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罪录》 楔子 k局二组,特殊案件调查小组。刑字十三号案件调查结束后,刑警总局应局长提议,将专案组原成员组成特殊案件调查小组,负责特重大疑难案件。 沈星繁的门被撞破的时候,手指还在键盘上以超过正常人的速度打字,随着嘭的一声门板撞到墙上的响声,动作顿了一拍。 实际上,她再按下三个键,就可以将电脑上所有机密信息封存起来,然而她向那边望了一眼,只一眼,那个拿枪指着她的男人的眼神就让她不敢再做任何动作。 明明是帅气逼人的一张脸,剑眉朗目,但眼神却凌厉的……好像下一秒就能夺走她的命。 她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将身子转了过去,两手乖乖举到耳侧:“白道?黑道?拜托,我觉得一切都可以用和平方式解决,makelove,notwar.” 韩冽看着眼前这个戴黑框眼镜身上套着棉布肥大t恤的一脸的“我是宅女”的妞儿,端枪的手一动未动:“r?” 沈星繁纯良的笑起来:“是我。” r,本国有名的黑客。这次引起二组注意的原因,是她找到了一个深水区游戏的后门,发现了政府部门特别藏在那里的一组代码。 好奇心太重,总不是好事。 韩冽把警官证给她看,沈星繁吹了一声口哨:“警察也这么帅,简直可以做电影明星,秒杀一票人。” “两个选择,进去还是帮我。” 沈星繁盘着腿透过镜片审视了一下他,然后翘起嘴角:“韩警官,我手里有一堆东西,可以头天进去第二天就让人把我保出来,你信不信?” “做个交易,你来二组,我们告诉你帮我们找到你的那个人。”忽然响起的声音,年轻、蓬勃、透着一股愉悦劲儿。沈星繁偏头去看,见人一步一步慢慢从阴影中走出,年轻男生清瘦但结实的身材,骨肉均匀,好似天使一般的容貌,漂亮的叫人挑不出瑕疵,利落干净的短发,眉宇间还有一份天真孩童的稚气,明明脸部已是少年轮廓,合起来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一双眼睛澄澈清湛,他笑起来的时候英俊无比,就像黑暗中的小太阳一样熠熠生光。 饶是沈星繁也愣了一下人,然后才反应过来:“帮你们找到我的人?”她垂下眼睛想了片刻,然后嘲讽的笑起来,“是他,turing。” “成交,你是谁?” 池寻从兜里掏出手,走过去拍了一下她的手掌:“池寻,二组副组长。” 池寻,测谎专家,心理学博士,沈星繁听说过这个名字,只是没想到本人还长的这么好看。既然听说过他的大名,落在他手里也只得认命,她叹口气开始收拾东西。 她东西不多,住的是个租的房子,日用品大多是一次性的,因此收拾出一个箱子,搬着就直接跟着韩冽和池寻去了局里。 随便找了个空桌子放下东西,见旁边屋子出来个一身白大褂的人,窄肩细腰长腿,换件衣服就可以去dior的秀场。注意到这里有人,往这边一瞥,眼神冷冷清清。 “r?” “……我这么有名?” 唐暮歌笑起来,他唇色很淡,此刻云淡风轻的,“我是法医,唐暮歌。” “那我希望您还是不要太惦记我比较好。”沈星繁开了个冷笑话,站起来跟人握手。 唐暮歌目光扫过她的t恤、短裤、人字拖,点了点头:“骨骼发育不错。” “……????”沈星繁惊恐。 你们做法医的目光都这么犀利吗?! “呦,r?” 第n次被认出来,沈星繁接受自己应该是已经被这些人研究了很久的事实,回过头去,就见一对大胸迎面扑来。 “喂喂喂,”一边说着一边想往后退,结果瞬间脸就被堵进了温暖的怀抱。 “竟然是可爱的萌妹啊,”叶辰声音带笑,语调微微上挑,说着还揉了把她的头发,“而且还是眼镜娘,真是太可爱了哈哈哈哈哈。” 沈星繁在窒息前终于从这个无数男人魂牵梦萦的怀抱中解脱出来:“御姐,咱们有话好好说,不要一上来就动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好吗?” 叶辰一双桃花眼,颇勾人地对她眨了眨:“欢迎啊小萌妹,我是叶辰,负责媒体联络。”然后她伸出细长手指点了点她眉心:“晚上有时间一起吃饭吗?” 沈星繁只觉心神一荡。 幸好韩冽及时开口:“别调戏新人了,这就是二组目前大部分成员,还有……” 话未说完,被人打断:“呦喂,今天开例会吗这是。” 粗声粗气。 沈星繁打遇见韩冽开始,一路见识到的都是俊男靓女,结果见着个把社会正常水准的,一时还有点不习惯。来人是留着胡子的粗糙大汉,年纪大概三十上下,与二十出头的池寻对比,极大拉高了二组的平均年龄。 “这位大叔……不会就是我们的局长吧?” “哎呦小妹妹会说话,这眼光很有前途啊。” “别听他瞎扯,”叶辰不知是什么时候去冲了杯咖啡,此刻懒洋洋搅着细勺,把干净整洁的像医院的办公室硬是带出一股马尔代夫午后夕阳的味道。“这是梁妄,外勤,这是r,沈星繁,内勤。” “小沈同志好,以后咱们共同进步匡扶正义。”梁妄很是自来熟的拉过沈星繁的手晃了晃。 “老梁同志把持一下自己,注意底线。”叶辰喝着咖啡拍了拍他的肩膀。 沈星繁默默打量着眼前这一众人,突然觉得自己以前遇到的那些牛鬼蛇神,与之比起来,都像是新手村的人物。 而此时池寻抱着胳膊,低低问了韩冽一句:“她是turing的……?” “嗯。”韩冽目色深沉。 第一章 七宗罪01 沈星繁在警局楼下的一家小店买了早餐,到办公室的时候见韩冽、池寻已经在了,似乎在说什么有趣的事情,池寻坐在窗台上笑的前仰后合,韩冽抬手扶了一下他的腰防止他栽过去。 沈星繁在那儿看了一会儿他们,池寻的笑容比阳光还耀眼。 “来了。”韩冽早就注意到她,跟池寻说完话后回头看她,池寻也跟着向她摆摆手,“早餐味道真棒!” “早餐?”叶辰循声而来,倒也没过多注意,只是顺势提了一句,跟人晃了晃手里的东西,“韩队,有案子。” “嗯?”池寻从窗台上跳下来,和韩冽一块儿过去接过了那几张纸质资料。 “城北一个居民楼,因为地下漏水问题修理地板,结果从混凝土里面挖出了一具尸体。” “这是刑侦那边的事情吧?”沈星繁打开咖啡的盖子,咬着杯壁看他们。 “普通情况是,这次的特殊地方在于,尸体的右手缺了两根手指,”叶辰说着,抬头看池寻,“还记得五年前的那个案子吗?” 池寻垂眼看着资料,长长的睫毛盖过了神色,“七宗罪?” “是。” “七宗罪?”沈星繁没听懂,示意性问了一句。 “五年前的一个案子,有一天警局突然收到了一个包裹,打开看是六个玻璃瓶子,每个瓶子里封着一部分人的器官,手指、耳朵、眼球,这种。法医鉴定器官分别属于不同的六个人,但是根据当时的资料,查不出受害者到底是谁。案情从此没有后续,案件也救不了了了之。因为瓶子的外面分别粘贴有写着饕餮,贪婪等词的字条,案件也就被称为……七宗罪。” 池寻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对韩冽点了点头:“我们去现场看看。” “星繁查一下五年前七宗罪案件的资料,然后查一下死者的资料。”说着把手里的几张现场照片放到她桌上。 沈星繁隔着咖啡的氤氲雾气看见那张苍白凹陷的脸,很是痛苦地发出了一声干呕。 “叶辰应付一下媒体,案件暂时不要报出去,如果真的是七宗罪,那么尸体的发现可能会刺激凶手再次犯案。” “明白。” 再次犯案。 韩冽听到这四个字,皱了一下眉头。他记得当初池寻看到案件资料的时候,对着那六个瓶子的照片说了一句:“未完成品。” 两人出门的时候,恰碰上正要进来的梁妄和唐暮歌,梁妄一手夹着烟,一手提着一袋豆浆,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唐暮歌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一张脸隐隐泛着不健康的苍白色。 “巧了,”池寻笑眯眯地勾住唐暮歌的脖子,“有案件要查,暮歌跟我们去看看尸体。”边说着边从兜里掏出块巧克力递给人。 “什么案件?” 唐暮歌身体不好,又不注意饮食休息,这样的早晨很容易犯低血糖。既然有事要做,自然接受池寻的好意,剥开了糖纸咬了一口。 “七宗罪。” 听到这个词唐暮歌若有所思看了他一眼,很明显他也记得这个案子。 “呦,这个案子我以为要成悬案了呢。”梁妄看出今早有的忙,干脆抽出吸管插进袋子里,边走边喝。韩冽在一边简单给他们介绍了已有的案情资料。 听完介绍梁妄啧了一声:“从地板里挖出尸体,同床共枕这么多年,住户得疯吧,多大仇啊。”边说边扭动钥匙,一脚油门轰了出去。 额发被风吹动,唐暮歌抚了一下额头:“以后禁止梁妄开车可以吗。” “小唐同志,”梁妄在大风中意气风发,换完档一手拍了拍唐暮歌肩膀,“享受吧!我们是穿梭在银河的火箭队!” “贯彻爱与真实的邪恶……”池寻低低说了一句。 “嗯?”韩冽偏头看他。 池寻把手机里沈星繁刚刚传过来的那六个玻璃罐的照片给他,“看出了什么?” 韩冽眯眼看了一会儿,有些厌恶地挪开眼睛:“邪恶。” 而此时连接了六个电话的叶辰终于缓了口气,从阳台出来想接杯水喝,在沈星繁背后站了一会儿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嗯?” “星繁啊,你可以用警局内部的网,直接黑了我们没必要吧。” “哎呦我去,”沈星繁连忙撤出,这时有小伙儿跑过来哐哐敲玻璃门,“网络部说警局内网被黑了,各部门都注意一下。” 沈星繁沉默着,把头扭开。叶辰对人笑了笑:“好的,谢谢你了小哥。” “叶大美女客气了!” 小伙儿正派,没在叶辰的笑容中迷失自己,只是跑开的时候左脚绊右脚,差点栽了一跤。 韩冽一行人到的时候,现场已经被封了起来,只是有小区居民好奇,隔着警戒线向里望。“韩队!”警员认出韩冽,把线给他们拉开。 把手套戴上,进了屋子,大厅刨开的水泥地上,露出一具尸体。梁妄站在最后,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唐暮歌先行一步,蹲下来观察尸体。 池寻绕着尸体慢慢走了一圈,然后站到他脚下的位置,细细打量。 “有什么问题?”韩冽跟那边警员交涉完,走到他身侧。 被害人死后被刻意摆了形状,尸体两只胳膊交叉摆在胸前。 是一种祈祷的姿势。 一个干尸被摆成这种样子,莫名透出一股子诡异的味道。 “韩冽,我们发现了七宗罪的尸体。” 韩冽不质疑他,只点了点头:“我去安排立案。” 后面梁妄听到,走了过来,跟着看了看尸体:“确定是七宗罪?” “嗯,尸体和之前寄到警局的罐子上面,有同样的凶手的情绪,”池寻目光扫过尸体,“愉悦。” 愉悦感。 “时间对的上来,这楼是五年前建的,那时候晚上也没人看着,凶手混进来不是难事,如果他跟建筑工队有牵连……就更简单了。”梁妄刚跟住户聊了几句,把这房子的大体情况摸了一下,他凑过去看尸体,摸了摸鼻子,“这个姿势……有什么意思?” “宗教意味很强,凶手在让死者……忏悔。”池寻微微偏开头,“怪不得他愉悦。” 这时韩冽电话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接起来按了免提:“星繁。” 第二章 七宗罪02 “我查到死者身份了。死者名叫王东凯,70年生,五年前警局接到过一次他的失踪报案,没有结果,家属也没再报警。没有犯罪记录。” “家属没再报警?”梁妄觉得不太寻常。 “嗯。”那边又响起了键盘声,然后沈星繁开口,“我好像知道原因了,这个王东凯……简直不是个好人啊。我查了一下他的工作记录,全是些……坑蒙拐骗的活计,金融诈骗那一类的,就算他没被人杀死,大概也离进监狱不久了。” “家属地址?” “他父母在农村住着,不过城里有套房子,我看一下……嗯,水电气费都还交着,不知道是谁在住,两个地址都给你们发过去了。” 叮咚一声响,韩冽收到信息。 “城景花园,呦,富人区啊。”梁妄看了一眼,从兜里摸出钥匙,“现在去看?” “嗯。”他们跟唐暮歌打了个招呼。 程景花园离他们不远,开车半小时就到了。整个小区都是独门独栋的复式建筑,一个一个小洋房,路边有小桥流水,梁妄靠边停车,扫视了周围:“入住率不高啊。” “不敢住么。”池寻下车,一边打趣了一句。 来这边买房子的,有许多都是高官,自然不肯暴露自己的真实财务状况。 找到了王东凯的房子,院子里打扫的很干净,是有人居住的样子。梁妄指了指开着的窗户,韩冽点头表示了解。 随后韩冽敲了敲门,梁妄把手摸在腰后的枪上。 “谁啊?” “警察。” 向门口走来的脚步声明显顿了一下,然后门被打开一条缝,一个年轻女人探出头来看他们:“有警官证吗?” 韩冽掏出来给她看了一眼。 “哦……”她慢吞吞应了一声,然后把门彻底打开,却站在那里,没有让人进去的意思,“你们来干什么?” “这是王东凯的房子吧?” “呃,你们找着他了?” 池寻本来一直在韩冽身后站着,此刻笑了一声,“你不想让我们找着他?” “没,没有,怎么会。” 池寻看人时微微偏着头,笑容很随意,只是眼神专注,“谎话。”然后没等她反应,又说了一句,“情人?” “你们到底想干吗!”被池寻一眼看穿,年轻女人恼了。 “来吧,做个交易。” 梁妄一听池寻这话,就知道这小姑娘得栽。没人能拒绝得了池寻的交易。 “什么交易?” “你给我们介绍一下,你知道的王东凯的情况,我们告诉你,他最近的信息。” 那人想了想,然后对他点了点头。转身让开道儿,又从兜里掏出了一包烟。 “我是真没想到过了五年,这人竟然还会回来。”她点着烟,有点神经质地对他们笑了一下,梁妄观察了四周,然后目光落在她微抖的手指上。 她叫陈燕燕,确实是当年王东凯包养的情人,两人断断续续在一块儿处了两年,王东凯失踪的时候他们两个正住在这栋房子里。陈燕燕介绍的情况就是沈星繁的详细版,王东凯这些年坑蒙拐骗,对自家的老父母也不管不顾,有了钱就随便挥霍,大多花在了年轻女孩儿身上。 “那时候,不是什么非法集资什么的,判了死刑嘛,然后王东凯就不见了,我以为他是躲起来了,对了,他那些卡上的钱好像也都转走了。” “卡上的钱?” “嗯,平时卡上总有十来万,结果他走了不久,我花的不是他的卡嘛,就突然刷不出来了。所以他大概是逃到哪里了吧,我们之间也没什么真情意,他走得一声不吭,我倒觉得挺正常的。不过王东凯这个人……”陈燕燕耸了耸肩,“他确实该跑,不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人砍死。” “那么坏?” “坏的众所周知啊。” 梁妄看了一眼池寻,池寻对他点了点头,意思是她说的都是实话。 “行,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对了,你们找到他了是吗?他现在在哪儿?” “节哀,”梁妄走在最后,拍了拍她的肩膀,“他死了。” 出门后韩冽给沈星繁拨过去电话。 “hello,繁星电台,竭诚为您服务,您有说不出口的秘密吗,午夜时分,总让你在她面前抬不起头……” 因为是免提,池寻也听到了电话里的声音,笑的直拍韩冽的背。 好容易等沈星繁把一套午夜电台的词儿说完,韩冽给她布置好任务。 “王东凯的银行信息?” “嗯,查一下他失踪那段时间,钱的流向。” “哦哦哦,”沈星繁听明白,那边就噼里啪啦地响起键盘声。梁妄出来,他们俩交流了几句,韩冽正要挂电话,那边已经开始报告,“查到了!” “……这么快?” “哎呦我去!”沈星繁一拍脑袋,她还没适应自己的新身份,一不小心又把银行的系统给黑了。 池寻已经猜到了原因,笑了笑没说话。 他也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二组的工作之风都是靠韩冽来正的。 “钱分为十几笔转到了十几个散户账上,这几个人……诶,看着有点熟。”沈星繁交叉对比了一系列名单,“哦,都是被王东凯骗过的人。” 这么一说池寻已经猜到了缘由,“能查到动手的人是谁吗?” “嗯……需要花点时间。” “交给你了。” “他觉得自己是拯救者的身份?”韩冽暂且放下沈星繁的事情。 “嗯,惩奸除恶、匡扶正义,警察没有惩治的凶手,都由他来惩治。”池寻摸了摸下巴,“典型的偏执型人格障碍。” “王东凯这里我们暂且查不到任何东西,想获得更多的信息,要逼他站出来。” 叶辰收到消息,立即联系各家媒体,于是各台的晚间新闻,都滚动播出了一条消息:我市今日发现一具男尸,据调查为过失杀人,现已逮捕凶手。 沈星繁花了一晚去调查那个id,早上带了两个黑眼圈出门。在路口下了出租,准备买早点的时候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是空荡荡的街道。 “诶?” 等进了警局的时候她还有点犹豫,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 第三章 七宗罪03 “你是二组的……沈警官吧?” 沈星繁还没习惯自己这个光荣的身份,很是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对人点了点头:“昂,怎么了?” “这里,有你的一份包裹,刚有人拿过来,走了也就……五分钟吧。” 门卫把一个半臂长的密封纸箱递给她,旁边还有一个信封。 沈星繁把信封放在一边,晃了晃纸箱。 这是什么? “呦,买了快递啊?” 语气吊儿郎当的,梁妄一手提着豆浆一手插兜走了进来。 “不是啊,我没买东西。对了,刚刚来的时候,”沈星繁有点纳闷,回头给他指了指,“总感觉一路上有人跟着我来着。” 梁妄的目光停留在那个纸箱上:“嘘。” “?” 沈星繁没敢发声,然后就听到了那个很低的,有节奏感的声音。 滴答。 滴答。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梁妄就已经一把抓过箱子,转身跑了出去。 “梁妄!” 警局对面是个小花园,清早这个时候还没什么人,梁妄朝着那边,将纸箱高高的抛了出去。 纸箱在半空中炸开,梁妄反身将追出来的沈星繁压在身下。 沈星繁只觉嘭的一声,亮光甚至透过她的眼皮打了进来。然后她赶紧去摸身前那个人:“你没事儿吧!” “小妞你别动手动脚的,哥救了你的命再把自己也搭给你有点儿不太合适啊。” 听到梁妄还能在那儿瞎贫,她终于呼出一口气,然后一手撑地站了起来。 这边的响动震惊动了全警局的人,刚站稳韩冽和池寻就已经跑了下来。 “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梁妄拍了拍手,然后转身去找地上落下的炸弹的残骸,“问问小沈同志,孩子头回遇到这事儿,可能吓得不轻。” 池寻两手捧过沈星繁的脸,仔细看了看她的眼睛,然后对韩冽点点头,意思是没什么大问题。 韩冽询问她关于炸弹的事情,池寻两手插兜,扫视周围。 “还有封信?” “嗯,就在门口桌上放着。” 韩冽打电话联系爆破组的人来这边和梁妄一起分析爆炸物,池寻先去看了那封信。 雪白信封,上面只有一行字:“沈星繁收。” 打开信封抽出信纸,上面是几行沈星繁看不懂的文字。 “这是什么?……符咒?” “中古高地德语,西元1050年至1350年期间的德语的一种形式。” “博士你连这么高大上的语言都会……” 池寻笑起来揉了揉她的头发,“这是尼伯龙根之歌里面的一段。” 王后于是走到哈根被囚的那里: 她对武士文化,充满了多大的敌意: “你如果能够归还从我手里抢去的财宝, 那么我可以让你生还勃艮第,不把你杀掉。” 沈星繁没看过尼伯龙根之歌,犹豫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复仇的故事,王后杀死了不肯交出宝藏的武士。”池寻研究信纸上那些字母的倾斜角度和间隙,看出写信的人处在极暴怒的情绪中。 “这样……”他若有所思地将信纸收起来。 “哪样?我是他的第七宗罪吗?” “不是,暮歌昨天的鉴定显示他在割掉受害人器官的时候,让他们保持着清醒,他是在通过那个过程让人清晰地感受自己的罪孽,或者说,他在逼他们赎罪。你这样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就炸成烟花的,不符合他的目的。而且他是一个具有严重强迫症的人,一切都要按照他的既定规则来做,在你身上取不到纪念品?这会让他难受到想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的。” 池寻把信封折了一折揣进兜里:“他生气了。你昨天查到什么信息了吗?” “嗯……真实的信息还没有查到,不过找到了他曾经在一个论坛的痕迹,留言是空白,名字是……wuotan。”沈星繁拼了一个那个单词。 “wuotan,在古高地德语中是狂暴者的意思,意为诸神之父——奥丁。” “奥丁?” “北欧神话中的至高神,阿萨神族的神王,被视作诸神之王,也是死者之王。传说中,奥丁身形高大,身披金甲,骑八足神马斯莱普尼斯,手持名枪冈格尼尔。他让女武神收集死者魂魄,为终末之战诸神的黄昏做准备。” 怪不得。 池寻将两者联系起来。 奥丁是北欧神话中的人物,而《尼伯龙根之歌》中的背景,人设,史诗的风格和北欧传统的几个作品有很多关系,尤其是和《volsungasaga》和《theedleredda(thepoeticedda)》在人设上非常相似。比如尼伯龙根,就是北欧神话中nilfheim的概念。在人物方面,siegfried在两部作品中都有出现,和volsunga以及北欧神话中的sigur?r是同源。而尼伯龙根第二章和volsunga里面的女武神(valkyries)都叫brynhild。 史诗的母题具备了北欧神话标准元素:预兆,复仇,最后悲剧。 悲剧…… 韩冽那边弄完,和他们一起上楼,唐暮歌已经知道了消息,进门就递给沈星繁一杯热腾腾的乳白色液体。 沈星繁坐椅子上捧着杯子喝了一大口,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仔细看了看杯子:“暮歌……” “嗯?” “呃……你给我的这杯……不是脑浆吧?” 唐暮歌笑的很温和:“放心,比那个有营养。” “有消息了。”叶辰大步走了进来,看到脸色惨白的沈星繁的时候顿了一下,“怎么了?暮歌给你喝脑浆了?” “……喂!” “不闹。”韩冽简单给她交代了几句。 “哎呦小可怜。”叶辰说着就想把沈星繁搂紧怀里来。 “姐姐姐,”沈星繁拼命往后躲,“会晕会晕会晕。” 叶辰也不跟她多闹,看她确实没什么大事,就放下心来。“早晨城北的湖西公园发现了一句尸体,塑料膜包着,有基本的防腐处理,缺了左耳。” “去看看。”韩冽转向沈星繁,“还行吗?” “行的。” “嗯,继续调查凶手,还有排查五年前的失踪人口。” 一路走去天气越来越差,天色阴的发暗,唐暮歌看着道旁树木被风吹的相互击打:“天气预报今天不是晴天吗?” “奥丁。” 第四章 七宗罪04 北欧人认为暴风雨是奥丁骑马在奔驰,收集亡魂,故当有旅人在暴风雨中遭到不幸便是蒙奥丁招唤。 “感觉整个案件的宗教意味很重啊,七宗罪的来源是什么?” “七宗罪,实际上是七罪宗,归纳了七种罪恶的来源。传说最初是13世纪道明会神父圣多玛斯·阿奎纳列举出的各种恶行的表现。歌罗西书、神曲中都有记载。” 等到了公园的时候风已经大到将树干吹弯的地步,守在那里的警员看到了他们,一手扶着帽子,一边小跑过来:“你们来啦,再不来这现场都不好保护了,好像说是今天有暴风雨啊。” 时间紧急,他们也没多说话。现场是一个被挖出来的土坑,韩冽看了一下土质边缘,判断用的大概是铁锹之类的工具。塑料薄膜包裹了好几层的尸体,上半身露出了土地,姿势和前一具一样,两手交叉放在胸前,是祈祷的意思。 “附近有铁锹之类的东西吗?” “有的,在那边的花园里,是这里的工作人员的,平时都放在外面,也没有人偷。” 韩冽安排人去取证采样,回头问池寻怎么样。 “同一手法。” 那边唐暮歌将尸体看了个大概,站起来的时候天边一道惊雷闪过,狂风瞬时大作,身体本来就挺单薄一瞬间差点让风刮跑。 池寻拉了唐暮歌一把,站在原地看着天边。传说奥丁手中拿着由世界之树-yggdrasil树枝作成的长枪--gungnir,当奥丁掷出时,会发出划越空际的亮光,地上的人称之为“流星”。 此枪投出后必定命中。 池寻擅长心理分析,他在狂风中进行侧写。所有的声音都归于沉寂,他看到那个那个男人在夜色深沉中将尸体挖了出来,单膝跪在旁边,像爱人一样凝视那个已经死了五年的男人的脸。 然后他回过头来,他们的目光在空中对视。 愤怒的、骄傲的。 还有什么别的情绪。 “头儿,我查到了死者信息。呃……有点奇怪。”沈星繁盯着电脑屏幕顿了一下,“他已经死了。我的意思是……他在确定已死亡的名单里。” 池寻想的很快。“宣告死亡?” “是。”沈星繁把档案调出来,“五年前,3月11日,他在苏门答腊岛旅游的时候遭遇海啸,尸体虽然一直没有找到,但是官方判定无生还可能性,经家属申请,宣告死亡。” 沈星繁咬住笔杆,死了的人,是怎么再死一遍的? “而且很奇怪,按照之前我们的分析,凶手是在惩治那些没有得到应有惩罚的罪人,但是这个人,赵易,他名声不错,正经生意,生活富裕,朋友挺多,生活关系简单,作风正派,有过一任妻子,前妻死后三年的时间,他都没有再找女朋友,一直到他四十岁这年,嗯……他死了。” “查一下他去苏门答腊的行程,再查一下他前妻死亡的相关消息。” “收到。”沈星繁挂了电话,窗外忽然一道闪电,然后就开始下起暴雨。“哇,这天气……有点古怪啊。” 她望着外面阴沉沉的天,忍不住叹了口气。 韩冽一行人回来的时候衣服都是湿的,赶上梁妄从爆破组那边出来,好一顿嘲讽:“呦,湿身y啊。” 池寻笑眯眯一搂他脖子:“老梁同志,出门的时候看着天气不太好,所以开的你的车。你知道从城南回来的那条路,啧啧啧,晚上别忘了去洗车。” “哎呦我去!” 看着梁妄炸毛,韩冽也没戳破池寻的谎话。 “炸弹上有什么线索?” “没什么有用的,炸弹做的很粗糙,手法是普通手法,没有特征。只是从量上来说,分量不大。” “那是什么意思?”正好他们进来,沈星繁听见。 “意思就是,他没想炸了整个警局,只是想炸了你。”梁妄一脸诚恳。 “他生气了,我们要抓紧动作,不知道当年阻止他继续杀人的因素是什么,但是在情绪如此不稳定的情况下,他可能会完成第七次杀人。” 唐暮歌进法医师换了件衣服,拿出几条毛巾边擦头发边扔给他们俩:“从器官的切割和防腐处理来看,他的手法都很稳定,心理素质极佳。” “精神病人么,”池寻接过毛巾盖在头上,“其实都像是走钢索的人,平衡只是暂时的,早晚会被打破,而我们……已经打破了他。” 一个平衡被打破的精神病人……沈星繁打了个寒颤,真可怕呀。 想着,她把打印下来的赵易的资料递给他们,一边简单介绍了一下。 赵易,银行高层,二十七岁结婚,妻子钱姗为大学同学,夫妻关系融洽,没有孩子,三十七岁时妻子意外死亡,后一直保持独居生活。 池寻以非常人所及的速度迅速看完了那二十几页纸:“他妻子怎么死的?” “意外事故,从楼梯上摔下来磕到了后脑,没来得及送到医院就死亡了。” “确定是意外事故吗?”池寻存疑,指了指银行账户上的某一栏,“这一笔一百万的款项……保险受益。” “诶?”沈星繁翻出来当年的鉴定结果,“嗯,当时家里只有她妹妹在,而且她妹妹说,当时她在跟赵易打电话,通话记录也可以证明,另外有邻居证明事发时看到别墅三楼窗边有人影,”沈星繁徒手在空中大略画了一下别墅的格局,“钱姗是从二楼的楼梯摔下来的,两个位置横跨了整栋别墅,时间上来不及。” 唐暮歌从她身后俯下身子看鉴定报告,沈星繁一时只闻到了凛冽的雨水气息,和……寒梅的味道,“体内检测到了******的成分?” ******,安定药物。 “嗯,但是他们说钱姗睡眠质量不好,平时就有吃安眠药的习惯。” “不在场证据全部存疑。”池寻摸着下巴,他至少能想出十种方法,既满足钱姗妹妹的不在场证据,又能让她杀了钱姗。“她妹妹叫什么,现在住在哪里?” “怀疑她?” “她和赵易。结婚十年没有孩子,长期服用安定。女性长期使用安定,会引起月经不调,并影响排卵,怀孕的初期服用安定,可能引起胎儿先天性畸形。他们没打算要孩子。”池寻解释着,稍微抬了一下下巴,那是他觉得厌恶的表情。 一种下意识的,排斥。 第五章 七宗罪05 “钱姗的妹妹,叫钱云,现在住在……诶?”沈星繁看着那个地址,打开另一个网页对比了一下,“她住在赵易生前住的房子。还有钱姗死前的住址,两个地址发给你们了。”她敲下回车。 “嗯,梁妄去检查钱姗死前的房子,我和韩冽去调查钱云。星繁查一下钱云的信息。” “哪方面的?” “所有跟赵易有关系的。” 梁妄到达钱姗住宅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太阳西沉,整个小区安静沉谧。钱姗的房子四下都是杂草,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钱姗出事时也是这个时间,梁妄绕到邻居所说的看到钱云的那个窗口那边。 橙黄色的阳光打在窗棱上,窗口昏暗幽寂。他抬头盯着看了一会儿,给池寻拨过去电话。 池寻挂了电话对正在敲门的韩冽点了点头,梁妄所发现的和他想的一样。 下午四点胃部的安定还没有消化,这睡的是什么觉? 钱云年轻漂亮,模样十分活泼,丝毫没有受到她姐姐、姐夫相继离世的影响,得知韩冽、池寻的身份后,她也只是略张了一下嘴,然后就吩咐人去给他们倒水。 “请坐,姐夫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为什么……?”她望着他们,眼神恰到好处地袒露出好奇的神色。 池寻看着她,没有她错过她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你为什么会住在赵易生前的房子里。” “嗯……我已经没有其他的亲人了,所以更愿意待在有亲人居住的地方,会让我觉得安心一点。” “据我们所知,你自小和钱姗一起长大。” “是啊,”钱云向后靠了一下,“我和她一起长大。” 恐惧躲避的反应。 表情,动作,语气。 “钱姗出事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和赵易打电话。” “内容?” 钱云明显有些烦躁,“我不记得了。她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与案件有关的事情我当年就已经说清楚了,如果你们没别的事情,我准备吃晚饭了。” 一切提到钱姗的时候都用她做代指,没有名字,也不叫姐姐。 韩冽的手机亮起来,他给池寻看上面沈星繁传过来的两张图。 第一张是钱云的机票:时间比赵易去苏门答腊的时间早一天,地点是香港,赵易转机的城市。 第二张是宾馆入住登记:房间登记的身份证是赵易和钱云,时间五天。 赵易没有去苏门答腊。 “你和赵易合谋杀了钱姗?”池寻突然开口。 “你……”钱云因为惊恐而睁大眼睛,然后她大声反驳道,“你说什么!怎么可能!” 池寻不需要她的回答,他从她的表现上看出答案。“赵易没有去苏门答腊,海啸的时候他和你在香港偷情。” 陈述句。 “你这是诽谤!” 池寻突然笑起来,他的笑容温暖无害:“做个交易吧。” 办公室查完了钱云信息的沈星繁纠结地趴在桌子上。 “怎么了小妞?”叶辰进来找东西,看见她这幅神情,没忍住揉了揉她。 “嗯……那个钱云,和赵易偷情,你说是不是他们合谋杀了钱姗?” “应该是吧,”叶辰笑了一声,“保险、不要孩子、安眠药,池寻应该是已经猜到了当年的真实情况。” “诶?那他去找钱云是为了?” “逼她说出赵易失踪的真相。” 钱云没让他失望,赵易失踪的时候确实在宾馆,据她回忆,有一天早上赵易出门去买东西,结果一去就没有回来。 “那几天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奇怪的人?” “奇怪的?” “男人,年龄三十岁上下,短发,衣服穿的很整洁,甚至过分工整简洁,如果你看到他,会发现他看你的眼神很直接,被他盯住就好像,你是猎人瞄准的一只猎物一样。” “哦!你这样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个人,我只看见了他一次,是我们早晨在餐厅吃饭的时候,瞥见他在门口站着,虽然只看了一眼,但是他给我的感觉……让我很害怕。我还跟赵易说了一下,但是只是一转头的功夫,他就不见了。” “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嗯……长相好像很普通,身高一米七五左右,哦对了,他的左脸有一颗痣,很明显,就在颧骨那个位置。” 池寻把特征记下来,发给沈星繁。 “中年男子,事业有成。他的目标人群。” 他想明白了掩藏在骄傲、自负、愤恨后面的那个情绪,一切的出发点——嫉妒。 凶手已经被他们激怒,无论五年前阻止他继续犯案的是什么,他都会在近期尽快出手。韩冽让叶辰去查市内符合目标人群且最近将举办或参加较大活动的男人,叶辰列出了五个人。 池寻看了一眼,指出第三个。 李祥,四十岁,商人,两日后于祥鹏酒楼举行开业典礼。 “这个人……”池寻一选定人,沈星繁已经飞快地翻出了他的个人信息,“看着挺正常的啊。” “大概越是正常的越有搞头吧。”叶辰走过去跟着看了看资料。 “星繁仔细把他查一下,叶辰联系一下酒楼的人,开业典礼时把我们安排进去。” “好嘞。”沈星繁压了一下手指,“他尿床到几岁都给你查出来。” “不急,晚上一起吃饭吧,给你压压惊。”池寻笑着坐在她桌上,笑容比太阳还暖。 沈星繁不安的情绪,也就慢慢地、慢慢地,散去了。 身边这些同伴,感觉都让人安心。 于是她也笑起来,坐在椅子上挥手转了个圈:“太棒啦!” 晚饭吃的本来就晚,吃完已经八点多。叶辰有人来接,池寻和韩冽走路回去,梁妄开车把沈星繁送到小区门口。 “不用送你进去吗?”他把车窗放下来看她,沈星繁摇了摇手,“我们小区治安超好,放心吧。” “行。”梁妄目送她走了进去,按了一声喇叭,倒车走了。 晚风已经转凉,沈星繁两手揣兜慢悠悠在路上晃悠,道旁都是路灯,八点多还有人在三三两两地散步,有情侣带着大金毛出来,柔顺漂亮的大狗走到她面前嗅了嗅她的味道。 风中有花香,她走到楼前的时候,看到了那个坐在栏杆上的影子。 明明连脸都看不清,但是却轻而易举地认出了人。 “turing。” 第六章 七宗罪06 turing听到她的声音,微侧了侧头,然后从栏杆上跳了下来。衬衫西裤,一步步从阴影中做出,灯光下的脸年轻温和,棱角被光线模糊。 然后他站在那里对她笑起来,就像许多年前一样。 “嗨,我的小姑娘。” 沈星繁愣在原地。 只要有turing出现的地方,她的眼里就只有他一个人,如今这人隔着浩瀚时光向她走来,她几乎做不了任何反应。 “为什么……你……要回来。” 更想问的是,为什么当初要离开? turing依旧望着她笑着,包容的、宠溺的,像无数的日日夜夜里他望着她那样:“我的小姑娘的人生大事,我总要在场。看到你有了新的生活,我很高兴。” 你凭什么,这样站在我面前,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沈星繁心中涌起的愤怒,她忽然又变回那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胸中的火逼的她想把全世界都冲着那个人砸过去。 “你怎么能!把我从垃圾堆里捡回来,又把我像垃圾一样丢掉!” 一声一声,声声都有情,却声声低落哽咽下去,如玉坠地。 最开始的愤怒,到最后,几乎是哭腔。 turing站在那里,似乎有点无奈:“别哭啊……”他说着,语气拖长了,带出一点温柔的意味来,“给你取名叫星繁,是要你星河璀璨,不要和我这种老家伙纠缠在一起,我们注定只是你们人生路上的垫脚石而已。” “送你个礼物,小姑娘。”他抬手甩过来什么东西,沈星繁只觉空中有银光闪过,抬头去接,却发现只是光影变化的小把戏,有烟花在头顶绽开,如金色的群星闪烁。 反应过来再去找人,turing早已消失不见。 “混蛋!”沈星繁气的跳脚。过了一会儿走到turing之前坐的那个栏杆上,也坐了上去,抬头看着夜空,声音极低的近乎于感慨:“可是我的沈,却是你的沈啊。” 池寻和韩冽从饭店出来,两个人不急不缓地在路上晃荡。碰到有中年情侣分别,擦身而过的时候听到那个男人对女人说:“你放心,我是爱你和这个家的,我已经和她彻底了断了。” 池寻听到之后微偏过头去看了那两人一眼,等到那男人走了,他开口道:“喂,他骗你的。” 中年女人很明显觉得池寻莫名其妙,只是被他的外貌所迷惑,仍然问了一句:“什么?” “你老公,”池寻两手插兜,正对着她,“他说他已经跟情人分手了,骗你的,实际上,他连这个打算也没有。” “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没所谓啊,”池寻忽然笑起来,他仍然像颗小太阳一样熠熠生光,却带着一点语意不明的嘲讽,“你不信的话,我们打车跟着他,看看就知道了。” 等到那女人犹豫着点头,韩冽抬手打车,那男人的车就在他们前方不远处,跟着开了三个街区,就见他在一家酒店前靠边停了下来,随即就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人从酒店里跑了出来,隔着打开的窗户跟他接吻。 “喏,你现在看到了。”池寻下车,把车费付上,然后他一手撑在车窗上,俯身望着那个女人,“说实在的,离婚吧。” 韩冽在路旁等他,等池寻过去,他对女人点了点头,带着池寻转头回去。 “心情这么不好?” 池寻一直认为心理学的应用应该严格区分工作与生活,今天这种情况于他而言,实在属于……破坏欲在作祟。 “是啊,”池寻两手插兜,走到韩冽身前转过身来,一面看着他一面倒着走路,“所以有时候真羡慕你这种草履虫生物。” “……?”韩冽对他挑挑眉头。 “一根筋,坚持自己的想法,完全不受外界的干扰。像这种我对人性产生怀疑的时刻,你还在坚定不移地走自己的路。” 池寻被石子绊了一跤,眼看要摔过去,韩冽伸长胳膊一把把人捞了回来。 “想太多,小区的甜品店还开着的话,给你买份吃的吧。” “芒果班戟!” “好。” “雪花冰!” “好。” “薄荷奶绿!” “太多了。” 两个人就这么边商量,边融入了夜色之中。 第二天叶辰一到办公室,看见沈星繁已经一脸生无可恋地坐在电脑前,手指以秒针十倍的运行着。“不至于吧小妞,这么勤奋?”叶辰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这才刚刚六点五十。 二组没有值班的规定,沈星繁一般卡着警局规定的八点踏进办公室,一秒不差。 “没睡好觉,早晨五点来钟就醒了,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这儿干活给组长看看,还能挣个加班费。” “嗯?”叶辰去冲了杯咖啡,“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作息不应该都是凌晨睡觉上班前半个点儿起吗,就算你是个宅妞儿,打游戏也得打到凌晨吧。查到什么信息没有?” “我觉得我欠缺犯罪侦查的天赋,”沈星繁把电脑屏幕转给她看,上面密密麻麻重叠了大概二十个网页,“我连他婚礼用酒是哪个牌子都已经查清楚了,什么问题都没有啊。” “唔,打印出来一会儿给池寻看看吧,大概只有能够高速运转储存量极大的极其才能处理分析这种信息。” “我听到——有人——说我——坏话。”池寻拖着长音晃荡着进来,韩冽走在他身侧。 “呦,你怎么也没睡好啊?”叶辰一眼看见他眼下的阴影。 “啊,那个……”池寻搓了搓鼻尖,“还有谁没睡?” “我,”沈星繁从打印机里取出厚厚一打纸,冲人举了个手,“头儿,我申请加班费。” “写份纸质报告,交给局长,申请工资长30%。” “咦?