她,却见她脸上红红的,竟然有一个巴掌印子,不由惊讶道;“这是怎么了?” 似水一双眼睛生的漂亮,此时却显然哭过,道;“清涟姐姐,他们说若水姐姐来你这里了,你知道她去那里了吗?” 清涟急忙取了些药膏了替她敷在脸上,道;“我那里知道,她送了东西来就走了,不过你这是怎么回事。” 似水这孩子,娇憨天真,却无忧无虑,对人真诚,这叶家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甩她巴掌。 似水顿时便要离开继续去找若水,清涟急忙将人按住,道;“这种情况下你又怎么好找人,有什么胡思情跟我说了,我打发人去找可好。” 似水听她语气温柔,倒是将事情老老实实的说了出来。 原来她一早去给小杨氏母子送早饭,小杨氏觉得太过简朴,不像是叶家主人吃的东西,觉得别人看不起他们,便大发雷霆,恶狠狠的骂了似水一顿不说,还将人教训了一番。 似水被劈头盖脑的教训了一顿,又听小杨氏说要去找若水说话,便跑了出来寻找若水。 说道小杨氏,清涟顿时便想到了当时那个冲叶澄江要自己的一对母子。 当初就能说出那种事情,为难下人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 她伸手提似水将药膏揉开,心里却暗暗吃惊,垂目一看,还能看见似水身上的伤痕,那可比脸上的更加厉害了,什么刀伤、鞭伤、烧伤各种各样的伤痕都有,而且看那痕迹,都颇有些年头了,不过大半乃是旧伤。 她心中惊骇,不过面上却半点神色不露,替似水揉散了脸上的痕迹,又取了化肿的药膏来替她敷开了兔子眼,有小厮来说,若水找到了,方才放了似水出去。 这府里的事情,她不打算插手,正好看了眼送来东西,跟月出闲云商量了两句,方才挑了些东西出来去了小厨房,让两个小厮生火,做了一道三七蒸鸡,用三七主根打成的三七粉冰糖末与鸡肉片拌匀后隔水密封蒸熟,汤便有了。 荤的有补肾健骨的翡翠裙边,养血益气的胡萝卜酱瘦肉,半荤半苏的有里头是肉馅的扒豆腐盒,五花肉和白菜为主料的玻璃白菜,素的有蘑菇炒菠菜,炒豆腐脑和淡菜炒笋尖,都是清淡爽口的东西。 想起凌离儿说除了骨折外,叶澄江思虑过度,这个清涟却是极为拿手的,便又做了鸡蛋小米粥,养血安神的玫瑰花烤羊心,几个大枣枸杞煮鸡蛋,京糕莲子。 最后又熬了一锅赤小豆红糖羹放着,准备晚上的时候给叶澄江当甜点吃。 收拾好了,闲云月出两人却都还有一些材料要处置,她便不再多说,只是点了个小丫头提了食盒的,打听清楚了叶澄江如今所在,便翩然离开。 虽然隔着那书房还有一些距离,但是小杨氏尖锐的声音已经从里面传了出来,“澄江啊,不是我说,我们可是把你当成一家人啊,你可不能放任那些丫头欺负我们啊!” 似水正站在院子外面,脸色阴郁的看着院子,瞧见清涟,便挑了挑眉,正好瞥见后头小丫头手里偌大的食盒,顿时脸色一沉,过了片刻,才笑道;“清涟姑娘这是给主人送饭呢?” 清涟点了点头,听着里头叶澄江似乎低声说了句什么,小杨氏却更加不依不饶了起来,道;“你看那丫头都给我们送的什么东西,这一家要有一家的规矩,你这样放纵他们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成什么样子。” 听着她跟叶澄江说话,似水看着清涟正要往里头走进去,眼神微微神说了一下,道;“张夫人正跟主子说话呢,还是……” 清涟淡淡的道;“说话也要饭说了再吃。” 说着便轻轻叩了叩门。 叶澄江知道是清涟来了,清涟毕竟是凌离儿送过来的丫头,总是要给几分体面。 这几日都是在书房吃饭,早上之后,清涟已经很熟悉了,见过叶澄江,便将食盒里的东西取了出来,不慌不忙的摆了一桌子。 眼看那一桌子菜,小杨氏脸上更是难看。 比起这一桌东西,似水早上给自己送过去的饭菜简直就跟猪吃的没什么区别。 那丫头还辩解说少爷在家里的时候也是吃这些的! 真是张嘴说胡话的丫头,等叶澄江将这管家的权利交到自己手里,一定要好好教训那几个狗眼看人低的死丫头! 她看着那一桌子的好菜,只觉得香气扑鼻,口水都几乎要流出来,看了一眼叶澄江,就听清涟道;“叶督主,请用膳。” 这吃饭的事情,却是不能耽误的。 叶澄江想起凌离儿说话的样子,顿时便软了几分,就听小杨氏笑道;“对对对,吃饭吃饭。” 说着就抓了一副碗筷,坐在了桌子旁边。 清涟眉头一周,也不过指给叶澄江准备了一副碗筷,这被小杨氏一抓,小杨氏还兴高采烈的道;“这才是人吃的吗,快去把才哥儿也叫来,这几天我们都没吃什么好东西……只是这些东西却太少了点吧。” 1035.第1035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39) 小杨氏顿时想起这一桌子菜都是给叶澄江做的,又想起似水,心里极恨。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倒是记得眼前的清涟是当日自己上门时候站在叶澄江身后的丫头。 当时自己冲叶澄江要这个丫头给张召才做使女,结果叶澄江说是别人的侍女推拒了,哼,若是别人家的侍女,这几日怎么还住在叶家还给叶澄江做饭。 明显就是叶澄江舍不得给人! 真是小气! 她怀着这样的怨念,扫了一眼桌子,却又有些不高兴了。 裙边这种好东西她看不懂,最好的就是大鱼大肉,结果面前就一只鸡,还清清淡淡的,那胡萝卜酱瘦肉也是瘦肉看上去就很不喜欢,剩下几样东西……不过倒是比早上若水他们送过来的好得多了。 她琢磨了一会,伸手正要扯一块鸡大腿下来,就看见叶澄江,脸色不算好看的站在自己面前,淡淡的道;“张夫人,你要吃饭,还是回院子吧。” 小杨氏想起那素淡的早餐和叶澄江这一桌子,顿时摇了摇头,道;“我们不是一家人吗,一家人嘛,就是要一起吃饭才热闹,我说正好让那丫头去将才哥儿请来,你,快去院子里请才哥儿过来。” 她记恨清涟冷漠,如今得了机会,立即颐指气使清涟。 这种天气,又是这样的时辰,在外头跑一个来回,还是很累的。 清涟淡淡的看了一眼叶澄江,淡淡的道;“小姐吩咐奴婢照顾叶督主,这药膳如果叶督主不用,奴婢倒了便是。” 清涟这么一说,小杨氏顿时勃然变色,怒道;“你说的什么话,澄江的东西,我还吃不得了吗?” 清涟冷冷的瞥了她一眼。 她是凌离儿身边的使女,便是来照顾叶澄江,也就是凌离儿的吩咐。 便是叶澄江,也要看着几分凌离儿的面子,清涟若是不愿意,也不能勉强她。 这小杨氏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人,竟然如此自作主张,清涟想起她母子二人跟自己说过的话,心里更是一阵恶心。 小姐送来的材料,自己做的东西,如果真进了这么个人肚子。 自己还真是软柿子让人随便捏了。 她双眸沉静,脸上神情却极为认真,显然她所说的话,一定会实现。 叶澄江眼眸轻挑,看了一眼小杨氏,小杨氏正自大怒,就听叶澄江道;“你既然这么说了,我也总不好轻忽。” 他看向小杨氏,淡淡的道;“你如果有什么想吃的,便跟下头的人说了让他们送来便是,清涟姑娘//性//子高洁,言出必行,张夫人还是不要糟践东西来的好。” 小杨氏见他偏向清涟,不由脸色一变,神色难看了几分。 不过是一个丫头,竟然也爬到她的头上来了。 也不知道这狐狸精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她正想破口大骂,就听张召才的声音响起;“原来娘是在这里吗?” 张召才一身书生直缀,显然经过修饰,看上去倒是很有几分君子风度。 叶澄江扫了一眼桌子,看见站在一旁的清涟,顿时眼睛一亮,喜道;“清涟姑娘,你怎么在这里,我还当你回去了要相见就难了呢。” 清涟感觉身上鸡皮疙瘩炸了一下。 这人说的,好像跟自己很熟一样。 她想起出门前凌离儿交代自己的话,清冷的道;“我不认识你,觉得我们没有什么相见的必要。” 叶澄江看着他们三个人乱成一团,不由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他倒是不知道,三个女人一场戏,这小杨氏一个人就一场戏了,就差直接扑上去咬死清涟了。 清涟这样冷漠,张召才也有些尴尬了。 他只当这么个小丫头既然不是叶澄江身边的,就是手到擒来,虽然身份是丫头卑微了些,但是看那气质容貌都不错,还是可以做个姨娘的,却没想到,清涟这丫头,竟然冷漠成这样,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不由哽了一下。 见清涟对张召才不好,将张召才视为心肝的小杨氏顿时不服气了,自己儿子肯跟这么个卑贱的丫头说话,这丫头还不赶紧捧着! 想起刚才清涟所说的宁愿把东西倒了都不给自己吃,不由气更不打一处来,小眼睛滴溜溜的一转,冲叶澄江大叫;“你看这丫头都欺负到你哥哥的头上来了,你还不将她打一顿撵出去,你这怎么做官的,就看着这啊丫头欺负我们吗,你姐姐若是还在,也不会让人这样欺负我们。” 说到叶娴静,又忍不住道大声嚎哭了起来,一口一个娴静,一个一个大儿媳妇。 倒是十分的悲恸/欲/绝。 听小杨氏提到姐姐,叶澄江眼眸微微一沉,挥了挥手,道;“清涟姑娘,你先下去吧。” 清涟抬了抬下巴,道;“这些东西?” 叶澄江道;“你放着,我来处置。” 清涟哼了一声,道;“也好。” 看着清涟出了门去,叶澄江方才道;“这位清涟姑娘是凌小姐身边的大丫头,平时在外头,总要看着几分凌小姐的面子,你们这样胡闹,惹怒了她,那里有好出路。” 张召才惊道;“那个凌小姐?” 叶澄江道;“凌将军府上的大小姐。白相的嫡亲外孙女儿,这文臣武将,那个不知道凌将军和凌夫人疼她如眼珠子一样,跟久安王闻人正则也是……情同兄妹,这回京不过半个月,已经是第一流的人物了,这清涟姑娘是她身边的大丫头,极有体面,即便是我见了她,也要给几分面子,你们这样一闹,只怕……” 他看了一眼张召才,深深的叹了口气,虽然话没有说完,但是其中的意味却十分明显。 你们既然这样惹怒了清涟姑娘,清涟姑娘若是一怒之下做出什么事情来,可就不能怪我了。 张召才还是很清楚凌将军这个词语代表什么的。 他生于平直城秋水村,便自然知道凌绝尘这鬼帅的名声,后来入了京跟了闻人德纯,更是知道了一些底下的弯弯绕绕,也知道了有时候一些官员只需要一句话,一句暗锋,就可以将人不动声色的掩盖下来。 1036.第1036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40) 张召才脸色顿时一变。 凌家大小姐,他也是知道这个名字的,虽然只是云端自己无法触及的存在,但是张召才也清楚,只要一句话,自己这靠着叶澄江翻身的机会就会被彻底埋没。 却没有想到,那清涟姑娘,竟然是她身边的丫头。 再转念一想,那样的气质容貌,也必然是某位贵女身边的丫头了。 只是想起母亲刚才说的话,还是不由嘴里一阵发苦。 小杨氏这些年来口无遮拦他也是知道的,仗着小杨氏的泼辣,他们的日子过得还是不错。 不过竟然惹上了清涟这丫头,听清涟刚才的口气,那丫头心高气傲的很,可不是轻易将事情放过的。 又看了一眼叶澄江,对于凌大小姐,能交好绝对不会有人想去惹上她。 小杨氏那里知道中间的弯弯绕绕的,空气中一阵凝滞,她有些不太舒服的扭动了一下,说话了;“你们这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将军学士的,你不是什么督主吗,还怕她一个小丫头了?这京城里,那里有人不怕你们的,你找个理由,把他们一家都抓了呗,也算给才哥儿出个气!” 在她心里,南北镇抚司就是一言不合就灭门的存在。 那将军什么的虽然大,但是找个理由陷害下狱就行了,那时候看那个丫头再怎么在她面前骄傲。 面对着小杨氏的大言不惭,叶澄江眼眸轻敛,开始怀疑,自己真的要从这两个人身上追求那点线索吗。 只是…… 他吸了口气,将心头的一点嘲讽笑意压了下去。 这小杨氏,还真是不知者无畏。 “你们怎么这样看着我?我那里说错了吗?”小杨氏被两人的眼睛看的发毛,就听叶澄江淡淡的道;“张夫人,你还是回院子去别来我书房了,我书房里有不少重要的宗卷,若是传了什么出去不好处置,你如果有什么要吃的,就跟若水说一声就是了。” 他淡淡的看了一眼张召才,道;“时辰不早了,你们还是先回院子吧。” 小杨氏张了张嘴,本来还想说什么,不过看着张召才一脸沉凝,还是乖乖的跟着张召才出去了。 出了门去,正看见清涟站在一旁,姿态纤瀛,张召才眉目紧锁,本来想打个招呼,结果一看母亲张嘴,心中顿时突了一下,急忙一把拽着母亲走了,清涟眉眼不动,看着两个人走远了,才盈盈的拧转身子,进了书房。 叶澄江叹了口气,坐到桌边,闹了这么一场,东西已经有些冷了,不过滋味仍然十分美味,比他以前吃的不知道好上了多少。 他骤然想起那少女笑盈盈的眉眼,这人呀,一生只有十万顿饭,总不能吃的太差。 如一波春水,风过涟漪。 清涟进来的时候,看着一桌子的菜,倒是被叶澄江吃的差不多了,她悄无声息的将东西收了,退了出去。 清涟虽然表面沉静,不过却极清楚自家主人的/性/子,等给叶澄江做完晚饭,送饭的时候就跟叶澄江说了一声,上了马车回了白家。 听着清涟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板一眼的说了,凌离儿摆弄着手指上的两颗彩珠,道;“咦,这倒不是叶督主的脾/性/。” 清涟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奴婢也觉得奇怪,以叶督主那种冷清冷心的/性/子,为什么会收留那对母子,难道真是看在她姐姐的面子上?” “不不不,以叶澄江的脾气,他绝对不会替那个张召才谋求出路,他最讨厌各种贪官污吏了,那张召才一看就是个蛀虫,他才不会将人安排进朝廷里呢。”凌离儿很有自信的说,她终于定下了一颗彩珠,伸手将另外一颗珠子放到了一旁,“而且若真是他要护的人,即便是你,他也不会给你面子,东西掀了就掀了,也不会赶了人之后再吃掉。” 清涟听着自己主子在那里说话,眼眸中也掠过一丝疑惑。 凌离儿虽然跟叶澄江不熟,但是说起来却极为了解,一点也不怀疑。 “而且以他的/性/子,即便是那张召才真是他亲姐夫的弟弟,若是他亲姐姐还在,他多半也只会拿些银两出来,打发人回老家过日子去,他那/性/子可冷得很,那些所谓的亲戚跟他有什么关系。” 看着眼前串好的彩珠串,在烛光下流光溢彩,很是绚烂夺目,凌离儿不由抿住唇边,微微的笑了。 督主这种身份,那里是这么好做的。 孤刀独刃。 还妄想借着这刀刃往前爬,这张召才也真是不怕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不过……也有可能不是不怕。 只是他不明白,督主这个极为尊重暴戾的名字后面,代表的到底是什么。 是锋锐的孤刀,也是注定孤独的独刃。 真蠢。 她弯起唇角,眉眼间隐约一些天真的魅惑。 不过正是因为蠢,所以才有好戏看嘛。 凌离儿抿住唇,甜甜的笑了,也不枉费她把清涟借给叶澄江几天。 这不是,头一天就有好戏了,这样下去,凌离儿觉得,每一天都会有很多很多的好戏。 那戏园子里的戏虽然唱得好,但是总是逃不过那些戏本子上的东西,到底还是这世道上的戏,好看的多。 她拍了拍清涟,道;“你先下去休息吧,明日一早还要去督主府呢。” 她又弯眉一笑,将几粒珠子拣了出来,开始配色。 看着自得其乐的凌离儿,清涟眼眸微动,应了一声,就听凌离儿道;“七夕的时候,你还是跟我去露香园。”她眼眸转了一下,嘻笑道;“我可给你做了一套很不错的衣裳呢,记得先给叶督主告假一日啊。” 清涟一看她那神情,便知道她又要做弄谁了。 凌离儿在被人面前都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只有某些时候,才会露出淘气的本质。 不过她只是微微一笑,道;“是。” 凌离儿又挑了一阵珠子,又哼唱起了她在江洲学的一曲小调,想起那几个丫头,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挑好的珠子,拿了丝线一枚一枚的穿了起来。叶澄江,你到底在策划什么呢? 1037.第1037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41) 谁又是你挑中的珠子,谁又是那条手中的线呢。 听闻你素来办案如神,这桩事情的背后,到底又是怎么样的旧事呢。 这些好戏的后面,她倒是极想看一看呢。 凌离儿觉得,这背后的故事,一定比所有的话本子都好看上无数倍。 她想起自己瞥了一眼的宗卷,伸手抵唇微笑,眼中却掠过了一丝淡淡的寒意。 她偏头想了想,又看了一眼在烛火下折射出晶莹光彩的珠链。 眼中眯出笑意,将那一串珠链放进了一旁的匣子里,打了个呵欠,这种天气,还是早些沐浴更衣好好休息吧。 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查上一查。 是去问夏部呢,还是……直接去问叶澄江呢? 凌离儿口里的江州小调,落下了最后一个音。 那自己,在这场现实的戏本子里,又是怎么样的一个角色呢? 光是想想,就足够让人觉得十分期待了。 吹熄烛火,却见一轮孤月挂在天边,冷漠又孤傲。 她无声一笑,却屈了屈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叶澄江三个字。 毕竟是夏日,很快就干了。 她却不在意,抿嘴一笑,又写了将若水似水几个人的名字一一写了上去,想到清涟所说的关于一众小厮丫头的判断,凌离儿的脸上还是多了几分慎重。 最后却手指一拐,写了四个字。 看着那四个字,凌离儿眼眸微敛,倒是唇角微微一牵,将手中的彩珠串收进了一旁的小匣子里,心里叹了口气,倒是有些羡慕清涟了,至少可以第一眼看见那些东西,自己这身份在这里,便是心里再想去凑热闹,也只能听清涟转诉了。 她喝了一碗安神的百合花茶,一晚上倒是睡的极好,第二天一早就递了牌子。 不过却不赶巧,六皇子病了一场,凌纤纤抽不开身,便没有见她,不过听说她想见素问,倒是打发了一个宫女去打听消息了来告诉她。 宫女回来道;“素问姑娘前几日已经离开宫里了。” 凌离儿皱了皱眉,眼中掠过一丝疑惑。 依她对素问的了解,素问可不是这样不告而别的人。 不过虽然心里疑惑,却神色不变,又细细的问了那宫女一些问题,最后却抿了抿唇,没有多说什么。 等回到家中,到底有些心神不宁,只是她却不知道这中间的种种纠结,最后写了一封信给白蒹葭,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在京中的事情说了,又将素问的事情细细的写了,她虽然不知道这种中间的纠结,却敏锐的感觉到了中间的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等写完信,边继续开始准备七夕的东西,日子过的倒是快,转眼便到了七夕。 露香园这些年来,可以说是春风得意,因为那龙吟袍之事,被新帝称为妙手绝工不说,还因为收养孤女教导刺绣谋生的事情被新帝大大的赞赏了一番——虽然有先太后大力倡导,但是这个世上,还是重儿轻女的人比较多。 若是多一双筷子把人养大倒也罢了,有些一看生出来的是女婴就直接溺死或者丢在路边。 虽然这些年来已经用了不少办法,但是孤女的数量还是很多的。 而且自从陶虹儿那件事情后,顾娘子跟白蒹葭商量后,自己买了两个庄子和几十亩土地,专门种植自己所需要的花卉。 虽然养出来的品质没有白蒹葭给的那样好,但是也算是够用的。 养蚕,采桑,养花,淬炼…… 也是给那些孤女增加了一些谋生的手段。 只是吸取了陶虹儿的教训后,管理却更为严肃了。 不过对于那些孤女来说,有一个歇身的地方,能够吃一碗饱饭,没有沦落到青楼妓馆里就心满意足了,再说了,还有工钱呢,只要好好干活,攒上一点工钱做什么都好办。 这露香园的七夕之物,无论是上头扎的各种花灯,还是路边摆置栽种的各种花卉,各种彩缎丝罗,都是这些女孩儿收拾出来的,格外的精致巧妙。 处处可见巧妙构思,从某些方面来说,这也是那些店铺宣扬自己东西的一种手段。 一大早就有马车停在了露香园的门口,除了晚上的乞巧节外,白天的赏花看绣也成了一种风流事情。 所以一大早的,就有不少人已经过来了。 其中既有姿容美丽的少女,也有各种看上去很普通,但是气质不凡的女子。 凌离儿一身百蝶扑花裙,看着这院子的花,倒是忍不住弯眉笑了。 她这身裙子,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能看到不同的蝴蝶和花卉,裙子一翻,那蝴蝶花样又不同了,比起凌离儿小时候穿过的那条裙子,更是精致巧妙了不知道多少。 头上虽然没有多余的装饰,却是姬瑶琇让人送来的一朵牡丹花,异常鲜艳明媚。 俗话说花王牡丹,却的确是名副其实的,这一朵牡丹却是姬瑶琇寻了上等的白玉,仿着白蒹葭送她的那一盆书生捧墨雕出来的,华贵中又透着几分清雅,真是精致到了每一根花蕊上,上头有一点杂色,还被雕琢成了一只颤颤巍巍的小蝴蝶,跟凌离儿身上的衣服,倒是搭配的天衣无缝。 凌离儿看见前头亭子里正坐了一位少女,便带着清涟走了上去,倒是嘻嘻一笑,道;“琇姨。” 那亭子里喝茶的人,正是姬瑶琇。 若不是这露香园七夕来的都是各种清清静静的女儿家,姬瑶琇宁愿在家里伺弄自己的牡丹也不愿意出来,见凌离儿俏生生的站在那里,倒是有一丝恍惚。 她虽然见过凌离儿,但是这十岁到十五岁的少女,便是一日不见,也是大变样的,当初还是个俏生生的小姑娘,如今已经是眉欺新月,眼醉春风,一段娇痴自轶群了。 不由抿嘴一笑,让凌离儿在旁边坐了,请她喝茶。 “你们这些小姑娘不在前头凑热闹,怎么来这么个地方。”姬瑶琇身边的丫头给凌离儿倒了一杯茶水,凌离儿捧着手里的官窑脱胎填白盖碗,笑的娇俏,道;“我不来,怎么能喝到琇姨的好茶水。” 1038.第1038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42) 听凌离儿这样说,姬瑶琇倒是凝神看了眼眼前的小姑娘,笑道;“你若是要吃,我让人给你匀二两去就是了,再说了,有你娘在,你还能少了什么茶叶——这百合花茶还是你娘托人带给我的呢。” 凌离儿被一下拆穿,也不在意,娇俏的吐了吐舌头,道;“哎,我喝的是茶水又不是茶叶。” 两个人说了会话,倒是说起素问的事情来了。 姬瑶琇眼眸轻敛,道;“听说平清散人来了,本来家里还说请她来给我看看,但是却没有想到已经就这么离开了。” 凌离儿倒是吓了一跳,道;“琇姨你有那里不舒服了吗?” 姬瑶琇摇了摇头,道;“这几年来你娘一直托人给我捎了茶叶来,我又听她的经常抽空在花园里走走,最近身子已经好了不少,不过表哥他们总有几分担心而已。” 凌离儿看她虽然仍然是瓜子脸儿,肌肤白晢,但是却没有几年前的病容,便道;“我瞧着也没什么问题。” 两个人正说着话,就听姬瑶琇皱眉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凌离儿皱了皱眉,清涟会意,她耳目灵敏,不一会就从角落里找出来一个哭唧唧的小丫头。 那个小丫头似乎是被吓了一跳,不过看着亭子里的人,犹豫了会,还是扭扭捏捏的走了过来。 只见她不过十四五岁,双目红肿,一身衣服倒是整洁,凌离儿一眼就认出来了,这衣服正是这露香园里最低下的弟子统一制作的衣裳。 那丫头擦了擦眼泪,道;“我……我不是故意在这里打扰你们清静的,我不知道这里有人。” 凌离儿倒是挑了挑眉,觉得这丫头的眉目,莫名有几分眼熟,当下便道;“好端端的你哭什么,莫非受了什么委屈?” 丫头名字叫做小舍,光是看姬瑶琇和凌离儿的打扮就知道是自己惹不起的人,当下扁了扁嘴,道;“我……我想妹妹了……所以……你们……你们不要生气。” 原来小舍有个妹妹,只比小舍小一岁,三年前七夕的时候,刚九岁的小妹妹被人带出去看七夕花灯,结果就被人抱走了。 小舍看见角落里的一个兔子花灯,触景生情,一时忍不住就哭了出来。 听小舍这么说,姬瑶琇也不由叹了口气,道;“这拐子这种东西,抓到了真应该处死才是。” 她虽然秉/性/温婉,但是见小舍哭的这样难过,想到拐子,又想到骨肉离散,不由感怀身世,眼圈儿倒是红了。 见她红了眼圈,小舍倒是吓了一跳,将眼泪止住了,凌离儿急忙拣了两个糕点给她,又让人将那兔子花灯摘了下来送给她,小舍却不肯要,只是眼红红的捏着糕点走了。 如今虽然是太平盛世,百姓的日子比以前好过了许多,但是还是有很多黑暗里的东西仍然存在着。 姬瑶琇发了会呆,偏头对凌离儿道;“我们能不能帮那孩子把妹妹找回来?” 凌离儿知她心软,也不由摇了摇头,道;“那里有这么容易的,别的不说,即便是寻回来,那小姑娘今年也十三四岁,遇到了这种事情,那家里的人那里肯认她。” 姬瑶琇抿了抿唇,她也知道各种规矩,那小姑娘坏了名声,不管是不是自己自愿的,家里人总是恨不得不要存在这么个坏了自家名声的丫头。 即便是自己,有外祖母宠爱着,也何尝不是小心谨慎,不敢行错踏差一步。 那小姑娘被拐子拐过,就像凌离儿说的,即便是寻回来,也要么只能找个不成样的男人嫁了,要么就只能青灯古佛度过残生,甚至有些人还会逼着好不容易回来的女孩儿寻死的。 这拐子拐的明明是一条条命啊。 姬瑶琇下意识的捏紧了手里的小茶盏,又吃了两碗茶,才算是平静了些。 只是心情怎么都好不起来了。 她深吸了两口气,道;“我要再静静,你去前头顽儿吧。” 凌离儿看她神色,便知道其中的事情,点了点头,又道;“如今这日子已经比以前好的多了……这世道就是如此,一时半会也改变不了,你也不要想太多。” 她虽然平时爽朗疏阔,但是对于这事情,心里也有一些愤慨。 清涟见她神色不对,悄无声息的跟在后头,看着她绕着那露香园里四处溜达。 这露香园占地甚广,凌离儿却越走越快,走了小半个时辰,才觉得心头的那点火气被压了下来。 顾目一望,方才深吸了两口气,原来自己不知不觉的,已经走到前场来了。 虽说院子大多都开放了可以让众人四处赏玩,但是最多的仍然众多女子都在广场处,三个一群,五个一堆的各自吃着点心说着话。 虽然晚上的乞巧会只邀请了四十九个少女参加,但是露香园前头的广场,还是给众人开放的,这京城里的少女只要愿意,都可以来这里看花吃点心。 不过也有一定的要求,就是要十岁以上,十八岁以下的,当然,也不能触犯露香园订下的规矩,否则直接就撵出去。 如果被撵出去,那可就是奇耻大辱,面子都丢干净了。 “丽姐姐,你这衣裳真好看!”一个穿着淡蓝裙子的小姑娘一脸羡慕的看着旁边的秀美少女。 凌离儿瞥了一眼,嘴角勾起一丝笑。 丽姐姐道;“还好。” “也就是我们丽姐姐这样的人,穿这天衣坊的衣服,才真的是天衣无缝。”蓝裙子的小姑娘接着说话。 丽姐姐那身裙子却是淡粉轻罗,白金镶边压金线,天真甜美中又透出几分华贵,下头裙子却是绣了一副蝶戏水仙,半掩半露着一双软底珍珠绣鞋。 她生的倒是有几分美貌,一张脸天真甜美,跟身上的衣服也很相配。 一群人里,倒是隐然以那丽姐姐为首的,话里话外都捧着她。 凌离儿心情不太好,慢慢的踱到一旁,寻了个角落坐下,看着眼前这莺声燕语姹紫嫣红的。 1039.第1039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43) 无论如何,眼前这生机勃勃的景象还是将凌离儿心头的阴郁压了几分下去。 她坐了一会,感觉心里舒展了几分,边拣了一块糕点慢慢吃了。 却忽然笑道;“这里供给的茶水倒是比叶督主家里的强些。” 她这话说的突然,清涟心里却突了一下。 这露香园的茶水,也是上品茶叶,是精通茶艺的人煮了,虽然说不上举世无双,也比一般的茶楼强些,在外头至少也要一两银子一壶的。 不过让清涟在意的却是——什么时候,小姐会这么在意一个男人了。 而且还是以这种口气提起。 她心中震惊,却什么都没说。 凌离儿虽然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但是她那通身的气派,即便是坐在那里,也显出了不凡来。 旁边的那些小姑娘们虽然在说话,却也时不时的将目光落在凌离儿身上。 凌离儿身上的东西,无一不是极好的,旁边有些眼光的,顿时眼中便露出了或羡慕或嫉妒的表情来。 这小姑娘身上的任意一件东西,只怕都价值几百两银子。 不过很快就有人目光落在了清涟的身上,顿时有人轻轻的咦了一声。 不一时就有一个橙色衣裳的少女翩然走了过来,笑道;“我没看错吧,这位姑娘身上的衣裳,是天衣坊的?” 那橙衣少女是神乐署证之女,佟心蕊,跟那丽姐姐柴玉丽不太对付。 如今眼看那柴玉丽聚集了一群小丫头,一直在那里捧着柴玉丽,佟心蕊一个人坐着也没什么趣味,眼看凌离儿也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倒是起了心思就走了过来。 凌离儿本来想让清涟直接将这佟心蕊打发走的,不过听她开口,顿时就改变了主意,漫不经心的道;“大概吧。” 佟心蕊看了一眼一旁的柴玉丽,娇笑道;“不知道这位姑娘是那家的小姐,我瞧着这身衣服,倒似好像比……” 她倒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柴玉丽身上那件衣服可是排了三个月才做出来的,在她眼里已经是做的极精致了。 但是眼前这小姑娘身上的衣裳,却是以刻丝瑞草云雁广袖上衣,缎织掐花鲤鱼戏荷藕丝缎裙,这身衣服,比柴玉丽那身华丽精致了不知道多少,光是那鱼眼睛,竟然就是两粒碎珍珠,荷叶更是深深相信的颜色,在阳光下折射出晶莹的光。 隔得远了还不觉得,近了却觉得很是精致,那姑娘的衣裳气质,也是让人不能忽视的。 但是这一身精致的衣服,被那小姑娘一比,却顿时就是庸脂俗粉,俗不可耐了。 眼前那小姑娘怎么说呢? 无论是宛如瀑布一下流泻而下的黑色长发,还是宛如桃花瓣落在白玉上的手指,宛如百花缭乱,蝴蝶缭绕的裙子,眼醉春风,鬓压新云。 可以说是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完美。 眼下一点红痣,更是添加了说不出来的妩媚鲜活。 佟心蕊心里惋惜了一下,只可惜这小姑娘的面上,掩了一片轻纱,看不清楚容貌,若是完整的露出来,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精致绝伦的人儿。 “是奴婢最近有些事情抽不开身,家里针线丫头又来不及了,只好在外头随便买了件衣裳,充作新衣。”清涟声音温婉,“不过那铺子,的确叫做天衣坊,这衣裳做的还不错,还算适合奴婢。” 佟心蕊,顿时脸色一变。 见佟心蕊走了过来,其实旁边的人都在有意无意的竖着耳朵听她们说话。 柴玉丽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其实不止是她,旁边有不少少女或者妇人的脸色,都随着清涟的声音而变色。 她们自己或者亲人,身上都穿着天衣坊做出来的衣裳! 但是比起清涟身上的那一套衣裙,自己这身衣裳已经黯然失色。 而清涟那身衣服比起凌离儿身上的,更是俗不可耐。 清涟虽然表面上说这衣服做的还算不错,还算适合奴婢,但是听在别人耳朵里,可是刺耳无比。 这天衣坊的衣服,竟然是做给奴婢穿的! 这几年来,陶虹儿苦心孤诣,总算是让天衣坊有了一定的格调,让一些年轻少女吹捧喜爱天衣坊。 但是清涟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将天衣坊的所有努力都抹灭了。 在场的人都是有眼睛的人,自然可以看出清涟身上那件衣服,比自己身上的还是要好上许多。 自己竟然连奴婢都不如了! 这些在场的人,最爱的无非就是面子,便是将自己和奴婢相提并论,也是要生气的,如今听清涟说起来,涵养好一些的都咬紧了牙,暗自琢磨一会找个机会去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换衣服,一些比较简单的比如柴玉丽,却已经气歪了嘴巴。 眼前这小姑娘未免欺人太甚了! 这天衣坊最好的衣裳给一个丫头穿了,日后只要这些官家小姐夫人们不想沦为笑柄,就不会再去天衣坊里定做衣服。 而天衣坊所走的那条高端路线,也已经走不通了。 这就是凌离儿最简单的手段。 不用太多,她信奉着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当初陶虹儿将露香园陷入绝境,虽然顾娘子放过了她,但是凌离儿还是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无论如何,总是要让你重温一下当初顾娘子所经受的苦难和压力,才能两方干净。 至于有没有白蒹葭这样的人来拯救天衣坊,凌离儿表示,这就不是自己所要关注的事情了。 否则她也不会特意带着清涟来前头溜一圈了。 不过见佟心蕊脸色大变,凌离儿抿了抿唇,柴玉丽按捺不住,拉扯着自己的两个小姐妹就冲了过来,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清涟,却不得不承认,清涟身上的衣裳,可比自己好多了。 她怨毒的看了一眼凌离儿,眼前这个少女的容貌气质都比自己好很多,但是偏偏为什么却带了这丫头来折辱自己。 对,她觉得自己被深深的折辱了。 柴玉丽冲清涟咬牙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清涟疑惑道;“什么什么意思?” 1040.第1040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44) 佟心蕊看着一脸气定神闲的凌离儿和一脸平静的清涟,又看向一脸气急败坏的柴玉丽,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让你有一条天衣坊的裙子就到处炫耀,现在知道厉害了吧,原来在京城里,那天衣坊的裙子,只有丫头才穿,这次丢脸真是丢大了! 