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剑尊》 第一章 困境来临 在湖北兴山境内,距离兴山城约莫几十公里的地界,有一座山名茅麓山,此山地势险要,一眼望不到尽头,往西可通巴蜀,往北可去襄阳,南边不远便是长江。长江在茅麓山的这段水域,又被称作西陵峡,西陵峡至茅麓山荆棘密布,险峻异常,易守难攻。只因茅簏山位于南阳镇的白羊寨村。山中房屋多为茅舍,故名。 此时的茅麓山顶,聚集着夔东十三家军首领,居中座上一位白袍将军,面色刚毅,凝视着身前屈蹲半跪的军士问道:“此言属实?” “千真万确。” “高守义啊,高守义,你是真对得住‘守义’二字啊?!” 白袍将军愤怒拔剑。“噗”一声,右手边一四方木桌应声去了一角。 “我誓杀汝!” 四周围的十三家军义军首领此刻似乎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有的骂骂咧咧,有的默不作声,有的眼望白袍将军,静候决断。 “国公殿下,门外张将军求见!” 一个声音传来。音还未落,一位身长八尺许的少年将军已来至面前,双手抱拳,屈蹲半跪道:“见过大将军。” “快快请起!”双手扶住少年将军,目光炯炯。 原来此白袍小将乃是闯王义子张鼐与义女慧英所生,名为张小宝,自小天生神力,深受贞义夫人(闯王之妻高夫人)喜爱,为忠贞营一员不可多得的勇将。而白袍将军年约三旬出头,乃大顺皇帝李自成侄孙,曾被南明王朝赦封‘大将军印太子少保临国公,’故名‘国公殿下,’也称‘大将军’。其父李过战死,母黄夫人现正居于茅麓山大寨。 “大将军,高守义,高守义他投降清兵去了。”张小宝焦急的说道。 “我已知晓,你们去休息一下吧。”李来亨边说边望向门外站立着的几个风尘仆仆的亲兵。他们都是从兴山守卫大寨而来,将近百余里的山路奔驰,让他们现在都还有些气喘。 清兵自康熙二年在兴山被李来亨打败,退守当阳到现在快一年有余。义军于是在从兴山到茅麓山这段百余里的路段修筑了不下十来个营垒和寨栅。其中兴山,百羊寨,九莲坪规模最为庞大。兴山驻军为张小宝、高守义、淮候刘国昌之子刘顺率部镇守。忠贞营马军精锐一万,步军五千,配备火器营一部。投降清兵的高守义原是高夫人的近亲侄儿,高夫人之叔父高闯王的一个小兵,不大出名。由于资格和裙带关系,拨给本部兵马三千,与张小宝刘顺共守兴山大寨。 “国公爷,早定大计为妙啊。”旁边一矮壮青年言道。此人正是闯王谋士宋献策之子宋青萍,现任中军参赞。 听到这话,许多人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李来亨瞥了一下众人,向外吩咐道: “来人,去把牛喜叫来!”门外亲将答应了,一阵马蹄声过。众人急切的等待着,盏茶时分过后,急骤的马蹄声再次响起。李来亨带领众人从屋内走出,自言自语说: “啊,来啦。” 门外卫士亲兵们正接过来人的战马向不远处的马桩走去。只见一高大威猛的武将身后跟随着七八个精神饱满的亲兵向自己走来。 李来亨神色严峻地迎上前去。 “大将军”,身着严整盔甲的武将抱拳行礼。 “嗯,走,进去说!”望一眼叉手行礼在旁的亲兵们,转身带着众人返回屋内,开口说: “现在形势已非常严峻,兴山那边紧靠当阳,现阿济格统领五万兵马对兴山形成很大威胁,且高守义又背义离去,恐兴山失守。”停顿了一下,望了望众人,继续说道: “牛喜,你把亲兵营交给张顺,带着我的兵符,与缑应照速调古夫、峡口、黄粮,三镇兵马一万五千火速增援兴山!兴山不能有失!即刻启程,务必于明日午时赶到!”来亨望一眼外面天色,已近申酉时分,又下起了麻麻细雨,他脸色沉重。 “是,大将军”牛喜叉手行礼。 “去吧,路上小心!”李来亨拍了拍牛喜的肩膀,交过随身兵符,望了一眼站在旁边一身穿青布衣衫的中年文士,头戴方巾背插宝剑。只见他向着来亨抱拳一礼后立刻跟随牛喜而去。 李来亨走到大门外望着兴山方向凝视片刻,对着自己的亲兵说:“赶紧备马!”又对亲兵头目李勇说:“挑六十个人六十匹快马,准备随我出发。”说完,不急不慌,踏着稳重的步子走进门内。屋内包括宋青萍在内的所有人都知道,这种表情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色,不用过多久,他就会把手一挥冲入敌营,好似一惊动天地的闪电巨雷,暴风雨要开始了。 “国公爷,有事禀报,”门外一亲兵头目叫匡汉举的禀道。 宋青萍赶紧从屋内走出,拉着亲兵头目往旁边走去。 李来亨望着门外宋青萍的背影,心中猛的一个愣神“又出什么事?” 宋青萍很快地来到他的面前,兴奋的小声禀道: “红霞的人马现在西陵峡候命。只红娘子和红霞的几个亲兵上山,要不要禀告贞义夫人?” “从哪过来的?”李来亨非常诧异的问道。毕竟红娘子的丈夫和兄弟皆被李闯王所杀。 “从荆州那边过来,据说以多铎为首的清兵在荆州驻扎有好几万人,具体数目不详。”宋青萍答道。 “那叫他们往慈庆宫去,先见见奶奶吧。”“青萍你亲自去。”李来亨又补充道。 俩人对视一眼,宋青萍去了。“应该是一支有生力量,但不知……”李来亨边踱步边思考着,突然: “桂怀远,李可明,李学秀你三人同领本部人马严扎寨栅,多设置鹿角和拒马,以防荆州之兵。”“毛寿登,朗武,王进材,你三人帅本部前突至桂怀远的峡口镇和缑氏兄弟的黄粮镇中间下寨,建于当道,也须深沟高垒,壕沟、瞭望台等工事尽快修筑完毕。”诸将轰然得令,鱼贯而出。屋内剩下守南阳镇的黑有功,李守俊和田见秀的儿子田忠顺,守百羊寨的李守玉,王光省,阮龙德。 “黑有功,李守俊你二人火速赶回南阳镇。”“忠顺你就不要去了”,大将军接着说道。 “有功守俊,你二人速带兵马北渡西河,于卧龙岗至襄阳的小路扎营。沿路多设哨卡,不得有误!”“得令!”二人转身离去。 “守玉,光省,龙德你三人回寨中调拨人马,于百城、长坪万朝山一带多插旌旗为疑兵,以防当阳之敌。” “遵令!” 此时屋内只剩田忠顺,望着众人皆领命而去,却不派他,未免惆怅。正想发问,不料来亨率先开口: “忠顺,时间紧迫,你我路上再谈……” 第二章 战事在即 “国公爷,人马都已备齐。”门外亲将李勇说道。旁边还跟着个叫皮兴永的人。这皮兴永是陕西清涧人氏,与临国公李来亨老家就隔着一个村庄。连年战乱,父母兄弟姊妹皆无,跟着饥民逃荒来至大顺军中。几年前偶然被来亨在童子营所发现,勇武过人,胆识不凡,曾一人斩杀清兵十余人。 “国公爷,把我给带上吧?!”皮兴永蹭上前来,挨着来亨,边递上马鞭边小声说道。旁边李勇,赶忙接过亲兵递上来的田忠顺和李来亨座骑的缰绳。 “行,跟我走!”一路走一边拿着亲兵手里的护心绵甲穿上,套上牛皮箭筒,别上剑(王彘)[读zhi,四声,套剑用的玉质锁扣] 忠顺不觉望着国公爷沉着而冷竣的脸孔,片刻,他也快速地翻身坐上他那匹高大的黄膘战马,只见来亨用平静的语气对着站队的那几十个威武的亲兵亲将们说:“出发!” 这时候远处西边山头扯着几道闪电,紧跟着阵阵隆隆雷声。天是越来越暗了下来。 从茅麓山下山须要经过九莲坪,百羊寨等几个大寨,其间山路崎岖,极不好走,沿途古木参天,林荫蔽日。一条不太宽的山间通道蜿蜒行至山腰的九莲坪大寨。大寨外头分几处悬挂着大大的纱罩灯笼,八个依旧还穿着“大顺”服饰的兵丁站在寨门外守卫着,他们的腰杆挺得笔直。旁边不远处的茅舍哨亭内又走出来几个头戴红巾的威武佩刀壮汉。他们听到马蹄声后赶紧点燃火把,站立于路旁,然后迎着来亨等人叉手行礼: “见过大将军!” 国公爷神情自然地放慢着乌龙驹的步伐,同田忠顺一齐来至跟前。 “嗯,大家小心警戒!” “是!”哨兵答应道。 随后望着国公爷一行人等不急不缓地穿过大寨外的拐角山路。 “对儿,驾!”他们加紧甩了几鞭。 来亨知道,这回下山,不同往常,倘若这次不把高守义这事儿给弄好,后果将会很严重。一个接一个的老义军领袖去投降清兵,这会不断削弱大汉族南明王朝的抗清队伍,虽说不全是他夔东十三家将领,但却无形中增大了他的压力,更何况知人知面不知心,鬼才知道有谁还会不会投降敌人呢?他不想再思考这些使人烦心的事情,便回头望向田忠顺,道: “忠顺,”他抬头望望天色,“到前面百羊寨打打尖,喝口水,再赶路,好吧?” “行,听你的!”田忠顺点点头,也不用问要去哪,紧跟着来亨赶路就是。这六十多骑皆是关外良马,转眼工夫,就只剩下了“得得得,得得得”的马蹄声在没什么星光与月色的空气中漫漫消失。 慈庆宫中,连日来空气沉闷,但今天因为红娘子的到来而让这位刚做完六十寿辰的贞义夫人脸上充满了红光,洋溢着喜气。她拉着红娘子的手,无限愧疚地说: “终于见到你了,多少年,多少个日日夜夜盼你们来,现在总算盼到了。先皇帝若泉下有知,也必将感受到你们的忠心!李公子兄弟被先帝冤枉,其实他早就深深感到了后悔。” 红娘子听到这话,立刻就痛哭起来,使得高夫人也陪着流泪。旁边忠王妃,黄夫人亦皆抹泪不止。空气似乎又要凝结起来。忽然,门外传来张小宝的声音:“奶奶,有客人在吗?” 红娘子抬眼望去,一白袍小将早已到了近前。 “我的儿,快快过来见过你婶娘。” “侄儿见过婶婶!”张小宝磕头道。 “呃,这是?”红娘子诧异问道。 “他是慧英和张鼐的孩子,十九岁,现镇守兴山大寨。”高夫人边说边用无比慈祥的眼神望着小宝。 “难怪这么像。”凝视小宝一会,接着用衣袖揩干眼角的泪水,打开身旁的包袱,取出里面的一把镶着红宝石的长剑和一副盔甲递给张小宝,说:“小宝,留作个念想吧,这些你用得着。”小宝忙伸出双手恭敬接了。 “太后娘娘,这有部书,请转赠来亨,也许以后会派上用场。”红娘子转身,取过用黄绫包裹着的厚重木盒递与太后身后的宫装侍女。侍女急忙接住。这时只听红娘子对高夫人哽咽说道: “太后娘娘,我已了心愿,从此再无羁绊牵挂,只是红霞尚在西陵峡口等待,望太后垂怜,收录至来亨麾下,以效死命,再得报效先帝于九泉也无恨矣!”音还未落对着高夫人连磕三个响头,尔后对着大家一抱拳,一声“诸位珍重,红娘我去了!”说完即转身飘然离去。 此时太后还没回过神来,却早已不见了红娘子。内心想着我凤营正缺女将和统领哩,于是连忙吩咐宫女卫士想把红娘子挽留下来。宫女卫士亲兵找寻良久,皆无所获,只得返回慈庆宫。太后与慧英,黄夫人则唏嘘不已,只得作罢。当时已有二更天气,宫女端出来龙眼莲子羹、几碟小菜和一些可口的点心,侍候太后和各位夫人用完膳,两夫人各自回府。 太后突然忆起小宝,便询问左右,宫女答道:“适才小爷带着几名亲兵转回兴山大寨去了,未及回禀太后娘娘。” “来亨呢?把来亨叫过来,”太后又说,因为红娘子让得高夫人一直心神不宁。 “国公爷早就下山去了,他都还没用晚膳,”侍女说。 “说去哪儿了吗?”太后问道。 “没有,”侍女说。 “那到哪儿去了?”太后自言自语道。 “巧儿,巧儿陪我去趟国公府。” “哎,是,太后!”慈庆宫总管陈巧儿答应着从宫门外快步来到高夫人跟前。 “去国公府!” “是,遵命,太后。”陈巧儿边答应边用眼神同屋内的另外两名宫女交流一一“快掌灯!” “唉!真是不中用啦!”太后走得很慢,独自言语。陈巧儿大气儿也不敢出,牵着太后的手,缓缓的向国公府而去。慈庆宫距国公府并不远,因为山上是行宫,又是大寨,因此,说是说宫、府,其实并不宽大。 这时的国公府却灯火辉煌,府门外矗立着一块高四五米,镌刻有“圣地行宫碑”的大碑石。碑前碑后站立两排至少一百余人的亲兵营带刀卫士。府门外不时的还有塘马从山下疾驰而来,又飞奔而去。看来军情紧急! 这种情形自然逃不开高夫人的眼睛。虽然红娘子扰乱了她的部分心绪,但多年的戎马倥偬养成了她时刻保持着警惕警觉的习惯。一一又要开战了吗? …… 第三章 狼烟已起 兴山城外五十里,通向当阳的官道两侧,如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白色帐篷,绵延不绝。不远处的十里长亭,一个打扮看似小头目的满洲兵丁,红光满面的坐在亭子当中,怀里搂抱着一个姿色平平的年轻农村女子,嘴里还在不断的调笑。年轻女子怯怯地推却着,可又不敢十分的用力,旁边营帐中那些还未入睡的兵丁们痴痴的望着这一幕,眸中流露出炽热而淫邪的目光。 已近子时正刻,离此不远的一处大帐之外,几名佩刀兵士正威风凛凛,大帐之内,“英亲王”阿济格的麾下大将一一靖西将军“穆里玛”正在向一名汉人将军频频敬酒。 这人,赫然竟是那叛逃的高守义! “高将军真是海量,再来一杯!”穆里玛操着不太纯正的普通话,身旁的仆人连忙把酒筛满。 “穆将军您请您请,您才是海量!”高守义低着头,哈着腰说道。 “坐,坐。”穆里玛说。 “这次高将军率众来投,令英亲王十分满意,想必不用多久定当平步青云呐!”穆里玛说。 “全仗大人栽培,高某必不负众望!”高守义说。 “只是将军所说另外那几位何时来投啊?”穆里玛问道。 “这,这个……。”高守义欲言又止,想着那句“背主做窃,不可定期”的话,不知该如何措辞。 穆里玛好像明白高守义的难处,拍着高守义的肩膀说:“将军不必为难,慢慢再想办法也不迟。”穆里玛一边说一边坐下,脸色阴沉了下来。 高守义端着酒杯,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心里快速的盘算着该如何应付。 穆里玛见状说:“啊,高将军大可不必紧张,坐,坐,吃菜,吃菜。”然后拿出一根精致的旱烟袋。旁边侍从打着火,马上帮他点上,瞬间,帐中就充斥着一股浓烈的烟草味儿。而他却不时的用轻蔑的眼神望向高守义。 “大人,小的定当竭忠尽力,不负大人所托。”说完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双手抱拳,屈跪在地,很是惶恐。 穆里玛稍稍感到满意,挥了挥手,“将军请起,坐,坐吧。”把手上的紫铜色烟锅在地上敲了敲,磕掉烟灰,又说道: “不日摄政王爷和十王爷大军将南北夹击,想必那李来亨也折腾不了多久了。”边说边晃着那稀松几根毛发快秃顶的臃肿大脑袋。 “是是,大清必胜,王爷必胜。”眼角瞟了一眼旁边“回避”“肃静”的虎头牌。赶紧站起来,躬声说,“时辰不早,那卑职就先回去了,大人也早些歇息!” “好,好,将军自便。”穆里玛眯着眼说。 高守义这才抱拳躬身从大帐中退了出来。退出大帐,深吸了一口气,向十里长亭边的帐篷走去。这里正是他临时驻军之所,先前那名农妇,正是他刚娶的小妾。 “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高守义垂头丧气地走进自己营帐。 …… 兴山大寨,接近丑时三刻左右,一溜尘土卷起,一小队人马迅速冲进寨中。 李来亨,田忠顺等几十骑已到辕门外,此时行辕之内已燃起灯火,李来亨望着行辕整肃的军容,戒备森严,暗自点了点头,率先走进辕门。中军主帅刘顺带麾下正偏将佐赶忙出门迎接,口中齐呼: “恭迎大将军!” 来亨挥挥手,直接进入中军营帐。左右正偏将佐分列两旁听令。 “诸位,我这次来,有几个目的,其一,永历皇帝被杀,举国皆惊。正所谓人心慌乱之时,况李定国又在云南病死,这些消息对于咱们来说极为不利。近日探马报说‘陕西总督’白如梅与′提督’王一正已与襄阳多尔衮会合。‘四川总督′李勤襄更是欲与荆州之兵合围峡口、黄粮镇。咱们应早做准备。其二,高贼投靠清兵罪不可恕,我必斩之,以儆效尤!” 众将神情皆为肃然,齐声应道:“我等愿听国公爷号令!” “今日已晚,众将且先歇息,明日辰时升帐,望诸位守时,不得有误!” “得令”,众将轰然领喏,霎时皆出账外,帐中剩下田忠顺,刘顺,李勇,皮兴永等四人。 “忠顺,我有一计,你与李勇携精干军士剃去头发,扮作商贩混入清兵营中,找出高守义之所在,于明日三更举火为号,我等杀入必要剿灭此贼……!” 忠顺与李勇尽皆答应去了,暂且不表。 此时已快近五更,桂怀远,李可明,李学秀三人沿着山路迤逦回至本营,偏将马蛟麟出山门外迎接进寨。 “桂哥你们可回来了!”马蛟麟说。 桂怀远等人疑惑地凝视着马蛟麟,都没说话,只听马蛟麟继续说道:“也无甚事,只是听得探马报说,在西陵峡好像有人马调动,暂未过江,应不妨事,咳,咳。” “啥,‘也无甚事’?”桂怀远等人暗暗诧异。“这还不是事?”桂怀远说。“快些叫那人过来。” “是是,”于是马蛟麟吩咐去叫,又连忙催促厨子端酒端饭上来,十分殷勤。不一晌,那探马睡眼惺忪地来至众人跟前。 "快说,怎么回事?”桂怀远瞅着他说。 “哦哦,是这样,将爷,我今日申酉时分由西陵峡回营,因见对岸山中旌旗林立,隐约有兵马调动。当时天色昏暗又下着麻麻雨,再看却不十分真切,我即刻赶回报信。马将爷听完就吩咐我睡觉去了,还赏了小的一顿好酒饭。”探马答道,还瞧了瞧马将爷。这马将爷却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学秀,休辞劳苦,你即刻领三百骑兵赶至西陵渡口守寨,一有消息即刻来报,必须要探听清楚为何处兵马!我等此处虽属闲僻,但咱们也不可大意啊!”说完,只见学秀点点头,招呼一下手下亲兵们拍马离寨去了。怀远则带上自己亲兵,点上火把,再视察一遍营寨不提。 …… 鸡已叫过数遍,天慢慢放亮。朝霞满天,火红的日头把昨日的阴霾尽皆扫去,村庄里还不时传来狗的叫声。来亨仅仅睡了一个多更次,就起来练剑。像他爷爷李闯王一样。 由于现在局势对于自己是越来越不利,他心里感觉到了焦躁。兴山守军不多,马步三军总共不过一万五六,被这该死的高守义还拉走了三千,算上今日牛喜他们将要带来的一万五千军马,总共兵力也不过三万,而当阳驻扎有超过五万的清兵,很有可能还会增兵,据探子报说襄阳加入了陕西兵马,自去年开始当阳城至十里长亭的位置统统皆是清军兵马,甚至于官道都已变为了街道,各种商贩店铺林立。所幸的是,兴山城连接着万朝山,而万朝山是去兴山的必经门户,易守难攻。 离辰时升帐还差大半个更次,他决定去兴山城四处转转,有一年没来了。 “大将军,”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他听出来了,是小宝,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已返回。 “快去睡吧,你是主将,要休息好。”来亨和蔼的说。虽比小宝大许多,但同是闯王的后辈,又皆为军中主将,他一般不端架子。 “是,刚吃完,有点撑。”小宝打着饱嗝回答,然后对来亨笑一笑,愉快的走了。来亨出了大寨辕门向兴山城而去。 经过一年的互相争斗,拼杀和炮战,兴山城早已面目全非,人家都已搬尽,只剩些断壁颓垣。 来亨站在万朝山北坡往下望去,只见紧挨山口处立起了一排排的木栅,木栅前还设了壕沟但不是很宽,等同虚设。