真能申?” “咱们组本来就少招了一个人,趁着他不在把他工资先分了。”池寻接过资料,低头翻看。 啧,又是非人类的速度。 “哦,给他留的位置?”叶辰若有所思。 “嗯。” “谁?”沈星繁好奇。 “一个狙击手。”韩冽偏头看向池寻手里的资料,“有问题吗?” “岂止,简直超级明显。” 第七章 七宗罪07 池寻发现李祥所谓的“罪”在于商业上不干净的手段,沈星繁鼓着腮帮子再一次思考自己可能真的不适合犯罪侦查。 “叶辰联系一下李祥,我们会在这两天对他进行保护。” “哟喂,不是吧,什么日子啊,人都到的这么早。”梁妄提着饭晃悠着进来,后面跟着唐暮歌,穿着衬衫、仔裤,露着一截脚踝,瘦的简直形销骨立。 “不闹,准备一下这两天跟踪保护李祥。”韩冽把记载李祥家庭住址等信息的那两页纸给他。 “成嘞。”梁妄看完地址,抬头瞄了一眼池寻,“呦,这大黑眼圈,”说着特别猥琐地笑了两声,拍了拍韩冽的肩膀,“注意身体啊。” 池寻一秒钟反应过来,一踩地就扑了过去:“让我揍死他!”中途被韩冽懒腰抱住,一把抗在肩上。 “松!开!我!”池寻在韩冽肩上还不老实,多次试图往梁妄那边挪。 “可怕可怕可怕。”梁妄搂过唐暮歌胳膊,“我还是去你法医室吃东西吧。” “啧,”叶辰看着闹剧,淡定地把最后一口咖啡喝完,“好男人都跟好男人走了,我这样的绝世大美女还有什么用武之地。” 沈星繁盘腿坐在椅子上咬着手指看她:“好男人,你说的不是老梁同志吧?” “……”叶辰觉得举世皆浊我独清,真是好寂寞啊好寂寞。 意外的,李祥拒绝了警方的保护。 “哦,也好理解,他的公司最近要上市了吧。”池寻踮脚从书架上拿出一本大部头,“计划不变,这两天让梁妄跟着他,宴会的邀请函可以弄到吗?” “放心吧,你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请我。”叶辰抱胳膊靠着门,扫了一眼封面——《古拉格群岛》。 “女神你永远这么有魅力,三张邀请函,你、我、韩冽。” 叶辰打个响指:“放心。” 宴会当晚,梁妄一直在外面开车跟着李祥,等李祥快到酒店,通知其他组员。 收到消息,叶辰挽着韩洌下车,一人穿着酒红色晚礼服,长发卷曲盖在裸露的后背上,白的耀眼的肌肤与黑发相称,有意无意地透露着风情。一人穿着成套黑色西装,白色衬衫外西服外套端正扣着三颗扣子。 “不必要这么显眼吧?”韩洌面对周围目光,面无表情。 “真是没办法,我本身就是耀眼的存在啊,”叶辰边说边笑,一边偏头看他,“何况还有你在身边,果然男人就是女人最好的衣服。” 韩冽很适合西装,整个人笔挺地像是一把利刃。 马路对面池寻还装作在看手机,等着李祥到来。 “嗨先生。”旁边有人叫了叫他,他转过身,见是一个年轻女孩子,自然而然对人扬起笑容,“你好?” “嗯……”女孩子紧张地咬了一下嘴唇,“你也是今晚来参加晚会的吗?” 池寻余光看见旁边不远处另两个望着他们的女孩儿,猜到她的意思。 “是啊。” “那……晚会结束以后,一起喝一杯?” 池寻今晚穿了一套dior的深灰色礼服,,配同款丝绸方巾,走的是斯文儒雅的英伦学院风,搭着那张脸,简直不经意间迷倒万千少女。 他长得很乖,像个不通世故的大学生,此刻认真说话的时候尤其显得真诚:“我的荣幸。” 耳机里沈星樊噗嗤一声笑出来:“我的天呐!头儿!你听到了吗!池寻在调戏小姑娘呢!” 韩冽声音淡定:“习惯了。” “我去啊这个组只有我在干正经事儿吗!”梁妄一贯的粗嗓子响起来,“大家注意一下啊,目标接近,已到荀江路和青秀路口。” 话音落下不久,李祥的车就拐到了酒店大门口。 “目标就位,各方注意。”池寻收起手机,跟在李祥不远处一起走了进去。 “就位。”韩冽和叶辰站在酒桌旁,看了那边一眼。 “就位。”梁妄靠边停车,戴上墨镜,把车窗摇了下来。 “就位就位。”沈星樊抱着碗跑到电脑旁边,脑袋上六个显示屏全开,分别是酒店大厅四角四个监控,还有走廊一个,大门一个。“喏,筷子。”唐暮歌跟她后面从法医室出来,手里也抱着碗泡面。 “说真的我第一次知道泡面能煮的这么好吃,哦当然我也是第一次吃法医室里搞出来的东西。”沈星樊接过筷子,刺溜刺溜地吸着面条。 唐暮歌从旁边拽过来一把椅子坐她边儿上,跟着一起看监控:“那你平时吃什么?” “外卖吧,哦我还会冲芝麻糊喝,我跟你说淘宝上有一家店的芝麻糊超级好喝!” “咳,你们俩注意点儿,我们几个可还饿着呢。”叶辰端着酒杯,从一进门起就盯着她看的目光极其下流的男人身边绕过去,并在人家试图跟她打招呼的时候扭头对旁边不远处的一团空气说,“哎呀你在这儿呢。”边说边走了过去。 “啧,”沈星樊从监控里看到她的惊人演技,“叶辰对付流氓应该很有一套吧?” “嗯,你看她那双高跟鞋,平直踹过去可以踹断人的肋骨。”唐暮歌说着回忆了一下,所以上次叶辰带着去找他的那个小腿骨骨裂的男人……不会真是她踹的吧? 韩冽已经与叶辰分开,绕到了李祥身后五点钟的位置,这时他忽然看到了一个熟人。 那边那个端着粉色小蛋糕的男人也在同时发现了他,瞅了他一会儿颇为尴尬地放下小蛋糕,拍了拍手走了过去:“韩队。” “你怎么在这儿?”韩冽从他身上挪开目光,继续盯着李祥,这是警局缉毒科的组长魏协。 “有案子,你呢。” “……我也是。” 魏协顿了一拍:“那可能得耽误你们了,我们这事儿吧,今儿可能得打起来。” 同一时刻,耳机里梁妄同时出声:“各部门注意,意外事件,正门入。” 韩冽和叶辰同时看向门口,见是四个黑衣保镖拥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从走路姿势来看,都不是泛泛之辈。 梁妄也判断出来,提醒他们道:“有枪。” 韩冽解开一颗衣扣:“你们的案子?”魏协愁眉苦脸地点了点头。 “池寻、叶辰盯紧李祥。”韩冽下达命令,然后对魏协一点头。 片刻后,一记冷枪,射中了那个被众人保护的男人。 第八章 七宗罪08 沈星繁只是低头喝了口汤的时间,再一抬头场面已经混乱不堪。隐约能看出是三帮人在交火,枪声淹没在尖叫声中。衣着光鲜亮丽的男女抱着头四散跑开。 韩冽一枪嘣一个,在飞溅的玻璃碎渣中瞄准目标。 魏协在混乱中还有空看他:“哎呦韩队枪法一如既往啊。”话没说完让韩冽抓过胳膊一把按下去,子弹就擦着他的脑袋飞进了身后的墙壁。 韩冽弹夹已空,摸过魏协腰后别的枪顺着刚才子弹射来的方向反手就射了回去。 长枪从二楼掉了下来摔碎。 命中。 “用我帮忙吗?”梁妄从枪声中判断情况。 “不用,池寻盯好人了吗?” “放心。”池寻找到了射击死角,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被人保护起来的李祥。 “实在是太乱了,”沈星樊抬头看着六个人影幢幢的屏幕,“我完全没法找到正确的目标啊。” “不用担心,有池寻盯着呢。”唐暮歌翘脚坐在椅子上,悠闲地盯住了一个位置,池寻的位置。 “可以吗?现场好乱。” “他可不是一般人,”唐暮歌笑起来,“凡是他看到的东西,可都是不会忘记的。” 然后池寻动了。 他看到了那个穿着侍者衣服、脸上有一颗痣的男人,他在众人四散的情况下拿着托盘想靠近李祥。“我看到他了。”一边说着,一边向那边跑了过去。 凶手没想到在这一片混乱之中还有人盯着自己,把托盘砸向池寻,转身就跑。 “这个位置……”沈星樊盯着那人跑的反向,“不是走廊啊……”然后她反应过来,“员工通道?” 立刻把酒店设计图调出来:“池寻,发你手机了。” 池寻扫了一眼把路线全都记住:“明白。” “你不许去。”韩冽在枪林弹雨中听清他们的对话,“梁妄你跟上。” “好嘞头儿。”梁妄从车上一跃而下,然后一进门就被人一梭子子弹射了过来,抱头逃窜,“哎呦我去,小沈来个地图。” “发了发了。”沈星樊手速惊人。 梁妄猫角落里研究了会儿,绕道去追。 池寻此刻已经追到了厨房,干净的厨房空无一人,只有锅碗瓢盆还有买来得及做好的饭。脚步声在空荡的房间回荡,和着地面的反光。 他贴着案台慢慢向前,韩冽担心的对,他本来就不应该负责外勤。一般情况下他出外勤根本不带枪,而今天……谁能提前想到不是一般情况? 出了厨房的后门就应该到了一条走廊,他脑中有清晰的路线图。将铁质反光的门推开,根据身后厨具的反光看到外面并没有人。吐了一口气,一脚试探踏出,就被藏在门口的人猛地扑到了地上。 韩冽交过他小擒拿手,但是现在他身上的那个人举着一个针管。针头离他的脸不过几公分,池寻突然觉得这个距离,还是得靠智取。 厨房外面忽然响起脚步声,凶手犹豫了一下,放开池寻跑掉了。 梁妄跟着就跑了进来,看到池寻躺那儿被唬了一跳,“哎呦我去,”三两步窜过去把人扶起来,“没事儿吧你。” “没事,”池寻咳了一声,“快去追他。” 梁妄扫了他一眼,确定没什么问题,拿枪就跟了上去。 池寻坐地上喘了两口气,隐约觉得肩胛骨被撞的生疼。过了一会儿梁妄垂头丧气回来了,“没追着,让他跑了。” “没事儿,知道长什么样了让星繁查一查。”他坐在桌子上捧了盘厨师们逃跑的时候没来得及带走的小甜点吃,“你那边儿怎么样了?” “结束了。”耳机和身边同时响起声音,侧过头去看,韩冽边扣衣扣边走了进来。池寻上下看了他一遍,抬手喂了他一块儿小饼干。 “缉毒科那边儿这个月奖金得扣啊,太耽误事儿了。” 那边沈星繁从镜头中捕捉到了人脸,开始查找信息。 韩冽等人回到警局的时候,沈星繁已经把资料都打印了出来。 高博,三十六岁,本市人,父母农民,医学生,毕业后进入第二医院实习,五年前因陷入一起抢劫案手腕受伤,被辞退,之后断续从事各种工作,未婚。 房子均为租赁,平均每三、四个月换一个住处,从半年前开始,无固定记录。 “喏,信用卡使用情况。”沈星繁指了指最后几张单子。 “医学生背景啊……和池寻猜测的差不多么。”叶辰脱了高跟,葛优摊在沙发上,歪着脖子看办公室板子上池寻在职业那一栏里写的范围。 “……阿姨,您坐端正了行吗?” “我裙子很贵的,坐端正了会有褶。”叶辰毫无偶像包袱。 “根据atm机的位置,可以圈出工作和住所两个范围。”池寻拿笔在吸在板子上的地图上画了两个圈,“分别调查一下吧,我和韩冽一组,叶辰和梁妄一组。” “那我呢?”沈星繁积极举手,主动要求参与调查。 “你和暮歌待在一起,不要乱接包裹。” “……???”沈星繁十万个委屈。 韩冽开车,池寻坐在副驾上开着车窗,支着脑袋向外看:“那儿!” “嗯?”韩冽偏头看了一眼,“建筑工地。” “嗯,”车离着工地有段距离,足够他看到全貌,“非常吻合。” “心理?”韩冽打方向盘拐了过去,靠边停车。 “是啊,偏执型人格障碍的心理需求。”池寻简单解释,推开车门下车。有工头看到他们,带着几个人走了过来,“什么人啊,施工重地,闲人免进。” 池寻手插兜打量着四周,韩冽停好车,下车给他亮了一眼证件:“警察办案。” “啥事啊,还劳动警察大驾。”有韩冽在前,工头语气好了很多。 “是因为之前丢东西的事儿吧?”跟工头后边儿的小伙儿愣头愣脑地凑了过来。 “别瞎说。” “丢东西?”韩冽看了他一眼。 小伙儿瞅了瞅工头,然后跟他解释,“就前几天,丢了点儿爆破的那些东西。东西也不多,就没报警。”然后他挠了挠脑袋,“没出啥事儿吧,跟我们可没关系。” 池寻笑起来,“没什么大事儿,来,认个人。” 第九章 七宗罪09 拿出照片后工头很快认出人来,“呦,他啊,在我们这儿干了几个月了,结果前几天不知道为啥,就没再来了,这个月工钱都没领呢。” “他是不是没事不怎么说话,但是其实脾气很大,一旦有人惹他,就会往死里揍人。”池寻偏过头,看了看他身后的建筑工地。 “是啊,”工头吃惊,“你认识他?” “知道他住哪儿吗?”池寻去查看线索,留下韩冽询问。 “不知道啊,”几个人面面相觑,“大家下工了都挺累的,谁顾上看他呀,再说他又不常跟人往来,也不跟人一道吃饭啥的。” “他出了这儿一般都往哪儿走?” “那儿。”之前开口的小个子男人出来指了个方向。 “嗯,他平时负责哪一块儿。” “我带你们过去。”工头带着韩冽往里走,最后停在了池寻停的地方,“……警察你咋啥都知道?” “所以才能保护你们么,”池寻随意回答了一句,蹲下来检查高博留下的一些琐碎的东西。 那边梁妄和叶辰也已经到了小区。“这可怎么着啊,分头吗?”梁妄叼着冰棍看分区,池寻画的方位大致涵盖了三个小区。 “直接问门卫吧,有照片又有池寻给的特征,挺好认的。” 叶辰出马,毫不费力,没有任何男人会拒绝他。 “嗨小哥,有没有见过这个人?”叶辰笑眯眯往门卫室窗口一靠,正低头玩手机的门卫刚想撵人,抬头看到这么一张美艳的脸,立马把嘴里的话咽了回去,“呃,什么人?哦哦哦,我看看。”边说边把头凑过去,眯眼仔细瞧照片,“嘶……好像……有点眼熟?” 叶辰给他描述了一下高博的行为特征,门卫一下子想了起来,“哎呦,就是他嘛,住37、38栋那边儿,每天都挺晚回来的。哎哎哎,小赵!你过来一下!”他忽然向旁边打了个招呼,“这是物业的小赵,你们再问问他。” 小赵走了过来,好奇看看梁妄他们:“啥事?” “警察同志办案,那个,你,那啥,协助一下。”门卫挺热情。 叶辰又把照片给他看了看,小赵倒是认的很快:“呦,他嘛,我记得,脑子好像有点问题,租的是37栋504的房子,物业费总不及时交,他咋了?” “带我们去看看吧。” 小赵没怎么犹豫,就拎着钥匙陪他们去了,大概也被高博总不及时交物业费的事情弄的头疼,叶辰让他开门,他想也没想,就把钥匙给了他们。一面还跟在他们身后嘀咕:“我就说嘛,这个人,天天阴沉沉着一张脸,肯定是有点问题的。”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屋子里厚重的黑色窗帘全部拉着,只有暗黄色的光从帘布的缝隙中钻了进来,整个屋子阴沉晦涩,一瞬间沉沉地向人压了过来。 “哎呀,这人是个变态吧?”小赵干干脆脆地躲在梁妄后面。 几天没有通风,屋子里有股发酵的味道。 梁妄先进屋看了一圈:“安全。”叶辰跟着进去拉开了窗帘,又把窗户打开,午后温暖的风吹进来,把有些浑浊的空气席卷出去,阳光照着空气中浮浮沉沉的细小尘埃。 屋子不大,除了和厨房混在一起的客厅,也就只有一小间卧室和一小间卫生间。梁妄收了枪,和叶辰一起仔细检查了每个地方。 “弄得还挺干净。”什么也没搜到的梁妄坐到床板上。叶辰抱臂看着整间屋子,“有点过分了吧。” “怎么?” “床铺都是收拾走了啊。” “呦,这有问题吧?” “必须啊。”叶辰拿起电话给池寻拨过去,简短交代了房间情况。 “铺盖都搬走了?”池寻还站在尘土飞扬的工地里,搓搓鼻尖,没忍住打了个喷嚏,韩冽拉着他胳膊把他往旁边一拽,“跟星繁说位置,让她查一下监控,咱们警局碰面。” “怎么样?” 池寻好像还有点不太舒服,揉了揉鼻子,一边往车那边走,“老鼠搬窝了。” “等会儿,”韩冽叫住他,两手捧起他的脸,低头认真地看着人。 倒是池寻先有点儿不好意思:“干嘛啊你,这么多人呢。” 韩冽从他睫毛上拨掉一点脏东西,“没感觉?” 池寻眨眨眼,然后推开人踉跄一跤转身上车:“没来得及呢。” 留人在他身后无声笑笑。 沈星繁收到了地址即刻去查,等韩冽他们两行人到达的时候,她已经趴在桌上开始吃薯条。 “老实交代,哪来的薯条。”叶辰凑到去脸冲她一张嘴,示意喂一根。“啊——” 梁妄也凑过来,不管自己没洗手,抓过一根就塞嘴里,毫不见外:“小沈同志,还有汉堡吗?” “喂喂喂,”沈星繁拍掉梁妄不老实的手,“这是楼下法医室送来的,小姑娘给暮歌,但是暮歌不吃,我就吃了。” 梁妄:“法医室……?” 叶辰:“小姑娘……?” 韩冽:“监控调查的怎么样?” “哦!”沈星繁迅速把监控调出来,几个镜头间切换,“喏,他从小区出来,左拐,进入梧桐街,沿着街道走,拐进巷子,从巷子这头出来,上了灵秀路,沿着灵秀路……消失。”沈星繁耸了一下肩,“他进入了监控死角。” “反侦察意识,”池寻站韩冽身后跟着看完,点了点头,“明天再继续分析,都这个点儿了,大家吃点东西,早点休息,明天早点过来。” “好嘞。”梁妄打了个哈欠,“小沈,送你回去?” “好~叶辰呢?” “我有人接呀小妞。”叶辰冲她晃晃手机,“先走啦,大家晚安。” “wow,”沈星繁望着她的背影,自愧不如。 梁妄的目光在两个人间转了一转,深沉地拍了拍沈星繁的肩膀:“这对比也太残忍了,你就和没发育完全似的。” 第二天早晨还是韩冽、池寻最先到,沈星繁咬着包子进来的时候,看见人已经齐了,韩冽和池寻在韩冽的隔间讨论什么,叶辰捧着咖啡站法医室门口跟唐暮歌说话,梁妄叼着烟,边打呵欠边看手机。 “大家早上好~” 池寻正好说完事情,向这边摆了摆手,推门出来:“星繁查一下这个范围内的桥洞、废弃工厂这些可以短期居住、没人管理的地方,我们今天排查一下。” 背着行李,高博不准备去需要登记或容易找到的旅馆;为了躲避侦查,他会去步行可至的地方。 “好。”沈星繁三两口把包子解决掉,打开电脑。 第十章 七宗罪10 沈星繁一向速度惊人,这次也没让人失望,按照池寻的要求,迅速圈出了几个地点:“喏,这几个地方,”她把电脑上的地图放到投影上,“这里有两个地下通道,这里有一座桥,这里有一个废弃工厂,这边有……” “等一下,”池寻点了点屏幕,“这个工厂以前做什么的?” “嗯……”沈星繁点开几个网页,“生产毛巾的。” “好,继续。” 韩冽看了一眼池寻,示意问他有什么问题?池寻摇了摇头。 “这儿是一个仓库,这儿是一个正在施工的建筑工地,”沈星繁按照顺时针转眼将范围内的疑似建筑标了大半,“这个也是废弃工厂,”然后不用池寻问,她迅速查了一下,“以前是生产油漆的。” “油漆?”池寻皱起眉头想了一下,“原来如此……” 他能够清晰地记得自己看到的、听到的每一个细节,高博那天在厨房袭击他时,与他距离近在咫尺,他举着针管压在他眼球上方,但是就在那时,他看到高博衣袖下面,粘在皮肤上面的一点黄色污渍。 池寻当时以为那是他在厨房工作时粘上的油渍,现在突然明白,那是在工厂蹭上的油漆,不好轻易擦掉,所以才留到了那个时候。 想明白之后,他屈指敲了敲桌面,往门边一扬头:“出发。” 时间紧急,他们也没过多商量,梁妄和韩冽带好枪,迅速出门。 沈星繁有点懵逼,坐椅子上盯着显示屏上的地形图,觉得自己和池寻的思路间隔着一百条马六甲海峡。 油漆工厂……? 梁妄一路把车开的风驰电掣,十几万的小破车开出了越野的豪迈味道,池寻小身板得亏系好了安全带,不然好几次能从车窗户那儿被抡出去。半个小时到地方,池寻深吸口气,推开车门直接跪了出去:“给我两分钟缓一缓。” 韩冽下车,观察整个废弃工厂,三栋楼,一座主楼,一座副楼,一座仓库。梁妄锁好车走过去,舔了舔嘴唇,“啧,怎么来?” “你和池寻查这栋,我去查旁边那栋,小心一点。”韩冽指了指二、三楼的窗户。梁妄点了点头:“明白。” 池寻那边气喘匀了,看了韩冽一眼,韩冽回视他,两人明白对方的意思。 梁妄在前,池寻侧身在后,工厂大门没锁,打开时发出吱呀的声音,阳光从没有玻璃的窗口照进,扑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空气里漂浮着久未散去的油漆的味道。 一楼很空旷,除了角落废弃的油漆桶,没有别的东西,梁妄很快检查完毕,对池寻用枪指了指楼梯的位置。 池寻仔细看了看地面上的脚印,对梁妄做了可以的动作。 小心上了二楼,光线一下子变得昏暗,长长的走廊两端无规则排着房间,梁妄打算从最头上那间开始一间一间检查,池寻叩了叩他的肩膀,示意他稍等一下,然后他从梁妄身后走出来,站到走廊正中,转了一周将整个二层布局看完,偏头又仔细看了看某件房间,然后跟梁妄指了一下。 “这间?”梁妄做了一个口型。 池寻点头。 梁妄走上前来,凑在关着的铁门前听了听动静,然后呼了口气,一脚踹开了门:“别动!警察!” 打开门的瞬间,他就看到了大亮的一排窗户,还有那个坐在窗户下,正对着他们的人影。 “梁警官。” 他坐在那里的姿势很悠闲,在看到池寻也进来了之后他甚至笑了笑,“池博士。” 梁妄举枪对着他:“高博?举起手来!” “很高兴见到你们,我想……其实我们应该算是一类人。”高博仿若没有听到梁妄的喊话,依旧语气平稳地跟他们说着。 “我们不是一类人,”池寻盯着他,他的语气也很静,很冷漠,“高博,你是病人。” “哦,池博士,我想你对我……有些误解,”他目光紧紧盯着池寻,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然后他笑了起来,“不过没有关系。” 说完,他拿起放在膝盖上的东西。 梁妄在一瞬间分辨出那是枪支:“高博!你想干什么!放下枪不然我开枪了!” 高博举枪对准池寻,只笑了一声。 “高博!放下枪!我们一切还有的谈!”梁妄稍微挪动,使枪头对准高博的脑袋。 “开枪吧梁警官,或者你愿意眼睁睁地看着我杀了池博士。”高博咧嘴笑着,露出森森白牙。“三——二——” 池寻一动未动地盯着高博,然后他转头对梁妄喊:“不!” 可是已经来不及,梁妄在他做出“一”的口型的同时扣下扳机,一枪射中他的脑袋。那声“一”没有喊出,高博应声倒地。 梁妄快步跑过去捡起枪:“是假的……?”他回去看向池寻,池寻叹了口气,“他骗你的,他没想杀我,只是想逼你杀了他。” 说话间韩冽跑了进来,第一眼判断池寻没事,然后看向高博的尸体:“嗯?” 梁妄简单解释了一下,韩冽明白在那个情况下,梁妄不得不开枪,于是没说什么,只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看到池寻还站在那里,若有所思地盯着高博的尸体。 “怎么了?” “不太对……” “嗯?” 池寻皱了皱眉头:“他是第七件作品——嫉妒,第七宗罪,但是他的器官在哪里?” “器官?”梁妄低头把高博上上下下又看了一遍,“他挺完整的啊。” “不对,一定是忽略了什么。”池寻揉揉眉心,“嫉妒……心。排除掉其余六个已经出现过的器官,第七件,心脏。他最宝贵的东西。” 池寻脑中快速地盘算他所知道的高博的一切信息,然后他猛地睁开眼:“孩子!” “什么孩子?” 韩冽虽然也没明确明白池寻的意思,但将电话拨给沈星繁,一面询问他:“可是高博未婚,没有生育记录?” 那边电话接通,沈星繁声音响了起来:“需要我做什么?” 韩冽打开公放,向池寻示意。池寻接过手机,一面转身打量着整个房间:“查一下最近一段时间,福利院有没有报告丢孩子的记录,年龄在五岁以下。” “明白。”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响起,三分钟之后,她说道,“查到一例,时间三天前,女孩儿,两岁。” “那就是她!”池寻有点着急,“那是他第七宗罪的纪念品,他的女儿,他的心脏。” 韩冽走过去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侧脸:“别急,你能想出来的。” “我怕时间不够了。”池寻仰头看着他,阳光映入瞳孔,他眼内几乎有水光。 “我知道,你静下心来,现在如果有人能救她,那就是你了。”韩冽依旧冷静,池寻望着他,点了点头。 高博本人对欧洲神话及宗教抱有病态的热情,这场连环杀人案件的全过程中都隐藏着宗教意义,他清晰地知道自己的心理也将嫉妒这一罪宗留给了自己。 嫉妒…… 池寻快速地搜索脑中关于嫉妒的信息。 但丁在《神曲》里根据恶行的严重性顺序排列七宗罪,其次序为好色、暴食、贪婪、懒惰、愤怒、嫉妒、傲慢。 嫉妒在第六层,这栋楼有五层,从上到下……池寻迅速转身跑了出去:“地下室!” “这楼还有地下一层?”梁妄跟在他们两个人身后,回忆了一下那个空旷的一楼。 池寻如同早已知道入口在哪里,下到一楼后立刻跑到摆满油桶的角落,绕到它们后面,就看到地面上的一个门。 池寻正要伸手去拉门,韩冽把他拉到身后,打开门后是一架梯子,不远处有隐约的亮光,韩冽看了一眼,率先下去。 池寻跟在他身后,梁妄拿枪留在换地,看着门这里。 地下一层也很空,以前大概是堆放杂物的地方,如今只有积的厚厚的灰尘,亮光来自另一头,下来后能听到清晰的水声在屋内回响。 向光走进,灯光趋强,出现在视野中的是一个大的水泥池子,水声也来自这个地方。韩冽快步走了过去,见池子中央放着一个四方的玻璃箱子,昏迷的小孩儿蜷缩地躺在里面,有塑料管道通向池子,不断向里面注入透明的液体,几乎已经将玻璃箱子没过。 他探身把孩子抱起来交给池寻,池寻简单地检查了一下:“呼吸平稳,大概是注射了麻醉类药剂,”然后他看向注入水池的液体,强烈的刺激性气味,“稀释过的福尔马林。” 最后一件展品。 第七罪宗。 韩冽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带孩子出去吧。” 案件就此告终。 韩冽一行人回到警局的时候,沈星繁、叶辰和唐暮歌正在办公室打牌,从他们神情来看,沈星繁大概输的不行。看到韩冽他们,她和终于得到解放一样,把手里的扑克一扔:“太可怕了,他们俩根本不是人!” 梁妄了然地对她点点头:“是吧。” 唐暮歌把牌收起来,无所谓笑了笑:“孩子怎么样了?” “送到医院了,没什么大问题,大家这几天辛苦了。”韩冽边说边进他的办公室准备写案件报告。 梁妄喝了杯水,扯住池寻:“案子好不容易结了,大家伙晚上一起吃个饭呗?” “我和韩冽晚上去看剧,”池寻笑眯眯伸出两根手指,“两张票。” “我有人约啦。”叶辰对他做个飞吻,拿着包走了出去。 “我晚上有讲座。”唐暮歌把东西整理好,对人点了点头。 梁妄目光移向沈星繁,刚检查完主机好容易爬出来的人尴尬地挠了挠头:“我晚上要打游戏,跟队友约好了……” “我去!不是吧你们!” 第十一章 归墟01 晚九点的酒吧,灯光摇曳,沈星繁和叶辰坐在吧台边的高脚椅上,看对面那个男人眉飞色舞地讲他在警队的故事。 “哇……看你的身材就知道,你很有料。”沈星繁虽然是个宅妞儿,摘了眼镜换上隐形,化好妆再套上v领裙子,虽然算不得“波涛汹涌”,也绝不是梁妄说的那样“平易近人”,此刻咬着下唇食指在空中对人的胸肌比划了一下,很有一些暧昧味道。 “那是自然的。”男人的目光从叶辰的大长腿上挪开,对她露出了一个“大家都懂的”的笑容,看出眼前这两个美女对他很有些兴趣,他决定加点猛料,开始夸夸其谈他在“k局特案组”的光辉事迹。 k局特案组……沈星繁对叶辰对了一个眼神,然后两个人默契地对人进行极其浮夸的夸奖,一边还为他鼓着掌:“好厉害好厉害。” “帅哥,”叶辰对人眨了眨眼,“既然你是警察,那能不能给我们看一下警官证呀,人家很好奇呢,都没见过。” 男人面不改色:“我们的相关证件都是保密的,不过如果你们今晚来我家的话……也许我可以……” “wow,简直跟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呢,人家好崇拜~”沈星繁继续一脸痴迷地望着人,然后和叶辰一起从包里掏出了证件给他看,“不过,你说的相关证件,是不是长这样啊?” 他愣了一下,意识到今晚自己骗了不该骗的人,立刻转身想跑,结果旁边那个坐了半个点儿只点了一杯纯水的中年沧桑大叔一个甩手就把他抡到地上,然后单膝压在他背上,从腰间掏出手铐把人拷住。 后面桌上也跑过来三小伙儿,看了看情形觉得没啥问题,站那儿开始跟叶辰唠嗑:“这回谢谢你们俩大美女了啊。这小子这个月骗了好几名女性了,不给他下套还真不好逮。” “应该的,”叶辰对人笑笑,“都是一个局的,互相帮忙。” “那啥,”小伙儿搓搓手,“事儿都办完了,人也抓着了,咱晚上一起吃个饭呗,当感谢你们了!” “感谢什么的太客气了,”叶辰拒绝人于无形,“再说,你们李队放人吗?” 说话间,拷着人的李队应声拧住小伙儿的耳朵,“又给我偷懒,回去不得审人吗!”转过来对着叶辰倒是和蔼可亲的面孔,“谢谢你们俩了,我们那儿实在是缺女警。” “李队客气了,”叶辰看人家那儿人逮的也差不多,挽上沈星繁胳膊就准备撤,“下次局长要是又想取消我们组茶水间福利,李队替我们说一声啊。” “哈哈哈哈,放心放心。” 几人闲聊了两句,叶辰和沈星繁撤退。俩人踩着细高跟在街上晃悠,一个说要换家酒吧,一个说不如去网吧开黑。 “星繁,你就没有受到一点儿我雌性激素的影响吗?” 沈星繁杵着路灯柱子摘隐形,一面从兜里摸出黑框戴上:“怎么,你现在是在排卵期吗?”一面还贴心地拍了拍人肩膀,面色诚恳:“注意安全。” 叶辰望着眼前这个一秒变回宅人的妞儿深觉无话可说:“算了,你明天打算干嘛。” “不知道诶,最近咱们组好闲,闲到都被叫去帮别人的忙了……你呢?” “我有几个约会,但是不太想去,”叶辰摸了摸下巴,“想想他们几个在干嘛,啊,不如去找暮歌吧。” 于是第二天,下了出租车的唐暮歌赫然发现展馆门口有两个女人在望着自己。不自觉后退一步:“你们俩想干嘛?” 两人一左一右挽住唐暮歌:“陪你啊,不好吗?” “看个展而已,用不着这么大阵仗吧?” 沈星繁和叶辰配合默契:“左拥右抱。”“齐人之福啊。” 结果进门之后唐暮歌更尴尬了。 “不是吧,你们仨还有这小秘密呢?” 这方唐暮歌、沈星繁、叶辰,那方池寻、韩冽,两方人马面面相觑。 “你们俩在这儿干嘛呢?” “看展啊。”池寻挥了挥手里的票子,“你们仨在这儿干嘛呢,约会地点挺巧妙啊。” “我……”沈星繁卡了一下,把“捣乱啊”三个字咽了回去。池寻倒是一眼看明白,胳膊肘杵了杵站在一边的韩冽,“可给他们找点事儿做吧,看看一个两个的都闲成什么样了。” “这展这么好?怎么你都来了。”叶辰从旁边桌上拿过两张展览的简介,见纯白封面上只有两个字:归墟。 设计的很巧妙,黑色的字体宛若倾塌的建筑。 第二页开始是介绍。归墟亦作“归虚“。传说为海中无底之谷,谓众水汇聚之处。《列子·汤问》:“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 “归墟?”沈星繁凑到旁边看着,觉得好奇,“这是神话中的东西吧?” “不一定哦,”池寻抱臂带着他们向里走,“其实我们将古代神话故事放在一起,发现在时间轴上大多能可以对应的上。神话时代的创世造人,五氏三皇五帝,三次神战及其他纷争,英雄时代的英雄羿和禹,尧舜禹三代隐秘及其他纷争,构成了上古神话的主干。 黄帝的孙子禺强,也叫禺京、禺疆,是禺虢的儿子,禺虢是东海的海神,他长的是人面鸟身、两耳各悬一条黄蛇,脚踏两条黄蛇,据说阪泉之战和涿鹿之战的时候禺强曾经参战。 我们还知道渤海之东无数万里有五座仙山,分别是:岱舆,员峤,方壶,瀛洲,蓬莱,每座山都很高大,下周围三万里,山顶平地九千里。山与山之间,相距七万里,山上住的神仙很多,金殿神兽不禁其数,但是这些山却漂浮在大海上,没有根基,仙人们担心它们飘走,就给天帝说了这件事,天帝令禺强解决,禺强找了十五只大神龟,分成三班倒,驮起了五座仙山,每六万年换一次班,五座大山就此稳定下来。 但是有个龙伯之国,国中的人身形巨大,抬起脚走不了几步就到了东海边,投下钓饵一口气钓了六只背在肩上走回了国家,灼烧这六只神龟的龟甲来占卜凶吉,于是岱舆和员峤这两座山就漂流到了北极,沉没在了大海里,亿万仙人流离失所,天帝听闻后大怒,削减了龙伯国的版图,缩短了龙伯国人的身材,伏羲和神农再见到这个国家的人时,他们只剩十几丈高了。这五座仙山的位置就在归墟的边沿上。” 第十二章 归墟02 沈星繁上学的时候算不上什么好学生,此时听池寻讲的一愣一愣。 禺强?岱舆?龙伯之国? 唐暮歌倒是听得明白,点了点头跟着继续说道:“莱霞里记中有记载,世上最高的山之中,有一座是在天地正南,太古之世。入夏的那一天,太阳照在山顶,在地面上不留任何影子,说明此刻山上方就是太阳的位置。但凡是陆地上的山,入夏那天都有向北的阴影,这说明太阳的位置还要往南,而再往南,只有茫茫大海。” 沈星繁默默地靠进叶辰怀里:“我心好累……”叶辰抬手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现场只有你听不懂啊小星繁,要好好学习知道吗。” 沈星繁一脸绝望:“你摸我的手势就好像在摸一条大型犬……” 池寻及时打岔,挽救沈星繁于崩溃边缘:“这次展览展出的展品,据说是深海中捞出的沉船,与归墟有关。” “那我们看到的,就是那艘船上的东西?” “部分,”说话间他们已经走进了正式的展厅内部,柔和的灯光从屋顶打下,照在一个个的玻璃罩上,他屈指敲了敲玻璃壁,“安保级别很高啊。” 韩冽看了一眼四周,对他点了点头。 “这可是有可能发现新文明的重要时刻。”唐暮歌扶了一下眼镜,低头仔细看他面前那个褐色瓶子,造型很是古怪,腹部对称的双系部分并不是普通的两个圆环,而是未闭合的两条线性,细看像是……两条造型扭曲的蛇,散发着一种诡异之气。 “这里的展品还没有经过官方认证吧?”池寻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身边。 “说是私下找人鉴定了,大概是不想走明路吧。这造型像是传瓶。” “传瓶?”池寻在古物这方面的知识储量不如唐暮歌。 “流行于隋唐时期的器形,即单口,双腹并联的双缡尊,自铭传瓶。目前仅发现两件,分别收藏于tj市艺术博物馆和中国历史博物馆,后者出土于西安郊区隋大业四年李静训墓。这类瓶的形态主要适用于特殊场合。” “比如祭祀?” “对。”唐暮歌笑起来,隔着玻璃点了点瓶身,“不过这个看起来,说是祭祀用的,也太古怪了吧。” “可是确实是新文明吧,我记得《山海经·大荒东经》里提到:‘东海之外大壑,少昊之国,少昊儒帝颛顼,弃其琴瑟。有甘山者,生甘渊,甘水出焉’,‘东南海之外,甘水之间,有羲和之国。有女子曰羲和,帝俊之妻,生十日,方浴日于甘渊’。既然到了归墟边上,也许真能挖出少昊之国的东西?” 唐暮歌笑起来,跟人一块儿走向下一个展柜。少昊,己姓,三皇五帝之一,汉族神话中的五方上帝之一,又称白帝,是远古时代华夏部落联盟首领,同时也是早期东夷族的首领。《史记》载黄帝为少昊之子,实有疑问,不一定可信。据《孔子家语》载:“黄帝者,少昊之子,曰轩辕。” 这时有人急匆匆地从他们前面走过,步伐神态与此时的展馆并不相符。 “诶?工作人员?”池寻瞥见人脖子上挂的工作牌。 那人走到韩冽面前,匆忙对他说了些什么,韩冽回头,对他们招了招手。 “怎么了?”池寻和唐暮歌一起走了过去。 “展馆出了些事。”韩冽简单解释了两句。 “呃,这两位是?”工作人员有些犹豫。 “韩队的组员。” “哦哦哦,警察同志好。”那人放下心来,抹了把额头的汗,“是这样的,我们展馆出了些事情,具体情况请跟我到馆长办公室详谈。” 池寻微偏头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对韩冽点了点头,韩冽抬手把那边的叶辰和沈星繁叫过来。 “我去,出门都能撞上案子,我们是柯南吗?”沈星繁听完唐暮歌解释,忍不住吐了句槽。那边韩冽低声问池寻:“很急?”池寻点头,“挺急。” 到了办公室,推开门就见里面已经站着三个人,见他们一帮人进来,为首那个先走了过来:“你们好你们好,我是馆长陈冠,这位是程祈,我们这次的展品就是他的,这位是上官宁,负责这次展览的……部分项目。” “你们好,我是k局二组组长,韩冽。”韩冽简单介绍了自己,然后看向陈冠,示意他讲清事由。 池寻站在他身侧,仔细观察那三个人的表情。程祈三十多岁,保养得当,衣着气度看来,都是有钱人的气派,此时虽皱着眉头,面色倒不着急。上官宁四十多岁,衣服穿的休闲,袖口略有点磨损痕迹,只这说话的功夫间来回踱步,倒比馆长还要急躁。 “是这样的,程先生计划复刻制造一艘沉船的模型,到时候做整个船加器皿的展览,这件事情是由上官先生负责的,结果今早工厂的人打来电话,说在船舱的位置……发现了一个工人的尸体。” 韩冽应了一声,示意他继续。 馆长咽口唾沫:“古怪的是,那工人的旁边都是水和水草,他是……他是淹死的。” “淹死?这其实有多种可能,馆长不必太在意吧。”池寻微偏过头研究他的神色,觉得他还有些没说出来的东西,一些……让他惧怕的东西。 “其实……”上官宁突然开口,“我们在捞到沉船的时候,在船上还发现了一些……不能展出的东西。”他将手机递到池寻面前。 手机上是一张拍的模糊的照片,隐约看出是块石碑。池寻辨认了一下,看不出上面是什么文字,便将手机递给唐暮歌。 唐暮歌将图片放大,仔细将碑文看了两遍:“可能是古文字?” “古文字?” “嗯,古文,上古时代的文字,《汉书·艺文志》尚书类后序:‘古文《尚书》者,出于孔子壁中。武帝末,鲁恭王坏孔子宅,欲以广其宫,而得古文《尚书》及《礼记》《论语》《孝经》凡数十篇,皆古字也。’这些古文,包括了庖羲氏所作的‘龙书’,神农氏所作的‘八穗书’,黄帝所作的‘云书’,少昊氏所作的‘鸾凤书’。不如咨询一下史教授?” 池寻低头翻手机:“历史系那个?我记得我有他号码。” 沈星繁歪着脑袋跟旁边看照片,摸了摸下巴:“我觉着这意思挺明显的,擅入者死啊。” 第十三章 归墟03 史教授来的挺快,这边池寻刚挂了电话,没两分钟史教授就从那边推门进来了。 “诶?教授你也在这边看展?”池寻吃惊看人风尘仆仆的样子。 “是啊,今天早晨刚从西安赶回来,车还停在外面呢,碑呢?我瞅瞅。”老头儿特着急,六十多岁的人了,探头探脑地四处看办公室,以为石碑已经搬过来了。 “这儿呢,”池寻把手机递给人,“教授您看看这是什么文字?” “唔……”史教授眯眼看了半天,“不是已破译的,你们觉得是古文字?” “嗯,根据打捞地点,我们觉得可能是唐虞时代的文字。” “夏禹书?”史教授偏头看他。 夏禹书,传说为治水有功的夏代王室的祖先——大禹所制书体或所书字迹,即钟鼎书或蜾匾篆,总共只有12个字,石壁篆文,最早见于《法帖·神品目》曰:“夏禹书石壁篆文,在pj县昌江山。”无任何识别出的释文流传下来。 池寻搓了搓鼻尖,“我对古彝文和甲骨文实在没有太多研究。” 夏禹书由于混合使用古彝文和甲骨文,比仓颉书还要难以解读。《四库全书·钦定淳化阁帖释文》释为:“出令聂子,星纪齐春,其尚节化。”现今也有人翻译为:“旨临,圣形见,循升,奉献,赏生亡”,意指:信息传达,神圣的形体出现,循着(轨迹修行得到)升华,奉上祭品,在出生和死亡过程中得到回报。 “嗯,”史教授又把碑文看了几遍,边解释道,“古文字破译主要依靠字形对比分析,语法分析,语音分析,历史分析等等,如果有传承关系也可以。如果仅仅是简单的符号类似,就很难。象形文字破译难度在于象形主要在于假借的存在,因为很多概念很难用象形表达。比如‘我’这个字,采用的是假借方法,‘我’原本是一种武器,因为发音和表示自己的那个字发音一样,就用这个字来假借‘我’。但是,如果一种完全陌生的象形文字,你只看到了一种武器,很难联系到‘自己’这个概念。岣嵝碑,夏禹书等这种异体字材料目前看来也没什么好办法,资料太少。” “嗯,”唐暮歌点了点头,“复活节岛的朗格朗格,也因为资料太少,没有公认的解释。 意大利的伊特拉斯坎语,资料少,缺乏传承,发音语法都一无所知。” “不是那几种古文字,”史教授终于下了定论,“不过这最后一句……”他手指着碑文最左边一列,“很熟悉。” 他摸着下巴又想了一阵,然后一拍大腿:“哎呦!” “想着什么了?” 史教授也没来得及回答,颠颠地跑了出去,不到十分钟功夫,又颠颠地跑了回来,手里抓着一个厚本子。 沈星繁在旁边瞅着,都有点儿替这老头子揪心,这么大岁数人了,经得起这个折腾法吗。 老头站定了开始哗哗翻书,池寻站旁边儿,看见上面大多时剪贴的报纸、照片等,便猜到这应该是史教授的私人笔记。 嚯,这本笔记,一边儿唐暮歌也瞧出来了,心里默默感慨,中国史学界半壁啊。 “呦,找着了。”史教授又把手机和本子来回对了两遍,跟池寻一指,“你瞧瞧。” 那上面是一张黑白照片,就见一人手上握着一块儿骨头,照的正是那块儿骨头。赤白干净一根,上面刻着几个图形,正是今日所见碑文上的字。 骨头上的字尤不为怪,更让人觉阴森可怖的是,那人手下面赫然一个大坑,坑里密密麻麻,全是骨头。 “这是……?”饶是池寻见识广,猛然见这么一张照片,也觉得奇异诡谲。 “四十多年前的老照片,应该是sx那边挖出来的一个墓,墓里的东西……”老头子不太愿意说,啧了一声只总结道,“有些古怪。” 唐暮歌看了一眼照片,十分专业解释:“肱骨。”