她心里高兴,却只是笑吟吟的劝道;“阿丽呀,你也别想那么多,不过是一件衣服嘛,虽然天衣坊的衣服是给丫头穿的,但是做的还算精细呀。” 只是听起来很有几分煽风点火的意思。 凌离儿听她们吵闹起来,心中有几分厌倦,又有几分疲惫,就听她们吵架。 却不知道怎么就推攘了起来,柴玉丽瞧着她一身衣服首饰都精致无比,心中说不出来的羡慕嫉妒。 但是又看到一旁的清涟,心中的羡慕嫉妒顿时就成了恨。 觉得凌离儿这是在故意折辱她的面子,看着凌离儿倦眼清眸,坐在百花丛中,宛如谪仙,难描难画,心中却是大怒,小脚一跺,道;“快去把陶虹儿叫过来!我倒要问问她什么意思!” 娘子本来是对女子的尊称,陶虹儿这些年来,也有不少人尊称她为陶娘子。 如今却张口就是陶虹儿直呼其名,显然已经气的狠了。 众人很快就将在旁边跟几位夫人说话的陶虹儿请了过来。 陶虹儿是拿了邵家的帖子来的,当初她虽然做的决绝,但是中间的事情却只有露香园的几个核心人员才知道,众人只知道她爱慕邵高阳,舍了面子跟着做了妾侍,倒是不知道她曾经做出放火卷货这种事情来。 既然有帖子,倒是也没将她拒之门外。 她穿着一身玫瑰紫绣金铺兰的裙子,十分雍容华贵,倒是也有几分气质,不知道的,还当她是真正地邵家夫人呢。 如今听着这边闹腾起来,她脸色微微一僵,心里有些奇怪,不过却很快温柔笑道;“请容妾稍退片刻。” 却有人道;“这丽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半点规矩都没有,我跟你同去教训她两句。” 说话的夫人自忖跟柴玉丽家中有几分关系,跟陶虹儿的关系也不错,如今却正是想要趁机体现几分自己的体面。 陶虹儿心中大喜,忙道;“那就谢谢李夫人了,不过柴姑娘素来是有分寸的,可能是碰到什么急事情了吧。” 剩下的几位夫人也道;“左右无事,过去看看也好。” 她们也在天衣坊做了不少衣服,对于陶虹儿的手艺,还是比较满意的。 一众夫人又各自带着丫头奴仆,一路走偶过去吗,倒是热热闹闹谈笑风生的。 等到了陶虹儿面前,李夫人道;“丽丫头,你闹什么闹!” 柴玉丽心中正十分委屈,看见李夫人过来,顿时便叫道;“大姨妈,这人说天衣坊的衣服是丫头穿的!” 纤手一指,正对着凌离儿。 凌离儿懒懒的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用手指着别人,难道你不知道这是极不礼貌的事情吗,也就那些乡野村妇,才有这般举止,这动作呀……。”她嘴角微微一勾,眼波流转,“就跟这茶壶儿似的。” 既然这柴玉丽不知道天高地厚,想要将她拖下水,她也不介意多踩这么个人几脚。 自己虽然打算坑一波天衣坊,但是这丫头的口气,却将事情全头推到了自己身上。 佟心蕊一旁一看,柴玉丽那样子,果然是跟茶壶一样,倒是不由哎呀一身,掩嘴笑了。 这小姑娘看起来端庄稳重,倒是想不到是个狭促嘴儿。 柴玉丽那里受过这些委屈,只是泪汪汪的看着李夫人。 李夫人看着凌离儿,这丫头气质打扮都很是不凡,而且身上的衣裙……她在心里估量着凌离儿的身份,一时没有说话。 陶虹儿顿时脸色大变,尖声道;“你你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却将手立即放了下来。 只是那眼睛,却恨不得将凌离儿活生生撕了。 她自然认得凌离儿的,她也看见自己辛辛苦苦做出来的衣服,也的确穿在了凌离儿后头的丫头身上。 以她的眼力,当然更能看出,凌离儿身上的裙子代表着什么。 她握了握拳头,露香园,露香园竟然不肯放过自己吗! 原来这些年的不闻不问,都是为了现在这个时候打击自己吗! 真是……太狠太毒了! 她小脸扭曲,身体颤抖的厉害,指甲深深的陷入了掌心,好不容易才将心头的愤恨压了下去。 凌离儿心里烦得紧,如今眼看这一群人,更是冷漠;“怎么,我就说天衣坊的衣服只配给丫头穿,那又如何?” 陶虹儿娇躯颤抖,话语里带上了几分哭声,道;“妾天衣坊的衣服,自思都是尽心尽力为各位夫人小姐提供精致华美的服饰,不知道这位姑娘为何如此折辱于我。” 她此时梨花带雨,倒是引人怜惜,旁边立即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这位姑娘未免做得太过分了吧。” “天衣坊的衣裳,的确做的不错。” “只是这老板娘也不知道中了邪,竟然给这丫头做了衣裳。” “对呀,丫头可是贱籍,若是日后再在天衣坊里买衣裳,想着跟那些丫头穿一样的衣服,我就膈应。” “说的也是,我们是什么样的人,怎么能跟那些丫头一般……” 虽然没有特别大声,但是一来二去的,陶虹儿还是娇躯为微颤,将心头的不安压了下去,继续哭道;“当日小姐说要制衣服,妾只当是小姐要穿,小姐如此天姿国色,妾自然也将压箱底的好料子都取了出来,小姐若是看不上妾天衣坊的衣服,一把火烧了便是,又何苦给那丫头穿坏我天衣坊的名声,我看小姐气质容貌,都是一时之选,只怕是受了那家的蛊惑,与我为难。” 凌离儿眼眸一转,看着楚楚可怜的陶虹儿,心中倒是叹了口气。 当初她跟着白蒹葭,倒是听说这陶虹儿没什么手段,如今看来,这手段却多的是,连消带打的,不但将自己摆在了受害者的位置上,反而还辩解了她也是当自己要穿,自己被人利用的事情。 1041.第1041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45) 旁边众女的目光,都落在了凌离儿身上。 虽然隔得远,但是却也心中暗自惊叹,这姑娘的裙子首饰,真是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完美,真是让在场的人都不由产生了几分羡慕,若是她身上的东西归自己哪有多好。 不过听陶娘子的说法,这姑娘倒是也是个糊涂的,竟然就这么被人骗了。 凌离儿浅浅一笑,道;“我就说你天衣坊的衣服,只配丫头穿,那又如何?”她想到小舍,心里烦闷的厉害,看着眼前这群人,却无心再纠缠下去。 她眼眸一挑,眼下的一点红痣,灼入眼底,宛如三月桃花,鲜艳明媚。 整个人却嚣张艳丽,让人不敢直视。 这话,太嚣张,也太霸道! 陶虹儿被气的双眸通红,不过被她气势所慑,竟然连假哭都忘记了。 明明是娇滴滴的小女孩儿,往那里一站,却产生了一种霸气无比的感觉;“我凌离儿,就这么说了,怎么?你有意见?!有意见也给我憋着!不服气的,就来打我!不敢来,就跟我憋着!” “哼,清涟,我们走!”凌离儿长袖一甩,裙上百蝶翻飞,群花盛放,宛如托着花王牡丹一样,看着那娇小少女,如同盛放的牡丹一样骄傲高贵的离去。 她年纪尚小,身量未足,但是她身上的那种气势,却让人忽视了这一切。 只觉得眼前的小少女,宛如一朵高高在上的花王牡丹,骄傲至极,高贵至极。 从她口中出来的话,便掷地有声,斩金截铁,便是事实! 一时场中陷入了一片死寂! 足足一盏茶的功夫,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个骄傲尊贵的少女身上。 直到那娇小身影宛如花仙一样翩跹的隐入花丛中,又过了很久,才有细碎的声音响起。 “这小姑娘是谁啊,我瞧着她年纪小小的,怎么这么霸气。” “这明明就是仗势欺人嘛,可怜陶娘子了。” “她不是自爆了家门吗,凌离儿?凌离儿这个名字没听过呀。” “凌离儿,凌离儿……我记得我在那里听过这个名字……” “哎,你那里听过呀,是林还是凌啊?是光禄寺卿林大人家的女儿吗,可是……” 柴玉丽快气死了,她本来想这么说,让在场的喜欢天衣坊的人都帮她出头,来一起让凌离儿颜面扫地——凌离儿那身衣服首饰,她是知道好的,心中既羡慕又嫉妒,又因为天衣坊这事情,所以才说出那样的话来。 虽然凌离儿的做法差不多,但是凌离儿没这么说过,她将这事情扣在凌离儿身上,正是想着要让凌离儿吃些苦头。 不过却没想到,凌离儿不但将这句话承认了下来,还大大方方的说了好几次,这就让她十分尴尬了。 她穿着天衣坊的衣服,也十分得意骄傲,但是被凌离儿这么一说,她身上的衣服就是丫头穿的,无论是面子还是里子都丢了个干净。 想到这点,只恨当时自己不知道怎么被凌离儿的气势震慑住了! 早知道,就应该直接扑上去甩她两巴掌的! 不过想到那个小姑娘挺直的脊梁和一脸凛然,柴玉丽缩了缩头,还是有几分害怕。 心里嘀咕了两句,看向李夫人,委委屈屈的叫了一声,“你,你看她说的什么话呢!” 李夫人是在场众夫人里身份最高的,她的丈夫乃是太常典籍,见过的各种人也比较多,所以她也立即呆在了当场。 随着凌离儿报出自己的名字,她脑海里也有一份尘封已久的记忆,被缓缓打开。 那眼底妖艳灼热的红字。 那近乎完美无瑕的美丽容颜。 那眼波流转的似笑非笑气定神闲。 凌……离儿……! 她打了个颤,看像一旁一脸不服气的侄女儿。 这丫头! 她定了定神,“马车上应该还有准备替换的衣服,丽丫头你赶紧去换了,这衣服……还是不要穿了。” 李夫人有些抱歉的看了一眼陶虹儿,虽然平时陶虹儿也经常讨好她,不过这种时候,有眼睛的人也知道应该站在那边。 这衣服铺子,京城里多的是,除了天衣坊,还有的是别的衣服铺子。 但是凌离儿 凌离儿既然撂了这样的话下来,日后天衣坊——只怕只能做奴婢的衣服了。 虽然不知道陶虹儿到底在那里惹怒了凌离儿,但是这些事情就不是她们所需要关心的。 柴玉丽扁了扁小嘴,震惊当场,她是极喜欢自己身上这件衣服的,虽然马车是那个也有准备替换的衣服,但是看李夫人的表情…… 她顿时明白过来,李夫人让自己换衣服,的确是因为凌离儿那句话。 她心中又是嫉妒,又是糊涂,心里暗暗的想到,陶虹儿却顿时脸色大变,道;“李夫人……那凌离儿到底是什么人,她年纪小胡言乱语,丽丫头穿这件衣服很合适的,好端端的换什么衣服……” 她心中慌乱,虽然不知道凌离儿的身份,但是看李夫人的口气,却知道自己的心血,只怕都浪费了。 语气里不由就带了几分指责。 虽然最好的衣服给了清涟,但是柴玉丽身上那件衣服,也是天衣坊里很好的衣裳了。 好端端的说换就换,可不是忍了那凌离儿的话了。 陶虹儿抿了抿唇,柴玉丽跺脚道;“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换衣裳。” 李夫人眼中射出一道精光,狠狠的剐了一眼柴玉丽,冷声道;“你若是想日后在这圈子里混不下去,被人歧视,便穿着这衣裳去见人就是了。” 柴玉丽吓了一跳,仍然觉得极不服气,道:“她不过就衣服好看了点,这样子……” 还没说完,就被李夫人戳了下额头,将剩下的话都吞了下去,眼里显出一点羡慕和追忆的光彩来,轻声道;“当初这京里的贵女,衣食住行的风尚,那个不看着那素白雪梅的,这飞燕铺你当怎么起来的,还不是得了九公主的一句话。” 这整个大昭衣裳首饰,都是京都先流行起来,然后外头的再学着的。 李夫人还没有出嫁的时候,那时候还是个爱打扮的小姑娘。 1042.第1042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46) 李夫人便知道了,这京都里的衣裳打扮,便是那几位望族贵女带起来的,比如闻人素微,比如雪胜衣,又比如白蒹葭。 自从十岁之后,白蒹葭若是做出来什么事情来,无论是衣服首饰,还是吃食点心,胭脂水粉。 只要她穿过的用过的,便俨然成了京城里追逐的热门。 她只要说上一个好字,那一家的东西便顿时成了最抢手的好东西。 柴玉丽一脸茫然的看着李夫人,不过那飞燕铺她还是知道的,里头的胭脂,她也是极爱的,只是贵的紧,她只有一小盒,平时也不怎么舍得用。 她偏了偏头,道;“这丫头竟然可以跟九公主比?” 在她心里,那九公主金枝玉叶,那丫头怎么跟她比。 看着柴玉丽一脸懵懂的样子,李夫人又戳了戳她额头,恨铁不成钢,这丫头都被她那不成器的娘教坏了,整日拘在屋子里,没什么眼界。 想起柴玉丽刚才所说的话,她心中暗自下了决心,无论如何回去还是要跟柴父说上两句,请两个厉害些的婆子来调/教柴玉丽,不求像凌离儿那样,但是也不要这莽莽撞撞的跟村姑没什么两样。 她耐心的道;“这凌姑娘的母亲乃是白小姐,她姑姑是当今皇后,你别口口声声的叫人丫头!” 柴玉丽呀了一声,急忙捂住了嘴巴,一脸不安的看着李夫人。 当今皇后……她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下,脸上却微微一红,道;“她……她是凌将军的女儿?” 她年少的时候曾经远远的看过凌绝尘一眼。 如今想来,倒是跟记忆中的眉目有几分相似。 她虽然莽撞易怒又十分骄傲,但是也算知道些厉害,听李夫人这么一说,急忙哎呀一声,狠狠地剜了一眼陶虹儿,拽着裙子,带着丫头去马车里换衣服了。 既然李夫人这么说了,旁边听得清楚的都不由眼眸微敛,即便是有那年纪小的不知道厉害,跟自己的母亲长辈打探一二,顿时便明白过来。 既然凌离儿亲口承认说这天衣坊的衣服是做给奴婢穿的。 只要她姑姑跟父母尚在一日,这天衣坊就已然是无法在这贵女圈子里翻身了。 而且便是那三四流家族的小姐,只怕这话传言出去,天衣坊的衣服白送也不肯要了。 在场的人都脸色顿变,好在为了防止有些意外,车上都备了一两件替换的衣服,急忙带着各自的姑娘回了马车,有那实在是没有的,也打定了主意,不肯承认这身上的衣裳乃是天衣坊所出。 那里还管已经脸色苍白,冷汗潺潺的陶虹儿。 如果旁边有丫头搀扶着,双脚发软的陶虹儿已经瘫倒在地了。 她想起那少女难描难画的眉目,却惨然一笑,喉头梗咽。 凌离儿甩袖而去,却不管自己引发的后果。 她年纪虽小,却知道自己的背景身份代表着什么,这的确是仗势欺人,但是这的确是最简单暴力的手段。 只要有她一日,那陶虹儿就休想翻身,她当初既然做下了那种事情,就应该有今日承受这种后果的觉悟。 “怎么,心情不好?” 一个清冷的声音伴随着两道冰冷的目光落到凌离儿身上。 凌离儿抬起眼睛,奇道;“你怎么在这里。” 叶澄江神色虽然一如既往的冷硬,身上却只穿着一身简单的青衫,没有平时那种血染重衫的风采,看起来倒是干干净净的,正是个二十出头,清俊非常的年轻人。 露香园的乞巧节,一般人可是进不来的,能进来的人,都非富即贵,有着自己的手段。 叶澄江看着她小脸精致无比,脸上却有些晕红,倒是忍不住逗她道;“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凌离儿道;“你骨头好啦?”一双眼睛,却在叶澄江的小腹处瞄来瞄去。 不过十来天的功夫,也没见这样不珍惜自己的。 叶澄江想着她刚才气势凛然的样子,又看着她现在跟个小猫似的,倒是忍不住微微一笑,道;“已经没有大碍了。” 凌离儿瞄了他一眼,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还是好好养着。” 叶澄江点了点头,道;“我自有分寸。” 他今日休沐,心中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知不觉的便走到这露香园来了。 叶澄江身份特殊,虽然没有帖子,他只说这露香园的乞巧节是京中一景,如今难得休沐便来凑个热闹,众人还是将他迎了进来。 这男客也不是没有——带女儿的,带妹妹的,陪姐姐的,也自有一处院落。虽然说起来好听,但是也不过是多了一个交流的地方而已,而且更为风雅,都以能参加为傲。 不过叶澄江以前也没有来过,众人见他到来,心里倒是暗自心惊。 虽然这位煞神说的是随便过来看看凑个热闹,但是他可是从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也不知道在场的诸位却是那个倒霉催的不小心惹了这位煞神,只怕今日还能过个热闹的乞巧,回头就要跟女儿一起上断头台了。 心里倒是说不出来是什么味道,想了半天,觉得不是自己,倒是还是有些不安。 不过这气氛,就因为叶澄江的到来,染上了一层十分古怪紧张的氛围,不过这些事情,凌离儿却是不知道的。 既然说完话,凌离儿也不打算再耽搁下去,就冲叶澄江扬了扬下巴,说了声告辞,就看着叶澄江丢过来一件东西,笑道;“我没用,给你。” 看着凌离儿娇小的背影毫无留恋的离去,叶澄江摸了摸怀里的一个小荷包,只觉得心中宁静一片,倒是清静了不少,呆了一会,直到那少女掩入花丛中再也看不到了,方才转身另外走了一条道路。 清涟低声道;“小姐。” “说。” “奴婢方才看见叶督主,才想起那小舍姑娘,我似乎在那里见过。” “哦?” “小姐可还记得,叶督主府上,那位叫做似水的姑娘。” 凌离儿拢起眉头,沉声道;“你确定?” 清涟道;“奴婢观那二人的容貌五官,的确有几分相似,而且我摸过似水的骨龄,也跟小舍所说的年纪应当。” 凌离儿略一沉吟,道;“等回去再说。” 1043.第1043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47) “七夕,潘楼前买卖乞巧物,自七月一日,车马嗔吲,至七夕前三日,车马不通行,相次壅遏,不复得出,至夜方散。” ——《醉翁谈录》 叶澄江扔给凌离儿的那个荷包里,却装着一只磨喝乐,这世上的磨喝乐,材料有象牙、龙延佛手香等物,或以彩绘木雕为底,或以红砂碧笼为罩,即便是一只小小的磨喝乐,那顶好的也是极其精致,精巧逾恒,眉目更是栩栩如生,价值数百两银子。 而叶澄江给凌离儿这个磨喝乐,倒是逗得凌离儿不由笑了。 不过凌离儿的拳头大小,木料虽然是上好的花梨木,但是手工却粗糙的紧,只怕是街头小贩几个铜钱贩卖的。 清涟怒道。“这叶督主也太欺侮人了。” 这东西给凌离儿,不是太看不起人吗。 凌离儿倒是拿着翻来覆去的看了一会,嘻嘻笑了,道;“这磨喝乐倒是挺天真可爱的。” 明明是粗糙拙劣吧!也就小姐这样温柔的人才会考虑一些叶澄江的颜面,说些好话。 清涟怒道;“小姐!” 凌离儿将东西收回了荷包里,笑道;“好啦好啦,不过是过节的时候图一点心意热闹,这东西比起别的,倒也……丑得可爱。” 她眼波流转,抿嘴一笑,边朝着那院子走了过去。 顾青远远的看见她,道;“好端端的跑那里去了,还说你若是再不回来,便让人去寻你,可巧回来了。” 凌离儿笑道;“我去外头躲了个懒儿。” 却见那花灯处处,顾青正跟她说了两句话,便有丫头来找她,凌离儿善解人意的道;“青姨你去忙吧,我自己去坐着就是了。” 正好瞧见穆金玉在里头冲她招手,除了穆金玉和穆绵绵外,还有一个两三岁的粉衣娃娃,粉妆玉琢,甚是可爱,面前正摆着一套磨喝乐,是用一整块玉雕出来的,足足有九个,或坐或卧,姿态各不相同,但是都十分可爱精巧。 凌离儿看着那个粉娃娃,道;“这是那家的小娃娃?” 那小娃娃偏着头,穆绵绵道;“金莹,叫姐姐。” 小娃娃咯咯的笑了一会,脆生生叫了一声姐姐,倒是喜的凌离儿眉目都笑开了,连声道好孩子。 穆金莹是穆绵绵大哥的小女儿,十分可爱。 穆金莹嘻嘻一笑,扭着小屁股朝着穆绵绵背后爬了过去,露出半张小脸只是咯咯乱笑。 穆绵绵轻轻拍了拍她的小屁股,将小丫头抱在怀里,让出个位置,看着凌离儿坐了,道;“这丫头就是有些怕生。”她脸上还是有些晕红,看了眼穆金莹,还是忍不住轻轻的拍了下她小屁股。 穆金莹也不在意,只是咯咯一阵娇笑,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凌离儿,倒是穆金玉咯咯笑道;“姑姑也好意思说人怕生,我娘可说了,刚进门的时候,娘跟她一说话就脸红,转眼就不见了,娘还担心是不是姑姑讨厌了呢。” 却被穆绵绵拧了一把嘴巴,“让你娘知道,看你还有没有巧果子吃。”她当初羞怯胆小,这些年来性子却变了很多,虽然依旧温柔婉转,不过行事比起当初却成熟大方了很多。 提到巧果子,穆金玉总算是安静了下来,抓了两个磨喝乐在手里把玩,看着穆金莹在那里玩儿磨喝乐,便拿了那两个磨喝乐逗她。 凌离儿并没有参加过这乞巧会,不过顾青也跟她说过这大致的流程。 她说起来,还是看热闹露个脸儿就是了。 所谓乞巧,却是这些贵女都是要参加的,不过也不会做的太难,毕竟这样的日子大多都是图个轻松热闹,弄个好彩头,讨个吉利,如果真的太过难看,对谁都不好。 却见一个偌大的广场,两边却放着许多花式的小几,二三个摆在一起。 旁边却是已经养了多年的花架,紫藤花垂了下来,旁边摆着各色花卉,都是开的极好的,看那颜色品种,便是外头都不容易见到的,又有些薄纱盈盈,被那轻薄的月光一映,各色花灯若隐若现,更是宛如仙境。 穆绵绵一边跟凌离儿说话,一边也要瞅这到处乱爬的穆金莹。 小丫头正是活力充沛的时候,虽然害羞不肯说话,但是转眼就不见了踪影,经常被穆绵绵抓住小腿,一点一点的拖了回来。 首先便是穿针乞巧了。 每个几案上都有一个小小的托盘,有海棠式的,也有百合式的,还有莲花式的,里面却摆着九枚绣花针,就是乞巧用的九孔针了。 另外有一条细细的五彩线,却是露香园特意制做的。 比起外头那些五彩线,便是穆绵绵,也暗自赞叹,这线染得实在是好,颜色均匀纯正,也难为露香园是怎么样做出来的。 那五彩线即便是不在多做装饰,就是直接缠绕在手腕上,也是一件极好的东西。 凌离儿道;“容我先告退了。” 她的座位却不在这里。 穆绵绵嗯了一声,穆金莹眼睛一转,将自己手上的两个磨喝乐都塞到凌离儿手上,笑嘻嘻的道;“给你。” 看着凌离儿看她,却又小脸通红,躲回了穆绵绵的背后,只是过了一会,仍然探出一个小脑袋瓜,眼波盈盈的看着凌离儿。 凌离儿倒是一笑,就听穆绵绵笑道;“金莹可喜欢你呢——前阵子你送了花茶来,用那茶叶泡水做了些茶点给她,她爱得不行,只恨不得拿那差点当饭吃。” 听穆绵绵取笑自己,穆金莹顿时将小脑袋瓜埋进穆绵绵怀里,不依的扭来扭去。 凌离儿笑道;“那我就谢谢小金莹啦!” 穆金莹探出半张小脸,怯怯的道;“不……不用谢……” 十分娇憨可爱,若不是顾忌着穆绵绵,凌离儿简直就想扑上去捏一捏那粉嫩玉白的小脸蛋儿。 穆金莹的父亲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是穆金莹却长得比较像她娘,这么一个软糯糯的小包子顿时让凌离儿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凌萋萋,脸上顿时掠过一丝惆怅。 凌萋萋那小包子,可是她一手带大的,对于这个小包子,她真是爱到了骨子里。 1044.第1044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48) 凌离儿简直巴不得将凌萋萋小包子揣在怀里到处走。 实际上…… 凌离儿想起每次揉捏凌萋萋的时候,凌藏之那朝着自己咻咻丢冷刀子的眼睛,真是十分的难过…… 为什么人家的小包子都这么可爱,自家的小包子……虽然很可爱,但是还有一个就跟那叼了肉包的狗一样呢? 玻璃心碎了一地的凌离儿捏着两个磨喝乐走回了自己的几案,顿时就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里?” 这已经是第二次这么说了。 叶澄江淡淡的扫了一眼凌离儿,他坐在一个案几后面,黑发披散,青衫隐隐,月光灯色下,倒是也是个翩翩少年。 “我四处走走看看,这露香园里没有我的位置,看着这里空着,就坐了下来。”他看着凌离儿手中捏的两个磨喝乐,顿时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不过只是瞬间的功夫,就将这表情掩盖了下去,又恢复了平时的冷静无波。 凌离儿顿了顿,扫了一眼四周,的确,这地方看上去也十分开朗疏阔。 至于叶澄江——想想露香园也不会准备他的座位吧。 真是没事瞎溜达什么,给人添麻烦。 ?! “你干什么!” 凌离儿看着叶澄江一脸认真的将托盘里的绣花针捏了起来。 叶澄江却忽然低声道;“小时候……我也见过我姐姐她们穿针的。” 他声音清冷,神色平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凌离儿依然从他的口气里,听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忧伤。 才骤然想起,眼前这青年,无论在别人面前如何强势肃杀,也无论如何的身居高位,说起来也不过是个身负血海深仇,孤单一人的少年郎。 病了伤了,也不会有人关心他爱护他,为他熬药为他担心。 无论是一家人一起守岁的过年还是一起去看花灯的上元,无论那些或热闹或冷清的节日,都跟眼前的少年,似乎一点关系都没有。 凌离儿顿时有些心软。 她小时候父亲戍守边疆,母亲昏睡不醒,但是这三年来在江洲,却是上有父母兄长,下有幼弟娇妹,虽然哥哥弟弟都特别讨人嫌了点,但是正因为一家人这样热热闹闹的过日子,她才知道,一个人到底有多么可怕。 过了那么几年的日子,她甚至是不愿意回到人生的前十年的。 不过她比叶澄江还是要强一些,即便在最难过的时候,她也还有哥哥,还有立春,母亲也不过是昏睡,父亲过年的时候虽然只是匆匆几日但是也会回来。 但是那样的日子想起来,仍然是寂寞而孤独的。 哥哥不在家里的日子,一个人的日子,寂寞孤独到了长长久久,让她再也不愿意回响。 如今看着这个少年,凌离儿却宛然看见了哥哥上学后家里孤零零的自己。 不过那时候自己还可以等哥哥回来,等母亲醒来。 眼前的少年,别人看上去位高权重,实际上却什么都没有了吧,没有人会等他,他也没有等到别人回来。 孤刀独刃。 深入骨髓的孤独。 她抿了抿唇,靠着在一旁坐下,清涟脸上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她还是觉得,应该让叶澄江离开比较好,毕竟这种事情,传出去对自己小姐实在没什么好处。 不过见凌离儿已经在叶澄江身边坐了下来,她还是垂了垂眼睛,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了凌离儿的背后。 这几案其实做得不小,足以容纳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凌离儿又纤巧袅娜,便是跟叶澄江各自占据了一半,也不显得拥挤,反而更显风流如仙。 叶澄江看着手上的针线,九针并在一起,是为九孔针,取五彩丝线穿之,若是一下能透,便为得巧。 “爹虽然总说这乞巧是女儿家的玩意儿,但是每次乞巧节的时候,他都会亲手给娘亲和姐姐做上几个磨喝乐,我娘他们怕蜘蛛,都是爹寻了来,用盒子装好了给娘亲和姐姐。” “大姐从小就心灵手巧,我衣裳荷包一应东西,从小就是她给我做的,每次乞巧,她都能一下就得。” “不过二姐虽然能书擅画,这针线活儿却从来就不太好,每次都不能得巧,不过她运气却不错,每次吃轿子的时候,都能吃到包着针的饺子。” “我记得最后一次吃饺子的时候,我吃到了那个包着枣子的饺子,我娘和两个姐姐都取笑我,我……” “我……” 凌离儿看着陷入了沉默的叶澄江。 少年半面侧脸冷峻清隽,在月光下宛如上好的玉石雕出来的。 平时看上去冷硬的五官,此时却被月光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温柔,却看上去如同梦境里的宝石一般脆弱,仿佛一下就会粉碎了。 “只可惜……关键的时候,他们运气还是不太好。” 如果那时候,那两位姐姐已经出嫁了的话,是不是就能保住一条/性/命。 那年七夕,两个备嫁的姐姐,本来母亲还在笑着感叹,只怕明年的七夕就没这样热闹了,却没有想到,一语成谶。 凌离儿看着叶澄江,月色温柔,少年卸下平时冷硬的面具。 大多数人,都不能生而强大。 只是当他们失去了足够多的东西,为了保护剩下不多的存在,他们总会爆发出自己平时不敢想象的毅力和潜能。 做出很多他们本来以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甚至变成自己当初完全不敢想像的人。 以叶澄江的出身和才华,当初他本来也应该跟别的官家子弟一样无忧无虑的长大。 或者成为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或者正正经经的科举出身入仕上朝。 小时候的叶澄江,想着像父亲一样成为一方大员,由母亲出面说一门正正经经的亲事,然后到了年岁,就有一两个儿女,然后在七夕的看着女儿跟在妻子后头乞巧。 …… 然而,那一切,已成幻影。 凌离儿呆呆的看着温柔的少年,心里却不知道怎么,忽然想起了我见犹怜四个字。 她捂住自己的胸口,感觉那里闷闷的跳了两下,有点疼,又有点闷,是从来没有过的一种感情。 她虽然聪敏,但是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却瞬间满溢了胸膛,让她想起那个少年躺在地上,身上的官袍已经被血染得看不出来的别的颜色,一双眼睛空洞的看着天空。 1045.第1045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49) 空洞冷然的眼眸,却透出一种沉冷的气质,明明在艳阳高招,肃杀之中,却透出一种冷漠死寂的气息,虽然自家父亲和哥哥也是性子偏冷,但是也不曾像眼前这人一样,黑色的死气却似乎是由体内到外散发出来,近乎凝固成了实质。 马车里,那少年背影决绝,声音却是让人安心的,护着自己跳下马车的时候,身体却挡下了所有的伤害,甚至到了最后,也顾忌到她的名节,轻描淡写的将一切对闻人正则说了个明白。 还有自己到了督主府给他送饭时候,那清冷败落的府邸里少年抬眼的瞬间风华,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苍白,一种掩在强硬表面下的脆弱。 这人样貌清秀端正,气质却是凌厉冷傲的,此时倒是显出一点跟他容貌相符的清秀雅致来。 最后如同那穿过九孔针的丝线一样,在心里打了个结,闷闷的扯着,一下一下,轻轻的抽疼着。 虽然说不清到处是为了什么,但是凌离儿却很肯定,她宁愿 叶澄江顿了顿,却忽然扭过头道;“抱歉,失态了,这样的好日子,不应该说这些扫兴的话。” “不要难过了。”少女的声音,轻灵温婉如月下的昙花,舒展身躯,暗香清浅,明月当空。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伸手将那九孔针并成一排,手捻丝线,一穿而就。 九针闪烁,少女笑靥却比昙花更动人,“你看,我的九孔针也穿的不错呀。” 叶澄江微微一怔,倒是从那记忆回过神来,他脸上柔和了许多,道;“凌姑娘心灵手巧,” 大概是平时太过强硬,一旦沉沦起来,反而无法压抑了。 凌离儿摇了摇头,伸手将那五彩线打了个结,笑道;“送你。” 她手上极为灵巧,那绣花针的针头却早已经磨圆,顺手打了个络子,又将旁边的一个小玉佩结在了上面,倒是看上去极为精巧。 凌离儿偏了偏头,看着已经陷入了呆滞状态的叶澄江。 她是知道以叶澄江现在的状态,只怕已经下定了孤独一身的心思。 别的不说,看他毫不留情的做派,便是丝毫没有给留下退路了。 当初母亲虽然跟他说了不少话,但那是他似乎还是选择了最难走的一条道路。 凌离儿心里暗自叹了口气,面上却柔和的道;“你年纪也差不多了,说门亲事,然后生个女孩儿,陪她乞巧也是好的。” 叶澄江倒是伸手将那九孔针收了起来,听凌离儿这么一说,身子微微一僵,深深的看了一眼凌离儿,却轻描淡写的道;“你想多了。” 凌离儿握拳抵唇,笑道;“也不是我说你,人总是要往前看的,已经失去的注定回不来了,还不如好好的往前走呢,要知道,前头也许有更好的人在等着你呢。” 说到更好的人的时候,凌离儿感觉自己的脸上,还是微微的红了一下。 不过好在烛火本就是温柔微暖的,这种情况下倒是一时半会也看不出来什么。 “更好的人吗?”叶澄江看着眼前巧笑倩兮的小姑娘,却忽然垂下了眼睛,看着手指上的那一串九孔针。 那托盘里还有不少绣花针,他将那绣花针都排列了起来,小时候经常看着姐姐们玩这个,不过他一个男孩子,倒是没有真正静静的玩过。 想起凌离儿刚才穿针的东西,莹白如玉的手,宛如玉兰花一样开在夜里。 心中骤然一动,伸手边将五彩丝线朝着九孔针穿了过去。 凌离儿眼睛一转,摆弄着桌子上穆金莹送给她的两个磨喝乐,看着叶澄江伸手,倒是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叶澄江从小练武,眼力手力都是有的,只是运气不太好,这穿针竟然没有成功。 倒是凌离儿噗哧一声笑了,急忙道;“哎,你也不要在意,这东西也是有技巧的,你一个男孩子家,第一次玩这个不上手也是正常的,刚才那东西送了你,我还要一份儿给青姑姑他们应考试呢。” 叶澄江看了一眼凌离儿一眼,她玉兰花一样的手指开在黑夜里,声音却是慵懒甜美的。 他捂了捂自己的小腹,感觉了肋骨的地方还是传来轻微的疼痛。 就看见那少女伸手将那九孔针并好,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第一次竟然失败了。 凌离儿吐了吐舌头,瞥了一眼叶澄江,见他面色依旧,才伸手又将那线穿了,才将中间的技巧说给叶澄江听。 正好旁边有丫头走了过来,瞧见叶澄江,倒是脸色顿时一变。 凌离儿看着那丫头惶惶恐恐的样子,将手中穿好的九孔针放回托盘里,打发那丫头退了下去,那丫头还是有些担心,忍不住战战兢兢的道;“凌姑娘……这位……” 凌离儿笑道;“没事儿,你将这东西给青姑姑便是了。” 小丫头应了一声,不敢再看叶澄江,兔子一样飞快的溜走了。 看着那小丫头惶恐的样子,凌离儿倒是咯咯一笑,道;“看你把人家小姑娘吓得。” 叶澄江深深的看了一眼凌离儿,见她仍然颇有兴致的玩着手上一对精致的磨喝乐,只觉得肋骨又隐隐约约的抽痛了起来。 一口一个小姑娘,但是刚才那丫头,只怕比凌离儿还要大上几岁。 