他皱了皱眉接着又向当阳方向望去,“但愿忠胜他们能够成功潜伏下来。”再望一望,其实什么也看不到。这一望无际的黄龙山脉阻隔了所有的视线。“不知有功,守俊他们怎样了?还有缑明显。缑明显那压力也是巨大,总共才不过一万的兵力。”“唉”他叹了口气,胡思乱想着。 …… “兄弟们,再加把劲,争取天亮到达西河北岸,”黑有功的声音浑厚而又有磁力,让人听到就有种踏实的感觉。 从昨日二更到现在黑有功带着部队急行军快有三个时辰。其实兄弟们都很疲惫了,但都咬着牙坚持着,马兵还好些,步兵真跑的够呛!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黑有功从昨天午时,除去,在茅麓山待的那一个时辰,一直奔波在路上,饭也来不及吃一口,但这是将令,关系到千万条兄弟姐妹和老少爷们的生死!他不得不努力撑着。 “狗儿,你过来。”“哎,”一个十六七岁的大小伙子机灵地跳到有功的面前。他是有功的一个亲兵头目。 “带几个人去前边探探消息,要小心!” “好嘞,没问题,黑爷您就放心吧。”说完带着几个人骑马走了。 狗儿和十来个亲兵飞快地驰离了大部队,向着卧龙岗方向奔去。 往常白天时候由南阳镇大寨去卧龙岗也就三个多时辰,途中路经西河,因西河,自左边西山处流下来不远,因此这段河道不深,何况现在农历已九月十八,属枯水季节,可以涉水而过,河也就三五十米水面。 狗儿和亲兵们走下山岗,快到河边时候,东方已见发白,一夜奔跑,口也干了,马也渴了,看看已近河边,狗儿领头牵着马儿向岸边走来。这时,只听“当”一声,箭射在狗儿护心镜上,旁边一亲兵,“哎呦”声都还不及出口,脖子早已中箭,倒在地上。狗儿蹲下大叫,“快退,快退!”不想箭如雨下,转眼十一个人中就有九个中箭倒地,剩下最末两人,因距离稍远一些,未曾伤损。 二人见对岸林中突然出现的这么多人马,登时心慌,便迅速掉转马头拍马离去。 …… 第四章 诛逆讨贼 “弟兄们,翻过那道岗子就到了,咱们去河对岸吃早饭喽。”黑有功一面走一面鼓励着义军兄弟们。 走着走着,只听前面土岭传来急骤的马蹄声,转眼就瞧见那两亲兵跳下马,向自己跟前跌跌撞撞而来,他望着他们狼狈的样子,便立即问道“怎么样?” “黑爷,我们在河边中了敌人埋伏,他们全死啦!”两个年轻的亲兵转过脸去开始低声啜泣起来。 “狗娘养的!敢埋伏老子的人。”有功愤怒的咆哮,脸颊上的肌肉不停的抽动。只听“刷”的一声拔出宝剑,喊一声“上马。”一大群的亲兵随着他飞身上马,全部的马兵和上千名步兵紧跟着有功一股脑儿的向土岗涌去。 不消片刻功夫上了岗子,来到了河边。只见对面林中虚插着几面敌军旗帜,却无一人。狗儿同几名亲兵躺在血泊之中,一动不动。有功急忙下了马,三步并作两步奔至狗儿身边,扶起他尚未僵硬的身体,哽咽喊道:“狗儿,狗儿。”可狗儿却再也听不到他敬爱的黑爷呼唤他的声音了。 此时黑有功心里愤怒无比,“上马,”他大叫道,“骑兵跟我走,步兵在此扎营!”他瞅着另一个亲兵头目来顺,“你留下来。”说完望了一眼狗儿他们,然后如旋风般的冲卧龙岗方向奔去。行了约摸二三里地,猛然发现,前方密林中一支人马,约一两百人,有卧有坐,在那儿休息打尖儿。可这时对方的哨兵瞬间也发现了有功等人,只听唿哨连响。于是有功大手一挥,嘴里大喝一声“杀”!紧跟着的亲兵将校们怀着满腔的愤怒,霎时,喊杀连天,直接向着敌人冲去。 慌乱之中,敌人还未及上马,却已被有功们砍瓜切菜地灭了大半,还有小半慌不择路,疯狂逃窜,只恨爹妈少给两条腿。有功他们继续挥舞着刀剑斩杀,不到一顿饭的功夫这小股部队便已被消灭。 这时有功大声吩咐:“看有没有活口抓一个过来!”很快一亲兵揪过来一个小校模样的敌兵,手臂,腿上还在汩汩地冒着血。 “将军饶命,别杀小人!”敌兵跪在地上乞饶。 “我且问你,你等是何处兵马?如实招来饶你性命!” “我们是陕西白总督部下巡哨兵丁。”小兵答道。 “你们白总督人在哪里?”有功问。 “白总督和王一正王提督现驻扎在襄阳城外,人马总共一万五千,摄政王爷多尔衮亲自坐镇襄阳府内。”小校老老实实回答。 “多尔衮现有多少人马?”有功又问。 “这个…这个小的,小的实属不知。”小校又答。 “带下去!”有功说。 旁边亲兵见黑有功的眼眸中含着杀机,便拖着小校至旁边田埂下,‘噗’一剑结果了他的性命。 “马上清理战场,回西河。”有功挥手策马原路返回,又派一亲兵探马回禀国公府知晓,‘卧龙岗恐有伏兵,现驻扎于西山西河沿线一带,陕西总督白如梅等恐有西进迹象云云。’ …… 辰时整,兴山大寨内,三声炮响,擂鼓完毕,众将入帐依次向李来亨行礼毕。此时帐内帐外虽然人数众多但却鸦雀无声,李来亨平日和蔼可亲的态度此刻变得十分威严,让众将更加屏息和不敢仰视。 “诸位将军,近一年来,我方友军陆续被灭,胡虏气焰万分嚣张,而现如今只剩四川“八大王”(即张献忠,明末起义军领袖)余部及广西境内堵胤锡,李定国余部还在稍作抵抗。我们不能再任由胡人继续这样下去,必须要重挫一下胡人之锐气!”稍停一停,他向众将望了一眼,接着说道“此次战斗我们动作要求迅速,务求全身而退!”而后与刘顺等中军大将商议,各个安排计议已定。诸位将军散帐各自回营休息,只待厮杀。 …… 把塘报处理了一下之后,宋青萍的亲兵进来禀报说贞义夫人到了。青萍忙起身相迎,让到里间。 “夫人驾临,有事尽管吩咐。”青萍恭敬说道。 “青萍,红霞你怎么安排?”高夫人说。 “全凭夫人裁决,”青萍恭敬答道。 “是否可调来凤营?”高夫人问。 “听红霞的亲兵说,此次红霞他们从四川重庆转战而来,现扎驻在峡口以西的对山,兵力不少啊!若红霞上山,恐这支生力军将群龙无首,愚以为……”青萍缓了一缓说: “不如暂时防守对山,也可保西陵渡口和峡口镇无虞。” 高夫人听了这话,知道宋青萍是想把红霞当先锋使唤,但也无话反驳,只得叹了口气,说:“你得保证红霞的安全!” “这个夫人尽管放心,我已派人知会桂怀远他们了。”青萍回答。 高夫人听完又问:“来亨,来亨去哪儿了?” “去了兴山大寨,”青萍说。 “兴山怎么啦?”高夫人问。 “高手义投降了清兵。”青萍没有隐瞒。 “唉,果真如此,不出先帝所料啊!”高夫人深深叹了口气,默默的同巧儿他们离开了国公府。 …… 百羊大寨,不断有一队队的兵士在巡逻。从昨日初更开始,马蹄声就一直没有间断,哨马和塘报接连而过,一批批的人马进出大寨,有往兴山的,有往黄粮镇的。往兴山方向的,目的地很明确,百城寨和长坪寨。百城寨位于兴山以东十多里,而长坪位于万朝山东南面,离当阳更近。几名领队之人分别是李守玉和老将王光省去往长坪寨,大将阮龙德去往百城寨。 这百羊寨的地理位置也非常重要,是夔东十三家的交通咽喉所在。大寨分五大门和一偏门,分别可通往茅麓山大寨,兴山大寨,黄粮、峡口、南阳和古夫等大寨,而偏门则是直接通往南阳镇,只容一人一骑通过,荆棘丛生,是位于崇山峻岭之中的一条不为人知的山僻小路。 此刻守寨的大将乃是闯王麾下猛将“绵候”袁宗第之子袁崇李,此子年约双十出头,勇武非常,善使双鞭,甚有乃父之风,现任忠贞营统领,为李来亨的几大得力部将之一。 卯时三刻,又一大队人马从西门进入了百羊寨,为首领头之人,正是从古夫峡口调兵而回的中军营统领牛喜和缑应照,他们俩人向站在道旁的袁崇李热情的打着招呼,“袁大哥,回来再同你喝酒,不醉无归!”牛喜说。 袁崇李微笑着看向两人,招了招手,说:“一路小心!”旋即目送大队离去。 …… 却说李来亨正同几名亲兵亲将望向百羊寨方向,见时光已近午时,心里不免有些焦急,低头来回踱着,只听亲兵叫道: “来了,来了,牛将军到啦。” 李来亨望着远处三四里外的山坡上突然出现了很多旗帜和人马,为首一面旗帜上一个大大的“牛”字,他不由得一句“好小子,准时到了!”夸赞出口。 牛喜等人到了来亨身前叫声“见过大将军”。来亨见众人一脸疲惫之色。立刻吩咐亲兵准备饭食,安排窝铺休息,又对一个亲兵嘀咕了几句,这亲兵立刻骑马走了。然后对着牛喜他们说道: “抓紧休息,部队申牌末时用饭,各自备好干粮,酉时待命出发。”来亨说完就朝中军走去,他自己也要去眯一会儿。养足了精神才好对胡虏和高手义们大开杀戒! 未末申初,来亨叫来了张小宝。 “小宝,你的拐子铳(带有曲柄的连发火绳枪)准备停当了么?” “回大将军,火器营兵士五百人准备就绪,但需配备骑兵五百。” 来亨略一沉吟,点头说:“这没问题,另外再叫缑应照领五百骑兵护卫火器营!”边说边望着帐外一队队步兵向着万朝山方向走去。他知道这些步兵是用来增援万朝山北坡隘口的,因为他下了严令:必须死守隘口,违令者斩。于是又对着小宝嘱咐说:“照顾好自己!”心里想着今夜的战斗必然十分激烈,但这一仗又不得不打。清兵实在太嚣张了。他把今天的计划想了又想,收拾掉高手义和重创清军之后能否全身而退是最主要的。他又望了望天,天气很好。 黄昏时分马队出发了,众人个个都饱食轻装精神抖擞。人衔枚马摘铃铛,只有马的蹄声在空旷的山林原野中回荡,惊起成群的山鸟,乌龙驹好似也懂主人的心意,尽量不发生大的声响。夜幕笼罩下,部队向当阳方向快速集结。 将近子时,人马分两路排开,正对清兵,战士们缓缓抽出了早已磨快的钢刀,凝视着敌军的营地。突然,清军营内几处大火熊熊燃烧。伴随着“着火啦,失火了”的呼喊声,一声号炮响起,战鼓雷鸣,来亨手里的宝剑向前一挥,大家争先恐后地往前冲去,伴随着铺天盖地的喊杀声,震破敌胆。清军还没从睡梦中缓过神来就已变成了刀下之鬼。“靖西将军”穆里玛宿酒未醒,幸被几名久惯征战的亲将护卫逃脱。而高手义却没那么幸运呐,因为他遇上了来亨军中的杀手剑客一一田忠顺。 义军骑兵一路冲杀,清兵尽皆溃逃,此时忠顺于途中遇见了来亨,来亨即令鸣金。不料当阳城中两支镇标兵马冲将出来,收拾了败残军马,一齐来赶追义军。义军由于连夜奔袭,体力消耗巨大,只得且战且退。 月光下漫山遍野的清兵在炮火掩护下步步紧逼。正在此危急时刻,突然从黄龙山北麓传来几声炮响,顿时喊杀震天。来亨心中知晓,那必是皮兴永的两千骑兵杀过来啦!便立即唤亲兵调火器营将士上前,缑应照前趋护卫,来亨一声大喝“杀”!率先返身挥剑冲入敌军当中,左砍右刺,当者披靡,而此时黄龙山南麓也是炮响连天,原来是长坪守将李守玉等人向清兵发起了攻击。一时间,清军不知道有多少敌人杀来,只得鸣金。英亲王阿济格亲自领兵出城接应,才将败势略微收住。 …… 第五章 壮志凌云 在茫茫月色的笼罩下,大将军李来亨率领着得胜将士们朝着兴山方向缓缓退去。被五花大绑着的高手义走在马队中间,前后押解的将士们不时的对他投来鄙夷的目光。如今的高手义,眼神中早已不复往日的神采,面如死灰,双腿打颤。他知道,自己已离死期不远了。 忽地,一个年轻的哨总(义军最低级军官,辖十几到几十个兵丁不等。)催马近前,给了他一马鞭,催促道“快走!”旁边士兵们瞧见这一幕,心里都快活起来“活该,罪有应得!” …… 义军正得胜徐徐回营,可阿济格的两只镇标营亲军却在忙着收集溃散,抚慰良民。溃逃军马中有一小校着清兵服饰,领着二十来个兵丁边望向兴山方向边和着其余人马涌向当阳。 蓦地,只见他手一挥,领先朝旁边黑影中窜去,眨眼间,这小股人马便融入了夜色当中。 …… 快近五更,长坪营寨。刚刚收兵归来的大小兵将们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当中。这仗确实收获不小,马匹,营帐,兵器等等堆满了寨内的许多角落。却见一个声音传来,“他娘的,王光省,老畜生我日你先人十八代!” 听到这个声音,门外的亲兵赶紧使眼色让大家散去。 “来人,”李守玉朝门外喊道。 “在,”一亲将马上进来。 “你赶紧派人禀报大将军知晓,就说王光省那老杂种投降清兵去了。再派人去通知百羊寨,别叫他家人也跑了。”守玉吩咐道。 “将军,出来时那老狐狸把他家人全搬出来啦,你还不知道?” “是吗?”守玉瞪着眼问,“没人告诉我,原来这老狗早有预谋。唉!”一巴掌击在寨墙上,“轰隆隆”作响。 片刻,守玉说: “你去请示大将军,我们是否还要驻扎在这里?是去百城或者去兴山,讨个准信儿!” 毕竟这里离敌人太过接近,王光省又投敌,此处很不安全!他心想。 “是,末将遵令!”亲将答应。 “路上骑马要小心!”守玉又吩咐道。毕竟这全是山路,一不留神骑马就丢掉了小命。说完随即叫上亲兵登上寨墙,加强防守不提。 今晚,李守玉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但,不能安寝的大有人在,比如此时的当阳城内临时的英亲王府,此刻正灯火通明,牛油蜡烛点亮两旁,中间跪着“靖西将军”穆里玛。他有点簌簌发抖,也许是刚酒醒,也许是冷风吹来,让他不禁打了个喷嚏,弄的鼻涕满脸。他是知道被敌人偷袭,丢掉营寨的后果的,他只能暗自祈求上天保佑,阿济格莫要砍掉他吃饭的家伙。 “穆里玛,你知罪吗?”英亲王问,威严的声音中带有杀气。 穆里玛听到后马上俯伏在地,“末将知罪,末将知罪!王爷开恩,饶恕末将这次。”旁边站立着几个英亲王的亲将,木无表情的望着穆里玛,只待阿济格一声令下,就要让面前之人人头落地。 但随即在场之人不可置信的听到了阿济格的话。“本王念你功高劳苦,本待放你一马,又恐众将不服,你且权领八十军棍吧。” 穆里玛听罢,暂松一口气,但乍一听“八十军棍”又只得继续乞饶: “王爷,这,这八十军棍下来老奴的骨头都会散掉,实是经受不起啊!” “废话少说,给我架起来,狠狠的打!”阿济格此时也顾不得什么情面了,心想:“治军不严,我还如何带兵?”一边想着,一边嘴角上抽,冷峻说道。 穆里玛被几名军士拖至堂外行刑。一阵“啪啪”之声传来。穆里玛便开始叫唤,未打到一半,人已昏晕过去。阿济格只得教手下去唤穆里玛的亲将们把他抬回了本营。 “真他妈不经打,老子还没消气嘞。”毕竟今晚一仗,令他损失不小,还搞丢了高手义,原本是要封他总兵的,却不料其如此窝囊。心里想罢,端起茶杯喝一口,自言自语道: “不行,还得叫二弟(多尔衮,阿济格一母同胞的弟弟)给我增派兵马为善!” …… 天刚蒙蒙亮,扮做清兵的李勇等人从离城二里地的一所民宅走出来,他们换下了清兵服饰,扮做客商模样,打算摸进城中打探军情。为避免太过显眼,众人去掉长刀佩剑,身上皆只带着解腕尖刀,分开行走。 不一会儿到了城门附近,望见一个‘茶’挑儿。众人陆续踱过去坐下喝茶。 经过昨日一仗城里城外到处驻扎有兵马,可做生意的人还是不少。“看来这清兵的官儿挺会收买人心呢。”李勇他们心里在想。 天渐渐大亮了。城门处热闹起来,李勇他们正准备起身,只听一个声音传来。 “凡文武官员,军民人等,不论原属流贼或是被逼投降的,若能归顺我清朝仍然准予录用,倘若抗拒不服,必予之重罚,妻子为奴。开城投降的加升一级,恩及子孙……等等等等。”却是一穷酸秀才在城门外告示处摇头晃脑的显露文章。 猛然,一个熟悉的人影映入眼帘一一王光省。“他!他怎么在这儿?”再一望,倒吸一口凉气,只见王光省身后居然跟随有他大批的亲兵亲将,一个大脑袋秃顶的清兵大官儿正一瘸一拐的被人扶着在跟王光省寒暄,身后也跟着一大批的亲兵亲将。“王光省投降了!”李勇恨得紧咬钢牙,双手攥拳,恨不得一拳打死这个老匹夫。 “不行,得赶紧回去报信!”李勇心里着急的想着,瞧一瞧身边的人跟他一样,气愤填膺。幸好,他们的位置被人流挡住了不少,不然定要被发现。所幸的是王光省寒暄几句后,就带着人马向城外二里处的一片扎有不少帐篷的所在走去。 “立刻离开。”李勇向其余人点头示意,而后朝着他们藏马的地方奔去。 藏马地点位于黄龙山北麓一带,就是昨天皮兴永埋伏之处,那里离官道约摸四五里地,中间有低洼,山岗,无有人家。李勇他们出了官兵的视线之后便加速奔跑,期望能在最短的时间把这一消息报告给来亨。 …… 卯时刚过不久,来亨已望见万朝山北坡,坡上遍插旌旗,来亨瞅一眼田忠顺,见忠顺投过来会心的一笑,内心十分欢喜,打了胜仗又除了叛逆,自该高兴才是。 再回头望一眼后续的队伍,旌旗飘扬,步伍齐整,內心很感欣慰。想着昨日幸好有皮兴永,王光省李守玉们的参战,才得以全身而退。过几天把长坪兵马调回时定要对王光省他们大大的奖赏一番。 行不多久,便已到木栅跟前,守隘口的兵士们早已大开栅门迎接,高呼“大将军!”后面跟着的长长马队也停止了行进,皆同声高呼“大将军!” 来亨此时内心激动,随即策马行至高处,振臂直呼,“保我疆土,还我河山!” 伴着来亨的八个字出口,将士们更为激昂的呼声充斥整个万朝山脉。 “保我疆土,还我河山!” 霎时但见风起云涌,天地亦为之变色。 “多么优秀的中华儿女。多么优秀的炎黄子孙,多么壮美的锦绣山河!不能容忍胡虏再践踏我们的河山,不能放任胡虏再奴役我们的子民!”此刻的李来亨心中无比的激昂与澎湃。 久久不能平静。 …… 第六章 良莠不齐 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阵的雁鸣声,李来亨抬头一望,只见雁群排着人字型的阵势在头顶缓缓飞过。“大雁又往南飞啦!”来亨想着,激动的心情稍稍平复下来。从去年阿济格兵败兴山退守当阳以来又快一年了。这一年来义军的队伍在慢慢壮大,但这么多人马的粮饷支出又让来亨有点捉襟见肘,根据地之内几乎已没有了再胆敢抵抗来亨的力量,也就是说再也没有“富人”可以劫掠。而且自身的生产也还没有得到恢复,想要拿下大点儿的城池州府似乎也不太可行,一是守军过于强大,二是城池比较坚固。前年就因为攻打荆州而损失了大量人马,以致元气大伤。 想到这里,来亨随即双腿一夹,催马向西边营寨奔去。还有太多的事情要他处理! 将近午时,兴山大寨外早已待满了男男女女,人头攒动,一片拥挤。步骑将士们各色旗帜鲜明,夹道站立两旁。来亨从人群通道中走上一刚刚搭建完毕的台子,这台子原是一个土堆,经来亨授意已把它改建成了一个监斩台,十多丈开外处一株高大的榆树挺立着,仿佛也想见证一下这个背叛国家,背叛民族之人是怎样的一个下场。 只见七八个步兵从密密麻麻的人堆中分开一条路,将高手义押解到监斩台前喝声跪下。便见高手义往地上一矮,差点摔倒,一刀斧手踢他一脚,“跪好!”高手义猛的一惊,似乎察觉到死期已至,但双手被反绑着,想要跪直都不能够,只得用头点着地,歪在那里。人群中不由得有人在骂: “狗娘养的,孬种!” 后面的人使劲往前,你拥我挤,幸好被步兵们拦着,才不至于乱了秩序,这时只听台上一道声音传下来,“叛贼高手义投降清兵,认贼作父,判斩立决,营门外示众三日!” 紧接着监斩台后,只听一声炮响,全场皆惊,使得三五匹战马嘶鸣,而后便听见刘顺喝令,“刀斧手准备!”两名刀斧手将高手义从地上拖起来,架着他去往离监斩台五六丈远的地方,让他面向正南跪下。 