又好奇问道,“没听说过这个墓的事情?” “嗐,东西都没研究明白,现在还在上面儿手里封着呢。” 池寻和唐暮歌无声对望了一眼,可见是真有些古怪。 “那这骨头上刻的字的意思是?” 史教授摸了摸照片:“你们知道,文字的破译,一般都需要一个类似于罗塞塔石碑这种可以对比的文字材料。西夏文破译就是这么开始的。契丹文破译也是依靠一份双语材料。如果没有对比,就找类似的或者亲缘关系比较近的,比如甲骨文破译。如果关系近的都找不到,就会变得非常困难,比如玛雅文破译了几百年,现在刚开了个头。最开始比较困难,就像搞大型拼图一样,很多时候也靠猜测。破译过程类似于破译密码,依靠比对、分析,认出一些很基本的字词,然后总结规律。依靠的基本语言学原理是,不论什么语言,都是由一些基本元素组成的,一般要先分析出基本元素。第二步就是看看字或者词是怎么组成的,有哪些基本规律。第三要分析语法,句子怎么组成,有哪些语法规则。而挖出的这个墓上的文字,不说形式古怪,可以对比分析的文字材料也没有,我们只能依照墓中已有的东西进行推测,你们记不记得之前说的夏禹书?” 几人点了点头。 “耶鲁大学李辉博士的翻译是:旨临,圣形见,循升,奉献,赏生亡。信息传达,神圣的形体出现,循着轨迹修行得到升华,奉上祭品,在出生和死亡过程中得到回报。简而言之,是祭祀的意思。而关于那个墓中刻在骨头上的文字,虽仍有争论,但大致有两个方向,一是祭祀,二是诅咒。” 沈星繁忽然打了一个寒颤:“那个坑里,不会全是刻着字的骨头吧。” 史教授没有回答。没有解封的材料,按照规定,他不能透露太多,这次能拿出这张照片来,也是因为同案件有关,且又与新发现的古文明遗迹有牵扯。 沈星繁想着,什么样的诅咒需要花尽这一坑的骨头,何况这些人骨……又是怎么来的?越想越觉得通体发凉。 第十四章 归墟04 史教授这边还在解释,带他们来的工作人员接起电话:“嗯嗯,是,对,”然后看了向韩冽,“有个梁警官,是您的人吗?” “嗯。”韩冽点了点头。 “是是,快让人家进去。” 这边梁妄,穿着个大背心,夏威夷大花短裤,趿着双人字拖,不耐烦地看着眼前的工人:“现在能让我进去了吧。” “您请您请。”得了上司吩咐,工人把人让进去,心里头还暗自琢磨,现在警察出来办案都穿成这样?莫非是微服私访? 梁妄也在心里暗骂韩冽,说好了这两天没事儿,他瞅着今天阳光也好温度也适宜,泳镜都翻出来了准备去海边浪,结果开车都快开到外环了,一个电话把他招呼回来了。 挺大一艘木船,形儿已经建出来了,梁妄跟着人沿木梯上去,在进入船舱的一瞬间,他听到耳边有低语声。 脚步一顿,他转变姿势,衣服下的肌肉蓄势待发。 “怎么了警察同志?”领路的工人见他没跟上,回头招呼他。 习惯骤然的黑暗后,梁妄仔细观察船舱内部、那些更幽深的地方:“这船上还有人吗?” “没,没了啊,”工人挠挠头,“早晨小王最先来的,结果下去拿工具的时候就看着……那尸体了,屁滚尿流给我打电话,我就赶紧过来,问了上官老板,他让我把人都赶出去,把这儿看好。” 梁妄点了点头,疑惑自己刚才听到的可能是风声。 一层有窗户,还有从窗外打进来的日光,下到底舱,便只有头顶开着的几盏灯将暗黄的光映在舱壁上。木地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由于刻意做旧,船舱内部有一股潮湿幽闭的味道,手伏在楼梯栏杆上,触手冰凉,又像是生了青苔一般有些发粘。 梁妄莫名的觉得不太喜欢这个地方。下到底层,他又听到了一点声音,微微偏开头,沿着台阶向上看那边的一点光亮。 “什么声音?” “啊?”工头也跟着听了听,“呃……风声吧?” 梁妄听着隐藏在风声下的呜咽,没有说话。只向前抬了一下下巴,示意人继续带路。 再往前不远,工人停了下来,指了指前面地上的一片阴影:“就、就是那儿了。” 梁妄从兜里摸出手电筒,白色的光打亮尸体。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面朝上躺在地板上,因舱内潮湿的缘故,身边的水渍未干,苍白的手上还缠有碧绿的水草。 他半蹲下身,手指探在人鼻下,确定无呼吸,又掀开眼皮,以电光直射眼球,瞳孔散大及固定、直接对光反射消失。 确定已死亡。 他站起来,手电光打向四周,一边摸出手机打给韩冽,跟他简单解释了一下现场情况。 “没有别的问题的话,我们现在去调查现场。”韩冽放下手机,示意性看了一眼池寻。 池寻刚跟史教授说完石碑的问题,合上本子后目光却看向上官宁:“上官先生还有什么话要跟我们讲吗?” “呃?”神色不定的人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身边的程祈,“程老板,这个事情我们……” 相比于上官宁,程祈淡定的多,他满不在意地挥了一下手:“不过是死了一个人罢了,工地本来就是乱的地方,你不要净扯些怪力乱神的事情来瞎自己。”说完对韩冽做了个微微扯动嘴角的面部动作,极冷漠的笑了一下,“这种事情其实不必劳烦韩警官的队伍的,不如……” 他话未说完,上官宁像是猛地下定了决心,张嘴就打断了他:“程老板,这已经是第二个人了!” 第二个人?韩冽周了一下眉头。 程祈凌厉地扫了他一眼,怒斥道:“你不要瞎说!” “如果这真的是诅咒……” “这世上不存在诅咒这种事情!” “如果你真的不怕,为什么打捞上来的东西一件都不敢摆放在家里!” 眼看两个人一句顶一句地吵了起来,池寻赶紧叫停:“两位,咱们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吧?不管是不是诅咒,后边儿船上可是有一条人命在呢。如果你们知道什么有关的信息,请告诉我们,方便警方查案。” 上官宁盯着程祈,程祈想了想,无奈地摆了摆手,让他去做。 上官宁便立刻从兜里翻出一张光盘,放入电脑里,二组几个人走到电脑桌后面。池寻瞥了程祈一眼,见他丝毫没有在意,两手插兜走到了落地窗边,望着窗外。 光盘是刻的,打开后先是一片雪花,然后出来了影像,极深的海水中透不进丝毫光亮,只有拍摄人员戴的帽子上发出的光照亮极近的一片海域,随后渐渐黯淡,淹没在了黑暗中。 极小的海洋生物如浮絮般游走在海中,他们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却仿佛能够切身感受到深海中的那片孤寂与压抑,而黑暗中更隐藏着危险而巨大的生物,它们游弋自如,不发出任何声响。 拍摄人员沿着他所确定的方向向前游动,随后前方出现了隐约的光亮,非常细小的一点,像是被风吹动的飘忽的烛火。 虽然大家都知道,在这深海中,决不可能燃起烛火。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随后一步一步地向着那亮光走了过去。 “天呐这气氛有点压抑,”沈星繁摸了一下自己的脖颈,“我听说在深夜中如果看到亮光的话绝不可以跟着它走,传说那是妖魔持着人油点的蜡烛,那蜡烛的光和气味都能让人着迷,让人看到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东西,寻着那光走下去,就会一步一步走向地狱。” 因有水的阻力,他走得很慢,而远处的光点并没有变大,还是豆粒般的大小,仿佛在这深海中,时间与空间都失去了意义。 就这样走了五分钟,视线之内终于出现了东西。 那些影子初时影影绰绰,渐渐的,轮廓清晰了起来,而每走进一步,那影子就更清晰和庞大了一下。 一座又一座的石像终于显现出来。 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条甬道,道路两边站着数不清的雕塑,都是些身穿古代衣冠的人,然而从领口中伸出的,却是细长的蛇颈。 石像比他高得多,随着视角的仰起,那些危险、滑腻的蛇,冰冷地注视着他。 “我去……”这回连叶辰也承受不了了。 第十五章 归墟05 众人皆陷入了震撼之中,还有因那诡谲景象而产生的无可避免的恐惧。 沈星繁抬手捂住胸口,感受到掌心下那颗心脏跳的厉害,她微微张着嘴巴,吸气长于呼气。 俯视的雕塑高大如神祗,将人压迫进尘埃之中,蛇头却带着诡异之气,仿佛能随时吐出信子将毒牙刺入柔软的喉咙。 “这是……?”唐暮歌想要询问史教授,是什么样的文化中会有这样的图腾。池寻却碰了他一下,示意他注意。 那拍摄人员比他们还要害怕,在重重阻力之下也奋力跑动起来,镜头晃动的厉害,然而不知是因惊恐还是什么,他并没有回头,而是沿着甬道向前跑去。 随后便是一片雪花。 上官宁关掉视频,叹了口气:“然后就没有信号了,我们随即派人下去,但是没有找到人,也没有找到那片雕塑群。”他顿了顿,看向韩冽,“我觉得我们打捞到的那艘沉船是有诅咒的,诅咒每一个靠近它、觊觎它的人。” “你觉得海底那个,是被诅咒害死的第一个人,今日船上的,是第二个?”池寻微偏头望着上官宁,他其实长了双笑眼,没有表情的时候,就若有若无的带出一点笑意。 上官宁答道:“是这样的。” 池寻挑了挑眉头,没有说话。 上官宁在听到他说诅咒的时候,嘴角牵动了一下,很细微的动作,持续不到一秒钟。 “光盘可以给我们吗?”韩冽说着向上官宁伸过手,这时,一直看着窗外的程祈终于回过头来,脸上更冷漠更甚,隐约有点怒气,他倒并非冲着他们:“韩警官体谅一下吧,这个视频放出去了影响太大,我们生意也不要做了。” “既然有人失踪,这个视频即成为证据,希望程先生不要妨碍我们调查取证。” 听到这句,程祈反倒笑了:“警官有所不知,这次打捞行动是中美科考合作,地点是公海,死的是美国人,不好意思啊,想调查?可以,找国际刑警来吧。” 说完抱着胳膊往旁边一杵,明显没有要配合的意思。 韩冽没理他,往门口一抬下巴:“我们去看现场。”又冷又酷。 沈星繁本被人挑衅磨牙,见着韩冽这个模样,反而平静下来,我去……我们头儿好帅啊。旁边叶辰胳膊肘顶了顶她,不动声色道:“看看,大家风范。” 几人在船边儿正好碰上了法医科的人,小姑娘一看着唐暮歌当即尖叫:“唐大大!”沈星繁和叶辰自觉向旁边挪了一步。唐暮歌面不改色:“干活。” 踏进船舱内,叶辰第一个感觉到不对。 “嗯?”她下意识往旁边唐暮歌的身边靠了一步。 “怎么了?”唐暮歌偏头看她,同时也意识到不对劲儿,抬手便将叶辰搂了过去,“什么声音?” 韩冽听力胜于常人,此时沉下心去听,一切却重归寂静。 好像那低喃声只作欢迎他们用。 他便摆了摆手,示意大家下去。 池寻倒摸着下巴,落在了队伍最后,此时正午光亮正强,照射进来之后虽去了三四成亮度,也够勉强将这船舱内物品看清,他瞧了一会儿,自己另外开车来的上官宁赶上来了,见他还在这里站着,有些讶然,错愕之下愣了片刻,随即摆出笑脸:“池警官怎么自己在这儿。” “没什么。”池寻回头看人,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一面对人抬手示意,“我们走吧。” 梁妄正在勘查现场,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便知道是韩冽他们来了,阔步走过去,又低声对人道:“这地方不对劲儿,邪气的很。” 沈星繁在人身后听到了,心道,你还没有看到那个海底下的视频呢,那才真正是,邪气的很。 韩冽对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几人简单看了一下,都知道这并非是第一现场,之后便交给唐暮歌和法医科的几个人,韩冽看着尸体,池寻抱臂溜溜达达地将底舱绕了一遍。 “有什么问题?”叶辰自打进来之后反应最过,本来女性就比男性在气氛、细节方面更为敏感,沈星繁又线条粗的完全丧失女性特质,于是这苦头就落到她身上。 她是正儿八经的唯物主义者,本科时候学的物理,一点儿不信这些妖魔鬼怪的事情,因此将不可能的排除掉了,剩下的,自然是就是真相。 这船有古怪,却是人为的古怪。 她虽瞧不出来,但是相信池寻能。 “是有些问题,还是行家出手。”池寻走到了一出凸出的柱子前,抬手食指在上面轻轻抹了一下,伸到鼻尖闻了闻。“从视觉、味觉、触觉上落手,都是细枝末节的地方,倒是不漏痕迹。” 有人精心布置了这些,使进来的人感觉恐怖害怕。 不过这艘船本来就是为了做展览用,有些特殊安排,也证明不了什么。 池寻挪开眼睛,看了看站在楼梯边上,没有跟着他们过来的上官宁。上官宁注意到他的目光,欠身对他笑了笑。 “他有问题?” “表面看着挺害怕的,但是……如果真的相信诅咒,怎么还敢独身跟咱们过来,现在还能淡定地站在那里。” 前后矛盾,说明有一方是假话。 唐暮歌回警局之后,加班加点检查尸体,韩冽他们吃完午饭给他捎回来,到下午时分,他才戴着眼镜出来:“溺死的。” 他们倒也不惊奇,在未修好的船上有人溺死,说着吓人,但他们早已知道那并非第一现场,从别处溺死,再挪到那里,并不是不能解释。 唐暮歌继续解释道:“他杀,有防卫伤,而且后脖颈处,”他抬手比了一下,“有手掌印。” 死者是被人按着肩背压进了水中,活活溺死的。 “水……”梁妄想了一下,“哦,工地那边儿应该有池子,我再去检查一下。” “我跟你去。”池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星繁!”叶辰正低头看手机,忽然叫了一声,“把投影打开!” “嗯?”沈星繁口头上疑惑,动作并不慢,打开了投影,接过了叶辰的手机连上,白色大屏幕上光影显现出来,就见一片火光。 “这是……?” “上官宁的家。” 第十六章 归墟06 屏幕前每个人的眼中都反射出橙黄色的奇异光泽,韩冽皱了一下眉头,看那火光冲天中消防员来回奔走。 然后一个人被背了出来。 “是他吗?” 记者像是听到他的问句,将镜头转向那方,不断调近,只是距离有碍,到底看不清人脸,只看到那人长长一条,没有力气趴在消防员背上。 唐暮歌眼毒,判断了人形,“是他。” 上官宁。 韩冽不再看新闻,转身布置任务:“池寻和梁妄去调查水池,我和叶辰去看上官宁。” 唐暮歌自觉坐下打开饭盒:“我吃饭。”沈星繁一把把饭盒夺过来,“大哥,热一下再吃行吗。” 沈星繁活的已经够糙的了,被唐暮歌一比倒像个生活小能手。唐暮歌举手投降,无奈叫住梁妄他们,详细解释尸体情况。 韩冽和叶辰到了上官宁家的时候,火已经扑灭,围观群众都散了,只还有几个警察和消防员在门口说事。看着韩冽跟他打了个招呼:“韩队怎么来了?” “手上有件案子,跟上官宁有关,上午刚见了他,下午就出了这件事,所以来看看,你们查的怎么样?” 这时叶辰电话响起,她对韩冽做了个手势,到一边去接电话。 “火是从厨房着起来的,我们查了一下燃烧程度,有人在地板上倒了酒精这类易燃物。我们猜测应是火势大了之后上官宁才发现,去大门的路要通过厨房,他被困在了半路。” “我们现在方便进去查看吗?” 几人商量了一下,确定没有复燃、爆炸危险,对韩冽点了点头:“韩队请。” 叶辰也挂了电话回来,跟他一起进屋:“医院那边来的电话,上官宁已经脱离危险。” 屋子里还没来得及进行清理,尽数是燃烧后的痕迹,空气中烟火味道没有散尽,叶辰咳了两声。客厅还好,再向里走,到了厨房门口,就见里面烧的面部全非。 叶辰和韩冽套上鞋套、戴上手套,踏上黑黝黝的地板。 “惨不忍睹啊,”叶辰蹲下来,分辨毁损更加严重几块地板,“这种程度,可以确定是人为的吧。” “嗯……”韩冽不可置否,低头捡起地上的一个空酒瓶。 “诶?”叶辰歪头去看,“这是……”她站起来打量了一下厨房,走到一边的酒柜旁,见柜门看着,里面摆着几瓶红酒。“火前还是火后?” “火前,”韩冽将酒瓶举起,对着窗外的光观察了一下,“火淬的纹理不一样。” 他将酒瓶放下,走到窗户边,玻璃在大火中炸裂,铁制的别锁还在,是锁住的。凶手在点了火之后只能从厨房门出去,然后…… 韩冽走出来,看了看整个屋子的构造,沿走廊向左走是上官宁事发时所在的书房,向右走是正门。 正门? 他记得大门口有监控。 “老魏。”他冲门口那几个人招呼一声。 “哎,怎么了韩队。” “门口的监控有吗?” “刚调出来,韩队一块儿上车看吧。” 叶辰跟着一块儿出来:“厨房那些东西上指印查了吗?” “查了,”老魏叹口气,“不过厨房,你也知道,太乱了,一堆。回头再看看吧。” 三人上车,技术人员已经把时间调好,见他们上来了,便点了开始。中午1.30上官宁回来,随后门一直关着,没有动静,没人进来,也没人出去,一直到……火着了起来,浓烟冒出,又过了十五分钟,消防人员冲了进去。 “凶手……总不能还在屋子里头吧?”老魏脸色变了。 “有其他的出口,”韩冽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过要去其他的出口,则必然要走过书房,那人是怎么穿过了整间屋子,却没惊动上官宁的?何况别的出口……老魏自个儿坐那儿想了会儿,连忙下车招呼人又去把房间彻底翻了一遍。 韩冽也坐那儿想了想,然后对人说:“视频麻烦发我们部门技术人员一份。” “给星繁看?” 韩冽下车:“调一下清晰度,给池寻。我们去看看上官。” 那边池寻和梁妄也到了工地。 “说也奇怪,这船在海上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放到地上了,怎么就这么大呢。”梁妄绕开船,边抬头去看,大片阴影打下来,将他全身没过。 “想起来一句话,”池寻两手插兜,悠闲地跟在他后面,“人常常只记得自己在船上,却忘了自己也漂在河里。” “别管是河里还是船上了大仙儿,我们到了。”梁妄侧过身,让池寻看到前面的水池。 水泥铸的池子,不深,水中杂质很多,因水浅所以能看清底部。 “没什么东西啊。”梁妄绕池子转了一圈。水就这点好处,让太阳一晒,就什么都没有了。水池边虽有脚印,但脚印杂乱,是平常往来工人留下的。 池寻走得远了一点,使船的部分和水池都能进入视线之内。他看了一会儿,然后走到水池的一面,单膝跪了下来。 “你干嘛呢?”梁妄看他伸着脖子探头往下望,连忙跑过去。这孩子脑子好使,体育倒不太擅长,凭借那个平衡能力,一头栽下去也不好说。 “你瞧这儿。”池寻给他指了一下池壁。 梁妄先拽着人领子把他提溜上来,然后蹲在原位,去瞅池寻手指的地方。“嗯?血迹?” “是啊,暮歌说死者手指有伤。那是他被人按到了水里挣扎时留下的,以当时那个姿势,他会扑打水面,也会努力抓紧一切他能抓住的东西,比如池壁。” 池寻微微皱眉,进行侧写。 按照唐暮歌的检验,死者死于昨夜八点到十点。 那晚他工作到最后,被凶手挟至水池边按在水中,挣扎,死亡。凶手清理掉一切痕迹,把尸体带到底舱,布置现场。 凶手对工地的工作时间和场地熟悉,可能观察了很久,更可能的是,他就是这里的人。 “梁妄。”池寻突然叫了他一声,转身走回船上。 “什么事儿?”梁妄看他一眼,站起来跟上。 “你昨天说进船的时候,听到了什么声音,现在还有吗?” 船舱中空气沁凉,没入黑暗的一瞬间,梁妄屏住呼吸听了一下。 “没有。” 第十七章 归墟07 韩冽和叶辰到了医院,跟护士询问上官宁的情况,进了病房,见他已经醒了,侧躺在床上看着窗外。 几千一天的病房,环境很好,桌上高颈的玻璃瓶中插着一束新鲜的葵百合。 “上官先生。”韩冽出口。 上官宁好似被吓了一下,“啊,”他看着这两人愣了片刻,微微笑道,“韩警官,叶警官,请坐。” “感觉如何?还好吗?”叶辰自然而然承担起跟人寒暄的责任。 “还好。” “可以跟我们说一下着火时的情况吗?” “我……”上官宁坐起来,咳嗽了一声:“中午吃完饭回到家,在书房看了会儿书,觉得困,大概睡了一会儿,然后我就被烟呛醒了。我就……想往外跑,但是厨房的火太大了,挡住出去的路,我跑回书房,拿手机报了火警。” “你有注意到屋子里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或是有什么人吗?” 叶辰的话像是戳到了上官宁的某根神经,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痛苦起来:“其实我……我前几天就觉得不对了,感觉屋子里好像一直有人,我……我能听到女人说话的声音。”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带着恐惧的哭腔,然后抬起头来面目狰狞地望着他们,“是诅咒!这一切都是诅咒!” 外面的护士听到动静连忙跑了进来:“病人需要休息,两位警察请出去吧。” 叶辰和韩冽对视了一眼,跟上官宁最后交代了两句好好养伤,就跟着护士出了门。 “你觉得……他说的是真话吗?”叶辰从窗户向里看了一眼,上官宁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这是池寻负责的东西,上官宁报警的时间不对。” “时间?”叶辰抬头想了想,把事发的时间捋了一遍。 “上官宁说,着火时他睡着了,是被浓烟呛醒的,我们从门口的监控上可以看到着火的情况,能够达到把人呛着的程度,最早是14:50,随后上官宁跑出书房,被火势阻挡,再跑回书房,我们姑且算中间没有犹豫的过程,只花了两分钟,那么他拨打电话的时间最早应该是14:52.” 听韩冽解释完,叶辰反应过来:“但他的电话是14:46打出去的。” “是,”韩冽垂下眼,“他着急了。要给消防留路上起码15分钟的时间,虽然当时火势刚起,他还是把电话拨出去了。” “几分钟的时差……”叶辰皱眉,“他为什么要说这个谎话?” 韩冽摇头。 谎话自然是为了隐瞒真相。上官宁在隐瞒什么? 池寻和梁妄回来的时候沈星繁还在调整视频,嘴上叼了根pocky,远看像个不良少女。 “呦,你们回来啦,博士来看一下这个视频,是上官宁家门口的监控,头儿好像觉得它有什么问题。” 池寻走过去看电脑屏幕,梁妄进法医室找唐暮歌交流尸体的情况。 视频还是从上官宁到家时开始播放,从包里拿出钥匙,打开房门,进屋。 “等一下。”池寻突然叫住。 沈星繁把视频停下来:“怎么了?” “这里……”池寻似乎犹豫了一下,“倒十五秒钟,调一下清晰度。” “哦,好。”虽然不明白,还是照做。 两分钟调好,倒回上官宁开门的时候。 “这里,放大。”池寻点了点屏幕,屋内的一个地方。 沈星繁将画面调出,一张女人的脸渐渐从黑暗中显现出来。长及脚踝的长发遮盖住半张脸,惨白的面孔对准门口正要进去的上官宁。 “我去!”沈星繁惊吓之下,差点从椅子上栽了下去。 “唔……”池寻淡定地摸着下巴琢磨。 “大哥,”沈星繁哭腔,扒着池寻衣角,“太可怕了,你说找杀人犯这事儿我还能接受,直接到了灵异事件我真的承受不来啊。” 唐暮歌和梁妄听着声音出来:“怎么了?” 池寻跟人指了指屏幕。俩人过来以后,梁妄也叫了一声:“我去,这他妈_的太渗人了吧。”唐暮歌倒饶有兴趣的凑过去仔细看了看:“啧,恐怖电影标准角色啊。” “还是日韩的。”池寻淡定补充。 “诶?”沈星繁捧起桌上奶茶喝了一大口,从尾暖到心,好歹平复下来,“这是假的?” “投影设备就能办到吧。”池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怕啊。” 沈星繁苦着一张脸:“你们都不信这个,所以不怕啊。” “谁说的,我挺信的,这世界上神秘的东西总是吸引人的。”唐暮歌低头摆弄了一下手机,“你看,也没什么可怕的,大多数都是这么一个模子出来的。” 沈星繁偏头,就看到手机上一整页女鬼的照片。 沉默片刻,嗷一嗓子窜了出去。 在门口恰撞上回来的韩冽和叶辰,叶辰伸长胳膊就把人捞了过去:“怎么了,你跑什么啊。”沈星繁埋头嘤嘤嘤。 池寻笑着解释,韩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还记得上官宁跟我们说了什么?” “上官宁?”叶辰想了想,“哦,他说这几天他总觉得家里面有人,他能听到女人说话的声音。” “正好能和这个对应上。”韩冽偏头看池寻,“你怎么想?” “我?”池寻笑起来,“我觉得……戏演过了。” 上官宁导演了一出家中女鬼想要杀死他的戏码,为了加剧所谓诅咒的真实性。 “一直强调诅咒,是为了什么?” “为了钱吧。”梁妄收到一条短信,嘲讽笑了笑,“不知什么人把消息放出去了,说是这批沉船上捞出来的都是远古文明的东西,现在黑市上价格翻了一番。” 又回到了文明啊……那个以蛇为图腾的文化,到底是什么呢? 蛇在地球上的出现,比人要早得多。30多亿年以前,地面上开始有了最原始的生物。经过长期的进化,生物种类从简单到复杂,从低级到高级,从水生到陆生,到了距今大约3.4亿年前后,出现了真正的陆生脊椎动物,这就是爬行动物。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类动物越来越多,种类和数量都达到了最高峰。在这个时期里,兽类和鸟类的祖先先后从爬行动物的原始种类中演变出来,蛇和蜥蜴的亲缘关系最为密切,它们是近亲,蛇是从蜥蜴变来的。在蜥蜴的原始种类里面,有一部分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适应了新的环境,四肢逐渐退化,形成了一些新的特征,变成了蛇,蛇是爬行动物中最年轻的一个分支,也是最后登上生命舞台的适应性很强的爬行动物。最早的蛇类化石发现在白委纪初期的地层里,离现在大约有1.3亿年。 在原始部落中,以蛇作为图腾的氏族也很普遍。据摩尔根《古代社会》中的记载,在美洲印第安人里面,就有9个部落中有蛇氏族,有的甚至以响尾蛇作为氏族的图腾。在澳洲的一些原始部落中也是这样,特别是华伦姆格人,还要举行一种蛇图腾崇拜的仪式。参加这种仪式的人,用各种颜料涂抹全身,打扮成蛇的样子,模仿蛇的活动姿态扭动身体,且歌且舞,歌唱蛇的历史和威力,以祈求蛇神赐福保佑。 第十八章 归墟08 沈星繁晚上在小区的麦当当买了汉堡、炸鸡、薯条,哼着歌提溜着进楼。 按下电梯按钮,看它从十一楼慢慢降了下来。无声打开,里面是暗白灯光,空无一人。她今天下午被好一通吓,犹豫了片刻走进去。 面朝门站着,想了想,又后退到角落里,靠着电梯壁。 寂寂无声,显示屏上的红色数字从1变成2,变成3,一直到……5. 门缓缓地打开,她呼出口气,正要往外走,就见外面一片黑暗之中,一张苍白人脸猛地向她扑来。 “啊!!!!!!!” 韩冽接到电话的时候,池寻正洗完澡出来,糊弄着擦头发看他:“怎么了?” “星繁那边出事儿了。”他接过毛巾,给他把头发擦干。 “诶?”池寻本来有点儿困,一听这话脑袋立马转了过去,“她怎么了?” 韩冽把人脑袋给扭过去:“你安分点儿。”仔细擦干了拍拍他肩膀,“穿衣服走。” 路上给他解释了缘由。 到了保安室,就见沈星繁一脸苍白坐在沙发上。看见韩冽他们来了,跑过去一头栽怀里:“真的太吓人了!” 池寻给人顺了顺毛,然后两手捧过她的脸:“来我看看。” 唐暮歌、叶辰过来的时候,池寻还在给她做心理疏导。“没什么大问题吧?”叶辰坐过去靠着她,“哎呦我的小可怜。” 池寻又说了几句,抬手摸了摸她侧脸:“没什么问题。你留在这里陪她,我们上去看看。” 沈星繁颇可怜地吸吸鼻子:“你们也小心啊,诶?梁妄呢?” “别担心他,”韩冽看了眼腕表,“爆破组有事儿,临时把他叫去了。你是坐电梯上楼的?” “嗯。” 于是三个人就进楼上了电梯,站电梯里池寻偏头看着监控:“那人应该会走楼梯上去吧。” “那就只有小区门口的一处监控了。” “我猜八成他没走小区正门。”池寻抱臂笑笑,待楼层显示到了5楼,正要出去,让韩冽、唐暮歌一人一胳膊给拽了回来。 韩冽瞪了眼人,唐暮歌也低声交代了句:“小心点。” 电梯门完全打开,外面漆黑一片,声控灯,韩冽一脚踏出观察了外面,确定没有危险,拍了拍手,灯光亮起。 池寻跟在后面出去,搓了搓鼻尖儿:“他肯定不在这儿了嘛。” 电梯出来后,左边延长出去是住户,右边有一小块儿拐角、墙上是窗户。 “星繁到的时候,楼道里是黑的,所以鬼影特别清楚,应该和上官宁家里的把戏一样,用了什么投影设备。”池寻眯眼看着楼道,倒着又退回电梯里,“嗯……这个角度……”他走出来慢腾腾走到最右边的拐角处,“应该是放在这里的吧。” 唐暮歌跟着走过去,蹲下来检查地面:“这儿,有划痕,还有……”他指了指墙根下面由于不常有人走而积下来的一片灰土,“半个脚印。” 后脚跟的半个鞋印,清晰地印在上面。 “挺新鲜的嘛。”池寻把它照下来。 “为什么找上星繁?” “大概是着急了吧,本来想从二组做突破口,把诅咒的消息放出去,结果我们久久不提这个事情,只当做普通刑事案件处理,为了显得更真实,只得找上门来,而二组最容易受影响的人……也就是星繁了。”池寻颇同情地摇头,要是他们找的是唐暮歌,他大概会兴奋地冲出去抓鬼吧。 回到保安室的时候,沈星繁的脸色已经好了两个度,叶辰不知道从哪儿给她搞来了一杯热奶茶,她捧着纸杯小口小口嘬着,看着他们还挥了挥手:“你们回来啦。” “恢复的挺好,”池寻揉了揉她的脑袋,又偏头看了一眼奶茶,“元气蜜豆?很厉害啊。” “女孩子吃了甜食就会开心嘛。”叶辰抱臂懒散站在一边,胯骨抵着桌子。唐暮歌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你知道今晚这事儿是没有鬼的,只是有人搞鬼,以防万一,你今晚……去暮歌家住。”池寻说完,沈星繁和唐暮歌都愣了一下。 “去他家?” “去我家?” “有什么问题?”池寻看着两个人,眼中带着一点天然笑意。 “我们俩……”沈星繁瞠目结舌,“我们俩孤男寡女不太合适吧?” “大家都是革命战友,关键时期不要拘泥于细节。” “喂喂喂你是梁妄附身了吧???”沈星繁思路乱成一片,惊慌地拽住他的袖子,“这语气活脱脱的就是他啊???” “老梁同志说的话有时候也是对的,你不要看不起老同志嘛。”池寻一副为了大局着想的模样,深沉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唐暮歌倒是反应了过来,今晚不能让沈星繁单独住,最保险的就是和组员待在一起,叶辰是女孩儿,极易成为攻击目标,池寻和韩冽的房间不方便,这么一排除……还只剩下自己了。 沈星繁又被池寻逗了一会儿,终于认清形式,回家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和唐暮歌一块儿回了他家。 “哇,”沈星繁进门之后拘束站在门口,没敢往里走,“你这房间……很性冷淡啊。” 唐暮歌的房间干净的好像法医室,每样东西都在应该在的地方,一点儿杂乱的东西都没有,整体黑白灰三色,很协调,很…… 沈星繁皱了皱眉头,为什么觉得,很寂寞呢? “谢谢夸奖,”唐暮歌屈身从鞋柜里给她拿出拖鞋,“进来吧,要不要喝点酒?” “诶?”沈星繁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太棒了!有什么!” “chardonnay。”唐暮歌接过她的背包放到一边桌上,“你先在沙发上坐着,我给你拿酒。” “好嘞~”沈星繁欢呼雀跃,蹦跳着往灰色沙发里一靠,“天呐!”她忽然坐直,扭头去看,“这是它们家近年出的那款沙发?” “嗯?”唐暮歌从酒柜前侧身看了一眼,“嗯。” “我觉得它们家沙发超舒服!”沈星繁整个人转了一圈正对沙发坐着,“我前前前个租的房子里就买了一个它的沙发,那是我那个房间里除了电脑最贵的东西了……今年这个好像也很贵吧。” “还好,几万吧。”唐暮歌一手拿酒,一手夹着两个酒杯走回来,几万块对他来说不算是无所谓的钱,然而画在好东西上毫不吝惜,他给两人各倒了一点,将酒杯递给她,“干杯。” 沈星繁接过酒杯,跟人轻轻一碰:“干杯。” 浅浅一口,“啊——”心满意足。 第十九章 归墟09 唐暮歌一个要上班的早晨从不吃早饭的人,为了沈星繁破天荒早起给她温了牛奶、煎了鸡蛋和面包片。 于是喊着“迟到了迟到了迟到了!”披头散发跑出来的人,吃惊地愣在餐厅前面,“我去……你竟然会做饭。” “……我当然会做。”唐暮歌把又从冰箱里拿出一个橙子,洗干净了纵切一刀,横切一刀。“别着急,韩冽说你休息好,今天晚点到。” “哎呀我已经休息好啦,”沈星繁瞥了眼他的冰箱,见里面在拿出了鸡蛋和橙子之后,已经空空如也,她挠了挠头,进卫生间去洗漱,“我就是觉得挺不好意思的……这么大人了,还怕黑怕鬼。” 唐暮歌轻轻笑了一声,将橙子摆盘放好,洗干净手:“没什么的,小孩怕黑很正常,可怕的是……大人害怕光明。” 于是当他们两个到办公室的时候,就见其他人已经到了,都站在屏幕前。 “呦,小沈同志,”梁妄把人捞过去撸了把毛,“受惊吓了吧,别怕,等叔抓着那帮孙子,好好收拾一顿给你出气。” “哎呦,”沈星繁从人胳膊底下钻出来,“你们这是看什么呢?” “看人装神弄鬼。”池寻悠哉悠哉窝在椅子里,两腿翘在桌子上,一脸的饶有兴趣。 屏幕上是一档娱乐节目,山羊胡的男人坐在沙发里,高深莫测地对着镜头讲了:“《山海经·大荒西经》中有记载‘西海中,有神人面鸟身,珥两青蛇、践两青蛇,名曰兹。’,《般涉调·哨遍·高祖还乡》中有‘红曲连打着个毕月鸟。’的句子。毕月鸟就是神话中太阳里有金乌三足鸟。这红圈,是一条首尾相连的蛇。《山海经·海外西经》中一句话:‘轩辕国……在女子国北。人面蛇身,首尾交上。’首尾相交的蛇,自然是一个圈。如果这个推论能够站得住脚,那么甲骨文中的日字中间的一点并非是太阳黑子,乃是三足鸟,周围的圆圈即是蛇。” “我去……这什么玩意儿,”沈星繁听一会儿就听晕了,转而评价那老头,“贼眉鼠眼,不像好人。” 池寻听着以后,偏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咋了?”沈星繁后退一步。 池寻对她点点头:“还挺会看人。” 梁妄在旁边接过话来:“你别说,这老头还真不是个好人。坑蒙拐骗样样精通,说是什么昆仑山下张真人的亲传弟子,算命通灵,药到病除,不过我记着我前两年还被逮进去了。” “诈骗?” “还真不是,这老头滑头的很,警方盯他挺久,最后没法子,用非法行医罪给他搞进去的。” “非法行医?”几个人都听乐了,觉得警方也是不容易。 “嗯哼,哪晓得这才出来两天赵清又不老实了,跟人搞在一起这是要做虚假广告啊。” 沈星繁坐椅子上撑着脑袋跟着看了一会儿:“不过我觉得他说的挺像回事儿的,虽然我一句也听不懂。不过什么山海经,什么三足鸟,很高大上啊,有没有可能那帮人挖出来的是真东西?” 池寻偏过身子递给她一盒饼干:“我昨天跟史教授聊了一下,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不同时期的意识形态会影响文化的表现形式,就爱拿希腊神话与中国神话做个例子。希腊神话重故事性,而中国神话重实用性。以赫利俄斯这位司机太阳神为例,希腊神话的描述更重故事性。传说中太阳由太阳神赫利俄斯驾驶的太阳车承载,太阳车由四匹神驹牵引,太阳神驹精力旺盛,奔跑时喷出火焰,背生双翼,经过一天时间,晚上到达西海岸,然后乘船渡到东面。中国神话在这里很类似,《九歌·东君》里就说‘驾龙舟兮乘雷’,是指日神驾龙车载日,中国的太阳车司机叫羲和,车由六条龙牵引。粗看两边很像,但用途截然不同。希腊神话围绕太阳车展开了许许多多的故事,比如普罗米修斯从太阳车上盗取圣火。但中国神话的太阳车没有搭配任何故事,反而主要用来描述太阳走过的方位。和希腊神话里笼统的‘从西到东’相比,中国神话对于太阳每天走到哪里超级重视,在《山海经》的《大荒东经》以及《大荒西经》中,共记录了日出以及日落地方共计十二处。” 沈星繁又接受了一次知识的洗礼,一脸呆滞:“昂。” 池寻满意点头,继续说道:“那么,为什么会出现这些区别呢?总体来说:是两地的经济模式及文明发展造成了这些差异。希腊的城邦制度发展迅速,学术氛围发展好,剧作家和诗人大批涌现,丰富了希腊神话的体系并加以传承。中国地域较广,民族成分复杂,很容易造成神话口径不一,缺乏系统性。并且中国文明起源早于希腊,传说著成年代也早于希腊,文学发展没能跟上,所以中国神话的文学性故事性都不如希腊神话。另外,中国的农耕社会发展非常发达,非常需要根据天象确定时令节气以利于农耕,对天体运行的轨迹更为关心,所以中国神话里要详细记录太阳每个时刻走到了什么位置,而毫不关心围绕太阳车能发生什么故事。所以……你明白了吗?” “我……我明白什么?” 旁边的唐暮歌看不下去了,叹口气跟她进一步解释:“你记不记得上官宁给咱们看了一个石碑的照片,你当时一眼就说石碑上刻的应该是擅入者死。” “是啊。”沈星繁好不容易听到一句自己懂的话,连忙点头。 “池寻的意思是,如果真的有诅咒,它的表现形式也绝不会是一块儿石碑。” 沈星繁点点头:“饼干谁的啊,挺好吃。”转话题转的浑然天成。 池寻点了点头,不动声色跟着她跑:“楼下法医室送给暮歌的。” 沈星繁吃的正欢畅,听完呛了一口:“咳,水水水。” “诶?”叶辰忽然出声,她抬手指着屏幕,之间原本侃侃而谈的赵清忽然指着眼前什么地方,一脸的讶异。主持人离他最近,也察觉到有问题,走过去问他怎么了,结果赵清一把把她推倒在地,大叫道:“蛇!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蛇!” 下面工作的人员也慌了,纷纷跑上去拦他。 画面最后定格在赵清目眦尽裂的表情上。 他在大喊救他。 第二十章 归墟10 “蛇?”池寻看着屏幕上那张惊恐的扭曲的脸,偏头问叶辰,“这两天有演播厅闯入大量蛇的消息吗?” “没有。”叶辰很肯定地回答,“赵清不是在搞噱头吗?” “不是,”池寻眯起眼睛琢磨,“他的反应是真的,他是真的很害怕。” 他看向韩冽,两人对视一眼,韩冽布置任务:“星繁和梁妄留下,其他人去演播大厅。” 叶辰已经联系好了那档节目的到导演,到演播厅的时候就见他正坐在台下跟摄像说话,见他们来了,把手头东西丢下走过来:“叶警官?” “你好,是我。这是二组组长韩冽,池寻,唐暮歌。”叶辰依次将人介绍完。 池寻笑眯眯开口:“我们来这儿是想问一下两天前赵清录播的那档节目的事情。” “赵清?”导演也不太喜欢这个人,一提起来脸色就变了,“嗨,他也太不配合做节目了,本来好好地录着,结果忽然嚷开了说是大厅里有蛇,我们这几十号人谁也没瞧见啊,哄了半天总算哄好了,但是他不肯录下去了,你说一节目,这么给我卡在半当腰,我怎么搞?最后没办法,只得连夜联系人又录了半个小时的,算是给他补上了。” “他之前有什么不对的表现吗?” “不对的表现?”导演挠了挠下巴,“呃……我也没咋仔细看啊,嘶……好像他有点困来着,整个人看起来不太精神,不过一开始讲就好了,整个人都很像那么回事儿,你们懂的,神叨叨的嘛。” 困?池寻和唐暮歌对视了一眼。 “节目结束之后他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哦,他回家了,我们还留他说晚上一块儿吃饭,不过他好说歹说也不同意,说要回家休息休息。”导演说着还回头问摄像,“是吧?他是说他要回家吧?” “嗯,”摄像老老实实点头,“说要回家休息。老头儿看着挺会为人处世的,说话办事儿挺圆滑,啧,可能是真吓坏了。” “我能看一下舞台吗?”池寻指了指空着的台子。 “行,”导演挺大方,“正好我这也有空,我陪你看看,有事儿你问我。”几人一起走上了舞台,池寻站到事发时赵清在的位置,朝台下看着:“那天除了工作人员,还有别人吗?” “还有三四十个观众,请了互动的,节目嘛,没互动不好看。”导演挺聪明,隐约猜出池寻的意思,接着说道,“观众是网上报名以后我们随机选的,你要是需要的话,我让他们给你找份名单。” “随机?”随机的盖然性太大,不会是通过这个途径进来的,“赵清有带人来吗?” 导演想了想,一拍大腿:“哎呦,还真有一个!说是粉丝还是什么,节目的入场票没抢着,专门去找的他,他就给带进来了,不过我瞧着他跟那人也不熟。” 池寻点头。