叶澄江不知道为什么,就忽然觉得,眼前这丫头虽然在外人面前端庄雅致,为名门贵女,但是私下里到底还是那个俏皮淘气的小姑娘。 他掩在桌案下的手轻轻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背,却忽然道;“你这小姑娘都不怕,我又何曾吓唬过小姑娘。” 他这话其实有些强词夺理的,凌离儿转过头来,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了他一会。 叶澄江正被她那双眼睛看得有些紧张,只是面上却依然露出沉静冷漠的神情来。 就听那小姑娘点了点头,颇为赞同的道;“是呀,我这个小姑娘也不怕你,你倒是没吓过小姑娘。磨喝乐,你说是不是呀~?” 她声音娇俏,拿着手里的两个小磨喝乐比划起来。 凌离儿在江洲的时候,经常陪着弟弟妹妹们玩各种玩偶,倒是很精通拿着各种娃娃自说自话。 1046.第1046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50) 凌离儿玩了一会儿,才想起眼前的少年是鼎鼎大名的叶督主而不是自己那娇滴滴的小妹妹,当下心里也有些尴尬,手里拿着两个磨喝乐,眼睛一转,却忽然笑吟吟的道;“说起来,我刚进京的那一日,叶督主就能认出我,这南北镇抚司的消息,真是灵通的很。” 她这话倒是直白。 入京之日遇到叶澄江,是凌离儿心里的一个结,她总觉得叶澄江在算计自己。 皇家人的隔阂和怀疑,几乎是与生俱来的。 凌绝尘和白蒹葭的身份泰国敏感,虽然在江洲远离京中漩涡多年,这些年来更是安然度日,只是在这皇帝面前,若是要疑心,总还是有的。 叶澄江作为新帝死忠,做出的事情,凌离儿倒是觉得很是正常。 在其位谋其事,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边只能这样走下去。 平日她也不过在意,不过是各施手段罢了。 不过大概是今天的月色太美丽又太温柔,刚才的叶澄江又实在太让人怜惜,凌离儿眨了眨眼睛,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叶澄江微微一怔,倒是回到;“……我只是以前听过凌姑娘的声音,一下便认了出来。” 心下却不知道为什么,隐约觉得有些不妥,就听那少女笑吟吟的哦了一声,却不由脸上微红,下意识的补充道;“我从小就耳目灵敏,只要听过一次的声音,就很容易辨认出来。” 而且能够通过各种脚步声之类的东西,很容易的就辨别来人。 不过这一种本事,除了闻人乐节外,知道的人却是极少。 看着眼前少女眼波流转,凌离儿倒是微笑道;“是了,这做官的人,果然都很有几分本事。” 她又叹了口气,道;“我就不成了。” 虽然说着不成,但是眉角眼梢却尽是笑意,一点也没有不好的感觉。 她眉目如画,此时跟叶澄江言笑晏晏,倒是如同久别重逢的好友,月下花中灯光映,宛如如仙境画卷一般。 一来二去,便将事情说了似水的身上。 凌离儿对于清涟刚才的话,倒是还是很在意的。 只是似水如今痴痴傻傻的,只怕也问不出来什么来,她眼眸一转,倒是很宛然跟叶澄江提了出来。 这似水傻丫头,她瞧着还是很喜欢的,能不能给自己用上几日。 互送奴婢这种事情,对于他们这些人,倒是很正常的。 凌离儿说的也是半真半假。 似水天真娇憨,她的确喜欢。 但是也没有喜欢到她对叶澄江开口的地步。 但是有清涟的话,那就足够了。 无论是按照清涟所说的小舍跟似水的关系,还是似水身上的伤痕。 将人捏在手里,总是比较好些。 叶澄江却微微一顿,看了一眼凌离儿,见她双目晶莹,嘴角含笑,心中闪了闪,才道;“这不成的。” 凌离儿倒是微微一怔。 不过一个丫头而已,叶澄江竟然会拒绝自己。 看着眼前少女露出失望的神色,叶澄江急忙道;“似水虽然在我府中做工,但是她……她并不是奴婢。” 凌离儿跟清涟同时一怔。 这叶澄江的府上,竟然不是贱籍奴婢。 虽然也有一些家族会养一些做工的奴婢,但是一般都是刚爆发起来的家族,家中无论钱财还是实力都不济的,只能临时找一些使女。 比如白蒹葭在江洲时的常露,凌藏之和凌萋萋的奶娘,都是这种做工的使女,订下契约,拿了工钱。 但是堂堂督主府上,竟然用的是使女而不是奴婢,说出去谁信。 见凌离儿一脸不敢置信,叶澄江咳嗽两声,伸手握拳,抵在唇边,看了一眼清涟。 他目光清淡,但是一看凌离儿就知道他是有话要说,当下便道;“清涟,却清姑姑那里替我取一盘巧果子来。” 清涟道;“小姐……奴婢若是去了……” 她到底还是不放心凌离儿跟叶澄江孤男寡女的在一起。 凌离儿笑道;“这光天化日之下,哪能有什么事情,你快去快回便是。” 清涟想了想,靠了过去,将立春炼制的一瓶防身迷/药暗暗的塞了过去,才剜了一眼叶澄江,翩然去了。 凌离儿捏着那小瓶子,倒是想起当初迷倒叶澄江的事情来,忍不住微微一笑,眉目倒是比外头的花儿还要娇艳,才道;“那几个水丫头,都是使女?” 看叶澄江点了点头,凌离儿方才笑道;“我猜猜。” 她本就是极聪敏的女子,此时嫣然笑道;“那几个丫头,身上都带着伤,清涟曾经说过,这些伤痕,已经留下有好几年了——大概是三年前的事情,你既然将那些女子都收留在了家里,只怕当初那几个丫头都是遭了大难,我倒是听说,有些人天生……” 叶澄江见她眉目清澈,神情清净,便叹了口气,道;“你也是个聪明的,我也不瞒你。” 左右凌离儿也是个聪敏的,手上又有夏部的存在,既然起了心思,今日自己不告诉她,改日别人也会将这事情交到凌离儿的桌面上。 凌离儿笑道;“我可笨的很,都是胡乱猜测的,不过叶督主既然愿意说,我便当听个故事,愿闻其详。” 叶澄江心里暗叹,这丫头真是个小狐狸,狡猾的很,明明已经猜测到了几分真相,偏偏说是胡乱猜测,即便自己说给她听,她也只当听个故事,半点不肯承担中间的关系。 他想起旧事,脸色还是有些难看,又犹豫了会,道;“还是不说了吧,这些事儿,不适合你……” 却看凌离儿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自己,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将事情娓娓道来。 那也是叶澄江方执掌南北镇抚司不久的事情,就遇到了一桩大案。 却是一个渔夫,在一片湖泊里打渔的时候,发现了一具幼童的尸体。 他心中惊骇,倒是将幼童尸身捞了出来,却见那幼童脚腕上系着绳索,另外一头绑着大石头,。 只是昨夜暴雨,方才将那尸体露了出来。 那渔夫报案之下,一查之下,更是竟然,那下面竟然有足足七具童尸,大的不过十一二岁,小的却不过四五岁。 1047.第1047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51) 那些被打捞尸体里面,有两具已经彻底腐坏了,不过剩下的却有两具尚能辨认。 让人十分惊讶的是,其中一具是一个十二岁就中了秀才的秀美孩子,只是已经失踪半年了,那孩子的父母也是有些关系的,这事情便落在了叶澄江的手上。 另外一具也是附近有名的美人坯子,也是失踪了有段时间。 叶澄江费尽心思,总算是查到了一点线索,找到了一家庄子。 从庄子里面寻出了一间密室,那密室一片黑暗,里面却好像关狗一样的关个几个孩子。 墙壁上挂满了皮鞭、蜡烛、短剑、小刀等各种各样的凌虐工具,那几个孩子,虽然大多姿容秀美,但是也已经是遍体鳞伤。 叶澄江这样的/性/子,也不由心中大惊。 这在天子脚下闹出这种事情来…… 当时为了维护安宁,倒是将这事情压了下来,不过那几个小的都有一点精神失常,又遍体鳞伤,后来养好伤势后,有愿意的离去的便给了银钱,有不愿意回家的叶澄江边收留在了自己的院子里。 只是那些丫头小厮都饱经欺辱,脸上身上都带着各种伤势,又因为当时在黑屋里过了极长时间,/性/子颇有一些扭曲,所以外头经常以鬼仆的身份来称呼他们。 …… 听着叶澄江清冷淡漠的话语,凌离儿脸上的笑意,却渐渐凝固了。 她平时再怎么天真淘气,也没有想到这世界上,竟然有这种污浊的事情。 她一生所见所学,光风霁月,寒梅积雪,那里能够想到,世上竟然有如此恶人,行如此恶事。 眼看凌离儿脸色僵硬,叶澄江心里,极难得的升起了一种叫做后悔的情绪。 也许这种事情,还是不应该说出来的好。 这种事情,并不是凌离儿这样的小姑娘应该知道的,她只要负责在阳光下笑的如同百花盛开,粲然一笑玉齿颊就好了,这种阴暗污浊的事情,就跟自己一样,并不应该出现在她的面前。 “哐。” 伴随着一声脆响,叶澄江看着凌离儿竟然将自己手中那个轻巧的小茶盏,生生捏碎了,发出了一声脆响。 “你……”叶澄江急忙上前两步,就看见小姑娘白玉一样的手掌上,血溅白玉,看在眼里,莫名的刺痛了眼睛。 “我就不应该跟你说这些。”叶澄江急忙撕下一块衣摆,小心翼翼的将那手掌中的细碎残渣挑了出去,又取出了一点伤药,替凌离儿洒在手上。 那药虽然灵验,但是洒在伤口上,还是有些疼痛的,凌离儿下意识的缩了缩手,却被叶澄江拉住。 “淫/贼,你想对我家小姐做什么!” 清涟端着巧果子回来,就发现叶澄江正牵着自家小姐的小手不放,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捧着巧果子三步并作两步的就跑了过来,看那神气,只恨不得将那托盘给叶澄江扣在脑袋上。 一盘子砸死他才好! 叶澄江心中一震,方才发现了自己的失态,江南将手一缩。 却觉得那温软微凉的小手已经退了回去。 凌离儿淡淡的道;“清涟,没事,我不小心摔了杯子伤了手,叶督主帮我看看呢。” 她说话的时候,还能感受到手上药粉传来的阵阵疼痛,不由下意识的抽了口凉气。 一听凌离儿说伤了手,清涟可慌了。 大小姐这手可金贵的很,怎么说伤就伤了,离了自己可没一会儿呢。 这叶澄江是大灾星的事情果然不是空穴来风的,自己小姐从小到大就没受过几次伤,这跟他相处了没多久呢,就伤了手。 下刺一定要避免让小姐跟叶澄江单独相处。 清涟心里暗自下了决心,不过这时候却还是先去看了看凌离儿的伤口,看见上面的药粉,倒是皱了皱眉。 凑到手边,好像小狗一样嗅了嗅。 这药粉虽然药效猛烈了点,但是从某些方面来说,止血的功夫还是一等一的。 不过……这么痛的东西能给小姐用吗! 清涟急忙从袖子里掏出手帕,先把凌离儿手上的鲜血理了理,又取了自己炼制的止血散出来,细细的给凌离儿洒上,又用帕子替凌离儿包裹妥当,方才气鼓鼓的瞥了一眼叶澄江,站到了凌离儿的背后。 凌离儿淡淡的道;“那倒是我莽撞了,叶督主还请不要在意,清涟,给叶督主道歉。” 清涟虽然心中不忿叶澄江,不过凌离儿这么吩咐了,她还是开口道;“叶督主,抱歉,奴婢一时情急,误会你了。” 叶澄江摇了摇头,道;“我本来就恶名在外,也不怪你。” 凌离儿瞥了他一眼,淡淡的摇了摇头,略一思忖,却道;“你是个好人,不必妄自菲薄。” 她倒是关心那恶人的下场,不过看了眼清涟,决定还是不要乱说才是。 她几乎也能知道那一群所谓鬼仆的来历了。 既然伤了容貌身子,又经历过那样一桩惨事,那些人自然不可能回到家中,只是年纪又小,还不能自食其力。 叶澄江便将那些人收留在家中,说是奴仆,其实也是为了隐瞒照顾他们。 凌离儿抿了抿唇,却道;“抱歉。” 叶澄江瞬间明白了凌离儿所说的抱歉两个字的意思。 她是在为了自己意外的戳了这些人的伤口而抱歉。 虽然那些人如今并没有在她面前。 叶澄江抿了抿唇,道;“不用,似水也很喜欢你,我回头问问她,便是要她来给你做个伴儿也是容易的。” 凌离儿深深的看了一眼叶澄江,看得叶澄江觉得自己脸上烧红,似乎都要红成一片了,才听凌离儿轻轻的嗯了一声,说道;“那麻烦叶督主了。” 他们这一来一往的好像在打哑谜一般,清涟站在一旁,却是眼眸微敛。 虽然说自家小姐让自己去照看叶澄江,但是这种时候,还是照顾小姐比较重要吧! 她眼眸一转,就听叶澄江主动开口道;“我如今已无大概,你既然伤了手,还是让清涟在你身边伺候着吧,不比来照顾我了。” 清涟忽然觉得,有时候叶澄江还是很讨人喜欢的。 1048.第1048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52) 凌离儿淡淡的看了一眼叶澄江,道;“我又没什么事情,都说过多少次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好好调养的才是紧要。” 叶澄江看着她双目坚定,却抿了抿唇,道;“我真的没什么大碍了,小时候我更重的伤都受过,也不过过几日就好了,你身子娇贵,还是好好调养……” 他平素说话很少有人敢于忤逆,往哪里一站,就是一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气场。 平时那些娇小姐,当着他的面就好像兔子见了狼一样哆嗦的不成样子,即便这样好声好气的说话对于叶澄江来说是很难得的,不过眼前的小姑娘显然不是那种会乖乖听话的典型。 她只是眼眸一转,却笑道;“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倒是你从小就胡来,身子不知道留下了多少暗伤沉珂,你既然救了我,我就不能看着你任意妄为,再说了,当初我娘跟你姐姐也有点儿关系,我便是代替我娘,也要好好照顾你,清涟,叶督主的身子,除了骨头外,其他的沉珂暗伤,也得好好养着——索/性/便按着我爹的药方喝可好?” 清涟垂目道;“将军的药方,自然是好的。” 凌绝尘吃的药方,是白蒹葭拜托了张向阳和华先生一起研究出来的,对于这些有沉珂暗疾的武将再好不过。 不过其中有几味药品颇为珍贵。 叶澄江的身子,也是适用的。 他年少逃亡在外,郁结于心,后来好不容易沉冤得雪,又走了这条路,说起来倒是跟凌绝尘有异曲同工,这药方他也是吃得的。 “只是其中有几味药材……” “没事儿,回头我写封信给娘亲,让她送些过来便是。”凌离儿也知道其中有不少药材是自己母亲亲自种出来的,“反正先把他骨头治好了,再换方子便是。” 有时候,凌大姑娘自说自话下了决定的本事还是很强大的。 叶澄江坐在一旁,就看见凌离儿轻描淡写的将事情定了下来,不由有些呆滞。 他自觉身体强健,但是怎么在凌离儿面前,就瞬间成了药不能停的药罐子的了。 不知道的人听起来只当他七老八十了呢。 看着一脸呆滞的叶澄江,凌离儿只当他是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傻了,毕竟两大神医开的房子,自己娘亲亲自炮制的药材,别人想要求一样都求不到。 也是这家伙运气好,才遇到了自己这么善良的人。 凌离儿满意的点了点头,觉得事情都解决了,倒是眼眸一转,看见了桌子上的巧果子。 她伤了手,清涟心疼得不行,便拣了巧果子,一口一个的喂她。 刚吃了一口,就哎呀一声,只见那樱桃小嘴抿了抿,桃花一样浅薄粉嫩的唇边挪开,半掩半现着一点正红来。 “是枣子呢。” 凌离儿抿了抿唇,吐了吐舌尖给清涟看,又闭上嘴,将那点枣子吃了下去。 剩下的巧果子里露出半个枣子。 清涟的神色也好看了不好,笑道;“小姐的运气真是不错。” 这巧果子一盘有七个,其中有一个包着针,吃到了便是得巧。 一个却是枣子,便是早婚。 一个包着铜钱,便是有福。 说起来也是图个吉利,一般是七个女伴在一起包七个饺子,其中三个包的不是馅料而是三种彩头,然后一人一个饺子分了吃了。 就跟过年时候的福钱一样。 不过这巧果子一盘七个,其中却有三个包有彩头,吃到的机会大大增强了。 凌离儿倒是浅浅一笑,道;“你胡说什么。” 就听清涟道;“快看。” 只见那中间的广场里,却如烟如雾,宛如仙境。 中间却有几个舞女翩然起舞,跳的却是一种乞巧舞,是祈求织女赐巧的舞蹈。 只见那几个舞女动作交错,如踏云裳,一举一动中充满着女儿家的柔美,同时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温柔之意,夹杂着一种充满生机的气度。 衣袂飘飘,如舞如狂,四位舞女翩然交错,月上中天,水银泻地,一阵白雾之后,只见中间却出现了一位怀抱玉琴的少女。 那少女一身宫装,甜美纯挚,纤纤素手如霜雪,手中的古琴在月下更是散发着隐隐光彩,那琴身竟然是用上号美玉雕琢而成。 凌离儿也不由微微一怔。 她容貌秀美,家中父母更是绝世之姿,可以说是这世界上,很少有可以让她动色的姿容了。 但是那个抱琴少女却做到了。 那少女足尖轻轻的往地上一沓,明明是一个看起来极简单的动作,她却做出了一种动人心魄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的将目光都落到了她那莹白如玉,粉妆玉琢的小脚上。 如果开始那几个舞女的舞蹈,是充满了少女的柔美和纯挚的祈祷。 这抱琴少女却是在这中间,更多了几分妖娆的诱惑和成熟的风韵。 她梳着高高的发髻,淡白衫裙,外头却罩着月牙儿白的轻纱,裙子飞扬宛如轻薄的月色,水银泻地,又如同冬日里最无垢的清雪。 旁边本来有人在小声的说着什么,但是瞬间却完全安静了下来。 那四大舞姬翩然起舞之时,尚且有琴箫伴奏,歌舞相合,这女子一出,那琴箫却如同山间流水,春日清雪,悄无声息的几点余音后,便掩去了声响。 少女的衣裙翻飞,却在极静之中,手指纤纤从琴上划过,却听得一声脆响,宛如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声音一响,她一足轻踏于地,便踩在了那节拍上面,却又盈盈一转,裙袂飞扬,手指在琴弦上一抹一挑,宛如裂帛。 凌离儿倒是忍不住专注起来,这姑娘小小年纪,在琴技和舞蹈上都颇有造诣,而且也极为灵慧,否则也不会将这两样东西集合的这样好。 不过她看了一会,倒是将心思放下,专心欣赏起眼前的歌舞来。 唯美景与美食不可辜负。 凌离儿从小就知道,日子还是要好好过的。 叶澄江见她专注的看着那场中歌舞,倒是忍不住多看了那少女几眼,却感觉到了清涟的目光冷森森的落在自己身上,才摸了摸鼻子,做出一副专心欣赏歌舞的样子来。 1049.第1049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53) 这一场倒是做的极热闹,不一时便有人提了篮子来。 乞巧节中,各种美貌少女的琴棋书画,歌舞刺绣,除了那个抱琴少女外,还有一位美貌少女,舞中画画,画了一幅嫦娥奔月图,不过有些太过刻意了,比不得那抱琴少女浑然天成,倒是输了一筹,排了第二。 此外还有一位姑娘,弹了一手极好的琵琶,她不比别的花样百出,但是专注于一项,却也算是小成了。 眼看那场子做完了,凌离儿也翩然起身,看着一个丫头走了过来,便冲叶澄江嫣然一笑,道;“我就先失陪了。” 那丫头看见叶澄江在这里,顿时大气也不敢多喘一下,急忙领了凌离儿匆匆的去了。 叶澄江看着凌离儿的背影,眼眸一转,却看见桌子上还有几个还剩下的巧果子。 他伸手拣了一个放进嘴里,却微微皱了皱眉头,从嘴里抽出一根小针来。 这就是得巧了。 清涟一旁看着,看着那凌厉孤傲的少年露出这样的神气来,心中倒是暗自笑了一下,不过如今小姐不在这里,看不到这热闹却是有些可惜的。 却看见叶澄江抬起头来,看着场上。 这也不知道是那个人想出来的法子,这一场表演之后,也会评出前面几名,奖励一些东西。 虽然价值不菲,但是更难得却是这却是一个大大露脸的机会。 在这乞巧节上拿了名次,便是给家里和自己争光的事情。 那三个少女正站在台上,抱琴少女居中,另外两位一左一右的站在她旁边,姣花软玉一般的三个女儿家俏生生的站在那里,月色光下,真是宛如仙境一般。 叶澄江双目专注的看着那台子,就看见那少女气定神闲,从容淡定的站到了那少女面前,轻笑道:“倪姑娘兰质蕙心,一手琵琶当得琵琶行。” 旁边的丫头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托盘,她年纪虽小,又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但是一身气度,竟然将眼前这三个姣花软玉的女孩子都压了下去。 旁边看过那三个女孩子表演的心里都暗自称奇。 那三个女孩子方才表演都给他们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但是这小姑娘望那里一站,反而让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她身上,反而忘记了再看那非常吸引人的几个姑娘。 琵琶少女脸色绯红,接过手帕,糯糯的道;“不……不敢当。”她眉眼间,倒是跟凌离儿有一两分相似,只是太怯弱了些。 看她这样娇怯可爱,凌离儿倒是忍不住微微一笑,旁边的两位却不由自主的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不比这琵琶少女娇怯软弱,剩下两位胜负之心甚重,便不由自主的将自己和凌离儿比较起来。 眼前这小姑娘比自己还要娇小上一些,但是眉角眼梢却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让人不由自主的生出亲近之心的同时,又让人不敢亵渎。 凌离儿却皱了皱眉头,她感觉到一股恶意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只是在场的人实在太多,她一时找不出来倒是谁罢了。 不过那种粘腻阴森如同毒蛇一样的目光,真是让人恶心。 虽然心中暗自恶心,不过凌离儿表面却是点滴不露,笑吟吟的将东西一样样的交托到了拿了第二的少女手里。 那姑娘生的甚是端庄,见凌离儿眉眼带笑,也冲她点了点头。 看见第一的姑娘,凌离儿心里却几不可见的微微一动。 为了在表演的时候比较好看,妆容都会上得比较浓烈,远看十分美貌,秀眉大眼,灼灼生辉。 但是近看就比较奇怪了。 那第二第三两位姑娘,已经将脸洗干净了,略施脂粉,露出一张清丽娇容。 但是眼前这姑娘却仍然是表演时候的浓妆,凑近了乍看上去颇有些可怕,只是一双眼睛雾蒙蒙,水汪汪的,似乎有着千言万语。 在这浓妆下一双水眸,极矛盾又极和谐。 凌离儿眼眸微微一动,笑道;“这琴舞相和自动,我长这么大,也是头一回见这么好的,难得你蕙质兰心,不但想着将这一静一动二物糅合在一起,而且还能别开生面,柔中带刚,刚中带柔,动静相合,刚柔并济,十分难得,这状元魁首,你也是当之无愧。” 弹琴本来是极静之事,甚至讲究一些的,还要沐浴更衣,焚香净手。 跳舞却是极动的事情,但是中间插入的极端零零碎碎的琴音,却也颇见造诣,其中有一段短曲,难度颇高,也充分显示了这姑娘的琴技。 就像凌离儿说的,这姑娘以琴声为鼓点,又以舞蹈带动琴声,这第一也是当之无愧。 不过凌离儿没有说的是,这一动一静,琴声还是以鼓点的方式存在着,虽然看上去是极完美的,不过一人一心不可二用,若是那琵琶少女和第二的少女一起演一场,倒是比这魁首强上一些。 魁首也只是强在第一。 那抱琴少女却抿嘴一笑,轻启朱唇,笑道;“素闻凌夫人昔日闺中之时,堪为众贵女楷模,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无一不精,不知道今日奴有没有福分,见一见凌姑娘的琴艺。” 她说话的时候,轻轻的拨弄着手上的琴弦,零零落落的几个因,伴随着她清脆带笑的声音,倒是应了一句大珠小珠落玉盘。 清涟听得清楚,倒是挑了挑眉。 叶澄江知道这七夕本来就是凌离儿要正式进这贵女圈子,也不以为意,就听着清涟低声骂了一句,不由转过头去,道;“你说什么?这不是预先安排的?” 清涟道;“你当我家小姐是那些普通人家的?” 她语气里颇有几分不屑。 不过这些上场表演的女孩子,的确是没有几位贵女。 就算是身份最高的,也不过一位五品官员家中的庶女,也就是那位琵琶少女。 所谓贵女,语不掀唇,坐不动膝,立不摇裙,喜不大笑,怒不高声。 幽雅端庄,内敛沉静,便是坐在那里,都是一场风景。 这些表演也就是那些,这琴棋书画诗茶酒,也不过是私下里的消遣。 1050.第1050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54) 顾青顿时将桌子一拍,脸色扭曲,顾娘子坐在一旁,她神色尚且沉静,倒是眼中也有一些不太好看。 “这丫头一族今日过后,却不必再请了。”顾娘子淡定的吩咐完,抬眼看了一眼女儿,道;“你做什么,坐下!” 顾青乖乖的坐回位置上,眼睛仍然黏在上头,脸色难看的道;“这丫头怎么会忽然做出这种事情来。” 顾娘子冷笑一声,道;“她容貌气质身世都比不得人,就巴不得人家是绣花枕头,总要有一样胜过别人,她心里方才好受一些。” 这些小女子,都心高气傲的很。 她心里却有一些后悔,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选中这少女,只是当时这琴舞实在是别开生面,她方才心中一软,起了爱才之心。 但是却没有想到,这姑娘竟然这样不知进退。 凌离儿上台替露香园给这些姑娘颁发奖品,便是众人都为她抬轿,也显示了——我凌离儿是回来了。 但是这姑娘这话一出,就显得有些诡异了。 贵女满楼,旁边却有人一笑,道;“本来以为今日无趣的很,倒是没想到竟然有些好玩的了。” 一双眼睛却落在了凌离儿的身上。 旁边却有一双猩红浑浊的目光,落在了凌离儿身上,虽然隔得那样远,但是却依稀还能看见那少女的袅娜身姿。 站在那里,脊梁挺直,尊贵高傲的就那么存在着。 仿佛最深沉暗夜里的流光,婉转风流,也宛如最轻薄的月光,凝固了水色灵气。 “哥哥……我要她……” 浑浊嘶哑的声音,猩红的眼睛一片浑浊,眼前却仿佛是当初那个精雕细琢的小娃儿,眼下一点红痣,绚烂灼目。 旁边喝茶的官员一扇子敲在了他头上,脸色大变;“你给我收敛着一点,你当这丫头是你以前玩过的那些人么!” 以前那些娈童女奴,玩死了就玩死了,凌离儿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他沉声道;“你给我清醒点,就算是我家,也保不住你!不准对凌离儿下手!” 青年脸色沉重,看着旁边的弟弟呼吸越发浑浊了起来;“……” “给我……给我娶她……” 骤然抬眼,浑浊的眼睛里好像饥渴已久的蛇看见了自己的猎物一样;“哥哥,娶她!” “娶她?”青年听着弟弟忽然冒出来的话语,脸上本来是遭雷劈过的表情,但是看着眼前的弟弟,却好像想到了什么,脸上神色忍不住变幻起来。 “是因为她爹,我才会变成这样的……”嘶哑干渴的说话,“报复,我要报复,再说……” “再说我们也门当户对,提亲也不是不可能的!”眼里射出疯狂的光芒,即便是早知道了弟弟这些年已经扭曲,但是乍看这疯狂的光芒,青年还是忍不住吓了一跳,急忙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两枚红通通的丹药,塞进了已经濒临疯狂的男人嘴里,一边灌药一边安抚道;“好好好,都依你都依你,乖乖的把药吞进去。” 心里却有几分后悔,本来看着弟弟最近似乎好了点才带他出来走动的,但是却没有想到碰到凌离儿之后,弟弟好像又旧病复发了。 他靠在窗边,看着场上绝世姿容的少女,却微微一笑,指尖旋转着一个茶盏,就听着耳边若有若无的粗喘,那是宛如野兽一样的声音。 的确,这一切都是凌绝尘惹出来的,那父债女偿也是天经地义的。 这事情让凌离儿来还,也是理所应当的。 他嘴角勾起一个毒蛇一样的笑,手一松,手中的茶盏从楼上直直落下,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这样的距离下去,却是一定会摔得粉身碎骨。 凌离儿稍微判断了一下那毒蛇一样的目光的来历,心里暗自琢磨,回头还是要去找找那旁边的单子,总要有个提防才行。 她今天心情一直不太好,如今听了这姑娘的话,倒是嘴角微微一笑,眼波流转,笑道;“当年我娘未出阁的时候,也就九公主雪郡主闺中嬉戏之时,方才弹琴弄书,你以为这是什么场合,你以为你是谁?” 她声音含笑温柔,听不出来半点烟火气。 但是那你以为你是谁六个字,却让那心高气傲的抱琴少女脸色大变。 凌离儿却懒得理她,直接水袖一挥,翩然去了。 她姿容娴雅从容,倒是让众人都沉默了。 这姑娘……真是骄傲极了,但是偏偏她的身份,却又让她有骄傲的本钱。 是呀,这名门贵女,别说是当众弹琴了,就是凌离儿八九岁的时候,身边的丫头不懂事让她写的诗词流露了出去,都将人打发了。 这姑娘也未免也太不知道场合身份了。 那抱琴少女从小也是金尊玉贵的长大,那里受过这样的屈辱,看着凌离儿一眼也不再多看自己,径直离开了,自己站在场上,只觉得旁边众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都不是跟开始那样充满赞叹的,反而充满了嘲笑她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这是什么场合的嘲讽。 简直让她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又恨不得让在场的人都不要看了。 她心中凛然惨烈,看着那少女轻盈从容的背影,好像自己刚才的话似乎一点也没有让眼前少女在意一样。 她脸色一白,咬牙尖声叫道;“你不过就是出身好点,有什么好得意的。” 旁边的两个小姑娘倒是脸色一变,不由交换了一个眼色,校医室的离眼前这个少女一步。 她脸上妆容未卸,此时扭曲起来,倒是有几分可怕。 凌离儿顿了顿,瞥了一眼满脸愤恨的抱琴少女,道;“投胎是一门技术活儿,你若是羡慕,大可以自杀再从头来过。” 却立即姿态优美从容的从台上走了下去。 她声音不高不低,不过旁边的人倒是听得清楚,见她姿容端雅,说话从容,但是里头的话,却怎么就那么让人一口气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呢? 那抱琴少女嘲讽凌离儿不过是投胎好,但是凌离儿那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将人堵了回去,怎么,投胎好是门技术活儿,羡慕不来的。 1051.第1051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55) 在场的人立即陷入了一场诡异的沉默中,穆绵绵偏头去穆金玉轻声笑道,“这个狭促嘴儿,也不知道像了谁。” 她们都是金尊玉贵的小姐,听凌离儿这么说,倒是只觉得好玩,也知道有不少人私下说不过是投胎好上几分,心里虽然生气,但是也不好跟那些人认真辩说起来,不过听凌离儿这么一说,倒是有一种云散月明扬眉吐气的感觉。 对呀,我就是投胎好,不服你就自杀了重新投过,不然你就给我老实服气。 穆金玉笑道;“我倒是听娘说凌将军阴郁,凌夫人端庄,前几日跟离儿在一起,也觉得她温柔可爱,怎么今日一见,这样狭促,听说白首辅年轻的时候,也是舌战群雄,大抵是像了他吧。” 穆绵绵笑道;“说的也是。” 想起那抱琴少女瞬间扭曲的脸色,凌离儿气定神闲微微扬气的眉毛,穆绵绵越想越觉得有趣,倒是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道;“这小姑娘,这次可算是出了好大的风头。” 凌离儿一路回了自己的座位,就看见清涟正坐在那里,叶澄江已经不见踪影了,不过看了眼桌子,数了数,却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抬起眼睛,一脸疑惑的看着清涟。 这露香园的巧果子做的可好吃了,她特意留下来的,怎么感觉少了一个? “我的巧果子呢?” “……叶督主吃了。” “我的磨喝乐呢?”穆金莹给她的放在桌子上的两个磨喝乐也不见了踪影!凌离儿一脸茫然。 那东西虽然精巧别致,但是也只是给小孩子玩的,怎么这种地方,还有连小孩玩具都不放过的。 清涟咳嗽了一下,凌离儿的这种感觉,其实她也是经历过的。 看见叶澄江将桌子上凌离儿落下的两个磨喝乐顺走的时候。 她的心思大概就跟小姐差不多的。 叶督主的身份,想要什么不是有的是人送来,但是…… 为什么他就把那两个磨喝乐顺走了啊,也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啊。 “叶督主拿走了。” “……” 凌离儿表情一如既往从容的坐回了位置上,不过只有熟悉她的清涟现在才知道,现在凌离儿只怕是因为打击过大,已经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懵懵懂懂的思维里。 不过好在除此之外,桌子上的东西还是大部分都有的。 清涟在心里默默数到了三,就看见小姑娘愤怒的鼓了鼓脸颊:“他太过分了!” “对。” “怎么吃了我的巧果子还摸了我的磨喝乐!那是小莹宝宝给我的!”超可爱的,她还打算拿回去收在自己的宝箱里呢! “就是就是!”丫头同仇敌忾。 “太过分了!”愤怒的凌离儿化悲愤为食欲,决定将剩下的巧果子先吃完。 “太过分了!”贴心的丫头立即倒了一杯茶水,并且提醒姑娘还是不要吃的太快不然不好消化。 主仆二人有志一同的声讨某个连吃带拿的男人。 被声讨的男人打了个喷嚏,扭头就看见旁边的花灯甚是绚烂。 却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自己还小的时候,母亲拿了书卷,温柔的教自己读书的情景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虽然是说元宵的,但是在这种境况下,却又几分意外的契合。 他闭上眼睛,似乎还能看见那少女笑语盈盈,五彩线穿九孔针。 东风夜放花千树,笑语盈盈暗香去。 