二声炮响,右边的刀斧手将插在高手义脖子上的“叛贼高手义”的牌子拔掉,扔在地上,而后走开。 此时的高手义已经瘫软在地上,四周的人们都憋着气,没有丝毫声响。 三声炮响,左边的刀斧手左手抓住犯人的头发一提。又叫一声“跪好!”这时大家只见白光一闪,叛贼高手义的头颅就已滚落地上,鲜血迸出。 百姓和兵将们顿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喝彩。“好!” 行刑的刀斧手走前两步,弯腰提起叛贼的头颅,向监斩台走去。 此时李来亨刘顺等人一起起身下了监斩台,走向营内大帐。接下来,叛贼头颅将被悬挂于营寨外示众三日。这是大将军的命令,也是叛徒的下场。 …… 一更天刚过,黄粮镇镇西南方向,一座乡宦三进大宅院内,灯火通明。堂屋正门外悬挂一块巨幅匾额,题着“忠义堂”几个描金大字。宅内外警卫森严,东西厢房内似乎也人影幢幢。难道要有大事发生? 正房内几名身着盔甲戎装的将军正在议事。面南主座上坐着一位身穿软甲腰插宝剑的粉面文士,约摸三十出头年纪。此人姓缑名明显,是先前提到的缑应照的孪生兄弟,也是黄粮镇大寨的守寨主帅。另外三人分别是古夫镇毛寿登,朗武和王进材,由于军情已万分紧急,荆州方面随时有来袭的可能,因此这三人前来表面上是要与缑明显先通通气,主要目的还是因为毛、王两人倚仗自己在义军中的老资格,想要从缑明显手里夺得黄粮乃至周边的军事领导地位。 “缑将军,想必你十分清楚,此次我们三人调防峡口至黄粮一带,兵力可谓是倾巢出动,几乎是你防区的三倍兵力。一旦荆州之兵或四川之兵来袭,靠你个人何以抵挡,还不得靠我们古夫镇之兵力!所以你觉得……”毛寿登说到这里,忍不住连连咳嗽,吐了一口浓痰,晃晃脑袋,接着还想继续张口,但缑明显手一挥直接打断了他。 “各位,你们防区是哪对我而言无关紧要,兵力调度全凭大将军,你们没有权利在我缑某跟前指手画脚,但话说回来,若大家能精诚合作我缑某人也不反对,言尽于此,诸位请回,送客!”缑明显态度非常硬朗,顿时从门外进来四个威武的亲兵。 毛寿登知道再多说已无用,只得“哼”一声甩袖而出,其余二人紧跟着走出来。出了宅门,各自骑上亲兵递过来的战马,一行人飞快的离开了大寨。 缑明显望着毛寿登等人离去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十三家军还真是有点貌合神离啊。” 回去的路上,毛、朗、王三人都没说话,将进寨门时,毛寿登望着黄粮镇方向咳了几声,又吐了口浓痰,丢出一句话:“缑明显,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 时间还需回到九月十八日。 卯时正刻,一艘撑着满帆的战船向着对山临时扩建的码头驶来,战船上立着人马,一律戎装齐整。为首之人正是调来守西陵渡口的李学秀。他今日大早来访,就是想亲口告知红霞,大家对于她们的到来都表示热烈的欢迎,还有就是大将军令红霞暂时屯兵对山,以防止从荆州,夷道(今宜都市)过来的兵马。 不稍顿饭功夫,战船靠岸,红霞立马带着几名背弓带剑的女兵迎接学秀。红霞他们因刚来此地,匆忙之间尚未建造房舍,只是简单用木头搭了些帐篷,男兵们甚至连帐篷也未架起。红霞领着学秀向山上走去。一路走学秀仔细打量着周围地形。山上林木众多,树下三五成群地躺卧着不少人马。不远的地方,一大片平地上炊烟缭绕,几十个伙夫正忙着准备早饭,学秀乘机询问红霞: “红帅此次自川中得胜而来,总共带来多少人马?” “什么得胜,只是侥幸而已,一路上多见百姓流离失所饿死道旁,我与红娘心中实是不忍,便招纳了不少饥民百姓,未经训练,战斗力实是不强,让李将军见笑了,人数嘛,大约也只一万出头。”红霞说完,露出无奈而又带点些微沮丧的神色。 李学秀注意到了红霞的脸色。便接口说:“红帅不必挂怀,相信不久局势会变好的。” “但愿如此就好。”红霞边说边把学秀让到一个大点儿的帐篷里面。 分宾主坐定,叫女兵奉茶,聊了些关于如何共同守御的话题,又扯了些军中家常,学秀便即告辞。 恰巧这时遇见许多兵士,抬的抬猪,牵的牵羊,挑的挑酒,热闹极了。 红霞见了,连忙说:“将军太客气了!” “此是贞义夫人特意吩咐嘱托,红帅不必介怀。”学秀回说道,边招呼一声守候在岸边的亲兵们依次上船。学秀与红霞相互抱拳,互道珍重后会有期,然后扬帆离去。 不消多时,船已回至西陵渡口,学秀立即安排探马,哨马,坚固营寨。 却说此时李来亨已回至茅麓山寨之中,也已见过奶奶贞义夫人,同宋青萍已碰面,交谈过了部分军情,知道了有功,守俊,桂怀远等的有利的和不利的处境,尤其是王光省的投敌令李来亨万分恼火。于是让人叫长坪军马撤退至阮龙德的百城,而兴山则仍由刘顺小宝为主,外加上大将田忠顺驻守。牛喜,皮兴永李勇等同回老营,缑应照领五百骑兵星夜赶回了黄粮镇,自此,敌我双方暂时相安无事。 但,这却只是山雨欲来前的片刻宁静罢了。 …… 第七章 柳暗花明 月色朦胧,来亨独自走到“国公”府门外的那块常坐的巨大青石旁边,也不管青石上有多凉,坐了下来。 自兴山回来,接连的不好消息让得来亨心乱如麻,忽而想到他的父亲、爷爷和敬爱的双喜叔身上,忽而又想到现在所面临的许多困难,襄阳和荆州会有怎样的动作,王光省会否带着清兵攻取百城,还有粮草的问题。虽然他不愿多想倘若清兵打过来奶奶和母亲还有众多将士们的家眷将来会如何,但这些总是时刻不断地扰乱着他,让他无法静下心来仔细地考虑一个问题。极度烦闷中,他不得不问自己: “就这样认输吗?没路可走了吗?” 他一时之间无法给自己答复,叹息一声,抬头来望着不远处的松树下正在切磋武艺的李勇和皮兴永,朝着两人走去。 只有在见到自己的亲人朋友,将士和子民的时候,来亨脸上的阴霾就会一扫而空。 他微笑着朝着两人说道:“你俩比比剑术,让我瞧瞧。” 这时只见皮兴永顿时退后两步,让剑尖朝下,双手抱拳,说了声:“请了!”而李勇也照武林礼节,抱拳作揖,道了个“请!”霎时,皮兴永手中所握长剑卷起一阵风雷,只见剑气纵横,白光耀眼,此正是李来亨所授的啸天剑法第一式“风起云涌”。银色光华之中,人到,剑到。 李勇不敢怠慢,陡地反手抽出背后长剑切至对方剑身之上,只听“唰”一声,他用“粘”字诀瞬间便轻易化解了皮兴永的剑力,而后剑走轻灵,递出的剑身散发出一片青濛罩住了皮兴永,只一霎,跟着收剑反手入鞘,态度极为潇洒从容,反观对方,皮兴永前额的一小绺头发正缓缓飘落。 “好好好!不愧为我军中‘快剑’称号,确实不凡!”来亨拍手赞道。 兴永搔了搔头,讪讪退向一旁。 “兴永你练剑时日尚短,还欠火候,以后还须向李勇多多请教。” 李勇望着皮兴永露出自信的微笑,“国公爷可不是经常夸赞人的”。李勇心里在想。皮兴永则红着脸,微感羞惭。 国公爷这时又微笑说声:“你们练罢。”随后离开。因为忽然忆起昨天奶奶给他的那个木盒。“红娘子说那东西于我有用,但不知其确实有何用途?” 来亨想着,不知觉间已行至府内长廊的尽头,他书房及密室皆在此处。 按动机关,进入一间如方丈般的所在。 只见对面墙上挂着“淡泊以明志,宁静而致远”的条幅,靠左手一书案摆放有文房四宝和一本宋版《资治通鉴》。右手一红漆描金大立柜挂着铜锁,但没上锁。来亨怀揣着好奇走近立柜,小心端起用黄绫包裹着的厚重木盒放置于书案之上,刚一揭开黄绫一角,一股淡淡的芬芳钻进鼻孔,继续掀起黄绫,登时整个室内氤氳缥缈。黄绫之内,流香吐馥不断,来亨仿佛觉得自己身处仙界一般!片刻,他立即收敛心神。这实在是不可思议! 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下,接着加速掀开了黄绫,大大的两个泛着金光的篆字“天书”映入来亨的眼帘。 来亨紧紧的凝视着面前的不知什么材质的木盒。屋內所弥漫着的芳香之气就来源于此。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里面藏着的究竟是怎样的宝贝! 紧接着他用稍微有些颤抖的双手慢慢开启了木盒。 更令他惊诧的一幕出现了。 木盒的开启让得屋内的光线陡增千百倍,就如同千百颗夜明珠散发出来的光彩一样,璀璨夺目!! 来亨仔细打量着内中的物品,木盒分上、中、下三排。最上一排正中间位置是一本稍微泛黄的古书,也用篆体题着“天书”二字,书两旁各有一格,每格堆放有黄豆般大小的丹丸,左边呈红色,右边呈紫色。中间一排依次为绿,黄,蓝三色丹丸,来亨眼望着这五彩的细细丸丹,心中的激动无以名状,“视此情形,莫非前朝失传之天台紫凝道人神药?”来亨自语道。 原来这天台紫凝道人,在前朝极负盛名,现存于少林达摩禅院之《易筋经》,实为紫凝道人所著。而修炼《易筋经》之后,就可以让人,体证佛道而得享高寿。 思虑及此,他再望向最下面一排。 格子内摆放着或洁白,或翠绿或米黄的各色莹润玉件,叫不出来名字,可这些玉器皆闪烁着光华,绽放着异彩,仿佛是有生命的个体存在。来亨知道,这每一件应该都价值不菲吧! 他赶忙把虚掩着的密室之门关拢,俗语说得好:财不露白,还是小心为好。 现在来亨的心情比之刚才好很多了。 他估摸着,那本神秘的天书十有八九就是《易筋经》!! 国公府,进门往左的耳房隔壁门上书着宋青萍亲自题写的几个楷体字“机要重地”,里面堆放有许多的重要文书,兵符,令牌。青萍正坐在椅子上思考着什么,忽然门外传来亲兵的声音:“中军,有几处来的塘报,要不要现在就给您过目?” “几时到的?”青萍问。 “刚到不久,塘马还在门外候着。”亲兵回答。 “好,拿来吧。”青萍边说边起身把门打开。接过塘报再把门关上。门外亲兵侍立着。 青萍迅速拆开塘报,凑到灯下仔细从头至尾阅读完毕,锁着眉头,沉吟一下,向外吩咐:“快去请国公爷!” “国公爷早已入府多时啦,小的不敢打扰,还是烦请中军您亲自去吧。”门外亲兵怯怯地说。 “好吧,我去。”说完,拿上两份塘报关好门向着内府走去。 “咚,咚。”敲门声响起,来亨一惊,问: “谁?” “我,青萍”。 来亨一喜,马上开开门,嘴里说道: “青萍快来!” 宋青萍在来亨开门的时候就发现了异样,屋内瑞霭氤氲,芬芳扑鼻,此是大吉之兆啊! “青萍,这篆体只你认得,赶快帮我认认。”来亨边说边指向书案上的木盒。 青萍愣了愣,立马又回过神来,“嗯,好”忙凑近观看。青萍翻开了天书……一页还未阅读完,只见他翻身跪伏于地,高呼: “恭喜大将军,贺喜大将军!”…… 第八章 指日可待 “青萍请起,不必如此,快快起来说吧!”来亨一边微笑一边用双手挽起宋青萍。 “国公爷,国公爷你有所不知,……此,此真乃奇书也!”青萍依然激动万分。 “那你快讲讲,有何奇妙所在!”来亨说。 “我自幼随家父遍访古迹,查阅古籍,研习阵法,未曾见过如此般玄妙无比之文。此书乃上古一大贤所著,偶尔失落人间,不想为大将军所得,此乃天意,天意啊!”青萍一手捋着下巴颏上的胡须,一手抚摩着天书说。 来亨没有插言,静静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忠心的智囊,等待下文。 “国公爷,请看,”青萍手指丸药说。 “此五色丹丸乃仙宗宝物,平常人若食之,则身轻如燕,返老还童,练武之人若食之,可增元增寿增魂,修仙之人服之可参天地之造化也。”停顿了一下,继续言道:“大将军再看,青萍指了指盒子里面最下排散发着荧光的玉件。 “这些玉器各有其名,如璜、琥、琮、瑗、璧等,各自有各自的妙用,其功效大将军以后便知。” “而此书更有益于大将军的是……” 青萍拉一下来亨,附耳说道。 “此书可大幅提升您的武力修为,甚而至于霞举飞升,得窥仙机也未可知啊!”青萍十分笃定的望着来亨。 来亨此时眼放异彩,“霞举飞升?得窥仙道?那不是世人梦寐以求的境界?”来亨想着,却是有些不信,于是问道: “青萍,如此,需费多少时日?” “嗯,……”青萍在继续翻看天书,稍后答道。 “若无丹药辅助,一年易气,二年易血,三年易精,四年易脉,五年易髓,六年易骨,七年易筋,八年易发,九年易形,最速也需十年。而今有丹药的辅助,想必一年应该有成。” 来亨听罢,低头沉吟片刻,忽又抬起头,望着青萍苦笑道: “形势严峻,不知将士们能撑住几时?粮草也不够了。” 这话青萍自然心知肚明,是以听完来亨之言并未出声。 却听来亨又说:“青萍,有无更为快速的修炼法门?” “待我把此书阅完再回禀您吧。”青萍只得说。 安静了片刻。 “青萍你来此是否有紧急军情?”来亨问。 这时青萍停止了阅读,正色说道: “此是朗武及缑明显送来的紧急塘报,您请看。”说着把两份塘报递给来亨。 来亨接过后,仔细的从头至尾阅读完毕。望向青萍说:“你认为该如何回复他们?” “我以为朗武那边应用缓兵之计,并从亲兵营暗中抽调人手作为朗武的支援,待证明毛、王等人之反情后再以迅雷之势予以镇压。明显那里我看也只能等毛王之事了结后才能再做打算,我们手上可调动的兵力也就留在山上的亲兵营(也就是中军营,驻扎在山腰九莲坪),和山下的袁崇李部。凤营,童子营,您肯定是不同意调往前线的。” 见来亨点头表示赞同,青萍又说: “要不把古夫镇副将茅重英调出来?只是古夫镇虽说地处偏僻,但若是有兵马从巫县杀来,占领了天池寨,则我军南阳和峡口两镇之兵马危矣!” 思索着青萍的言语,来亨觉着确实也有道理,但一个念头盘旋在脑海当中:兵不在多,在于将之调遣耳。于是他立刻吩咐青萍传令“牛喜调去守百羊寨;袁崇李接防古夫镇;皮兴永随同去古夫与副将茅重英调取三千兵马往朗武处;再拨五百骑兵与李勇暗中增援朗武。” 青萍听闻此言,暗暗佩服来亨的果断抉择,正欲转身离开,来亨又把他叫住,“还烦青萍你把它的译本早日给我。”来亨指了指书案。 青萍对着来亨点了点头“是,我会尽快把它译出来!” 他随即转身走出密室。虽然说他只是参赞军务但其实就是来亨的军师,随时都可以进出密室。只见他脚步匆匆,心怀使命感,今晚他就想立马完成来亨交给他的任务,这个任务对于他,对于来亨,对于他们所有的人都是一个机遇,一个天大的机遇,他一定要把握住! …… 快近三更了,朗武依然还是没有丝毫困意。两日前同毛寿登他们去黄粮镇的那一幕还深刻的印在他的脑海当中,根据种种迹象判断,毛王二人必已不甘为“匪”,绝对有投敌的可能! 这里的情形想来大将军也已知晓,毕竟从他把塘报送出到现在,已过去四个多时辰。 他也算是义军的老人了,从跟随兴国侯(李来亨之父李过)到现在已经整整十个年头,这些年的战斗经历让他性格变得无比刚毅,而强烈的使命感驱使着他。保护大汉王朝最后的领地,就是他的职责,甚至丢掉身家性命也义无反顾。 …… 这里有小路通往夷陵,由夷陵至峡口又必经此处。因此来亨命他三人镇守此地的意思他完全明白。 这两日内寨栅等皆已修筑的差不多了,且自己的兵马皆已放置在前沿,毛、王若想带兵从此处投敌,那就必须从他身上踩过去。这点他倒是放心,量他们没这胆,虽说自己兵少一些。现在的他却更希望老家会有好消息带来。 …… 寅时整,李勇所率五百骑兵到达黄粮镇。兵士们纷纷下马暂歇,喧嚣声惊醒了不少沉睡的士兵。“怎么,清兵来袭了吗?”有兵士问。“没有,自己人哩!”有兵士回答。 缑氏兄弟二人早已在大帐等候来人。 李勇早望见帐内灯火通明,立即加快脚步。“见过缑将军!” “哦,是李勇,快,快坐!”明显内心有些不解,李勇这亲兵营大头目来此实非小可! 坐下听完李勇的话,缑明显拈着胡须,望向旁边立着的兄弟缑应照,说: “汗青,你跟着走一遭吧,原来缑应照表字‘汗青’,明显表字‘丹心’。 兄弟缑应照点头表示同意,立刻出帐安排去了。 不到半个时辰,李勇的人马合着汗青的五百骑兵向着荆州方向奔进夜色当中,他们要大宽转至朗武营中。 缑明显凝望着消失在视线当中的人马,顿时想起了昨日来自荆州的那封书信。那是多铎帐下一荆州降顺的幕僚寄与明显的,因明显的妻室与他是亲老表关系,是以担着风险给明显他们报讯。意思是说不日有大军从襄阳至此,以增强十王多铎的军力。约期攻打各大兴山守寨,但具体日期不详等等,让明显多加小心。 昨日接到此讯后就已派塘马禀告大将军了,想来大将军应有安排吧,可明显心中却一点儿也轻松不起来。 …… 国公府,青萍已处理完军务。 密室中,氤氲之气消散不少,但浓郁的芬芳依旧,来亨与青萍盘坐在密室当中的两个蒲团之上。天书捧在青萍手中,木盒已合拢,室内墙上闪烁着微光的长明灯已被换成了儿臂粗细的白色蜡烛。青萍慢慢讲解,来亨逐个领悟。听到精彩之处,大将军不由得站立起来,比划几下,青萍也不在意,继续讲述。约摸过去了一个更次,大将军突然走向书案,端过木盒,坐于蒲团之上,将木盒置于身前,打开来。 瞬息间,室内光芒再次陡涨,来亨用问询和希冀的眼神望向青萍,而青萍的眼中是默许和鼓励。 由青萍的讲述中,来亨得知了五色丹药的基本功效,他缓慢而又慎重地拈起一粒紫色丹丸,凝视片时,猛地塞进嘴,“咕嘟”一声吞下肚去。 来亨闭着眼,感受着体内的变化。 一股极强极热的气流从脚底涌泉穴开始,霎那间就传遍了他的全身,紧接而来的就是汗流不止,人也开始簌簌地抖动起来。 青萍紧张的看着他,虽然见多识广,可这样的情形也是第一次见。 时间伴随着来亨的颤抖悄然流逝,闭目盘坐着的来亨呼吸也渐趋平和,须臾之间来亨闭着的双目缓慢睁开。 “果然神妙无比!”来亨不禁称赞道。此时的他已悄然步入了修炼者殿堂,而他却还浑然未知。 青萍眼瞧着大将军此时所焕发出的神采,内心真替他高兴,是的,是高兴!!也替大家伙儿高兴!青萍在不知不觉间眼眶湿润了。 …… 第九章 贪生怕死 荆州城又名江陵,位于湖北省中部偏南,属长江中游地区,南边挨着长江,北边靠着汉水。唐李白诗云,‘千里江陵一日还’中的江陵便说的是这里。古时同‘建康’(也就是现在的南京)齐名。一直以来都是中国南方最大最为繁华的都市。 城内茶馆酒肆很多,街道上人来人往,三教九流,形色各异。真是十分热闹。不远处的一条巷子当中,许多打扮妖艳的风尘女子,正倚着门,还不时地向着过路的人们挤眉弄眼,卖弄着风骚。 转过一条街就是荆州府衙,看看已近黄昏,衙门外早早地点起了灯火,府衙两旁布满兵丁将校。 衙门后院三堂屋中,摆放着两张大红酸枝木制的八仙桌,桌上放置着整齐的两副碗筷,一壶刚开封的陈年泸州大曲。桌上的菜肴尽是些叫不出名儿的珍馐美味。 一位身着蓝色圆领,紫色锦袍的中年壮汉,正由两个绾着发髻的小丫鬟端着金盆在净手,他边净手边回头向一旁站立着的那个将军说道: “佟将军不要拘束,当自己家一样好吗?”说完揩干了手,坐在主位之上,一名小丫鬟赶紧站其身后摇扇。 “是,王爷,末将不敢!”那名将军表现出来受宠若惊的样子。 此二人便是镇守荆州的十王多铎和梅勒章京(满洲八旗爵号,属副将或副都统一级)佟养和! “将军请坐,”多铎摆了摆手。 “喳!”佟养和侧着屁股坐下去。 “你瞧瞧,这个是‘红焖熊掌’,这个叫‘罗汉大虾’,这个是‘干烧鳜鱼’,这个叫‘蟹黄鱼翅’,还有‘浇汁螃蟹’,多铎一口气说出好几个菜名,如数家珍。 “这个叫‘桂花兔肉’,这个是……”好像又记起来,“哦,对对,这个叫‘松仁炒鹌鹑丁’。” “这些都是我那朝鲜大厨做的,正宗朝鲜菜,佟将军你好口福嘞。”说着又偷偷用手指向自己后背,“这两个也是朝鲜货嘞!” 说完肆无忌惮的放声大笑,“哈哈哈哈……” 笑声中,年长一点的丫鬟赶忙过来。把酒筛满,然后握着酒壶侍立在旁。 “嗯,来来,吃,吃菜,”多铎夹了块兔肉放在嘴里,招呼他说。 “谢王爷!”佟养和依然带着拘谨。虽然是摄政王爷的亲将,但他却丝毫不敢对摄政王爷的这个亲弟弟有所不敬。 酒过三巡,只听王爷正色说道: “三日之内襄阳援兵必到,佟将军你应速速准备,剿灭南明余党,建功立勋在此一战,我很看好你!” “养和多谢王爷栽培!”他立即站立起来抱拳谢过。 只见十王爷摇了摇手继续说: “你回去后立刻过江,以我的名义给对岸的李勤襄下令,命他速速备齐人马战船,沿河两路哨探清楚,准备大战!” “喳,末将遵令!”端起面前的尚未喝完的泸州大曲,一口饮尽就待告辞。 “诶,不着急,再喝几杯,坐,坐!”多铎劝道。 佟养和虽说很感拘束,也不好拂了王爷的好意,二人又喝过几杯,方始告辞回城外军营。 毡帐内,一汉人穿着补着补丁的粗布衣服,躬着身子和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在聊着什么。这时他们听到帐外的马蹄声,管事的说了一声“回来了”,急忙迎出门去。 只见梅勒章京佟养和迈着醉步,傍边跟着一帮亲兵向毡帐走来。 管事的立即搀扶着佟养和,在其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声,佟养和顿时酒醒了一半。 “人在哪儿?” 管事人撸了撸嘴,示意在里面,跟了进来。 那农民装扮的男子见了,立即跪下说: “小人是毛寿登将军帐下亲兵,有书信在此。”立马于裤腿处撕开,取出一折叠很细的书信递与佟养和身前的亲兵。 佟养和盯着面前的男子,接过递来的书札,看过一遍后便问自己,“是真降或是假降,不得而知,若是真降顺,则对于我大清国是大大的好事,对于自己也是大功一件,可若是假降对自己的伤害也是不小!” 他在心中权衡利弊,“但也不能因噎废食!”片刻,打定主意,便道: “他毛寿登若真心降顺,无有诚意恐怕不行啊?!”鹰一样的目光盯着面前的人。 “大人,毛老将军愿把毛公子质押贵处,以表诚信!”男子急忙回答。 “哦,那快快请了进来!”佟养和登时双眼放光。“如此甚好,甚好!” …… 却说这时的襄阳府大堂之内,灯火通明,一片肃杀气氛。堂里堂外立着不少穿着黄色马褂的带刀“戈什哈”,(戈什哈是满族高官的侍从护卫),这些戈什哈通统都是“巴图鲁”级别的,皆为多尔衮所豢养的死士! 堂中红木太师椅上端坐着摄政王爷多尔衮,面前摆着金印、令旗、令箭等物。两旁座位上左手“定西将军”图海,“西安将军”傅喀禅,“固山额真”(清八旗管理一旗的官员)金砺。右手一路为“湖广总督”张长庚,“陕西总督”白如梅和“陕西提督”王一正。 “诸位将军,针对这段时日派出的探马回报,南明势力李来亨部我们可以说有了个大概的了解。大家有何意见和建议,不妨说说。”多尔衮犀利的眼神扫过全场。 只片刻间,座位上的各位将军纷纷站立起来。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说道: “愿听王爷调遣!” “嗯!”多尔衮点点头又说:“目前南军基本集结在以百羊寨为中心的几个重要集镇。如今我大清兵马大部也在此处,正是与敌决战的最佳时机。” 停顿一下,接着说道: “图海,傅喀禅你二人引本部兵马明日速往当阳与阿济格合并一处,本王随后接应。金砺你部取水路往荆州,会合十王。张长庚,白如梅,王一正,你三人由卧龙岗小路往南阳镇。务必于三日后向敌人发起总攻!” “喳!”诸将纷纷领喏,拿着令箭离去。 …… 此时已交丑时。王进材瞧着面前不时因焦灼而踱步的毛寿登说: “毛兄不必过于焦躁,也许对方挽留王四多贪了几杯,应无大碍!”王进材虽如是说,也不禁皱了皱眉,毕竟兹事体大,而且性命攸关! “唉,这个王四!”毛寿登奥脑的叹气说道。 …… “快走,老实点。” “唉,老兄,自己人,自己人!” 刚和衣矇胧睡下的朗武被一片声吵醒。才坐起身子,亲将就进来小声禀道: “是姓毛的人,从‘东边’来的。”他说的‘东边’自然指的便是荆州方向。 “仔细审问!”朗武严肃的吩咐他。 “是,武爷。”亲将答应离开。 “姓名,从哪过来的?” “我叫王四,是毛将军的人,自己人!” 亲将实在有些手段,盏茶时分过去,那王四没顶住,招了! 朗武既兴奋,又气愤。只骂了一句“贪生怕死的杂碎!”啐了一口痰。再望了望天色,天已放亮,便要差人送塘报与来亨。 “武爷,老营李勇和黄粮镇缑二爷到!”只听得门外亲将禀道。 “快快有请!”朗武忙不迭地穿鞋起身。“太及时了,大将军真神机妙算!”一一他还真怕自己办不好此事!现在,好了,帮手来了! …… 第十章 谢大将军 李勇,缑应照的一千马军,陆续进入寨中。在朗武亲随安排下于营房暂时歇息。 这时的李勇缑应照已对此地的形势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可否假装叫他们过来商议军情,然后我们就……”朗武比了个手势,目光瞧向李勇二人。 李,缑二人对视一眼,皆是一言不发。朗武有点沉不住气,望向缑应照。 “汗青,你书读得多,你觉得我们该如何行动?” 缑应照见问,站起身,背对着二人,摸了摸下颌的胡须沉吟片刻,说: “反意既明,当以迅雷之势斩之,但其营中究有多少党羽生有二心,实在是个问题。” 是啊,毕竟人家毛王二营人马将近两万! “贼首若已伏诛,余下众人我有办法!”旁边李勇突然说道。 “那好,吃过早饭我们商议一下此事的具体行动方案。”朗武说完,即招呼门外亲兵准备酒饭。 …… 昨日深夜,‘四川总督’李勤襄接到来自江北大营多铎的命令。他立刻遵照指令派出了多路哨马,也已安排人手准备船筏,只待大战,赚取功勋。 自康熙元年至今,他由原先的从三品擢升至如今的从一品官衔,速度不可谓不快,可他仍不满意。诸多的同辈八旗汉军统领中,唯有他的野心最大。 机会此番又来临了! “菩萨,保佑我吧。”他在心里默念着。 …… 密室之中,来亨盘膝闭目,头顶隐约闪烁着淡金色的蒙胧光晕。脑海中浮现出天书讲述的炼气要诀,依照要诀吐纳,可却迟迟不能入定。 就在今晨,青萍努力一宿,已将天书译出大半,交予来亨。 国公爷见青萍十分疲倦的样子,于是便吩咐青萍赶紧休息去了。 现在的来亨与昨日已判若两人。他看上去显得年轻了许多,一双眸子射出精光,变得更为深邃。既然无法入定修炼,他便索性站起身朝密室内间走去。 内间壁上挂着盏长明灯,借着微弱的灯光可以看清楚室内摆设照样十分简陋,一张普通百姓的板床,床前一床榻,床头一矮案。他坐在床榻之上,手伸进床与矮案靠墙的位置,只一旋,就听得一阵"吱呀”声,声响过后,床板上翻,赫然一条密道就在眼前! 来亨无丝毫停留,熟练地翻身钻了进去。 通道之中,来亨打着了火折子,通道内壁所嵌夜明珠子顿时亮了起来。随着这道瞬间的光亮,来亨的思绪回到了前年七月间。 当时的投降派曾大声质问来亨是替谁守卫着这最后的弹丸之地,来亨用十分壮烈激昂的话语回击了他们,投降派们终究还是走了,但当时自己的言语还时刻回响在脑海当中。 是的,为中国人,为我们的人民守卫;为大顺王朝的先烈们,也为明朝最后的皇帝守卫!华夏民族之魂要永远存在于天地之间! 那天来亨仁慈地放过了投降派们,那也是高夫人的意思。可来亨心有不甘呐,可不甘又能如何? 于是从那之后,他领着青萍,袁崇李和众多亲兵营将士们耗时将近一年,挖掘出了一条从山顶往山下的秘密通道,以备将来不时之需。 一阵窸窣声把来亨的思绪拉了回来。前方过道处一条近五尺来长的斑斓长虫吐着信子,昂头望着来亨。 来亨心中一惊,急忙摸向腰中长剑,一把摸空。“不好!”来亨微微有些紧张,立即运动功力。紧盯着面前的大蛇,以防突袭。不料眸光与长虫甫一接触,它竟掉头转身,毫不犹豫地溜走了。 来亨定了定神,握着火折子,向地道深处行去,他想去检视一下内中修筑的大殿,那里是一个能够容纳几千人的所在,十分紧要之处,他必须要去亲自查看一番。 青萍在床上翻了个身,睁眼瞧见院落当中日头已近午时,立马坐起身来,向国公府而去。稍加询问,得知来亨还未出府,便快步穿过长廊,止步于密室门外,轻轻敲了敲,见无应答,随即自行按动机关,打开了密室之门。 一阵凉风扑面,他还是谨慎的望了望身后,这才把门关好,进入里间。 床板已翻起,青萍有些诧异,可也没做多想,便于床榻之上坐等来亨。 不稍片时,只听得下面一阵响动。青萍对着地道口喊一声: “大将军!” “哎,青萍,来的好,我正有事与你相商。”说着,来亨已从地道中探出头来。 “青萍,是这样,参将以上都分发一粒紫色丸丹,怎样?”来亨边说边扭动地道机关,床板复原如初,又用手示意青萍,两人坐于榻上。 “不可!”青萍马上反对。 “大将军,您有所不知,此紫色丹丸非比寻常,世间绝无仅有之物,实不可随意赠与他人!” “参将之上大多为我亲信爱将,青萍勿要小气!”来亨摆手说道。 “国公爷,青萍对你实说了吧,”只见青萍坐直了身子,神情异常严肃地道。 “你说说看,”来亨微笑着说。 “红丹名魂丹,又名夺魂丹。十二个时辰之内,可叫将死之人恢复如初。绿丹名荣青,可令白发转青返老还童。黄丹,此名多宝丹,可令人精气大旺,三日三夜不睡也无妨,但主要用途在于辅助紫色丹修炼。蓝色丹丸名固元,可以稳定心神,大利于修炼。而紫丹嘛,”青萍停了一下,继续说道。 “此丹乃混沌神丹,可令凡人长生而不老,可让修炼之人破大境界啊!” 听到这里,来亨方知青萍所言,不觉间脸上微露歉意,不过想到奶奶,母亲等人,来亨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已被青萍打断。 “您的意思我明白,慈庆宫内但凡年满四十以上的可各赠与绿丹一枚,令其驻颜返童,增添生气。各营将士之中,参将以上,今日就可使人将多宝丹送至营中,并叮嘱他们大敌来袭之后方可服用。至于神丹嘛,愚以为还应供给您作为修炼之用为妥!” “好吧,青萍,那按你的意思办吧,咱们先吃饭如何?” “是是是,国公爷您先请。”两人这才从榻上站起,离开了密室。 …… 朗武营中,将近未末申初,李勇正手搭凉篷望向峡口方向。天空是蔚蓝的,四周围很安静,空气中还飘荡有泥土和野草的气息。 这天气真比前天还好! 前天,九月十九,是观音菩萨的出家日,也是处决叛贼高手义的日子。那天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未曾料想今日如此重大的使命会降临在自己的头上,他心想,一定要办好大将军给交代的差事。 他的眼角忽然瞥见右边的不远天空上飘来了一队南飞的大雁。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背上背着的那张弓,但他忍住了,继续等待。 等待的时光总是难熬的。 又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只见峡口方向终于飞驰而来两骑骏马,李勇出了寨子,迎上前去。 “见过李爷,”骑手们滚鞍下马,向着李勇行礼。 仔细瞧去,是皮兴永的亲兵。 “你家将爷呢?”李勇问。 “随后就到。”亲兵往后一指。 果然,大队人马正从王进材营中蜂拥而出,为首之人恰是皮兴永。兴永身后还跟着副将茅重英。 茅重英是朗武在古夫的副将,步兵也是以前朗武的兵。所以,随着这些兵丁的到来,营中自是免不了一番热闹。 晚饭过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夜幕开始降临,四处点起火把。 朗武军营往黄粮镇方向过去三二里地,就是毛寿登军营。 按照早饭时候商定的计策,缑应照带着他的骑兵悄悄潜伏在了暗处。 朗武的骑兵卫队在前,李勇和四五百名身经百战而又彪悍异常的亲兵营战士紧紧跟随在后,向着毛寿登军营蜂拥而去。当大批人马行将至毛寿登营前时,只听后面密集的炮声响起,随即在敌人的营中四周炸开,喊杀声震天。 李勇带着人马迅速赶至毛寿登大帐前,高呼: “大将军到!” 亲兵们迅速把敌人营帐围了个水泄不通,毛寿登与他的亲兵亲将正准备上马逃走,忽闻大将军到,更加慌乱。有几个毛的亲将朝着李勇这边舞着刀剑冲过来,被李勇亲兵们乱刀剁翻,此时毛寿登和他的亲兵们都已上马,欲夺路而逃,却没料到“嗖”的一声响,一箭正中毛的后心,毛寿登栽倒死于马下。 而后便见李勇骑马缓步上前,双手高举来亨的啸天长剑,大声叫道: “奉大将军令,除叛贼毛寿登王进材外,其余众人一律赦免!” “谢大将军!”营内外所有毛之兵马统统俯伏于地。“谢大将军”之声不绝于耳,声振十里。 “不好,”忽地朗武一声大喊,转身向峡口方向奔去。 朗武一路急赶,片时即到王进材营中,可仍然晚了一步。 “武爷,王进材跑了!”跪在地上的几个领兵把总战战兢兢的说道。 “往那边山上。”一名把总边说边用手指着夷陵方向。 此时郎武确实想派兵马追赶,便问: “都有些什么人?走了多久了?” “大概有三五百人马,应该是他的亲兵护卫,大约走了顿饭时间,具体小的也不十分清楚。”把总说道。 朗武听完立即吩咐: “好啦,你们起来吧,把管事儿的都叫来,我有话说。” 他不打算追了,虽有些后悔自己等人思虑不周,但也暗自庆幸人马还在! “是,武爷,小的立马去叫他们。”几名把总答应后随即离开。 朗武站在王进材营中等候之际,忽见自己的亲兵快马加鞭而来。 “何事?”朗武望向亲兵。 “武爷,国公府来人有紧急军情商议,”亲兵说。 “谁来了?” “是国公府龙总管,武爷。” “哦,是他,”朗武心想,觉着有点奇怪。临走叮嘱了一下旁边亲将:“你们守在这儿,我去去就来,”随即同亲兵拍马离开。 此刻自己大营外站满了卫士亲兵,朗武快步走入帐中。 “龙总管,不知大驾光临,失迎,失迎!” “朗将军无需客套,望屏退无关人等,龙某有事要讲。 这时李勇,缑应照,皮兴永还有副将茅重英等都已到齐。朗武旋即挥退了亲兵,拉下了帷幔。 只见龙公傅从自己腰间小心掏出一精致荷包,神态严肃而凝重。 “各位将军,此是国公爷赏赐,每人一颗,大家快快接过谢恩吧!” “谢大将军!”众人道谢毕,从龙总管手中恭敬接过。龙公傅的眸光从众人脸上划过,见茅重英脸上犹疑不定。于是笑笑说: “诸位,这是大将军赏赐之灵药,开战对敌时服用,放心放心!”说完后向众人一拱手“在下还需去往峡口营中,望诸位保重!” “龙总管请!”众将应声,朗武,李勇等紧跟而出。 李勇挥手向一亲兵招呼一声:“你同五十个弟兄务要保护好龙总管,不得有误!” “是,遵命!”亲兵大声答应着,而后手一挥,他手下人马便旋即跟随龙总管而去。 …… 第十一章 万籁俱寂 朗武等人目送龙总管他们离去,随即回至帐中同众人商议,如何安排兵马。 李勇临行之时大将军赐他啸天剑,让他便宜行事。但他仍然与朗武商量行事,可见他对于朗武和缑应照二人并无丝毫怠慢之意,这令朗武心中非常愉悦。 朗武大着嗓门说道: “李勇兄弟,众人皆在此,你就吩咐吧。” “那好,那小弟我就僭越了。”李勇谦逊地向着朗武等人抱了抱拳,行至帐中交椅之前,并不落座,将所佩来亨之啸天剑置于身前,环顾一下众人,缓缓说道: “奉大将军令:叛贼毛寿登既已伏诛,余皆不问,王进材部,茅重英部仍归朗将军统领,镇守此处,以防夷陵、荆州兵马。毛寿登部愿从者从,不愿从者给付银两即日令其卸甲归家。缑汗青,皮兴永率毛寿登部即刻驰援黄粮镇。”停顿一下,“诸位看有何异议?” 朗武等人皆点首道: “并无异议!” “那好,此间之事还有劳朗爷和各位了。”李勇再次抱拳言谢。 众人连忙纷纷抱拳答礼,旋即由朗武亲领得力干将至各营整顿军马不提。 …… 月朗星稀,快近三更天。 遵照多尔衮的将令,陕西总督白如梅等人于今日巳时三刻拔寨起行,于路小心谨慎,以至于行进得十分缓慢。 “离开卧龙岗多远啦?”白如梅向身旁的亲将问道。 “已将近四十里。”亲将答道。 “派人去把王提督和张总督请来,便在此地扎营。” “喳!”亲将答应一声,拍马离开传令去了。 不多一会儿,张长庚,王一正俱至。 “白年兄呼唤我等来此,又令军马不前,是何缘故?”张长庚驱马来至白如梅跟前,微微抱拳问道。 “二位大人快快下马,下官有话要讲。”白如梅高耸的颧骨上似有青筋冒起,瞧着有些焦虑。周围的亲兵亲将显然训练有素,“呼”得围拢了过来,用自己的身体纷纷挡住三位大人,以防不测,外围的亲兵立即支起屏风,搭起毡帐。 “摄政王爷既然已言明我等需于阴历二十四日对南阳镇发起总攻,而此地距离南阳已不过百几十里,况此又兼是夜晚行军,恐中敌人埋伏。时日既然宽裕,愚意以为不必在乎此一时也,在下之言,二位大人以为如何?”白如梅双目炯炯地盯着他们问道。 “白年兄所见极是!” “白大人说的有道理!” 张王二人频频点头附和。二人正巴不得不走了,只是碍于白如梅“正统领”之职封,不好说出口罢了,现在听白如梅一提,正中下怀,皆大欢喜。大军即刻扎营! 距白如梅前军约莫六七里路程就到西河,黑有功领着八千军马驻扎在西河对岸的山岗之上,此是通往南阳的必经之所。 白如梅等人到来的消息,黑有功白天就已经收到。并快马告知了守南阳镇的李守俊,守俊已往茅麓山派塘马禀报,因此有功等人并未感到慌乱,反而觉得坦然,该来的迟早是要来的。 近几日里,有功已叫人把土岗下边的大小树木统统砍倒,通往岗上的条条道路各个封死,并在高处下了栅栏和围挡,以免敌人偷过。 岗上正对河岸处也已搭建临时炮台,两尊巨大的红衣大炮向着河对岸虎视眈眈。通往岗上的大路被栅栏封住,无法通行。路两侧用石头垒起来两个一人多高的小碉堡,留有眼洞,可同时站立多人拉弓射箭或施放鸟铳。 “敌人离我们还有多远?”有功盯着河对岸的黑暗处问身边的亲兵。 “黑爷,据刚刚巡哨的回来报说,敌人离我们约莫只六七里地,停步不前,看样子是要扎寨安营。”旁边站着的亲兵头目来顺连忙回答。 “哦,不走啦,那不行!把埋伏好的弟兄们都叫过来,准备号炮,火箭,战鼓,一刻钟后随我出发!”有功吩咐道。 “还有,叫其他的弟兄们好生休息。” “是,黑爷!”来顺答应着,他兴奋极了。窝了一整天,浑身感觉不自在,现在终于可以动弹一下啦。 一刻时间很快就过,人马也已集结完毕。