根据赵清的表现,应该是平时就被下了心理暗示,到了节目录播的时候,有人故意向他展露出蛇或者类似的表示,引起触发,他也就如约的……疯了。 韩冽看问的差不多,跟人握手:“谢谢配合,演播厅门口的监控请发我们技术人员一份。” 出来之后就给沈星繁打电话,让她调查视频里跟赵清走在一起的人,“查一下赵清现在的定位,还有家庭住址。” “一分钟。”沈星繁那边啪啪地敲起键盘,“好了,地址发你手机了,手机定位……诶,是在他家,最后一次使用是两天前。” 两天前?他们敏锐地察觉到,赵清可能出事了。 赵清这几年确实赚了不少钱,按照沈星繁给的地址找到地方,就见是一座旧式的二层小洋房。韩冽去敲门,里面没有动静,他从兜里掏出个小玩意儿来把门打开。池寻歪过身子来从他身后往里看了一眼,见一切都挺整洁,阳光从雕花窗户打了进来,在地面上镀上一层玫瑰色的影子。 “什么感觉?”韩冽观察了一下没问题,带人进去。 “嗯……”池寻狐狸似的一眯眼睛,“主人不在家的感觉。”然后他看到茶几上的一个小茶杯,顿了一下,“韩冽!” “嗯?” “他在家。” 韩冽猛然将池寻护到身后,对叶辰做个手势,四人分为两拨,分别对屋子进行检查。 卧室等一一搜过,最后在紧锁的卫生间前碰头。 “赵清,出来。”韩冽声音凛冽。 门内没有声音。 他让其余三人靠后,然后一脚将门踢开。 地上浅浅的一层水,浴缸边垂下的胳膊。唐暮歌连忙跑过去检查,然后对他们摇了摇头:“根据尸斑,已经死亡两天。” “两天?”池寻跟着走过去,见浴缸里赵清身上抱着一个加热器,他是被电死的。 “现在的房屋电路设计,都有防漏电装置,但是这是老房子,没有经过电路改造。”韩冽在那边检查完插座,对池寻解释。 “卫生间的门是从里面反锁的,看上去像是密室杀人,但是这里……”池寻把浴缸后面的帘子撩开,“这里有一扇窗户,凶手可能是从这里逃走的。” 唐暮歌正蹲在浴缸边检查尸体,随帘子撩开余光瞥见那边墙壁上有字,他对池寻招了招手:“你看那儿。” 池寻低头去看,见是已经干涸凝固的一行血字: 它来了。 它来了?它是谁?池寻抱臂看着赵清的尸体,还真挺像是自杀现场。 “这人了解赵清的房子,而且赵清身上也没有防御伤,应该是他认识的人。” “雇他去做噱头的那帮人?” 池寻不可置否:“与虎谋皮,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凶手行事很谨慎,这里并没有多余的指纹,我会取样回去再做分析,不过得到有用信息的可能性不大,我想……”唐暮歌收起灯站了起来,“即便去查外面的监控,应该查不出什么来。” “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池寻倒不气馁,把浴缸留给他们,慢条斯理走出去,查看房子其余的地方。 了解被害人。 韩冽沿着卫生间的那扇窗户出去探查,回来之后跟池寻在书房碰上头:“怎么样?” “赵清是个行走江湖的老神棍,经验丰富的骗子,他行事很圆滑,但做事很谨慎,”池寻屈指扣了扣抽屉底层,示意韩冽,那下面还有一层暗匣,“这种人……家里往往会多一层布置。” 他走回客厅,全局打量了一番,然后给韩冽指了指架子上一个古色古香的花瓶。 那旁边,摆了一个摄像头。 第二十一章 归墟11 调出视频,出现的那个人倒真没让他们意外。 上官宁。 “可惜算不上直接证据。” 池寻给沈星繁拨过去电话:“演播厅里那个人查的怎么样?” “找出来了,”沈星繁叼着棒棒糖窝椅子里,电脑屏幕上自动运行程序,“正在匹配,但是没有更详细的条件的话,范围太大了。” “查一下跟程祈合作的美方是哪家公司。” “诶?”沈星繁眨眨眼,立马坐起来,“好的。”飙手速打开几个网页,一认真起来整张脸的神色都变了,屏幕变化的光色打她的镜片上。 唐暮歌跟法医科的人做完痕检过来,摘下手套看了一眼屏幕:“我下午回去检查尸体,你们这儿怎么样?” “一个故事分为三部分,开头,过程,和转折。”池寻慢悠悠地说着,“我们快到转折了。” 池寻他们回到警局的时候,沈星繁正把一张男人的照片贴到分析案情用的白板上:“呦,你们回来了。” “这是美国公司那个?”池寻看了一眼照片上那个金发碧眼,大约五十多岁的男人。 “嗯,michealryan,和程祈合作的那家美国公司的老板,而且很巧的是……他昨天的飞机来咱们市。” “哦?”池寻提起兴趣,“叶辰,查一下他来干什么。” “我已经查啦,”沈星繁大概是昨晚休息的不错,今天非常积极,“明天晚上有程祈有一个酒会,ryan也受邀参加。” “这样吗?”池寻摸了摸下巴,“来看,快到故事的高潮了。” “高潮?”沈星繁不明白。 “我们目前所有查到的线索,都只能指向上官宁,那么现在,能够把一切斩断的方法是什么?” “杀……杀了上官宁?” 池寻颇感欣慰地摸了摸她脑袋:“上官宁恐怕早就被设定为一颗弃子。” 韩冽同意池寻的看法,安排梁妄监视上官宁,自己则去监视ryan。 下午四点唐暮歌从法医室出来:“初步检查完成,在赵清的身体里发现致幻类药物,含量很低,但是鉴于两天的时间,药物已经有一定程度消减,反推事发当天的含量,足以让赵清产生严重的幻觉。” “嗯,”池寻打了个呵欠,给他指指桌子上的饭盒,“先垫垫,过会儿一块儿吃晚饭。” “呦,唐仙人终于出山啦?”叶辰进屋正好看见唐暮歌打开饭盒盖子,冲池寻晃晃手里的请帖,“程祈发了邀请函。” 沈星繁还在海量数据的搜索中,闻言抬头瞥了一眼:“咦,叫我们去是为了干什么?”说话间想起恐怖经历,脸色一变,“我去,不会又要找我的事儿吧?” “你放心吧,”池寻低头翻看上官宁的资料,“明晚的主角不是你。不过明晚你确实不用去,咱俩待一块儿,看好监控,掌握全局。” “嗯?”叶辰听他说话有意思,好奇看他,“你已经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了?” “猜到一点。”池寻笑笑。 晚上十点,结束监控工作的韩队长终于回家,池寻已经洗好澡窝在沙发里看书,看着他进门也没动弹,只懒懒招了招手:“晚好呀。” 韩冽也习惯他猫似的懒样,走过去俯身把手往他脸上一贴,五指微凉,掌心却炽热:“晚上好好吃饭了吗?”池寻颇舒服的眯起眼睛:“嗯,有什么情况吗?” “ryan晚八点去了一趟明晚办晚会的酒店,程祈也在那里。” “哦。”池寻抬头想了想,“这样啊……” 韩冽也没问他哪样,只又拍了拍人:“我去洗澡,你别看太久。” 第二天晚上,韩冽、梁妄、叶辰、唐暮歌去了酒会,沈星繁和池寻待在酒店外有监控的车里。叶辰挽着唐暮歌顾盼生姿,梁妄瞥了一眼自己身边冷若冰霜的韩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韩冽仿若未觉,进去后跟梁妄点了点头。梁妄便转过身去,找到已经到了的上官宁,小心而仔细地盯好了他。 韩冽刚与叶辰和唐暮歌分开,便被程祈叫住:“韩警官。”韩冽转过身来,跟人握了握手,“程先生。”又将目光移向一边的ryan。程祈便自觉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也是这次打捞行动的合伙人,ryan。” “你好。”韩冽面不改色,淡定与人握手。 倒是ryan一副遗憾神色:“唉,这次打捞……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我对中国文化并不十分了解,不过,那些古物就像是海洋之心,我真不知道将它们从海洋深处带出来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海洋之心,坦桑石。关于这颗钻石会带来厄运的故事,首先出于1909年,当时,mayyohe和纽卡斯尔公爵离婚,并将自己婚姻和演艺生涯的失败归罪于这颗钻石。在当年6月25日出版的泰晤士报上,一位驻巴黎的记者写了一篇文章,声称这颗钻石曾给许多拥有者带来厄运。1920年,may说服著名默片导演乔治·克莱恩拍摄了一部长篇希望钻石之谜,并亲自出演主要角色。该片编剧编造了许多故事,比如发现者塔韦尼埃被狗咬死(其实他以84岁高龄在俄罗斯善终),以及马拉塔人因此失败于英国等等。麦克林也为这个故事增添了一些角色,甚至包括俄国女皇叶卡捷琳娜二世。这些故事,再加上麦克林本人后来也确实遭遇不幸,都为这颗钻石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程祈十分熟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ryan,不要乱说。” ryan又望向韩冽:“韩警官也不相信这些吗?”韩冽没说话,ryan无奈地摇摇头,走了。程祈对韩冽略歉意地点点头:“不好意思,我这位朋友就是这样,不要介意。今晚客人很多,我就不再招待你了,请随意。” 耳机里忽然响起叶辰的声音:“我好像看到了跟赵清进入演播厅的那个人。” “嗯?哪里?” “一楼大厅东南角。” 池寻和沈星繁立刻将镜头调了出来,沈星繁截取图像进行对比,“确实是他。” “这个方向……”池寻脑中过了一遍地图,“梁妄,上官宁在哪里?” “厕所啊,”梁妄站在卫生间前的走廊里,小声回答。 “那人去你那儿了,小心一点。” 梁妄不动神色的用余光瞥了一眼,果在拐角处看到了人影,转身推门进去。 上官宁正在洗脸,那人从他身后走过,悄然从他兜里掏出一个药瓶,手指间速度极快,又将袖中藏的一个一模一样的药瓶放了进去。 上官宁毫无察觉。 第二十二章 归墟12 梁妄躲在虚掩的门后,衣领上领针状的摄像头将一切清晰拍摄下来,屏幕前的沈星繁和池寻也将掉包的细微动作看的清楚。 “梁妄。”池寻开口。 “在,怎么?” “把上官宁的药拿出来,交给暮歌,暮歌那里有药,你再还回去。” “这么看得起我。”梁妄低声嘀咕了一句,出门后拐了个弯,然后在大厅和人迎面相撞,“哎呦,不好意思。” “没事儿。”上官宁不好发火,对人笑笑就让开了。而梁妄手中已经握住了小的药瓶,转过身塞进了裤兜里。“暮歌,3a走廊见。” 一会儿两人碰头,唐暮歌接过药瓶了一眼:“果然是这个。” “嗯?” 唐暮歌从兜里翻出一瓶一样的药递给他,“上官宁有心脏病,池寻查着上官宁的用药史,我猜了三种他今天可能随身带的药,各带了一瓶。就碰上了。” “厉害啊我的歌。”梁妄接过药瓶,对人晃晃,“那我干活去了。” “嗯。”唐暮歌将被人掉包的药瓶打开,取出一粒对着灯光看了看。他要回法医室,对药片进行化验检查。 于是正端着酒杯跟人说话的上官宁又被人刮了一下,刮蹭的人毫无知觉,没事儿人一样走开了。上官宁瞥了他背影一眼,没多言语,只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韩冽一直默默盯着ryan,看他在觥筹交错中走来走去,然后他就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人也同时发现了他,尴尬地把手里盘子放下去,走到他身边:“韩队……好巧啊呵呵。” “又有案子?” 魏协挠挠头,“是啊,又有要盯的人,不过你放心!这回我们绝对打不起来!”魏协,缉毒科组长,上一次的案子和韩冽的撞到一块儿,韩冽一组人在枪林弹雨中错过了犯罪嫌疑人。 “嗯,”韩冽面无表情,“这次可能借你的人用。” “通力合作亲密无间。”魏协说的很顺,一脸诚恳。 韩冽虽然和魏协说着话,但是眼神一直没有从ryan挪开。他和上官宁说着话,走上楼梯,忽然左脚别扭地动了一下,从三层台阶上摔了下去。周围的人都大为吃惊,连上官宁都晃了一下神才反应过来:“ryan!” 程祈赶紧跑过去,ryan摆摆手说没事。 “上官扶我回房间休息一下吧,我感觉我的脚踝不太好。”程祈问他是否需要陪同,ryan笑起来,倒是一副好气派:“不需要,你留下来陪客人吧。这样就离开,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于是上官宁扶着一跛一跛的人慢慢走开,韩冽和梁妄隔着人群对视一眼,梁妄悄然跟上。 上官宁以为ryan真的受伤,结果两人走到走廊的时候,ryan看了一眼前后无人,对他低声说:“咱们去天台。” “天台?” ryan指了指楼梯,上官宁点头跟上。 随后的梁妄低声跟组员汇报了情况。 八点钟,程祈开始晚会致辞,他站在台上,脸上带着合体的笑容,气宇轩昂,风度翩翩:“感谢各位今晚参加这个酒会,许多朋友可能知道,我最近在做一个文物展览,当然,也引起了不小的风波,感兴趣的朋友,我们可以私下交流。今晚希望大家都可以玩的尽兴。”这时有助理匆匆泡上台去,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程祈笑起来,挥手让他下去:“ryan脚踝受伤,不方便过来,不过他不希望错过原本的致辞,也希望通过这个环节对大家这段时间以来的帮助表示感谢,所以,让我们欢迎ryan——” 下面起了小的议论声,都说了ryan不方便过来,又怎么欢迎他? 只见程祈对下面打了个响指,有工作人员进行操作,背后的大屏幕上,就显现出了ryan的笑脸:“嗨,大家晚上好。” 大家反应过来,纷纷鼓掌。 “有点遗憾是这样跟大家sayhi,不过我想你们会对老人家多一点宽容的。”不同于程祈掩饰不住的高高在上,ryan说话很风趣,平易近人,“我十九年前第一次来到中国,对中国的文化很感兴趣,这也是让我和程祈进行这次合作的原因之一,这次合作考察,收获远比我想象的要大,说实话,我想我不会是唯一一个被它震惊的人。一段被历史掩埋的文明的发现,只是想到这一点,我就已经热血沸腾了。程祈,如果我还在你这个年纪,我一定会和我们的科考人员一起潜入深海的,要知道当年,我也是个像你一样被女孩子们喜欢的游泳健将呢。当然,也要感谢今晚来的各位嘉宾,你们对我们的展出都提供了帮助,我真诚地感谢你们,可惜现在不能和你们站在一起,而且我听说今晚的甜点的非常好吃,错过实在太遗憾了。” 原本酒会气氛就很轻松,被ryan一逗,大家都笑了起来,ryan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他那边忽然响起了敲门声。ryan似乎有点意外:“哪位?请进。” 然后视频中就出现了程祈的身影,他手里端着一盘点心,满脸笑容的走了进去,还向着镜头打了个招呼。 “oh,mygod,you_know_im_just_kidding.”ryan惊讶地大笑起来,他刚刚说错过今晚的甜点很遗憾,谁知程祈就真的端了盘点心亲自给他送了过去。 还在大厅的几个人一看,果真程祈不知什么时候就不见了。 但韩冽和叶辰知道。程祈一走,韩冽和叶辰就注意到了,叶辰眼神示意韩冽,韩冽点头同意,叶辰就悄悄跟了上去。他端着甜点确实上了二楼,但是原本应该在二楼休息的ryan却并不在房间里面。 程祈只是走了进去,待了三、四分钟,又空着手走了出来。 池寻盯着镜头,看到ryan和上官宁,已经消失在了监视的镜头中,他们上了天台。 “韩冽,天台。” “明白。” 叶辰跟着程祈回来,她跟韩冽进行交接,韩冽悄然隐去身形,进入楼梯,走上天台。 “星繁,调一下酒店的外部地图。” “好嘞,”沈星繁叼着吸管,三两下把地形图调出来,“喏,你要找什么?” 池寻接过鼠标,将图转了一周,点了点某处:“找这个。” 沈星繁凑过去看了看:“诶?” 游泳池。 第二十三章 归墟13 上官宁跟着ryan上了天台,但是并不知道他找自己过来是为了什么。 ?33? 天台一片漆黑冷清,只有风呼啸而过,远处的点点灯火给了这里熹微的光芒。ryan走在后面,走上去后不动声色地将天台的铁门关上。 “这个城市夜景倒是不错。”ryan望着远处的楼宇感慨道。 “是啊,”上官宁跟着他眼神的示意,走到天台边缘,看了一眼。这座酒楼有些年头,天台上除了一个水箱没有别的东西,日常并没人上来,所以护栏并没有及时整修,只是细细的两道铁栏杆,只到人膝盖的位置,“只是你今晚找我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我和程祈商量了一下,我们的下一步工作可以开始了。” “现在就开始吗?”上官宁有点吃惊,“我总觉得不太保险,毕竟我们的这些东西,一经专业人士检查,就会发现是假的了。” ryan听完大笑起来:“上官,你真有趣,难道你一直不知情吗?我们打捞上来的,都是货真价实的东西。” “什么?”上官宁一时反应不过来,“可是……”他将事情从头到尾又想了一遍,这次“归墟”买卖他是从回了中国之后才接手,之前海上的事情他确实毫不知情,“我以为……可是……那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好东西也需要做广告,”ryan毫不介意地摆摆手,“何况,我们确实还没查清楚这艘船的来历,管它是鬼船还是遗迹,让他们去查好了。” “这……”上官宁还是转变不过来思路,只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并没有想出来,且ryan神态自若,实在不像说谎话的样子。 何况,他有什么必要骗我呢?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 上官宁想到这里,也就不再考虑,全然相信他。 “那我们下一步……”话没说完,他忽然停了下来,手指着ryan,惊恐地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 “你……你身后……” ryan只当他在开玩笑:“好了上官,这种小把戏不要在我面前搞了,我们把事情商量一下,就该下去了。” 上官宁咽了口唾沫,费力道:“你身后!快看!” “我身后?”ryan也察觉到他的神情不像在玩笑,便跟着转过头去,就见自己身后的墙上有影子蜿蜒盘旋儿上,竟是诡异扭动的蛇影! “mygod!”ryan大惊之下想往后退,结果腿脚不利索反倒自己绊倒了自己,摔倒之后他想向上官宁求救,结果神色反而更加焦急:“上官!你肩头!” 上官宁的脸侧本来就有微风吹过,此刻被ryan这样一说,他突然觉得那凉飕飕的触感……分明是谁在自己耳边吐气! 他连看都不敢看,连忙向一边躲去,在极度的恐惧之下,心脏剧烈跳动,负荷不住,他颤抖着手连忙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药瓶,旋开来掏出一粒药仰头就吞了下去。 这时倒在地上一派老相毕现的ryan忽然恢复平静,他站起来拍了拍手,带着点同情厌恶的笑容,一步步踱到了上官宁身前。 “你……”上官宁的心脏还没恢复正常,他望着ryan,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我?”ryan嘲讽地笑起来,他低头看着他,高高在上,就像看着一只微不足道的虫子,“不是我,是你。”话毕,他两手一用力,就将上官宁从天台上推了下去。 此刻大厅中,有人瞧见有什么东西从高处坠落下来,摔到了泳池之中,登时尖叫出来。叶辰及时出现,安抚群众,室外躲在草丛中魏协的人也都在上官宁跌入的一瞬间跳进泳池,将他救了出来。 天台上的ryan正待功成身退,准备去角落里把他藏在那里的小玩意儿收起来,铁门被猛地踢开,几束强光瞬时照了进来。 “什么人!”ryan也心知不好,抬手挡住眼睛后,又叫道,“我刚刚听到天台上有声音,连忙跑上来看。” “你这解释也挺有意思,可惜对不起之前的安排。”池寻两手插兜,慢条斯理从韩冽身后走出来,“上官宁掉下去的时候,你的演讲才刚刚结束,视频的时间设置的那么巧妙,结果却和眼前情形相悖,ryan,两者之间,你总得承认一个是假。” ryan脑子转的挺快:“我确实讲了谎话,不过,即使我现在站在这儿,又能说明什么?”他认定上官宁已经死了。 这时唐暮歌打过来电话,三言两语解释了被掉包的药。是三环类抗抑郁的药,这种老式抗抑郁的药血液快速流向心脏,造成心跳异常,上官宁在心脏不舒服时吃下这种药,再从高处摔进水里,几乎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ryan自以为将一切设定的很好,昨天录制的视频,可以作为他的不在场证据,而上官宁猝死,则将以前的事情止步于他的身上。到时候任警方怎么调查,横竖只能查到一个死人。 池寻知道ryan不是个笨蛋,懒得跟他多解释,走到角落里把那个小小的投影仪捡起来,只对他说了两句话:“上官宁没死,我救了。掉包的人抓着了,赵清的事他也肯说。” ryan心知一切败露,脸上倒不露惊慌,反倒冷笑了一声:“你定不了我的罪,我可不是中国人。” 池寻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 ryan被抓不到十分钟,即有律师出来申请保外就医。他是个向来懂得给自己留退路的人,虽在中国境内被抓住,但当即联系美方的人。 他落不到k局二组手里,法律背后总有政治。 晚上十一点,他已经躺在医院的床上,空调温度打的很舒服,他盖着被子,透过米黄色的窗帘看外面的灯光。 特殊房间,门锁三重设置,房间外也有警方看护。监控的很严,另一方面来说,他很安全。 结果房门无声息被人打开,一个一身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 等到ryan发现的时候,那个人已经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两手交握放在膝盖上,悠闲自得,温文尔雅地望着他。 “你是谁。”ryan警觉起来。 那人却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他看上去三十多岁,眼尾有细密的褶皱,眼窝略深,眼睛大而温和:“我家里有一个小姑娘,被人欺负了,自己又讨不回公道,所以我来看看。” ryan忽然觉得害怕,那么好看的一张脸,他却因被盯上而从心里发寒,这是一种纯粹自然的心理反应,甚至不需要他去推敲。 然后那人笑起来,对他伸过手:“你好,我叫沈溪寒。” 第二十四章 狩猎01 池寻在大礼堂给c大学生做完心理学讲座,从后台遛了出去。礼堂里还回33荡着女孩子的尖叫声,他慢吞吞溜达进奶茶店买杯奶茶,然后悠闲坐在主教前台阶上。 秋天阳光尚好,他穿着藏蓝衬衣,外面套件烟灰色毛衫,十足学生气,和这学校里来来往往的学生们并无两样,除了那张脸更好看一些。 今天没案子,他就一点儿也不着急地坐在那里,等着韩冽来接他。 池寻向来习惯这种生活,小时候展露天分,比同龄孩子聪明太多,不容易交到朋友,许多时候自己独处,尚且觉得很好,他是轻而易举能够招人喜欢的人,但也得看愿不愿意。 c大进来之后主干道路两旁都是梧桐树,这个时节树叶金黄,灿灿落了满地,铺成厚厚毛毯,池寻不是天生警觉的人,花了一会儿功夫才察觉到那边树下有人一直在盯着自己。 隔着一段距离,他只瞧见人大致轮廓,一米七多点的男生,看着挺瘦。 发觉池寻看向自己,那人扭头就跑走了。 “看什么呢?”韩冽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眼前,对他打了个响指。 “诶?”池寻回神,把没喝完的奶茶往人怀里一塞,“没什么,好像被小书迷偷看了。” 韩冽低声笑笑,给人整理了一下衣领:“那你应该挺习惯的。” 在c大被人盯着还可以说是巧了,在书店都能碰上那个人,这事儿池寻可就真习惯不了了。 “喂!”他冲那边那个躲在书架后面一直猫着腰瞅自己的人叫了一声,结果小男生扭头就跑,韩冽正巧提溜着袋子进门,池寻叫他一声,一指那个身影,韩冽抬手就拽住他衣领子,那男生确实挺瘦,被韩冽这么一截,两腿还悬空了一会儿。 “这是什么人?”韩冽把人拎出来,池寻不欲在书店里吵,跟着后面晃悠,一点儿不急,还瞅着人乐:“问你呢,什么人呐。” 小伙儿看着挺小,似乎还没成年,脸色苍白无辜,说话时眼神躲闪:“我……你们抓我干什么?” “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我没……”他扭来扭去,奈何韩冽不撒手。 “你应该有什么事儿想跟我说吧,咱们俩聊一聊,小朋友抓紧机会,要知道我可是很忙的。”池寻看了看他表情,对韩冽点点头。 韩冽和放娃娃似的,把人往池寻身前一放。池寻又顺手从韩冽那儿把袋子接过来,从里面摸出一个汉堡递给人:“喏,边吃边聊。” “……诶?”小孩儿愣了一下,呆呆接过汉堡,也没吃,脸上挺纠结地低头站了一会儿,“池……池博士,我看过你的书。” “如果一个人……”他说话吞吞吐吐,像是在组织语言,“他总是会想到一些……很变态、很血腥的画面……是不是他很可能真的会去杀人?” “嗯?”池寻刚把吸管插进纸杯里,听到这话顿了一下,偏头看他,“什么样的画面?” “女人……”他紧张得搓着手指,“我看到死了的女人……还有血……她们身上插着刀子……” 他说话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突然撞开池寻跑掉了。 韩冽上前一步扶了池寻一把,“要追吗?” 池寻皱眉看着他的背影:“青少年时期出现对异性身体的幻想是很常见的情形,只是……血?”他摇了摇头,“算了。”说完一口咬住吸管,韩冽站旁边一脸的不赞同:“你该少吃点垃圾食品。” “我这就不错了,”池寻不以为然,“暮歌连垃圾食品都不吃,他这样下去早晚成仙。”话音刚落,韩冽电话响起来。 “不会真是唐仙人吧?”池寻凑过去看,韩冽已经接起电话,按了公放,叶辰声音响起来:“头儿,有活儿。” 韩冽和池寻对视一眼,池寻三两口把汉堡吃完。 现场已经被警戒线封了起来,唐暮歌比他们来的更早一点,正蹲在那里检查尸体。叶辰正跟现场警察说话,看到他们打了招呼,走过来给他们介绍现场情况。 “发现尸体的是这条街上一家饭馆的老板,早上七点,他因为昨天错扔了妻子的项链,出来翻垃圾箱,结果在垃圾箱里发现了尸体,报了警。警方接到通知后赶来,由于尸体情况,考虑后跟我们联系。” “嗯?”池寻听着她话中意思,恐怕这尸体……情况很复杂。他倒没急着过去,先抬着头把整条街道打量了一遍,闭塞狭窄的街道,两旁是挨得紧密的店铺,狭窄、肮脏,一大早出了这样的事,许多人偷偷躲在门边或窗边看,但更多的人,在留意到警察之后,便嘭的一声关上了门,不想看热闹,也不愿意提供帮助。 小饭馆、小卖部、洗头房、宾馆,招牌倾斜欲坠,铺面脏乱,窗边窗帘厚重。 哦,池寻挑了挑眉头,原来是这个地方。 唐暮歌做完痕检,沉默站起来,等到池寻他们过来的时候,才简单说了一句:“死亡两天,身上有刀伤、撞击伤及电击伤等,致死原因目前看来是窒息而死,伤口为脖子上的勒痕,根据勒痕判断,大致为麻绳等物品。” 池寻点了点头,看到尸体,一贯带笑的脸上也敛了笑容。 被害者为女性,年龄27至30,黑长发,被发现时仅着内衣裤、身上有大量淤青及伤口。 “啧,你说这生前得遭罪成啥样。”梁妄也看不下去,瞟了一眼就扭开头。 “询问到有用信息吗?”韩冽知道他刚去找街道住户调查。 “这个地方,你也知道,人人自保,巴不得离着警察远点儿,没什么人说话,有些人连门儿都不开,再看看吧。”梁妄也挺愁,从兜里摸出一根烟,余光瞥见被害人,叹了口气,又把烟揣了回去。 池寻俩手插兜,面无表情地盯着垃圾桶看,韩冽跟刑侦的人联系完,走过去抬手搭在他脖颈上,安抚性地拍了一下:“怎么?” “把尸体扔在垃圾桶里,这个行为有很强的轻视、仇视意味。”池寻微微敛了一下下巴,“而且看作案手法的暴虐程度……这应该不是他杀的第一个人。” 第二十五章 狩猎02 秋日易乏,沈星繁窝在椅子里打呵欠,手里面捧了杯热奶茶,脚蹬着椅?33??边儿,困得摇摇欲坠。 收到唐暮歌的电话的时候惊了一下,头一坠猛地扑腾回来,慌手慌脚地按了免提:“沈星繁竭诚为您服务!” 那边唐暮歌音调挺低,三言两语简单跟她解释了受害人情况:“跟报告失踪人口资料库对比一下,确认受害人身份,另外,池寻说这不是凶手杀害的第一个人,调查一下本省和相邻四省近五年来相似命案。” “嗯,好。”沈星繁还有点困,在看到电脑屏幕上传过来的照片的时候愣在那里。赤_裸扭曲的尸体,被人像垃圾一样随手扔掉,年轻女人苍白惊恐的脸,身体遍布伤口,青白色的皮肤绽开露出下面猩红的肉。 沈星繁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她只是隐隐觉得胃痛,好像那些难过的眼泪一路流到了胃里。 韩冽等人调查完现场回来,就见沈星繁脸色不同寻常,池寻倒是立马想明白,摸了摸她脑袋没说什么,然后转身跟唐暮歌进了法医室。 几个人手头都有事情,午饭也吃的凑合,一点多楼下刑侦的人上来借东西,一推开法医室的门看见锃光瓦亮的小锅里煮着上下翻飞的肉块,当场转身:“不好意思进错门了。” 池寻捞了一碗排骨,还挺热情招呼人:“没事儿一块儿吃啊。” 年轻警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快步伐冲了出去。 池寻不以为然,深觉唐暮歌斯文败类变态杀手的印象已经深入人心。他坐回椅子上,认真看着尸体:“所以她在死亡之前已经被囚禁折磨了十天左右?” “嗯,”唐暮歌拿着手术刀,沿肌理平稳缓慢地剖开尸体的胸腔,赤白灯光打在他镜片上,反射出冷冷一道光影,“而且受害人已出现明显的营养不良现象。” “不难理解,”池寻略往后靠了一下,方便看清全貌,“受害人左脚踝骨上的勒痕比右脚重许多,说明她平时一直被用镣铐锁住左脚,她两脚脚底都有深浅不一的伤痕,说明她一直赤着脚,而且走过的路面并不平整,你检查过她的喉咙,有损伤的痕迹,说明她经常大声喊叫。”他皱了皱眉头,“囚禁她的地方足够大……又足够远,所以十天的时间,她哭喊求助,都没有人发现。” 他脑中开始过滤地图,思考究竟有哪些地方能够满足这个条件。一面看着唐暮歌,他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十分镇定,像是一台精密昂贵永远不会出错的仪器。 下午四点,叶辰敲门:“有人报案,说认识被害人。” “嗯?”池寻和唐暮歌同时抬头,他们两个一左一右坐在解剖台旁边,一言不发,整个法医室里只有思想碰撞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池寻对唐暮歌点了点头,跟着叶辰出去。 屋子里站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面容衣着寻常,只是神情有点紧张。 “你好,”池寻对人微笑,走过去跟她握了握手,“我是二组副组长池寻,您说您认识被害人?请详细说明一下情况。” 美少年的笑容很明显治愈了中年妇女,她清了清嗓子,就开始解释:“我吧是今天中午看新闻的时候,看到说我们旁边那片儿发现了一具女尸,我就想起来有个租我屋的女的,叫田小甜,挺久没回去的了,我就寻思……是不是她啊?” “您介绍一下田小甜吧。”池寻从叶辰手里接过水杯,递给人。 “哎呦,她吧,就是外地来的,二十八九了,长的倒是挺好看,只不过,”她说着,不屑地撇了一下嘴,“啧,不做正经营生,一到晚上就出去,有时候大半夜回来,有时候天亮了才回来,哎呦这还不明显吗,我们旁边那条街又全是那种人,她啊,她就是个小姐。”越说越上瘾,把田小甜的日常生活习惯也都给介绍了一遍。 池寻及时打断人:“她长什么样?有什么特征吗?” “她……”妇女纠结地想了想,“这咋形容啊,挺白的,长挂脸儿,眼睛有点弯弯的,哦对了,她眼睛下面有一颗痣。” 池寻对叶辰点了点头,叶辰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给她:“你看一下是她吗?” “呦,”妇女唬了一跳,“这怎么,这怎么这样了……”虽然刚才在谈论起田小甜的时候她语气很是轻蔑不屑,但是骤然看到死者的照片,仍然露出了惊吓同情的目光,“这……真是遭老罪了,什么人啊,怎么还能这样呢!” “您确认是她是吧?” “是啊,我确认,哎呦真是没想到,”她看着照片摇了摇头,又感慨了一遍,“真是没想到。” “叶辰确定一下具体信息吧。”池寻又跟人握了握手,“谢谢您配合。” 那边沈星繁也歪着脑袋听这边的事儿,于是被池寻点了个名:“查的怎么样了?” “还没有消息,博士,所以死者……是特殊行业?” “嗯,性工作者一向是高危人群,许多连环杀手都会选择她们作为目标,比如1888年伦敦连续凶案的凶犯,开膛手杰克。” 沈星繁还是有点纠结:“为什么判定凶手不止杀了这一个人。” “从作案手法来说,娴熟大胆,并不是第一次犯罪的手法,而且,”池寻略嘲讽地翘起嘴角,露出了一个很古怪的笑意,“有些东西会上瘾,那种感觉会吸引人不断地重复过去的杀戮,然而通过**及杀害得到的快感,其实很难得到再次满足。” “诶?”沈星繁女士再次感觉自己的智商得到了挑战。 “他的意思是,这个凶手曾经杀过人,而且近期会再次犯案。”叶辰送走人,跟池寻晃了晃手里记录的文档,“我去田小甜生前居住的地方调查一下。” “好。”池寻点头,然后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句,“********韩冽跟其他部门的人交接完工作,转头看到池寻这个样子,拍了拍他肩膀:“星繁,查一个人。” 池寻瞥了他一眼:“你又知道。” 韩冽无声笑笑,“高中男生,身高168到172。” “哦,”沈星繁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人,但还是快速查找起来,“学校范围?” “本省,去掉成绩很好的,去掉家境不好的,我再去做个拼图,一会儿给你。”池寻皱了皱眉头,“如果真的是他……” “那我们会抓到他的。”韩冽一贯从容坚定。 第二十六章 狩猎03 田小甜租的房子很偏,城里典型的老旧住宅区,因拆迁费太贵且位置不好房子不好卖,来回一倒手挣不了多少钱,因此也一直没有建筑公司上手。 年轻人早都搬走了,即便是老头老太太,也因这个地方买菜出行都不方便,能走的也都走了,空出来的房子有些卖给了田小甜这种外来务工人员,有些卖不出去,就空在了那里,四五层的楼房,墙外有裂痕曼延,苔绿色的爬山虎沿着墙面蜿蜒开来,直爬进黑洞洞的窗口。 叶辰到的时候七点来钟,秋天天黑的早,夕阳已经沉入天际,银白色的月亮慢慢爬了上来,路边的灯还没亮,整个破败的小区陷入一片昏暗之中。 出租车司机倒还挺担心她,这么漂亮一个姑娘,大晚上一个人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挺危险啊。 “嘿姑娘,你有啥事不如白天再做啊,这小区现在都没啥人了,不安全。” 叶辰已经关上了门,闻言回头对人展颜一笑:“您放心吧,我来串亲戚的。” 司机便按了一声喇叭,调头走了。 叶辰站那儿辨认了一下楼栋号,沿着杂草从路沿边钻出的道路向里走去。小区长久没有物业管理,路面不甚整洁,两边绿化带花草长的毫无章法,有些细长的绿枝直愣愣有半人高。虽然这个点儿是正常下班吃饭的时间,然而路上并没有什么人,安静的能听到草丛里虫子的低鸣声。 连住宅楼中都没有人声,两旁楼房中大多连灯光都没有传出。有些房间的窗户都已经被拆除,那是彻底被废弃掉的地方。 一点烟火气都没有。 叶辰倒不害怕,她沿着既定路线,脚步轻而快。租房子给田小甜的那位大婶并不知道田小甜在哪里工作,失踪哪天去了哪里,见了谁,这些都需要她到田小甜家里去查清楚。 草丛中偶尔有窸窣的声音,叶辰眼尾余光去看,见是几条小臂长的野猫,也就没有搭理。 70。 她抬头看清眼前这栋房子的楼牌号,田小甜住在71栋三楼东门,绕开这栋就是。 她在进入拐角,被楼道阴影覆盖的一瞬间,骤然侧身抬腿,一个侧踢,将一直躲在门洞里从身后向自己扑来的男人踹了出去。 栗色长发在空中甩开,危机关头这样一个动作,竟然被她做的意外的好看。 叶辰今天穿了双七厘米高跟,紧身仔裤,宝蓝色宽式毛衣。鞋子算不高,裤子弹性好,衣服很宽松,倒十分适合打架。 她转过身正对着人,转了转手腕:“有意思。” 那男人被正揣上小腹,跪倒在地疼的很是反应了一下,然后咬着牙恶狠狠地站了起来。他这一站,才发现是一米八多的大汉,叶辰一脚侧后略退了半步。 男人也没说话,阴测测笑了两声,径直扑了上去,虽然不会什么功夫,但是仗着一副体格儿,跟叶辰几个来回,倒也没落于下风。 叶辰力道不如他,几次用小臂去挡他的拳头,震的骨头生疼,扫一眼人一百七八十斤的重量,也没试图去背摔,只一次右脚挡人,上身迅速扭过,两手按在他肩头,将他绊了出去。 那人摔了两次,更加恼怒,从兜里掏出一把小刀,嘴里不干不净骂道:“小贱人,给脸不要脸。” 叶辰瞧人两眼赤红,更加凝神谨慎。 一旁却忽然响起人吊儿郎当的声音:“骂谁呢?” 叶辰听到这话,一下子笑了,本握拳的两手也松开来放在身侧,言语带笑回了句:“才来?” “是啊来晚了,叶大小姐受惊了。”梁妄话音刚落,整个人就冲了出去,那男人在梁妄面前完全不够看,不过几分钟时间,让梁妄按在地上揍的鼻青脸肿。 最后梁妄站起来从腰后掏出手铐把人拷了起来,还不忘又补了一脚:“傻_逼。” “你怎么来了?”叶辰走他跟前儿,打量了一下那个脸上青红有点分辨不出五官的人。 “韩冽说你一个人过来,大晚上的不安全,就招呼我过来找你,嘿巧了,还真遇上不要命的了。”梁妄把因疼痛一直蜷着身子的人拽起来,大手掐在他脖子上,略一用劲儿,厉声道:“老实交代,什么人!” 虽然刚刚袭击叶辰的时候是那一副样子,如今落在梁妄手里,倒立刻怂了,不断求饶道:“大爷饶命,我只是看着她一个人在这儿,想抢点儿钱。” “挺逗啊你,糊弄谁呢,再不老实爷卸你一条胳膊信不信。”梁妄按着人胳膊的手上一使劲,那人就感觉自己俩肩头一阵剧痛,哀嚎出声:“真的啊!我!我就是……大晚上看着一漂亮娘们儿我还能干啥啊!” 这话倒像是老实话,叶辰看了梁妄一眼:“带回去审吧。” “你觉得……?”梁妄话没说完,叶辰倒听得明白,觉得这人是不是之前杀害了田小甜的凶手。 “不一定。”叶辰往前走了两步,绕过楼房,看到前面的71栋,三楼东门的房间幽暗,像是故事里怪物的眼,“我明天再过来看吧。” 两人回去的时候,二组人还很全,韩冽在办公室里,池寻和唐暮歌在法医室,沈星繁两腿敲在桌子上,嘴里叼根棒棒糖,手速飞快,怀里抱着的笔记本上覆盖着一层又一层的网页,桌上的电脑按照既定程序,不断进行数据匹配。 “呦,你们回来了,”余光瞥了眼人,反应过来,“咦,这是?” 池寻听着动静出来,看到梁妄手里的抓着的男人,目光在他们三人间一转,先问叶辰:“你没事吧?” “没事。”叶辰还算轻松。 “嗯,”池寻点了点头,“把人带去审讯室。” 梁妄把人拎进审讯室拷上,池寻站在单向玻璃外观察他,一面听叶辰解释了今晚的经过。“我知道了,”他抬手握了一下叶辰胳膊,直视她道:“今晚好好休息。”说完,推门进了审讯室。 留着叶辰在外面,微皱了皱眉头,偏头对一边儿梁妄说:“池寻这个看人一眼就知道你有事儿没事儿的本事,真是……” “神乎其神。”梁妄淡定帮她说完。 第二十七章 狩猎04 池寻审了人二十分钟,判断出那人并不是他们要找的凶手,只是个不长眼的流氓,于是把人丢到楼下,刑侦那边正在查一起持枪抢劫的案件,看到梁妄他们还愣了一下:“呦喂,你们怎么还没下班,这都几点了。” 梁妄看了一下手表,“呦呵,都这个点儿了,你们这儿还灯火通明啊。” “我们这不是,”话没说完,接了一个电话,神色一变,“走走走,三环那儿交警逮着一个!不跟你唠了啊老梁,人锁我们这儿就行,明儿再审。回见!” 小流氓还有点呆:“不至于吧大哥,我这啥事也没干成,犯不着给我锁在这儿吧。” “嘿,你还想干成什么事?”