叶澄江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两个小磨喝乐,心里将笑语盈盈暗香去念了两次,小时候总是不知道那里好,此时才知道那七个字里,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孩子怎么样的一种心思情怀。 却深吸了口气,看见里头跌跌撞撞的走出来一个官员,上了一辆马车,他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再不回头。 远离了那一院繁华锦绣,满室红粉暗香。 重回寂夜。 一般来说,露香园的乞巧节后,总是有几位佳人会成为京里让人议论的热门话题。 无论是她们的身世才貌还是才艺,都足以让老百姓们兴致勃勃的说上许多。 不过今年,却显得有些不太一样。 其实平心而论,露香园的七夕,却是一年比一年办得更好,有了经验,参加的人越多,专业的人就越多了。 今年的才艺表演,能够参加的都是有一处出众的。 其中有一位舞姬,平时在家中也是骄傲的,不过最后也只是落了个丙等,但是她见过别人的,也是心服口服。 比起去年来说,今年的才艺表演更上了一个档次。 那些美人总是让人可以高高兴兴的说上许多日子的,往往能够直接说到下一个话题——比如秋闱之类的大事。 但是今年却跟往年有些不同,这本来极美丽的事情,却笼上了一层血色的阴影。 那排行第三的少女是江洲一位同知的庶女,但是那同知只有她一个女儿,便记在了嫡母的名下只冲做嫡女养育,她又在琵琶上极有天赋,便请了一位琵琶大家来亲自调/教她,从五岁到现在,学了十年,方才小成。 在露香园上一举夺了第三,也算是有了名声远扬了。 不过那位琵琶少女出门上香的时候遇到了劫匪就失踪了。 那知州跟琵琶大家心痛至极,悬赏了千两白银,发誓要找出那匪徒。 不过那匪徒却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便是花费了再多的功夫,也没有丝毫线索,于是这件事情,就成了一件笼在众人头上的阴影。 不过上头却是震怒,勒令府尹一个月内必须破案,这事情一来二去,便交到了闻人衍的手上。 温大人也是满腹苦水;“我查过那劫匪出现的地方,却硬是干净的很,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那下手的也是极熟练的,那些侍卫婆子,全都给杀了,单一个小姐失踪了,如今却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闻人衍经过这几年的历练,已经是一个很沉稳的人了,听温大人这么说,脸上也有一些怒气。 竟然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种残酷的事情来,便是他极是震惊。 1052.第1052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56) 这些年来,虽然闻人乐节有时候下手是狠厉残酷了一些,但是百姓的日子倒是好过了许多,虽然说不上夜不闭户但是也是安居乐业的。 这惨案一发生,京城附近却是没有不害怕的,只唯恐这事情发生在了自己女儿的身上,都拘着人不让人出去了,一种人心惶惶的恐怖却在众人私下里流传。 那少女姓倪,乳名叫做怡儿,倪怡儿的师父那位琵琶大家顾先生乃是很有名声的,小时候也是金娇玉贵的养着,后来家道中落,未婚夫嫌弃她便退了婚,她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自梳了头发发誓不再嫁,后来意外救了倪怡儿,见她很有天分,便给倪怡儿做了先生。 不过顾先生手上,还是颇有一些人脉的——别的不说,当年她家道中落,也是因为卷进了叶元那案子里。 闻人衍扫了一眼正在一旁勘察现场的叶澄江。 除了叶澄江外,还有一众玄衣卫,都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叶澄江的脸色,却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他在这里面,感受到了熟悉感。 让人很恶心的熟悉感。 他本来就是面沉如水的人,如今却是双眸冷漠,隐约透出一种杀气。 即便是闻人衍,看了他的神气,也不由有些惊讶,不过如今他久居高位,也不像当初是个天真的小世子了,倒是上去问了两句。 叶澄江冷笑两声,道;“这肮脏的东西还是忍不住又出来了。” 他口气里的厌恶让闻人衍都暗暗惊讶。 叶澄江从来都是阴沉冷酷的,简直好像毫无感情的木头人一样,这样的明显的厌恶闻人衍都还是头一次见到,心里倒是咯噔一下,想起以前的一桩大案子。 他将视线落在那现场,虽然看不出来什么,但是正要开口,就听叶澄江道;“走,去净月庵。” 那净月庵,正是倪怡儿去上香的尼姑庵。 净月庵甚是清静,一座小小的庵堂隐藏在山水草木之间,倒是颇有几分灵秀出尘,旁边本来有几个尼姑正在耕作,瞧见这一群人倒是吓了一跳,纷纷回了屋子,掩着门从缝隙里瞧着那凶神恶煞的一群人,不由连念我佛慈悲,这凶人还是尽快离开这清静之地才是。 他浑身似乎隐约可见黑色的气息缭绕,那是恼怒到了极致的表现,即便是闻人衍这些年下来,也不由有些吃惊,低声道;“可跟三年前的案子有关?” 那案子太过恐怖,已经被压制了下来。 叶澄江静了静,道;“我不肯定,不过……有八分可能。” “比起当初,下手更加利落了,不过,为什么那人会选择倪怡儿。” 他心中也充满了疑惑,当初那人所劫走的各种人物,虽然都是美貌的孩子,但是一来没有倪怡儿这般年岁的,二来也没有这样有名声的。 这桩案子,倒是闹的大了。 虽然手法跟熟练很像,但是…… 叶澄江握了握拳头,脸上却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来;“我倒怕他不出来。” 那种污秽的东西,就不应该留存在这世上,蜷缩在自己的下水沟也就罢了,既然不知死活的出来了,他总要让那种东西消失在这世界上。 他神色冷酷到近乎冷厉,闻人衍看着也有些心惊,心里未免为那犯案的人点了几支蜡烛。 不过想到落到那人手上的倪怡儿,表情还是扭曲了起来。 这女孩儿,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尽量减少让人再受到伤害。 两个人跟净月庵的庵主说完话,正在屋中商议。 “贫尼愿意以身相诱。” 伴随着一声清越的声音,只见一个穿着缁衣的小尼姑走了进来。 闻人衍顿时一震。 那尼姑眉如翠羽,肌似羊脂,虽是一身朴素缁衣,却是身如巧燕娇生嫣。清风轻摇拂玉袖,倒是比外头那些小姑娘还要出众许多。 若是在外头,却又是一代倾国祸水了。 净月庵主倒是皱了皱眉,道;“凝月,你怎么来了。” 美貌的小尼姑朝着庵主行了一礼,道;“贫尼闻得有故人在,故此前来,又恰好听闻了一两句,自忖还有几分容貌,或者可以引得那人心动出手,为这世上除一大害。” 她语调温柔,谈吐有礼,听着也不会让人反感。 闻人衍目光复杂的看了那小尼姑一眼。 这尼姑正是当初被送到了庄子上去的新月。 只是他只当萧新月已经被打发了出去,但是看眼前这样子,却是几时做了尼姑。 他这些年来也不像当初那样单纯,只是乍然见到一个女孩子因为自己青灯古佛,心中未免还是有些怜惜。 听新月这样说,他倒是摇了摇头,道;“我们男人的事情,牵扯你们做什么。” 新月却是微微一笑,道;“佛祖曾经说过,普渡众生,割肉饲鹰,若是能为众生除掉此害,也是立地成佛的。” 她眉宇间一片清气,比起当初的妖娆温柔却更来得撩动人心。 闻人衍摇了摇头,正要再拒绝,就听叶澄江道;“既然你这么说了,就这么办好了。” 他声音冷酷,新月朝他盈盈一笑,眸如秋水身若柳絮,柔软娇美,缠绵婉转。 如果世界上有最容易引起人怜惜的人,新月显然是其中的一个。 不过眼前的青年却偏偏是个不解风情的,让人去寻了两件衣服并一应假发发髻来。 “哦,叶督主为了新案子忙的焦头烂额?” 凌离儿挑了挑眉,看向一旁的清涟。 清涟应了一声,将倪怡儿的事情凌离儿说了。 凌离儿倒是抿了抿唇,对于倪怡儿,她还是有印象的,倒是心里也有几分喜欢,如今听说闹出了这么一件事情,倒是也不由皱了皱眉,动;“竟然有人敢在天子脚下动手,未免也太胆大妄为了吧!” 清涟道;“听说带的四个侍卫四个丫头全死了,就倪小姐失踪了。”她看了一眼凌离儿,见她面色微沉,心里却有些后悔,觉得这种事情还是瞒着小姐比较好。 不过凌离儿却淡淡的道;“叶督主既然忙着这暗自,只怕又不肯吃饭了,你也不用去他府上了,你让夏部的人跟着查查,可有什么线索。”她想了想,道;“替我给叶督主捎个消息,说我要见他。” 1053.第1053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57) “你是说,那露香园的帕子?” “嗯。”即便是叶澄江,也没有想到这事情竟然在凌离儿身上有了线索。 只见那少女眼波流转,道;“今年前三的绣件都是用我母亲新种出来的花儿淬取的颜料染成的丝线,别的地方断然是没有的,其中有一种红线是用一种叫做似血杜鹃的花朵提炼出来的,” 素来只有杜鹃啼血,却几时听过似血杜鹃。 不过光是听名字,就可以想像一些那花样的样子了。 只是这么听起来,仿佛也跟这案子没什么关系,凌离儿倒是很快说了下去;“那似血杜鹃的香气独特,若是用觅香鸟,或者可以找到那帕子的所在。” 倪怡儿得了那帕子,自然是极为稀罕的,多半会带在身上。 觅香鸟是这些年来立夏根据百里鸟训练出来的,能够追寻各种香气。 听凌离儿这么说,叶澄江倒是脸色端重了很多,就瞧见清涟捧了一只鹅黄色的小鸟出来,旁边还有一朵鲜红/欲/滴的杜鹃花。 “你知道将它带到倪姑娘失踪的地方,然后将这似血杜鹃喂它吃下一片,它自会追踪下落……不过我也不知道那帕子在不在倪姑娘的手上,不过只希望有用吧。” 凌离儿专注的看了一眼叶澄江,“而且按照传闻,那一切十分干脆利落——能够有这样锋锐的刀具并不多……” “伤口之处,是障刀。” 她虽然说的是传闻,但是叶澄江知道,却多半是夏部查出来的消息。 夏部的强悍,远超过很多人的想像。 而且眼前的少女,旁观者清,既然有消息,叶澄江也抿了抿唇。 当初那些小孩子的身上,也有不少是障刀造成的伤痕。 障刀为军刀四制之一,盖用障身以御敌所以得名。 轻薄小巧,却锋锐无比,而且比起一般的武器,出鞘之时能够造成二段伤害,伤口也十分特殊,只要仔细检查,便能从伤口上查出一点端倪。 看着叶澄江的表情,凌离儿抿了抿唇,将那觅香鸟交到叶澄江手上,道;“尽量还是快将倪姑娘救回来吧。” 叶澄江也知道事情紧急,点了点头,正要离去,就看见凌离儿抬了抬下巴,道;“药吃了再走。” 却见桌子上摆着一碗汤药,早就冷了,下肚更是苦涩无比,叶澄江一口气喝完,方才匆匆的离开了。 这桩案子叶澄江忙的是焦头烂额。 因为这件事情,凌离儿也被不被允许出府了,否则也不会让人请叶澄江过来。 不过她心里倒是很是清净,不过想起那一日那如同毒蛇一样粘腻的目光,还是让她心里不太舒服。 在顾青手上找了个理由拿了当时的座位帖子过来,如今看着叶澄江走了,便将那帖子拿了出来。 这种节日,便是每一个位置都有讲究的,什么人什么位置,一早就安排好了。 凌离儿敏锐无比,自然能够察觉到那目光里的恶意。 看见凌离儿在专心的查看那帖子,清涟忽然怯怯的开口道;“小姐。” “?”倒是没有见过清涟这样不安的样子,凌离儿手指划过哪一方的几个名字,道;“怎么了?” “我瞧着那倪姑娘的眉眼,跟小姐你……倒是有几分相似。”清涟极快的垂下了头,下意识的掐紧了手。 小姐平时不怎么在意外貌。 那倪怡儿别的倒也罢了,就是看人的时候,眉目跟凌离儿颇有几分相似。 凌离儿握住帖子的手微微一顿,沉吟道;“你继续说。” “这乞巧节上的女孩子多的是,那桑可雨容貌身段名声都远在倪怡儿身上,而且她的身份不过是一个商贾庶女,若是贪图颜色,桑可雨和林娟娟都比倪怡儿好上许多。” 桑可而便是那魁首,第二的便是林娟娟。 “如今桑可雨和林娟娟都被人保护起来了?” 凌离儿看着清涟点了点头,却抿了抿唇,想起那粘腻恶心的视线,却不由摸了摸自己的眉眼。 此时仔细想起来,那倪怡儿的眉目,倒是跟自己有几分相似。 不过自己却是对面没有机会下手。 这么说起来,倒是自己连累了那倪姑娘了吗。 看着凌离儿皱起眉头,清涟却有些紧张的道;“小姐,我……我只是胡说的,我只是觉得……这样的话,下手的人会不会跟看你的人是一个人。” 她见凌离儿面色沉凝,却是说不出来的紧张。 凌离儿看着她一脸惊惶,倒是笑了一下,道;“你说的是,是我大意了。” 她纤细的手指划过几个名字,道;“让夏部的人查查这几个人。” 她手指如同玉兰花一样指在了几个名字上,道;“特别是这两个。” 清涟看了过去。 游守心,游守礼。 “游家的两位公子……”清涟应了一声。 凌离儿漫不经心的道;“游家跟我们不和许久了,这么一些日子来,没有来寻我晦气也有些奇怪,反正看紧这两个就是了,他们也不是简单的人物。” 再说当初游守礼那个不要脸的可是绑架过自己哥哥的,谁知道他们能干出什么事情来。 她却忽然皱了皱眉,道;“让人拿笔墨来,我要给哥哥和娘亲写信。” 有些事情,还是要问问父母才能确认下来。 清涟见她一片沉稳,只是双目清澈明亮,就听凌离儿喃喃道;“当初哥哥曾经跟我说过,这游守礼是天下第一恶心之人,让我听了他的名字边要避着走,否则白白的脏了自己,哥哥从不是无故放矢的人,这游守礼一定是个坏蛋,做了我哥哥极忌讳的事情还让他知道了。” “但是当时我问过哥哥是为什么,哥哥却说我年纪小,没来由因为这腌臜的事情脏了耳朵,不肯说给我听,哼,说起来,他也不比我大上多少嘛,神神秘秘的成什么样子。” 她心中盘算,当初她是个冰清玉洁的小姑娘,自然不知道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过对于哥哥的话,却有几分不以为然——那游守礼是好是坏都跟他们没有什么关系的呀! 1054.第1054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58) 不过凌离儿倒是想起当时自己曾经在万卷楼见过游守礼一次,那时候她就觉得那人无故献殷勤有点诡异来着…… 那游守礼表面上看上去一种翩翩公子的样子,但是实际上…… 他身上有一种让凌离儿觉得很不舒服的味道。 她想了想,脸色却渐渐的白了。 清涟看着她越发黑沉的眸子和越发白的脸,心中如同揣了一只小兔子一样惴惴不安。 就看见她伸手在宣纸上写写画画。 一眼看上去是一些漫无目的词语,但是清涟伺候凌离儿久了,自然知道这是凌离儿正在思考的。 凌离儿惯常将一些零碎的思绪用词语的方式记录起来。 虽然乍看上去没什么关系也没有什么作用,但是就好像串手链一样,这些词语都是一颗一颗的珠子,然后只要一条线就能将这些东西都串起来。 所以看着凌离儿这样,清涟即便是不知道凌离儿到底在想什么,不过也不由自主的放轻了呼吸。 游守礼当初惹了凌慎之的厌烦——以凌慎之的脾气来说,即便是脾/性/不合,也不会这样明白的厌恶的一个人,那游守礼必然是犯了他极大的忌讳。 当初游守礼看着自己两兄妹的目光…… 当初那个从大佛寺里穿出去的庄子…… 当初那人掳了凌慎之…… 她脸色陡然一变,将手中的毛笔一掷,一张绝色花容,已然失色。 看着凌离儿小脸扭曲,眼眸中喷出熊熊怒火,清涟不由吓了一跳,怯怯的叫了一声小姐,就听凌离儿冷冷的吩咐道;“给我看着游守礼,让夏部专门拨个人去跟着他,然后集中所有的力量,给我查游守心兄弟。” 这种特定的盯梢,只有极少见的情况下才会使用。 毕竟这世上的人这么多,那里顾得上去盯梢一个人。 不过看凌离儿面沉如水,不过那底下却好像火山一样,似乎蕴含着惊人的怒火,倒是让清涟下意识的好奇了。 那游守礼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这样惹怒了小姐。 不过她自然不会多说,召来两个大丫头伺候凌离儿,一路出了院子,到了一处花丛,掏出来一支短笛。 以一种极古调的音节吹了一段调子,清涟就停了手耐心等待,不一会就有一个容貌普通,身材普通,气质普通,怎么看都很普通擦肩而过完全不会留下印象的青年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清涟面前。 听完清涟的吩咐,那很普通的青年又很普通的消失了。 清涟将那树上的桂花摘了些,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布袋装了,这桂花开的甚好,桂花/性/温味辛,健胃生津、散痰平肝。 而且摘些桂花来做桂花蜜或者桂花露都很不错。 她收了一小口袋,才回了院子。 将那小口袋交给一个二等丫头,道;“我瞧着外头的桂花开的挺好,先摘了些来试试味儿,若是好了,你们便是摘一些来做成桂花蜜桂花露给前头送过去。” 绝口不提自己去见了夏部的事情,只当是摘花了。 那丫头收了口袋,自去清洗桂花。 清涟悄无声息的进了屋子,就看见凌离儿正在低头抄着什么,用的是馆阁体。 她馆阁体是跟凌慎之学的,倒是也像模像样。 不过清涟却知道,凌离儿是不知道馆阁体的,总觉得太拘束了些,不过她若是心情不好或者濒临暴怒边缘,就会用馆阁体来抄书来平心静气。 那游守礼也不知道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让小姐气成了这样子。 旁边的丫头加了些茶水在龙尾砚里,细细的拿着徽墨碾磨了。 凌离儿抄的正是一篇《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 篇幅不算长。 “老君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夫道者:有清有浊,有动有静;天清地浊,天动地静;男清女浊,男动女静;降本流末,而生万物。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凌离儿一连抄了小半个时辰,脸上才渐渐的平静了下来,将手中的毛笔放下,脸上仍然冷冰冰的,却淡淡的道;“拿去烧了。” 清涟急忙将那几页纸都捏了起来,去了小厨房烧了,又端了一碗冰镇绿豆汤和几样点心过来,道;“小姐你又何必为了这些不相关的人气的这样厉害。” 见清涟这么说,凌离儿冷笑道;“你是不知道他们有多么恶心。” 看了一眼清涟,却又闭嘴不说了,拣了一片切得细细的云片糕吃了,却又觉得太腻了一些,看了一眼剩下的点心,撒了糖粉的柿饼,苏州的四味四色酥糖,还有用牛乳做成的酥酪。 也觉得没什么胃口,摆了摆手,让清涟将东西都撤了下去,只端了那绿豆汤。 凌离儿是个贪凉的,不过清涟却管束她的紧,将清涟打发去照看叶澄江的时候,凌离儿没少在绿豆汤里加冰块,不过如今清涟既然回来了,这绿豆汤却只是用井水镇过,吃起来就有些不太满意了。 不过看了一眼清涟,见她清清静静的站在一旁,凌离儿眼睛一转,道;“我记得舅妈开始送了半个香瓜来,我正让他们在井里镇着,你去让他们捞出来给我片了送来,这些东西甜腻的紧,实在没什么胃口。” 以前倒是不觉得,不过自从在江洲那些地方过习惯了,这京城的夏天就显得有些难熬了。 想起雪胜衣送来的半个香瓜,凌离儿还是有些心动。 那香瓜冰镇过后,可是又香又甜,带着一点点的凉意,一口咬下去,简直入口即化,凌离儿吃了两块,又吩咐丫头研墨。 清涟却心里暗自担心。 凌离儿虽然有些小淘气,但是气的这样厉害,却还是头一回。 以前跟凌慎之吵了嘴自己生气,也不过抄了两次清静经就好了,如今算上那开始的事情,竟然抄了快七八次了。 那游守礼到底做了什么事情,竟然将人气成了这个样子。她心中暗自惊讶,急忙去取了消火去热的金银花茶,又拿茶水做了几样茶点给凌离儿端了上来,安静的站在后面看着凌离儿在那里抄书。 1055.第1055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59) 凌离儿又抄了两轮清静经,却觉得又烦躁起来。 她虽然聪明灵敏,想起当初哥哥语焉不详的话,又想起那乞巧节上的事情,心中倒是恨不得将那游守礼活活撕了。 即便心里有几分猜测,那猜测就算只有五分也足够让她恶心了。 但是无论如何,在别人眼里,游守礼到底是游守心的弟弟,如今在朝堂上游家虽然说不上一手遮天,但是也老树盘根,这十年经营下来等闲人都不敢招惹。 而且这种污秽肮脏的猜测,即便是凌离儿心里有几分把握,没有证据也不敢随便说出来。 她抿了抿唇,倒是深恨如今哥哥不在身边,抄完手上的信笺,她却没有再抄下去。 看着凌离儿安静的坐在椅子上,清涟倒是心里一阵胆颤心惊。 比起抄书这种还算发泄出来的事情,如今凌离儿这端凝沉静的样子,反而更让人心中担心了。 那是有火气但是发泄不出来的神气,这事情只怕棘手的很。 凌离儿斟酌着写了两封信,虽然看上去没什么出奇,不过却是小时候她跟凌慎之玩过的一个小游戏,其中却另外蕴有信息,只有通过特殊的方法才能看出来中间的特殊真意。 她将那信笺折成一个特殊的样子,然后交到清涟手上,道;“这东西快马加鞭交给我哥哥,你让夏部的人亲自去。” 清涟应了一声,取了两封信退了出去。 凌离儿坐在椅子上,又发了会呆,拣了一块绿豆腐送进嘴里,只觉得满嘴苦涩,想起那个倪怡儿,倒是眼眸一闪,握了握拳头,叫道;“青黛。” 大丫头青黛就听自己小姐吩咐道;“取我的斗篷来,我要出门。” 青黛俏脸微变,道:“老爷吩咐过,这些日子小姐如果要出门,就要去跟他说上一声……” 凌离儿又握了握拳头,沉眉道;“那我要去见他。” 青黛见她眉目沉肃,这小姑娘平时笑盈盈的温和柔婉,倒是有白蒹葭的样子,此时这一身沉静肃杀的气质,倒是让青黛不由想起自己小时候曾经远远看过一眼的凌绝尘了。 到底是凌将军的女儿。 她应了一声,急忙取了一件青肷披风来,又带了两个小丫头,簇拥着凌离儿出门了。 这事情全凭凌慎之的只言片语和凌离儿的猜测,如果不是那猩红粘腻的目光实在是太过灵心,凌离儿又太过敏锐查了那座次位置,也不会猜测出这事情来。 白抒怀正在停云架下跟白瑾然下棋。 白家子弟,这棋艺,却是从小就学的。 白瑾然身为嫡长子,从小就被白修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他虽然生的清秀,但是棋风却颇为凌厉,大开大合,步步紧逼。 白抒怀不慌不忙,他素来擅长棉里藏针步步设伏,两条大龙却在中间纠缠。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小小少年眉目沉静,虽然长了一张七分像雪胜衣的脸,但是这脾气,却不知道到底像了谁。 “哦,决定了?” 听着父亲轻描淡写的话,白瑾然眼睛闪了闪,点了点头,就看见自己父亲修长的手指中轻巧的放下一枚棋子。 顿止感觉呼吸一窒,就听外头有小丫头来说;“表小姐来了。” 白抒怀扬了扬眉,道;“虽然过了七夕,这外头暑气却还热,这小丫头在外头胡走什么,可别中了热气。” 却又吩咐丫头们去取井水镇的西瓜和绿豆汤来。 同时摆了摆手,打发了白瑾然:“你既然输了,便老老实实的去抄书吧。” 白瑾然感觉呼吸更困难了。 白家的儿子,从来就没人权过。 他叹了口气,顺了片西瓜,便一脸忧伤的走了。 凌离儿一路走过来,脸色红扑扑的,倒是一双眼睛,晶莹透亮,黑亮的宛如黑珍珠一样,带着无比的生气,透亮极了。 不过白抒怀却知道,这种眼神,倒是像了白蒹葭。 只有气急的时候,眼睛才这样明亮晶莹,只是不知道这小姑娘好端端的,怎么会气成这个样子。 “大舅舅。” 看见白抒怀,凌离儿总算是冷静了一些,靠着一旁的石凳坐了,看见桌子上的残局,倒是忍不住心中一动。 白抒怀抿了口茶,道;“天气这样热,你有什么事情跟丫头说一声就是了,何苦这么跑一趟,若是受了暑,还有你的苦头吃。” 他虽然看不惯凌绝尘,但是对于妹妹的女儿还是极疼爱的。 凌离儿摸到了一颗棋子,却忽然笑道;“不过是有些事情,想要与大舅舅探讨一二罢了。” 白抒怀听出她语气里的慎重,将茶盏放在一旁,道;“能有什么事情让我们的小离儿这么/操/心的。” “大概在几年前,我哥哥曾经对我说过,那游守礼乃是这世上第一恶心之人,我就想知道,这游守礼到底是做了什么腤臜事情,竟然惹得哥哥这样恼怒。” 凌离儿看着左右无人,也不掩饰。 这些年来白抒怀跟游守心同朝为官,后宫里凌纤纤跟聂淑姬各有盘算,前头白家跟游家也是平分秋色。 凌纤纤当初听了白蒹葭的话,不争为争,倒是紧闭后宫,借口六皇子身子不好,将心思都放在了孩子身上,乍看上去虽然聂淑姬占了上风,但是凌纤纤却站着皇后的位置,虽然风头不比聂淑姬,却看着那刚入宫的美人儿,跟聂淑姬各展心计手段,虽然不能将聂淑姬打压下去,但是也给聂淑姬添了不少堵。 凌纤纤才总算是明白了当初哥哥所说的话,心中暗自明白过来,只是安安静静的做一个看上去‘不受宠’的皇后,谨言慎行,让人挑不出错来。 你爱宠着别人就宠着去,那可是现成的挡箭牌。 前朝自从当年白抒怀接了恩科的事情就跟游家闹的有点不忿——当初游惊鸿可是颇看重这个位置的。 说起来游惊鸿跟白抒怀,也是天生的冤家对头。 当年游惊鸿跟白抒怀,都是连中二元,游惊鸿踌躇满志,一心要再中个状元拿个三元及第,少年状元扬名立万,春风得意马蹄疾。 1056.第1056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60) 结果游惊鸿的确是少年状元扬名立万,春风得意马蹄疾了,只是那少年状元却不是他,硬生生被白抒怀抢了状元不说,夏行知虽为探花,文章学识却没有半点不如他,一时倒是白抒怀在上,游惊鸿与夏行知并称。 夏行知后来几年跟了闻人德纯不提,这白抒怀却处处压了一头,无论是学识手段心机身份,是半点也不差的。 后来自从科举案后,更是被白抒怀夺尽了光彩。 这运气比不上别人,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只是这中间,二人如今在朝堂上也各自占据一方,各自也继承了家族中的势力,倒是经常斗来斗去。 不过对于这种,新帝还是喜闻乐见的,不但没有说什么,反而更是经过一些手段。 对于皇帝来说,权臣不合总比勾搭一起来的好的多。 对于彼此家中的事情,倒是也有几分了解。 听凌离儿这样说,白抒怀倒是皱了皱眉,拣了一颗棋子在手中把玩,道;“游守礼?那个出身之时天生异象那个?” 凌离儿道;“大抵是吧。” 白抒怀把握着手里的棋子,道;“慎儿还跟你说了什么。” 凌离儿道;“哥哥也没说什么,不过这次在露香园遇到了游守礼,他有些举措,不太妥当。” 她既然这么说了,白抒怀也不会追问下去到底是那里不妥当。 不过却是眉毛一皱,就听凌离儿道;“我又想起哥哥曾经说过的话,一时好奇,方才来问上舅舅一句。” 白抒怀看着眼前的小小少女,当初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如今不过是近四年不见,已经从粉妆玉琢的娃娃变成了风流袅娜的少女,只是眉目间一片天真娇憨,纯洁如白梅花的积雪。 他冷笑了一声,道;“既然是腤臜的事情,我就不说来污你耳朵了,不过是些纨绔子弟无事寻欢作乐的,你不必在意,外头那些人,不比我们家风严谨,边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家里带,那还是好一些,还有一些……” 他顿了顿,轻描淡写的道;“总有一些人,家里腤臜的很,平白说的污了人的耳朵,你记得听你哥哥的话,离他远些便是。” 凌离儿皱了皱眉,道;“当年我哥哥失踪,似乎跟这游家的人也有些关系……”她当初在万卷楼也是见过游守礼的,觉得纨绔了些,而且…… 她心念一动,看像白抒怀,见他双目清澈,但是身上却透出一缕冷意来。 她想了想,便抿了抿唇,不再说了,只是道;“舅舅,我知道了。” 白抒怀点了点头,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他看着桌子上的棋局,将手里的棋子下了下去,道;“这些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素来被称赞为如玉君子的青年声音里难得的透出几分狠意。 虽然白抒怀没有明说,但是凌离儿还是得到了几分想要的东西,她心中早预料了七八分,不过只是笑道;“这游守礼既然入仕了,那御史们怎么就没弹劾他呢。” “怎么没有。”白抒怀轻描淡写的道;“不过今上说他年纪尚小,既然有游惊鸿和游守心,也不求他能做多少事情了,只要能够好端端的不惹事就行了。”他对于游守礼倒是不是很关心,只是记得是个爱美色喜欢厮混内帐的家伙。 这种人,京城里多的是,家里娇贵着,人生无非就是吃喝玩乐嫖赌几件事情,身上有清闲的差事,若是要管,那里管得过来。 白抒怀记得,还是多亏了这游家到处吹嘘游守礼出生时候的天生异象。 不过听凌离儿这么说,白抒怀眼眸却陡然一冷。 平时游守礼这种人,是完全入不得白抒怀的眼睛的,不过听凌离儿这么说,倒是要关心关心了。 他手上拿着棋子,眼眸却一片森冷。 轻风吹过,带来一阵紫藤花的淡香,紫色的花瓣随着风向,簌簌的落了一地。 看来是要让御史处的人,多看一看这游守礼了。 他知道凌慎之并不是空穴来风的人,既然这么说了,那游守礼…… 狗改不了****,若是你情我愿倒也罢了,但是竟然敢将主意打到他们家里人的身上,就要有承担被报复的勇气,想起那个不中用的东西,白抒怀却抿了抿唇,心里冷笑一声,他竟然不知道,游守礼那家伙,竟然将主意打在了凌慎之的身上,他让人唤了丫头上来,道;“让厨房多做一份桂花山药给表小姐送去。” 吩咐完了之后,却又看着眼前的棋局。 凌离儿回了院子里,却平静了许多。 这一路走来走去,还是有些热,她一边任由人解下头发,一边吩咐道;“去让厨房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她倒是深切怀念起昆云和江洲来。 昆云一年四季温暖如春,不如京城炎热,而江洲本来就掩于湖泊之间,自然是十分清凉,夏日的时候,还有各种画舫船房,在上头住着,可是十分风雅又消暑。 凌离儿一边卸下头上的钗环,一边暗自琢磨,自己要不要找个理由去外头的避暑庄子住上几天。 只是如今这种情况,长辈是定然不准的。 凌离儿叹了口气,这种时候,就只能熬着了。 她能做的都做的,剩下的就只能看时间了。 叶澄江和白抒怀,都不是会让她失望的人,他们从某些方面来说,同样的可靠。 这两个人只要上了心,那游守礼总是不能这么浑水摸鱼的过好日子了。 她如果没猜错的话,剩下的日子,她只要等就可以了。 等到最后的结局。 她眉目清冷一片,就听丫头青黛道;“方才游家老夫人送了帖子来。” 游家夫人? 看着手里精致的拜帖,凌离儿道;“清涟,念。”清涟打开帖子,却游家老夫人新得了几两茶叶,说是极好的,听闻她母亲素来雅致风柔,请她上门做客的帖子。 她微微一笑,虽然说前头争斗的厉害,但是后院的事情…… 这位游家老夫人也是个长袖善舞的可人儿,调/教了游翩婉游翩柔这么一对姐妹的可人儿——凌离儿笑吟吟的道;“这样啊。” 1057.第1057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61) 游家老夫人下帖子,放在别的地方,也是极有面子的一件事情。 游家老夫人,可是当今皇上生母的嫂子,今上的亲舅母。 不过这些年来她却很少出面,只是游家游翩婉那一对贵女,都是无不赞叹的。 听说游老夫人给凌离儿下了帖子,有那自以为聪敏的,边笑着说;“这老夫人听说凌大小姐才貌都是一时之选,这是不服气呢,我瞧着是要跟二小姐比划比划。” “那能呢,我可听说了,那游老夫人的心尖尖还没正室呢,我瞧着只怕将这主意打在了凌大姑娘的身上。” “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只可惜当年凌夫人生龙凤胎的时候伤了身子,在昆云养了好久才见好,凌小姐也陪伴母亲不怎么住在京城里,才让他们得了张狂的机会。”说话的人眉目间带着不屑。 如果当初不是白蒹葭生产伤了身子去昆云养胎,雪胜衣嫁人之后也深居浅出,闻人素微没了两位挚友,也是心灰意冷只在宫里过自己的日子,那里轮得到这游家在京城里张狂。 而且对于游家,京中贵门还是有很多看不上的。 当初游皇后让游家韬光养晦,倒是极有远见又极为聪敏的做法,只是那家中底蕴到底不比这些百年氏族。 别的不说,那将游皇后的小妹妹抱走这种事情,是个聪明的也做不出来。 虽然阴差阳错成了和聂政的一桩婚事,但是也能瞧见中间的几分残酷和混乱了。 只是当初跟游皇后站在一起的游家大哥已经死了,这位游家老太君,却是有那么一点糊涂的。 这中间说起来,又有一点关系了。 当年游家大哥在带着众人隐退之后,意外的救了一个被人调戏的卖鱼女,当年游家大哥已经是快五十的人了,却保养得极好,生的十分英俊沉稳,倒是透出一股跟普通年轻人截然不同的沉稳斯文来。 只是当年游家大哥早有正室,只是数年都没有所出,不过这渔女也是生的跟梨花儿一般惹人怜爱,一个快五十的人,却有花朵儿一般多情的少女一心一意的爱慕着自己,游大哥也把持不住,便将那渔女去了回来做了妾室。 后来渔女生了一个儿子,游大夫人先去了,渔女也是个有手段,没多久游大哥心伤爱妻之死,短短三个月也跟着去了,临终前被渔女哀哀求着将那庶子记在了大夫人的名下充作嫡子,又继承了游家的诸多家业。 游家说起来,也是个尊老爱幼的,是个极讲究道德又要面子的,遇到这渔女这样一言不合就开哭嚎你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人,也实在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当初虽然有些厉害手段的,但是因为游皇后小妹妹的事情和隐退的事情,都被游大哥亲手收拾了,剩下的一些都说得上/性/情温和。 