只见黑有功大手一招,将士们熄灭火把,马兵先行,朝着卧龙岗方向奔去。 临行时有功叫下来顺,“来顺儿,你不能去!” “黑爷,您让我去,我保证多杀几个敌人!”来顺说。 “替我看好营寨,不得有误!” “……是,黑爷。”看样子来顺儿很不情愿,他是很想上阵杀敌,可他却不晓得黑有功也是迫不得已,能够被信任和倚赖的亲兵亲将这几年陆续阵亡,来顺儿就是留守的最佳人选! 过不多时,有功部队已悄悄潜行至敌人营寨,但听得连珠号炮齐响,战鼓号角齐鸣,将士们将火箭纷纷射向敌人的营寨,霎时间火光冲天,喊杀声震地。 黑有功领着两千精骑逢人便砍,遇人便杀,如入无人之境。敌人未来得及抵抗便四散溃逃,向着卧龙岗退却,有功持刀跃马急追。不曾想这一路斩杀,已深入敌营数里。再望向身后随从,只有几十骑跟着。 忽然见他停下马,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他似乎听见了什么异常。 当他准备调转马头,忽地,密林中涌出一彪人马,几乎把他们的退路都给堵住。 “来者何人?杀我诺多兵卒,此刻莫非想开溜不成?”但见敌人丛中,一名顶戴亮银头盔,身穿紧身绵甲的中年武将,手里横担着一杆浑铁点钢枪,催马向前。 只见他旁若无人的继续说道: “老夫白如梅,枪下从不杀无名之鬼。瞧你模样,似是有名大将,你若能在老夫手下走过三五招去,老夫便饶你性命也无不可。” 有功觑此架势,心知今日必免不了一场恶斗,但却不料对方如此托大。忽又心想,“观此老贼,约莫五十上下年纪,竟有如此气魄,想必不是浪得虚名之辈,定要小心应付才是。” 打定主意,催座骑也向前一步,稍稍欠了欠身,嘴里说道: “鄙人姓黑,名有功,特来领教阁下高招!” “好,爽快!”白如梅说罢,不再言语,跃马挺枪直奔黑有功面门刺来。 有功急抬手中金刀尽力搁挡,却听“当"的一声,顿时惊出有功一身冷汗。 对方钢枪势沉力稳,自己根本拨不动。情急之下只得立即偏头避让,说时迟那时快,点钢枪却对准黑有功座骑只一刺,有功摆脱不及,只见诺大一匹战马瞬间轰然倒地,鲜血喷溅。 有功乘势跃下马背,握紧大刀,怒目圆睁,紧盯着白如梅,看他接下来如何动作。 白如梅身后亲将作势欲待擒拿有功。却听得白总督发言道: “黑将军何不早降?” 稍候片刻,见对方并不言语,且有些不服,便又问道: “那末将军换马再战如何?” 只见有功身后亲兵立刻牵过来一匹高大的青骢马。有功随即麻利地跃上马背,抖擞精神,欲待再战。 此刻身后忽地喊杀声震天,恰是有功的大队骑兵奔这儿赶来。而敌人背后也是火光大盛。 有功紧紧地盯住白如梅,防止他突袭,身后的亲兵们皆是拉满弓弦,严阵以待,护住有功缓缓后撤。 白如梅眼睁睁瞅着他们在自己面前从容离开,而莫可奈何!不一会儿,黑有功等人便渐渐地消失在夜色当中。白总督还在怔怔地望着敌人离去的方向。 “大人,敌人走远了。要不要立刻组织人马进攻?”身旁亲将问道。 “唉,算了!”白如梅边摆手边说道。“回去!” 想不到终日打雁,今日却叫雁给啄瞎了眼! 不多时,有功回到西河边营寨之内。 “看样子敌人的战斗力也不咋样嘛!除了白如梅,是的,下次再碰到这老匹夫,一定得要格外小心才是!”他望向帐篷外的已被月色染上银光的一株大槐树上,狠狠地提醒着自己。 …… 夜已深,国公府。 青萍同来亨还在“机要”房中商议,主要考虑是否将国公府机要总部搬到山下百羊寨内,这样可以更为方便和节省时间,接着就是讨论百城寨的防务。 青萍主张把百城的一万兵力配置给兴山方面,而来亨却不情愿。究其原因,其实也简单,那就是百城方圆几十里,土地丰饶,物产丰富,素有兴山“小粮仓”的美誉。因此来亨不想轻易放弃,但考虑到兴山寨更为重要的军事地位,以及全盘谋划,李来亨最终不得不与青萍统一了意见和看法。 时辰已快近四更天,来亨与青萍同出府门。 门外亲兵卫士见状,连忙行礼。 只听青萍说道: “国公爷早些歇息,青萍去了。”略一抱拳,转身离开。 来亨点了点头,望向高悬的明月,四周围一片宁静,万籁俱寂! …… 第十二章 运筹帷幄 龙公傅和李勇的五十骑兵星夜兼程赶赴峡口营中。因红霞不在此地,只得托付桂怀远将丹药带给红霞。 峡口寨中稍事休息之后又急急忙忙去往南阳镇,路经天池村寨,立即从五十名骑兵当中临时挑选出一位精明强干的亲兵携带一丸多宝丹火速送至古夫寨袁崇李手中。 待得行至南阳寨中,时已至卯初时分。 李守俊知龙总管到来,便大开寨门,亲往迎接。他十分知晓这位龙总管的为人。事必躬亲,且清廉俭朴,深得国公爷之倚重。 二人携手步入帐中,此时天还未亮,帐中亲兵燃点起许多蜡烛。 “给龙总管和随行的各位弟兄快准备酒饭!”守俊向旁边站着的亲兵吩咐道。 “是,”亲兵答应着去了。 龙公傅奔行了这一晚上,也确实感到腹中饥饿,于是没有推却。说明来意之后,从自己锦囊内取出所剩两粒黄丹递与守俊。守俊谢过国公爷,和龙公傅又交谈一阵。 外间酒食须臾备齐。 守俊还想同公傅谈谈,便陪他一齐落座。 守俊举起杯子,说: “龙兄,我敬你。”说完一饮而尽。 公傅拿眼瞅着守俊,心中似有顾虑,稍稍迟疑片刻后也一口干了。随即说道: “李兄,我还需赶路,午时国公爷还等着我回去复命哩!” “那如此,酒我不劝龙兄啦,你多吃点菜吧!”恰于此时,门外亲兵禀报: “李爷,西河黑爷那又来人啦!” “好,我马上来。” “龙兄,你自慢用,小弟去去就来。”说完稍一抱拳即转身离去。 片刻之后,守俊返回帐中。 公傅用膳已毕,端着一碗茶正自喝着。 “龙兄,昨日咱黑老大打了一场漂亮的夜战,狠狠的挫了一下敌人的锐气!”李守俊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把平常私下称呼的“黑老大”都叫上了。 公傅赶忙放下茶碗,认真听守俊讲述事件的始末。听完,也不禁拿手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喝彩道: “好!” “只不过白如梅他们吃了这亏,必不甘心,定会卷土重来。守俊兄,你等此处正当要冲,需万分谨慎才好,此间事十分仰仗李兄二位,我代国公爷先谢了!”说完抱拳欲待躬身施礼,却好被守俊双手托住。 “龙兄你太客气!我等早就不是多年前的十三家军啦,你这样是否太过见外了吧?”稍停一下又说道: “我与黑有功定当死守此地,战至一人一骑也绝不退缩,请龙兄向国公爷转达此意,放心,放心!” …… 茅麓山半山腰,九莲坪。 这里驻扎有三千名中军营战士,是李来亨的亲兵营。亲兵们个个训练有素,皆可以一当十,颇为骁勇。山腰当中开辟出来很大一片地域,搭建了不少茅舍窝棚,还有些灰白色的帐篷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各处。 此时寨门内一处空坪之上,以副统领张顺为首的全体中军营集结完毕,正在迎候李来亨和宋青萍下山。今日要把大帐迁去山下。 张顺等人在和风暖阳下,自辰时正刻直候至巳时正刻,才远远瞧见一大队搬迁人马从山上下来。当然,这些人多数皆是亲兵营中之人,只少数几人是山下“忠贞营”之人,但不管是亲兵营也好,忠贞营也罢,都是来亨的铁血卫队,誓同生死。 “见过大将军!”亲兵营将士们整齐划一地叉手,向着走近的来亨躬身行礼。 “弟兄们,辛苦啦!”来亨面带笑容说道。这笑容顿时像一阵春风拂过众位将士们的心头。 瞧见来亨向自己走来,张顺急忙向前叉手行礼,叫一声“见过国公爷!” 来亨笑容依然挂在脸上,亲切地说道: “张顺儿,不必多礼,李勇他们回来了没?” “禀国公爷,尚未回营。” “嗯,他若回营,叫他去山下寨中,我有事问他!” “是,国公爷。” “张顺儿,匡汉举到兴山赠药去了,你的药他给你了吗?” “谢国公爷,给了!"张顺恭敬答道。 “等汉举回来,叫他过来帮你,你要好生操练兵马。牛喜暂时还不会回来,你得替我挑起亲兵营这个担子。” “是,张顺明白!” 来亨望着眼前这个二十出头从童子营提拔而来的棒小伙子,眼里充满着长辈对晚辈的慈爱,少顷,他收起笑容同青萍等人朝山下行去。 转过九莲坪外的拐角处,山下的视野逐渐开阔起来。隐约望见大队的骑兵正向着山上奔来。来亨等人便驻足等候,只因这山路崎岖,大部分地方只够单骑行走,属实太过狭窄! 片刻间,只见为首之人正是李勇。他手一举,止住了后面的人马,自己快速从马背上翻身跃下,半跪在来亨身前,向来亨言道: “国公爷,末将幸不辱命。”说罢从腰间解下“啸天剑”双手捧着交予来亨。 “好好好!快快起来说话!”来亨高兴地笑着上前搀扶起李勇。 “此间不太方便,国公爷请移驾山下寨中再与李将军叙话如何?”青萍上前问道。 来亨点头应允,便在李勇肩头轻拍两下,说: “那好,我们山下再谈,你先去与张顺交接兵马。”来亨边说边往山下行去。李勇怔怔地看着这一行人,抬东抬西地向山下走去,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但也没停多久,即与张顺交割。除跟去龙总管的五十名骑兵外,余下四百五十名亲兵毫发未伤。 “李勇大哥就是牛!”站在张顺身后的一位矮个子亲兵说道。张顺转身作势要拍一下他的头。 “就你会说话,这句话该我说的,是吧,勇哥?” “你们别夸我,咱国公爷身边比我厉害的大有人在。先说说他们往山下抬东西做甚?” “哦,你还不知道?山上大帐今日全部搬迁至山下百羊寨内,听说这样可以使往来前线的塘马省去不少上下山的时间,因此国公爷他们如此决定。”张顺回答。 “哦,是这样。那好,小顺子,兵也给你啦,我走了,国公爷还等着我呢!” 李勇从山上下来远隔百羊寨大帐尚有一箭之地,便注意到了不同寻常之处。此刻已交午时,但大帐外面穿着塘马服饰的兵丁却是不少,他们或蹲或坐,互不交谈,气氛一片沉闷。 李勇行至帐外,守卫的亲兵则插手为礼,接着为他掀起门帘。来亨瞧见了,连忙招呼他。 “见过国公爷!”李勇半跪行礼。 “不必多礼,快说说那的情况。”来亨含笑说道。这时在旁边书案观书的宋青萍放下书,也走了过来。 “回禀国公爷,毛寿登被缑应照当场一箭射杀,但王进材却让他给跑了。是末将思虑不周,甘愿领罚!” “那毛、王二人的兵马安在?”青萍问。 只听得“得,得”的马蹄声从门外传来,帐外亲兵禀道: “国公爷,龙总管回来啦。” “快去请他进来,”李来亨吩咐说,眼睛却望着李勇,等他回话。 “王进材部约九千余众悉数降顺,与茅重英同归朗武,毛寿登部下除遣散部分兵丁,还有约八千余众,昨夜就已随缑应照皮兴永往黄粮镇守御去了。”李勇回道。 “嗯,不错不错。”来亨摸摸后脑勺,瞧了瞧宋青萍,青萍会意,笑着点头说: “李将军这次功劳不小,国公爷有奖赏给你,快回山上休息去吧。” “多谢国公爷你们的美意,末将不用休息。”李勇说。 “去吧,先去慈庆宫给太后请个安吧!”来亨说道。就在昨日傍晚,李勇的老娘和妻女被来亨派去的人接上了山。 “是,末将遵命!”李勇不再多言,转身离帐。 这时公傅帐外向李勇打个招呼,抱一抱拳,掀帘走进帐中。国公爷他们正含笑望着自己,来亨说: “公傅,辛苦了,来来这边坐!” “见过国公爷,参军。”公傅又抱了抱拳,走了过去。落座之后就向国公爷他们讲述起这次下山的经过见闻,尤其说到黑有功偷袭敌营成功时,来亨心里感到十分满意,但内心同青萍一样,觉得势态并不是那么乐观。 “嗯,好!公傅,你暂时上山歇息去吧,李勇的家眷我已派人接上山来,你替我好生看顾。” “是,那是自然,不劳国公爷挂怀!”说完立即起身离去。青萍见公傅离开后便同来亨说道: “国公爷,据兴山方面的塘报看来,当阳之敌是有增无减啊。” “何以见得?”来亨问。 “当阳城外车马灯火彻夜未熄,不是增兵是什么呢?”青萍反问。稍停又说道: “多尔衮现人在襄阳城是铁定的事实,青萍揣测,不出三日,胡人定当大举进攻,望国公爷早有心理准备!” 李来亨听他如此一说顿感忧虑,遂向青萍求教。宋青萍手捋胡须微微踱步,良久,他止住脚步,开口言道: “兴山寨我军兵力三万八千,凭险可守,暂时可保无虞。黄粮缑明显处兵力一万八千余众恐不敌荆州多铎,但朗武处现有兵力两万余众,可增援彼处。峡口桂怀远处兵马两万,与红霞互成犄角也可无虞。只有卧龙岗方向黑有功兵力稍显薄弱,恐不敌白如梅等,愚意若此,望国公爷自行裁决!” “青萍你言之在理,是该准备援军去往黑有功处,依你看来……该当如何应对才是?” “为今之计唯牛喜将军可当此重任!只是调走牛将军后,百羊寨恐怕就得唱空城计啰!”宋青萍望着来亨说道。 李来亨思索片刻,不禁手一拍大腿,说道:“空城就空城,好,青萍,就按你说的办!” 不出大半个时辰,百羊寨通往南阳镇的大门霍然洞开,但见数不清的兵马竟成四列纵队自寨中鱼贯而出,一员威猛的大将立于寨门首,正同他的手下兵士们说着什么,他身后两面大旗直竖着,‘忠贞’和‘牛’的字样隔着老远都能瞧见。 “但愿他不负众望。”站在高处的李来亨同宋青萍望着队伍渐行渐远,心里皆默念着。 …… 第十三章 人心难料 李来亨遥望着牛喜领着大军远去,思绪却飘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寒冷的冬天。 “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牛叔,牛叔!”来亨哽咽着,一边使劲摇晃着面前这位身材十分魁梧的中年汉子。因为后背和左肩各中一箭,伤口失血过多,再加上一口气奔行十余里,以至于刚从马背摔下而昏厥过去。 好半晌,牛叔终于被李来亨唤醒。他眼一睁,立刻就警惕起来,望向来路并无追兵,看看天色已近酉正,而朔风呼号,又下起鹅毛大雪。他知道,此处均州地界离襄阳尚有百几十里路程,何况还要去归州李过将军的驻地。且这种风雪天气,路途绝少人家。自己中箭被伤,是万无生还之可能,只可惜愧对李过将军之重托。 他用力支撑着想坐起来,背后箭疮处突然传来剧烈的疼痛瞬间蔓延及全身,不由得一下趴倒在来亨身上。 “小来亨,牛叔快不行了,牛叔没有保护好你,愧对…愧对你父李过将军。” 来亨眼见他大口大口的喘气,面颊,头颈,发根各处,汗水不断渗出,立即哽咽着说: “牛叔你别说话了,歇一歇。” “小来亨,好孩子,…你让我…让我说完。” “今年五月,我大顺皇帝的确是在…是,在九宫山下被害的。你…须如实告知你的…奶奶,免她悬望之苦,此次…此次追杀我们的,是‘十三家’的王光省,此人…是个反复无常的人,你以后…你以后…以后”,连说了三个“以后”,一口气终究接不上来,猛的喷出一大口鲜血,双手用劲抓住来亨手臂,突然一瞪眼,双腿一蹬,一头便歪在了来亨身上。 李来亨毕竟年纪尚小,只吓得魂飞魄散。半晌,来亨悲从中来,忍不住放声大哭。十三年来,他最最亲近的人便在此刻突然离他去了。爷爷,父亲对他的只是严加管教,而牛叔却是时时刻刻呵护于他,有时,他甚至觉得牛叔才是他的生身父亲。此刻他又是惊慌,又是悲痛。努力拖动着牛叔沉重的尸身向山道旁的枯木林中移去…… 宋青萍见来亨伫立未动,也许是忆起了某些往事,便不打扰,静立于旁等候。 李来亨草草安葬完牛叔后,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回到归州,后来经打听得知牛叔是父亲的得力马弁,姓牛名乙超,汉中人士,家中只剩老母和一个小儿艰难度日。此小儿便是牛喜。来亨想着多年之前牛喜父亲对己的恩惠,故人的香火之情务必是要念及的。 他回转过身,在青萍耳旁轻声叮嘱几句,青萍连连点头,随后一齐并肩往寨中行去。 …… 夜,实在是黑!只因山路两旁,那参天的古木,遮挡了一轮明月和满天的璀璨星光! 王进材这一干人等忙忙如漏网之鱼,急急似丧家之犬,正高一脚,低一脚地奔行在通往夷陵的山道上。此时的王进材内心一片茫然,就像这山路上的黑暗,看不到光明。 昨日下午,李来亨的那个马弁领兵从他营中穿过的时候,他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事情要糟。果不其然,真被自己料中,幸亏走得快,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他勒了勒缰绳,让马走缓一些,一边用手擦去额上的冷汗,一边还心有余悸地望望身后。 “朗武他们应该没有追来,都跑了几个时辰了。”他心想。 “可往后怎么办呢?真要去降顺满人?就这些许人枪,筹码是明显不够的,人家是肯定不会重视自己的……”他有点后悔没多拉点人马出来。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忽然停了下来,吩咐身旁跟着的亲兵说: “点起火把,叫大伙休息一下吧!”那亲兵应命去了。待等火把点燃,立即过来两名亲兵,搀扶王进材下马。(只因进材身形高大,雍肿肥胖,又不善习弓马。)又过来两名亲兵在地上摊开一把折叠的藤桌。上置桌布,取出一个装酒的皮囊和一副银制杯盏,几碟点心。旁边亲兵为他斟满酒杯。只见他跌坐于地,端起杯子,一口喝了,仰天长叹一声,自语道: “想我王某人跟随大顺皇帝闯荡中国几十载,哪料,哪料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可悲啊可悲!”顺手端起酒杯又干一杯。此刻那个传令的亲兵已然回转,听闻此言,便大胆上前跪下说道: “大帅不必过于烦恼,天无绝人之路,您吉人自有天佑。如有用的着小人之处,小人定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王进材听到这话,些微有些吃惊,一阵凉风吹过,寒意侵体,不禁打了个冷颤。他仔细一瞧,认得是自己的亲兵头目,便嘴里说: “你……。”叫什么姓什么,他却一时忘了。 “小的来喜,愿为大帅效劳!” “好好好,总算没白疼你们,来喜,你且起来说话。”进材用手捋着他下颌的长须,对他微笑说道。 这来喜二十出头,身材魁梧,生得天庭饱满,鼻梁高耸,又浓眉大眼,确实是一表人才。进材心想。 “谢过大帅!”来喜不再客气,便即盘腿席地坐在进材对面。 “来喜,你老家是哪的啊?”进材问。 “小人老家在陕西米脂,大帅。”来喜说。 “哦,是是是,我记起来了,老夫老家延安,你是我大半个老乡呢。”进材边说边把筛满了酒的酒杯递到来喜面前。来喜受宠若惊,连说“不敢”。 王进材摆了摆手,沉吟片刻,目光直视来喜,说道: “老夫今年五十有二,江湖飘零半生,未有子嗣,意欲收你为义子,你意下如何?” 来喜听了,大喜过望,扑翻身拜倒在地。连拜三拜。 王进材顿感欣慰: “我儿免礼,快快起来说话!”一面伸出左手扶起来喜,一面口中说道。 “其实去投靠胡虏,原非吾本意,只因情势所逼,不得不为耳。”