梁妄也是一整天没休息了,累到这个点儿,脾气一上来差点抽他,旁边刑侦的小警员挺有眼力见儿,把手往眼睛上一遮,“哎呦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倒把梁妄逗乐了,跟人摆了摆手走了。 第二天七点多到警局,韩冽他们已经到了,难得是沈星繁也已经来了,三个人围在她的桌子前。 “有什么新线索吗?” “找到了之前跟踪池寻的那个男孩儿。”沈星繁挪了一下椅子,给人腾出一条空。梁妄过去,看到屏幕上左边是池寻做的拼图,右边是那个男孩的照片。十六七岁的人,很瘦,有些卷曲的短发,不知是什么情况下拍摄的照片,脸上的表情郁郁。 “你怀疑是他?” “不能确定,”池寻把打印出来的资料交给梁妄,“本市人,你去调查一下。” “嗯。”梁妄低头看地址,对人做了一个好的手势。 “有人报案,”叶辰忽然快步走了进来,“昨晚有一名女性失踪。” 办公室里几个人都顿了一下,正要进来的唐暮歌也停在门口:“昨晚?” “嗯,”叶辰把一张照片贴在白板上,“今早上有人报案,说昨晚八点他们的女儿唐珊珊出门跑步,结果一整晚没有回去,他们看到了之前的新闻,所以一早就报了警。” 照片上是个年轻女孩儿,二十四、五的年纪,黑色长发,笑的很阳光。 池寻微皱眉看了一会儿:“符合被害人特征,我们要抓紧时间,上一个受害人被关押了十天,这次……会更短。” 韩冽点头,安排任务:“我和叶辰去唐珊珊家里调查,梁妄调查跟踪池寻的陆彦,你们三个留在办公室,有事及时联系。” 几人也不再多说,立刻着手自己负责的部分。 池寻站在白板前,略微仰头看着现场的照片,根据那条街道人流量判断,抛尸的时间是在凌晨三点到凌晨六点,三点到六点……街道很黑,两边楼里的人基本已经睡了,没有声音,天边银月,这是唯一的光亮,人死后比生前更重,根据目前已知的证据,凶手是一个人,他势必拖动她,尸体上面没有拖痕,他在尸体外面裹了一层东西。 池寻的食指轻轻擦过嘴唇,想象出那晚的情景,男人在月色下,沿着狭窄的巷子,一步步地扛着尸体向前走,路很长,他在累了的时候将尸体放下来拖动。幽深的巷子中,只有摩擦的声音。 “我再去上一个现场看一下,”池寻对人打了个响指,从桌上拿起手机快步走了出去,“有事儿联系。” “哦,再见——”沈星繁反射弧极长的对已经没人影的大门摆了摆手,站起来困倦地给自己冲了杯咖啡,电脑屏幕上还在不断进行尸体情况的匹对。 叶辰、韩冽到达唐珊珊家里的时候,她的父母已经在等着他们,唐父尚好,唐母大概一整晚没睡,显得十分憔悴,且眼内红红一片,随时能够哭出来。实际上,叶辰刚一开口询问,她就捂脸哭了出来:“我的珊珊啊……” 叶辰连忙安慰人,她本就负责联系被害人家属,说了几句,唐母总算平复下来,跟着唐父一起给他们讲了昨晚的情况。 唐珊珊有夜跑的习惯,每天七点多八点出门,小区旁边走二十多分钟的路程,有一个新建好的公园,虽然偏了一些,但是风景不错,围湖而建,很适合锻炼身体,且晚上去那里的人并不少,所以一直认为很安全。正常唐珊珊九点半左右就会跑步回来,但是昨晚一直到了十点,他们也没等到她,唐珊珊出门又没带手机,根本没办法联系,一开始怀疑是不是碰见了朋友,可是等了一晚也没回来,他们就知道是唐珊珊出事了。 唐家父母先是给唐珊珊几个要好的朋友打了电话,所有人都不知道她的行踪,他们想到之前电视上播报的新闻,就报了警。 “警察同志……”唐母握着叶辰的手,说了几句又忍不住眼泪,扭头跑进了里屋。 “不好意思啊,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就问我吧。”唐父坚强许多,此刻虽然手也抖着,却还是坐在那里,努力配合他们查案。 “唐珊珊平时性格怎么样?” “珊珊性格很好的,很活泼很开朗,而且她也是个善良的好姑娘,路上遇到有人讨钱或者怎么样,她都会帮忙的。” “冒犯问一句,唐珊珊,你们二位,还有其他的近亲属,有没有跟人结过仇?” “没有,”唐父摇了摇头,“珊珊就更没有了,她跟朋友们都相处的很好,所有人都很喜欢她,怎么会……怎么会有人伤害她呢。”他埋下身子,两手遮在眼前,语气痛苦不堪。 叶辰抿唇:“保重身体,我们会找回她的,”她从兜里掏出名片放在桌上,一面站了起来,“有任何情况请及时联系我们。” 一直低着头的人却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唐父抬头望着她,眼内是忍住不流的泪,“你一定会找到她的,是吗?” 叶辰望着那双渴求的、无措的眼睛,顿了一下。 这么多年,又很多人问过她这个问题,那些人都救回来了吗? 她没再想,只是坚定地回握过人:“会的。” 第二十八章 狩猎05 韩冽和叶辰没有开车,从唐家出来,沿着唐珊珊正常夜跑的路走,一面观察四周的环境。小区很新,绿化不错,只是监控设施等还没没有安装完毕,只有小区门口有两个摄像头。出了小区向东,是一条大道,两边只有几家小的店面,饭店、理发店、商店等,挨的不近,疏散排着。 韩冽和叶辰速度不慢,不到二十分钟,就走到了公园,说是公园,但并没有外围起来,只建了一圈绿化,象征性表示自此开始地界不同,叶辰站那儿叹了口气:“这么大……” 范围太大,不容易判断唐珊珊昨晚的具体路线,也不好排查来往人员车辆。 韩冽扫视一周,带她右拐走了进去:“被害人有夜跑的习惯,按常理会走大路,路两边有灯,且晚上八点左右路上人也不少,从这个地方冒然带走一个人,势必会引起注意,且被害人一旦挣脱,很容易跑开彻底摆脱。” “所以……”叶辰跟着他越走越深,“凶手有一辆车,他用了什么方法,欺骗唐姗姗走进车,甚至走进车里,就此将她带走。” “嗯,”韩冽站定,旁边是一截窄窄的绿化带,绿化带下面就是马路,这样近的距离,将唐珊珊拖下去甚至用不了一分钟的时间,“被害人父母也说过,她是很热心的人,如果出现什么需要她帮助的情形……” “她很可能会上当,”叶辰抱臂,走到一边路牌旁,将公园结构看清,“我们发布消息吧,即便动静不大,也很可能有人注意到。” “现在不能,新闻会刺激凶手,加速犯罪进程,池寻猜测凶手会在五天之内杀人,我们还有时间,”韩冽走到她身边,皱眉看着地图,“这里有三处地方可能犯案,我们将这三条路的监控调出来,一辆车一辆车排查。” 池寻收到梁妄电话的时候,刚到尸体发现现场,白天的街道热闹很多,本就狭窄的路上有人摆摊卖菜,挤的紧容一人通过,两旁的店面如饭店这种都开着,老板将铺了一层油的桌子退出来擦洗桌面,还有些晚上才活动的,此时便是木板封门。 池寻的存在和这里格格不入,他是阳光干净的少年,骤然出现引起不小的议论猜测,有洗头房的女人肩膀靠着门板,对着他笑。池寻也不尴尬,温和对人回笑。 “池寻,我去了陆彦学校,他今天没去上课,然后我来了他家,他母亲一个人带他,是个医生,今天正好轮休在家。陆彦跟他妈说他昨晚去同学家玩,但是我们刚刚给那个同学家里打了电话,他说谎了。” “嗯,”池寻应了一声,蹲下来检查地面上的一处拖痕,“然后?” “我进了他的房间,”梁妄似乎不知如何形容,顿了一拍,“有些东西你需要看看。” 池寻挂了电话,一会儿梁妄传过来了几张照片,他微微偏了偏头避光,见照片里是几本杂志,里面模特泳装的页面,被人用刀胡乱且极深的划了好几刀,最后一张照片,照的是日记本的一页,赤红色的笔迹:“用刀划开她的脖子,看血喷涌出来,溅在墙上,猩红滚烫的血,也会浇在我的身上,然后我要抽出她的血管……” 字写的斜而乱,书写人情绪很不稳定。 “梁妄,务必找到他。” “放心。” 池寻又看了一会儿照片,将手机放回兜里,取出手套带上,收集地面上因摩擦剐蹭留下的痕迹。 韩冽、叶辰刚回到警局,就被大厅值班的警察叫住:“叶警官!” “嗯?”两人同时回头,小警察才发现韩冽也在,本来坐着,连忙笔直地站了起来,“韩队长!” “嗯,”韩冽无所谓地应了一声,“什么事?” “上午有人送来了一封信,给你们二组的。”小警察把抽屉里的信件拿出来,雪白的信封,上面什么也没写。 “什么人?”韩冽接过信,举起来对着阳光照了一下,看清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纸。 “嗯……就是个小孩儿,六七岁吧,说是什么人打发他送来的。” “行。”韩冽对人点了点头,带着叶辰走了。留着小警察站在原地,感觉后背有汗流了下来。 我去,都说二组的韩队长是活阎王,这不苟言笑的表情……哎呦二组的人平时都是怎么过的啊,真心疼我叶女神。 韩冽进门将纸抽出,见上面只有一行字:她们没有机会。 “她们没有机会……?”叶辰将纸上的字念出来,疑惑看人,“这是什么意思?” “留给池寻想。”韩冽将信纸与信封分开,交给唐暮歌查去指纹,一面问人,“星繁,有查到什么吗?” 沈星繁手头只剩下调查类似命案一件事情,只是排查起来并不容易,且没有完整整合的信息库,许多时候需要她一件件去翻,她已经被各色尸体填充脑子两天,此时一脸痛不欲生:“头儿我觉得我可能真的不太适合这个活儿,我需要去游乐场待一天,看看唐老鸭米老鼠还有白雪公主。” 说话间电脑忽然响起提示音,“我去,”沈星繁猛然坐直,“找到了。” “两年前在城北开发区发现的尸体,女性,身份未知。”她简单快速介绍了情况。 “身份未知?”韩冽走过来,唐暮歌正拿着信封要去查指纹,听到这边有消息,也走了过来,俯下身子去看具体的法医鉴定。 “嗯,手法与本案相似。”唐暮歌很快下了结论。 “所以这也是他杀的人……?两年了,他竟然还逍遥法外……”沈星繁说不清是气愤还是难以置信,忍不住感慨了一句,然后解释韩冽的问话,“嗯,身份未知,案件也没有调查出凶手,至今还是悬案,只是两年前,不同省市的资料库之间还没有完全连接开通,我可以再进行调查。” 韩冽点头:“把案件资料调过来,我去办手续。” 同一时间,刚刚坐上车准备回警局的池寻收到一通电话。他和几个心理诊所都有联系,打电话的正是某个心理诊所的主治医生。 “池博士,我这里来了一个人,说要见你。” 池寻微抬起下巴:“陆彦?” 第二十九章 狩猎06 池寻在房间门口碰到联系他的心理医生,许诚。 许诚背倚着门,低头看手机,被阴影遮挡住光的时候才抬起头来,看清是池寻,笑起来跟他握手,他三十出头,保养的一向不错,因为这两天工作原因,此刻看起来有些疲惫。他与池寻相熟,都算是心理学界的青年才俊,学术论坛上经常碰面,于是也没有过多寒暄。 “病人就在屋子里头,看起来精神很紧张。” “好,”池寻拍拍他的肩膀,“注意多休息。”然后也没待人反应,敲敲门,推门进去。留许诚在他身后,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他是本专业非常优秀的人才,从大学选择了心理学后,一路受到赞誉,他也一直为自己的成就感到自得,直到遇到池寻。 池寻…… 他看了看被池寻关上的门。 遇到池寻才知道,原来真有天才这回事,自己努力几年学习的东西,在他手中,不过一个念头罢了。 诊所的房间干净温馨,沙发上摆着柔软靠垫,米色窗帘上绣镂空花朵,细节处都有平复心情的作用。 阳光透过大的玻璃打进来,池寻一进屋就看到那个坐在窗台上的身影。 诊所外面有几棵柿子树,种了几年,此时已有二三层楼高,秋季正是成熟季节,橙黄色的柿子累累挂在枝头。陆彦坐在那里偏头看着窗外的柿子,等到池寻走进了,才回头看他。 他脸色苍白,比第一次见面时还要虚弱,眼底有红色血丝,整个人隐隐有不安的情绪。 “池博士。” “你好。”池寻对人笑笑,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顺手捞过垫子抱在怀里,后靠倚着椅背,安然闲适,“你看过我的书,对照怀疑自己心理有问题,但是不敢跟家里人讲,所以想来问我。” “是。” “你应该知道,心理疾病是很普遍的,只不过存在着程度区别而已。我们可以通过聊天沟通、药物治疗等手段控制并治愈它,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症候。”池寻说的很轻松,一双眼坦诚地望着人。 “但它和精神病不一样。” 池寻看着人因恐惧不安而微微颤抖的嘴唇,眯了一下眼睛,仍然回答道:“对,心理问题是正常人在受到外界刺激后针对刺激发生一些短暂的心理症状,往往在刺激消除后可缓解、消失,但也可能持续到以后,甚至泛化,由心理问题演变成精神疾病。精神病指的是大脑机能活动发生率乱,导致认识、情感、行为和意志等精神活动不同程度障碍的疾病的总称。致病因素有多方面:先天遗传、个性特征及体质因素、器质因素、社会性环境因素等。许多精神病人有妄想、幻觉、错觉、情感障碍、哭笑无常、自言自语、行为怪异、意志减退等表现。专业点来讲的话,,根据美国心理协会权威的dsm5,‘精神病’psychosis通常是指mental_disorder中的‘schizophrenia_spectrum_and_other_psychotic_disorders’,包括精神分裂症,其他的精神错乱,以及类精神分裂人格异常。” “博士……”陆彦脑袋抵着透明玻璃,阳光撒进来在他眼下打出一层神色的阴影,他看上去极其无力,“我也许是个精神病,我梦里想着杀人,如果有一天,控制不住自己,真的杀人了怎么办?” 池寻依旧温柔地望着他,很少有年轻人会有如此包容性的目光,“你昨晚八点到十点在哪里?” “教堂。” “嗯,”池寻起身,“我找心理医生给你做一个诊断,结果出来之前不要担心。” 陆彦跌撞着跑下来一把抓过他的手:“你别走。”他望着他,手里握的很紧,就像在抓浮木,“你可以给我做。” 池寻轻轻拍了拍他:“乖。” 他从不自大,诊断测试他也会做,但术业有专攻,许诚比他更加专业。 出门后就看到梁妄站在外面倚着墙抽烟,微微屈着背,额发遮住眉眼,看不清神色,但有些疲惫。他叫他一声,梁妄才反应过来,两指掐灭了烟:“怎么样?” “不是他,”池寻走兜里掏出证据袋,“回去让暮歌检测一下材质。” 梁妄接过来,应了一声。池寻又叫住他,两指抬起他的下巴,皱眉直视他双眼。他比梁妄稍矮一点,但此时竟生出居高临下的声势。 “你这是干什么。”梁妄讪笑一声,想要别开脑袋,池寻撤手,轻轻拍了拍他侧脸,“这件案子了了,去找小沈聊一聊。” 沈未,警局的心理咨询师,警察很容易有些心理毛病,尤其是他们组,总是经手连环杀人案、变态杀手的这种,需要及时做心理疏导,不然日积月累,总要出些毛病。梁妄看似最随性,实则是二组最正常的一个人。其余的人……或者无情一些,或者背后有所依靠,总能找到排解。 梁妄也明白,点了点头。池寻是他们的朋友、工作伙伴,所以不去给他们做专业的心理疏导和治疗。 “你不走?” “我陪这个小孩儿一会儿。” 梁妄想起在陆彦房间找到的东西,啧了一声:“他……肯定有点问题。” “嗯,所以需要我,人生了病总是会害怕的。” 随后许诚进屋给他做检测,池寻独自在外面等着,中间韩冽打过来电话,跟他说了早上收到的纸条。 “她们没有机会……”池寻莫名看了一眼房间,“你记不记得口红杀手?” 1945年6月5日,一位名叫约瑟芬?罗斯的43岁女子被害于自己的公寓。她身中数刀,手中还死死地抓着一缕黑色的头发。警方讯问了她的男友和前夫,但都没有任何突破。而仅半年之后,同样是在伊利诺伊州芝加哥市,12月20日,年轻的女退役军人弗朗西斯?布朗,同样死在自己的公寓之中,她头部中弹、脖子上被刺了一刀——很明显,凶手的目的就是不留活口。就在作案现场,凶手留下了几行潦草的字: for_heavens_sake_catch_me_before_i_kill_more_i_cannot_control_myself. 信上手写的单词中,不规则的夹杂着使用了大、小写字母,这几行古怪的留言,是用一支口红写在浴室墙壁上的,因此媒体给这个凶手起了一个“口红杀手”(lipstickkiller)的外号。 “看在上帝的份上,在我杀死更多的人之前,快抓住我吧!我控制不住自己了。” 第三十章 狩猎07 韩冽跟负责两年前命案的部门办理完工作交接,中午一点,纸质资料送到唐暮歌手上。 “可是为什么在失踪名单里找不到她呢……”沈星繁还在那儿犯愁。 池寻一进门看到她那个样子,先乐了:“扩大一下范围,地理上到全国,时间上向前推三年。” “你回来了。”沈星繁中午没吃饭没睡觉,整个人都有点蔫,只从屏幕上面瞟了一眼人,手上动作敲击键盘,改变搜索范围。 “岂止呢,我知道有些人饿着,还带了饭回来。”池寻把手里饭盒提起来晃了晃,俩眼一眯,眉眼间都是笑模样。 “哎呦!”沈星繁精神振发,直冲人扑了过去。 韩冽从茶水间出来,把水杯递给他:“那孩子怎么样。” “不太好。” 他在外面等了半个小时,许诚出来说陆彦需要专业的看护和治疗,他明白这个结论的意思,沉默了一会儿跟他点了点头:“我去联系他家长。” 陆彦的母亲拒绝接受这个结果,她是医生,当场要求带走陆彦重新做检查。池寻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陪着陆彦坐在一边,看许诚给她解释。解释了很久,她才平复下来,池寻明白,激烈的情绪源于内心的惶恐不安,拒绝承认真相。她许多年独自一人带着孩子,希望他成长的健康快乐,而不是变成一个随时处在危险边缘可能会伤害别人的精神病。 她答应带他去专业的医院进行诊断和治疗。而治疗意味着……陆彦会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失去自由。 “博士,”陆彦像是没听到他们的谈话,偏着头看窗外橘色的柿子,那些柿子温暖饱满,好像攒着有一整个秋天的金色,“我以前看井底之蛙那个故事的时候,心里奇怪,也许对于青蛙来说,那一方天地已经很好,是不是?” 他回过头来对他虚弱地笑了笑:“我很害怕。” 池寻坐在那里没有反应,他只是轻轻皱着眉头想他刚刚说话的那一句话,然后在陆彦已经站起来准备走的时候,抬头对他说了一段话,他说的很轻,只有身前的陆彦听到。 you're_waiting_for_a_train.a_train_that_will_take_you_far_away. you_know_where_you_hope_this_train_will_take_you. but_you_don't_know_for_sure. but_it_doesn't_matter. how_can_it_not_matter_to_you_where_the_train_will_take_you? cause_we_will_be_together. 陆彦笑起来,没回头,摆了摆手,走了。 但是这不重要。 因为你会和我在一起。 沈星繁拿着盒饭去敲法医室的门,唐暮歌穿着白大褂一脸严肃出来,一张脸冰雪一样的质感,剔透冷白得不像个活人。 “你让梁妄带回来的东西我检查完了,”唐暮歌对沈星繁点点头,绕过去先跟池寻报告工作,“一种多细胞的韧皮纤维,亚麻纤维。” 池寻接过韩冽手中的杯子喝了一口,慢条斯理:“普通话是?” 沈星繁已经拆开了筷子准备吃饭,听到这话捶桌大笑。 唐暮歌眨了一下眼,拿过桌上的饭盒拆开坐下,表情淡定:“黄麻织物,麻袋布。” “麻袋……”池寻抚了抚下巴,“凶手不会特定去买盛装尸体的东西,麻袋是他身边随手可及的,但是……麻袋,现在普通人家里不会常备这么大的麻袋吧。” 他转头去看案件记录的白板,手指点了一下发现第二具尸体的地方,若有所思地画了一个圈:“条件不够,我们从唐珊珊失踪的公园旁边公路的监控入手。” “用我帮忙吗!”沈星繁吃的满嘴都是酱汁,一边举手,一边偏身去够桌上的抽纸。唐暮歌低头温文尔雅吃饭,看也没看,修长手指抽出纸巾递给人。 “不用,你继续查两年前被害人的身份,梁妄、韩冽和我一起。” 眯了一觉的梁妄抬头:“啊?” 韩冽、梁妄分工,两个人对司机、车辆进行初筛,略过部分之后交给池寻,池寻开着两个屏幕,两倍速度同时观察。 他两腿翘在桌子上,仰头靠着椅背,脖子倒是没什么累的感觉,微微张着嘴,匀速眨眼,这么一坐半个点儿,一动不动。倒是韩冽知道不行,每隔一段时间,把人提溜起来,和放羊似的赶他出门走走。 于是楼上楼下就能透过大门看到在外面有气无力和丧尸似的来回晃悠的人影。 “这什么东西?” “……问问法医室?” 四点多沈星繁终于查到被害人的身份。 “诶?这个距离……好远啊。”她有点疑惑地眨了眨眼,把屏幕转向池寻他们,“被害人家住a省,报告失踪的时间距离尸体发现的时间有一年。” a省距离本省横跨了大半个中国,但是池寻倒不吃惊,只是点了点头,问身边的唐暮歌:“根据尸体伤痕记录,时间上有没有什么问题?依照犯罪人心理,他不会把人关一年这么长的时间。” “两种伤,前者只是单纯囚禁,后者为本案凶手所为,时间持续大约三个月。” 三个月……池寻垂眼想了想,对比这两件案子的时间,分析凶手心理进程。他在进化……而且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转变寻找被害人的途径。 韩冽抬手抚了一下池寻脊椎,安排叶辰联系被害人家属。 他们在办公室待到七点,车辆排查了四分之三,池寻开始动用眼药水的时候,韩冽开口放人,让大家先回去休息,第二天继续。 沈星繁情况比他们好点,查到被害人身份后,她的任务是调查池寻画出来某个范围内的建筑。池寻根据两次尸体发现地点及唐珊珊失踪地点,三角定位,圈出了一块嫌犯居所地。 于是七点多出来就只是觉得饿,扑进饭店吃了一大碗面,心满意足出来又去隔壁买了一大袋子小吃,从包里掏手机准备打车的时候才发现有东西落在办公室。 一脸餍足回警局,结果发现二组办公室里还亮着。 诶? 她偏头看了一眼走廊上的表,七点四十。 这个点儿……谁还在? 推门进去,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光源来自墙上悬挂着的幕布的投影,油画般迤逦的光影变幻,一个人坐在屏幕前的椅子上,剪影如浓墨一般。 玻璃窗外万盏灯火,可是他独自人坐在那里,像一个没写地址的信封。世上原来有一种寂寞是这样的,如窗上剪影绰绰,抓又抓不到,可是满目触及皆是。 沈星繁犹豫了一下,然后进屋拖了把椅子过去,坐他旁边。屏幕上放的是午夜巴黎,十分浪漫的电影,她看了会儿,想起来带的小吃,从兜里拿出一根花枝烧咬了一口,然后又摸出一根递给人。 十分顺理成章。 唐暮歌也就接了过去。 沈星繁微偏头看他,忽然笑了起来。 “嗯?” “我一直觉得你是喝酒都不会喝三万以下的那种人,结果有一天竟然会跟我一起吃花枝烧。” 第三十一章 狩猎08 梁妄吃完饭开车走的时候看到路边的叶辰。 他拐了过去,停在路旁,把车窗摇了下来,冲人一挑眉,十足浪荡不羁:“美女,一起啊。” 叶辰没和往常一样同他开玩笑,她只屈指扣了扣车窗:“不顺路,我要去机场。” 机场? 梁妄看着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向旁边一偏头:“上车。” 叶辰微翘了一下唇角上车,然后两人没再说话,都显得有点疲惫的样子,直到外面淅淅沥沥下起雨,梁妄把车窗关上,才开口道:“其实你……不用去的,你知道吧?” 两年前在开发区发现的被害人,名叫陈乐,失踪时二十四岁,学生。叶辰联系了她的父母,他们当即赶来,晚上九点的飞机到。 “我知道,”叶辰顿了一下,她偏头靠着车窗,看外面被雨打湿的模糊夜景,“我只是……觉得自己需要做点什么,倒不一定是为了别人,大概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些。想起来,我第一次见到池寻的时候,是在墓园里面,他蹲在一个墓碑前面,注意到我以后才站起来,我跟他说别太难过,他说……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挺没意思的。” 梁妄透过后视镜看人黑发遮蔽下苍白的一张脸,这样的夜色下仿佛连那下面暗藏的青色血管也能够看清楚,他沉默片刻,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飞机延误,十点时候才到,大厅尚冷,叶辰薄薄一件毛衣,冻得脸色愈白,衬得眼睛黑的深不见底。梁妄叹口气,脱了黑色皮夹外套给人披:“姑娘,咱们不能舍身取义,你说是不是?” 陈乐父母一出来,叶辰快步迎了上去,两位情绪还好,陈乐母亲甚至还慈祥地对她笑了一下,帮她把外套往上拽了拽:“今天好冷的,姑娘你要穿暖和一点啊。” 说话很温柔,带着一点乡音,她看着叶辰的时候好像透过她在看自己的女儿。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确认一下……”陈母抿了一下嘴唇,“是不是乐乐。” 叶辰从兜里掏出一张被害人面部的照片,照片中的陈乐双眼紧闭,一张青白色的脸,明明是十分可怖的样子,陈母却轻轻地珍重地抚摸了一下她的脸庞,她垂着眼睛看着照片,叶辰看到透明的泪滴砸了下来。 她的丈夫把她搂了过去,对他们点点头:“谢谢你们,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想去看看她。” 未知身份的尸体早已按照程序焚烧埋葬,这个时间,陵园已经关门,叶辰还没说话,梁妄抢先开口:“两位,现在已经是这个时间了,天又冷,你们先休息一下吧,明天一早,我们俩来带你们去。” “谢谢你,”陈乐的父亲是个平日就很严肃的人,此刻虽然怀抱着妻子,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但是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但我们还是想尽早的……带她回家。” 三年,陈乐已经离开家三年了。 三年前她被掳走,被囚禁,被折磨,一年后变成了一句无人认领的尸体,被埋在地下,被尘土覆盖,被解剖,然后烧成灰烬。但在那之前,她一直是父母的羽翼下精心呵护的小姑娘,爱如珍宝,视若明珠。 这三年,她存在于黑暗中,也活在父母的心里。 不理解这一点的人,才会去伤害人。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到了办公室的池寻就看到眼睛红通通的梁妄:“呦,昨晚不是挺早让你们回去的吗,没睡好啊,干啥去了?” 梁妄边打呵欠边冲人摆了摆手,一脸生无可恋,这时叶辰踩着小高跟走进来,脸色红润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我去不是吧,”梁妄看人,“怎么你这个样儿我这个样儿啊?” “嗯?”叶辰冲人一挑眉头,“我敷了个活力激发焕彩面膜,特别好用,一秒唤醒肌肤,到时候给你拿一盒。”然后看着梁妄惨不忍睹的脸,摇头啧了两声。 老梁同志抚着胸口深觉心痛。 过了一会儿沈星繁进来,戴了个毛茸茸的熊耳朵帽子:“同志们!加油!” 池寻正看监控,偏头看眼人,感慨道:“年轻真好啊……” 梁妄侧头,一脸严肃地问韩冽:“他这是讽刺吗?他这是讽刺吧??” 十点多池寻终于把所有监控看完,确定出八个可疑人员。 “星繁,查一下车牌号,确定登记人身份,然后把生活正常的筛掉,留下那些单身男性、登记人已死亡,还有车辆报失的。” “嗯?”叶辰倾身靠过去,看着屏幕上的十个视频截图,“那其余的可疑的人,是什么情况的呢?” “可能也是些处于犯罪预备阶段、犯罪实施阶段或者犯罪完成阶段的人,只是我们现在不能调查。” “是啊,”叶辰皱了下眉头,“你记不记得天生犯罪人理论?” 1870年12月,在意大利帕维亚监狱,做为监狱医生的龙勃罗梭打开了意大利著名的土匪头子维莱拉尸体的头颅,发现其头颅枕骨部位有一个明显的凹陷处,它的位置如同低等动物一样。得出结论:这种情况属于真正的蚯突肥大,可以说是真正的正中小脑。这一发现触发了他的灵感,由此他认为,犯罪者与犯罪真相的神秘帷幕终于被揭开了,原因就在于原始人和低等动物的特征必然要在我们当代重新繁衍,从而提出了天生犯罪人理论。 龙勃罗梭的天生犯罪人理论包括四个方面的主要内容:犯罪者通过许多体格和心理的异常现象区别于非犯罪人;犯罪人是人的变种,一种人类学类型,一种退化现象;犯罪人是一种返祖现象,是蜕变到低级的原始人类型;犯罪行为有遗传性,它从犯罪天赋中产生。 “我记得,”池寻后仰靠着椅背,微微偏了偏头,“但我认为这种理论无疑是荒谬且危险的。” 叶辰笑起来:“这可真不像是心理学家说的话。” “更像是法律人的观点?刑法上这方面的探讨,我之前给一位刑法学家写过信请教这个问题。” “有什么结论吗?” 池寻露出了很古怪的一个笑意:“他的回复很有意思。” 第三十二章 狩猎09 沈星繁按照要求进行排除,筛选出三个人,打印了简单资料交给池寻。 池寻依旧是非人速度扫描完信息,点了点最后一个人:“梁甲,市里有一栋房子,在开发区那边有一家面粉加工厂。星繁,查一下他的具体信息,家庭情况。” “好。”沈星繁得了指令立即开始,那边韩冽看了他一眼:“可以开始准备了?” “嗯,十有八九。” 韩冽点了点头,带人一起换上衣服,别好枪支。池寻跟着捞过防弹衣往身上套,韩冽拽住人衣角:“你干嘛?” “我……我能干嘛?”池寻甚是无辜,“我跟你们一块儿去啊。” “你不是外勤的,去了干嘛,捣乱吗?” “不是,”池寻拽过来马夹穿好,瞪人一眼,“你这么瞧不起文职人员,我要去局长那里反映情况。” 沈星繁插入对话,小心举手:“老板们,资料查好了。” 池寻接过来看,韩冽在他身后掉梁妄的手,没让他给池寻递枪。 “哦,这样。”池寻看完点了点头,“我们分两拨吧,我们几个去梁甲在郊外的加工厂,星繁和暮歌去他在市里的房子。” “诶?”沈星繁没明白,“不是确定他是在他那个小作坊里吗?我们去市区的房子干什么?” “我有一个猜想,到时候就知道了。” 四人穿好衣服,叶辰把头发扎成利索的马尾,依旧梁妄开道,将车开的风驰电掣,两边尘土飞扬。 沈星繁带着耳机,只听到那边呼啸的风声,“我去……”她把电脑装进包里,对着唐暮歌摇了摇头,“还是跟你在一起好啊。” 唐暮歌收起在播放人骨线索的平板:“什么?” 沈星繁默默别过头:“没什么。” 这时有人敲门,年轻的警员探头进来:“二组,有人找!” “诶?”沈星繁把背在背上的电脑包又放下,“谁?”问完就看到唐珊珊的父母走了进来,今日未见,他们老而疲惫的非常明显。 沈星繁愣了一下,唐暮歌先过去跟人握手:“你们好。” “你们好……我……我们想见一下韩警官……或者叶警官。”两人似乎在犹豫什么,说话有些畏缩。 “他们出外勤了,有什么事情你们可以跟我们讲,我们也是二组的组员,我是唐暮歌,这是沈星繁。” 他们先看了看宅女脸的沈星繁,顿了一下,然后被一脸严肃,冷若冰霜的唐暮歌说服。 “昨天有人在屋门口给我们留了这个……”唐父从兜里掏出一个透明袋子,从里面掏出一个信封,信封外层有红色血渍渗出,唐暮歌皱了一下眉头,从兜里掏出手套带上,接过信封。 信封展开,里面只有一张纸,白纸已经被血染透,上面只写着一句话:“想要救她,拿钱来赎!” “诶!”沈星繁看着信纸愣住,“怎么会这样!” “警官,”唐母一下子握住她的手,“所以这是绑架是吗!我们没关系的!我们愿意交赎金!” 沈星繁没有经验,只扭头去看唐暮歌,只见他摇了摇头:“这不是凶手做的。” “字迹清晰,没有晕开,说明是在血渍凝固之后写下的,这与正常绑架信的写法不同。在昨天寄给你们一张带血的纸,不符合绑架要挟的时间与威胁手段。而且根据我们的分析,凶手抓住唐珊珊并不是为了钱,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对你们提出交钱赎人的要求。” “那……那这是?” “他们后来有再联系过你们吗?” “有的,今天早上打了电话,说让我们在下午三点前把钱交到东体b栋二楼拐角的垃圾桶里,我们……我们思来想去,觉得这个事情,还是要跟警察说一声,我们不怕交钱,只是害怕珊珊不能平安回来。” 唐暮歌将信纸折好放进证据袋里:“如果你们不放心的话,我会安排人对血样进行检测,判断是否是唐珊珊的血。现在我们会陪你回家,三点钟不交钱,他们会再打电话过来,我们届时监听查询电话拨打的位置。” 唐珊珊父母互相望了一眼:“可是……如果让他们发现我们带警察回家……” “沈警官会跟你们过去,她不想警察。我在办公室调查血样,一旦查到地点,我们会立即安排人进行抓捕。” 情况紧急,沈星繁也不去跟人争辩谁不想警察,对他点了点头就开始收拾东西。 等到某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沈星繁才低声问他:“你真的确定……不是那些绑架犯抓了唐珊珊?” “我相信池寻。” 韩冽他们到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午后的阳光将一切打成秋日麦田般的金色,梁甲拥有的作坊在一片废弃的田地间,方圆很远没有人烟,他们在能看到作坊影子的时候下车。 韩冽将枪掏出,将池寻捞到身后,四下很安静,什么声音也没有,这里像是与世隔绝的什么地方,只有头顶的阳光,和脚下干裂的土地。 走进了看清小的砖砌的屋子,和后面一个略大的作坊。 韩冽对人做了两个手势,示意梁妄和叶辰去后面的作坊,他和池寻去房子。 屋门没有锁,韩冽透过窗户看里面的情景,木制的桌椅,桌上和地上杂乱摆放着东西,前后一共三个房间,最后一间没有窗户,十分阴暗。韩冽停在第二个房间的窗外盯着第三个房间的门,门帘后没有声响。 两人背部相靠,韩冽一手慢慢推开门,一手持枪指着屋内。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陈旧不堪,屋内没有任何动静。 地面堆积各种杂物,因主人来回走动而被踢的到处都是,桌子油腻脏乱,上面放着没有被收拾掉的碗筷。 韩冽和池寻因为要避开脚下的东西,微微侧转了方向,韩冽斜对着前方,慢慢前进。池寻留在一二房间的门边,斜靠着墙,看韩冽瞬间闯入,半晌他后退,对他做了一个安全的手势。 两人一同进入,这个房间被床占了大半,上面被子被随意堆在那里,皱成一团,池寻看向韩冽,他摇了摇头,表示里面没有藏人。 进入第三个房间前韩冽还是先让池寻躲在墙壁之后,然后韩冽一脚踏入,直闯进去,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耳机里传出他的声音:“安全。” 第三十三章 狩猎10 作坊的门用铁索锁着,梁妄从兜里掏出一根细铁丝插进去,叶辰趁着这个时间,绕着作坊检查了一圈,四下很安静,窗户在两米高的位置。 等回到大门的时候,轻微机械摩擦的声音,梁妄把锁打开。 叶辰谨慎举起枪,与梁妄相背,听梁妄打开了锈迹斑驳的大门。 “安全,”梁妄声音低沉,“发现被害人。” 叶辰回头去看,作坊已经基本搬空,零散的机器都被堆在墙角,唐珊珊被绑在一根两臂怀抱粗细的柱子上,相较田小甜更甚,她的两只手也被捆了起来,注意大门被打开太阳光照射进来,被来垂着脑袋的人有气无力地向这边望了一眼。 她的嘴被堵住,但立马呜呜叫着求救,一面试图向这边跑,单脚被细长的链子拴在柱子上,站起来没跑几步就又摔了下去,但像沙漠之人渴望绿洲,仍然用两只胳膊的肘部蹭着地试图向这边挪动。 梁妄单手持枪,另一只手推了一下叶辰的后背,叶辰放下枪赶快跑过去,把唐珊珊抱起来,将塞在她嘴里的破布拿出来扔掉,唐珊珊即刻哭出来,因过度使用声带破损,她的声音喑哑难听,像地狱的恶鬼一般痛苦凄裂:“救命……救命……他不是人!” 她如浮木一般抓住叶辰衣角,裸_露的胳膊上全是伤痕,叶辰抿唇,把她抱在怀里:“我们现在就救你出去,他再也伤害不了你了,你放心。” 几天的时间,这女孩儿瘦的明显,抱在怀中骨头一把。她身上只穿了破损的内衣,叶辰把外套脱下来给她盖上:“你要不要给你父母打电话?” 俗世温馨的正常生活,终于将唐珊珊拉回现实之中,眼泪还在流,但终于止住了哭声:“好,”她的神情可怜,“我可以回家了?” “是,”叶辰紧紧地拥抱住她,郑重地缓慢地说,“我们现在就带你回家。” 沈星繁跟唐珊珊的父母一起回到她家里,将设备安装好,等待“绑匪”的电话,然后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唐珊珊父母只看到她接起电话,眼睛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 “是我。” “在。” “对。” “好。” 一共五个字,沈星繁回头,眼内像有星光闪烁:“我们救出唐珊珊了。” 两个老人愣了一下,然后一下子跑到她面前:“真的??珊珊救出来了吗!她还好吗!她在哪里!我们可以见她了吗!”一句连着一句,沈星繁看着他们的欣喜若狂:“她还好,我的同事送她去医院了。他们到医院还有一定时间,我希望你们能先配合我把诈骗你们的人捉到。” 两人握着她的手:“好的好的,感谢警察同志,真的谢谢你们!”像是惊喜地不能相信,他们又低声重复了几遍:“我的珊珊找到了……找回来了。” 这时家里的座机响起来,沈星繁示意他们平复心情,将设备开启,然后对他们点了点头。 唐父接起电话:“你好。” 那边用了变声器,声音古怪的很:“我们的钱呢,不想要你女儿了吗。” 沈星繁在纸上写上两个字,给他看:“拖住。” “我们……我们已经筹到了钱,你知道,你要的不是个小数目,我们一上午都在跟亲戚朋友借钱,还要从银行取钱,刚刚才凑到。” “哼,不要耍花样,不然牺牲的就是你的女儿。” “不要伤害我的女儿,有什么事情我们都好商量,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我明白的。你们……你们能不能让我听听她的声音,我要确定她没事,我的老婆很害怕,她一直在哭。” “唐先生,我想你还没有弄清形势,现在是我做主!” 沈星繁查到明确地点,对唐父做了一个ok的手指,一面悄无声息将地址发了出去。 心知唐珊珊已经被救了出来,唐父此刻比较轻松,继续与诈骗犯周旋道:“我明白,确实是你做主,可是我们只是想听一听她的声音,即便是做生意,有往有来,你也不能什么也不让我知道吧。” 骗子还真没什么经验,一来一回就和唐父扯了起来。等到那边警察到地方把人抓起来的时候,他们电话才刚挂了一会儿。 “……我去。”沈星繁一脸佩服地看人,“先生您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你听说过安_利吗?” “你们是什么人?”声音响起的同时,韩冽已经把枪举起来对准来人。 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邋遢,头发没经过打理,乱蓬蓬的垂下来挡住了眉毛。只余一双眼睛在外面,竟也能看出邪恶凶狠的模样。 他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猎枪,此时虽未瞄准,胳膊上却使着劲儿,随时能够冲他们开枪。 “梁甲。”池寻认出人。 韩冽双手未动:“敢动一下我就开枪。” 梁甲也看出他们是什么人,咧嘴笑了笑,他的面部有些古怪,笑起来尤其明显,左右脸之间不完全对称,一侧的法令纹更深。 “警察?我就知道……早晚有一天你们会找上门的,不过无所谓,我爽了。”然后他两手抬起抢,韩冽在那一瞬间开枪击中他的胳膊,梁甲痛喝了一声,松开了手,猎枪甩了出去。韩冽两步跨过去控制住人。 梁甲痛的呲牙,却强装不在意:“哈哈哈哈,没有关系!你们顶多是枪毙我!我这种人,活着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我不在乎你是死是活,”池寻很轻的开口,“你是怎么得到陈乐的,两年前你杀的那个女人,很年轻,长头发。”