见渔女这样一哭二闹三上吊,又忌讳着她是游大哥留下来的遗孤,倒是拿这渔女束手无策,自从游大哥去了之后,这渔女便借着游大妾室的身份,虽然年纪不大,却一跃成为了游家最老最尊贵的人了,自从这渔女掌了这游家的事情后,这游家上上下下的,就开始胡闹了起来。 别的不说,那游守礼出生之时天生异象,若是个有见识的,便知道将这事情掩盖起来,免得召了这皇家的忌讳。 这渔女却十分得意,四处宣扬,将这孙子也爱若/性/命宠越性命,要什么给什么。 如果不是看着关系特殊和那游守礼是个不成材的,这游家也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这渔女姓丁,便人称丁氏,只是她自忖如今已经是游家身份最高辈分最高的人,就是皇帝也要叫自己一声舅母,便只允许别人叫她老夫人。 这老夫人自从进了京,因为她辈分极老,一般人都不放在眼里。 听完清涟的话,凌离儿却立即掩面咳嗽了两下,道;“哎呀,这真不巧了,我这一路回来,似乎受了些热气,有些中暑了,你让下头的人给我熬点儿消热祛暑的汤药来。” 清涟很自然的将手里的帖子放到了一旁,道;“只是不知道小姐要吃甜的还是咸的。” “当然是甜的。” “那奴婢就去准备了。” 天色还没黑,凌家小姐受了暑热的消息就暗暗的传了出去。 当然对于游老夫人送来的帖子,凌离儿还是很委婉很抱歉的让清涟代笔写了一封回信,自己身子不适,连起床都很困难了,更别说出门了,你看连这封信都是清涟代笔的。 这种天气,才不想出门呢。 正好借了这机会,乖乖的窝在这床上。 这屋子是旧日她母亲住的,冬暖夏凉,自从她回来住宿之后,又格外清理收拾了。 那床铺上铺着蔑竹席,床帐处却挂着一块澄水帛。 就是凌纤纤给的那一块,虽然不大,却让凌离儿欢喜极了。 这种东西,在别的地方也许没有什么作用,但是在这种时候,可以说是在再好也不过了。 一阵阵清凉气息从澄水帛里透了过来,让凌离儿好像居住在水乡泽国一样,似乎从这酷热的天气中脱离了过去。 看着凌离儿这样子,白老太爷看着她一副软绵绵无精打采的样子,倒是笑了一笑,回头让人从仓库里又寻了一块澄水帛出来,倒是比凌纤纤给的那一块还要大上许多,足以充作床帐了。 凌离儿倒是有些不好意思,问白瑾然和白琳琅都有了吗,白老太爷笑道;“那两个孩子可习惯这天气了,没你这样娇气。”看着小女孩儿吐了吐舌头,倒是想起自己的小孙女儿,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你在江洲住惯了,不习惯这天气也是正常的,瑾然和琳琅都不怕热,你放心便是。”又皱了皱眉道;“你不想去不去就是了,又何必传出自己病了的消息,这样白白的诅咒自己那里好。” 凌离儿垂目听训,老人说话,小孩子还是不要随便//插//嘴,她看着手上的一块玉佩,也是白老太爷给她的,听说冬暖夏凉,果然奇特不说,放在身上,竟然能够感受到一阵清淡的冷意从里面传了出来。 1058.第1058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62)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月色从窗外洒了进来,宛如水银一般洒落一地,幻月银纱,银光素裹了整个世界,这样的夜里连蝉鸣都早已经听不见了,越发显得格外清幽。 自从凌离儿托病拒绝了游老太君的邀请后,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抱着那块澄水帛和曾外祖给她的一块冰玉过日子,总算是从以前那悲催的日子里熬了出来,心情别提多好了。 没事写写字弹弹琴,跟白瑾然下下棋,跟雪胜衣白琳琅一起画画花样子,然后白琳琅还给凌离儿做了一个很可爱的小荷包,上头绣着两只蝴蝶,白琳琅还指给凌离儿看,说两只蝴蝶是自己和凌离儿。 将凌离儿欢喜的,这几日都在描着花样子,琢磨着给白琳琅做个小香囊,这几日好不容易定下了花样,又去寻了料子过来,总算是开工了。 日子倒是过的十分充实饱满,至于外头游老太君被拒绝后是什么反映,凌离儿就懒得/操/心了。 就像曾外祖说的,这些大人的事情,自然有大人去/操/心,跟他们这些小孩子没什么关系,既然这样,小孩子凌离儿就专心装病了。 这种天气,她可不想东家长西家短的来来往往,说不准外头跑来跑去,自己就真中了暑生病了呢! 吃了立春不知道多少调养身子药膳的凌离儿表示,自己一点都不想再吃药了。 至于外头所说的,凌大小姐已经病入膏肓,离死不远这种事情,凌离儿抱着莲蓬吃的正高兴的时候,听着那丫头当作笑话讲给她听,倒是笑的打跌。 “夏部的人说这是游家老太君的手笔。”清涟悄声对凌离儿道。 那游家自觉丢了大面子,免不得用些不入流的手段, 凌离儿倒是不以为意,只是笑吟吟的道;“如今倒是免了我许多功夫。” 她说着便吃了一枚莲子,将其中的莲子芯剥了出来,放在一旁准备让清涟做茶。 她自从回来后,倒是有很多说不上熟悉的人来下了帖子,她推来推去的也嫌麻烦浪费功夫,还要琢磨怎么说话找什么理由,如今这样只要跟门房说一声就可以了,倒是帮了她不少忙。 清涟将床头的澄水帛收了起来,这东西虽然寒凉,但是若是睡着了还盖着这些东西,却对小姐的身子不好。 凌离儿倒是睡的很好,只是肚子上搭着一小块薄被,白生生的胳膊跟腿儿都露在外头,黑色的头发如同海藻一样披散,倒是越发显得那肌肤宛如白玉一样,莹莹月光下,甚至散发着美玉一样淡淡的光泽。 清涟收了东西,将澄水帛泡在了一旁的井水里,又将身边的东西收了,才去外头的碧纱厨里睡了。 除了清涟外,还有另外一位丫头雪绮,早已经睡了过去,看着雪绮那睡的乱七八糟的样子,清涟微微一笑,靠着一旁坐了,黑暗里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嘴巴,她狠狠的咬了一口,心中发闷,又急又慌,却颈脖处陡然一疼,眼前瞬间一黑。 却拼命的朝着一旁撞了过去,边将一处摆件撞歪了,来人却眼疾手快,捂住清涟的手松开便将那摆件捞在了手里,另外一手也死死的拽住清涟,不让她倒下去。 来人下手极准又狠,这一下就让清涟晕了过去,将清涟放在早就已经被打晕的雪绮旁边,来人抿了抿唇,轻手轻脚的朝着屋里走去,刚走了没两步,就听到了小姑娘咕哝着撒娇的声音;“清涟,怎么啦?” 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几分困意,不比平时的端庄持重,软绵绵娇怯怯倒是透出几分慵懒的气息来,宛如一只大猫,懒洋洋的舔着爪子,却让听的人脊椎一麻,暗自庆幸这丫头在外头不曾这样说过。 刚才那灯盏歪倒的声音,到底还是将小姑娘惊醒了一点。 抿了抿唇,想了想,开口道;“一时不小心碰到了东西,没事。”竟然跟清涟的声音有八分相似。 “哦。”小姑娘倒是没想那么多,翻了个身,咕哝道;“你记得拿药擦擦啊,可别碰着了,呵……好困……清涟,过来给我倒水。”却又睡了过去。 夏日炎炎正好眠,做别的什么都没气力,但是如果睡觉的话,还是很不错的。 来人顿了顿,将那摆件收好了,扫了一眼精致的屋舍,这屋舍里的家具,都是依据房间打成的,格外的精巧玲珑,处处透着风雅精致的气质。 他很快就找到了桌子上的茶水,倒了一杯水,却跟平时喝的茶不怎么相同,透着淡淡的药气。 皱了皱眉,果然是病了吗。 想起这街上的传言,脸色不由更难看了几分。 真的……病得这样厉害了么。 伸手倒了一杯水,端到床边,道;“我……奴婢将水……” 小姑娘正面朝墙壁睡着,露出一片雪白的背部,倒是白的跟雪一样,又莹润的宛如上等的象牙玉石,倒是让人心中微微一怔,不由一惊,心中倒是乱了几分。 就听小姑娘咕哝了两声,娇声道;“你来喂我。” …… 说着总算是懒洋洋的翻过身来,只是挣扎着半坐了起来,眼睛仍然没有睁开,一张小脸在月色下格外的清幽惑人,倒是好像那聊斋里走出来的妖精,一举一动都是天真而慵懒,但是却偏偏充满了不可自知的诱惑力。 这丫头……!怎么这样没有警惕心的,这样懒洋洋的样子,如果不是自己,不知道会被谁占了便宜去! 心中不知道从那里产生的怒火,就听那小姑娘疑道;“清涟?” 他抿了抿,看见旁边有一个小勺子,取了握在手里,方才走到床边,只见眼前小姑娘懒洋洋的闭着眼,只是樱桃初绽,张开了淡粉色的唇瓣,宛如桃花一般,让人看着不由自主的就心里发紧喉头发干。 伸手舀了一勺水,正凑到小嘴边,那唇色湿润,更是让人心猿意马。 小姑娘眼睛却陡然一睁,伸手抓住眼前的手,本来随便放在一旁的小手捏着一支尖锐的簪子就朝着那手上戳了过去,月下那簪子上头却散发着莹莹光泽,眼睛清澈明亮,哪有半分迷糊,“/淫/贼!咦,怎么是你!” 1059.第1059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63) 少年站在床边,穿着一身普通的青衫,虽然没有烛火,但是月光却将他身形勾勒了出来,下巴的线条流畅完美,却隐约透出几分冷硬无情来,他一只手端着碗,另外一只手还握着小银勺子,却已经反手握住了凌离儿抓簪子的手,看那簪子的颜色就知道是经过淬炼的,不知道上头到底是毒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我却不知道,叶督主什么时候做起了这种偷鸡摸狗的把戏!” 凌离儿眼眸一冷,看着眼前的少年,心中却飞快的开始盘算。 她那簪子是防身用的,平时都藏在枕头底下,自从叶澄江应了第一句话起,她就感觉不对了,所以故作无知的将人引诱到身边就求一击必中。 来人既然已经摸进了自己的房间来,叫嚷起来对自己没半分好处,不过这些护院也真是没用。 不过一看是叶澄江,凌离儿倒是不说话了。 不能怪队友没有用,只能怪敌人太高端。 她因为嫌热,又是在自己家里,平时防身的东西也没两样,被来人制住后,,心中正暗觉不好,结果却惊见来人竟然是叶澄江。 少年的脸色微红,看着眼前元气十足的小姑娘,眼眸闪了闪…… 听着小姑娘质问的声音,从来至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叶督主略略的有些狼狈。 竟然一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凌离儿也狐疑的看着叶澄江,眼中充满了打量和思索,然后瞬间倒是把自己吓了一跳,脸色沉重的道;“莫非……是我犯了什么案子!” 她虽然淘气了点,但是还算老实啊! 不对,南北镇抚司据说最擅长无事生非,难道是自己联合觉空偷菩提花的事情被发现了! 但是那是昆云的事情,京城的手不会生的这么长吧! 自己明明是个乖巧可爱的守法公民啊! 但是对面可是南北镇抚司啊! 凌离儿莫名的有点慌。 她可不想去诏狱。 听凌离儿这么说,又见她脸色沉重,叶澄江抿了抿唇,道;“你没事。” 他的声音,竟然让凌离儿一时听不出来到底在表达什么。 不过却下意识的拍了拍胸膛;“好好好,没事就好。” 跟南北镇抚司牵扯上关系,不管什么事情都不好。 没事最好了! 等等! 凌离儿脸色沉重的看着将脸微微扭到一旁的少年,甚至还能看见少年脸上若有若无的淡淡的晕红。 ……!!!!!! “!!!!!!!!!!!!!”凌离儿伸手就将枕头摔了过去;“你给我滚出去!!!!!!” 她贪图凉快,又知道半夜的时候清涟为了她的身子必然会将那澄水帛收回去,所以身上只穿了一件精致的肚兜和淡绿色轻纱小衣。 摔了枕头,将开始嫌热掀到一旁的薄被立马扯过来将自己包了个严严实实,连下巴都裹了进去跟个毛毛虫似的,一双明亮的眼睛十分警惕的看着叶澄江,这种时候,也顾不上嫌热了! !!!!! 叶澄江面无表情的将那枕头抱在手里,看着小姑娘红的厉害的脸,心中不由乱跳了两下,只感觉脸上也微微发烧,将脸扭到一旁,道;“我……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你放心。” 他从来能言善辩,说起律法来便是那最擅长弹劾的御史也只能甘拜下风,此时却难得结结巴巴了起来。 不由咬了咬唇,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糊涂了。 这小姑娘的闺房,是能随便乱闯的吗? 他是真的担心。 外头说小姑娘病的厉害,只怕是命不久也,他让同水带了药材来打听,结果在门房被打发了回去,一时心里也是急糊涂了。 他家跟凌离儿家里,也没什么太好的关系,若是他母亲或者姐姐还在,自然可以上门探望,但是却偏偏都不在了,那丫头的身份又太低,想要问上一句都不冷不热的。 这后院里他又没有关系不错的女眷,打听了一点儿,都是小姑娘闭门谢客,谁都不见,似乎病的极为厉害。 他心中担心,本来只想着来看一眼这小姑娘到底怎么样了,却不曾想到遇到了这种事情。 倒是一时气氛微妙的尴尬了起啦。 虽然叶澄江说你放心,但是凌离儿一双露在外头的眼睛眨了眨,裹在被子里的身子早已经粉红了一片;“清涟他们呢。” “只是打晕了一下。” …… 凌离儿顿了顿,道;“还请叶督主去外头等候片刻,容我换了衣服再跟你说话。” 说到衣服,到底有几分咬牙切齿。 叶澄江也尴尬的很,他不擅长跟女孩儿相处,那里知道这上门来竟然就碰到了这样香艳的情景,眼眸闪了闪,却低声道;“离……凌姑娘你放心,今天的事情,我是不会说出去的。” 却大跨步的扭身走了出去。 凌离儿看着他走了出去,才把自己从毛毛虫的状态里解放了出来,开始的时候倒是不觉得,此时身子都透着桃花一样的粉,也不知道是被热的还是别的原因。 她平时再怎么机敏应变,此时却是哭都哭不出来了,早知道就应该听母亲的话,不应该嫌热就穿的这样单薄。 还好来的是叶澄江…… 等等,什么叫还好! 小姑娘面色一沉,说不出来的难看,将手上湖绿色的罗裙扔到了一旁,左右张望了一会,拣了一条桃花云雾烟罗衫出来,正要穿在身上,却陡然脸色一变,心里怒道,这来的不知道什么登徒浪子,自己还拣什么好看的衣服,真真是中了什么邪了! 她怒气冲冲的将手上的烟罗衫扔到一旁。 她这边生的不明火气,叶澄江却浑然不觉,他坐在桌边,想起那粉嫩雪白的娇躯和宛如白藕一样的胳膊腿儿,倒是脸色微红,感觉脸上微微发烧。 心里暗自责备自己这事情做的实在孟浪了些,这女孩儿的身子,他也是见过不少的,想要诱惑他的人实在是多不胜数,办案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将那些身材妖娆火辣的女子往他身边送,只求他下手能够稍轻一些,他都是心若冰清,波澜不惊,做出这种事情的,反而企图贿赂朝廷命官,罪加一等都不给辩的。 1060.第1060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64) 凌离儿虽然清丽绝伦,但是她毕竟年纪还小,身段只能说是纤秾合度,比起那些妖孽娇躯,实在是纤弱,但是偏偏就是这么一具身体,却在那死水一样的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叶澄江抿了抿唇,对于自己今晚的事情,后悔自己心急失礼之余,却有着一丝说不出来的微喜,只是脸上却感觉越发烧的厉害了,急忙将桌子上水倒了一杯,全灌了下去。 脚步轻巧,只见那少女头发只是随意的用一条青丝巾束了,懒懒的垂在胸前,穿着桃花云雾烟罗衫,下头系着一条月笼梅花百水裙,腰间扎着一条素白丝罗,越发显得腰肢纤纤几乎要折断了一般。 虽然是很普通的打扮,但是却透出一种少女的娇俏美好。 看在那里露在外头的纤纤玉指,叶澄江心头一热,又扭过头去,将茶喝了下去。 “叶督主半夜来找我,莫非倪姑娘的案子有了进展?”凌离儿定了定神,假装开始的事情没有发生过,尽量冷静的开口。 叶澄江看她从容镇定,虽然眉角眼梢微微有点绯色,心中莫名的又生起了一点难言的失落酸涩之意。 不过他很快就将这事情抛之脑后了,既然凌离儿这样说,他也自然会顺着她的说法。 叶澄江点了点头,道;“有消息了,人被藏在安竹山庄。” 看着凌离儿面色清淡,他就开口解释道;“多亏了你的小鸟,那安竹山庄是外头的一个小庄子,不过人还没救出来,我去暗自查勘过,虽然将那那姑娘劫走了,但是背后的主谋还是没有出现。” 他们动作还是很快,不过两三天的功夫,风头也没有过,那主谋还来不及对倪姑娘下手,不过这边也在安静的放长线钓大鱼。 “看样子,你们很熟?”敏锐的察觉到了叶澄江的话意,凌离儿开口道。 “嗯,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无谓他们吗?” 无谓,便是叶府里那些小厮的名字。 虽然别人眼里都是冷硬无情,但是从某些方面来说,叶澄江还是很细心的人。 比起似水那些小姑娘的名声,男孩子总是好一些的。 “你的意思是,这劫走倪姑娘的人,跟以前残害无谓他们的是一拨人?”凌离儿闻弦音而知雅意,立即借口道。 叶澄江点了点头,道;“我当时看见那案发地点就觉得有些眼熟,当初那群小孩儿里,也有家里比较豪富,配有护卫的,那手段简直一模一样,只是倒是有些奇怪,那倪姑娘已经十五了,以前那人掠走的孩子,都不过八九岁的,最大也不过十一二岁。” 那背后的黑手,却是最喜欢那些娇嫩可爱的孩子了。 这种扭曲的恶人,叶澄江也见过不少,有些人就是喜欢折腾那些粉嫩娇柔的孩子,看着尚未长成的身躯在自己身下哀叫,所以这次虽然下手很熟悉,但是叶澄江心里还是有一丝疑惑的。 这种扭曲的人不会轻易的改变嗜好,怎么会忽然劫走了十五岁的倪怡儿,让他心中甚至有几分怀疑,这下手的跟以前的人,会不会是同一批。 只是虽然出身娇贵,但是经历了那种事情后,显然已经被家里舍弃了。 别的不说,即便是女孩儿家里肯认人回去,但是经历过这种事情,如果那女孩子还活着,却对自家剩下的女孩儿名声都不好了——有些人,就是喜欢指指点点那些有的没的,比如你怎么不自己以保贞洁名声,你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个世界上之类的……巴不得别人死了才高兴。 虽然被叶澄江救了出来,但是也无路可去,在叶澄江府邸里,还算是能保下一点/性/命。 那倪怡儿好的是家中只有这么一个女孩儿,叶澄江又救的及时的话,如果能够施展手段,凌离儿抿了抿唇,道;“我却有一句话想要给叶督主说……能不能为那倪姑娘谋划一个舍身置案的名声,否则……” 否则就算是家里人照样护着这小姑娘,只怕四处的流言蜚语也足以逼死人了。 叶澄江微微一愣。 他虽然心思缜密,但是毕竟是男子思维,只想着破案办案,虽然因为同情那些受到虐待凌/辱的孩子们,但是也没有想到这些,心里只是为倪怡儿有些惋惜。 不过……看了眼凌离儿的眉目,道;“离儿……姑娘倒是细致周到。” 就听眼前少女缓缓的道;“说起来,那倪姑娘或许是因为我的缘故遭了这无妄之灾。” 叶澄江一震,看着眼前少女精致的眉目,已经褪下了最初的迷糊和羞涩,少女此时宛如冰湖一样的眼睛却像极了她的父亲。 “或者,我有一点儿线索。”凌离儿淡淡的道;“你看,那倪姑娘的眉目,是不是跟我有几分相似。” 哐当。 滑腻的脱胎白瓷杯顿时拿捏不住,从少年修长的手指里掉落了下来,跌个粉碎。 少年脸色煞白的看着眼前秀美的不似凡人的小姑娘,嘴巴张合了几下,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对于人的容貌和声音,只要听过见过一次,就会记住,那倪怡儿虽然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没有往心里去,但是那张颇为模糊的脸跟眼前的小姑娘一比,果然眉目间还是有几分相似。 小姑娘慢慢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条斯理的道;“你看,捉不到正品,只好找个相似的先放着。” 虽然声音平缓,但是双眸却是说不出来的清冷,嘴角却诡异的带着一丝笑意;“叶督主,如果这背后的人,权势滔天,有着强大的势力,你还会查下去吗?” 毕竟失踪的人,再大也就有限,如果是那些惯常谄媚奉承的人,自然会不动声色的将事情压下去。 讨好了上头,随便漏点东西出来,也足够让下头的人过上很好的日子了。 叶澄江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她双目清澈明亮,比外头的月光还要清幽动人,引人沉溺了下去,她静静的坐在那里,倦眼清眸,桃红色的袖子下探出白玉似的小手,腕子上套着一只水头十足的翡翠镯,宛如一副时光静谧的水墨画;“如果背后是游家的话,你还会查下去吗,叶督主?” 1061.第1061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65) 这个案子,既然已经查到了倪怡儿的所在,只要将那庄子里的人直接就地正法还是斩首示众都没有什么打的 这事情,就算是了解了。 倪怡儿被救了出来,那劫掠的狂徒全已经正法,这桩案子,也可以完结的完美无瑕。 招惹上游家,若是想在这官场上走下去,可就没那么容易。 看着眼前的叶澄江,凌离儿若无其事的放下手中的茶盏,笑的云淡风轻。 “我查的是案子,不是他背后的人。” 叶澄江看着眼前的少女,一字一顿的道;“不过我倒是要谢谢你,给我提供了线索。” 凌离儿看着眼前的少年,倒是微微一怔,却微笑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虽然不能跟你一样在外奔波查案,但是为了这世上的安宁,总是能做一分想做的。” 她却又云淡风轻的道;“其实我前面都是猜测的,这南北镇抚司的案子,跟我一个闺中女儿可没什么相关。叶督主若是觉得有趣,便当我胡说听上两句,若是没什么,也就这么过去了。” 她又顿了顿,看了一眼萝叶澄江,笑盈盈的道:“现在正事说完了,我们还是好好的谈一下——半夜三更的,叶督主到底有何指教?” 叶澄江本来正在假装无事的喝水,乍然听得这话,却差点倍呛到了。 一抬眼,就看见少女一双眼睛如同白水银里面养着的黑水银一样,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 那眼中,满目温柔,浅笑盈盈,却俨然只有一个人一样。 他扭过头去,耳根却悄悄红了;“我听说凌大小姐你病的厉害。”他咳嗽了两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来,道;“我有一粒以前乾元道长送给我的灵药,想着或许有用,就给凌小姐送了过来。” 那瓶子通体碧绿,不过两个指头大小的绿葫芦,,看上去却格外小巧可爱,简直好像一个工艺品一样。 凌离儿看着叶澄江,却哦了一声,又微微一笑,道;“说起来,我正准备找时间去跟叶督主说点事儿,如今叶督主既然在这里,我也正好说了。” “当初七夕的时候,我有两个磨喝乐被叶督主取了去,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却是阿莹送给我玩儿的,还请叶督主若是没用了,就送还我。” 阿英?阿影?阿鹰? 叶澄江飞快的这家中名字里带着ying字的少年儿郎从脑海里过了一遍,凌离儿说完了话,又等了一会,他才面无表情的开口;“不好意思,丢了。” “……” 凌离儿一双妙目看着一脸冷漠的叶澄江。 应该说不愧是叶督主吗,竟然能够脸不红气不喘的胡说八道。 凌离儿虽然也经常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但是如今看着叶澄江这样子,倒是有些默然了。 “本官看那磨喝乐倒是有几分精巧,所以拿来赏玩一二,既然不小心弄丢了,回头再送你一套就是。” 叶澄江很快下了决定。 无论哪个阿ying到底是谁,那两个磨喝乐他是不打算还回去了。 …… “不过是磨喝乐这种小东西,叶督主既然不小心弄丢了,那就算了。”凌离儿婉然一笑,十分善解人意。 叶澄江道;“既然不小心弄丢了,自然要赔给凌小姐的。”他倒是十分坚决。 凌离儿笑道;“叶督主既然送了药来,也足够了。” “那药是谢你给的线索的,跟这磨喝乐没什么关系。” “叶督主不必如此在意。” “既然丢了,本官自当十倍偿还。” “……”看着眼前的少年一脸坚决,凌离儿幽幽的叹了口气,“天要亮了。” 怎么忽然说道这种话题上了? 叶澄江正心里列了许多办法,想着要说服这少女收下他送的东西,但是却陡然听到这么一句,还有一点意外,一点懵懂的看着凌离儿。 倒是难得的天真娇憨。 凌离儿嫣然一笑,指了指外头;“再过一会儿,就有丫头送水来了。” 叶澄江抿了抿唇,才想起自己是半夜偷偷爬了别人小姑娘的闺房,不由脸色涨成了一片红布,顿时有几分狼狈。 凌离儿看着满脸通红的叶澄江,倒是心中暗自偷笑。 能够见到叶督主这样神情的人,只怕是只有自己了吧。 她看着眼前的青年,微微一笑,微微上挑的眼角带了几丝天然的风情,眼波流转,莹然如玉,却带着不自只的诱惑。 少年只觉得呼吸一紧,定了定神,才道;“今夜是在下失礼了,他日……凌小姐如果有什么吩咐,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吗?”摆弄着眼前精巧的小葫芦,凌离儿眉眼弯弯。 听说这叶督主虽然话不多,但是却是一言九鼎的人物,自己能够得到他这么一个承诺,不知道这京城里有多少人要羡慕了。 她只是看着那少年的眉目,就忍不住说上两句,看着那沉静持重的少年,露出某种窘迫和狼狈来——从某些方面来说,叶澄江跟凌慎之有些相似的,她从小到大,就习惯见缝//插//针的这么折腾凌慎之。 却没有想到这法子对叶澄江也有用。 不过呢…… 凌慎之这样惯着她,是因为她是他的嫡亲妹妹,很长一段时间里,是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感情深厚,非比寻常。 而叶澄江这么一个位高权重的督主…… 凌离儿将那个小碧玉葫芦举了起来,捏着那一缕红色的丝线,眼中盈盈一片,却露出若有所思的笑意。 “小姐。” 清涟看着一脸淡定的另类日,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不由脸色一沉,多了几分慎重。 不过看见凌离儿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抿了抿唇,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浅浅的道;“小姐手上这个小葫芦,倒是有几分精巧。” “那里说的上精巧,玉不好,手工也不好。”凌离儿虽然说的嫌弃,眉眼间也是笑着的;“不过是顽儿罢了。”说着从袖子里取了个小荷包出来,将那小葫芦塞了进去,才浅笑道;“那外头有什么热闹,你说给我听听。” 1062.第1062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66) 如今这京城里紧接着倪怡儿失踪的事情,最要紧的传闻便是有两件。 一件是凌离儿病的快要死了,连床都下不了了。 另外一件则就是月姑娘了。 传说那位月姑娘乃是进京寻觅亲人的——这种寻亲的戏码随时都在上演,倒是说不上如何罕见,能闹得这样热闹,自然是因为这位月姑娘,是个娇羞花解语,温柔玉有香的可人儿。 月姑娘身边还有一个嫡亲的妹妹星儿,今年才七岁,也是个美人坯子,只是胆小的很,只是进京的时候露了一次见面,一双眼睛,就跟那天空中的星星一样,肌肤比牛奶还白嫩可爱。 这样罕见的美人儿,自然是极动人的,她盘下了一个铺子,开了一个书斋,那月书斋里,便有那自诩风流才子的人来来往往,无论贫穷富有,英俊丑陋,她都一视同仁,温柔体贴,让人产生了宾至如归的感觉。 这样抛头露面做生意的女孩儿,世家大族自然是看不起的,不过街头巷尾说起话来,特别是那位星儿小姑娘,却不知道从什么开始,渐渐有人议论起来。 欢月楼里,脂粉处处,空气中的脂粉气浓郁,莺歌燕舞,衣香魅影,胭脂气跟酒香乐声混在一起,交织出一片醉生梦死。 “听说那位星儿姑娘,和凌家小姐倒是有几分相似。”不知道是谁在那里说道;“当年凌将军驻守边疆,男人嘛……”他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表情,嘿嘿的笑了起来,说着也揉了下怀里鸨儿的身子,惹得那鸨儿扭了一下,不依的撒娇着喊了一声:“蒙爷,你弄疼人家了。” 只是全是撒娇。 那些武将的正妻嫡子养在京城里作为人质,边疆苦寒寂寞,难免都会有几个红颜知己解语花养在边城,有时候等武将回京,身边也经常会带了庶子庶女回来。 有些尊重正室些的,也就是将那些些人打发了。 “你别胡说,说的你好像见过凌小姐一样。”他兄弟肘了他一下,不过也笑了起来;“那的确是一对姐妹花,只是也不肯说自己的来历,不过看那容貌,你不说倒是不觉得,说起来,跟凌将军倒是真有两分相似。” 他怀里的鸨儿顿时不依的道;“李公子,你还念着别的姑娘呐!人家不依啦!人家要罚你啦!” 李公子香了她一口,道;“香儿要怎么罚我。” 说着就笑闹了起来,香儿眼眸一转,道;“那月儿跟星儿,真是凌将军的女儿吗?” 她还年幼的时候,也是见过那位凌将军的风姿的,只是远远的看过一眼,如果他肯上这欢月楼来,便是自己不要钱,也是肯陪的,只可惜那位实在是太洁身自好了。 想到那位将军的容貌,香儿倒是真对这位月姑娘生了几分好奇。 眼看李公子只是嘿嘿笑着,香儿眼睛一转,撒娇的道了一声讨厌,小嘴微启,噙了一口酒在嘴里,哺了过去,娇喘微微,媚眼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李公子也有些意动,见香儿嘴唇红润,眼角带媚,正要将人拉来肆意怜爱一番,她却撒娇着不肯依,当下边心急道;“那星儿姑娘,我听那见过的人说,倒是跟凌将军真有几分香,说不得呢,哎呀,别逃,来让本公子亲一口。” 李公子和蒙爷说了几句话,便不再牵扯这个,又说了几句闲话,各自抱着怀里的鸨儿,各自回房去了。 青楼从来是消息传递最快的地方,男人在这些娇柔软语面前,什么都说的极快。 收集情报最快的地方,无非就是酒肆青楼了,同样的话语,不仅仅是在欢月楼里,在各种酒肆歌楼里,星儿长得跟凌离儿相似的消息不断的被人无意的说起,不过一日,这京城里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月姑娘正坐在桌旁,伸手将一本书一页一页的抹平了,她神色温柔,双眸沉静,倒是让身边看见她的人,都恨不得自己化为她手上的那本书卷,得到她全心全意的对待。 只可惜年纪太大了些。 虽然透露着少见的温柔沉静,但是也藏不住眼前这月姑娘,至少也二十三四岁了,虽然比起小姑娘多了几分味道,但是在大昭基本就十五岁出嫁的年岁,还是太老了一些。 不过她却气息沉静,异常温柔,旁边却有人道;“月姑娘?” 一抬眼,却是一个人带着两个护卫,眼睛里带着审视,不过很快的,那一点审视就变成了嫌弃,显然看不上月姑娘,说话的正是其中的一个侍卫。 月姑娘倒是很从容,似乎一点也没有发现这点嫌弃,她将手里的书慢慢放下,柔声道;“不知道客官有什么吩咐。” 那领头的一身双色锦衫,头发用银冠束起,中间镶嵌着一颗明珠,虽然眉目间有些阴郁之气,脸色也颇为憔悴,但是显然出身非常,即便是脸上的那种憔悴,也不过是酒色过度的憔悴而已,倒是那一丝阴郁…… 月姑娘心里暗自琢磨,她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除了怎样展现出自己最为美丽的一面,就是琢磨各种男人的心思,眉眼官司。 这位客官表面上看起来跟那些纨绔子弟没什么区别,然而他身上却有一种让月姑娘感觉很不舒服的气息,那种偶尔眼眸转动里泄露出来的东西,就宛如毒蛇一般粘腻而阴森。 让人很不舒服的目光。 不过她却很快将这心思压了下去,露出无害的表情。 那侍卫看了一眼月姑娘,心里也暗自乱跳了几下,这姑娘倒是生的真好,只可惜太老了些,却道;“我家七小姐想到找一个伴读,听说你妹妹还算伶俐可爱,所以我来瞧瞧。” 他说的很有些张狂。 但是也的确有张狂的本钱。 月姑娘微微的皱了皱眉,她这样的女子,皱眉也如西子捧心一样,让男人生起无穷的保护欲,“这位公子,我家中虽然不算富裕,但是也还能养的起我们姐妹,没有给人做伴读的道理,还请回吧。” 她声音虽然一如既往的温柔,但是却是坚决的拒绝了。 侍卫冷笑一声,道;“月姑娘,你不知道我家是谁吧!?” 1063.第1063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67) 月姑娘漠然的看了一眼侍卫道;“不管你家是谁,我也总能养得起星儿。” 好端端的,谁肯让自己的亲人进入那些就没个干净人的地方,连死都死的不明不白的。 更何宽——月姑娘瞥了一眼那位主子,虽然那主人一直没说话,但是他身上的气息,真的极让人厌恶。 月姑娘皱了皱鼻子,想起那些日子,眼里掠过一丝淡漠的倦意;“几位还是请回吧,我要打烊了。” 没有想到月姑娘竟然连问都不问一句就直接下了逐客令。 那侍卫眉头一竖;“能给我家七小姐做伴读是多少平民求都求不到的,你不知道不知道好歹。” “我家中还算养得起星儿,没有将星儿给人丫头的道理,你们还是请回吧!”月姑娘秀眉一沉,冷冷的道。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罢了!”