他拿起酒壶欲待斟酒,来喜抢过,先替义父满上。又听进材继续说: “如此也好,现今我兵微将寡,穷途末路,也不再去想投靠满人之事啦。我儿既认我做义父,那为父就不跟你绕弯了。” 来喜听如此说,心中一动,“这是要直奔话题啦。”赶紧坐直,说道: “父帅请讲!” 这时王进材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 “为父平生有两位结义兄弟,一名马进忠,一名王允成。此二人皆是好汉,现如今亦应在湖广境内抵抗满人,为父之意欲待你打听清楚之后可同往投之,不知我儿可有何高见?” 来喜听了,脸现踌躇之色,说: “儿愿听父帅差遣,只不过,只不过……” “但讲无妨!”进材说。 “儿离开后,父亲何处暂歇?”来喜问道。 “哈哈,我儿多虑了。”说完手一挥,附近站着的,坐着的,立刻通通退出五丈之外。 王进材见众人离开,方把头压低,望着来喜轻声说: “此间往北不远有座大山,叫望州山,方圆广阔,绝少人烟,只山下有座庙,名观音寺,山上有座观,名白云观,那观主和主持皆与老夫莫逆之交,想来暂歇是绝无问题!” “那孩儿何时动身?”来喜再问。 “我儿稍作休息,即可出发,须打扮成客商模样,少带人伴,多带金银。于路小心谨慎,为父在此专望,静候佳音!”说罢即站起身喊道: “小五子,你过来!” “是,老爷!”随着这声答应,一眉清目秀的小厮,自远处快步走来。 “去取三百两黄金二百两纹银,分两袋交给他。”说着指了指来喜。小五子也不望他,答应一声,竟自去了。不多时便一手拎一个褡裢过来放在来喜身前。 “吾儿先去准备,欲要挑甚人伴,凭你自作主张。” “是,孩儿这就去准备。”来喜躬身抱拳离开。 略过片刻,只见来喜身后跟着二人来至面前。 王进材又指着自己身旁一个矮壮中年人向着来喜说道: “此人乃湖广武陵人氏,对于岳州、武昌等地也较为熟悉,吾儿此去一路需小心在意。” 又指了指其余几人。“你等也需谨慎小心。” “是”众人答应了,随即翻身上马,跟在来喜身后纵马东奔,朝夷陵渡口驰去。 王进材望着这一行人马消失在视线当中。忽然一个声音响起: “老爷,这事能成吗?”小五子悄无声息地依偎进了进材怀中。 王进材轻抚一下小五子那清秀的脸颊,不置可否的叹道: “唉,但愿吧!” …… 申牌时分,百羊寨大帐。 宋青萍正在书案前奋笔疾书,译释“天书”。李来亨则在一旁翻看今日各处塘报,忽听亲兵禀报说: “国公爷,慈庆宫来人求见。” “嗯,叫他进来吧。”李来亨放下手里的塘报说道。 门帘掀处,环佩叮咚声入耳,一阵香风袭面。来亨定睛一瞧,认得是太后的侍女陈敏儿。她是慈庆宫总管陈巧儿的同胞妹妹,也是仅有的几个由凤营养大的女孩之一。这女孩刚满十八,出落的容颜娇美,体态婀娜,与姐姐并称“茅麓山双花”,很得太后高夫人喜爱,来亨亦把他做自己妹妹看待。 只见她脚步轻盈地来至来亨身前,微微福了一福,笑着说: “见过大将军。”又向青萍福了福。 “见过宋军师。” 青萍赶快放下手中毛笔,回了回礼,口说不敢,拿眼瞟一下来亨。 来亨笑说道: “淘气!你来此何干?” 陈敏儿走过去拿了一份塘报在手,随手翻翻又放下,然后她弯着腰,不怀好意的望着来亨,神秘地笑一笑说: “来亨哥哥,你猜猜?”来亨挠了挠头,现出一种无奈的表情,说: “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虫,我怎知道?”刚说完就知道说漏了嘴。 不料只听“哈哈哈,我肚里的虫,你是我肚里的虫!”陈敏儿指着来亨捧着腹大笑起来。银铃般的笑声把附近的亲兵们可引来不少! 这时来亨大窘,望着青萍求助。青萍拿右手食指放嘴边,“嘘…”的一声,陈敏儿见状,亦知不对,连忙止笑,说: “来亨哥哥宋军师,太后吩咐,叫你们二人今日酉正准时去慈庆宫赴宴,有要事相商。话已带到,我走了!”说完,扭头拔脚就走,似乎有些不高兴! 怪了,没人得罪她,这女孩的脸怎比天还变得快呢?二人在各自心中嘀咕。 …… 第十四章 忠孝两难 宋青萍派往九莲坪的人已回来,并带回五十名神射手,就站在大帐外等候。 李来亨步出帐外。 “见过大将军。”众多亲兵纷纷行叉手礼。 “嗯,”来亨用严肃的眼光向众人扫视一遍,个个英姿勃发,但见当中并无领头之人。他迟疑一下,转向宋青萍问: “就他们,行吗?” “国公爷,我本欲叫童子营的魏顺畅同去,可又一想,顺畅今年只一十七岁,恐怕阅历不够……”他顿了顿,咳了两声又说道: “所以……,我们现在实是抽不出人手了。”说罢用无奈的眼神望着来亨。 “既如此,那我们等等吧,汉举去兴山快一整天,该回来啦。” 话犹未毕,忽听东门传来几声萧萧马嘶,然后几匹健马飞奔而来,正是匡汉举他们。 汉举即刻下马见过来亨,再由青萍交代此行目的后,他便翻身上马欲带队动身。 “等一等。”来亨唤住匡汉举,近前几步,拉住马的缰绳,嘱咐他说: “暗中护卫就行,不必叫牛喜得知,我这儿有封信,你去了交给黑有功,他自会安排。此去须当机灵谨慎,成与不成就看你的啦。”说完交给他一封尚未封口的信札。 “放心吧,国公爷,我自会十分在意的。”说罢对着李来亨点头笑一笑,便即向后一招手,往西飞奔而去。 一顿饭功夫过后,帐外人喊马嘶,李来亨闻声便知是张顺的中军营人马已下山来。 他望一下天色快近酉时。“再不上山,恐怕奶奶要怪罪啦。”他心想。 “青萍,我们走吧。”他回头招呼一下宋青萍走出帐去。他还得嘱咐一下张顺儿。 门外候着的亲兵早已把来亨的乌龙驹牵到。 “去把张顺叫来。”他吩咐另一名亲兵说。 须臾,张顺来至跟前。 “张顺儿,你的亲兵营全到了吗?”来亨问。 “回国公爷,留下五百人守寨,其余都在这里。”张顺说。 “五门皆须把守,你觉得人手够吗?”来亨自知此是明知故问,肯定不够! 这时青萍出来帐外,手下亲兵立即牵过来一匹高大的枣红色战马。来亨刚才的问话青萍自然已听到,便说: “国公爷,是在下吩咐他的,要怪便怪我吧。”说完作势欲跪。来亨一把扯住,仍对张顺说道: “张顺儿,既然这样,你当知晓此地的干系重大,我们将士们的家眷老小皆在山上。现今,这里是最后一道门户,敌人若袭来,你当如何?” 张顺听闻此言,心里一惊,想一想,便即正容说道: “末将当以死拒之!” 来亨点点头,深深地叹一口气,又摇一摇头,说: “张顺儿,可大意不得!”拍拍他肩膀,不待张顺回话,转身翻上了乌龙驹马背同宋青萍往山上驰去,他们的亲兵们也急忙各自上马紧紧跟随。 过不多时,李来亨一行人已来到九莲坪处。因青萍腰不大好,不耐久骑,便下马稍事歇息。 茅麓山自山脚至山顶路程十六七里,一条崎岖的山路蜿蜒而上。到处是苍翠的松树,处处林木茂盛。虽不如峨眉山之巍峨,却也崖壁高大陡峻,山势雄伟,此山风景之秀丽,实非同一般!此时秋日暖阳洒在绿的,黄的,红的树叶上,顿让人瞧得心旷神怡。 眼望着如此风景,耳听着澎湃的松涛,和煦的微风轻轻拂过面庞,李来亨顿感舒畅。忽然,他无意中瞥见了不远处的那座简陋的刻着“贞义”二字的石牌坊。那是前几年奶奶被南明王朝赦封时所修建的行宫旧址。 “得出发了,”来亨心想。 “奶奶到底要同我商量何事?”他一边想着一边走向宋青萍,问: “青萍,走吗?” “是,国公爷,走。”青萍应道。 于是众人便上马再行,待到离慈庆宫相距不远时李来亨突然停下来,说: “青萍你听,我隐约听见丝竹箫管之声,你听到了吗?” 宋青萍侧耳细听,仿佛也已听到,便笑笑说道: “国公爷,丝竹之声响起,必是慈庆宫中有甚喜事摆酒庆祝。” 来亨心中狐疑,又行数十步,来至国公府门外。忽闻慈庆宫“噼里啪啦”响起鞭炮声,并夹杂着卫士和宫女们的欢呼声。 来亨几人急忙下马,同青萍一齐往慈庆宫走去。 今日确实不同往昔,只见慈庆宫门外高高悬挂着四个崭新的大红灯笼,两旁摆放着许多花篮,卫士宫娥们也已换上喜庆的服饰,脸上尽皆洋溢着笑容。见来亨到来,府内忽然走出十来个宫女手挑红纱宫灯,在府门旁齐齐向着来亨福一福,接着便听到一声“国公爷到!”丝竹管乐之声顿时响起。 门内这时又走出一人,体态轻盈,眉目传情,望着来亨福一福,说: “来亨哥哥,宋军师里面请!”原来却是陈敏儿。 这时来亨狐疑更盛,“如此排场,究竟为何?”却也不便多问,只随着陈敏儿往里走去。 府内不很宽大,也无亭台楼榭,转过两处廊庑便即到了。厅上宾客众多,来亨定睛一瞅,“贞义”夫人正同一满头白发的老者开怀畅谈。 “啊,是‘老神仙’爷爷。”来亨紧走几步。 众人见来亨到来,连忙起身。高夫人便说: “来亨,这边来。” 此时的高夫人瞧上去,完全不像是一位年过六旬的老妇人,倒更似一风韵犹存的少妇一般,来亨知道,应该是荣青丹发挥了功效。再瞧旁边坐着的笑眯眯的母亲黄夫人。 “哦,天呐!”来亨简直难以置信,快都认不出来了,年轻这么多吗?来亨很感宽慰,顿时笑起来,走去奶奶母亲的身旁,蹲下去,握住她们的手,有点儿激动的说道: “奶奶,母亲,你们让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了哩!” “唉,这都是红娘的功劳,……她,……”高夫人欲言又止。 “来,来亨,快来见过你‘老神仙’爷爷。”高夫人揩了揩眼角说道。 李来亨急忙站起身,来至白发老者身前,望着老人说: “真是您吗?‘老神仙’爷爷?” “是我,是我,小来亨你还记得我哩!”老人望着高大的李来亨,笑呵呵的说道。 只见李来亨一手牵过老者的手,顿时就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嘴里还边说“见过‘老神仙’爷爷,见过‘老神仙’爷爷。” “好,好,好!小来亨,赶紧起来吧,还有事等着你哩!”老人笑吟吟地把来亨从地上扯起来拉到身边。只听高夫人面带笑容,环顾一下众人,吩咐道: “大家坐下,开席吧。”又对来亨说: “我们也边吃边谈吧。” 此时厅中之人不少,旁边侧厅也安排了一桌筵席,陈敏儿领着他们往侧厅而去。龙公傅,李勇的家眷,凤营首领慧剑,童子营的魏顺畅也到了,还有由凤营养大的几个女孩儿都跟陈敏儿十分要好。 高夫人这一桌依次是‘老神仙’,来亨母黄夫人,张小宝母亲‘忠王妃’慧英,‘临国公’李来亨,军师宋青萍和‘慈庆宫’总管陈巧儿。 来亨总觉得有些不对。 陈巧儿,对,是陈巧儿!来亨微感讶异,她不是‘慈庆宫’的总管吗?怎么坐这呢? 他拿眼打量着她,陈巧儿一直站在高夫人黄夫人身后,李来亨从进门就没过多在意,现在这一眼,令来亨大惊! 只见她头上戴着点翠嵌珠五凤髻,发髻上穿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颈脖上带着纯金的璎珞圈,身穿一件缕金牡丹大红锦缎窄褃袄,外面披着五彩刻丝银狐褂……颜若桃花,十分的妩媚动人,一双眼睛更是具有无限神采,让李来亨不禁心旌摇荡…… “来亨,来亨!”高夫人见李来亨如此情状,生怕他在众人面前失态,急忙喊道。众人心中皆是暗笑。 “这么急吗?” “嗯,哦!”来亨仿佛从梦境中醒来,连忙答应。 只听高夫人清了清嗓子说: “大伙儿都不是外人,我就明说了吧,”望一下陈巧儿,只见这时的陈巧儿早已没有了往日的那种干练,有的只是羞涩与矜持,默不作声,双颊飞红,头垂的更低了。但隐约间,明眼人可以觉察到她眉梢的那一抹喜气。 “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们这几年忙于抵御清兵。却忽略了来亨的婚姻大事,我内心深觉有愧,但战是要打,生活还是要过的不是?所以我和忠王妃主动作媒,征得了巧儿的同意,两日后便让来亨巧儿完婚。”说完看了看在场的众人。 众人自是高兴。 接着‘老神仙’首先开口: “这是好事啊,想不到我一来就喝到了小来亨的喜酒,哈哈哈哈!” 陈巧儿这时越发不好意思,心‘砰砰’地乱跳,但内心又十分的渴望,想要李来亨答应下来。 李来亨这时才明白,今天大家都是冲他来的,难怪陈敏儿在山下对他说话语气古里古怪的。他抬起头,又望一眼陈巧儿,楚楚动人,可是…… “来亨你站起来说句话啊。”黄夫人微笑着对李来亨说。 宋青萍这时只是望着来亨笑,来亨瞧着他使眼色,好想他替自己向奶奶她们辩一辩理。不行啊,清兵就要攻来了! 但宋青萍是多聪明的人,他可不会为着来亨的家事而得罪高夫人,何况这是件好事嘛!他知道来亨是在向他求助,他也看出来陈巧儿这姑娘自己心里是愿意的。于是索性不去看他,端起面前的酒杯小酌起来。 终于,一阵激烈的思想斗争过后,李来亨鼓起勇气说: “我不同意!” 陈巧儿一听到这话顿时脸‘刷’的一下白了,心往下沉。这是她未曾料想到的,她撑着桌面,摇晃着站起身来,蹒跚着冲了出去。众皆愕然,只听太后在后面使劲喊: “巧儿,巧儿,你回来!” 屏风的角落里,陈敏儿暗自窃喜,“谢天谢地,总算我还有机会!” 她整了整衣襟,站起身来,隐藏起内心的喜悦,向李来亨他们走过去。 太后见了,说: “敏儿,你劝劝你姐去,这事从长计议,不要想不开。”然后就数落来亨起来,陈敏儿点头答应。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有什么理由说不同意?你都三十几的人啦,还不懂事吗?” “奶奶,”李来亨有些委屈,便说道: “敌人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攻来,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 “那要到什么时候?”高夫人问。十多二十年都这样走过来啦。 李来亨自觉无法回答,便不作声,埋头吃饭。 ‘老神仙’,黄夫人,忠王妃都在劝高夫人莫要再生来亨的气。都说“也许他有他的想法吧。” 吃罢了饭,众人辞去。来亨也欲离开,便去与‘老神仙’道别。 “‘老神仙’爷爷,您这次回来应该不走了吧?” “呵呵,不走了,老夫想你替我找个人传我衣钵,不知你有无合适的人选,小来亨”。‘老神仙’微笑着说。 来亨知道,这老人参加义军几十载医术非凡。收徒是不少,可大半儿死在军中,少数几人也必是渺无音讯,因此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辞过‘老神仙’和母亲,又来至高夫人面前说: “奶奶,孙儿身上担子太重,对婚姻之事实是不敢奢望,奶奶,孙儿不孝,让您白疼孙儿一场!” 此时房中无人,高夫人潸然泪下,哽咽道: “来亨,你长大了,不再听奶奶话了……巧儿姐妹自幼是我看着长大的,她们又无亲人在世,实在是可怜!唉,你若心里还有你父亲李过和你爷爷,你便听我的劝,娶了巧儿以继承李家香火,我便立即死去也甘心啊!”说完就欲给来亨跪下。 “奶奶!”李来亨大惊,先于高夫人跪在地上,双手扶住她。 “那就当今日定亲,待战事稍缓,孙儿再与巧儿完婚,怎样,奶奶?” 高夫人望着来亨心内稍安,便扶起他来说: “好吧,也只有这样啦。既然鞑子要攻过来了,那你自己保重吧。”说完拖着略显疲惫的双腿向里间走去。 辞别太后出来他便立即会合宋青萍,去国公府取了"天书”即刻奔下山来。路上,来亨无奈的叹了口气,对宋青萍说: “唉,青萍,真是自古忠孝难两全啊!” …… 第十五章 甘心情愿 一行人转过九莲坪的拐角位置,山下寨中的灯火便映入眼帘,如天上的繁星点点,若隐若现。 “国公爷,快瞧,有人上来了!”只听走在自己面前的亲兵高声喊道。 李来亨勒紧丝缰,注目观望。朦胧中隐约可见崎岖山道上果然有两点火光缓缓地向山上移动。 “这个时候,谁会上山?”来亨心想。 “青萍,该是二更天了吧?” “是,国公爷。”青萍在马上欠身答道。下山时他特意瞧了下时辰,算算路程,刚好二更天气。他边回答,边下了马,把缰绳交给身旁的亲兵,索性便同来亨坐于道旁的木墩上等候来人。 没过多久,二人已到。 走在前边的那人望见众人火把,稍微迟疑一下,便立即下马,向众人微一拱手,然后恭敬说道: “小人是桂怀远将军帐下小校,有紧急军情欲报与国公爷殿下。” “各处探马塘报均于山下营帐歇马安置,你却为何如此不懂规矩?”青萍站立起身向小校低声呵斥道。 “小人在山下已等候多时,只因桂将军亲口嘱咐,‘务必尽快亲手交与国公殿下’,所以小人……” “好吧,你过来吧。”来亨说完站起来,目光炯炯的盯着他。 只见那小校从怀里掏出一封火漆密封的加急文书,双手捧着走到来亨面前单膝点地,递与来亨…… 原来那日红霞与李学秀分手之后,便派出了不少探马哨探军情。 红霞兵马驻扎的地方正对着西陵峡渡口,地名唤作“大王山”,大王山面对大江,背靠仙女山脉,当地村民皆依山傍水而居,沿江两岸几十里皆属归州地界,顺水往下一百里便是四川总督李勤襄的驻地,因此,这些天红霞除了向当地居民购买粮食,草料外,她还不断的派出兵丁打探,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李勤襄的突然袭击。 果然不出红霞所料,昨日探马报说:夷道城外李勤襄的兵马调动频繁,且四处拘集船筏,但却不知其,待要攻打自己抑或是攻打峡口,若是攻取黄粮镇则应该是对岸夷陵方面佟养和的部队更为便利。她实在是拿不定主意,便去了峡口寨中找桂怀远等人商议。 桂怀远等人闻听红霞之言颇感情势危急,遂派一得力小校面见来亨欲要请示机宜。 来亨这时已借着火把的光亮把塘报仔细瞧过一遍,眉头微蹙,随即把塘报递与青萍观看。 青萍阅罢,抚须沉吟片刻,便说: “国公爷,我们去山下帐中详谈如何?” 李来亨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瞧了瞧众人,然后对那小校说道: “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你再回桂怀远处罢。” “是,国公爷,小的明白。” …… 慈庆宫的大红灯笼依然高高挂着。 门口站岗的两名凤营的女兵,不知何时已被山上的寒意挤到了墙角背风的地方。她们偷偷的谈论嬉笑着,还不时地瞟一下远处独自站立在山头冷风中的陈巧儿的背影。 山风将此时巧儿的心吹的十分凌乱。冷月清秋也难掩她对李来亨的相思爱慕之情,她很想大哭一场。可是宫中总管,地位尊崇,别说大哭,连半滴泪水也不应该当众流出,那样实在有损宫中体面。 她曾不止一次的想起,多年来贞义夫人与李来亨对她的关怀,爱护和赏识;多少次来亨教她识书认字,又是多少次地教她骑马射箭;多少次她幻想着与来亨能够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幻想着与来亨白头偕老。可幻想都在来亨的那一句‘我不同意’中象肥皂泡一样的破灭了。 