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反正我是要死的!” “我们做个交易,如果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得到陈乐的,我就告诉你为什么你会是这个样子。” 听了这句话,梁甲第一次安静下来,他垂下脑袋想了想,然后哑着嗓子问他:“真的?” “真的。”池寻顿了一下,“那我先说吧。” “你的母亲患有人格分裂,和未分化的精神分裂症,你的父亲当过兵,得了弹震症,也就是我们所指的战争精神病,据我所知,他的余生一直患有抑郁症。53%的连环杀手,家族中都有人患有心理疾病,对你而言,你的双亲都有精神紊乱,他们的表现往往……他们彼此大打出手,对你也毫不客气,暴力成了你们家表现爱意的方式。人的大脑边缘系统中有个区域,叫做下丘脑,它是人脑中最初形成的部分,它能发出行动指令,不受意识和判断的干扰,这种指令使得婴儿饿了会哭,渴求感情时会喊叫,玩具被夺走时会恼怒,对多数孩子来说,与母亲建立良好的关系,能减缓下丘脑的应激功能,让孩子的大脑做出更正确的情感判断,你的下丘脑,从未试图去控制,它仍以初始形态运行工作着。你的记录显示,你有色情狂的症状,你对性的渴求很强烈,性爱与痛苦交织混杂,加之你的下丘脑无法阻止你寻求性爱的欲望,于是你变成了******狂,没有一个性伴侣会甘于忍受你那令人痛苦的欲望,你能满足欲望的唯一途径,就是另性伴侣强制服从,确保她们完全按照你说的做,而你用来确定的方法,就是杀掉她们。” 池寻看着他,目光澄澈,又带悲悯:“你给我们写过一句话,你说她们没有机会。而我认为,从内心深处你明白,从没有过机会的人,是你。” 梁甲听完大笑起来,笑的满脸都是泪,然后他站直了,嘲讽地笑了两声:“是通过网络买的,只是后来那个地方关了,你们也找不到的。” 沈星繁得了指令,和唐暮歌一起去梁甲在市里的房子。 “暮歌,我觉得你……超厉害诶,就是之前在办公室的时候。” 唐暮歌正低头撬锁,平淡回复:“我干法医的时候,韩冽他们还在上学呢。” “wow。”沈星繁对老前辈肃然起敬。 梁甲的电脑很老,且长久没用过,上面积了一层灰,沈星繁开机就花了半天,边操作边摇头:“说实话,他这个机子,就算什么安全措施也没用,光凭着这个年纪,都没人想去碰它。” 沈星繁一层一层检索,屏幕上出现的代码看的人眼花缭乱,唐暮歌在旁边站了会儿,揉了揉脖子自觉走开了。 韩冽他们把唐珊珊送到医院,她的父母已经等在那里,叶辰去联络,韩冽带着池寻回办公室先做报告。 池寻踏出医院的瞬间,电话响起来。 “池寻,我是许诚。” “哦,怎么了?” “陆彦死了,今天下午的事情,跳楼自杀。” 池寻停了一下,他抬眼看了看金色的刺眼的日光,然后低声问道:“他留下什么话了?” “他写了一封信,我想那是给你的,信上只有一句话:我杀死了恶魔。” 我杀死了恶魔。 那是池寻书里的话。 第三十四章 玩偶01 沈星繁把梁甲那台老古董搬回二组办公室调查,结果韩冽上交报告的第二天,就被局长下了禁止令,批复说事情到此为止,要求二组把未调查完毕的资料上交。 “调查完毕的……资料?”沈星繁叼着棒棒糖看眼前的那台机子,“哇哦,上交这个?……不太方便吧?” 然后她转了一下椅子去看韩冽:“头儿,不会真要交吧?这什么意思啊?” “当然不……”池寻话没说完被韩冽拍了一下肩膀,池寻立马把话咽回去,一脸严肃对人点头,“开什么玩笑,局长让交当然要交,我们要认真听取组织领导,严格执行组织任务。” 旁边等着搬电脑的人对池寻和蔼笑笑:“池博士真是……”顿了一下没想起来怎么夸,池寻面不改色接道:“人民的好博士。” “咳,对。”十分尴尬地敷衍了一句,然后麻溜把电脑搬走。 沈星繁呆呆给人让开位置,但是偷偷在身后给池寻比了一个可以的手势。 等人走了,沈星繁赶紧交代:“放心吧,有备份的!只是我们……真的要查吗?” “当然要查喽,”池寻从人桌上捡起颗多味豆看了看扔进嘴里,“奇怪局长是什么意思,这后面可是一条巨大的犯罪链,而且我们的案子诶,凭什么不给我们查。”说完他顿了一下,面部表情十分古怪,憋了憋嘴,然后狂奔回自己办公室。 “诶?”沈星繁没反应过来,好奇看着他的背影。 站在一旁见证了整个过程的唐暮歌一边摇头一边进了办公室:“啧,斑马呕吐物。” 斑马的呕吐物,我们的池大大挑中的比比多味豆。 结果沈星繁这边查了没两天,局长直接亲自下楼来敲二组办公室的玻璃大门。 “我去……不至于吧。”沈星繁踢开椅子看了看门后面那张明显怒气值max的脸,把笔记本一收转头跑进法医室。 韩冽正和池寻一起出来,池寻一看这情形就知道不好,转身要走,被韩冽一把拽住衣领子。 “你干嘛……!” “现在先让他发泄一下,不然到时候攒在一块儿爆炸了谁都吃不消。”韩冽面色沉稳,仿佛应对的是一起国际性爆炸事件。 局长一进来先一指池寻:“你啊!”池寻点头:“您说的对,您说得对。哎呦我想起来我还有个讲座,得赶紧去不然迟到了。” 转身利索出门。 韩冽仿佛什么没看见,向里一举手:“您请。” 两人在一块儿说了半个小时,再出来的时候连韩冽都难得的面如土色。池寻看到人走了,偷偷摸摸地溜回来:“老头走了?怎么个意思啊?” 韩冽也没理他,只对沈星繁安排道:“停手。”然后才回头看他,“老头让你明天去他办公室一趟。” “不至于吧……”池寻苦了一张脸。 沈星繁搁那儿还有点纳闷:“可是,局长是怎么知道我们还在调查的?” 池寻叹口气拍拍她的肩膀:“问你啊。” “我?”沈星繁抬头想了想,反应过来立刻狂翘键盘进行检查。二十分钟后暴躁怒吼:“turing!!!” 本省从晚上开始下起大雨,一直持续到早晨他们上班,雨势一点未停。韩冽开着车,雨刷的速度根本比不上雨水在玻璃上砸碎的随度。 “这雨势……”池寻脑袋抵着窗户看外面模糊至极致的光景,“你一会儿在门口给我放下,你去地下车库停车,我在大厅等你。” “嗯?”韩冽发了个疑问的鼻音,但没得到回答也不在意。 于是沈星繁打着伞快步冲进大厅的时候,就看到什么也没遮蔽闲庭信步边走进来的池寻。 “……池博士你这是怎么了,思考心理问题思考出心理疾病了吗?” 池寻忍辱负重地摇了摇头:“局长让我今天上午去找他。” “……厉害了我的寻。” 于是叶辰进的办公室的时候,就看到了裹着毯子窝在沙发上,头发还都湿漉漉的池寻:“哇,跟韩冽吵架啦?” 池寻抬起鹿般的大眼有气没力地扫她一眼:“有案子?” “嗯,不确定。” 外面暴雨倾盆,风将窗户撞击的发出低响。叶辰也坐到沙发上,暖了暖自己:“今天上午的消息,昨晚有未成年人自杀,这是本市这个月的第二起未成年人自杀事件。” “未成年人自杀?”沈星繁递给她一杯热腾腾的奶茶,“好像未成年自杀比例挺高的吧?” “嗯,不过现在才11号,十一天两例,已经超过了我市正常同期比例。”池寻抬头想了想,“这两起事件,都没有疑点吗?” “有的,”叶辰把资料递给他,“虽然现场都没有他杀的证据,但是死者家属表示,死者在事发前并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换言之,他们并没有自杀倾向。” “这样啊……”池寻快速浏览完资料,“那问问韩冽吧,看他怎么定。” 相较于池寻只需要从案件本身考虑,韩冽作为组长,能否接手一个案件需要考虑的更多,他把案件记录看完,抬头若有所思地盯着池寻:“我记得你最近在做一个未成年人犯罪心理的研究吧?” “嗯,”池寻点头,“怎么了?” “那做这个吧,让叶辰联络交接。” “嗯?”池寻俯下身凑近人仔细看他的眼睛,“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韩冽低笑起来,抬手轻轻拍了拍他侧脸:“乖。” 等池寻走了之后,他拉开抽屉,里面静静躺着一个密封的档案袋,他看着那个袋子愣了会儿神,把抽屉又合上。局长昨天最后对他说的话是,上一个案子查到深处,会牵扯出更庞大可怕的力量,“绝不是你那个爱惹事的小博士能收拾的了的。” 纵然是梁妄,在这种天气里,也只能把车速降了下来。“啧,感觉就像是从飞机降落到了地面。”叶辰坐在副驾上,忍不住感慨。 池寻、叶辰和梁妄去昨晚出事的死者家中调查,韩冽和唐暮歌调查两具尸体,判断是否为自杀。 这样的疾风骤雨中,即便打着伞,等三个人进了楼道,也全都湿了大半。 叶辰去敲门,有女声询问:“谁啊?” “警察。” 半晌门被打开,半张脸露了出来:“警察?” 第三十五章 玩偶02 叶辰上前给人出示证件,那女人又狐疑地看了他们一会儿,目光着重放在梁妄身上,然后才闪开身子,把门给他们打开:“有什么事情吗?” “我们来查一下秦争的事情。” “哦……我想也是……”女人四十来岁,说话时语调拖得很长,似乎一面在脑子里面思考怎么应付他们,“秦争……不是自杀吗?” “您觉得他是自杀?”池寻看向人,然后敛了认真表情,自然而然地露出一点儿温和笑意,“你好,我是池寻,调查组副组长,请问你是他的……?” “你好,”她在池寻传说战无不胜的笑容下败下阵来,“我是他妈,嗯……”她顿了一下,又补充道,“继母。我叫张玲。” “那请问秦先生在哪儿?” “接他前妻去了,就是秦争他亲妈,不是一个市的,今早上通知的她,现在应该快到了。”张玲提到丈夫的前妻,下撇了一下嘴角,明显并不喜欢她。 “嗯,您觉得他是自杀?”池寻重复问了一遍之前的问题。 “他一个人在房间,跳楼死了,这要不是自杀……也没什么别的解释吧?”她似乎想做个轻松的表情,但是并没有笑意,因而只是发出了一个略古怪的脸部抖动。 “那他平时有什么奇怪的表现,让您觉得他有可能会自杀吗?”池寻笑了一下,不同于张玲,他的目光专注,眼尾有微微弯起的弧度,很自然,很真实,边说他边做了一个手势,“您坐下说。” 张玲顺着他的指向坐下来,肩膀微微下倾,“嗯……其实也没什么太明显的事情,不过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嘛,多多少少都挺叛逆的,我又不是他亲妈,他有什么心事儿也不跟我说。” 池寻找到张玲诉苦的契机,及时插入,偶尔带入一两句话,引得人把秦争日常生活详细地讲了个遍。 这时门被人打开,一男一女走了进来。 那女人走在后面,进屋后看到张玲,一言不发先扑了上来,然后边打她边哭着痛骂:“都是你这个女人!害死了我的孩子!你怎么连一个孩子都容不下啊!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这猛然的力道连叶辰都阻挠不住,梁妄连忙冲上去和那男人一起把两个迅速厮打在一起的女人扯开。 两人披头散发地分别站在沙发的两端,张玲又补了一句:“别天天什么事儿都往别人身上推!当年你和秦勇的事情就跟我没关系!白白被你骂了这么多年!好了,现在孩子死了,又怪到我身上了!你这个女人当老婆也不合格当妈也不合格,我看你该死的人是你才对!” 眼看一场案件转变为家庭伦理大剧,二组三个人都略尴尬站在那里没插嘴。倒是秦勇及时出口:“住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她吵,争儿没了大家都很难过,你给我少说两句!” 内乱解决,他终于看向池寻他们:“你们是?” 叶辰向人伸过手:“秦先生您好,我们是k局调查组。” 一进门就撕人此刻虽然手上没动作但眼神如刀刀刀飞人的女人,听到调查组的时候一下子激动起来:“调查组??争儿的事情确实有问题是不是!我就知道!我儿子不会自杀的!是不是她!”她的手有一次指向张玲,“肯定是你!杀了我儿子!” 看到她情绪激动成这个样子,秦勇没有办法,急的抬手就打了她一巴掌:“你疯了吧你!就你死了儿子我没死吗!我们都不愿意相信儿子死了这件事,但是你也不能随便诬陷人!玲儿对儿子虽然算不上多好,但是吃穿都没短过他的,打又没打过,就算是骂,也没骂过几句,那毕竟不是人家亲儿子,你还想怎么样!” 清脆一声响,脸上即刻浮现出了一个巴掌印,她愣了一下,干脆扯着嗓子大哭起来:“好了!你们是一家人!就我是个外人!我好好的儿子交给你们,怎么莫名其妙就死了!还说这个周末要我带他去看球赛呢!我的儿子啊……” 池寻握拳咳了一声,叶辰给尴尬站在那里的秦勇一个眼神的示意,走过去安慰秦争的亲妈,郭蓉女士。秦勇则去安抚莫名被骂了一通,但大概也已经习惯了的秦争的后妈,张玲女士。 等两个人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池寻才对郭蓉开口:“您刚才说,秦争叫您带他去看周末的球赛?” “是啊,”郭蓉手里攥着叶辰交给她擦脸的帕子,“他爸是个抠门的,钱都给别的女人用了,这种要花钱的事情,我儿子都是找我的。” “哦,那……他是什么时候跟您说的这件事情?” “就……两天前吧,那天晚上他给我打电话,我们争儿每两三天都要给我打一个电话的,说说最近学习怎么样,生活怎么样,交了什么朋友,他知道我离他远,不放心。打电话的时候他就说了这件事儿,说有个……篮球比赛,问能不能去找我,跟我一块儿去看。争儿很乖的……很孝顺……”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又捂脸哭起来,叶辰连忙继续工作。 池寻和她眼神示意了一下,然后看向秦勇:“秦先生,如果可以,我们想看一下秦争的房间。” “可以……”秦勇说完,又犹豫了一下,“你们真的觉得秦争的死有问题吗?” “目前尚没有证据,只是例行调查。”池寻对人点了点头,转身带着梁妄进屋。 秦争的房间和普通的十五岁男生房间一样,衣服堆的杂乱,墙上贴满了篮球明星的海报,书桌上有一台电脑,旁边堆满了书,书架上也乱七八糟的塞着书。 “看着……挺正常?”梁妄环视了一周。 “嗯。”池寻点头,“根据郭蓉的说法,至少在两天前,秦争都没有自杀的倾向。” “是啊,自杀的人怎么会自己的妈商量周末看球赛的事情。” “那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他从楼上跳下去?”池寻慢吞吞地绕着房间走了一周,停在书桌前,打开电脑。 第三十六章 玩偶03 池寻查看秦争的电脑,梁妄在一边溜达,看他床上乱扔的球服,桌子上的课本,书柜里塞的边角都折起来的杂志。 他随手抽出一本杂志,里面是些篮球明星、比赛的介绍,男孩子在旁边标注:alley-oop,空切,时间差,很粗的黑色中性笔,大而疏朗的字,架构疏散,写的很不经意。 梁妄翻了几页塞回去,再重新抽出一本新的来看,一面问池寻:“你那儿查到什么了?” “正常15岁男性学生的电脑,”池寻启动一个小程序,后台自动运行,比对电脑的各个文件,“游戏啦,作业啦,哦,还有一两个小电影。”他动了动手指头再开启一个检索,背靠到椅子背上转过来打量屋子,“你看出什么没有?” “没有,”梁妄把第三本杂志塞回去,“再正常不过,如果我还懂十五岁的男生的话。” “那您老可能确实不太懂,”眼看梁妄要发飙,池寻立马眯起眼睛笑着补充,“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不跟你闹,”梁妄气笑了,“说实话,我真没在这屋子里头看出什么东西来。” “是啊,表面上看起来一切都特别对,”池寻弯下腰去,把书桌下面的抽屉依次打开,“哦……纪念物啊。” “什么?”梁妄凑过去看,见是一些老旧照片,照片上一家三口,父母抱着孩子,从孩子满月到七八岁,还有一些小时候的东西,折的小船,没完成的风筝,诸如此类。 “你看这小孩儿的表情,”池寻把照片按照时间顺序排好,“小时候很开心,然后越来越……冷漠。到最后一张,已经隐隐有了成年人漠不关心的表情,从刚刚外面的那一场闹剧我们可以看出来,秦勇当年大概是在没有离婚的时候就认识了张玲,他和郭蓉的感情越来越差,不断争吵,这些在日常生活中都不可能毫无痕迹,何况郭蓉是一个不懂得情绪自控的人,她一定会在秦争面前表现出来,秦争在需要得到家庭关爱的成长阶段并没有得到一个正常的家庭环境,即便没有在生活中明确表现出来,但这将大概率地给他造成消极影响。” “你的意思是,这孩子表面上看着挺好的,但实际上心理有问题?” “有较大可能,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男性,较正常家庭中成长的,犯罪几率高4%,未成年人违法率高6.2%。秦争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心理的问题……但他会很寂寞,而这个年龄段的人,一旦感觉寂寞了,就很容易出事。” 池寻盘着两腿坐在椅子里,推着桌子转了个圈,转身打量着整间屋子,所有的细节其实都能拼凑出那个人平日里生活的样子。 回家后跟父母争吵,气冲冲地进屋,在门口就脱了上衣,胡乱扔在床上,从书柜里随手抽出一本书,两三步走到床边一下子趴上去,懒洋洋翻看。 池寻盯着床上那个虚无的人影,皱了皱眉头:“不对,少了点东西。” “嗯?” 短信声响起来,秦争侧了一下身子,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查看消息。 “手机。”池寻仰头看着天花板,思考秦争的下一步动作,然后他转过来查看桌面。 没有。 没有。 没有。 “手机不在房间,在他身上吗?”池寻自言自语了一句,掏出手机给韩冽打电话。 “喂,你们查的怎么样?”他们兵分两路,韩冽和唐暮歌去调查两具尸体。 “初步判断是自杀,还需要做进一步检查。死者死亡时间是昨夜十点到十一点,与证人证词相符。”唐暮歌还站在解剖台边,看着明亮灯光下的尸体,尸体已经做过初步清洗,他两指卡在尸体喉咙两端,微微转动头部,观察脊椎的变化,镜片反射冰冷白光。 “哦,”池寻应了一声,具秦勇所说,秦争昨天情绪正常,吃完晚饭后就回了自己的卧室。他和张玲在客厅看完电视,十点钟洗漱上床,然后听到了外面传来的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砸到了地上,当时没当回事,但是很快外面就有人叫起来,说什么死人了死人了,张玲好奇想出去看看,结果开了卧室的门之后就发现秦争那屋十分安静,屋门关着,从门缝中能看到里面的灯光,他去敲门,但是没有人开,把门打开后就发现窗户开着,但屋里面没有人,他当时察觉到不好,连忙跑下楼去,就看到了血肉模糊的秦争。 他拨打120的时间是11:35. 救护车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秦争的手机在你们那儿吗?” “手机?”韩冽想了一下,又翻看了一下柜子,“没有。” “这样啊……”池寻对等在一边的梁妄摇了摇头,“那你们继续吧,回去再说。” “好。” “没有手机?”梁妄对池寻重复问了一遍,然后干脆趴在地上,伸长了胳膊去够床底下,“不会是掉床底下了吧,我记得我就老往床底下塞东西来着。” 池寻老神在在坐在那儿看老同志辛苦忙碌:“三十年前吗?” “滚。”梁妄什么也没摸着,灰头土脸爬起来,“暮歌那边说是自杀?” “嗯,进一步结果还得等解剖,不过初步看是这样的。” “自杀……”梁妄摸了摸下巴,“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密室杀人?” “密室杀人?” “嗯。”梁妄比划了一下,“凶手其实在秦争回来之前就已经进了这间屋子,躲在了床底下,等夜深了四下安静,趁秦争没有防备的时候,把他从窗口推下去,然后继续躲回床底,秦勇和张玲进屋后发现秦争坠楼,根本不会检查屋子,凶手就在他们跑下楼的时候离开了。” “这样吗……”池寻站起来检查窗户,“你说得的方法还是太过冒险,秦勇和张玲就在隔壁,这里稍有响动他们就会察觉,秦争15岁,身材正常,拥有反抗的能力,而且……你看这里,”他指了指窗沿,“如果被人从窗口推下去,生理性条件反射会抓住身边一切可能抓住的东西,窗框上一点新鲜抓痕都没有。” 梁妄点了点头:“但是还有一种可能。” 第三十七章 玩偶04 “我知道你的想法,凶手将秦争迷晕,然后抛下楼去,是不是?”池寻眼睛很亮,梁妄有时候想,在这样的眼神里,恐怕没什么罪恶能够永远隐藏住自己。 “其实这个等暮歌的解剖结果出来了我们就会知道,但是眼前有一个更快的判断方法,”池寻跟他指了一下楼底,那里秦争摔下的地方还被用警戒线围了起来,“你看他坠楼的地点,与我们这栋楼的距离,如果是自杀只用向下跳就可以了,如果是凶手抛下,和自杀情况下尸体坠落的地点几乎一致,但都不会到达像现场这样这么远的距离。” 警戒线所包围的地方确实很远,与秦争所居住的这栋楼相比,几乎已经到达了对面的那栋楼。 “两个可能。”池寻抿了一下嘴唇,“第一,秦争是从对面那栋楼跳下去的;第二,”他顿了一下,似乎因为不解而皱了一下眉头,“他是从这里跳过去的。” “跳过去?”梁妄比池寻还要不明白。 池寻抬头看着对面的楼琢磨,池寻的这个房间正对着的那个房间,是个突出的阳台,白色栏杆围着,“你觉得你能从这儿跳到那个楼上吗?” “这个距离……”梁妄目测了一下,“可以,需要一个短助跑。” “嗯,但是一个十五岁未加训练的人做不到。”池寻盯着对面,慢慢地一步一步向后退,梁妄连忙一把拉住他,“你干嘛?我跟你讲你这个脑袋很值钱的。” “……”池寻深沉拍拍他的手,“梁同志你放心,我不会做出和我智商不相符的事情。” “韩冽说秦争的手机不在他那儿,你去楼下找一下手机,我去对面楼看看。” 说话间电脑突然发出滴滴的提示音,池寻连忙去看:“诶?这里有一个隐藏文件。” “隐藏文件?”梁妄也凑过去,“小电影?” “不是,”池寻打开,发现是一个word文档,“这是……” 文档中像是一份日记,只是写的很简略,语意不明。 8.03. 晴天。 在世界的顶端,有一棵蓬勃生长的树,树上长满金子做的叶子,要手握巨人的三根胡子,才能找到钥匙。 n54. 9.17. 晴天。 四十个人,芝麻开门,喊出咒语的时刻,太阳从东方升起。女巫无所不知,宝藏藏在强盗穴里。除了阴暗,你千万要注意,别对任何人说起。 n327. 10.21. 多云。 海王的六个女儿,最小的一个最美丽。利刃将化作泡沫,用歌声来换取。你要将自己毫无保留的交出去,人鱼才会相信你。 n621。 11.16. 小雨。 那只不会飞的鸭子,小意达的花儿。云上的羽毛是白色,要跨越。你知道这一切并不是你决定的,是我选择的你。 n899. 11月16日,秦争出事的当天。 池寻关上文档:“九点三十七,这是他死前写的。” “这是什么意思?” “杂乱童话故事的拼凑,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重点可能并不在童话故事中,而是在……”池寻将文件拷下来,“故事没有说出的部分。” 两人出门,看客厅里就坐着秦勇、郭蓉和叶辰三个人,张玲大概是找了由头避出去,不想和郭蓉这样吵个没完,横竖秦争的死跟她没关系。 “秦先生,我们这就告辞了。” “哦?”秦勇好像愣了一下,“这就……结束了?我儿子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觉得他不会自杀的,他昨天一切都很正常,我……我实在是不能相信。” 坐在沙发那边的郭蓉肿着眼睛冷哼了一声:“你?你能看出什么,你关心过儿子吗?” “那你说!儿子不是跟你亲吗!不应该什么事儿都告诉你吗!你来说,儿子为什么自杀了!” “我……”郭蓉一时被卡在那里。 池寻看了叶辰一眼,叶辰上去劝几句,将眼看着又要吵起来的两个人分开。 出门顺楼梯下去,叶辰问池寻是否秦争家里的这几个人没有嫌疑。 “没有,张玲不喜欢秦争,但是说起秦争的事情很坦荡,一点愧疚都没有,不是杀人之后的表现;秦勇情绪虽然激动,但是从话里可以判断出来,他相信秦争是自杀的,虽然不能接受。” “那秦争……确实是自杀的?” “现在还不能轻易判断,郭蓉有一句话说得对,秦勇并不十分了解他的儿子。”到了楼下,池寻转头看梁妄,“我和叶辰上去看看屋子,咱们一会儿楼下见。” 池寻比照了一下,秦争对面房间的房号是503,楼关着门,他们俩在楼下按1503的房号,门铃响了三声,没有人接起来,两人对望了一眼,叶辰按了1701。 “谁啊?” “你好,我是六楼的,钥匙忘带了,能帮忙开一下门吗?” “哦,小刘吗?下次别忘了啊。” “嗯,谢谢啊。” 叶辰语气自然,对方也没多注意,按了按键,咔的一声,大门被打开。 上了五楼,池寻敲门,没有回应。正好有人从楼上下来,大概爱看热闹,在旁边站了一会儿看他们敲门,然后提醒道:“这家好像没人的哦。” “这样啊,您知道他们家去哪儿了吗?我们是房屋中介介绍过来的,”池寻对人微微笑,在光影黯淡的楼道里面仿佛也闪着光,“我和我太太想来看看房子。” “哦,”那人又看看叶辰,在知道这是一对年轻夫妇之后,明显态度更友善了一下,“他们家人好像搬走有三个来月了吧,这一段时间都没有见过人的。你们选房子要慎重啊,我们这个小区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房主不在的话挺麻烦的。” “谢谢你啊,”叶辰自然接过话来,“老公,给中介打个电话电话问问怎么回事吧?” “好,”池寻掏出手机,又对人点了点头,“谢谢你。” “不用谢不用谢。”那人摆了摆手,助人为乐完毕,就走了。 等人的脚步声消失下去,池寻从兜里掏出工具,贴在门上。“诶?”他忽然停下来,贴身凑的很近。 “怎么了?” 池寻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在钥匙孔上:“这一道划痕……很新鲜。” 叶辰也凑过去看了看:“有人在这两天进过这间屋子?” “是啊。”池寻变换灯光,“很谨慎,没留下手印。” 第三十八章 玩偶05 池寻打开门,两人进去。 如知名不具先生所说,房间里确实有一段时间没人居住,桌面上积了薄薄的一层灰。池寻轻轻抹了一下,搓了搓手指:“灰尘。” “地上有脚印。”叶辰蹲下去,微微侧着头,向着阳光观察地面。 “嗯,”池寻应了一声,也调整了一下角度,看到地面上有被人踩出来的极轻的一道鞋印,地面上有灰尘,踩下去便形成了有如在雪地上踩出的印记,“不是秦争的。” 叶辰伸出两指丈量了一下脚印大小:“确实不是,这是成年男子的脚印。” 池寻顺着那一串脚印向前走,直走向阳台。 “哦,这个地方……”池寻看出什么,顿了一下。叶辰跟在他身后,抬头看着对面,若有所思:“这里正对着秦争的卧室。” “是啊,这个人来这里是做什么呢?观察秦争?”池寻低声自语,一面垂眼打量阳台,阳台半通风,又经一日风雨,无论什么痕迹都已经被冲刷干净。阳台正中放了一把躺椅,外围有几盆已经干枯的花。 池寻看了一会儿,蹲下去拿起其中一盆花。 “怎么了?” “你看这里,”池寻指着干枯花枝间一道缝隙,“这里被放过什么东西,花茎被折断了。” “这花放在阳台上这么久,也许是因为风吹雨淋,所以折了?” “不会,方向不对,这是被放在里侧上方的重物压折的,而且昨夜并没有大雨,是今天早晨才下的厉害起来。”池寻说到这里忽然顿住,回头去看室内地面。 叶辰被他骤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以为有人进来,也连忙回头,屋内空空如也。“……池寻你别吓人。” “那个人把东西拿走了,如果是今天早晨拿走的,阳台地上都是水,他在客厅的地上一定会留下水渍,但是现在没有,说明他是昨晚拿走的。昨晚……”池寻微微皱着眉头看叶辰,“秦争他死的时候也许他就在这里。” 叶辰想了一下那个场景,秦争从房间窗口跃下,而正对着他的这个房间,有一个人在黑暗中沉默地盯着他。 “这就……更难懂了。” 池寻将花盆放回,然后蹲在花盆正后,顺着去看前面的景象。这个花盆前正是两道栏杆的中间,没有东西遮蔽,正对着秦争的房间。 “摄像器?”池寻皱了皱眉头。 “大小……”叶辰比划了一下,“倒是差不多,只是,有人把这些录下来?是为了什么?他又如何知道秦争会跳楼?” “我们只能根据眼前情况进行推理,凶手更久之前来到这里,留下摄像,调好镜头正对准秦争,记录下他生活中的一切;昨晚秦争跳楼,他回来,取走摄像机。”池寻说着侧过身去,目光从看客厅慢慢挪向秦争的房,“他知道秦争会跳楼。” “可我们还是不知道秦争为什么跳楼。” “是啊,”池寻轻声无奈笑了一下,“再继续的话,就只是无根据的猜测了,再看看吧。” 两人下楼时,梁妄已经等在那里,看到池寻,对他摇了摇头:“没有手机。” “房间中没有找到秦争的手机,说明他随身带着,甚至跳楼的时候也拿在手里,然而韩冽那边搜集的东西里没有手机,”池寻抬头,看了看五楼阳台,“拿走摄像头的那个人,也拿走了秦争的手机。” “拿走他的手机?”叶辰有些犹豫,“这么高的距离摔下来,手机肯定已经支离破碎,用不了了,还要拿走是因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手机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池寻给沈星繁打过去电话,要求她查一下秦争最后的通话记录。 “好了,都中午了,你们先回去吃饭吧,休息会儿下去再去第一个死者那里看看。” “嗯?”叶辰看人没准备跟自己一起回去的样子,也停了下来,“你不吃吗?” “我还有点事。”池寻微微弯起眼睛对人笑,眼内柔光流淌,算不上真心实意愉悦的笑容,但安抚力道十足,温柔的很。 韩冽在的话,会把它叫做,糊弄人的笑。 梁妄开车带叶辰回警局,池寻自己打车,去南山公墓。 雨还在下,路上积水未退,司机不是梁妄,在这种路面上跑的很不自如,等池寻到的时候,公墓人已经走了。雨势小下来,池寻也没打伞,独自慢慢沿着石阶向上走。 走了大概十分钟,找到那座崭新的墓碑,墓碑前放了雪白花束,池寻站在那里看了会儿,然后把夹在胳膊下的牛皮纸包裹的紫蓝色鸢尾。 花枝很长,欧洲人认为它象征光明的自由。 墓碑的照片上,陆彦笑的开朗。是他更小时候的照片,穿着白绿条纹的球服,手里捧着足球,不知是谁抓拍的,阳光下的少年带着一点讶然的笑意。 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停了,阳光透过乌云撒了下来,金灿灿的、温柔地铺在地面,将一切照的清晰,池寻抬手抚了抚墓碑:“死亡也是一种办法,只是我并不喜欢。” 许诚打完电话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你来了?” “嗯。”池寻收回手,转身看他,“还没走?” “是啊,正好有事,接了个电话,什么时候过来的?”许诚神色比之前好了不少,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最近忙吗?” “还好,我忙的话大概总不是好事。”池寻往旁边侧一下头,“一起走吧。” “好啊,我送你回警局?” “不用了,也不顺路。”池寻两手插兜,慢条斯理走在前面,许诚落后一步,偏头看了一眼陆彦墓碑前的鸢尾花,眯了眯眼睛,转头追上人:“跟我不用这么客气吧?” 池寻微微笑起来,嘴角形成优美的一道弧度,“是你不要跟我太客气。” 到底拒绝了许诚送他,到警局的时候,韩冽和唐暮歌也刚回来。 “尸体检查怎么样?”池寻刚从沈星繁手中接了杯热奶茶,搅了搅勺子递给韩冽。 “秦争的尸体暂时没发现问题,第一个人,叫肖宁的那个女孩儿,家属拒绝解剖。” 第三十九章 玩偶06 “拒绝解剖?”池寻扬了扬眉毛,“不寻常,原因是什么?” “好像是觉得女孩儿自杀挺丢人的吧,不想声张。” “这个理由……”池寻似乎是觉得有点可笑,嘴角微微撇了一下,“我们一会儿去家属那里看看。” 叶辰应了一声,这时候她的手机响起来,她接起电话,随着那边说话,神情愈加严肃,最后点头道:“我知道了。” 放下电话看向池寻他们:“是五中校长,他说今天下午他到办公室的时候,看到校长信箱里有人投了一封信,上面只有一句话:我会把他们一个一个杀死。这句话重复写了一整页。” 五中,肖宁的学校。 我会……把他们一个一个杀死。 “这个意思……肖宁是被杀?” “不一定。”池寻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未知凶手也有些疑惑,觉得他的定位很不明确。 他看向韩冽,韩冽正低声跟唐暮歌说话,注意到他的目光,对他点了点头。 池寻于是对叶辰安排道:“让每个年级的教导主任把本年级里性情古怪阴郁、跟同学相处不好的那几个学生名单列出来,下午把他们一起聚在会议室之类的地方,”他抬手看了一下时间,“三点钟我们过去。” “你还没吃饭,”韩冽插嘴,对叶辰点了点头,“三点半。” 叶辰无条件服从。 于是几个没吃饭的人一起吃了饭,叶辰去不停回复信息、拨打电话,进行的一系列的报备审批。 “池寻,秦争手机的事情我查到了,”沈星繁边吃冰淇淋,边歪着脑袋绕过电脑看他,“最后的通话记录是昨天中午11点,最后的短信记录是昨天晚上9点02,内容是问他同学物理作业是不是只有卷子。” “9点02……他昨晚把手机带回了家,那么可以确定是他拿着手机跳楼,随后有人拿走手机。”池寻给那个躲在对面楼的模糊身影确定了行为。 “九点多还在问作业的事情,”梁妄也开口,“那秦争昨晚绝对没有自杀的意思啊,什么人要自杀前还要把作业写完?”他看着沈星繁手里冒着凉气的抹茶冰淇淋抖了抖:“不冷吗?” “不冷啊,”沈星繁神情自然,“我们年轻人都这样啊。”然后很是认真地回复了梁妄的问题,就好像刚刚嘲讽他年龄的人不是她一样,“嗯……学霸吧?” “这孩子我没法带了,谁爱要谁要吧。” 沈星繁眨了眨眼,甚是无辜地冲人发嗲:“爸比,你会唱小星星吗?” 池寻在梁妄发飙前快速把饭盒里的米饭扒拉进嘴里,擦了擦嘴站起来拽人:“走了走了去学校。” 一拽没拽动,转了个身从后面推人:“走了走了走了。” 梁妄稳如泰山。 沈星繁想了想,拿起旁边的杯子冲人伸手:“来,把孩子蔬菜汁带上,一会儿上课迟到了。” “这孩子气人这个劲儿啊……”叶辰也上去,两人一左一右,把老梁同志架走了。 剩下唐暮歌过去拍了拍他肩膀:“你气他干什么?” 沈星繁抖抖抖地吃冰淇淋,自个儿琢磨了一会儿:“我觉得老梁同志前两天不太对。” “然后呢?” “我想气气他,看看他反应正不正常。” “……正常吗?” 沈星繁颇纠结地挠了挠下巴:“嗯……挺正常的其实。” 唐暮歌真诚看人:“你长这么大有没有被人打过?”然后没管沈星繁回答,拍了拍她肩膀,转身走了。 池寻他们到学校的时候,会议室里已经坐了十个学生,校长和教导主任等在外面,看到他们过来先跟他们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池寻点头:“我知道了,”然后转向教导主任,脸上露出温和笑容,“接下来交给校长和我们就可以了,谢谢你。” 教导主任犹豫了一下,不明白池寻怎么一上来就赶人,她看了看校长,得到允许之后走了。 “这件事情需要保密?”校长对他低语。 “是的,没有查清信件来源之前,最好不要传播出去消息,校长没有跟别人讲吧?” “没有,只跟你们联系了。”校长边说,边从包里掏出信封,递给他。 “好的。”池寻接过来交给叶辰,推门进去,在那一瞬间依次看过每个学生的表情。 “是这样的,”他走到圆桌最前面,打开桌上的话筒,“我有一封信想给你们看。如果你们有什么意见或者想法,可以提出来。” 叶辰在投影下把信封拆开,然后由上至下,让信纸上的每一行字都缓慢清晰地显露出来。 池寻站在一旁,沉默地盯着那些学生。 半晌,他微微偏头,将目光集中在其中三个人身上。一个男生,两个女生。 男生长的瘦弱细长,衣服穿得不甚整齐,衣领有部分叠在里面,袖子一边挽的高,一边挽的低。 女生甲白皙高挑,头发被别人稍长了一些,不知道是天生还是后天染的,头发在阳光底下微微泛红,她在看到信件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看向了她对面的女生乙。 女生乙矮小瘦弱,戴着眼镜,本来一直垂着眼睛,即便在池寻他们进屋的时候也没多看他们,却在看到投影的时候接连不断抬头看了好几眼。每一秒都很短。 那个男生则……有点兴奋。 信件全部投影完,抱臂站在一旁的池寻开口:“你们有谁知道有关这封信的消息吗?” “我知道!”果不其然,是那个男生举手,等到池寻看他,他站了起来,两手盯着桌子,目光直直盯着他,“是我写的。” 他说的不快,每个音都发的很重,然后咧嘴笑了笑。 池寻点头,回头跟校长说:“先别让他们走。” “你,”他指了指那个男生,“跟我过来。” 两个人一起去了旁边的空教室,池寻让人坐下,然后自己坐在讲台上,隔着桌子俯视了一会儿人,平和问他:“你为什么要写这个?” “就是……比较酷呗,”男生往后一靠,胳膊肘搭在椅子背上,神情挺轻松,“警察,这事儿判不了什么刑吧?不过是不是得全校说明一下?或者……全市?” “你知道你们学校前几天死的那个女孩儿吗?” 第四十章 玩偶07 他很明显反应了一下,然后哦了一声:“她啊,知道。” 池寻笑起来,他微微偏着头,显得满不在乎,阳光从窗户斜打进来,他像是这教室中唯一的光源,“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呃……我为什么要知道她的名字。” 池寻不再看他,走到一边打开门,往外面一偏头:“走吧,没你事儿了。不会说谎就别说谎。” “你什么意思!”男孩恼羞成怒,猛地站了起来,带着桌子碰撞发出巨响。 池寻这才抬起眼睛,瞟了他一眼,语气很轻:“我的意思是……你还嫩得很。”说完也没再管他,直接走了出去。 回到会议室,他分别指了指那两个女孩儿,一面偏头跟叶辰说:“那个高一点的交给你,她一开始可能会说谎,到时候看情况多问两遍就行了。” “……怎么看情况?”叶辰在这方面不是专业的,她在二组主要负责的是政府机构间的沟通联络,审问、判断,这些池寻、梁妄都比她专业。 “该温和的时候温和一点,该凶的时候凶一点,”池寻又看了看女生甲,“小姑娘心理防线挺弱的,稍微一攻就攻破了。” 叶辰偏头低声问梁妄:“这些是怎么看出来的?” 梁妄一脸深沉:“啧,神棍的技法,不是我等凡人能懂的。” 声音也没刻意压低,池寻正要出去,听到了又回头笑眯眯补了一句:“天机……不可窥探。”说完抬起食指挡在唇前,做了个“嘘”的动作。 两伙人就这样分了两拨,池寻询问女生乙,叶辰和梁妄询问女生甲。分别在会议室左、右两边的教室。 “嗨。”叶辰给人拉开一把椅子,然后坐在她对面,梁妄在她身后,抱臂靠在窗台上。 女生甲防备心挺重,盯着叶辰看一会儿,目光又扫过她身后的梁妄,才坐下来,微微抬起下巴,“你们叫我来干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抬起下巴的时候微微露出一截细白的脖颈,叶辰瞥到人锁骨的地方有一抹黑色。 纹身。 这个年级的学生…… “头发是染的?”叶辰突然转了话题,然后也没等人回答,又评价道,“挺好看的。” 女生毫不领情,冷声道:“天生就这样,”然后两声撑着桌子站起来,俯身靠近叶辰,“你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阿姨。” “我去……”梁妄挽袖子,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倒是很欠揍啊。一点儿礼貌没有,通身流里流气,简直是个小混混的样子。 叶辰倒不生气,她从小美到大,对自我认知很明确,丝毫不会因为十五岁姑娘恶意的评价而怎样。她仍旧那样看着她,一双眼明亮如星辰:“有点事儿,你知不知道刚刚那封信是谁写的?” “不知道。”女生转了转脖子,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哦,”叶辰点头,“那你走吧,不过我要跟你说明白,我们会继续查这封信到底是谁写的,并且,我们一定会查出来那个人是谁。