那主子看了一眼月姑娘,见她眉目中别有一股宁静之气,心里暗自叹了口气,真可惜年纪太大了些;“月姑娘,你不如请星儿姑娘出来相见,说不准她自己肯呢,毕竟就算你是她的姐姐,也不能代替她做主意吧?” 他言语谦谦,倒是让人很能产生好感。 正说着,就听着后头传来声音,一个丫头叫道;“星小姐你慢点儿跑!小心别跌倒了。” 正说着,就一个小姑娘一路跑了过来,那小姑娘不过六七岁,一身粉蓝衫裙,却生的粉嫩肌肤,明眸皓齿,梳着双丫髻,绑着淡粉色丝带,怀里抱着一支红莲,玉白的脸上一路跑过来却微微见红,反而比那荷花更动人,只是笑着对月姑娘道;“姐姐,送给你。” 月姑娘眼眸也是微微一柔,伸手将那荷花接了过来,道:“看你跑的,让雨儿去给你倒糖水喝,怎么不在后头好好呆着。” 雨儿就是伺候星儿的丫头。 星儿嘻嘻道;“姐姐你一直不回来,人家不放心嘛。”她明亮的眼睛转了转,道;“这几位客人是要买的什么的呀?要买的话快一点啦,我和姐姐还要用晚膳呢!” 她声音清脆,一派天真无邪,也不怕生,一双眼睛黑漆漆亮晶晶的,只让人觉得可爱极了。 那客人看着他这样子,眼睛闪烁了两下,却忽然笑道;“是我们耽误了月姑娘了,这位是星儿姑娘吧。” 星儿点了点头,月姑娘揉了揉她的脑袋,道;“快回后头去,别在前头瞎跑。” “这孩子还是太活泼了些,你看也不是我不知天高地厚,而是这孩子的//性//子,确实不适合做什么伴读,我们姐妹俩相依为命,也不忍心分离,还请公子另寻伴读吧。” 月姑娘也是十分长袖善舞的人。 侍卫看了这星儿,顿时不发一语的看着主子,这种时候,还是要请主子拿主意才行。 不过对于不识抬举的月姑娘,他们心里还是很不满的。 七姑娘的伴读,对于月姑娘来说,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但是这人却不识抬举。 主子将目光艰难的从星儿身上移开,却笑道;“月姑娘为什么不听听我们的来历再拒绝呢。” 他顿了顿,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月姑娘舍不得也是理所应当的,不过他既然看见了…… 总是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放过。 他嘴角微微一钩,道;“在下游守信,我那七妹妹翩雅乃是惊鸿大伯的独女,游家的嫡幼女,若说要伴读,也多的是,只是七妹妹却是个有些心气的,一般的伴读她都瞧不上,我也是听说这星儿姑娘聪慧可爱,方才冒昧寻上门来……别的不说,月姑娘若是真的为星儿姑娘好,这伴读一事,还是多加考虑便是。” “既然作为翩雅的伴读,所学之事,跟翩雅自然是一样的,别的不说,光是那教琴的先生,便是特意从靖州请来的琴艺大家……便是那差一些的嫡子嫡孙,先生也比不上翩雅的。” 他看向月姑娘,笑道;“即便月姑娘能够让星姑娘不愁吃穿,这先生上的事情,月姑娘也不好着手吧,再说了……月姑娘你孤零零的一个姑娘在京城,总要有些依靠才是,你说可是?” 他一席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这星儿若是去给游翩雅做伴读,不但自己能够学到东西,还能给月姑娘找一座好的靠山,稍微有点智商的也不应该拒绝。 月姑娘果然微微皱眉。 她虽然能够养得起星儿,但是就像游守信说的,什么好的先生是肯定不可能的了,不由脸色微凝。 而且这些日子下来,也有一些人来找一点麻烦,虽然不多,也被她挡了回去,但是一个孤身女子抛头露面的做这些事情,背后又没有男人可以依靠,难免要多吃许多苦头。 她抿了抿唇,就听游守信笑道:“星儿姑娘,你一个人跟着丫头无聊的紧,可想要有跟你差不多的小伙伴儿一起玩耍?” 他声音甜蜜,顿时哄的星儿睁大了一双大眼睛,道;“你说的什么呀,有人跟我一起玩儿吗?好呀好呀。” 游守信点了点头,对月姑娘道;“月姑娘你忙着前头的事情,星儿姑娘一个人在后头未免太孤独了一些,你若是真的为星儿姑娘考虑,还是要想的清楚一些才是。” 月姑娘皱了皱眉,看着星儿,脸上露出一点为难之色。 她本来是个极美的人,此时却显得一点儿说不出来的娇弱哀愁,只要是男人看见了,心里都会觉得怜惜。 眼看月姑娘犹豫不绝,游守信心里却知道她迟早要答应下来,也不急,心里却想着这女孩儿也不错,日后得了机会,来往一二,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是这容色和风情却也是少见的,他此来最开始只是想看看星儿,如今却是极满意的,只是笑道;“小星儿,喜欢吗?”他拿出一朵极为精致的珠花,逗弄着星儿玩耍。 星儿的眼睛跟着哪朵珠花转来转去,不过却嘴唇紧抿,道;“姐姐说了,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虽然这么说,但是那可爱的珠花却让她眼睛都不会转了,看了半天,强忍着将头扭到一旁。 月姑娘犹豫了半日,还是道;“游公子,你请回吧。” 1064.第1064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68) 房里的茶具换了一套莲花式粉彩缠枝莲花纹的,映着微微泛着粉色的红莲花茶,就如同少女娇羞的笑靥。 凌离儿把玩着一个小巧的玉葫芦,倒是让清涟暗自嘀咕,这玉葫芦籽料手工都很一般,不过倒是不明白到底那里得了小姐的青眼,还亲自打了个一个络子绑了起来。 “哦,那游家的人,是已经见过新月他们了?” “是,而且新月也按照开始安排的,将身世说了。” 旁边一个面目普通的少女冷静的开口,她穿着三等丫头的衣裳,看上去是个管花儿的,大抵是这几日的花儿还不错,讨了姑娘的欢心,所以叫进房里来问了几句话。 本来以为那新月打的什么坏主意,但是看起来对那星儿倒是发自内心的疼爱,也跟一开始说的一样,安心做事。 不过想到夫人交代过的事情,夏部的人还是心中暗自下了决心,没有松懈半分。 凌离儿满意的点了点头。 如今因为倪怡儿失踪的事情,也算是闹得人心惶惶,不过这几日在有心人的联手施为下,倒是有些事情都被掩盖住了。 “还有小姐你要查的那游家的事情。” 少女轻声道,“说起来,这事情和主子还有大公子有些干系。” 凌离儿眨了眨眼,伸手一翻,那玉葫芦就折射出五彩光线,她琢磨了一会,又挑了一条松绿线出来,准备打一条松绿配桃红的络子。 “讲。” “当年游家趁着家中大办丧事的时候,绑架了大公子。”夏部的人,对于当初的事情还是很清楚的,当初凌慎之失踪,虽然很快就寻了回来,只是当时惹得白蒹葭伤心焦虑,凌绝尘也没有留手。 他阉了游守心,干净利落,战场上练出来的刀法。 …… 凌离儿抿了抿唇,倒是没想到自己那高冷得好像没有凡人情绪的父亲动起手来,就这么不留情面,连一丝挽回的机会都不给别人。 男人的命根子啊,说去就去了,还是那样一个新贵才子——也就自己父亲干的出来了。 那游守心本来就是一张宛如美妇的脸,既然去了势,听夏部的人说,这些年做起事来,也越发阴狠毒辣了,如今这么想来,就难怪了。 再怎么位高权重扶摇直上,没了男人的东西,心里不扭曲才怪了。 只是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却不多,即便是游老太君,也被死死的瞒着。 不过这几年来游守心借口忙于政务,膝下犹虚,倒是让游老太君/操/碎了心,听说前些日子刚花了一千两银子买了两个扬州瘦马塞给了游守心,游守礼闹了一场,也给他买了几分才安分下来。 游惊鸿筹划着从旁支给游守心继承一个嗣子过来,游老太君却不愿意,倒是大大的闹了一场,所以对于凌离儿装病拒绝老太君邀请的事情,方才这么轻轻的放了过去,否则以游老太君的脾性,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凌离儿摆弄着玉葫芦,撇了撇小嘴,她本来以为这事情十拿九稳就是游守礼做的,倒是没想到竟然牵扯出游守心的身体来。 她想了想,听说这被去了身子的人/性/子上都有些扭曲——更何况游守心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她想了想,道;“这事情,叶督主知道吗?” 那丫头摇了摇头道;“这事情也就我们家里和游家的人知道。” 想来也是如此,肢体不全,便是做官都不能的,怎么会到处传扬。 所以当初游守心吃了大亏,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凌离儿琢磨了一会儿,心里拿定主意,便让夏部的人暂时收了手,看着那丫头露出疑惑的表情,凌离儿笑道;“怎么,看你样子很奇怪?” 那丫头点了点头,道;“我们就如此收手了不成?” 凌离儿笑道;“有叶督主和衍世子在前头保护我们这些闺阁女儿,看戏就好,我可不想跟这游家正面对上。让他们自己操心去。”虽然这么说,只是眼中却满是笑意,明澈清亮。 见她这么说,少女点了点头,见着凌离儿说完了,方才恭敬的道;“既然小姐喜欢这花,回头奴婢再送一些来。” 说着凌离儿让清涟抓了一把铜钱给她,笑道;“辛苦你们了。” 俨然一副见完丫头的样子,那丫头也有模有样的收了铜钱,道;“谢姑娘的赏”便将人打发了下去,沉吟了会儿,然后又对清涟道;“你去看看叶督主的骨头可长好了。” 清涟点了点头,虽然要给叶澄江看病的人多的是,但是凌离儿如果派人去看一看,也是理所应当的。 清涟道;“小姐可有什么要吩咐的?” 凌离儿摇了摇头,道;“那游守心的事情……”她顿了顿,道;“罢了,我跟你一起去看看他骨头长好了没。” 游守心身上的伤毕竟是凌绝尘造成的,当初虽然不肯认账,但那说起来也没那么多有的没的。 这事情可不能像上次让人在酒肆青楼里传言那星儿姑娘跟自己长得像的事情一样。这事情如果不能一举成擒反而打草惊蛇,那游家的身份放在那里,一次钉不死他们他们日后更加小心就更没有机会了。 凌离儿纤指飞舞,打完一个桃心络子,将那玉葫芦系了,拣了个紫檀盒子来将那小葫芦装在里面,让丫头放在了多宝格上。 叶澄江跟凌离儿打的都是引蛇出洞的主意,不过却没有想到,这另外一条蛇,却更加谨慎些,如果不是当初的旧事凌离儿知道了,只怕这第二条蛇也不会露出尾巴来。 想来也是,以游守礼那样纨绔任性的脾气,被人一眼就看出来不妥当了,如果背后没有人为他筹划遮掩,怎么会天衣无缝的瞒上这么几年,才在一次意外下被发现了。 想起那丫头禀告上来的话。 游守心心思缜密做事仔细,这几年越发的老练狠辣,做起事情来,更是非常的小心,尾巴可以说是清扫的干干净净,即便是夏部的人仔细查了许久,虽然有游守信的事情在前头,又有些蛛丝马迹,但是真要将这事情扣在游守心身上也是不可能的。 游守心跟游守礼在游家的地位,可不能同日而语的。 1065.第1065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69) 叶澄江正忙的团团转。 他手上的案子不止这一件,但是这件事情影响太过恶劣不说,还跟几年前的那件事情扯上了关系,他倒是将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了这上头。 他这几年下来,也有了几个可用的人,只是到底不如凌家那样如臂使指,底蕴深厚。 南北镇抚司素来以情报闻名,倒是听说了凌离儿这暗自里的手段。 凌云二十四卫叶澄江也是知道厉害的,知道凌离儿竟然不顾名声的让人放出星儿跟她有几分相似的消息来,心中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这样的小姑娘,名声是最重要的,偏偏她却浑然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底下的弦已经绷紧了,偏偏面上还一副云淡风轻波澜不惊的样子。 那案子太过惨烈,反而一怒之下急怒攻心,引得旧伤复发,倒是将闻人衍世子吓了一跳,急忙告了假,让人在家里将养着。 私下里都暗自说,是这位督主做过的坏事太多,年纪轻轻的,才这样病痛产生。 他也不在意,只是在府里每日喝茶吃饭,倒是看起来清静的很。 所以听说凌离儿来的时候,叶澄江还是有些惊诧。 自从那天晚上后,他对于自己的冒进和失礼感到极为羞愧,虽然下了决心无论凌离儿要自己做什么都会努力做到,不过心里却知道,只怕凌离儿是不会见自己的。 他当时正在将皇上赐的一些小巧精致的玩意儿寻了出来正在整理,听似水说凌离儿来的时候,倒是惊讶了一下。 若水看他神色,心里倒是有些高兴。 结果却听叶澄江道;“请凌……姑娘去静心堂里坐着。” 又顿了顿,道;“你让无谓去外头巧家点心铺子里买几样精巧点心回来,快去快回。” 说着还将自己的腰牌拿了出来。 倒是将若水气的够呛。 点心这种东西,叶家的厨房做的实在不怎么样,不过看着素来死水一样的主子难得露出一点生气,她还是低眉顺眼的应了,煮了好茶水,送到了精心堂去。 “你这神情,怎么看起来比我病的还厉害?”凌离儿看了一眼叶澄江,倒是皱了皱眉。 她本来只当叶澄江跟自己一样装病是为了降低别人的警惕心,但是如今看他脸色憔悴,眼下却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一副重病未愈的样子,倒是吓了一跳,虽然神情冷厉强硬一如既往,但是那种从内到外的焦虑不安,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被压制的。 叶澄江不好说这些日子的事情,见她面上还有担忧也有点小恼怒,心中顿时又酸又麻,开口道;“其实没什么大碍,只是装的像一些,让外头的人不至于怀疑罢了。” 凌离儿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道;“清涟,给他瞧瞧。” 清涟应了一声,走到叶澄江身边,道;“叶督主。” 叶澄江抿了抿唇,伸出手来,清涟号过脉,道;“还请叶督主解了衣服。” 看着叶澄江面上露出一点困惑之色,清涟道;“因为叶督主上次是伤在肋骨,奴婢想看一看那肋骨恢复的如何了。” 叶澄江道;“我没什么大碍的,清涟姑娘不用麻烦了。” 他这神气一摆出来,很少有人敢违逆他的。 不过凌离儿却显然不在此列,清涟既然是凌离儿的丫头,听他这么说,就回头看了一眼凌离儿,显然是等着她的吩咐。 凌离儿却咯咯笑道;“叶督主这样的身份地位,可不要学小孩子讳疾忌医才好,还是让清涟给你摸摸骨比较妥当吧。再说了,你一个男人家,还跟女孩儿一样怕人看不成。” 她声音娇嫩如水,不疾不徐的,听在耳朵里倒是让熨斗熨过一般,让人感觉极为舒服。 不过叶澄江听她说跟女孩儿一样怕人看不成,不知道是自己做贼心虚还是怎么,就觉得凌离儿是拿自己半夜碰到他那件事情在取笑。 眼前的小姑娘烟罗紫的团锦琢花衣衫,流彩百花飞蝶暗花湘裙,梳着女孩儿的双丫髻,却没戴什么首饰,只在底部围着碎玉珍珠串成的花儿,中间点着一只碧玉草虫称心簪。 正是女孩儿家十二分的娇俏。 心中不由一紧,就不忍再拒绝他,只是脸上微红,道;“凌姑娘你……” 却见凌离儿一脸无辜的看着自己,又想起了凌离儿的那句你怕人看了不成,顿了顿,道;“凌姑娘你不回避一二吗?” 凌离儿笑道;“不过是清涟给你摸个骨头,我有什么好回避的,来来去去的,倒是落得的一身汗水,不过叶督主既然不好意思,就去内室让清涟给你看看吧。” 她倒是落落大方,倒是显得叶澄江跟个女孩儿的娇羞起来。 清涟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倒是说不出来什么味道。 为什么比起恶名远扬的叶督主,反而自家小姐比较像那个调戏良家少女的纨绔子弟呢。 算了算了,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想,一定是自己产生幻觉了吧! 叶澄江看了一眼一脸笑意的凌离儿,抿了抿唇,道;“麻烦清涟姑娘了。” 虽然还是夏日,不过他穿的却不少,看着叶澄江起身进了内室,就听见凌离儿极轻的笑了一声。 宛如银铃儿一般。 叶澄江身体微微一僵,却脚下又快了几分,飞快的走进了屋子里,偏偏还听见凌离儿带笑的声音;“清涟,还不快跟上叶督主。” 凌离儿一个人坐在大堂里,想起刚才的事情,倒是忍不住微微的笑了起来,这世道,如果没有亲眼见过,便是有人跟她说叶督主竟然会羞涩到了几乎落荒而逃的地步,她是肯定不肯信的。 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凌离儿倒是不由心里明白了几分父亲曾经告诉过她的话。 这世界上没有不可能不会发生的事情,只是看它在什么情况下发生的而已。 她坐了一会,就看见若水带着两个小丫头走了进来,那两个小丫头手上还端着一个雕漆填金的托盘,上头各自放了四个小碟。 1066.第1066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70) 看见凌离儿一个人坐在堂里,若水倒是微微有些诧异,左右张望了一会,道;“主人呢?” “清涟给他看骨头呢。” 凌离儿眼睛一转,倒是落在那两个小丫头的托盘上,眼睛却不由微微一亮。 她娘倒是很爱吃这巧家的点心,只是在京城里还好买到,到了江洲想要吃一次就不容易了。 凌绝尘却心疼妻子,特意让人去巧家想办法将一个厨娘娶了出来,这巧家的点心虽然难得,但是却是凌离儿在江洲也吃的比较习惯的一种点心。 如今看见若水端进来的,正是那巧家的点心。 她心里欢喜之余,倒是有几分奇怪。 怎么看这位都不是没事拿巧家点心吃着顽儿的啊,不过看见这东西,她还算高兴。 就着一个千层酥吃了一口茶,就看见叶澄江从内室走了进来,清涟走到凌离儿身边,将叶澄江的身体状况小声的说了,虽然说不上很好,但是这骨头痊愈的还算不错,不过急怒攻心加心力交瘁,这些日子下来,亏的他年轻力壮,不过若是这样下去,还是不好的。 若水在一旁听着,却脸色白了几分。 她们伺候叶澄江,万事都任由叶澄江做主,叶澄江爱吃不吃的,也没什么办法,如今听清涟说的厉害,不由白了脸色,道;“清涟姑娘,你救救主子吧!” 她虽然平时看不惯凌离儿和清涟他们,但是这些日子下来叶澄江的憔悴她也是看在眼睛里的,知道不是无的放矢空穴来访。 这些日子下来刻意打听了一二,就知道了凌离儿的名声和厉害。 心里虽然还有一些嫉妒她,但是却不像开始那样了。 人就是这样的,也许比你好一点,就会生起妒忌的心思,但是如果远远超过了自己,那就只剩下仰望和羡慕了。 凌离儿看着若水慌张的样子,倒是温声笑道;“你别担心,我既然来了就不会白跑一次的。” 当下让清涟将凌绝尘调养的方子开了出来,又按照一日三餐都写好了药膳,才交托到若水手上,对叶澄江笑道;“你既然许了我一个承诺,我今日就先试试这有效没有,你好好按照这方子吃药调养,一顿也不能少一口,可好?” 她眉目如画,笑起来更是如同美玉雕成的一般,莹莹光辉,绵绵柔情。 叶澄江看着她温声细语,抿了抿唇,道;“凌姑娘/操/心了。” “我可不要你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只问你,你当初答应的我的事情,算不算数,这药,你吃还是不吃。” “自然是算数的。” 不过虽然如此,清涟心里却生起了一丝狐疑,凌离儿见叶澄江的事情,她几乎都跟凌离儿形影不离的,但是什么时候却有这承诺什么的自己不知道的。 她心里很快就生起了一分警惕的心思。 凌离儿满意的点了点头,挥了挥手,将若水跟几个丫头打发了下去,才笑道;“好啦,你的身体完了,如今却有一件事情,我想跟你说说。”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下巴,沉吟道;“游守心这个人,你怎么看?” 游守心。 叶澄江偏头想了想,道;“他办事妥当利落,倒是很得陛下的信赖。” 虽然有些人说游守心狠毒,不过说起狠辣决绝来,谁又比得过叶澄江,所以这种事情,叶澄江全然没有半点放在心上。 不过心里却暗自奇怪,凌离儿好端端的,忽然提起游守心做什么。 这案子这些日子查下来,游守礼是肯定脱不了关系了,游守礼从小厮混在红粉帐中,只是如今刚得了两个扬州瘦马,正乐不思蜀,他心里也有些奇怪,按理说游守礼也是没什么功夫的。 这些日子根据游家里的钉子回报说,游守礼每天都跟新来的两个扬州瘦马厮混,又收了两个极美丽的小丫头,每日都醉生梦死的,一点都没有出去安竹山庄的样子不说,除了那几个美貌通房,就是别的人都没有见过。 好像那安竹山庄的事情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过倒是也查出来了,这安竹山庄是一位府富商送给游守礼的,只是关系到游家的名声,所以那庄子的地契什么的都没有交割,还是记在那富商的名下,只是那庄子里的人都是游家的人罢了,另外一些打杂的下人,则是其中一个叫做李斌的管事买回来的。 有人见过那个李斌,又仔细的查了许久,才查出来那李斌的一个姐姐,当初是游守礼房里的大丫头,如今也是游守礼的通房,已经生了一个庶子,只是如今年纪大了,不如那些刚进门的受宠,不过身份还是放在那里的,在通房姨娘里,也是前几份儿的。 她这个弟弟,前几年就开始给游守礼办差了。 如今在这庄子上管着一方天地,也很是逍遥自在。 听凌离儿说到游守心,叶澄江方才想起,似乎有人说过,李斌的妻子,似乎是游守心书房的丫头。 他只是做事素来细腻,这家生子互相婚配的事情也是很正常的,他也多看了一眼,记在心里,听凌离儿这么一说,倒是将这事情想了出来。 见他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凌离儿不由笑着问道;“怎么,还有什么事情不成?” 叶澄江看她双眸盈盈,便把这事情说给她听了,道;“这游守心身边的丫头都是很好的,几个都配了家里的小子和管事,这安竹山庄除了这位李夫人,其他人都跟游守心没什么关系了。” 凌离儿倒是心中十分满意,这叶澄江做事,可以说是十分仔细了,若是别人,那里会管这么一个管事家中的事情,也就是叶澄江这样的,连这种细枝末节也不放过。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人的心力交瘁也是有迹可循的了,看着叶澄江露出询问的表情,凌离儿微微一笑,道;“说起来,清涟前几日跟我说了件事情,跟游守心有些关系,也许也跟这案子有些关系。” 她抿了抿唇,笑道;“你若不信,当作笑话听听也就是了。” 你若是想收手,也当作笑话听听就是了。 我要完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1067.第1067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71) 京都每逢七八月上,日子颇为难熬,京中豪门便往往在外头备的有避暑庄子,纳凉之所,只在这时节去住上几个月。 安竹山庄依山傍水,湖光山色,种植了许多竹子,凤尾细细,龙吟森森,清净中透出几分雅致,除了盛夏的那几个月外,这安竹山庄也清净得很。 而且有时候说不上酷暑或者主子抽不出来空,这地方更是没人管了。 李斌这些年来,日子可过的很顺心。 妻子静云温柔美貌,以前在游守心身边做事,族里便是一些旁支的公子小姐,都没她体面,自从静云被许给自己后,他万事都听从妻子的建议,这两年来游守礼还算看重他,让他做了一个庄子的管事。 那可是很有油水的事情,这几年下来来来往往的,也攒了不少银子。 他琢磨着等过两年求了恩典让自己的儿子被放出去,如果能考个科举就好了。 当初在讨饭的时候,又怎么想过自己有这么一天,竟然可以过上这样的日子。 他的心情很好,却忍不住有些警惕的看着眼前的壮实青年 这男人浑身都是腱子肉,但是跟那些下力气活儿的却有些不同,住在西院里,平日里只有早中晚的时候,才有人过来取饭。 那里头不过几个人,但是却要吃十几个人的饭量,李斌虽然想要打听什么,但是静云将主子的意思说了,他就一声不吭了。 这十几个人的口粮都是上好的,顿顿鸡鸭鱼肉都0是不少的,今天就是上好的土豆红烧肉,分量十足,靠着这采买,李斌也捞了不少油水,当下笑嘻嘻的道;“邓三爷,今天是你来取饭啊。” 邓三点了点头,抬头看了一眼李斌,却是两个很大的木桶,一个装满了白米饭,另个一个却分成了三层,装了一荤一素一汤,有十几斤呢。 不过邓三却不在意,拿了扁担来一挑,浑身的肌肉都鼓了一起,李斌殷勤的笑道;“这每顿饭都麻烦你们过来怎么好意思呢,我说邓三爷不如让我们厨房里的人将这饭送到你们西院门口去,也省的你这这样跑来跑去的辛苦……” 他能做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是多亏了他擅长于察言观色,小意讨好。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的身份,但是看他们身上的气质,就知道伏低做小是没错的。 邓三看他这样谄媚小意,却也只是冷冷的摇了摇头,道;“不用了。” 那两桶东西重量不轻,他却举重若轻的担了起来,一路回了西院,对过暗号,那紧锁的大门方才开了。 里头却有几个汉子,都跟邓三一样,浑身都带着凶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众人悄无声息的吃完饭,李七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真是闷出个鸟来!” 他年纪还算小,闷在这院子里就有些忍耐不住,这样的日子,虽然有吃有喝的,但是没女人没乐子,就一个还不能碰,却还是能淡出鸟来。 赵大扫了他一眼,道;“也就这一两个月了,完了随便你们怎么找乐子,最近都给我老实点。”他是个国字脸的中年人,说话的语气非常平和,好像没什么火气,不过只有跟了他最久的钱二和邓三才知道他这幅平和的样子下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们一共八个人,只以数字相称。 他这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却让李七打了个哆嗦,道;“我就说说嘛。”将脸埋进了大海碗里,很快就扒掉了半碗饭。 “这京城里也没有消息过来,我总觉得眼皮跳的厉害。” 说话的是八个人里年纪最小的冯八,也是这八个人里唯一的女人。 别看她一副娇滴滴的样子,实际上却是个吃人不眨眼的美人蛇。 她穿着红色的劲装,眉目很清秀,只是抬眼看人的时候有些说不出来的媚意,这容貌和气质交织在一起,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在里面。 李七顿时吞了吞口水,不过也只敢想想而已,冯八一直是冯八,他可是亲眼见过冯八把一个男人肢解成碎片的。 想到那个情景,让他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都冷了下去。 “唉,也不知道主子什么心思,既然看上了那凌家大小姐,直接想办法劫了就是。”李七眨了眨眼睛,“不过一个父母都不在京城的女孩儿,不知道主子在怕什么。” 赵大瞪了他一眼,这李七最近真是越来越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主子的事情,是你可以说的吗?那凌离儿你若是敢动手,我倒是佩服你一声真汉子不怕死。” 他想起当年意气风发运筹在握的游守心自从算计过凌慎之之后,足足颓废了小半年才缓过神来,虽然不清楚当时主子经历了什么,不过想来也是不想提的。 说什么错什么李七转了转眼睛;“我听说那京城的人正因为这案子闹得天翻地覆呢。”他嘻嘻的笑了起来,道;“我们陕州一窝蜂办的案子,那里是那些餐位素食的人可以查出来的。”他舔了舔舌头,眼里掠过一丝红,“只是不知道这丫头等主子享受过后,能不能便宜我们。” 赵大神色总算是缓和了一些,顿了顿,跟钱二交换了一个眼色,冯八冷冷的道;“闭嘴。” 李七知道她向来不怎么喜欢这些,道;“你不知道这其中的妙处。”却听着赵大雷霆一般的骂声,只得悻悻的闭了嘴。 他们虽然残酷暴力,但是实在不明白主子跟李七会喜欢那种小孩子,没胸没屁股的,那里比得上那成熟美艳的姐儿来的好。 但是他们的身份,即便是心里有再多的疑惑,也一句话都不会多说,只是办事就是了。 ——当初他们犯下那样的错漏时,能够保下一条性命,已经是主上开恩了。 如今他们只需要将主上吩咐的事情,完美无瑕的执行下去就是了。 不过总是觉得有一些不安,骤然听得一阵声响,一只鸽子悄无声息的飞了进来 1068.第1068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72) 日子过起来,还是很快的,转眼就到了七月十五。 这惯常是万卷楼里讲学的日子,月姑娘自从进了京城听得闲人说起,偶然听了一次,便觉得这众生讲学论文虽然不比那些大儒,但是也自有自己的见解,颇有一些趣味,让人可以举一反三,触目旁通。 所以一大早的就将书斋托付给了丫头和掌柜的,然后带着星儿直接去了万卷楼。 今日的课题前几日就已经发了下来,门口却用白绢提着大字;“不患人之不已知,患不知人也。” 月姑娘也准备了一些日子,她一大早就带着星儿到了万卷楼,见她一个女眷,掌柜的虽然有些惊奇,但是也没多说什么,将她引入了女眷专用的一间雅间。 里面却已经有了不少女子,或粗布麻衣,或锦衣华服,看出生各不相同,不过此时同住一间,倒是也没有显出什么不一样的来。 只是要进这雅间,用那些笔墨纸砚或者使女茶水,都要花费些银子,不过若是某些特例,也是可以节省下来的。 虽然这些年来女子一样可以进学,不过有些小姐还是不怎么喜欢抛头露面,所以多了这雅间,可以听见外头的声音,也有专门伺候的使女,使女都是认字断句的,也有自己带着的,方便在必要的时候传达自己的意思。 甚至还备有笔墨纸砚,可以让人写下自己的见解,让人拿出去给夫子看上一二,如果写得好,被夫子看上了,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 月姑娘牵了星儿进去,小小姑娘虽然活泼,但是不智斗是不是因为这万卷楼格外沉静内敛的氛围,让小小姑娘都严肃了起来,一张小脸绷得紧紧地。 立即有个美丽的少女凑了过来,笑道;“没有见过你呢,你是第一次来?” 她眉目清雅,不过看人的时候有些若有若无的媚意,即便是女孩儿见了她,心里也会生起几分亲近。 不过若是在月姑娘面前,那就可真是关公门前耍大刀了。 月姑娘却只是不动声色的一笑,道;“是呀。” 那姑娘是个自来熟的,自称姓赵,也是头一次来,心里本来是很害怕的,见月姑娘跟自己差不多,就厚着脸皮上来了。 两个人说了会话,倒是亲密了起来,那刚进房间的少女见了她们,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认识许久的好闺蜜呢。 不一会讲学就开始了。 月儿和赵姑娘都开始认真的听了进去。 星儿虽然聪敏,但是也不过刚开蒙认字而已,这儒家典籍里挑出来的句子,你来我往的,便是那学识浅薄一些的都听不怎么明白,更何况她一个小丫头,刚开始没多久,就觉得无聊透了,坐在一旁偷偷看了一眼姐姐,却见姐姐一脸认真专注,好像什么都忘记了。 却看见赵姑娘冲她微微一笑,道;“星儿也觉得无聊吧。” 星儿立即将脑袋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小小声的道;“姐姐好喜欢呢。” 赵姑娘见她可爱,脸上笑的更甜了一些,道;“我也听不大明白。” 两个人躲在角落里窃窃私语,星儿却忽然小脸一红,扯了扯月姑娘的袖子,月姑娘当时正在跟那丫头小声交代什么,就看着妹妹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己:“姐姐,我,我想……” 她脸上红的厉害,好小声的才将那事情说了出来。 却是早上的时候喝绿豆汤贪嘴多喝了两碗,如今却有点憋不住了。 月姑娘点了点头,道;“我带你去。” 赵姑娘却骤然在身边道;“如今你正到了关键的时候,这去了不知道要耽误多少,不如我带星儿去吧。” 她言笑晏晏,十分可亲。 月姑娘看了一眼赵姑娘,皱了皱眉,就像赵姑娘所说的,如今她正是到了关键的地方,真的带星儿去饿了茅房,错过了这次机会,后面就…… 不过比起来,还是妹妹比较重要,她正要拒绝,就听赵姑娘道;“再说了,我是我哥哥逼我来的,非要我学些东西日后也有些面子,我在这里也无聊透了,不如正好带星儿出去散散心。” 赵姑娘这么一说,星儿又扯了扯她的袖子,小脸都红透了;“赵姐姐带我去也一样的!” 她也知道姐姐很在意这次论文,自从这题目发出来,姐姐可是准备了好些日子。 见星儿这么说,月姑娘轻轻的揉了揉她的脑袋的,道;“好孩子,早去早回。” 又冲赵姑娘道;“麻烦你了。” 赵姑娘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非常的天真无邪;“看你说的,我还没谢谢星儿让人出去透透气呢。” 说着就将星儿抱在怀里,她看谁上去很纤弱,气力却不小,倒是让星儿小小的惊叫了一声,抱紧了她的脖子,赵姑娘笑道;“好孩子,抱紧了,我们走了。” 星儿冲月姑娘嘻嘻一笑,道;“姐姐,我给你摘花儿去!” 月姑娘笑着挥了挥手,才继续开始先前的事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两个人都一直没有回来,月姑娘顿时变了脸色,不过她好歹还算有些见识,没有大嚷大叫起来,只是脸色苍白的坐在那里,心里暗自盘算。 她见解颇为独特,也是看出来下了功夫的,那夫子倒是很满意,将她挑出来格外多说了几句。 