喉头忽然壅塞,无声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顺着双颊滚落。 她望着凄冷的夜空,脚步踉跄地向悬崖边走去…… 匡汉举领着五十名神箭手一路急赶,沿途不敢耽搁。尽管长时间马不停蹄,甚至连水也顾不及喝上一口,但他觉着必定要赶在牛喜到达之前先至黑有功处,方算得上是国公爷手下的称职将军,虽说现在他还只是一名亲兵头领而已。可令他着实想不明白的是,国公爷为何会有此种想法? 他清楚那牛喜善使一条重约五十多斤重的熟铜棍,有万夫莫挡之勇,哪里还用的着他来保护?他甚至还暗暗感到好笑,可回头又一想,国公爷如此雄才,这样做应当是有他的道理的。于是便不再想,只是催马赶路。 他这一路自兴山赶来,于驿站连连换乘,几乎累死好几匹骏马,现在所乘是一匹大宛良驹,但也累的够呛,只见那马嘴喷白沫,再不停下眼见是活不成了。 恰好这时他瞧见不远就有一家驿站,便连忙从马背跳下。 馆内登时走出来一个五十上下年纪的老年驿卒,急忙接过汉举的缰绳,并说,“将军请稍待,片时就好。”一面把马牵往驿站旁边的马房。几个从兴山跟来的亲兵也与老驿卒同去换马。 一盏茶的时间,马已换好。老驿卒牵过来一匹高大的“甘草黄”,只见那“甘草黄”喷着响鼻,前蹄刨动,两耳直竖,模样十分雄壮。 汉举忍不住近前赞了一句“好家伙!” 那驿卒走近汉举,递过来马缰,望了望那些个个站的笔直的亲兵,小声又十分神秘的说: “将爷,这是几天前牛喜将军路过这里时留下的,当时他说‘不舍得把它给跑坏了’。嘿嘿,依小人看,这匹马是跑不坏的哩!” 汉举听了,连连点头,心想难怪,原来是牛喜的坐骑。便欲伸手摸摸马头,想看看比刚才骑的那大宛良马高了多少?不料自己竟然立起脚也没摸得到。 于是双眼一翻,瞪着驿卒说: “你就不怕牛喜将军回来找你要马?” “我看将军定非常人,这马给将军骑坐也十分相称,牛喜将军那小人自会应付,只不过将军名讳可否见告?”驿卒恭敬地说道。 “我是国公爷的亲兵护卫,姓匡。” “哦,原来是匡将爷,难怪。”驿卒转身又瞧了瞧那些神箭手,说: “小人失敬,失敬!” 汉举这时赶路要紧,随手从身上掏出二两碎银递与驿卒,说: “辛苦你了,拿去买碗酒喝。”说罢欲待上马,忽然想起一事,便问: “兴山兵马过去几时啦?” “回匡爷,刚好两刻钟。”驿卒躬身答道。 汉举转身上了马背,带着众人继续赶路。只听后面驿卒的声音飘过来“谢匡爷赏酒……” 没过多久,汉举便赶上了忠贞营的后队,又行片刻,火光中依稀见到“忠贞”和“牛”字大旗,汉举直接快马越过,耳旁却听到牛喜的亲兵说: “哎,快看,那好像是牛将军的‘甘草黄’!” “是吗?在哪?我怎么没看见?” “快看,那不是吗?”有人指着远去的那一小队人马。 二更打过不久,西河营寨中只剩下些稀稀落落的灯火。今儿晚上气温不是很凉,黑有功靠在寨墙上,正昏昏沉沉的睡去,忽然被一阵马蹄声惊醒。 他循着声音望去,火光不是很盛。 “应该人不多,这个时候是什么人?”他心想。站起身,望那处寨门走去。那里是新修的南寨门,通往南阳镇的,他知道。 他甩了甩头,清醒多了,又握一下别在腰间的刀柄,冲守寨门的兵丁大声喊道: “打开寨门!” 随着这一声喊,顿时从寨中营房内涌出来几百名兵丁。皆是手执火把兵器,如临大敌。 寨门开处,便看到当先一人骑着一匹十分高大的战马,身后站立两行整齐的兵士。 兵士们皆身背一张硬功,腰挎一把宝剑和牛皮剑囊,身穿绵甲,头戴毡帽。 马上那人并不进寨,只抱拳向寨内之人大声说道: “大将军麾下中军营头目匡汉举特来黑有功将军帐下听令。”说完即刻下马等候。黑有功听了这话,心中真是大感诧异,急忙说道: “有请有请,这位,这位兄弟快请进寨叙话!” 黑有功把匡汉举让进寨中,虽然他未曾与汉举谋面,且不知其名姓,却也知晓大将军身边的亲兵头领着实是有那么几个。但不知国公爷派他们来的目的为何?正待开口询问,不料听汉举言道: “大将军有书信在此,将军请自拆看。”说完递过一封信札。 有功接过在手,拆开看时,见信中说道: “有功将军,近日塘报获悉,你处与陕西总督,湖广总督之兵马有过一次短暂的交兵,且大获全胜,我甚感欣慰,然私下与军师斟酌再三,深恐你处有失,故令牛喜将军领忠贞营驰援你处。牛将军虽有武勇,而阅历经验不如将军,望将军善觑牛喜,吾不胜感激之至。另派中军营头目匡汉举领五十神箭手作你膀臂,望尔等齐力同心,共守关隘,则民之幸,吾辈之幸,亦为南明王朝之幸也,与君共勉!大将军李” 有功看完书信,表面上风轻云淡,实则内心翻江倒海。 “我黑有功何德何能?大将军竟如此器重于我!凭此一言,就算要我黑有功立即粉身碎骨,也甘心情愿!” …… 第十六章 生死相随 陈巧儿踉跄着朝悬崖边走去。 料峭的山风迎面吹来,些微迟滞了她的脚步。 眼看离崖边已近在咫尺,甚至可以瞧见崖下翻滚的氤氲云海,巧儿此时已心若死灰。父母早亡,双亲的面容在脑中几乎没留下任何的印象,世上亲人就只敏儿一人,现今敏儿也已长大成人,自己可说是了无牵挂。 “唉,真的了无牵挂了吗?”她在心底深深的叹了口气。唉,李来亨,这个让她魂牵梦萦的男人,这张无数次被幻想能与自己白首偕老的英俊面孔,这个无论何时何地一想起就能让她心为之颤的、能令她下辈子都会刻骨铭心的名字……此刻她内心的伤痛已莫可名状,但见她心一横,牙一咬,奋身一跃,向着崖下云海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她身后“嗖”的一声,电光火石之间,一条拇指粗细的绳索顿时缠绕在了陈巧儿的腰间,巧儿立马感觉身上一紧,瞬间便止住了下坠之势,可身体却是向着崖壁上使劲撞去,陈巧儿猛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心里一种求生的欲望忽然出现。她用力侧转身子,正对住了山崖,脚尖点在悬崖凸起的一块小小岩石之上,双手迅速用劲在壁上一按,霎时缓解了撞击之力,继儿脚尖发力一蹬,整个人如猿猴也似地跃了上来。 崖上长身站立一人,正笑吟吟地对她说道: “巧儿总管,您好身手!” “多谢李将军援手!”陈巧儿向李勇微微抱拳以示感谢。 她认得李勇是来亨的随身亲将,她不愿在别人面前流露出任何不好的情绪,便若无其事地问道: “将军你却如何在此?” “太后叫我寻你,说有事与你商议。我们同去见她怎样?”李勇并不询问她跳崖之事,尽管刚才着实吓了他一跳,心想,也许她内心定是有甚想不开的事情,自己堂堂一男子汉,如何好去管女人的那些心事? 巧儿因被刚才那一惊,心中余悸未消,稍微迟疑一下,便点头跟随李勇返回慈庆宫中。 高夫人正在屋内焦急地等待,忽见陈巧儿安然无恙的回转,心下甚是喜慰。她还真怕巧儿做出什么傻事来,高夫人从小深知陈巧儿的秉性高傲。只见她笑吟吟的向着巧儿招手。 “巧儿,你过来让我好好看看。我的儿,我的乖巧儿!”边说边把巧儿搂在怀中,瞧个不停。 巧儿这时倒不好意思起来,便握住高夫人的手,嗫嚅道: “巧儿、巧…让、让太后挂心了。” “好啦,以后不叫太后啦,叫老身奶奶罢!”高夫人笑说道。 “来亨亲口对老身讲,‘奶奶,就当今日是定亲吧,待战事稍缓便与巧儿成亲。’巧儿,你说好吗?” 陈巧儿此时恍若梦中,猛听到这“成亲”二字,真喜不自胜。她噙着两眼泪水,也顾不得什么矜持,抱紧高夫人,撒娇说道: “多谢太,不,多谢,多谢奶奶成全!” 高夫人瞧着巧儿那面带桃花,无限娇羞的模样实是惹人怜爱,老怀大慰说: “好,好,好!我的乖乖儿。” 当黑有功正观看李来亨书信的时候,来亨已带着众人回到了百羊寨内。 百羊寨位于茅麓山脚,每逢下雨寨内帐中的地上就会十分的潮湿和泥泞,今日趁着天气晴好,张顺把各门守寨的任务分派完毕之后,便亲自领人修理房屋。 来亨到寨时,地上白胶泥,细黄沙已铺平拍打密实,帐内点起几处炭火,用来烤干地上的积水。来亨向里张望,帐中果然整饰一新,连床上被褥,枕头等物都已换成崭新的了。 “想不到张顺儿想的还挺周到,该如何奖赏他青萍你想想。”来亨回头笑着对青萍讲。 “好的。”青萍略欠一欠身答应着。忽然看见桂怀远的那小校还站在不远处一株高大的酸枣树下等候,于是他吩咐一个亲兵立刻带那人去吃饭,余下的亲兵们则让他们休息去了。又去来亨乌龙驹马背上取下装天书的木匣。 木匣现在是用一层青布包裹着,匣子中的‘天书’还放置在帐中书案之上,青萍顿时想起,急忙紧走几步进入帐内。 “哎呦!”只听青萍大叫一声。来亨连忙回头,便看到青萍已瘫坐在地。手中拽着那青布包袱,嘴里连声叫苦。 李来亨见青萍目光始终不离书案,心中随即明白。他叫过来张顺,指着书案低声说: “张顺儿,我那书呢?” “国公爷,我忙着招呼他们做事,这个…这个…,我实没在意。”张顺吞吞吐吐的回答。 “都有哪些人出入此地,通通把他们叫来。”李来亨登时语气严肃,脸上带着的微笑也消失了。他径直走到青萍身边,搀扶起宋青萍坐到一张挨近炭火的太师椅上。 张顺急忙叫上帐中的几名亲兵出帐外问话去了。 不多一会儿,就见张顺领着俩人进来,每人手里捧着许多塘报文书之类的物件置于书案之上。 宋青萍猛然从椅子上跳起,翻看几下,一眼便瞧见那‘天书’正在其中。 “啊,在这里,谢天谢地!”他在心中说,长吁一口气。 来亨见此情形,自是知道不应对张顺太过责备,但神色依然严峻,却用稍微缓和的口气对张顺说: “张顺儿,我这里今后非军师与我呼唤,任何人无论如何不许擅自进入。你吩咐下去,违令者重责不饶。” 张顺听得国公爷如此说,不敢多言。点头带那二人出去帐外。 青萍听见那二人当中的一名亲兵嘴里嘟囔着“看也看不懂,有这么宝贝吗?”又听张顺呵斥道,“国公爷吩咐咱们遵令就是,怎么这么多废话……”声音渐渐去远。 青萍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提着那青布包裹着的木匣放入床头的一个描金黑漆大立柜之中,关上柜门,然后对来亨说道: “国公爷,桂怀远那里,据你看李勤襄此举意欲何为?” 来亨把头自“天书”上抬起,对着青萍笑一笑,放下书,从椅子上慢慢站起,皱着眉头,略一思索,便说道: “我猜想,必是荆州又增添了兵马。”来亨突然想起前日缑明显寄来的那份加急密报。 “啊,是啦,青萍你忘了?前天明显寄来的塘报不是说近几日将有兵马支援荆州吗?若只是李勤襄他自己的那点人马,料他是不会轻举妄动的。所以依我看来,增援荆州的兵马必已在路上!” “想不到国公爷所料与青萍不谋而合!”宋青萍听了神情兴奋的说。 “只不过…”青萍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怎样?”来亨也变紧张了。 “唉!”只听青萍深深的叹息一声,继续说道: “国公爷,咱们的粮草不多,支撑,支撑不多久了!”青萍又摇了摇头,顿时令来亨的心情变得十分沉重。这是一个十分敏感的话题,大家都不愿多谈,整个帐中笼罩着沉重的气氛。 “青萍,”过了一小会儿,来亨首先开言,打破沉闷。 “这书译的怎样了?” “啊,对了,差点把它给忘了。”青萍高兴起来。 “还差少许就可完本。国公爷,你可按这译本的法门从头修习,再依书上所述内服丹药,或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发生。”青萍把译本递给来亨,嘴里很是自信的说道,自己则走到书案旁开始研墨。 “今晚定要把它译完。”青萍心想,忽然帐外吹进一股冷风,令他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快交子时了,明日便是农历九月二十三,这山边上还真凉,唉,但愿将士们日子能撑久一点才好!也不知国公爷到底是否能练出书上所讲的那般境界。”心里正自胡思乱想,忽听得帐外随风飘来一个声音: “小的来喜有事欲见国公爷,相烦兄弟给通传一下。” 又听另一个声音叫道: “什么来喜来福的,你是何处塘马?这都什么时辰啦,你明日再见吧。” “一点小意思,兄弟真有急事见国…” “嘘,小声点,你先等等吧。你说你是哪的塘马?” “小的是朗武将军帐下塘马…” 青萍早已停止了研墨,来亨也放下了书,相视一笑只不作声。忽听帐外一亲兵小声禀报: “国公爷,国公爷,您睡了吗?…国公爷?” “叫他进来吧。”帐中来亨说道。 …… 第十七章 旦夕祸福 “拜见国公爷,中军。”来喜掀帘进帐环顾一下便施礼道。 “来喜儿,快快,起来说话。”显见来亨喜出望外。宋青萍瞧着来喜满面菜色,又风尘仆仆的样子便立即向外吩咐道: “来人,快备一桌酒菜上来!”门外亲兵,答应着去了。 只见来喜仍低着头,侧着脸,兀自抱拳跪地不起,片时,便听来喜说道: “毛寿登,王进材二人叛逃,来喜之罪也,请国公爷责罚!” 来亨起身望一眼宋青萍,哈哈一笑说道: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又岂是你来喜能左右得了的,快起来罢!”来亨笑着双手扶起来喜,又掇条凳子给他。 “国公爷,那王...王进材,他没有去投清兵。” “哦,是吗?那他现在何处?”来亨眼睛一亮问道,这倒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依在下看来,应是逃去了望州山中。”宋青萍插言说。 “前有清兵挡道,后又怕朗武追兵,又无船筏,王进材穷途末路矣!”宋青萍抚须望向来喜一笑。 “中军所料正是!”来喜望青萍点一点头,便侧身落座,但欲言又止。 来亨见了,立即以目示意宋青萍,青萍会意,便对来喜言道: “饭菜待我催他们一下,你与国公爷且先聊一聊,我去去就来。”然后拍拍来喜肩膀,行出帐去。 “多谢中军!”来喜微微欠身。 “往后就叫军师罢。”来亨含笑望着青萍背影对来喜说。 稍停片刻,来喜料青萍走远,便“扑”地向来亨一拜,来亨急忙扶住,问: “来喜儿又何故如此?” 但见来喜低头抱拳跪于地上不肯起来,嘴里却低声说道: “来喜深受国公爷大恩未报,却反拜了王进材为义父,来喜实不知该如何自处,实是愧对国公爷,愧对国公爷……呜呜……来喜死罪。”此时来喜已声泪俱下。但听来亨却说道: “唉,来喜儿,我知道你的难处,你且起来,给我讲讲你在王进材那儿的遭遇情形,再哭不迟。” 原来这来喜与黑有功的亲兵头目来顺,还有桂怀远,李可明处的亲兵来福,此三子皆是来亨老家带来的孤儿,自幼童子营中长大,只因李来亨看他们心性俱佳,又稍通文墨,且还十分机灵,因此三年前叫他们各自出门历练,况当时军中反叛之风又盛,就算作李来亨安插于各军中的棋子眼线罢了。 李来亨耐心听完来喜的话,知道是王进材主动认他作的干儿子,便越发觉得来喜实乃一性情中人,胸中所存一点疑虑尽消,便当即对来喜说: “你能回来就好,那王进材若不去投清兵,我便放他一马,既然回来,你就留在我这儿吧。” “是,来喜…来喜谢国公爷恩典!”此时来喜才化悲为喜,扑翻身又一拜,恰于此时青萍领着一桌饭菜进帐。同来的那名帐前侍候的亲兵见国公爷如此款待来人,不由得心思疑虑忐忑,惴惴不安起来。 来喜出去帐外于自己马上取下两个包袱提进帐中,来亨见十分沉重,晓得是王进材给他的那几百两金子和元宝。便笑笑说道: “王进材这厮出手挺阔绰的嘛!” 青萍听见,瞧了一眼两个褡裢,边整理酒食杯箸边接口道: “是啊,只可惜他现在有钱也没处花去喽。” 很快酒菜摆上,来亨青萍也陪饮一杯。 不多时见来喜风卷残云般吃得也已差不多,来亨便问: “你那天王进材处同出来的其他三人哪儿去啦?” 来喜见问,立即放下杯筷回答说: “一人乃是王进材之心腹,湖广武陵人,被小的杀了投江去了,另二人乃朗武将军帐下亲兵,卧底于王进材处时被我发现,当时小人觉得二人不错,遂与二人结拜了。那日分手之后应往朗将军营中去了。” 来亨青萍对视一眼心想,“这小子不错,是块好料!” “嗯,好!”来亨随即点头,便当着青萍和侍立在旁的两名亲兵的面又对来喜说: “从今日起,你就做我的亲兵头目吧,你可愿意?” “小人愿为国公爷执鞭随镫,死也心甘!”起身又一拜。 “好,好,难得你如此忠心,快起来,再喝一杯歇息去吧。”站立一旁的亲兵马上替来喜把酒杯筛满。 只见来喜端起杯一饮而尽,然后说道: “国公爷,军师,来喜就先行告退了。”说完便转身跟着另一名亲兵走出帐去。 “终于到家啦,不知敏儿她现在过得怎样?还有魏顺畅,嘿嘿,也不知这小子长高了没有。”来喜走出中军帐,心已飞到了童子营…… “国公爷,国公爷。”宋青萍见来亨望着帐外来喜离去的方向发呆,连叫了几声。 “哦,何事?青萍。” “咱们既已得知王进材下落,当以迅雷之势派兵剿捕除却后患方为上策,若待……” 来亨轻轻摇了摇手,打断他说: “王进材虽可恶该杀,但带去的人马不多,眼下他既未投靠满人,暂时便随他去罢。你我此时也无多余人马前去剿捕,况清兵不知何时就会攻来,此才是重点。” “是,国公爷。”青萍见来亨如此说也觉不无道理,遂不再多言。欲待接着破译“天书”,却忽感心内还有话,实在是不吐不快,便说: “国公爷,咱们以往购粮都在荆襄一带,如今荆州,襄阳,夷陵等处皆有满人重兵把守,显然,这几处已无可能。若往湖广武陵方向,则需打下李勤襄所驻守之夷道,可依在下估计,李勤襄之兵马应不下两万,短期之内若想拿下夷道城似乎也不可能。而今之计,愚以为……”青萍尽量压低了声音,又侧耳留心一下帐外,往来亨身边挪了挪,接着说道: “依在下之意,唯有沿河往西,去川东道重庆府境内购粮方为上策,虽说水路转运比较费时,但也别无他法。” 来亨听罢,略一沉思,望一眼宋青萍说: “走水路去重庆府,耗时且又费力,况沿途多匪患,最重要还是往返时日太久,怕远水不救近渴啊。”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青萍,那依你所言,派谁合适,需多少人马方可?”来亨皱皱眉头问。 “桂怀远帐下,西陵峡渡口水军尽数派出,叫李勇携带金银一路监军即可,另外从桂营拨两千军马仍守渡口,防止清军从彼处上岸偷袭。天亮叫李勇便行,您看怎样?” 来亨听了,心中实是不愿叫李勇前去,便笑着说: “不派李勇,另派他人如何?” 宋青萍知道来亨用意,叹息一声,正色道: “国公爷,此去购粮,实在干系重大,须得一大将前去方可保无虞。再有,桂怀远处还需一封您的亲笔书信方好。” 来亨听完只得无奈摇了摇头,说: “那…好吧,我即刻就写,但不知明日他们购粮,几时能回?” “如若顺畅,估计最快也需半月,方可回转。”青萍想了一下,又说: “如今‘八大王’(指张献忠,另一农民起义军领袖)之义子刘文秀,所率几万兵马尚盘踞在重庆府一带,还需告诫李勇小心提防,非到万不得已不可与其交战。”