这件事的性质可重可轻,不过……写信的人在把它寄出来的时候,应该就已经知道了吧。” 女生听了这话,转了转眼睛,忽然又坐了下来:“我不走了。” “不走了?” “不走了。”她往后一靠,两腿搭在椅子上,“跟你说实话吧,信是我写的。” “哦?”叶辰微笑着看她,像是已经知道了她会这样回答,“你为什么要写这封信?” “没为什么,”她满不在乎地往旁边一撇头,不去看叶辰的眼睛,“反正我就是这种人呗,别人越不开心我越开心,之前我们学校不是死了一个女生嘛,我想起来这事儿,就顺着写了这么一封信,想吓吓人而已,怎么,吓人也不行啊?你让学校给我处分咯。” “这样……”叶辰点了点头,她觉得自己好像在渐渐理解池寻的方式,透过一个人的表现,看到他更深层次的东西。像站在讲台上一样,居高临下,原来看的这么清楚,然后她在那女孩觉得自己已经相信她的话而放松的时候接着问道,“除了给你年纪主任,你还把信给谁了?” “没有了,”女生丝毫没察觉出有问题,她想了想年纪主任,然后很肯定地重复了一遍,“因为那个老太婆很讨厌嘛,整天这个要管,那个也要管,自习课上厕所她不让,头发留长一点也不让,她以为这是在做什么?坐牢吗?”说完还嘁了一声。 “确定?”叶辰又问一遍。 她想了想,然后点头:“确定,行了,别再问了,反正就是我做的,你们到底要怎么罚我啊?说实在的,我不缺你们这一个通报批评。”说完她站起来,从手腕上撸下来一个头绳,把头发随意在脑袋上扎一个乱糟糟的丸子,冲着叶辰一眯眼睛,“现在没事儿了吧?有什么事情跟我们校长说呗,他不是陪着你们呢。我还有事儿,我先走了,”然后举手对叶辰摆了摆五个指头,“拜拜,阿姨。” “嗯,”叶辰应了一声,然后对人微微一笑,“可是你还不能走哦小朋友。” “为什么!” 叶辰坐在那儿,漂亮精致,轻松从容,“因为你说了谎话啊。” “我……我没有!” 叶辰点点桌子:“坐下来我们再聊聊?” “我跟你没什么可聊的!” “聊聊呗,相信我,我的时间可比你宝贵的多,就算是约会,和我约会的男人也绝对比你那位骑摩托的小男生要靠谱。” “你怎么知道?”女生下意识反问了一句,然后小声反驳道,“他才没有不靠谱。” 叶辰眼神不动声色扫过人裤脚上的机油,点点头:“你喜欢他,自然觉得他怎么看怎么好。” “谁喜欢人的时候不这样。”虽然说话还冲,好歹坐了回去,“可是我没说谎。” 叶辰看着她,眼神很平和,就像……没把她当个脾气很坏的不良少女:“为什么要说谎?”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说谎的。”如池寻所说,她确实不是个心理防线强劲的人。 叶辰笑起来,带着一点狡黠:“因为收到信的人,不是你的年级主任啊。” 第四十一章 玩偶08 池寻看着坐在眼前的这个自打进屋之后就一直低着头的女孩儿,想了想问她:“渴吗?” “不渴……”声音很小,边晃了晃脑袋。 “今天下午有什么课?” “嗯……”她咬了一下嘴唇,“语文……数学……” “你知道我叫你过来是为了什么吗?” “嗯……是要问我那封信的事情。”提到那封信,她的语速略微加快了一点,因为急促,极细的嗓音挤出了一点颤音,“可是我一点儿也不知道,没听说过。” 池寻笑了笑,发出很温和的一点气音,他仍旧看着那女孩儿,虽然看不到表情,却能根据语气想象出来。 惊恐的,害怕的,苦恼的。 “你觉得,写信的人是为了什么?” 池寻的语气和缓到极致,那女生还是畏缩地像一只小老鼠,“我……我不知道。” “稍微猜一猜,我想,同年龄层的人,互相之间能了解一些。” “嗯……也许是个男生吧……敢写这样的信,胆子好大。” “嗯,讲到很有道理,还有呢?” 女生飞快地抬起眼睛扫了她一眼,觉得池寻相信了,就略微轻松了一点,稍坐直身子往旁边桌子上,却又触电般坐回去:“也许……是……我我不知道了。” 明明要说出来,却又谨慎地闭上了嘴,连连对人摇头。 池寻看了她一会儿,站起来领她出去:“我们去看看另一个女生吧,刚才坐你对面儿的那个。”走到了走廊里的时候,不经意地又继续问她,“你认识她吗?” “认识的……”女生低着头,看着两人在光洁地面上的倒影,“她……她很好的。” “这样啊……”池寻两手插兜,带着她安静站在叶辰他们所在的教室门外,听里面的声音微小而清晰的传了出来。 那女生承认这些都是她做的。 女生甲一下愣在那里,吃惊地盯着门里面的那个身影,似乎不明白为什么,然后她想去推门,池寻拉住她,低声说:“你不想知道她为什么要替你承担吗?” 她抬起头看他,这是今天第一次,她这样长久的看一个人,不害怕暴露自己的神情。 第一次这样鼓足勇气。 教室里面叶辰也在问那个女生,女生在敛去了一身流气之后,倒显现出一点这个符合这个年纪的女生的一点纯真干净,像新摘冰雪。 她犹豫了一下,回答道:“因为我想保护那个做这件事的人,她是个挺可怜的人,我觉得她受不了通报啊什么处分啊这些事情,反正我是没什么所谓……大家都觉得我坏,就不介意再添一点坏的事情咯。不过……”她抬起眼睛看着叶辰,神色很坚定,“我是不会告诉你她是谁的。” 门外的池寻低笑起来:“你看,她是为了保护你啊。” 那女生也笑了一下,不太好看,眼睛红红的,但又充满勇气,她慢慢地对池寻说,“这件事情,是我做的。”一字一顿,缓慢有力。 池寻点了点头,然后轻轻扣了扣门,两人一起进去。 女生甲看到他们有些不知所措,立即站了起来,看看女生乙又看看池寻,最后看向叶辰:“你们到底……” 女生乙快步走过去拉过她的手:“不要说谎了,我已经说出来了。” “你……你为什么要说出来。”她看着她,有点责备,有点难过,最后叹了口气,“笨蛋。” 女生乙本来想哭,听到这话一下子笑起来,下睫毛上还垂着眼泪,眼睛却已经弯了起来:“你才是笨蛋,难道想要一直保护我吗?” “有什么所谓。” 叶辰在旁边看着,还有点不太理解,“所以……你又是为什么要写那封信的?” “我……”她放下同学的手,转身对着叶辰,似乎是组织了一下语言,吞吐了一会儿,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如果校长收到这封信,再加上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学校可能会停课。” “是因为不想上课?”搞了这么大的排场,如果只是出于学生想翘课的心理,就实在是太可笑了。 “不是的……”她不知道怎么解释,也不想解释,张嘴欲说,最后还是闭上嘴巴,摇了摇头。 同学倒是明白为什么,想替她说,却被她拽住袖子制止。 “是因为你的同学们吧?”池寻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梁妄那边,两手插兜,悠闲地靠在窗台上,午后阳光自身后打进来,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影。 “你怎么……”话音戛然而止,她盯着池寻,不晓得他到底知道了什么。 池寻微微偏着头,指了指她胳膊:“有伤是吧?其实不太难想,每个高中都这样吧,瘦弱的、内向的、成绩一般的女孩儿,很容易成为结伙欺负的对象。” bully,victim,reinforcer,defender,outsider。 欺凌者发动欺凌行为,受害者受到欺凌,附和者呐喊助威,保护者制止,局外人置身事外。 所有的局外人,其实都是附和者。 而所有的附和者,其实都是欺凌者。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欺负我?” “不然呢,他们选择的一定是弱的对象,你在他们看来很弱,所以他们就会欺负你。” 叶辰似乎觉得这样的回答太直白残忍,不赞同地看向池寻,池寻对她挑了挑眉头:“觉得我说的不对?你记不记得你上中学时候,班里有没有被欺负的人?” 叶辰略不自在地挠了挠鼻尖:“好像……有来着,一个男生,挺瘦的,衣服穿的也不整齐,成绩一般,在班里面是个很没有存在感的人,结果有一天,我在男厕所外面看到班里好几个人把他围在那里。” “然后呢?” “然后?”叶辰似乎觉得有点可笑,耸了耸肩膀,“然后我就走过去,问他们在干什么,他们不说,我看那个男孩儿衣服都已经被弄湿了,整个人可怜的很,就把站在最前面的那个男孩拉出来揍了一顿。” 她说的很轻松,把旁边两个站着的女学生下的目瞪口呆,不能相信眼前这个精致又漂亮、聪明又优雅的人,竟然高中的时候还有这么光辉灿烂的历史。 “你就这么……打了他们?”女生甲似乎不能理解,“然后没人找你麻烦?” “嗯,”叶辰理所当然地应了一声,“他们做错了事,而且又是被女生打,哪有脸去告状,而且告状我也不怕,”她冲人狡黠地笑起来,好像又变回那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我可是年纪第一诶。” 第四十二章 玩偶09 韩冽下楼的时候注意到警局的一楼大厅正门有一个人站在那里。不同于池寻,他是一个非常敏感警惕的人,虽然还未辨认出那是谁,却莫名觉察出危险。 大厅中人来人往,但那个安静站在那里一动未动的身影,却格外能够引人注意。强烈的气场……危机感。 韩冽微微弓起背,衬衫下肌肉迅速收缩。 那人也注意到韩冽,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只一眼,四下忽然安静下来,说话声、脚步声都消失,一切好像陷入了一种死一般的寂静,时光倏然被什么扯动,变的缓慢起来,韩冽看到在自己的右前方,池寻举枪对着自己。 他的目光冷漠,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打下一片影子,食指停在扣动扳机的位置。 浅咖色的羊毛衫,温暖的像晚秋煦日一样,袖口露出一节细白的手腕,中指压笔的关节处有一抹墨水印,一切细节完美无缺。 但他知道那不是池寻。 那人像一台精密的仪器。 韩冽站在那里,看他扣动扳机,银色的子弹旋转着向他射击出来。 一声枪响。 那些景象忽然全都消失了。 没有持枪的池寻,周围还是警局里那些来回的人,除了他们也都被那声枪击振动,吃惊地望着大门。 那里,池寻举着枪,正对那个陌生人,枪口白烟飘散。 那人倒不吃惊,反倒对池寻笑了笑,似乎觉得他很有趣的样子。池寻刚刚的一枪擦着他的发梢射进墙里,近的那一缕头发瞬间扬起。然而他毫不害怕,仿佛并无知觉。 池寻又看了他一眼,然后放下枪迅速跑向韩冽,跑到他身边后抬手抚着他的脸,仔细看了看他的眼睛:“刚刚那是催眠,你看到的是假的。” 韩冽低头看着他紧张的模样,伸出胳膊将人圈进怀里,安抚性地抱了抱他:“我知道。” 他不懂心理学,但尚有直觉,且懂得池寻。 池寻确定韩冽没有问题,才回头看人:“你是谁?” 那人不过三十来岁的样子,消瘦,面部轮廓很端正,眼睛非常漂亮,双眼皮,尾稍微微向上吊,抬眼一瞥,就像是有一层水粼粼的光掠过去。他穿着一件颇休闲的白衬衫,下摆拉了出来,头发有点乱,发尾像墨一样黑。 “我来看看代替他们的人长什么样儿。”他说话懒洋洋的,略微拖着尾音,声如洞箫般清朗好听,却又隐隐有一股南方绵软口音。天生一副薄情样,看人的时候表情不屑一顾。 池寻微微皱眉看他,他是记忆力超群的人,没道理不记得这样一个显眼的人,即便曾在路上擦肩而过,他也绝不会忘记。 他是真的没见过这个人。 池寻握着韩冽的手腕,挡在他的身前,两眼盯着那人,他很少有这样的神情,两人这样对视了片刻,那人忽然转了神色:“哈,原来你也会。” 他仿佛有点兴奋,两眼都弯了起来:“我该想到的,你真是个聪明孩子。” “我当然会,”池寻盯着人,咬字清晰地慢慢说道,“所以如果你再敢伤害他,我一定会一分不漏地还给你。” “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那人像是没听到池寻的威胁,“你不喜欢?这样的天才的本事,”他又轻轻地笑了一声,“你竟然不喜欢。” “我不喜欢,”池寻明白他的意思,“有些东西超出了心理学本身的范畴,不应该投入日常生活的使用。” “你不明白你掌握了多么了不起的东西,如果你爱上权利的滋味,你就绝不会放手的。” “我了解,所以我不碰。”池寻的目光很冷静,他的智商很高,所以很少能碰到契合的对手,遇到的这个人很古怪,说不上是什么好人,危险、聪明,却是能够相互懂得的人。 “黎楌!”局长暴怒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他连看都没看过池寻他们一眼,从腰上拔出枪大步跨过去直直抵在那人胸口,声音低沉如雄狮,“马上离开,不然我现在就毙了你!” 黎楌仍旧玩味地看着池寻,半晌把目光挪到局长身上:“你怕我告诉他们过去的事情?” “黎楌,过去的事情跟他们没有关系。” “晚了,这话你跟那群人说去,方老头,如果不想他们落得……”他话没来得及说完,局长怒吼:“闭嘴!” “哈,你竟然真的想瞒下去,”黎楌看了看池寻,后退了一步,“你瞒不住的,方简,我早就跟你说过,有些仇,我就算踏着整个世界的灰烬也要报。”然后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他的命,你们全警局的人加起来也抵不上。” 说完之后,他对池寻点了点头,转身走了。这样径直走出去,再没有回头看一眼。 同一时刻,门口马路对面一辆车上,一把枪也从窗口收了进去,等他上车,那人推了一下墨镜:“那群小孩儿怎么样?” “还……不错。” 警局大厅里,池寻目睹了这一场硝烟对决,对难得一见的局长动用手枪的场面表示惊叹不已,完全盖过了黎楌刚刚带给他的那一场惊才绝艳的心理催眠术展示。 “局长……你刚刚……” 局长已经收起了枪,对池寻只有一句话:“不许问。”然后转头看着韩冽,也只有一句话:“看好你的人,不许查。” “他刚刚都……”池寻不满,被身后的韩冽一下子抓住肩膀。池寻立即噤声,只用双眼表示控诉。 韩冽对暴怒阶段的局长点头:“我知道了。” 等人走了,池寻立马回头看他:“你知道这件事?过去的事情……局长想瞒住我们什么?”然后他顿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和之前那件不许我们继续查的案子有关系,是不是?” 韩冽无奈,池寻这样的人,给他一点信息,他很快就能把整件事情翻出来,黎楌说得对,瞒住他的这个想法是不切实际的。 “你对黎楌有什么看法?” 提起黎楌,池寻神色严肃了些:“看样子是同行,心理学专家,只是他涉及的东西……大概是目前心理学的顶峰成就。每个人的潜意识有一个坚守不移的任务,就是保护这个人。实际上,即便在催眠状态中,人的潜意识也会像一个忠诚的卫士一样保护自己。催眠能够与潜意识更好地沟通,但不能驱使一个人做他的潜意识不认同的事情。而他对你做的事情,证明他已经超越了那个界限。韩冽,我一直认为,有些界限一旦跨越,就是危险且不可控的,另一个领域。与正常我们所进行的学术研究或者投入医疗救助的介入方法相比,有本质区别。” 第四十三章 玩偶10 池寻和韩冽在警局大厅遭遇某个来自未知身份的“故人”的问候的时候,沈星繁正一脸狗腿地抱着梁妄胳膊,往他手里塞奶茶:“梁大帅哥,我们约好了这周末打魔兽,结果队里有人临时有事儿,你替一下呗。” 梁妄三十多岁的人了,傲娇起来像十八岁少女,头往旁边一撇,看也不看人:“我不。” 沈星繁迎难而上,毫不气馁,转眼挪到椅子另一边蹲下,扯人一袖子晃荡:“来嘛来嘛梁大帅哥,您技术那么好,帮帮忙嘛。” 梁妄斜她一眼:“真的?” “真的真的。”沈星繁忙不迭点头。 “算了,不太合适吧,”眼见沈星繁伏低做小,梁妄还要拿乔,“我年纪大了。” “怎么可能呢,”沈星繁像是完全听不出人语气中的讽刺意味,一脸真诚继续粘人,“谁不知道您风华正茂气宇轩昂啊。” “那……行吧。”梁妄终于心满意足,喝了口奶茶,“勉强”答应。 沈星繁呼出口气,悄悄对唐暮歌做了个耶的动作。 梁妄他们出去的时候,唐暮歌跟沈星繁提了一句,梁妄心眼再大,也不能仗着大家情义玩笑开了没头,沈星繁进行了好一番反思,觉得自己确实不能老是嘲讽老梁同志。 唐暮歌这个人,看起来薄情冷性,其实很重感情。 叶辰在茶水间接了个电话,快步走进来:“池寻呢?” “这儿呢,”池寻应声推开玻璃门,“怎么了?” “肖宁的家属今天把她的尸体火化了。” 池寻顿了一下,皱起眉头:“我们当时通知过他们尸体暂时不可以火化吧?” “通知过。”叶辰点头。 “哦对了,”唐暮歌从法医室出来,正好听到他们说尸体的事情,插嘴道,“肖宁的身上有些旧伤,伤痕很淡,从时间上来说与死亡无关,看上去像是用藤条一类的东西击打形成的。” 池寻回头看了一眼韩冽,然后安排沈星繁调查肖宁家属情况。 沈星繁速度很快,不过几分钟时间,将她的父母信息都翻了出来。 肖建国,肖宁生父,1969年生,本地人,中专毕业,目前无业。王秀梅,肖宁生母,1972年生,本地人,职高毕业,目前在私人诊所做护士。 “家庭财务情况?” 沈星繁迅速调出几页新的页面,将信息一一扫过:“不怎么样,王秀梅的收入一个月不过两三千,肖建国没有收入,他们现在住的房子在老城区,是肖建国父亲死后继承给他的。他们的财务支出……肖建国没有银行卡,王秀梅每个月也就消费几百,”沈星繁把银行流水下拉,“一个月几百……现在还有人能靠一个月几百过活吗?” 本市消费水平不低,一个人一个月六七百尚可,但是一个家庭,且还有在上高中的孩子,这个钱就完全打不住花销了。 “还有别的经济来源。”池寻跟她解释,一面回头看叶辰,“我们去一趟肖宁家。” 叶辰看了看时间,点头同意,梁妄拿起桌上钥匙快步跟上。 池寻反而落在最后,也没说话,轻轻握了一下身边韩冽的胳膊。韩冽笑起来,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肩膀,低声说:“放心吧。” 他穿着一件米白色衬衫,身材挺拔,眉目英俊坚毅,天生带着一股杀伐的气质,让人无法想象他也会宠溺一个人。 但他是极宠池寻的。 梁妄开车,只恨车没有长两只翅膀,不然以他的速度,完全可以直上云霄。从警局到老城区,正常要一个多小时,梁妄四十分钟就到了,车停下来的时候池寻推开车门,一脚跪了出去,叶辰倒是淡定自若坐在副驾上,深吸一口气后去翻车前的杂物箱。 “哎呦你干嘛?”梁妄瞅她。 叶辰咬牙切齿:“我要看看你这个月到底收了多少罚单!” 池寻站稳之后回头敲窗户:“下回你再收拾他。” “怎么收拾。” 池寻面不改色:“拔掉他家里网线。” “有道理!” 三人耍了几句贫嘴,上楼后又敛成认真样子。池寻站在最前面,砰砰敲了两下铁门,一会儿功夫,屋里传来男人的声音:“谁啊?” “警察。” 里面便静了一下,随即响起脚步声,脚步声杂乱,混着器物互相摩擦的声响,叶辰与梁妄互相看了一眼,梁妄将脑袋贴到门上,仔细听里面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被打开,肖建国头发蓬乱,一张脸瘦的没型,倒是两只眼睛还挺精神,贼眉鼠眼地滴流乱转,一面开门一面把身上没穿好的长袖衬衫往下扯了扯,盖住瘦的能看见肋骨的腰腹。 “警察?”他怀疑地重复了一遍,本站在后面的叶辰向前走了一步:“肖先生,我是叶辰,我们见过的。” “哦,你。”肖建国再没什么理由把人挡在外面,挠了挠头,让他们进去了。 屋里摆设比肖建国本人还乱,各种物件儿从桌子上一路扔到地上,没洗的衣服、外卖的袋子、揉成一团的报纸、墨绿色的空酒瓶,窗户刚被打开不久,冷空气从外面吹进来,但屋内还能够隐隐闻到一股腐朽的味道。 肖建国讪讪把沙发上乱七八糟的一滩东西卷裹起来扔到一边地上,向上面摆了摆手:“你们坐,你们来……有什么事儿?” 叶辰心想幸亏今天来的不是唐暮歌,不然恐怕这整栋房子都会让他清理一遍。而池寻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肖建国有意无意用右手捂住的左小臂,然后垂眼看着地面上那些能落脚的地方。 “我们来确认一下肖宁的尸体情况。” “哦,肖宁啊,是这个样儿的,”肖建国带着一股常年没有稳定工作和正常生活的市井无赖气,对着他们嬉皮笑脸道,“最近天儿太热了,殡仪馆那边说尸体快臭了,怎么说这也是我亲闺女是吧,我也没有眼睁睁看着她死无全尸的样儿,所以就做主,让他们火化了,咋了,有啥问题吗?这都好些日子了,你们不也没查出肖宁的死有什么问题吗。查不出来,那就是没问题,”肖建国越说越觉得自己占理,大咧咧往沙发上一坐,“我女儿自杀,我一个当爹的还不能火化她的尸体吗?” 第四十四章 玩偶11 肖建国的话就是一通耍无赖,叶辰他们也不恼,办过的案子多了,遇到这样的人也不少。 池寻盯着人苍白的脸看了片刻,忽然快步走过去,趁人不备一把抓过他的胳膊,撸起袖子。 衣袖下面藏着的一条极瘦的胳膊,上面布满针眼。 池寻冷笑了一声:“你吸_毒?” “我……”肖建国反应过来,连忙抽回胳膊,一面把袖子拉下来挡住,继续嘴硬:“我没有!感冒啊!没见过感冒打吊针的!” 池寻也不跟他废话,低头看了看地面,沿着一条小道往里走,进卧室把床头柜打开,里面赫然是些用过的针头。 直接将整个抽屉拽出来,砸在肖建国面前:“感冒?” 肖建国总算无可反驳,干脆抱着胳膊往里一靠,瘦的面皮贴在骨头上,一双眼斜斜看人:“这又不是犯罪,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池寻今日穿着石蓝色的条纹毛线衫,他向来适合蓝色,身形颀长,皮肤白皙,英俊轮廓,好看的夺目,他天生一双笑眼,不言语时都带笑,此刻敛了笑意,抿着唇站在那里,连叶辰都莫名觉得有些可怖。 他其实一贯是个读书人的样子,此刻冷冽,说话仍旧不急不缓:“你吸_毒,花销不小,普通人家都供应不起,你们家又只有老婆一个人挣钱,其余的钱是哪来的?” 肖建国自他们进来之后满足跑火车,一脸的不在意,听到这话却头会露出了惊慌的表情,遮掩都遮掩不住,他咽了口唾沫,解释道:“我家里……还有几个有钱亲戚。” 这谎话太过明显,人落到这个地步,除非是父母子女这样的血缘至亲,否则即便是求上门,人家也不会帮你的。肖建国这一幅德行,别说借钱,恐怕是死在大街上,他所谓的有钱亲戚们都不会正眼瞧他。 池寻见他不说实话,也不同他继续废话,只对梁妄点了点头:“带回去。” “你……你们要干什么!”肖建国瞧出眼前情形不对,顺手就从桌子上抽出一把刀,他这种人,其实活的很像个亡命之徒,如果不是被毒_品侵蚀跨了身体,杀人抢劫这种事也未必做不出来,他们是不懂得想后果的。 “我告诉你!”他站起来,冲着梁妄挥动刀子,“我可是很厉害的!” 结果梁妄压着手腕走过去,不过三两下功夫,就将人制服,压在了身子底下。把人绑起来之后,梁妄接过人手中的刀,挑起他下巴:“很厉害?哈?” 叶辰琢磨着肖建国的表现,想起之前唐暮歌说的尸检情况,肖宁身上的那些很久之前形成但还未完全消去的伤痕,隐隐猜测出了它们的来源:“不会吧……”她不能接受这样的真相,偏过头去看池寻,“他可是她的亲生父亲。” 池寻歪头看着肖建国,眼内是嘲讽的一点冰冷笑意:“是啊,亲生父亲。都说虎毒不食子,叶辰你看,人心简直比禽兽狠毒。” 肖建国被带回去塞进审讯室,池寻让他们在外面看着,自己进去审讯。 肖建国两手被锁在椅子后面,吊儿郎当坐在那里,还冲眼前这个漂亮的有些过分的年轻警察笑了笑:“你们没证据就敢乱抓人,我告诉你,我可不是什么一般人,等我出去以后,”他往前靠了靠,对池寻露出了一个威胁的表情,“我弄死你们。” 池寻没理他,低头看了看手表:“我可以羁押你二十四小时,但是再过十分钟,你就会求着我,告诉我我想知道的真相。” “你做梦!” 审讯室的墙上也有钟表,秒针滴滴答答地走着,肖建国不时抬头去看,表情越来越不对,九分钟过去的时候,他额头已经开始流汗,池寻走到墙角,把立在那里的摄像机关上。 这样不符合规定,叶辰站在单向玻璃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唐暮歌端着杯咖啡过来给她,一面看向里面:“怎么了?” 叶辰简单跟他介绍了情况,没有看到身边的唐暮歌眼神逐渐沉了下去。 肖建国的变化非常快,池寻不过去关摄像机,走过去走过来一个功夫,再一坐下,他已经咬的嘴唇发白。 池寻看着他,目光很淡,没有说话。 他之前说的对,肖建国会求着他告诉他实话。 “放我出去!你凭什么抓我!现在就放我出去!”肖建国大吼,喷的口水都溅出来,手铐与椅背撞击发出框框的声响,池寻不为所动。 他眼睁睁看着肖建国疯了一般边哭边骂,五分钟时间,他脸上潮红褪去,变成死人一般的铁青色,说话时嘴角往外溢泡沫,他已经没力气骂人了,四肢百骸都好像有虫子在血管中钻来钻去,又痛又痒,难过的他不断去用头撞桌子:“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 池寻不是什么冷情的人,他垂眼看着肖建国,露出了一种很古怪的神色,他很厌弃他,却又同情他:“你对肖宁做了什么?” “我卖了她!”肖建国已经控制不住自己说什么,“我把她给那些有钱的老男人玩,做_爱,虐待,只要不出人命,他们爱怎么样怎么样!一次八千,一共……”他死鱼一般地喘了口气,“一共五六次!” 他很痛苦,野兽一般挣扎咆哮,可是回忆起女儿的事情,一点后悔的意思都没有。 人落到这个地步,其实已经算不得人了。 “通过谁做的买卖。” 买卖…… “王利!他就住在我楼上!求求你放了我吧!”肖建国眼泪鼻涕涂成一团,“给我药!” 池寻冷漠地看了他一会儿,松开攥紧的拳头,转身离开。他敲了敲玻璃,叶辰从外面输入密码将门打开,余光瞥见唐暮歌走了,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但唐暮歌没有任何反应。 叶辰站在那里,看着唐暮歌的背影,心中隐隐不安,觉得哪里不对。 “联系刑侦,把案子交给那边。”池寻声音低沉,靠墙站着,情绪有些低落。 “经历过这种事情,那女孩儿应该是自杀的吧?”叶辰觉得案件到此为止,真相已经非常明了。 第四十五章 玩偶12 池寻食指在玻璃上轻轻抹了一下,浅白色的印记转瞬即逝,他思考的时候不喜欢说话,半晌才回答:“我总觉得……并不是。” 肖宁是上吊死的,刑侦那边去调查,并没有发现外人侵入房间的痕迹,唐暮歌对尸体进行初检,得出的也是排除他杀的结论。 如今又查出了肖宁曾经历过的事情,证明出她有充足的自杀动机。 两相结合,这件案子已经可以盖棺定论,但池寻就是觉得不对,有什么东西他们还没有发现,只有找到了那些线索,才能挖出藏在这重重精心布置的迷雾后的真相。 这世上,是从来不存在巧合这种事情的,所谓的巧合,背后一定有极其精密的谋划。 韩冽这时来带肖建国走,池寻简单跟他说了目前境况,他其实没有充足证据,来证明这并非自杀。但韩冽听完,只沉吟片刻,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做吧。” 他总是这样的。 池寻抬眼看他:“你……不担心……?” 韩冽的长相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英俊,星眸,高鼻薄唇,他总让人想起坚硬的岩石之类的东西。但他看向池寻的时候,眼神十分柔软。 “我不担心。” 池寻也就不再犹豫,回头叫叶辰:“我们再去肖家看看。” 梁妄刚从楼下打了盒饭回来,在走廊那头听见他们的声音,发出深沉的一声叹息:“你们是要学唐暮歌成仙啊?” 说起唐暮歌,叶辰微微皱了皱眉头。他刚刚的表现有些奇怪,但她是极有分寸的人,只是念头一转,并未告诉他们。 有些……落魄的唐暮歌? 她实在不相信落魄这个词会和唐暮歌放在一起。 梁妄见这几个人没吱声,又叹口气,把盒饭往桌上一摆:“得,还是等着吃夜宵吧。”一面偏头去招呼唐暮歌和沈星繁:“你们俩别忘了吃饭啊。” 沈星繁脆脆应了一声,法医室里却毫无动静。梁妄还想再叫他一声,叶辰已经走过去拽他出门,一面随意扯开了话题:“等忙完这个案子,我请你吃顿好的。东二路那边新开了家韩国料理,听说味道不错。” 池寻敏锐察觉出叶辰在替唐暮歌遮掩什么,他眼神往那边瞟了一眼,却没有多话。他们都是成年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而秘密这种东西……本来就不是应该轻易说出口的。 他们是同事,是朋友,风雨分担,但也要保留自己的一方天地。凭风霜侵袭,雨水打湿,都不要别人去救。 这个道理,他是很早就懂的。 池寻他们到肖宁家的时候,开门的就是下了班回来的肖宁的母亲——王秀梅。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一些,眼角是长久忧愁思虑形成的深深的皱纹。穿了件半新不旧的深色衣服,开门时表情很焦虑:“警察?” 她来回看了他们几遍,然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你们是不是把建国抓走了?” 王秀梅一把抓过站在后面的叶辰的胳膊,眼睛直直盯着她,她有些瘦,手上尤其明显,薄薄的一层皮肤下青筋凸起,女***幸福与否,其实很能通过外在容貌表现出来。 她过的并不安稳富足。 叶辰还没来记得回答,池寻在一旁的看她片刻,突然出声:“你知道肖宁的事情。” 王秀梅本焦虑的脸上突然间血色褪去,她松开手无力般后退了几步。 池寻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眼没有水色,呆滞麻木,而今又充满恐慌。 每个人一生都会经历许多挫折困苦,普通人坚强,是因为背后有所依仗,富裕与否,家庭总在那里,父母一生,血肉至亲,任大风大雨,都将孩子护至羽翼之下。要是你养了一个孩子,每天给他喂饭,穿衣,洗澡,担心他吃不饱,担心他着凉,担心他受委屈,目光不曾一刻离开他身上。要是你曾这样付出心血,你怎么舍得打他骂他,怎么舍得……伤害他。 池寻又踏前一步,只是一步踏出,于王秀梅仿佛长剑出鞘,她完全被摧垮,一下子瘫倒在地:“我实在没有办法……我们家里这个情况……我一个妇道人家……”翻来覆去,不断推托,只在某刻忽然停了起来,然后捂脸痛哭起来:“我的宁儿啊……” 池寻没有理她,径直绕过她走了进去。 并非没有选择的。 这个女人只是,舍弃掉了自己的女儿罢了。 她如今在这里哭,是想要抵掉,过去无数夜里,肖宁的痛哭。 可是,怎么抵? 凭什么抵? 三人都进了屋,王秀梅看痛哭无用,想了想,自己站起来跟了进去,脸上依旧期期艾艾,心里琢磨着怎么逮着空去问问那个看起来最和善的女警察,肖建国究竟是不是被他们带走了。 “肖太太,”池寻忽然回头看她,王秀梅连忙应了一声。“我们想去肖宁的房间看一看。” 王秀梅之前不想他们将事情调查下去,主要是怕发现肖建国逼迫肖宁做的那些事,如今事情已然被抖落出来,肖建国又极有可能被他们抓了起来,她又急又慌之下,哪里还能说不,只勉强说道:“警察同志请。” 池寻和叶辰进屋,梁妄落在最后,不太放心王秀梅,就干脆站在屋门口,两边瞧着,弄得王秀梅也没有办法,嘴角抖了抖,只能老实坐在沙发上。 叶辰瞥了她一眼,低声对池寻说:“老话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如今看来倒是错的。肖建国也就算了,吸_毒的人,一旦瘾上来,没有理智,可是王秀梅……那可是她十月怀胎,身上掉下的肉。” “叶辰,念头生来有善有恶。”池寻回答的声音很低,叶辰偏头去看,少年眸中的那般墨色,添了寒星点点,直直映在她的瞳中。 她不由地将目光挪开。池寻这样的天才少年,生活应过的十分顺遂,然而不知为何,将世事看的洞明之后,得的却是消极的结论。 两人都没再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分头将房间检查了一遍。 肖宁的房间一眼看上去,与同龄女孩儿的卧室没什么大的区别,整理的还算干净,床上铺着粉色的床单,床脚摆着一只棕熊的毛绒玩具,桌上除了书,还有一个镜框,和杂七杂八的零碎小东西。 池寻却能看出,那女孩儿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样子,她不喜欢那个粉色的床单,但喜欢桌上黑色银边的桌布;她不喜欢床脚的毛绒玩具,但喜欢桌边挂着的一把铜质小刀;她不喜欢衣橱里挂着的那几件雪纺的裙子,但喜欢扔在椅子上的那件海绿色的外衣。 母亲强加在她身上的布置……和她自己隐匿起来的喜好。 这女孩儿过得不开心,但并不想死。 第四十六章 玩偶13 和秦争一样,肖宁的手机也不在这里。 很明显,手机里一定藏了东西。可是……手机? 手机里面能藏什么东西? 池寻拿起肖宁书桌上一张镜框,看了看里面两张年轻女孩子的脸:“我们去问一下她。” 其中一个人是肖宁,瘦瘦一张脸,好看是好看,却不像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另一个女生与她同龄,苹果似的的圆脸,欢欢喜喜弯着一双眼。 “这是……?” “同学吧。”池寻把照片拍下来发给沈星繁,那边沈星繁即刻对比肖宁所在高中的学生信息库,很快查出来她的身份。 郑小小,肖宁的同班同学。 于是第二天郑小小上学时候,就被人堵在了学校门口。 郑小小瞧着那人一张好看的无可比拟的脸,还没觉得害怕,一下子就羞红了脸:“你是……你是谁?” 池寻对着这个小个子的女生笑起来:“我叫池寻,是个警察。” 这一笑,郑小小一下子红到了耳朵尖儿。 池寻好像天生有这种能力——他笑的时候,好像周围的光线都整个明亮起来。 半晌她才反应过来:“警察?”肖宁的事情过去没多久,她将两者联系起来,脸色就有些不好:“你们是来调查宁宁的事情吗?” 面对这样根本还不懂得遮掩自己心事的小孩儿,池寻几乎都不需要去分析她的心理状况:“你觉得肖宁的死有什么问题吗?” “我……我不知道……”郑小小紧张得绞着手指,“宁宁其实平时是不太开心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也不同我讲,只是我有一次瞧见她胳膊上青了好大一块儿……我觉得,她爸妈可能对她不太好。但是……”想着忽然就那么死了的朋友,郑小小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但是我觉得她不会自杀的。” “嗯?”池寻声音低缓温柔,“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就是这么觉得……她其实挺坚强的。” “肖宁有没有什么秘密,有关于手机的?” 郑小小神色明显变了一下,却摇头说:“没有。” 池寻笑起来,他俯下身,那双笑眼直视着人:“她不让你说?” 郑小小眼神闪避:“不……不是。” “现在能帮助她的人只有你了,你们是最好的朋友对不对?你很喜欢她,她也很喜欢你,她没什么别的朋友,跟班里的其他女同学相处的不好,只有你们俩整天在一起,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做作业,她什么事儿都会告诉你。现在所有人都觉得她自杀了,只有你不相信,所以只有你说出来,才能查出真相,看看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郑小小顺着池寻的话回忆起她和肖宁过去许多的欢乐时光,终于忍不住,鼓足勇气对他讲:“宁宁之前跟我说过一个手机游戏,她告诉我这个游戏绝对不能告诉别人,要当成秘密,暴露这个秘密的人会被杀死。” 被当成秘密守护的……手机游戏。 “游戏叫什么名字?” “塔尔塔罗斯。” 塔尔塔罗斯,tartarus,是“地狱”的代名词,由火神赫淮斯托斯建造,是地狱冥土的本体。塔尔塔罗斯是人死后灵魂的归所,用冥河与人间世界连通。神话中,主神宙斯囚禁了自己的父亲万神之王克洛诺斯而取得天、地、海和地狱的统治权之后,自己留下天空和万神之主的身份,把大地留给自己的祖母盖亚,把海洋赠给自己的哥哥波塞冬,地狱则被送给自己的大哥哈迪斯,这样,在神话中的哈迪斯就成为地狱的代名词。 在赫西俄德《神谱》中这样描写“道路通阔的大地之下幽暗的塔尔塔洛斯...……”其到地面的距离,等于地面到天穹的距离,由火神赫淮斯托斯建造,为了使塔尔塔罗斯牢不可破,火神赫淮斯托斯由外向内建造了它,建成后为了自己能够出去,他又修了一条路从塔尔塔罗斯最里面通向外面。塔尔塔罗斯周围还包裹着三重暗幕和三道铜墙,其铜门由波塞冬所造,在提坦之战中战败的提坦被囚禁于此,由百臂巨人把守。 塔尔塔洛斯即是人格化的神,他和盖亚生下了堤丰,又代表了宇宙的基本组成元素之一--深渊。 现代科学发现了精神世界是建立在信息网络之中的,这种世界在古代希腊人来说可以看成神话中睡神和梦神的领域,而古人把这些神灵归类于塔尔塔洛斯世界之中。在塔尔塔洛斯世界很多看起来匪夷所思的故事是要排除时间甚至是因果这样的规则的。总体上塔尔塔洛斯更接近卡俄斯,甚至可以说卡俄斯就是塔尔塔洛斯,万物一切的起源,终归回到万物本来的地方。 池寻仍旧对人温和笑着:“那你有没有把这个游戏告诉过别人?” “没有,”郑小小连连摇头,小脸绷的很认真,“宁宁跟我讲过,绝对不可以跟别人说的。” “好,”池寻向她伸过手,“那我们拉钩好不好,我答应你查出肖宁的事情,你答应我绝对不会跟别人提这个游戏,也不会自己去玩。” “嗯!” 将郑小小送进学校后,池寻一边跟梁妄上车,一边给沈星繁打电话,要她调查那个叫做塔尔塔罗斯的游戏。 “星繁。”在要挂掉电话的时候,他忽然又叫了她一声。 “嗯?” “注意安全。” 沈星繁愣了一下,呆呆哦了一声。 注意安全……注意什么安全? 她挠挠头,打开网页,输入塔尔塔罗斯。七十多万个结果,她设定多个条件,一层一层进行筛选。 二十分钟后,她找到了一个中学生学习的网站,上面有各个学科许多练习册的答案,还可以在上面发布问题以及回答问题,网站的右下角,是一个黑色方块的游戏广告。 纯黑色背景,表面只有五个金色的字:塔尔塔罗斯。 它安安静静地待在那个角落里,不知道为什么,却又一种奇异的诱惑力,让人忍不住地想点开它看看。 这个游戏的目标群体非常明显,只有点进这个学习网站的中学生才会发现它,其余的人,即便是知道这个名字,也没办法在七十多万个同样的名字之中找到它。 沈星繁将光标移到那个方块上面,看它从一个箭头,变成一把金色的匕首。 第四十七章 玩偶14 那个游戏图标总让沈星繁觉得有点古怪,想起池寻最后格外提醒她的要注意安全,她想了想,开了另一个电脑,建好笼子,把整个游戏关了进去。 然后她才点击光标。 后台数据迅速刷新,沈星繁将一切01二进制的电子数据自动转化,看到那个游戏自动运行的程序,不断试图攻击自己的电脑。 沈星繁翘起嘴角,手上动作更快,几秒钟时间建立好模拟的后台环境,让那个黑客程序进入,于是她摸清了这个程序的目的。 对方很快地将她电脑中的系统复制了一份,所有文件都在他面前变得透明。 这样的程序……沈星繁放下手,靠回椅背,歪着脑袋看那个数据流在她制造的笼子里乱窜。 如果普通的中学生碰到了,大概完全不会意识得到。 只是在她这样的顶级黑客面前,这把戏就有点不够看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进度条出来,从左至右常常一条血线,上面是带着金色面具穿着薄纱衣的少女,颇具希腊风味,不断扭动着细细的腰肢,随着加载数字从1%到100%不断移动。 而在同一时间,后台的程序还在不断相互碰撞。 全部文件被浏览一遍,游戏终于加载至100%。 蹦出的界面依旧简洁。 全黑的屏幕,背景是不断浮现出的一个一座又一座的宫殿,虚虚实实漂浮在空中,犹如无从凭吊的亘古远山。 