本来是极有体面的事情,不过月姑娘却是脸色煞白,本来是一张美若天仙的脸,但是此时摇摇/欲/坠,反而更添了几分让人心疼的无助在里面。 听说月姑娘的妹妹被人带出去就没了踪影,那父子也是大吃一惊。 在他们万卷楼里发生拐卖幼童的事情,别说这件事情的影响有多恶劣了,对他们万卷楼的名声也是一种很大的伤害。 急忙让人去查。 倒是有了消息,那赵姑娘抱着星儿姑娘从旁门走了,那门房也问了两句,星儿却笑嘻嘻的道;“赵姐姐带我去买糖葫芦呢!” 那门房虽然看着星儿是月姑娘带进来,只当是熟悉的闺蜜,也没有多问,就将人放了出去。 听完门房的回报,月姑娘一阵天旋地转,陡然就昏了过去。 1069.第1069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73) 赵姑娘——哦不,冯八抱着星儿,脚步轻快的走在路上。 这丫头虽然小了点,但是杏脸桃腮,实在是个美人坯子,娇滴滴的叫着自己姐姐的时候,实在是可爱的很。 她心里甚至生起了一个念头,等这个孩子被主上玩坏了之后,也许可以将这个孩子留下来,培养下来做自己的传人。 她看着眼里舔着糖葫芦的小姑娘,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赵姐姐,谢谢你。” “不谢哟。” “姐姐这不是回家的路啊。”星儿虽然天真,但是也是认路的。 冯八看着眼前小姑娘粉妆玉琢的一张脸,低声诱哄道;“是回姐姐家的路,姐姐跟你姐姐说好了,到我家做客呢,我先带星儿你回家去准备好吃的,来,赵姐姐考考你,你姐姐喜欢吃什么呀你可记得?” 听冯八这么说,星儿眼眸一转,道;“姐姐……嗯,喜欢吃蜜汁烤鸭,还有松鼠鳜鱼,还有拔丝蜜桔和白云猪手,还有好多好多好多好多!” 看她这样,冯八一声闷笑,“这那里是月儿爱吃的,我看着倒是你喜欢吃的吧。” 星儿被她戳破,扁了扁嘴,期期艾艾的道;“姐姐……姐姐也喜欢的嘛!赵姐姐喜欢吃什么,我让姐姐做给你吃。” 她拽了拽冯八的袖子,她们如今已经走到了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小巷里;“这就是赵姐姐的家吗?” 声音里有几分好奇。 她又舔了口糖葫芦,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困,揉了揉眼睛,却越发困了,眼皮子一耷,就已经睡了过去,手上的糖葫芦顿时落到了地上。 冯八毫不在意,那糖葫芦表面她下了一点点迷香粉,刚才已经被星儿基本吃了下去,即便是有人找到这糖葫芦也查不出什么来。 她进了那巷子最里面的大杂院,很快就换了一身行头。 变成了一个很普通的使女一样。 她的清纯和媚气似乎都已经消失无踪了。 她不知道从那里掏出来一颗红色药丸给星儿喂下,又将剩下的东西在星儿身上涂涂抹抹了一番,粉妆玉琢的小姑娘就变得浑身滚烫,脸色蜡黄,眼睛紧闭,呼吸急促,一副高烧不退的样子。 上了门口早已经准备好的马车,那赶车的正是李七,不过他如今却瘦巴巴的跟猴子一样,看见冯八怀里的小孩儿,倒是撇了撇嘴,就算是不能真碰到,但是如果能蹭一点油也是好的。 不过冯八却护得紧,说什么都不肯。 路引跟户籍是早就准备好的,一路出了城,又绕了大半个圈子,换了两次车,最后在一处农户讨了两口茶喝,又抱着孩子走了,最后到了一处山间小道,才丢了车子,隐入了山林。 不过却没人知道星儿已经被放在那农户家中,其中的农夫抱着那沉睡的小孩子,摸索了半天,开了一条暗道,走了进去。 星儿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月姑娘自然去报了案,上头的人也很重视,毕竟关系到万卷楼的名声——这万卷楼的事情,对于这些学子来说还是很重摇的,不过小姑娘就这么被拐走了,万卷楼的掌柜也十分紧张。 当时叶督主正好来查一宗案子,倒是亲手/插/手了这件事情,问了月姑娘一阵,便道那赵姑娘本名叫做冯八,本来就是一个专门拐卖孩子的人贩子,而且特别喜欢挑家境良好又长得好的小孩子下手。 也有不少人都折损在了她的手上,不过这几年都销声匿迹了,却不知道怎么又忽然在这京城里冒出来了。 听叶督主这么说,月姑娘顿时就伤心的晕厥了过去,美人垂泪,自然惹人怜惜。 冯八听到京城里传出来的消息,倒是心中有些不太安稳。 她这拐子做到极致就不像那些小贩子,胆小如鼠,碰上点什么就胆颤心惊的,反而大方的很,跟人亲娘抢起孩子来,能说的好像她才是孩子亲娘一般。 不过如今听见叶澄江,她倒是有些牙疼。 这位叶督主是个狠的,而且听说这几年南北镇抚司在他手下更是发展的十分厉害,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埋了多少钉子,谁也不知道那些钉子到底是谁。 因为知道的人都已经死了。 这把皇帝的刀,怎么就偏偏牵扯到这件事情上来了呢。 虽然这么说,不过她倒是跟赵大商量,“当初虽然是我们保护不周,但是主上也是自己将我们屏退了下去跟那位贵人说话,后来虽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导致了主上/性/情大变,但是这些年来我们做的事情也够了,我瞧着这小姑娘挺好的,不如让主上留下她半条命,也好给你我做个传人。” 冯八年轻的时候伤了身子,却是无法有孕了。 见她这样,赵大也点了点头,心里有些怜惜,道;“你放心便是,要保她一条性命还是不难的。” 只是这件事情,也要风头过了再计较。 两个人计较了一番,存了主意,方才各自睡了。 只是冯八这些年来,也不知道拐了多少小姑娘小孩子,心里从来不会有半点意动,不过想起今天星儿拿着糖葫芦朝自己递过来的时候,却有些辗转反复,最后眼一闭,还是睡了过去。 心里只是道,谁让你命不好,长得像谁不好,偏偏像那个别人碰不得的,又是那样的身份。 越是美貌,越是祸水,没有保护这样美貌的东西,到了最后就只能红颜薄命了。 这种事情,没有人比冯八更清楚,也没有人比她更了解。 能够保下一条/性/命,就已经是极不容易的事情了。 那是一间紧闭的小黑屋,连个窗户都没有,只有一扇厚重的石门,旁边的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短剑,匕首,长鞭,小刀……闪烁着冷冽和血红的光芒,在烛火幽幽下,本来雪白的墙壁却显出一种跟墙壁一样死红的颜色,那是鲜血洒在上面然后自然干涸之后的浓重颜色。 也不知道染了多少血,才这样积累成了一片颜色,穿着粉蓝裙子的星儿,就这样蜷缩成小小的一团,长睫微垂,睡的十分香甜。 1070.第1070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74) 不知道过了多久,星儿才揉了揉眼睛,似乎刚从昏迷了醒了过来,她叫了声姐姐,眼睛还合着朝外走,却感觉到了一种寒意和沉重从脚上传了过来。 总算是清醒了过来,低头就看见自己的脚踝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套上了着一个铁环,有她手臂粗细的铁链子从铁环连到了墙壁上。 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一件,似乎被人清洗过,粉嫩又整齐的裙子换成了一件简单单薄的雪白单衣,虽然是夏日,但是在这阴森森冷沉沉的石屋里,却隐约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除了她脚上的这个铁环外,另外墙壁上还有几条铁链,一端牢牢的固定在墙壁上,另外一端都铸着铁环,有大有小的散落在地上,上头还有着深深浅浅的血迹。 星儿有些疑惑的眼眸转动了一下,她一双眼睛本来是极漂亮的,此时却显出一点茫然来,越发显得可爱了。 她皱了皱小脸,想起自己昏迷前的事情,先轻轻的叫了声赵姐姐,又轻轻的叫了声姐姐。 “开始的时候哭了两天,只是叫姐姐,这两天倒是安静了下来。” 抱着她来到这个地方的农夫垂首道。 “最近倒是乖巧。”青年端起茶盏,浅浅的抿了一口,却忽然笑道;“叶澄江那孩子还是太生嫩了些,在安竹山庄里等着钓鱼。却不知道一句话叫做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他眉目宛如美女子一般,肌肤雪白,神气却显出一种阴柔的狠毒来,让人想起那表面绚丽,但是也毒/性/猛烈的毒蛇。 农夫站在下头,没有说话。 “好了,再养两天吧。”青年笑道,又浅浅的饮了一口茶,真可惜,那孩子即便是再像,也不是本人。 他虽然立誓要讨回面子来,但是却也知道,这事情没那么简单,当初凌绝尘既然可以决绝如此一点解释辩解的机会都不给,那自己除非是想把全家都拖下水面临那个疯子的怒火和报复,否则就不该去招惹那家里的人。 如果是别的家族,将人绑走了然后再折腾完了,也许顾忌到家族名声,便会让那个女孩子就那么死了。 不过青年却知道,如果真对他家的小姐下了手,只会引来那人不顾一切的报复。 不过……虽然得不得正品。 别的还是值得自己的折腾的。 他伸手将杯子凑到自己嘴边,微微的笑了一下,却忽然想起了当初的事情,眼中却更冷了几分;“粮食饮水都按照以前吩咐的去做,下去吧。” 那中年汉子应了一声,他皮肤微黄,双手上生有老茧,是一个管破落院子的花匠。 那院子是旧日某位姨娘曾经住过的,因为那姨娘在院子里上吊自杀了,就冷落了下来,只有这汉子被打发了住在里面。 听说是不是还会传出鬼哭一样的声音,游老太君虽然起了心思请了几个道士来,结果都没什么作用。 “这京城,可不是你一个刚出头的小子可以张牙舞爪过的地方。”青年抿了口茶水,感觉心口跟小腹都热了起来,只是却没有办法满足。 无法满足,不能满足。 除非将那个造成一切的青年绑缚回来,看着那张清冷孤高的脸露出哀求的表情。 只是却是不可能的。 妖丽的青年抿了口茶,脸上露出毒蛇一样的笑意,拿出一份宗卷,继续专注的看了起来。 抓到的小猫,总要好好的养上那么一段时间,才能入口。 越是等待,那等入口的时候的时候,才越是美味。 叶澄江自负聪明,但是到底还是太生嫩了。 他将事情抛之脑后,开始处理手上的事情。 能够爬到这个地步,虽然有着家里的作用,但是也跟他自己本身的能干勤政是分不开的。 刚看了两页,就听着外头有人冲了进来;“哥哥!” 几年下来,来人却越发胖了,简直好像一只肥胖的猪,五官都被肥肉挤得小小的。 “是礼弟啊。”青年抿嘴一笑,道;“怎么有空来找哥哥说话。” 游守礼看了眼桌子上的宗卷,立即开口道;“哥哥不是说会想办法为我弄到凌离儿吗,这都过了快半个月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声音很大,不过游守心瞥了他一眼后,声音倒是不由降了下来。 心里却有几分不以为然。 哥哥总是说那些有的没的,但是他就觉得吧,只要看中了,把人掳回来生米煮成熟饭就是了,那凌离儿世家贵女,自然是爱惜名声,吃了这亏,还不是只能认了。 游守心叹了口气,就又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他站了起来,“祖母。” 只见两个丫头扶着游家老太君走了进来,穿着绛紫色的团纹花袍,一套赤金头面首饰,让人看着都不禁为她感觉都脖子疼。 这头面首饰看起来就很重,游老太君也是五六十岁人的很,这样戴着也不怕脖子出什么问题。 游老太君看了一眼游守礼,拄了拄手上的拐杖,在屋子里的紫檀木大椅上坐下,一脸傲慢的开口道;“你弟弟如今既然难得有了想娶亲的心思,你这个做哥哥的,自然应当为他筹划一二。” “……”游守心看着祖母一脸傲慢,沉静了一会,道;“祖母你知道礼弟要娶得是谁吗?” “阿礼跟我说过了,不是凌家那丫头吗?其实我也是不愿意的。” 游守心心里倒是有几分诧异,他本来以为以祖母对游守礼的宠爱,要月亮不给星星的,这婚事肯定很赞成呢,结果竟然还是不愿意的。 游老太君伸手摸了摸游守礼的脑袋,道;“那丫头的父亲早离了朝堂,对阿礼入仕也没什么帮助,而且她母亲那一脉,跟我们也不怎么对付。”她还是知道游家跟白家斗得厉害的。 不过光是听游老太君那句话,游守心就知道自己不应该对祖母抱有任何期待。 但是谁让当初游家大哥糊涂了呢。 如今辈分和一个孝字押在这里,他心里再不满意,也只能笑着看游守礼笑的一脸白痴。 1071.第1071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75) “我本来想着相看一下,但是谁知道她身子又那样弱,竟然就那么病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说到凌离儿的病,游老太君还是有些忧心忡忡。 虽然游守礼极力在她面前吹嘘凌离儿的种种好处,但是这身体虚弱一条,就足以让她担心了。 凌绝尘早离了朝堂,不能帮游守礼是其一。 凌离儿身体虚弱,不能延续血脉是其二。 她是看不上那丫头的,结果拗不过游守礼一哭二闹三上吊,她又惯坏了游守礼,最后只能无奈的应承下来,这身体虚弱就身体虚弱吧,大不了将两个庶子抱在正室名下养着就是了。 游家老太君虽然糊涂,但是也知道这事情还是要游守心做主,这不,就领着游守礼来找游守心了。 游守心顿时哭笑不得。 不过看着游老太君一脸正经,就知道她是真的这么认为了。 他想了想,道;“这事情还是要从长计较,而且礼弟的婚事,我也不敢做主,还是要问过惊鸿伯伯才是。” 游惊鸿虽然年纪不大,辈分却很高。 听他说到游惊鸿,游守礼顿时瑟缩了一下,他可没少在游惊鸿手上吃苦头。 见游守礼这样,游老太君顿时不悦道;“这点事情,你也去烦他,照理说,这种事情,应该是……” 她又叹了口气,这种事情,本来应该是后院的妇人做主的,只是游惊鸿的妻子很早就死了,他也一只没有续弦,而游守心如今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游老太君方才想起,这游守心也没有成亲呢。 当下眉头一皱,教训道;“你这个做哥哥的,也不担心下自己的婚事,你母亲软弱,你不提她也不敢多说,只是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倒是滔滔不绝的教训起游守心来。 等游守心送走游老太君后,他表面上还保持着平素温柔的笑容,不过却知道自己知道,自己如今心头正怒火中烧成了什么样子。 长随进来就看见杯子落在地上,摔个粉碎。 这可是一套汝窑的茶具,价值不菲,如今既然摔了眼看不成套日后也是不能用了,心里倒是生气一些浪费的心思来。 不过很快就将心思按了下去,就听游守心道;“你将这些东西收拾了,我去外头走走。” 虽然有小厮长随要跟着,但那是都被他打发了,一个人飘飘摇摇的走了出去。 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一个院子外头,那院子很是宽广,只是透着几分败落,杂草恒生,种着一颗很大的槐树,风过的时候,莫名就有几分鬼气森森。 “公子!”一个花匠提着食盒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游守心,倒是吓了一跳。 这公子爷一身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衬托着那青草微风,乍然看去,竟然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妖丽。 宛如这院子里的鬼魂凭空出现一般,阴森中带着几分寒意。 游守心点了点头,大跨步的走了进去,外头虽然杂草恒生,但是屋子却收拾的还算干净,只是没什么珍贵的物件,就是几件家具都显出沧桑的年岁来。 他坐在桌旁,安静又温和,阳光落在他身上,显出几分少见的宁静来。 花匠站在门口,有丫头寻了过来,不过既然知道啥也在这院子里,也只是叹了口气,就离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游守心方才走到卧室,这是一间典型的闺房,里面的拔步床还算的精致,上头的花样是梅花——因为那个女人的名字里,有个梅字。 这个院子,也叫做落梅院。 他走到床边,手上很镇定的做了点什么。 他的心情非常不好,一定要做点什么才能解决他心中的烦闷和躁动,他才不会做出某些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来。 星儿第一天是不想吃东西的,更何况那更是一碗米汤。 虽然姐姐也会煮米汤,但是香香甜甜的,这里送来的米汤里却有着说不出来的奇怪味道。 不过第二天的时候,饿了一天的星儿就乖乖的吃完了米汤,然后自己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来。 “落梅院?” 叶澄江翻着手上的宗卷,这是玄衣卫送来的户籍。 游守心本来是一个姨娘生的。 “是,听说当初那位梅姨娘的死因,跟游惊瑶有些关系。” 游惊瑶,就是游守心的父亲。 说起来也是一笔烂账。 游惊瑶是个纨绔子弟,当初每日斗鸡遛狗,争强好胜。 那梅姨娘是个卖身葬父的美貌少女,被游惊瑶买了下来,一来二去的,竟然倒生出一点真爱的事情来了。 这事情没少折腾。 游惊瑶再怎么纨绔,他身份也是在那里摆着的,容不得他娶一个奴籍少女为妻,正室是早就定下的,不过在正室入门前,他就折腾了个庶长子出来。 还依着辈分取了守心的名字。 那正室恨得咬牙,面对着小白花一样动不动就哭一副被欺负了的梅姨娘,私下里也不知道撕了多少条帕子。 不过那正室也从后院儿里出去的,虽然不是真爱,但是手段也多,塞了两个美貌温柔的少女给游惊瑶,倒是让游惊瑶忘了真爱,等游惊瑶心思一转移,暗地里用了一点手段。 一来二去,梅姨娘一条绳子寻了短见。 这时候游惊瑶总算是想起了自己的真爱。 又一哭二闹三上吊,强行将那梅姨娘所出的孩子记在了正室的名下充作嫡子。 将那正室气的够呛,生下游守礼不久就病重去了。 两个女人的战争,谁都没赢,只是剩下了两个孩子。 游惊瑶倒是伤心了一会,就继续了醉生梦死的日子了,后来马上风死了,就只剩下游守心游守礼两个孩子了。 这落梅院最开始因为游惊瑶纪念真爱,不允别人住,别人也觉得死了人晦气,就冷清了下来。 只是这几年来,游守心地位逐渐稳固,方才打发了两个人去打理那落梅院,总算是收拾的干净些,没事的时候会去坐上一会。 只有这个时候,是谁都不允许跟着的。 这个习惯,众人都是清楚的。 1072.第1072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76) 在落梅院里一个人呆上很长时间是游守心已经养成了很多年的习惯,不允人打扰,众人也不会觉得奇怪。 这游惊瑶的事情,也不是独一份儿,这后头人多的院子里,不知道有多乱呢。 只是维持着表面的光华锦绣罢了,私底下是怎么样的扭曲枯骨,也只有中间的人在意了。 不过自从听了凌离儿的话后,叶澄江却多一些心思,不由严肃的看着眼前的宗卷。 这些年来的游守心身为朝廷重臣,其实是非常忙碌的——真正想要在事业上有所建树的官员,都是非常忙碌的,无论是明面上的公务还是私下的人脉交情,都要花费心力。 而且如今不但要做事,还要做得漂亮,今上可是看实事的人,靠着溜须拍马都没有往上爬的机会。 游守礼虽然时不时的离开京城去外头各种庄子溜达玩乐,但是游守心却显然没有这种机会的。 他离京的机会很少,上一次还是春猎的时候跟皇帝一起去了围场,即便是那个时候,他的行踪也非常明显。 叶澄江抿了抿唇,脸上的神色更凝重了几分。 如果不是凌离儿说出那件事情来,只怕他也一时会被瞒过去。 难怪他总觉得隐约有什么不对劲。 不过他却很快回过神来,就瞧见一个玄衣少年从外头走了进来。 他虽然年岁不大,但是却也是叶澄江很看重的属下。 “有消息了。”玄衣少年龚帆虽然神情尽量沉稳,但是眉宇上还是有一点说不出来的怒色,“在外头宁玉山发现了那一辆马车。” 相比起来,曾秋年纪虽然只比龚帆大几岁,但是却显然成熟多了,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见过的这种事情比龚帆多了许多,神色也比龚帆冷静很多。 “不过我们却在中间发现了小杏留的暗记。” 他们作为叶澄江的手下干将,这案子也是知道一些的,本来以为冯八他们拐走星儿正是吃下了香饵就等着大鱼上钩了,结果才发现在路上的时候,星儿已经被狸猫换太子换了出去,心中不由暗自惊讶,不过却更警惕了。 这些年来这桩案子他们也是清楚的,一般参合的人不多,这几年来办的各种案子也不少,但是这种踏入陷阱还挑衅的人即便是他们也见得不多。 星儿被拐走的事情,自然是早有安排。 本来就是算计,虚者实之,实则虚之,中间到底有几分真假,也就上头的人知道。 这是一块香饵。 虽然过于自负了些,但是在得不到正品的情况下,这样的赝品也是极好的,鱼会选择吃掉这块香饵,然后将鱼钩吐出来——这除了对香饵的渴望外,也是对于敢于对自己下钩的渔夫一种示威。 你所以为的,其实对我并无用处。 只是…… 习惯了欺负那样的小孩子,在那样的悲戚和求饶中享受着难以启齿的愉悦,是不是就忘记了。 就算是刚学会吃肉的幼兽,当威胁到自己/性/命的时候,也会爆发出一些惊人的力量。 更何况——如果是专门饲养的小蛇呢。 虽然还没有长成,娇小的身躯里却蕴含着可以将人置之死地的毒素。 南北镇抚司的钉子,这些年来埋得这么厉害,除了已经选拔出来的,自然也有自己培养的。 而美貌的女孩子,从来都是最容易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的。 所以青楼酒肆里,消息流传的从来是最快的,无非就是因为男人面对酒和美女,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买了一批美貌出众的女孩子,教导其琴棋书画,温柔小意,以花为名,等再大一些,就是最好的探子。 这小杏便是里头最出色的那几个。 无论容貌还是手段。 虽然年纪还小,但是经历过几乎活不下去的痛苦的孩子,总是成熟得快很多。 这是一场死局。 因为钓鱼的不是鱼钩,而是香饵。 香饵有毒。 星儿——小杏看着走进来的男人。 他身材不算高大,但是比起娇小的小杏来说,让她想起了以前很不好的记忆。 脸上带着一个狐狸的面具,露在外头的下巴线条很流畅,只是嘴唇紧紧地抿着,显出一种冷漠。 他身上的衣服很干净,是一种式样非常简单的白色麻衣,外头的摊子上,几文钱就能买上这么一件。 不过穿在他身上,也显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很干净,干净到了一种让人觉得没有人气的感觉。 星儿下意识的后退了一下,脚上的链子传来了在地上拖行的声音。 她身上本来有不少防身的东西,经过检查之后,却发现什么都没有留下。 除了身上的一身白衣。 看着小心翼翼远离自己的星儿,游守心感觉到了一股说不出来的快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喜欢上了看着别人挣扎,然后让那挣扎的弱小力量完全绝望。 就像一只玩弄猎物的猫一样,不将对面玩弄的筋疲力尽,就不会吃掉对面。 “小丫头,你以为叶澄江会来救你吧。”游守心看着眼前这娇怯单薄的女孩子,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女孩儿的圆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真可惜,这里不是安竹山庄呢。” 这里是——游家的落梅院。 以前在一游惊瑶还年轻的时候,经常从这里偷偷的出去,会自己的情人。 游守心很偶然的情况下发现了这里,然后又花了很多功夫,一点一点的改造成自己需要的模样。 这个小石屋里呆过的人很少,他从某些方面,也是一个很挑剔的人。 如果猎物不够美味,他也看不上。 不过眼前这个小丫头——虽然传言里说有几分像凌离儿,但是比起那个近乎鬼神的男人,还是不太像。 太娇小也太怯弱了,没有那种清冷淡漠中就将人的世界毁之一旦的区别。 游守心将鞭子取了下来,那鞭身上有着细密的刺,满意的看着星儿脸上露出惊骇和恐惧交织的神色。 陷入绝望吧,然而,没有会救你。 1073.第1073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77) 幼兽一样的女孩儿扑了上来,她脚上的镣铐发出沉重的声响。 她想说什么,但是却只发出了模糊的声音。 虽然这个密室建在深深的地下,但是为了以防万一,米汤里除了让人浑身乏力的药,也有着一点让人发不出来声音的药。 梅姨娘还在的时候,她当着游惊瑶,自然是温婉柔弱的。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将自己压抑起来的阴暗的东西,全都发泄在了自己儿子的身上。 游守心清楚的记得,在自己很年幼的时候,每当父亲在别的姨娘房里歇息的时候,母亲就会大声的哭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开始对自己拳打脚踢,甚至进化到了用针扎,用蜡烛烧的地步。 当自己病的厉害,父亲就会来看自己,然后陪伴着安慰母亲。 并不是什么好的记忆,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差不多了,但是却没有想到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凌虐自己的事情,却在骨子里留下了记号。 真是……糟糕。 星儿冲了进来,一张粉妆玉琢的脸,天真无邪,眼睛圆圆的,水光潋滟。 真是一张……让人厌恶的脸,他从小到大,最讨厌这样无辜的脸,这样无辜的神情了。 鞭子高高举起,重重的抽了下去。 星儿嗷了一声,她脚踝上的鞭子太沉重,让人躲不开。 那种呜咽的声音,却让人不由自主的满足了起来。 ……真是甜美又可爱的呻吟呢,这样在毫无反抗能力的孩子身上施展着自己的/欲/望和黑暗面。 幼兽忽然狠狠地咬住了他的手腕,好像一只刚学会吃肉的幼兽,咬住了自己平生的第一块嫩肉,就算是死,也不肯松口。 她是那样的决绝又凶狠,将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上面。 游守心微微的笑了起来,奇异的感觉到了一种若有若无的眩晕。 带着微微让人满足的快感。 以前的那些小孩儿,只会大声的哭闹和尽量将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倒是没有星儿这样反抗的。 即便是平时看起来再怎么嚣张跋扈的小孩子,在这些东西面前,都会胆怯。 不过,果然是南北镇抚司撒出来的饵料啊,即便是表面上裹了香油,看上去再诱人,也是叶澄江洒出来的饵,他将香饵吃了下去,却将鱼钩吐了回去,那个屡屡跟自己做对的男人,自以为是的男人。 光是想到叶澄江现在的表情,游守心就不由小腹微热,产生了一种眩晕似的快感。 …… 游守心一抬手,将女孩子重重的摔了出来,娇小的身躯落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音。 可是眩晕的感觉却更深了。 星儿抬起眼睛来,她的眼睛此时却变成了奇怪的颜色,闪烁着幽深又冷漠的光彩,好像一只幼小的狼,面对着自己的敌人。 嘴角带着新鲜的血迹,白色的单衣上也有刚才鞭子留下的痕迹和伤痕。 这样的伤痕足够让她这样的年岁的女孩子哭着找母亲然后撒娇了,然而她却只是冷漠的盯着游守心。 然后呸了一声,吐出一枚小小的牙齿。 游守心虽然通晓一些骑射,但是他这些年来已经将这些事情放下了很多。 加上自从被凌绝尘净身之后,总是少了些男儿气概,虽然他还能强制压抑不至于跟宫里的公公一样,但是却也感觉到,从某些方面,还是少了很多。 比如——气力。 他看下自己的手腕,那是刚才星儿玩命咬上去的东西,她那样的拼命,也不过咬破了皮,留下了小小的齿印。 星儿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又大声了咳嗽了起来。 小孩子的骨头,还是太生嫩了,她那样小,被摔出去的时候又受了这样重的伤。 游守心低声道;“这就是你的本事吗?不过,的确是反抗的小东西,总是更美味一些。” 星儿狠狠的又吐了口血,那小身子里似乎有无尽的血吐不完一样,“去死吧!” 眼睛明亮而又疯狂。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游守心看着她的表情,心里陡然生起一点不好的感觉。 那种眩晕一样的快感更浓重了,“你……” 他看着自己的手腕,里面流出来的血,已经没有最开始的那样鲜红了。 星儿又在大口的吐血,她身上藏的东西其实并不多,这牙齿的东西,是最后才能用的。 毕竟藏在牙齿里,就算能够咬到游守心,将这毒药注入他的身体,她的嘴巴也免不得会吃下那些东西。 只是游守心还是太谨慎了,她全身上下都被仔细的清理过,头发披散了下来,能够当作武器和线索的东西都被悄无声息的处理了。 真是……老练的手法呢。 不过游守心也没想到吧。 幼小的女孩儿露出笑意,衬托着唇边的红色血迹和白色衣裳,惨烈中透出几分她这个年岁不应该有的绝艳。“你以为督主会抓你入狱?” 游守心这样的身份,牵扯太重。 即便是凌虐年幼的女孩儿这种罪名,并不足以要游守心的/性/命,甚至可以推给别人——自然有人愿意顶罪的,比如那个负责看守落梅院的花匠,或者赵大冯八之类的人。 游守心按住了自己的手腕,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子,“你不要命了?解药呢?” 眩晕感越来越重,看着眼前的女孩子露出讽刺的笑意;“解药?我全身上下的东西都被你清的干干净净的,那里来的解药。” 她声音冰冷寒冽,不像这个年岁的孩子,反而好似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 游守心按住了自己的额头,他扫了一眼星儿,见她吐出来的血,已经一块一块的是黑色的了。 可见她这藏在牙齿里的毒的厉害。 这个年岁的女孩儿,本来就在换牙,将还没有长出来的牙齿,换上一颗包裹着剧毒的毒药,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香饵有毒,有毒的本来就是饵料本身。 “游守心,你还记得,三年前那个叫做桃儿的女孩儿吗!”星儿看着游守心,厉声道,她黑发披散,宛如厉鬼,“你不记得也没有关系了,反正我就要带你去见她了。” 阴曹地府,总能相见。她发现自己相依为命的姐姐死去的同时,就立下了誓言,无论如何,也要将那恶魔,扯下地狱,被那个男人选中的时候,那样的狂喜充斥了自己的胸膛。 1074.第1074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78) 蜂尾巴上的刺是连着自己内脏的,当它将刺刺入别人身体的时候,也将内脏牵扯了出来,了断了/性/命。 小杏被叶澄江选中的时候,年纪还很小,但是她的一双眼睛,却让叶澄江想起了还年幼时候的自己,这样的孩子,从某些方面来说,早熟又执拗。 有些人看不起女人,有些人看不起孩子。 却没有想到,这些看上去柔弱至极的存在也会有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的一天。 从被选中的第一天起,小杏就舍弃了一个孩子应该有的一切。 她被训练的,就是如何显露出自己最青涩和可爱的一面,学得最多的,就是模仿别人的言谈举止。 小杏并没有练习武艺,那样的话会在身体上留下痕迹,让人怀疑。 她所学的,却是如何最简单利落的,将自己牙齿里的毒药注入别人的身体。 就像蜂一样。 哪怕这一下会用尽自己所有的/性/命。 游守心的计算里,这个孩子,只是引诱自己出手的饵料而已。 小杏又吐出了一口血,她的口腔里已经完全麻木了,这个世界,她能够对游守心这样的人复仇,已经是意料以外的事情了。 游守心按住自己的胸口,他能够感觉到自己心口的缓缓跳动。 这让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些早已经被遗忘的记忆。 花匠在门口蹲了很久,这样长的时间让他微微有些诧异。 虽然知道这次送来的的确是少见的上品,但是游守心的自制力还是极强的,怎么会沉迷这么久。 丫头来了两次,说是老太君请游守心去用晚膳。 花匠又蹲了很久,看着天色渐渐暗了,心里却有些说不出来的不安,却忽然惊了一跳,只见一个管事领着两个青年走了进来,那领头的一个,脸色极白,清隽秀丽的一张脸,却透出几分阴郁,看在眼里,虽然是夏天也让人莫名的多了一种寒气。 “老赵,叶督主找心少爷有要事。”管事瞄了眼那花匠,又对叶澄江露出谄媚的笑容;“这落梅院心少爷只允许自己和照料的老赵进去,这样的天气,叶督主又何必跑上这么一趟,大热的天,受了暑就不好了。” 他心里也有些嘀咕,这样的天气谁都不乐意在外头跑的,这叶督主本来只在大堂等着,不过说事情紧急,硬是要跟着过来。 府里能做主的偏偏都如今都不在家中,既然叶督主要跟着来见心少爷,他也就只能带着人来了。 这一路走下来,可让他出了不少汗水,不过想到后面那人,倒是又不由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种煎熬的感觉,也就他自己能知道了。 