话未讲完,营内打更的梆子声清晰传来,听更点三更将尽。 此时帐外有人声响动,来亨青萍探头出帐观望,见是一小队值夜亲兵在交接换岗。青萍小声呼唤一声,立刻过来一人。 “你们是国公爷的护卫亲兵,平日里无事,只管操练,现今‘忠贞营’上了前线,你们身上的担子就重了,你可明白?” “是的,中军。”亲兵恭敬回答。 “那你可知道我们驻扎在这百羊寨的重要在哪吗?”青萍又问。 “回中军,护卫茅麓山,保卫国公爷。”亲兵继续回答。 “现在最最首要的不光如此。这里是我军最为重要的屯粮之所,关系到全军将士的命脉所在。”稍停一下,青萍望着这名亲兵语重心长的又小声说道: “去吧,多派些人看好此处粮仓,国公爷这留下两人就可以了。” “这个...,我怕张…”这亲兵说话明显不如先前利索了。青萍知道,他也许是怕张顺怪罪,便又问他,“你叫甚么名字,明天我与张顺说不让他怪罪你就是了。” “是,多谢中军,小的因个矮,家里排行老七,因此大家都叫我矮脚王七。” 王七说完,转身留下两人,便带其余亲兵往寨中巡夜去了。 青萍目送着王七等人的背影离开,心情感到些许振奋,毕竟还有那么多人在关心着李来亨的生死安危。他转身进帐,却莫名其妙的又一丝凉意袭上心头。他把衣裳紧了紧,一眼望去见来亨正盘腿坐于床上,双眼紧闭,手作佛祖拈花之状,身前放置着‘天书’译本。 青萍脚步放轻,不敢惊扰来亨,径直走近书案,拿笔译释‘天书’。 约摸过了大半个时辰,青萍正欲起身小解,忽听身后“咕咚”一声响。 青萍顿时心往下一沉,“哎呀,糟糕!”转过身来看时,果见来亨仰面躺倒在床上,生死不知。青萍一下慌了手脚,向帐外大叫: “来人来人,快来人!” “快去请医官,快去请医官!” …… 第十八章 内家功力 “快去请医官,快去请医官!”宋青萍声音传出帐外。 外面两名亲兵听中军呼喊之声甚为急迫,立即一人离去,另外一人慌忙进帐察看。 只见国公爷正躺倒在床上,中军已全无往日冷静,焦躁的踱着步,口中自语,“这可如何便好,这可如何是好?” 所幸这亲兵见过些世面,并不像青萍那样慌乱,他走进青萍跟前,说道: “军师,我先去把张统领他们叫过来商议,您到时候再吩咐,多几个人手也好哇?” 宋青萍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还不如一个身边的亲兵沉着冷静,“唉,关心则乱吧。”青萍在心中稍稍叹息。 “好,你快去快去!”青萍瞧了一下这名亲兵说道。无意之中见那黑漆立柜的柜门自动打开了少许。 青萍近前看时,见青布包袱随意卷作一团,他顿时猜想,定是来亨服用了丹药,然后行功岔气所致。但不知何法可解,真真急死人也。 须臾,先去的亲兵领着一位年约五旬的医者进入帐来。青萍见这医官头缚青巾,脸庞紫红,睡眼惺忪。 宋青萍知道这些医者治一治刀枪棒伤还可,对于李来亨这种‘疑难杂症’或许真就已无能为力,但此刻死马权当活马医,救人要紧。 “快,快这边来。”青萍说完请医官坐于来亨身侧。 只见这医官打起十二分精神,用手搭住来亨手腕,又翻看一下来亨眼睑,此时来亨脸色如常,身体并无异样,只是呼吸有些急促罢了。却瞧不出来个所以然。 “中军,我瞧国公爷气色如常,只是呼吸稍有急促,这…这个,下官实是无能为力,无能为力…”医官讪讪地从床沿上站起立于一旁,低头回禀。 宋青萍对医官的答复毫无意外,这本是意料中事。 “军师,张顺来迟!”只见张顺掀帘入帐,话音略带哽咽哭腔,想见他对来亨感情颇深。 “军师,国公爷怎样了?”张顺又说,欲去床边看视来亨。 青萍用手扯了一下张顺衣袖,以目示意那医官出去帐外后,便对张顺说道: “你亲自带人,即刻上山禀告太后,请太后做主,现今寨內医官束手无策,需向太后禀明。而今山上有一老者,此人想必你也曾听说,他便是‘八大王’营中医官,后投了我们大顺皇帝。此人医术通天,定能救醒咱们国公爷,只是他年逾古稀,下山不便,你等上山之前需备好藤椅人夫,尽快下山,我在此专望。”说完又深深望一眼张顺,继续叮嘱道: “张顺儿一路小心,国公爷靠你啦。” “军师请放宽心,张顺禀明太后接到‘老神仙’马上就来。”说完便转身离帐去了。青萍也只得在帐内苦等,不提。 看看卯时将至,张顺领着众人已来到慈庆宫外。值夜的女兵急忙入内通传。 “张统领,太后有请。”自宫门内传来一个声音。张顺于是取下随身佩剑交与手下,踏门而入。 太后早已端坐府内等候,见张顺到来,便用十分焦急的声音询问道: “张顺儿快说,来亨怎样啦?” “启禀太后,国公爷练功昏倒在床上,叫来山寨中医官也是无能为力,宋军师派我等上山,请太后做主。宋军师再三嘱咐我等,务必请动‘老神仙’下山,藤椅人夫末将皆已备齐,只等太后示下。”张顺恭敬回道。 “好吧,既然如此,你且先去歇息一下。”太后略微沉吟便说道,张顺去了。 太后这时瞧下时辰,卯时刚过,正在犹豫不决,哪知宫中讯息传的飞快,不过片刻,来亨母黄夫人,‘忠王妃’慧英,李勇,龙公傅,陈巧儿姐妹等人先后到来,而老神仙也不请自到。 众人焦急万分,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太后,老朽来迟”,‘老神仙’微微一抱拳,言道,旁边侍女立刻给‘老神仙’掇了把椅子。 “劳烦您老,恐怕来亨那尚需,…尚需烦您亲自去走一遭。”太后不太好意思出口,毕竟人家已年过七旬。 “无妨,小老儿自当效劳,太后请放宽心。”说罢就欲动身起行。 “您老请稍等一下,”太后唤住‘老神仙’,亲自去里间拿出一件物事。 众人看时,见是一个长约二尺的条形木匣,木匣上贴着红纸,“千年老参”四个字十分显眼。太后递给老神仙,说: “您看这有用吗?” 大家紧张地看向‘老神仙’。相信这老人家定能手到病除,救醒来亨。 “嗯,先看情形吧”,‘老神仙’接过在手,“事不宜迟,老朽这就下山。”说罢径直向外走去。 张顺领着十几名亲兵,准备好了下山藤椅,就在府门口耐心等候。见一老者鹤发仙颜自府门内走出,立马迎上前去,然后十分恭敬地双手合十作揖,口称“末将张顺替‘国公爷’恭请‘老神仙’!”说完手一挥,两名抬着藤椅的亲兵立刻上前。 这时太后与众人已候在一旁,李勇龙公傅,忠王妃,陈巧儿姐妹等人也已牵好马匹等待随行。 只听太后说了声“出发,大家一路小心!”一行人同下山来。 天色慢慢放亮。 百羊寨内的士兵们在晨曦中操练,并没有因为主帅的不在而失了章法。 宋青萍已焦灼的等待了两个多时辰,时而在帐中踱步,时而探出头来望一眼帐外通往山上的路,来喜被战士们的操练声吵醒,他还不知国公爷的情况。 反正没什么事,他便走去中军帐不远的那株大酸枣树下面练一趟拳脚,没过一顿饭功夫便看到大队的人马从山上下来。来喜眼尖,立马就瞧见陈敏儿骑着一匹高大的骏马同众人正往这边走来。他想过去同陈敏儿打个招呼,又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就只呆呆的站在树下看着。 这时李勇已到距离酸枣树三丈远的地方,忽然看见来喜,便跳下马来问道: “来喜,你如何在这?国公爷好些了吗?” “啊,是勇哥。国公爷怎么了,我不知道哇!”来喜回过神来,答道。 李勇不再言语,把马缰递给身旁的亲兵,径直向帐中走去。守在帐外的王七叫声勇哥,而后急忙同众亲兵们招呼大家去了。 ‘老神仙’的藤椅被一直抬到帐外才停下,宋青萍亲自请进帐中,寒暄一句便来察看来亨伤情。 此刻李来亨依旧人事不省,脸色潮红,眉头微蹙,呼吸比先前更为急迫,看来应是十分难受。 ‘老神仙’坐于床侧,立即伸出左手中指按住来亨的右手内关穴,然后食指按住关脉前寸脉,无名指按住关脉后面的尺脉部位。 一息,两息时候还未到,‘老神仙’瞬间脸上变了颜色,只见他睁开刚眯着的眼睛,屏住呼吸,神情十分紧张,两道长寿眉毛不自觉的轻微颤抖,众人见此,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再过了片刻,‘老神仙’放开了搭脉的手,擦了擦额角的细密汗珠,向屋内众人开口言道: “佛家,道家练功,皆讲究采阳补阴,采阴而补阳,以致外气内敛,内气外放,来亨想来定是服用了某种增阳的药物。这药药性之强悍,是老朽生平所仅见,此药药力才刚散开,行于任督二脉之间,尚未波及其余六脉,但是,倘若不能及时化解任脉当中之药力,别说我老神仙,就是真神仙恐怕也无能为力了。” 宋青萍听完‘老神仙’这番话,内心深感佩服,便立即双手抱拳,半跪下地,说道: “还望您不吝圣手搭救,晚辈等定当感恩不尽。”在旁众人也跟着跪了下去,‘忠王妃’也跪下了。在‘老神仙’面前,李自成再世时也尊称他一声‘老哥’,何况她‘忠王妃’。 ‘老神仙’扶住宋青萍,向大家说道: “你们都起来吧,我看着小来亨长大的,我怎么会不救他呢?起来,起来,大家起来!” “只是…,只是…”老神仙手抚颌下胡须沉吟。 “这老头这么不急,你倒是快点说啊!”旁边许多人在想。 “只是什么您老尽管开口。”宋青萍说。 “只是,只是老朽无有这般本事,尚需一位深具内家功力之人相助,相助来亨行功运气,化解药力。我观来亨脉象应是胸前几处大穴受阻,你们把来亨扶坐起来,褪去上衣,待我找找。”说罢就欲扶来亨起床,旁边李勇急忙上前。 帐中女眷们赶紧离开,来喜此时才得与陈敏儿说话。来喜今年二十二岁,比敏儿年长四岁,三年以前来喜便有意于她,不料此时敏儿意在来亨,虽说来喜也有个‘来’,但此‘来’非彼‘来’也,因此敏儿敷衍了两句就不再理会于他。 ‘忠王妃’内心此时也甚为不安,毕竟大家奉来亨为主已多年,大家都誓同生死,堪比一家人。现在军情紧急,张小宝还在前线,李来亨必须马上醒来。 陈巧儿望了眼李来亨,慢慢地走出帐外,看不出焦急,也看不出忧虑。她甚至都不想与身旁的妹妹说一句话,身为‘慈庆宫’总管,她知道‘关心则乱’的道理,她不愿表露出来,只是在心里为李来亨默默祈祷。她没有走远。 不一会儿,只听王七叫道: “大家快来!” 众人鱼贯进入帐内。 “你们当中谁的内家功力比较深厚?最好是从小修习过少林功法的。”老神仙问大家。 众人面面相觑,一人也无! 糟糕!大家心想。 “若如此,小来亨性命危已!唉。”老神仙无奈的摇了摇头。 “什么是内家功力,老先生?您看我行吗?”来喜自告奋勇说道。 “内家功力是相对于外家功力而言,功力是指习练程度的高低,当你能够出手开碑裂石,那你的外家功力就达到了一定的高度,这是练力。而有一种功法是练气,当练气之人达到虚无静定的境界,我们体内元精就会发动,产生真气,然后便可感觉丹田穴有气流跳动,此股气流下丹田经过会阴穴,命门穴,循着你的后背脊柱向上,经过玉枕穴从脑门顶部沿着头额下行到鼻梁,再到达下唇,再往下通过承浆穴,一直往下,过天突,走膻中,直达会阴穴,循环往复,炼精化气,炼气化神,这样修习多年,达到一定程度时人体的巨大能量便会显现。此便是内家功力。修习此法者,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当然,也可杀人于无形。”他望着来喜说道。 来喜听了,自觉不行,便不再言语。 “老神仙,我有几个人选,不知行也不行?”说话的是‘忠王妃’慧英。 …… 第十九章 谢天谢地 “啊,是慧英,你快请说,到底是谁?”‘老神仙’急于要救醒来亨,便赶忙问道。 “当年,咱们随大顺皇帝打天下的时候,我便天天见到像您说的这种人。那时咱们营中这样的人还真不少,只是当时大家并未在意他们本身的内家功力而已。” 老神仙乍一听这话,心里便说,“是啊”,然后忆起了往事,双眼放出了异彩,神情十分激动。时光仿佛回到了追随闯王的那段峥嵘岁月,虽然日子过得艰苦,但却充实且又快乐。 忽听‘忠王妃’继续往下说道: “记得那是多年前,潼关南原那一场血仗,‘绵侯’袁宗第袁将军,便曾在马上一掌拍断了敌人孙传庭副将的五根肋骨,而大将田见秀的一声‘狮吼’,便击毙敌人十数人。这样的例子实是不在少数,但凡只要是闯王大将,几乎就有这功力,只是现在...,唉”。‘忠王妃’长叹一声,神色黯淡了些许,但片刻后又听她继续说道: “不过,我平日也偶尔听来亨有提到过,咱们现在的这些将军们,虽然他们的功力可能与前朝老将们有些差距,但田忠顺、刘顺、袁崇李、牛喜等人,为现今我军大将之翘楚,想来,救醒来亨应无问题。” ‘忠王妃’慧英的话顿时提醒了宋青萍,可该叫谁回来救治国公爷呢?难不成忠王妃提到的这四个人都给叫回来?那显然不行。忽然宋青萍眉头一皱,想起个人来。 “老神仙您请稍待。”打过一声招呼后,他便去手挽着李勇,一齐行出至帐外。 “李将军,你于武功之道甚精,依你之见,‘忠王妃’所提到之四人,谁更合适一些?” “末将觉得,袁崇李武艺当推首位。” “好,我明白了。” 须臾,众人瞅见二人进帐。 只见宋青萍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金光闪闪,说道: “来喜儿听令,” “末将在。”来喜连忙上前应道。 “命你持此令牌,往调古夫镇守将袁崇李回百羊寨,你须接替袁将军守寨之职,不知…你可敢担当此任?” 来喜看了看一旁的陈敏儿,心想,“万不可叫敏儿小瞧了我!”于是便大声答应道: “末将遵令!定不负军师厚望!” “好!年纪不大,胆识挺壮,真不枉国公爷栽培你一场。不过,你此行前去古夫镇,主要目的只为换回袁将军,因此,路上些须儿也不可耽搁,帐外二十名弟兄随你一同前往,遇事三思而行,去吧。”青萍拍了下来喜儿肩膀,递过手上金牌。来喜接过,又回头望一眼陈敏儿,出帐去了,大家见是去叫袁崇李,便放下心来。 这时张顺早已叫人安排下早饭,众人都吃了。 ‘老神仙’便询问青萍,那袁崇李何时能到,青萍略微估算一下,便说: “您老且先去歇息,不出意外的话,约摸三四个时辰可到,” “嗯,好,到时你呼唤老朽便是,来亨这里,你只需派人喂些凉水便可,十二个时辰之内当无性命之忧。”说完,望一眼躺着的李来亨,径自去了。 ‘忠王妃’与陈巧儿姐妹俩,张顺也给安排了地方休息。 龙公傅则在来亨帐中暂歇。 宋青萍目送‘老神仙’离开,心中还在盘算军中购粮之事,忽觉有些目眩头晕,知是通宵未眠之故,便定了定神。瞧时间,已过辰时正,连忙去书案边写了封书信,用火漆密封好,交给身边李勇,望着他,道: “李将军,目前,我军粮草眼看将尽,昨日国公爷与我商定,意欲派你前往重庆府一带,购买粮草等物,不知你,可愿意前往?” “国公爷与山寨待李勇有再造之恩,小人安敢推辞?军师但有差遣,只管吩咐小人便是!”李勇抱拳过头回答道。 “嗯!我素知将军乃慷慨忠义之人,办事又极为机警果断,可是,此次购粮不同往常…”青萍瞧向他,忽然把话止住。 “如何不同,军师请赐明示。” 青萍走近一步,压低了声音: “将军此去购粮不似以往,咱们平常购粮,无非是在左近几处地方,最远也不过二三百里地光景,但,这次是去川东道,光走水路也不止八百里,其难度之大,可想而知。且更为重要的是,那‘八大王’义子刘文秀,尚有几万兵马盘踞在重庆府各处,将军此次前去,倘若与彼相遇,不到白刃交锋之时,切不可与之交战。毕竟刘文秀人马也在抵抗满人,并牵制了满人的部分兵力。同为汉人,当惺惺相惜才是。” 李勇边听边点头,听军师继续往下说,一旁歇息的龙公傅(字筱夫)恰于此时坐了起来,只见他整一整衣帽,然后走到李勇身边,搬条椅子坐下。显然,睡梦中他已听到了宋青萍他们的谈话。 “正好,筱夫你也在,你大概估算一下,此次前往川东道购粮的金银用度需多少,金库的锁钥你带了吧?” 龙公傅听了,皱皱眉头,心里面盘算一下,点了点头便说: “军师,若按往常的米价推算,八万两黄金的粮食便够咱们军中维持一年有余,可依目前情况看,与刘文秀他们打交道,还是得多带些金银为妙。” “是啊,筱夫言之有理。去重庆府地面打粮,那刘文秀手下‘小鬼’众多,能够用金银打点开道最好,李勇将军可善觑方便。那么,筱夫你斟酌着办吧。”宋青萍说道。 “是,军师,李将军现在就动身吗?”筱夫问。 “嗯,尽快吧。” …… 出卧龙岗往南阳镇方向,西河北岸的几十里崎岖道路上,如今密布着“陕西总督”白如梅,“湖广总督”张长庚和“陕西提督”王一正他们率领的数万兵马。 因为明天,必须向南阳镇发起总攻,所以,今日一大早,这三路军马的后队便开始拔营,纷纷向南阳镇方向涌去。 道路过于狭窄,且林木又盛,粮车辎重于路堵塞。骂娘声,吆喝声,骡马声混成一片。 只见这时,一大队兵丁撵着六辆牛车自后面赶来。穿着红衣红甲的满州骑兵挥舞着手中长刀趾高气昂,仿佛凶神恶煞一般,时不时的还用刀背催促汉人兵丁。牛车拉着的便是多尔衮拨给白如梅的攻城利器红夷大炮。这些大炮看上去十分笨重,每车皆用七八头蛮牛拉拽。坑洼处拖拽不动,便让汉人兵丁们手推肩顶。反正无论如何,务必要赶在明日开战之前,送去至白如梅等人军中。 此刻押运大炮的领头之人,名叫佟普汉,长得五大三粗,豹头环眼,乃是清朝元老,炮兵统领佟养性之子,多尔衮亲信爱将之一,袭二等昂邦章京 昂邦章京,职位等同明朝总兵,为众章京之首,其下则是梅勒章京,甲喇章京和牛录章京。 多尔衮能派此人亲自前来,足见其对白如梅此一路人马之重视。 如今人马拥堵不堪,佟普汉不知能否如期赶至军前,心内暗自着急。他催马往前,拿马鞭向正在推车的汉人兵丁狠狠抽了一鞭子,嘴里骂了句:“妈了巴子的,用劲给老子推,若误了时辰,统统叫你们脑袋搬家!” 话刚说完,忽然一阵阴风,自对面林子中迎面刮来,半空中卷起许多残枝败叶,迷了双眼。佟普汉霎时感到后背一股凉意,甩头看了看,刚才还晴空万里,眨眼就已是乌云满天。 “看样子,会有雨来,必须加快!”他心想,否则,自己吃饭的家伙明天在与不在,真还不好说。便顾不得再催促兵丁赶路,带几名贴身护卫去前边疏通道路才是紧要。 …… 西河营寨。 黑有功于昨日晚间,设宴款待匡汉举及五十名神箭手等人。饮至三更时分,牛喜率众到来,又同饮至天将微明方散。 牛喜的几名得力亲兵早将忠贞营营寨扎好,不在话下。汉举等人由来顺派人,安排在寨墙门楼之下不远处一新搭建的营房之内。 已近巳时,匡、牛二将还在酣睡,此刻西河北岸,有功的几千步兵们正忙得不可开交。河岸边往北三四百米,沿着通往卧龙岗方向的土路两旁的树木通通被砍倒,用来设置鹿砦,拒马,大量的铁蒺藜被放置于地面。每隔五十步设立两座箭塔,以防小股敌军哨探。 有功的哨马早已探明,敌人相隔只不过六、七里地远近,相信不用多久便会攻打过来,因此,有功顾不得酒力还在发作,也要挣扎着把这些准备给弄好。 …… 倦鸟归林,看看黄昏将至。一小队骑兵飞快的从百羊寨西门奔驰进寨中,为首一员大将,正是袁崇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