老赵看着一脸冷漠的叶澄江和他背后的龚帆曾秋,脸上一瞬间的僵硬之后,却又很快恢复了正常,笑道;“李管事让人来传个话就是了,又何苦自己跑这么一次。” 叶澄江冷淡的道;“事情紧急,你快些去通报,若是耽误了事情,你全家的/性/命都不够赔的。” 他声音冷淡,大热的天,李管事生生的打了个冷颤,心里暗自琢磨,这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诏狱那种阴森森的地方呆久了,即便在外头,身上也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寒凉之意。 好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阴鬼一样。 赵大抿了抿唇;“我去通报一声,只是心少爷素来不允人进落梅院……”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叶澄江,李管事脑筋转的快,立即笑嘻嘻的道;“附近有一处亭子,倒也还有几分凉爽,叶督主不如去那里稍候片刻。” 叶澄江却只是摇了摇头,看着赵大道;“你进去通报一声就出来,我在这里等就好了,要不我跟你一起进去。”他一双眼睛清澈明亮,让赵大竟然产生了一种自己被看透了的感觉。 进去通报一下再出来,也花费不了多少功夫。 至少比他们都堵在门口说话的时间短。 赵大立即果断的道;“叶督主请稍候。”进了落梅院,就将门小心的掩上,看着赵大的举动,李管事立即解释道;“这赵大是当年梅姨娘留下来的,这落梅院……” 还没等李管事说完,叶澄江就冷冷淡淡的道;“我知道。” 赵大找了房间里,按照早就说好的地点和频率敲击了三下,稍微等了一会,脸色微微一变,看了一眼小黑屋,心里却生起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虽然这次劫来的星儿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极少见的,但是不会在自己既然敲击了这样的频率后都没有反映。 如果换了平时,他自然早就开启暗道去了小黑屋,不过想起门口的叶澄江,赵大咬了咬牙,转身就走了出去。 “心少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落梅院。”赵大看着叶澄江,尽量保持平稳的说,不知道为什么,青年轻冷冽到近乎透明的眼睛看在艳丽,好像所有的事情都瞒不过他一样。 无论如何,还是将眼前的青年尽量先打发走了再说。 叶澄江偏了偏头,道;“走了?” 赵大被他一双无机质的眼睛注视着,心里不由微微打了个冷颤,“是的。” 声音里竟然带了几分颤抖。 叶澄江却忽然叹了口气,道;“我果然是来迟了。” 赵大心里刚生起一丝不好的预感,龚帆手上的绣春刀一亮,利刃出鞘,已经横在了赵大的脖子上。 眼见龚帆动手,赵大正要闪躲,却忽然想起眼前这人的身份,硬生生的将动作收住了。 “叶督主你这是做什么呀!”看着龚帆从袖子里抖出一条用绳浸泡过的麻绳,瞬间将赵大绑成了一个王八,连手带脚的都绑在一起,站立不稳,立即倒在了地上,李管事顿时慌了。 叶澄江神色却很冷静,道;“本督主接到线报,有人收买了这赵大,要害游大人的/性/命——我虽然来的急,但是看样子,仍然是迟了。” 一听关系到了游守心,李管事顿时吓了一跳。不由踹了赵大一脚,道;“心少爷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这么忘恩负义的!” 1075.第1075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79) 赵大第一时间没有反抗,毕竟他身份在这里,即便是第一时间反抗了叶澄江,也没有他的好果子吃。 除非是不想在京城里呆下去了。 结果一转眼就被绑成了粽子,顿时感觉大势已去。 龚帆绑人是非常擅长的,那麻绳也是南北镇抚司里特制的,如果不知道中间的关窍,就是寻常的刀削斧砍都不能解开这绳子。 赵大一听叶澄江的话,心里就冷了一下,暗自叫了一声,糟糕,出事了。 他虽然不知道那密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毕竟不过是一个小丫头,还是个手无寸铁被绑在角落里的小丫头,对游守心这么一个成年男子是没有什么威胁的。 不过游守心既然在里面耽误了这么长时间…… 一点不好的预感在赵大心里生了出来,看见李管事领了人就要往里头走,赵大急了,大声叫道;“少爷说不准别人进落梅院,李富贵你是要违背少爷的意思吗!” 看着李管事的步子停了下来,赵大刚松了口气,李管事就一脚踢在了他脸上,“你就仗着少爷让你看这落梅院得意比,今天少爷最好没有事情,如果有什么不红啊,你全家都赔不起!” 他这下动手劲力十足,让赵大咳嗽了两声,吐出一口血来,就听曾秋道;“我们还是快进去看看吧,也许游大人还有一线生机呢。” 叶澄江这么一说,李管事倒是将教训赵大的事情先放下了,点了点头,领了叶澄江就往里头走了进去,龚帆将赵大拎了起来,两百斤的大块头,也难为他举重若轻。 落梅院这个院子,其实还是颇为清静的,里头是雕梁画柱的三间大屋,可以看出梅姨娘还在的时候还是很得宠爱的,虽然外头杂草重生显得败落了很多,但是屋子里的东西还是收拾的很干净很整齐,并没有久无人居住的败落和沧桑感。 叶澄江神色很是淡定,低低的叫了一声李管事,李管事急忙谄媚的迎了上去,如今这院子里真不见了游守心的踪影,他心里还是有些慌乱的。 这人好端端的就没了,如果游老太君发起脾气来,他们这些奴婢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心里只希望赵大还来不及动手,游守心还能保住一条小命。 他一双眼睛左右溜达;“叶督主,你说心少爷他……” “这些年来,这落梅院都是赵大负责的?” 李管事看了一眼被曾秋扔在一旁的赵大,立即道;“是的,大概是五年前的时候,心少爷就将赵大寻了回来,让他专门照看这落梅院,那时候心少爷入了仕,在家中也有一定的话语权,三老爷也很看重他,就任由他去了。” 他所说的三老爷就是游惊鸿,虽然排行第三,但是如今这家里都是他说了算。 叶澄江又问了两句,曾秋和龚帆就走了进来,说附近都查了一下,却什么踪迹都没有。 又问过附近的丫头,都没有见过游守心离开。 曾秋龚帆这么一说,李管事就有一点慌了,道;“这赵大不怀好意,督主你一定要替天行道,把心少爷救回来呀!” 叶澄江淡淡的点了点头,道;“继续找。” “这些年来既然赵大负责这院落,他既然要谋害游大人的/性/命,就肯定将这屋舍改造过,一定会有暗道密室什么的存在,你们仔细找找,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曾秋和龚帆应了一声,叶澄江对李管事道;“还要麻烦李管事去给游侍郎说上一句这里发生的事情。” 李富贵也是个很聪明的人,一听叶澄江这么说,立即明白了过来,如今这里明显就是案发现场,叶澄江跟龚帆曾秋是肯定要抓紧时间搜索落梅院,这传信的事情就只能交给自己了。 他点了点头,一脸殷切;“叶督主无论如何都要救下心少爷啊。” “量力而为。”叶澄江淡淡的道;“你快去快回。” 李富贵立即跑了出去,难为他一身肥肉,跑起来的时候还是很快的。 看着李富贵跑了出去,叶澄江总算是站了起来,曾秋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跟他打过眼色了,不过当着李管事的面,自然是不会说出来的。 看着李管事走了出去,曾秋立即将暗门打开了。 这暗门并不算复杂,对于专门受过训练寻找各种机关暗门的曾秋来说不算困难。 叶澄江立即闻到了空气中一缕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极淡,却让曾秋露出了一点跃跃/欲/试的表情。 这样淡的血气,也只有他们这样生活在黑暗里,以惨叫和血腥为伴的人可以第一时间察觉了。 留下龚帆看门,叶澄江带着曾秋立即走进了暗道里,暗道并不长也很窄,只容一个人通过,甚至可以说是比较简陋的,一路走了过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地上就有了一缕细细的血迹。 叶澄江跟曾秋都加快了脚步。 很快就走到了那小黑屋面前。 倒是看到了一个很熟悉的身影。 那个身影脑袋朝着他们,皮肤很白,但是脸色却显出一种一样的嫣红。 他的右臂已经被斩断了,用白色的麻衣草草的包扎了一下停止住了流血的速度,只是他已经没有气力走出去这里了。 听到脚步声的时候,那个青年微微抬头,脸上露出一点欣慰的表情,不过很快那点表情就僵硬住了。 来的并不是他以为的人,却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人。 一张冷硬阴郁的脸,高高在上的看着自己,好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不错,在他的眼里,自己大概的确已经是死人了。 游守心已经说不出来话了,就听那少年薄唇微启,冷淡的道;“游大人被赵大那个奴才害了/性/命,真是可惜。” 从某些方面来说,游守心还是很有战士断腕的决心的。 自从发现了那毒药的猛烈后,他就用小黑屋上的斧头将自己的小臂硬生生的砍断了。 并且立即选择了稍微包扎之后就想逃出去求援。 结果失血过多加上残存的毒素,却让他刚逃出小黑屋的房门,就再没有气力继续前行了。 地上有一条长长的血迹——这密室为了防止受害者的惨叫,隔音是做的非常好的,游守心想要呼救,却没有办法。 1076.第1076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80) 所谓的作茧自缚,大抵如此。 游守心看着叶澄江,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赢了。” 他虽然不知道叶澄江到底用了什么借口闯了进来,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奇道;“你时间怎么卡的怎么好?” 在这个关键的时候。 “因为你已经进了落梅院半个时辰。” 叶澄江冷漠的开口,这种时候,进了落梅院半个时辰,就是遇到了小杏,不论要发生什么,半个时辰就已经足够让那些事情发生了。 挺叶澄江这么说,游守心倒是点了点头,道;“我倒是觉得我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你会怀疑上我。” 他的一切都很正常。 非常的正常,像他这样的官吏,这个朝堂非常的多。 他自认做事也非常隐蔽,更何况还有个愚蠢的弟弟游守礼吸引着这些人的目光。 游守心到了这种地步,唯一好奇的就是,叶澄江到底是怎么怀疑上自己的。 传说中的叶澄江,竟然心思缜密到了这个地步吗? 他感觉到本来已经失去知觉的胳膊处又开始麻痹了,那毒药还是太厉害了,虽然已经壮士断腕,但是还是慢了一步,游守心感觉自己心脏紧紧的缩了起来,连呼吸都已经变成了困难的事情。 “有人告诉我,凭游守礼的能力,做不到如此天衣无缝。” 青年的声音,有一点飘渺。 原来……是败在太过完美。 游守心想笑,但是却只是咳出了满口的血,恍惚间,却想起当初乍见的那个美丽少年,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却宛如削玉雕冰一般。 他自从十四岁开始,就开始发现了自己对于小孩子的嗜好,大抵是因为小时候受过父母的伤害,长大了无论如何都无法正常面对的跟自己一样大的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只能在那些幼小的被凌虐的孩子身上,寻找自己小时候的踪迹。 如果自己能够跟那个少年一样光风朗月,拥有着那样的父母,是不是自己也不会有这样扭曲的嗜好,然后落到这样的下场。 当初绑架叶澄江的计划,是他策划的——他那个愚蠢的弟弟,兴高采烈的跟他说遇到了一个如何惊才绝艳的美丽少年,他心里是嘲笑的,这个弟弟,总是喜欢那些年幼而美丽的东西,但是他的品味,也是庸俗的。 游守礼吹的再好的东西,游守心也是看不上的。 但是偏偏却有了一个凌慎之。 偏偏却有了一个例外。 那个少年,意外的成为了自己的执念。 得不到的执念,想要得到他,想要毁了他,想要他跟自己一样身陷地狱,再没有挣脱之时,当时是想跟闻人轻柔做成交易后,那孩子也要尝过味道,留下足以影响他一生的阴影后将人放回去。 结果不曾想人来的那样快。 那少年的父亲,下手也那样的狠,他自以为是的骄傲自负和运筹帷幄,在那个人面前,却是一点不值。 真是奇怪呢,这么一个高傲冷漠又桀骜不驯的凌绝尘,到底是怎么养出凌慎之和凌离儿这么一对温玉娇花的儿女的。 大概就是那时候,他拗不过弟弟,远远看了那少年的第一眼起,他本来就已经偏离了正路的人生,终于走上了另外一条注定死胡同的小路。 游守心眼眸渐渐的垂了下去,中间的神情,遮掩下一片死寂。 他这样的人,早就应该死了。 叶澄江的身上,有一股很淡的香味。 非常的清淡,但是却催动着他体内的毒素,加速了流动。 游守心听到了自己的心脏加速跳动,最后却什么都听不到了。 曾秋探了探他的呼吸,又摸了摸他的脉门心脏;“督主,已经死了。” 他非常的娴熟,想要假死的话,是绝对瞒不过曾秋的。 叶澄江点了点头,道;“你把人带出去吧。” 他却继续朝着里面走了进去。 里面还有这一股跟游守心不同的血腥味。 曾秋看了一眼游守心,娴熟的将游守心一裹然后将人带着走了出去。 叶澄江走到小黑屋里,很快就发现了小杏。 早已经气息全无的小杏,她的足踝上,还有着那沉重的铁链,只是她脸上,却还带着甜甜的笑意,好像只是刚睡着了一样。 她本来就是一个生得非常美丽又生动的小姑娘,这样沉睡的样子,更是让人非常的疼爱。 叶澄江将小杏抱了起来,轻的好像一片羽毛。 “好孩子,睡吧。”等你醒了,就能看见你心心念念的姐姐了。 他伸手拿出一枚簪子,在镣铐上扭了两下,那镣铐一下就打开了。 叶澄江将孩子用斗篷裹住抱在怀里,又将游守心斩断在一旁的半截手臂捡了起来,然后就听见了外头传来了喧哗的声音。 虽然游惊鸿不在家里,但是其他的人可还在啊——这游家可是几代同堂的大家族,别的不说,就是人多。 李掌柜的倒是有几分眼力,知道游老太君是个不靠谱的,直接就去找了府里的二老爷游惊清。 游惊清一听顿时就吓得不行,他虽然看不惯游守心一个庶子爬到如今的地步,不过他也知道,只有外头的人稳当了,他们才有好日子过,否则他们日子也不好过。 听说那赵大要害游守心,顿时吓了一跳,从心爱小妾的身子上滚了下来,随便抓了一件衣服,让人立即却通知游惊鸿让人回来,又急匆匆的往落梅院来了。 这落梅院这么多年来他都觉得晦气,倒是也没有来过,也任由着游守心折腾,心里却暗自嘀咕,这落梅院果然不是个好地方,当初梅姨娘还在的时候,莫名其妙的也死了好几个小丫头。 自从梅姨娘死了,这地方败落了才算是安静了。 如今听说游守心出了事情,游惊清心里竟然隐隐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刚进了院子,顿时就吓了一跳,除了被绑成个粽子的赵大,还有一旁的龚帆,就不由下意识的一辈冷汗。 他完全不想看到南北镇抚司的人,一点也不想,特别是龚帆曾秋这一种千户级别的!!!! 1077.第1077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81) 事情闹到如今这个样子,即便是游惊鸿的脸色,都已经变了。 他入朝十四年,位高权重,对于游守心,他是当作兄弟又当作子嗣一般。 却没想游守心竟然死得尸骨不全,而且看叶澄江的表情,虽然已经是很含蓄了,但是曾秋和龚帆比较还年轻,那表情就有点藏不住的意思。 对于落梅院下头的密室,他也脸色沉凝了起来,回来就摔了两个杯子。 游家老太君还在那里哭哭啼啼的,不过看着游惊鸿阴沉的脸色,最后让游惊鸿打发了两个丫头带回了院子里,没事不要出来走动。 他心中计较已定,就看着叶澄江冷漠的脸,那石屋看起来就好像大户人家的刑场,其实一般人家有上暗室也说的上正常,只是这只是一种默认的规矩而已,从来没有放在明面上来说的。 而且如今他们游家借着当初游皇后的面子,新帝也很倚重他们,他本来准备在进一步的,但是这种事情既然发生了…… 不管到底是赵大干的还是游守心干的,他免不得落一个治家不严的罪过,想起御史台的那堆御史,游惊鸿就不由一阵头疼。 而且叶澄江的身份也是非常刺眼的,如果换了别的小官,要么威胁利诱,最干净的就是将人直接处置了,这事情就掩盖了过去,但是偏偏发现这一切的却是叶澄江——真是前辈子倒了霉了,好端端的,如果是别的人来倒也罢了,但是怎么偏偏叶澄江亲自来了。 从某些方面来说,叶澄江的举动也代表着皇帝的意见。 游惊鸿眼眸微动,表面波澜不惊,心中已经是一片惊涛骇浪,想起这些年来的事情,却不由出了一头冷汗。 在书房里从下午一直坐到了深夜,丫头挑了帘子进来,却见主子仍然直挺挺的坐在那里,不由有些吃惊,却继续温柔的道;“老爷,准备更衣上朝了。” 心中暗惊,主子这是一夜都没有睡了不成。 游惊鸿站起的时候,陡然一阵头昏目眩,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游惊鸿心伤游守心之死,病了?”叶澄江手指翻过宗卷,下头的曾秋应了一声。 “呵。” 脸上正露出一点冰冷的笑意,外头就已经有人走了进来,“游守礼抓到了。” 在安竹山庄,游守礼刚进了那小院子没多久,就已经被人抓了个正着。 面子上说的倒是简单直白,那赵大在诏狱里交代了,他的同伙如今都潜伏在了安竹山庄。 去抓的同时,‘意外’碰到了游守礼也真的是纯属意外,那主事的人却是从外地刚进南北镇抚司的,为人刚硬做事正直,认不得人,眼看游守礼张牙舞爪的,他眉头一皱就直接将人就抓进了诏狱里。 游惊鸿这一病本来是半真半假,结果听说了安竹山庄哪一件事情,中间还夹杂着倪怡儿的事情,这可是真是当场就吐了血,再也顾不得卧床休息,让人抬进了宫。 只是新帝却说爱卿你安心休养才是,让人又将人抬了回去,直将游惊鸿气的喊了两句竖子误我,游老太君带着游守礼的一众妻妾来游惊鸿的院子里哭哭啼啼的,将刚醒的游惊鸿又气得晕了过去。 好不容易缓过来,急忙又让人拿了帖子去南北镇抚司。 不过外头闹得再怎么热闹都跟叶澄江没什么关系了,他找了一个小小的棺木将小杏装了进去,然后交托到了月姑娘——新月的手上。 萧新月有些难过,她在水月庵里呆了许多年,比起当初心里多柔软了几分,如今事情了结了,她也选择了回到了水月庵。 倒是让曾秋龚帆都有些意外,这么一个倾国佳人,竟然拿选择了在庵堂度过一生,难免有些惋惜。 经历过最黑暗的年代和幼年,现在不用每时每刻都揣摩别人的心思,日落而更,日落而做的平静日子,却是现在的萧新月最满足的。 她将小杏在水月庵附近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埋了下去,那里还有一具另外孩子的骸骨,然后脸上却带着一点柔软的笑;“好孩子,以后姐姐会经常来看你的。” 她亲自念完了超度的经文,又将自己做的小衣服小鞋子都在坟前烧了。 在坟头亲手种了一株杏花,第二年都开了花,满树红红白白斗精神,风中絮语花宛如花容。 外头的消息零零碎碎的被小尼姑们传了过来,她也只是表情轻柔平静的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她前半生作为一个工具,后半生却注定这样平静无波波澜不惊的过下去。 萧新月不知道当初自己在平直城见过的那个女子跟闻人老封君到底说了什么,不过如今这生活,她倒是说得上满意。 昔日的事情和人生,已如梦幻泡影。 无论水月庵里如何安静淡然,这游守心跟游守礼两人一死一入狱,游惊鸿气的吐血这件事情这一家子的事情,倒是将倪怡儿和凌离儿的事情都压了下去,街头巷尾都说着这事情。 除了说游家的三人外,也有说那倪怡儿的,不过都是说她聪敏,舍身取义。 她父亲眼看女儿回来,心中感动,又筹划了一番,谋了个外放的差事,急匆匆的带着一家老小就走了,这京城虽然闹的厉害,但是倪怡儿的身份那街口巷尾的知道的清楚的也不多,他走的远远的,这念头,消息传递不快,要另外给女儿寻个好婚事也是可以的。 听着清涟说着外头正闹的风风雨雨的事情,凌离儿伸手将眼前的晒干的花瓣一点一点的塞进了香囊里。 对于这个结果,她神色倒是很淡然。 她这些日子来闭门不出,对于这个结果,也没有出什么意料,不过却没有想到叶澄江竟然决绝到这种地步。 仅仅是凌虐幼童,并不将做事谨慎的游守心扯进来,即便是扯了进来,有人顶罪,四方走动下,即便是被罢免了,也有起复之时,毕竟游守心从某些方面来说,还是极能干有本事的人,只是这心思不用到正道上罢了。 1078.第1078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82) 这个灼热的夏季伴随着街头巷尾的小道消息和似乎无处不在的蝉鸣终于过去了。 闻人嘉和的身体也越发坏了,他将闻人乐节和闻人正则都召进了宫殿里,说了很多事情。 人老了,心思就没那么多了,无非是想看着那孩子生儿育女。 这闻人正则是先太子留下的唯一嫡系血脉,又年少流落在外,他对于这个孩子,自然是颇多怜惜。 说到婚事上,桌子上却是一案的美人图。 闻人正则虽然疏朗广阔,但是面对着这事情,也有一些羞涩,只是说如今年幼,文不成武不就,不肯就这么娶亲。 这孩子上进本来是好事,只是有时候长辈也是巴望着看孩子娶亲的。 商议了半日,闻人乐节做主,定了穆金玉给闻人正则做正妃,兵部尚书的小女儿做侧妃。 别说穆金玉了,那兵部尚书的小女儿,也是如花似玉,温柔小意的一个美人儿。 皇帝指婚,也是荣耀。 只是闻人正则眉目间到底有些怏怏不乐的味道。 不过一如既往的回了家中,又坐了半日,却把玩着手腕上的一串佛珠,喃喃道;“姐姐。” 等他出了宫,这消息不久就传遍了。 叶澄江听得清楚,倒是脸色微微有些凝重。 半夜的时候,凌离儿穿着素白单衣,一脸沉重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这是爬窗爬上瘾了吧!“我都是不知道堂堂的叶督主,这爬窗的事情倒是熟练的很呐!” 月色下的少年脸色微红,看着眼前沉静的少女,吃不准她戏谑的话语中到底是怒是恼。 “罢了,反正我要回江洲去了,叶督主你若是有本事,再来江洲继续爬我窗户。”小姑娘眼角一挑,樱唇微微一撇,说不出来的娇俏;“看我爹不打断你的腿。” 即便是叶澄江,只要敢摸进他家,不管是什么身份,都会被凌绝尘吊起来打。 叶澄江微微一怔,道;“你……你要回去了?” “当然啦。”小姑娘捏起一缕青丝在自己的手指饶了绕;“我进京就是为了陪曾外祖和外祖呀,如今日子差不多了,娘亲也快生了,我自然要回家去了呀。” 她眼眸灵动,浅笑盈盈,充满了对于家人的眷恋。 看着眼前归心似箭的小姑娘,叶澄江的心里莫名有些酸涩。 站在原地,竟然说不出来话了。 “那你……”他抿了抿唇,花费了一点功夫,才找到了自己平时的冷静,“什么时候走。” “不知道呀。”凌离儿嘻嘻一笑,眼眸灵动;“怎么,舍不得我啦?” 却见那少年一双目光沉沉的看着自己,不由抿了抿唇,那眼光太过沉静清澈,让凌离儿将调笑戏谑的心思压了下去,看着眼前的青年。 这少年清高孤傲如山中雪松,此时莫名却显出几分孤零零的可怜来。 看在眼里,竟让人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 她想起眼前这少年的身世,莫名的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坎坷,就瞧见那少年极轻微的点了点头,又似乎发现了什么,有些僵硬的看着凌离儿。 “你不是因为闻人正则的婚事伤心了吗?” 凌离儿看着忽然没头没脑说话的叶澄江,微微一怔,道;“我为什么要……” 却脸色微微一沉,道;“叶督主,你说话请自重。” 她声音有了几分清冷和生疏。 叶澄江自悔失言,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应该说出来的,放在外头,却是私相授受。 就听凌离儿淡淡的道;“虽然叶督主只是秉公执法,只是我一个没出阁的小姑娘家,还请叶督主顾忌下我的声誉。” 叶澄江抿了抿唇,习惯了这小姑娘的言笑晏晏,如今见她这样冷淡,心里却有些说不出来的难过。 凌离儿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道;“没事的话,叶督主还是早些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叶澄江低声道;“对不起。是我想差了。” 凌离儿微微一怔,倒是没想到以叶澄江的身份/性/子竟然会跟自己道歉。 她微微一怔,就看见叶澄江已经从离开了。 不由撇了撇嘴,道;“这人……让你走就走呀。” 却又哼了一声,心里生气起来,倒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夜,总算是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其实如今她进京,还有另外一件事情,却是要接白老太爷去江洲。 前几年太上皇退位,白三思也跟着退了下来,最近几年含饴弄孙日子过的还算清静满意,他虽然老了,但是心情却活络了起来吗,瞧着这京城乱哄哄的就觉得厌烦,想要找个清静地方。 等在家里过了重阳,就带这凌离儿,还有平时惯用的几个小厮丫头。 倒是白修有些羡慕,道;“那江洲可是水乡泽国,父亲这般去,也是落得一身逍遥了。” 白三思嘿嘿一笑,十分得意,道;“这谋断行事,蒹葭不如你,但是若是说过日子,你却不及她——这几年若非有胜衣在,你也不知道过的什么日子。” 白修从小就知道自打小女儿出生后,自己在父亲面前就不入眼了,也只是笑了笑,跟凌离儿交还了个眼色,又让人将白三思平时习惯用的一些东西都封了几个箱子。 凌离儿却是第二次到这个港口了,白三思披着一件青肷斗篷,坐在船舱的一个躺椅上翻着手里的一本孤本,看着眼前的小姑娘,道;“你别站在船头,这里风大,仔细些别受了风寒。” 凌离儿脆生生的应了一声,江风满面,轻寒翦翦,却是说不出来的逍遥快意,不过见了白三思,却嘻嘻一笑,听话的就要撩了帘子进船舱里去。 却忽然心有所动,眼睛微微一瞥,就看见江边站着一个少年,一袭青衫,如雪中古松,崖边孤柏,站在人群里不知道在看着谁,虽然身边是熙熙攘攘的人来人往,唯独他身边一片静默,似乎和四周的热闹格格不入。 她眼眸一转,嘻嘻一笑,却伸手捏了捏袖子里的小香囊,里面装着一个做工粗糙的磨喝乐,却召来清涟,道;“我还欠那叶督主一张药方子呢,你且去给他。”说着抽出一个药方,交到了清涟手上。是早就说好当初凌绝尘调养身子的药方。 清涟应了一声,凌离儿站在船头,看着那少年见了清涟,眼眸一亮,陡然朝着自己看来,不由伸袖抵唇一笑,唇角梨涡浅现,多少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尽付一笑。 叶澄江看着那风中的少女,却不由痴了。 1079.第1079章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大哥可否借一步说话?” “你这样都足够当我三妹妹的爹了,叫我大哥实在是不太妥当。” 凌慎之看着眼前出尘脱俗的道人,声音却很冷淡,对于拐走自己妹妹的家伙,做哥哥的总不会太热情。 乾元子倒是很平静,他身后的小道童却有些生气,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眼前的少年,这小子知不知道乾元子到底是谁! 瞧着长的挺俊的,这双眼睛却跟瞎了没什么区别。 凌慎之扫了他一眼,寻了个茶铺,就坐了进去。 他从出生那年,就知道自己不太一样。 他有着两世的记忆。 第一世是他是个生于现代社会的天煞孤星,克父克母,他作为雇佣兵长大,一生孤苦,无情无感,最后为了保住国家至宝跟内/奸/同归于建。 第二世他却是凌夫人生下的嫡子,那女子温柔贤惠,就像他曾经在暗夜里远远见过的那些家庭的母亲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被称作母亲的女子一个温柔微笑和夸奖,亲手做的衣服点心,他就觉得心满意足。 最后他死了。 死于刚愎自用和自己的过于自信。 他虽然年幼,却是一个早已经成熟的灵魂,有着空间傍身,经历了后面的那么多的事情,对于这些古人他其实是从来都看不上的。 即便是那个被称为鬼帅的男人。 他不喜欢凌绝尘,凌绝尘也不喜欢他,不过在看到那个男人的同时,他心里却起了一股要压过这个青年的念头,说起来无非男人的好胜/欲/而已。 他不喜欢别人说自己是鬼帅的儿子,更不喜欢自己的名字永远跟在那个青年的名字后面。 在青年劝阻的时候,他带着数十精锐单刀直入,进行了斩首计划,却不想那却是一个早已经设好的圈套。 他成为灵魂飘在空中,看着那青年眼中流血,看着他挥师而上,一路寸草不生,血流成河。 这手段太过酷烈,举国哗然,弹劾他手段残酷,有失大国风范的折子雪片一样飞到了皇帝的桌案上。 那男人却不管不顾,最后一路打了下去,西周国主惊骇/欲/绝,将那主持陷阱的人交了出来,又写了降表,桃花公主自请为质,皇帝十二道加急金牌,又派了天子使去,才算将这事情停了下来。 只是这样残酷的手段,即便是有着那样的大功,也只能进宫请罪。 并且——他将凌慎之带上了战场,却没有带回来,无颜相见。 再相见,已经是生死别离。 凌慎之在地府里呆了很久,他魂魄不同寻常,不属于这个时空,是方外之人,本可另外投胎转世,但是他却留在了地府里,等着什么。 最后他地狱里飘飘荡荡了不知道多久,遇到了叶氏姐妹,他将自己穿越时带来的金手指,企鹅农场交托给了叶家姐妹让他们交给自己的母亲,他总是有一种预感,终有一日,自己还会回去,即便私带这样的东西,让他入了刀山地狱,万刀穿身,他也是笑着的,那东西,本不该给这个世界的凡人。 那一日,星君入地府,双目有血,却盯着他,最后将他从地狱里提了出来,见了阎君。 转世重生,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那孱弱的女子,心中却很高兴。 那女子,没多久却离开了自己,再后来,已经是一睡不醒。 他看着年幼的妹妹伸出手来握住了自己的手指,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 她那样小,又那样软。他心中微动,将最后一丝冷漠都扔了出去,最后将这孩子惯的无法无天。 看着眼前的道人,凌慎之微微一笑,道;“那又如何。” 前世,或者更前世,跟他都没有关系,他有父母,有弟妹,作为嫡长子,他会好好担负起应该做的事情来。 不过…… 这四年已经过去了,这道士却一点变化都没有,果然是妖道。 他虽然更喜欢征战沙场些——或者说男人没有不喜欢征战的,他有了前世的经验和教训,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 但是罢了,母亲不喜欢,走文臣也不错,省的又招惹了新帝的忌讳。 能护着父母弟妹就好——他挑剔的看了一眼眼前的乾元子,眉目清冽冷静。 这人年纪真大,竟然要娶三妹妹,凌慎之有点担心,这道人虽然看上去人模人样的,但是那游守心也人模人样的,妹妹捎回来的信说可清楚了,这乾元子不会跟游守心一样是衣冠禽兽喜欢小女孩儿吧。 乾元子倒是很从容,只是笑道;“大哥你命格不同寻常,我此来却是有一封信正好给你。” 他顿了顿,笑道;“本来说给凌夫人比较妥当,不过听说凌夫人最近正是八九月的关键时候,动了胎气就不好了。” 他拿出一封信,交到了凌慎之的手上,打了个稽首;“贫道走了。”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十分干脆利落。 凌慎之看着手里的信笺,倒是皱了皱眉,这信笺透出淡淡的香气,里面的纸张是浣花笺,字迹娟秀,却是女子手笔。 他神色陡然一紧。 这封信竟然是闻人柳依送来的。 里面的内容,更是骇人听闻,竟然是请白蒹葭想办法救救她的母亲贤王妃。 他将那信笺收了起来,脸色顿变。 有着前世记忆的他,自然知道素问对于白蒹葭意味着什么,难怪乾元子不敢把这信交给白蒹葭了,若是交给凌绝尘,肯定是不知道被丢到那个角落去了。 当年好不容易才逃了出去,素问自毁容貌,又过了这么几年,本来以为闻人轻柔另有数不尽的美人佳丽,早将这么个丫头抛到了九霄云外,看在凌绝尘的面上,也会放过素问。 但是却没有想到那素问刚进了宫,就被闻人轻柔打断了腿,带回了贤王府里,这份执拗偏激,便是白蒹葭和素问都没有料到的。 如今正被囚禁了起来,闻人柳依不忍母亲受这样的苦楚,趁着闻人轻柔外出,写了信恰好遇到乾元子就让乾元子带了信出来。 凌慎之坐在茶铺里,将那书信内容来来往往的看了两边。 秋高气爽,一阵风过,满天红叶,风云初动。 凌慎之却叹了口气,低声道:“我也应该参加秋闱了。” 也应该入京去准备一二了,想起自己离开京城时那个端庄持重的小姑娘,却心中微微的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