每座宫殿消失时化为零星光点,金色的光芒稍现即逝。 用户注册信息只有一行: 身份证号: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需要真实身份信息登录的游戏……?开什么玩笑? 正好池寻他们这个时候回来,沈星繁把键盘一推:“池寻,这游戏有古怪!” “当然有古怪,这可能是肖宁和秦争生前都玩过的游戏。”池寻见她已经找到了,快步走过去,俯身盯着屏幕:“这个界面……” “有问题?” “有点意思。”池寻轻轻搓了一下手指,“目标人群非常明确,这个程序是为了再一次确认,青少年是容易控制的人群,他们大概不会接受二十五岁以上意外找到这个游戏想参与进来的人。输入身份证号后,应该会再有一步,表面上看是注册信息的再次确认,包括游戏人物选择,游戏名称确定,密码两次输入,但是实际上……应该会有视频确认。” “视频确认?”沈星繁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笔记本上面的摄像头,“你是说,他们会直接黑进来,看看玩游戏的这个人,是不是使用身份中的那个人。” “对。”池寻站直了上身,“你能黑掉它吗?” “开什么玩笑,”沈星繁镜片上亮光一闪,“我黑供电局系统的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在哪儿学智能abc呢。” 黑供电局系统,沈星繁十五岁,第一次与政府部门的正面碰撞。幸而她当时也没做什么过分事情,不然韩冽可能是从俄罗斯佩塔克监狱把她捞出来。 于是沈星繁狂飙手速,几分钟时间,略过了各种注册程序,成功以一个“小兔子乖乖”的游戏id进入游戏网页。 “哇哦,”梁妄从她身后走过去的时候,意外瞥到那个用户名,“小兔子乖乖?你确定?” 沈星繁没来得及理他,一级页面上整齐排列着几个视频,每个视频下面标注着拍摄日期,上传人员id,还有一个大概是火热程度或者推荐指数的数字。 池寻看着那三个数字,忽然想到了秦争的日记。 8.03. 晴天。 在世界的顶端,有一棵蓬勃生长的树,树上长满金子做的叶子,要手握巨人的三根胡子,才能找到钥匙。 n54. 9.17. 晴天。 四十个人,芝麻开门,喊出咒语的时刻,太阳从东方升起。女巫无所不知,宝藏藏在强盗穴里。除了阴暗,你千万要注意,别对任何人说起。 n327. 10.21. 多云。 海王的六个女儿,最小的一个最美丽。利刃将化作泡沫,用歌声来换取。你要将自己毫无保留的交出去,人鱼才会相信你。 n621。 11.16. 小雨。 那只不会飞的鸭子,小意达的花儿。云上的羽毛是白色,要跨越。你知道这一切并不是你决定的,是我选择的你。 n899. 8.03,9.17,10.21,11.16,拍摄日期。 蓬勃生长的树,手握巨人的三根胡子,找到钥匙……喊出咒语,宝藏藏在强盗穴里……千万要注意,别对任何人说起……利刃将化作泡沫,要将自己毫无保留的交出去……跨越,是我选择的你。拍摄内容。 n54,n327,n621,n899……人数。n,number。 人数……池寻看着屏幕,意识到时间差,秦争在死前记录的最后一个数字,他当时不会知道自己把视频传上来之后会有多少人推荐。能记录下人数是因为…… 那是直播。 秦争死的时候,玩塔尔塔罗斯的那些玩家,都在看着他。 n899,八百九十九个人,见证了秦争的死。 “池寻,”沈星繁食指轻轻擦着回车键,“视频没办法打开,点的时候会弹出要去下载手机app的界面,现在要看吗?要看的话我就黑了它。” “不用,”池寻看着那个全黑的屏幕,忽然明白整个事情,“我们要看的东西在手机上,下载它。” 两分钟下载安装完成,沈星繁打开游戏,塔尔塔罗斯跃动了一下,界面加载完成,黑色背景下,两个选项。 yer。 watcher。 “这是……?”沈星繁还没看明白,yer她懂,watcher?你画我猜呢?开了房间还可以有人在旁边看着? 池寻没说话,他略过她,食指点了一下watcher那个选项。 画面瞬间变化,黑色的背景崩碎开来,就像屏幕被击碎,黑色的碎片反射着银光四下飞溅,隐藏在之后的金光骤然闪耀。 一瞬间,好像有沉睡千年的亡灵觉醒,带着排山倒海之势而来,与你签下一份契约。想要窥测它的神秘,决不能背弃与它的誓言。 几秒钟时间,动荡的屏幕安静下来,依旧是深色背景,右上角是一个玩家排名,三个名字从上至下,依次列在上面。 蒙奇·d。 贝尔女巫。 若我有罪。 第四十八章 玩偶15 中间是一个又一个不断弹出的直播视频。 池寻没有说话,沈星繁就随手选了一个。手机直播,镜头不断晃动,看环境是在南方的某个城市,居民楼还保持着某种古旧气息,并没有高层建筑。 男孩儿将镜头转了一下对准自己,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穿了件连帽衫,寸头,表情紧张激动:“这次的挑战,跑酷,穿过这一片楼,五分钟。”说着给了前面高低疏密的一大片楼顶一个镜头,最后咧嘴跟观众竖了一下大拇指。 然后就是风声。 剧烈晃动的镜头下,他们能看到是不断的上升与坠落,跳跃、滚动、摩擦,天与地交接,男孩儿速度很快,风声掩盖下有喘息声和撞击声,几次非常危险,身体直接冲到了楼层边缘,从上而下能看到六层楼的高度,地面遥远渺小,摇摇欲坠。 沈星繁看的心惊肉跳,到了三分钟的时候实在看不下去,抚着胸口往旁边靠:“我去……头晕……” 池寻如雕塑一般站在那里,只偶尔长而浓密的睫毛眨动,他看到右下角有一个数字在不断攀升,每增加一个都会出现星辰闪动。 数字边有金色面具的标志。 那是观看直播的人数。 五分钟,他纵身一跃,到达地面。 挑战成功。 右下角的数字停留在753. 男孩儿吻了一下屏幕,喘着粗气对观众笑:“怎么样?支持我啊你们。” 退出直播,池寻注意到主页上右上角的前三名换了人,短短五分钟的时间。 之前是:蒙奇·d。 贝尔女巫。 若我有罪。 现在第三名变成了神说要有光。 “这个游戏竟然是这样的……”沈星繁觉得自己模模糊糊地接触到了事情的真相,她坐回去从电脑上开始查询秦争和肖宁的信息。 他们果然注册了游戏账号。 212个yer,秦争的最好排名是21. 沈星繁黑进后台,找到他们的挑战视频。每一个挑战难度胜于之前,肖宁最开始的挑战是亲吻陌生人,最后一个则是记录闭气的时间。 很明显,她最后一个挑战失败了。 唐暮歌尸检的结果没有问题,他们确实是自杀的。 “这种自杀……还算是自杀吗?”沈星繁想不明白。她默默将网页关上,走到窗边去透气。 电脑前只留池寻站在那里,他看着屏幕上一排列表,每一个都是深陷危险越来越深的年轻人,而另一张更长的表上,是一个又一个面对同龄人死亡,无动于衷的人。 他最近在做青少年心理的课题研究,可是每深一分,这些还未发育完全的孩子的心理都让他觉得复杂一分,而那些是更为本真、贴近人性的一面。 韩冽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去办理交接。”案情查到这里,这个案子就不该再由他们组负责。游戏背后的推手,这个程序的管理者,那些参与进来的玩家,这些都需要别的部门联合调查。 池寻没说话,转身走了。 韩冽写完结案报告,办理完交接,看到池寻还在他办公室里坐着。 背对着门口,椅子转向大的落地窗户。他坐在椅子里看着窗外,一动未动。 叶辰停在韩冽身后,轻声问他:“不去跟他聊聊吗?” 韩冽安静地看着池寻的背影,半晌摇了摇头:“他都懂的。” 可是正因为他都懂的,所以才更加难过。 晚上二组的人一起吃饭,无论如何,案件终于解决。游戏已经被关闭,刑侦那边联合网络部门,调查游戏发布者。沈星繁凑热闹去网络部看了一眼,发现背后的狐狸埋的极深。 二组这边没有什么事情,她干脆就被网络那边扣了下来。沈星繁占了一台空电脑,跟着去追踪地址。如果网络连接有具体可见的实体的话,这时就可以看到一张大网彻夜亮起,来自不同地方的指令不断从其中传输。如果把数据流以《黑客帝国》里那种墨绿色的数字串表示,此刻有数字狂潮涌向中央控制室,铺天盖地,万川归海。 网络部的人员用手中先进的仪器进行最精确的追踪,十几台电脑快速运行,程序员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跳动,就像能让钢琴铜丝灼热燃烧的弹奏,一行行代码被打出来投入运行。 沈星繁入侵网络部保密频道,参与追踪。 “我操!这股数据流是谁控制的!”意识到有人入侵,网络部一科科长在计算机中间跳脚。旁边立马揪住尾巴开始查ip:“呃……来源是警局内部?” 两个地方的网络连接自动建立,沈星繁从电脑前面举起手:“是我……” 本来乱哄哄的控制室忽然安静下来,电脑屏幕的光照着脑力劳动量过大的程序员苍白的脸,一科科长清清嗓子:“沈警官,你侵入了保密频道,这是违反规定的……” 沈星繁一耸肩膀,对人露出了一个甚是无辜的笑容。 电脑突然响起提示音,沈星繁即刻回神:“我抓住了点东西,它在几分钟内就会被系统自动清理干净,”她坐在电脑前,按着键盘,“我需要你们电脑系统的支持……妈的我只有‘e’级权限!” “用我的,”一科科长连忙回答,“我有‘b’级权限,我的密码是……” “啊,我用a进去了。” 二科科长手抖了一下,拿过咖啡杯灌了一口:“沈警官……你是在黑我们的系统吧?” 于是梁妄来叫沈星繁吃饭的时候,整个网络部都陷入了一种极其纠结的复杂情绪中。 沈星繁关上已经严重发烫的电脑,对几位科长非常乖巧地笑笑,转身跟着梁妄出去,一边低声抱怨:“我操我记得我上一次这么费劲的时候是初中把鼠标右键玩坏了,用debug.exe写了个常驻内存工具调硬件中断把中键当成右键用。” 他们两个到饭店的时候,菜都已经点好了,池寻和韩冽聊最新上映的一部话剧,唐暮歌和叶辰聊房价,包间的灯光呈现一种宝石般的金黄色质地,很能安抚这些忙碌了好几天的人。 梁妄和沈星繁插进去,将话题直接扭向了即将召开的某个娱乐展览会。 这时有人敲门,服务生端着一个盘子进来。 盘子上面摆着一个蛋糕,设计的很别致,是一个球状的炸弹,炸弹上面连引线也用奶油勾出来了,只是不同于一般的炸弹,上面只有两条引线。 一根是黑色的。 一根是白色的。 梁妄表情倏然变化。 第四十九章 利刃01 叶辰先察觉到不对,沈星繁还在那边没心没肺地戳着手机屏幕,按键音砰砰砰直响,叶辰偏过头去看脸色越来越狰狞痛苦的梁妄:“梁妄?你没事吧?” 池寻隔得远,听到叶辰的询问才转过目光,待看清梁妄的表情,他愣了一下,然后急得踩着桌子就想去够他。 梁妄在同一时间,推开眼前的碗盘,转身冲了出去。 “梁妄!” 韩冽反应惊人,但也没法去追梁妄,他要先把那个一只脚已经踩上桌子的池寻拽下来,还要绕过挡在他前面的沈星繁和叶辰。梁妄迅猛如虎,这么一耽搁他来不及及时拦住他。 “追吗?” 池寻被抱下来放回了椅子上,蹙着眉头回忆刚刚梁妄的脸色。 他和梁妄共事了很长一段时间,梁妄是很正统的那种警察角色,正义、坚强、正常限度内的暴躁,梁妄和他不一样,在目的初衷这方面他更接近于韩冽,他们当警察办案子就是为了探求真相寻求公正帮助别人,这种初衷很单纯,越是单纯的东西越是坚不可摧,很少有什么事情能够彻底摧垮梁妄这样的人。他需要的只是常规的心理咨询与调查,一切都会被控制在合理的限度内。 池寻和他是同事也是朋友,他不需要刻意观察就知道他的心理状况。 其实二组这些人里,韩冽不必说,他简直是钢筋铁骨铸起来的一颗心,无坚不摧;唐暮歌冷酷无情出了名,他从大学第一次上解剖课时就能手都不抖,一眼不眨地看着刀刃剖开下的血红器官;沈星繁看似有情实则无情,她最温柔和坚定的感情都给了turing,别的什么东西都伤害不了她;叶辰内心有支撑和信仰,她有一颗非常柔软的心,很容易感同身受,但很难被摧毁。 可是梁妄刚刚的表情,分明是一个已经被摧垮的神情。 什么东西能够摧垮梁妄?在韩冽到来之前,他在警局声望很高,又有资历,大家都以为他会成为重案组的组长。那些沉重的事情,梁妄平时绝无可能隐瞒下来,池寻是什么人,只要他想,梁妄昨晚吃了什么饭他都能看出来,何况是这样一件事情。 只有一个可能,那是很重的一道伤口,而梁妄忘了它。它没有愈合,只是被人封了起来,今天雪化了,梁妄才猛然地感觉到疼痛,痛心疾首,几乎要了他的命。 这样的事情说来古怪,但是心理学上做的到。 池寻很快想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先不要追,我们等一等。” 第二天上午,正常上班时间,梁妄没有来。沈星繁窝在电脑前喝奶茶,偷偷打了好几个梁妄的电话,但是无人接听。 半个小时之后,唐暮歌白着一张脸进办公室:“我去了梁妄那儿,家里没人。” 事情至此,池寻倒还没觉得十分意外,他拍了拍沈星繁肩膀:“调一下梁妄档案。” 被池寻这样说,查的档案定然不是明面上的那些,而是梁妄真正的资料。沈星繁犹豫了一下,对人露出一个惨兮兮的卖乖表情:“局长之前跟我说,要是我再敢黑警局的系统,他就直接把我踢出去。” 池寻一挑眉头:“那就别让他发现。” 沈星繁无奈,只好动手。她其实不怕局长的命令,她只是不想调查自己的同事。韩冽、池寻、梁妄、唐暮歌、叶辰、还有她,他们这几个人在一起,工作、生活,不说亲密无间,起码是不互相怀疑猜忌的。 调查梁妄这种事情…… 但她也知道别无选择。他们想要帮助梁妄,就必须要知道他的过往,即便是那些他不想透露出来的尘封多年的秘密也一样。 十分钟时间,沈星繁把封存的电子文件调出来。 梁妄:2004年警官学院毕业;2004年-2006年,k局爆破组;2007年-2016年,k局刑侦大队一队;2016年-至今,k局二组。 “06年……发生了什么?”池寻盯着空出一年的时间,“查一下这一年,是请假还是什么?为什么07年他就忽然调到了刑侦这边。” “嗯。”沈星繁应了一声,继续在数据库里搜索,一扇一扇设置权限的门被她作弊一样打开,可是她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没有原因……调动函是局长亲自签发的。” “局长签发的调动函?”池寻想了想方局的那张脸,觉得还是内部调查比较方便,“查一下06年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星繁查询、删选,结果是0. 如果那一年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么……有人删掉了它。 “我们去查纸质版的资料。” k局所有重要文件都有纸质版备份,保存在警局-1楼。隔壁就是停尸房。进入档案室有三道安检,电梯入口处的实时监控,二十四位数每日更新的密码锁,管理员。 走正常程序是要局长签字,拿着条儿就可以一路畅通,但是看池寻现在这个样子,很明显不准备走寻常路线。 沈星繁往身后一靠,警惕地看着池寻,一面询问韩冽:“博士是疯了吧?” 她到底要见识到池寻的真面目,以前有人评价过他,以池寻这种找事儿的功力,如果没有韩冽在他身边护着,他大概活不过三周。 池寻说做就做,于是整个二组都被调动起来。 唐暮歌在法医室配药,做完装进小玻璃瓶里。中午外卖小哥推车进来的时候,刚到电梯口,就被人撞了一下,“哎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鸭舌帽下面一张极漂亮的脸,两眼弯着冲人笑,看上去极为真诚。外卖小哥也不能真追究他,只说了一句让他小心。与此同时,他身后有人走过去,挑出某一个饭盒,打开来将瓶子中的白色粉末倾倒进去,又轻巧合上。动作轻柔敏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小哥再转过身的时候,只看到旁边有人走了过去,没有察觉到自己手下的某盒咖喱鸡饭已经被添加了特别佐料。 唐暮歌配完药,外套一脱,进电梯下到二楼,警局法医室正有人推着车子出来,唐暮歌冲人打个招呼:“刘法医。” “哎,”刘法医停下来,“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有啥事?” “我刚才好像听谁说局长叫你。”唐暮歌心理素质极佳,说起谎来眼都不眨。 “哦哦,行,哎呀……我这具尸体还等着送下去呢。” “我替你吧。”唐暮歌对人笑了笑,好看地几乎让人心惊。 第五十章 利刃02 唐暮歌推着车子下到-1层,电梯门打开就是保安的桌椅。 “呦,唐法医。”保安出来替他推车,“今天忙吗?” “还行。”唐暮歌惯常话不多,别人也习惯,打了个招呼就没再说话,把车推进走廊之后对他笑了笑,“您停一下,我开门。” 铁质大门,厚度相当于银行金库,唐暮歌也一直没想明白,搞这么一个门,锁机密资料情有可原,锁尸体是为了什么?怕它们跑出来? 宛如金库般坚固的牢门,是为了防止人进去还是阻止人出来?——k局十大未解之谜,走进-1楼,敬请期待。 唐暮歌安静站住,低头看着自己细长的手指,等人开始按密码的时候,他才抬起眼睛盯着人手指的移动。 透明镜片后长长睫毛抵着,瞳孔如墨。 二十四位密码,他看一遍,全部记住。 门锁发出轻轻一声机械摩擦声,铁门打开,保安将门推开,向里面让了一下:“唐法医您请。” 唐暮歌冲人笑笑,出来之后直上五楼,跟组员碰头。抬手看一眼腕表:“五至七分钟。”叶辰应了一声,领沈星繁下楼。 叮的一声响,保安偏头去看,就见到了传说中的警花叶辰。 天……天呐。他着急忙慌站起来,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已经笑开花:“叶警官……您怎么来了?”说着还去晃人手,“您好你好。” 叶辰轻而易举摆出一张“亲和”且“善意”的笑脸:“刚刚唐法医过来了是吧?我在电梯那儿碰见他,他说他有一个钥匙环找不见了,我想着可能是丢在你这儿了,正巧他有事儿,我替他来看看。” 她身上的香水味道简直带有致幻功能,保安如同被施加了夺魂咒,迷迷糊糊带着人往里走:“我带您过去看看,要是丢了的话可能就在走廊上。”一面毫无逻辑地扯了一堆东西,叶辰大概习惯这种画面,淡定自如地跟着人乱扯。 她身后的沈星繁完全被人遗忘,她也一直不做声,等两人走深了,她才向前迈了几步,从兜里掏出一个u盘插进电脑插口。病毒植入,系统自动运行,电脑屏幕上亮起一行行深绿色代码,不到一分钟时间,运作完毕。她将小巧的u盘拔出来揣进兜里,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哼着歌看电梯。 保安很快检查完带着叶辰回来,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哎呦真是不好意思没帮上忙,您看您好不容易来一趟,说起来我们这个负一楼吧……。”很明显是没找着那个所谓的“钥匙环”,唐暮歌就没丢钥匙环,要是真找着了,指不定是法医室哪一位的。沈星繁一想,啧,还是什么都没找着比较好。 叶辰发挥面部优势,从头至尾对人微笑,等走到电梯口才趁人吸气的功夫插进话:“麻烦你了,你回去把,今天谢谢。” 统共十二个字,客气到一定程度,但是每伴随着一个停顿,保安脸上就亮上一分。到最后沈星繁都看不下去了,偏过头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美色误人,烽火戏诸侯不是一日练成的。 虽然跟人告辞了,但是俩人没走,就站在那儿等,直到听到那句:“哎我电脑怎么了?”,终于顺理成章地回过头去。 叶辰走前面,一面:“怎么了吗?”一面“乐于助人”地看了看他的电脑,之间电脑屏幕不断地自己调节屏幕亮度,幸而速度慢,不然简直闪花人的眼。不过就算是这个样子,也委实不能让他继续保持监控。 “哎呦让您看笑话了,电脑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了……”保安也有点慌,毕竟要是有人趁着电脑坏了的这段时间闯进来,不论是进入资料库还是进入停尸房,这后果都太严重了。 “要不我帮你看看吧。”沈星繁两手揣着兜,装模作样地往人电脑前一欠身。 “您是……?” 沈星繁还没来过-1层,保安对她没什么印象。 “我在二组负责电子信息这方面。” 一听是二组的,保安立即让位,本来就是靠谱的自己人,何况现在二组的叶辰又在这里。要不要让沈星繁来修电脑,根本不需要犹豫。 沈星繁坐下,手指迅速敲击键盘,快的能看见幻影,保安根本看不清她到底在做什么,反正几个窗口闪现,几分钟时间,屏幕好了。 “没什么大问题,”沈星繁站起来对人笑笑,“电脑用久了总会有点儿小毛病。” “哎呦谢谢您,”保安再看一眼风平浪静的电脑屏幕,抓过来沈星繁的手就摇了摇,“真是帮了大忙了。” 沈星繁一点坑人的自觉都没有,站在那里坦然地接受别人的感谢。 叶辰低头,手机发送了一条短信: 1. 收到消息的池寻和韩冽立即下楼,从楼梯下去,空间上恰与电梯上楼的沈星繁和叶辰擦肩而过。从一楼到负一楼的这段楼梯并不常用,韩冽和池寻穿着鞋套脚步放的很轻,从楼梯的出口出去可以直达资料室和停尸房前的密码门,绕过保安所在的走廊。 负一楼的楼梯口锁着门,金色大锁,防护力不强,韩冽上去三两下戳开,两人一起进去。 幽闭走廊很深,绕过拐角到达电子门。池寻按照韩冽所说的密码,将二十四位数字输入进去,门锁轻响。 两人开门进入。 头顶监控闪烁红色光芒,只是不能传递任何信息。沈星繁刚刚黑了保安那里的电脑,现在里面的监控内容为之前视频的反复播放,持续时间为十分钟。十分钟,足够池寻和韩冽进入资料室,找到2006年的资料翻看记住了。因为这里的监控为内部控制,没法联网黑进去,所以沈星繁只能亲自登录保安的电脑,手动黑了它。 而可爱的保安那时还在真诚恳切地感谢这位迷人的反派角色。 两人停在拐角处,看负责资料室的那位小警察正坐在门口看书,池寻低头看了一眼时间,根据唐暮歌下的剂量,时间还有……最多一分钟。 “哎呦。”本安稳坐着的警察忽然叫了一声,然后放下书捂着肚子跑向另一边的厕所。 韩冽带着池寻堂而皇之过去,从抽屉里摸出钥匙。打开资料室的大门。 唐暮歌做的泻药,剂量之精准,把个人身体素质考虑进去,误差也只在两分钟内。 第五十一章 利刃03 摸着墙上的开关,赤白色灯光大亮。 满屋子都是书架,长期不晒太阳,一股潮湿的味道。 每个书架头上都有表明时间、部门的标签,池寻去翻2006年,韩冽去找爆破组的资料。 池寻看书很快,细长的手指拨动书页,几秒钟的时间就可以看完一页。2006年的资料,他从书架间穿梭,转眼就找到了最后一排。 什么也没有。 “爆破组那边有什么问题吗?” 韩冽也将爆破组2006、2007两年的案件记录翻完,摇了摇头:“没有。” 还有两分钟时间。 韩冽后退了一步,站在更远的地方方便看清整个屋子全体,池寻在同一时刻,又从尾至头,快步将所有书架略了一遍,最后停在某个架子前面。 韩冽跟他一起走了过去,在那个架子最底层,有两个格子是空着的。 池寻蹲下去,本应装着资料名称的透明标签牌空着,有人将里面的纸笺抽了出去。 两个格子,如果是放档案袋,十个案子的都可以放下了。被人拿走的资料究竟是什么?池寻看了一眼韩冽,韩冽心中对时间估量的十分精准,知道门口的保安快回来了,把池寻拉起来就带他往外走。 “你觉得那里究竟放着什么?”池寻压着声音问他。 韩冽抿着嘴没有说话。 池寻扫了他眉眼一下,突然站住扒住门不肯走。 韩冽看他一眼,无奈叹气。 “我不知道。”他说,一面拔下门上的钥匙挂回门口的桌子上,他微微偏头听了听声音,知道那个警察还在厕所里面蹲着。然后他低头从人桌子上翻出登记簿。 池寻看着他这么一套行云流水般自然的动作,内心不由感慨:果然就是韩冽这种从来不做坏事儿的,偶尔做一次真是稳准狠。 感慨完了就凑过去看,这两天的登记簿上只有一个名字。 方简。 k局局长——方简。 池寻皱了一下眉头,韩冽已经敏感地察觉到声音,拽着他拐弯进了走廊,然后快步走了出去,从楼梯口将门锁上,又蹲下来给明显在想事情的池寻套上鞋套。 池寻有一个超出正常人的记忆库,换算成实体大概是一个巨型图书馆。他记得那天在警局大厅,黎楌对方局说过:“你怕我告诉他们过去的事情?” 方局有什么事情怕他们知道。 池寻将两件事情联系起来,回头就去安排沈星繁。 “我有个消息要传给turing。” 沈星繁一脸的我没话跟你讲,转向韩冽:“我要是能找到他,我去不跟你们来警局啦!” 池寻两根手指按在她下巴上,把人脑袋又挪了回来:“他不联系你是一回事,他会看你的东西是另一回事。” 沈星繁想了想,无奈承认池寻讲的有道理。 她打开一个页面,侧了侧头问人:“什么消息?” “锁被打开了。” 沈星繁察觉池寻语气不太对劲,偏头看他。 池寻头发鸦羽一样的黑,发尾细碎,脖颈纤细,看起来十分脆弱。然而此刻敛了笑意,竟带出一股杀伐之气。 她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将几个字输入进去。 锁被打开了……什么锁?她隐隐觉得……那把锁被打开的后果很严重,似乎是放出什么非常可怕的东西。 半个小时之后,她收到回复。 我去……平时找你找不到,结果这个消息一发你回的很快啊?沈星繁气的就想去查ip,好歹记得先把回复内容告诉池寻。 是一个房子的地址。 韩冽开车载池寻过去。 池寻看着电子地图,那栋建筑很有名。以前是做外交领事馆用的,二十年前被政府放出来,才被人买下来做了私人住宅,价格是九位数,放在北京,都够买一套庄园。 结果两人还没到,车就被人拦了下来。离着房子四万八千里的地方就设着门卫亭,韩冽在车上瞥一眼就知道里面那几个不是寻常人,敲窗户的那位硬是在一贯面瘫的脸上扯出了一个很不得劲儿的笑容:“池警官,韩警官?” “对。” “二位请。”他后退一步,向里面做了个手势。 雕着世界之树的大门缓缓打开。 世界之树,是北欧神话中的一棵巨树。在北欧神话中,这根树的巨木的枝干构成了整个世界。北欧主神奥丁的长枪岗尼尔就是用此树的树枝做成。 进去之后足足又开了七分钟,绿色草坪上上万棵英国紫杉树组成了长约3英里的迷宫。 一直到他们下车,穿着衬衫打着领结,完全英国老绅士样子的管家出来为他们打开门,并屈身说:“二位请,主人已经在等你们了。”的时候,池寻终于忍耐不住,感慨了一句:我去……这个暴发户。 黎楌正坐在客厅,阳光透过他身前的雕花玻璃打进来,那些被雕刻出棱角的玻璃闪烁着钻石一样的光芒,映的他的身上也散发着金黄色的光。他穿一身唐装,整个人斜在椅子高背里,爱马仕的咖啡色毛毯被他垫在身后,意态优雅神情悠闲。上好丝缎下露出一段衬里,衬得他手白得像玉一般,手里还拿着一把正宗雕花白檀扇,扇子底下挂着一个水光盈盈的玉坠子,随着手指执扇敲击,便跟着轻轻晃动,玉内如水色流淌。 整个人闲散如同一个富家少爷。 听到池寻他们进来,抬眼一掠,那眼神明亮得像是宝光流转,说不出的惑人。 看的池寻都一个心惊,心想这人和turing是一伙的,怎么说也是三十多岁,三十多岁的人还长着这样的相貌,简直妖孽。 池寻观察黎楌的时候,黎楌也看着他。 他穿的是蓝色薄毛衣,里面是件米色的衬衫,都是柔软的材质,却显得他的身形异常挺拔,像一棵安静的树。这孩子朝气蓬勃,清新自然。 黎楌看人的时候其实总带着几分骄傲神色,谁都看不上似的,但却对眼前这两个人有偏爱,见他们进来,翘唇笑了笑:“请坐。” 池寻没接他的话,依旧站在那里看着他。韩冽站在他神色,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是能判断出池寻此时的防备状态。 他抬起手来,轻轻在他挺立的脊背上拍了一下。 第五十二章 利刃04 池寻这才坐到黎楌对面,老管家端着托盘给他们上了两杯红茶。青花瓷一束莲的茶碗,瓷器经过窑变,开片开得也漂亮,呈现出现代工艺所不具备的沉郁美感, “我来是问你梁妄的事情。” “我知道。”黎楌很是骄矜地点了点头,“你查到哪一步了?” “黎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对于他而言痛苦到无法承受,你帮了他,”池寻看着他,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午后的阳光透过浓密睫毛打入他茶色的瞳孔,这样的一个动作做得很慢,仿佛慢镜头似的,慢得让人觉得,他就是特地为了用这样的眼神去看他,才这样做的,“你在他心里加了一把锁,封住了那些回忆。” 催眠。 黎楌微微弯了一下眼睛,显出些许愉悦的神色,好像池寻说出了这段过往,极大程度地取悦了他一样。 池寻继续说道,“但是当时你留了一把钥匙,提示就是黑白色引线,当他看到这个提示,锁就会被解开,当年尘封的记忆就会全部记起。现在……有人把锁打开了。” “是啊……”黎楌感慨似的应了一声,半晌重复道,“是啊。” “所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黎楌望着他,用教导一般的语气循循说道:“你猜呢?” 池寻在黎楌面前总是保持着一定谨慎,他此刻坐的笔直,两手相交放在膝盖上,拇指轻轻扣了扣手指关节,然后他抬起眼睛:“炸弹的引线是提示,事情与爆破有关,能让梁妄介意至此的,一定有人命牺牲,这个人……跟梁妄有关,又跟你有关,是警局的人。”池寻不急不缓地分析,然后得出结论:“由于梁妄的原因,造成了一个警察的死。” 黎楌笑意更胜:“我跟简老头说过,你这样聪明,当年的事情是瞒不住你的,只要给你一点线索,你就可以紧抓住,一点一点地,把埋在土里的东西都挖出来。” 然后他微微抬了一下下巴,很悠然地跟他讲十年前发生的事情,“我只能告诉你们一点,其余的你们自己琢磨去。当时有一个警察,被绑起来身上捆了炸药,梁妄负责给他解除炸药,到最后只剩下两根引线,时间只剩下一分钟,那个警察让他出去,他自己剪。梁妄跟他说剪断黑色那根,他出去之后……炸药爆炸了。一墙之隔,那个警察死在了里面。” 亲手害死自己的同事,怪不得梁妄有那么重的心理负担。 池寻继续问道:“所以当时你给他做了催眠,2006年至2007年,他不在警局的那段时间,都在你那里。” 黎楌点头,池寻微微偏头,眯眼看他:“那个死了的警察,跟你是什么关系?” 黎楌没回答,池寻倾过上身靠近他,一双眼紧紧盯住人。黎楌忽然抬手挡在他身前,五指细长,平白在两人间形成一层屏障:“别用你那套把戏,”他声音很轻,带着一点儿嘲讽,“在我面前没用,你还嫩着呢。” 听到这句,池寻明显恼了,韩冽一把拽回人,跟着也站了起来,对黎楌点了点头:“我们先告辞了。” “茶很好,你们不喝有点可惜。”黎楌懒洋洋地坐在那里,声音都透着一股欠打劲儿,很明显,惹恼了池寻之后他的心情莫名更好了。 韩冽倒是全然不理他这幼稚的行事,面色岿然不动,语气冷淡一如寻常:“改天再来拜访。”说的很是客气周到。 黎楌知道他的家底,便只嗯了一声,等到那两人真的转身要走的时候,才忍不住又招惹池寻道:“你知道梁妄在哪儿吗?” “他去找那个警察的墓了。”池寻答的理所当然,“之后他会你这儿。” “你怎么知道?”黎楌十指交叉,坐在那儿很是矜持娇贵,“毕竟我们可是正邪不两立。” “因为你不是那种坐到一半会停下来的人,可是你不能再锁他一次了。” 黎楌看着眼前少年漂亮的面孔,轻轻笑了笑,“是啊,他只是个寻常人的脑袋,跟你我不同。” 池寻本都要走了,看到他那副模样,忽然起了坏心,三两步走回人面前,垂着安静看他:“你当年为什么要在梁妄那里留一把钥匙?” 没等黎楌回答,他语速飞快地补充道:“因为你也想报仇,对不对?” 看着黎楌的眉头挑起来,池寻还想继续说什么,韩冽已经拽回了人,结束他这番自问自答,并且十分有礼地对人点了点头:“告辞。” 这个死小孩……黎楌盯着人咬牙。 韩冽在踏出门之前忽然停下来,扭头看向客厅的另一侧,在那里树立着汉白玉柱子,洁白如雪的白石呈半透明状态,带有晶莹剔透的水色。 然后他深深望了黎楌一眼。 韩冽的长相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英俊,星眸,高鼻薄唇,他总让人想起坚硬的岩石之类的东西。这样一眼看过去,饶是黎楌也顿了一下。 等两人走了,黎楌才对旁边招呼了一声:“喂,被发现了你。” 石柱后走出一个人,身材极高大挺拔,一张脸带着混血痕迹,白得无一丝温度,鼻梁高挺,嘴唇削薄,好看的咄咄逼人。大概是睫毛原因,他眼色显得极深。那样安静地看着韩冽两人背影,竟生出一股压迫之感。 “感觉不错。”评价完极其敏锐的韩冽,他偏过头去看黎楌,“你喜欢这两个小孩?”顿了一拍,又修正道,“那个叫池寻的心理学家?” 黎楌笑起来,大概确实喜欢池寻,他笑的有些畅快,微微仰起头,脆弱的脖颈露在空气之中,“是啊,好久没遇到这么聪明的孩子了。” “而且还是个好人。” “这个嘛……”黎楌歪过头去,看窗外花园中那些足有半人高的艳红色玫瑰,从国外空运来的花种,经过暖房的精心栽培,才得以在这样的季节盛放,硬生生从寒寂的季节中扯出一片浓丽。“韩冽是,池寻倒不一定。” “琢之?” “嗯?” 黎楌轻轻抚着手中的扇柄,突然笑了笑。傅琢之有一点外国血统,眼鼻尤其明显,却有一个十分正统的名字。 第五十三章 利刃05 “没什么。”黎楌在温暖阳光中闭上眼睛。 从傅琢之的角度看去,他半张脸显露在明亮阳光下,半边脸隐匿在无望的黑暗之中。空气中弥漫着温厚的红茶香气,他的目光在他脸上停了片刻。 “我查到了hodur的踪迹。” 霍德尔,光明之神巴德尔的孪生兄弟,北欧神话中的主神奥丁与神后弗丽嘉之子,掌管黑暗。据说邪神洛基将槲寄生树枝交给目盲的霍德尔,并让他攻击巴德尔,所以导致巴德尔的死亡。巴德尔死后,奥丁和女巨人琳达的孩子瓦利用弓箭射杀了盲眼的黑暗之神霍德尔,为巴德尔报仇。 也有传说,霍德尔因嫉恨杀死了自己的兄弟。 “在格陵兰岛。” 被阳光映刻成金线般的睫毛动了一下,黎楌睁开眼睛,思虑中目光绕了一个弯,掀起一道潋滟的光芒,然后他笑起来,带着一点厌恶的古怪味道,“藏了那么久又有什么用,琢之你看,我们会把他们挖出来,然后一个一个杀死。” 他发音很轻,最后的几个字简直带着一种享受的感觉。 “如果我找到他,”傅琢之一字一顿,他的眼睛是漂亮的蔚蓝色,然而冷寂下来就像海水中冷结出冰渣,精致、完美的脸苍白毫无血色,白得几乎透明,“我会把木桩一根一根钉进他的身体里。” 那人有一个神灵的名字,可是在神话中,诸神尚且有黄昏。 池寻和韩冽回警局的时候,沈星繁正开着三台电脑,十指敲击键盘速度快的让人目眩。“哇,干吗呢你?”池寻打了个呵欠,有些疲倦地往一旁韩冽的衣领上随意蹭了蹭脸。 “我要,抓住,turing。”沈星繁盯着屏幕咬牙切齿。 没事儿干的唐暮歌站她身后看那些让他眼花缭乱的代码,对池寻摇头感慨:“我现在终于相信人类未来进化的方向是触手系了。”然后他看了明显疲惫的池寻一眼:“怎么样?” 池寻简单地跟人交代了已知情况。 叶辰推开门,手里拿着一个信封走了进来。 “情书?” “不是,”叶辰微微皱着眉头,抬起信封对着窗户看了看里面的信纸,“楼下说是寄给咱们组的。” 韩冽接过雪白信封,随手拿过桌上小刀裁开,里面滑落出一张字条。正方形的白色纸片,上面用纯黑墨水写着两句话: 代我向梁妄警官问好。 玩一个游戏吧二组的神探,是你们先找到我,还是我先杀了这个孩子。 没有落款。 ……杀了这个孩子? 韩冽看向叶辰:“查一下最近的相关案件。” “是。”叶辰转身去打电话,三分钟时间,她的脸色有点难看,“半小时前大学吉庆路口,一个三岁儿童失踪。” 韩冽和池寻对视了一眼。 人质。对方绑架了一个三岁孩子,逼迫他们入局参加一场莫名的游戏。 “他们想要的……不会只是为了看看我们的侦查能力吧。”唐暮歌背靠着窗户,语气很低。 他们要的……当然不只是这个。但是他们要的究竟是什么?现在一个三岁的孩子被抓,即便是知道对方有阴谋,他们还是不得不跟着去走。 池寻敲了敲沈星繁的桌子:“调出来大学吉庆路口的摄像。” “池寻……这个案子不在我们的权限范围之内。”看到有正经事,沈星繁已经关掉了两台电脑,停下那场结局早已注定必败无疑的和turing的交战。 “没事,只要我们需要,我可以弄到一切权限。”叶辰对她点了点头,示意去做。 沈星繁即刻去查,然后将摄像投射到大屏幕上。 找到被绑架的孩子,调整镜头清晰度,他们可以看到路口边的街道上有几个石质桌椅,是供人休息打牌用的,带孩子的是他的爷爷,将小孩放到一个石凳上,然后走到另一个紧挨着的桌子边去看人打牌。 这里人流量并不大,又是下午时分,并没有到下班的高/潮,一个推着婴儿车的女人走了过来,她边走边转动脑袋观察四周,等走到小孩儿身边时,左手一把捞过人,右手手心攥着什么东西向孩子脸上盖了过去,然后她把孩子放进了婴儿车中,保持着之前的速度,不急不缓地走了。 全程只用了不到两分钟。 老手。 “星繁,”池寻盯着人离开的方向,“下一个路口。” “是。”沈星繁转换镜头。可是下一个路口的监控中并没有捕捉到那个女人的身影。 池寻微微歪了歪头,他的脑子里存着本市的地形图,将女人消失的地点输入,判断一切可能性。然后他跟沈星繁说出三个路口的名字。 沈星繁一一调出来,在第二个视频中看到一个女人从居民楼中走出来,身后背着一个大的背包。 “暮歌。” 沈星繁点了暂停,唐暮歌仔细观察人身形,点头道:“是她。” 那女人走进一辆面包车,将背包摘下来抱进去,然后自己也坐了进去。面包车发动。 不需要池寻安排,沈星繁放大车牌,然后进入警局系统,查询车主。 两分钟时间,车主信息查到。 李梨,女,二十七岁。记者。 记者这个身份有点特殊。 沈星繁复制她的家庭住址,发到韩冽手机上。 韩冽看了一眼,拍下叶辰肩膀,带她出去,同时偏头对想要跟上的池寻说:“你留下,办公室需要有人在。” 池寻一想也是,皱着眉头坐回去盯着屏幕布上的监控,半晌对沈星繁他们打了个响指:“我们先吃饭。” “我想吃西红柿炖牛腩。”饶是如此境地,沈星繁也能没心没肺地点单。 池寻点头,很是从容不迫:“你要西红柿鸡蛋的方便面还是红烧牛肉的方便面?” 沈星繁委屈趴回桌上,发出了小猫似的一声低鸣。 唐暮歌转头往法医室走:“我给你做吧,我记得我那儿还有几块肉。” 法医室的肉……?沈星繁即刻坐起,乖巧对池寻点头:“我要红烧牛肉的。” 唐暮歌回头,对她挑了挑眉头。 第五十四章 利刃06 韩冽和叶辰到达李梨家的时候,暮色四合,夕阳落到天边,染的云霞一片赤色。 进入三楼,韩冽敲门,没有人回应。他掏出工具,轻巧把门撬开,侧身进入,叶辰将枪掏出来,背过身去再次扫视楼道一遍,跟着一起进去,将门轻轻关上。 客厅的窗户开着,风吹的窗帘飘动。屋子里十分安静,叶辰吸了吸鼻子,隐约闻到了……铁锈的味道。 她连忙拽了一下韩冽的衣服,韩冽没有回头,但侧手轻轻拍了她一下,示意自己知道。 他们按照正常顺序依次检查了各个屋子,最后终于走到卫生间前。卫生间半透明的玻璃门关着,韩冽单手将门打开,血腥气瞬间涌出,浓烈的让叶辰滞了一拍。 浴缸中淌着赤裸的女人,猩红色血迹自浴缸蜿蜒而下。水龙头没有关上,温热的水还在不断流淌,浴缸满了之后就溢了出来,地面上铺着一层水渍。 那女人仰着头,脖子上插着一把铜色匕首。 “是李梨。”叶辰看着那张苍白惊慌的脸,然后撇开目光观察插在她脖颈上的那把匕首,“这是……”她回过头去看了一眼门外,“客厅架子上摆的装饰品,一共一双两只,另一只还在架子上,这只被凶手拿来杀了她。” “是,”韩冽俯身将水龙头拧上,“没有准备杀人工具,凶手十分自信,而且这样的插入手法……”他凑过去仔细看了一下匕首插入的角度,“需要力气以及熟练度。凶手是惯犯。” “我打电话叫暮歌过来做尸检?” “来不及,法医那边需要的时间太多。”韩冽试了一下水温,然后小心地捻起一瓣漂浮在水上面的玫瑰花瓣,“热水一直开着,水温在三十七度左右,超过人体正常温度,无法靠温度判断尸体死亡时间。花瓣外层的细胞壁,可以保持细胞不会因过度吸水而破裂,但热水浸泡会破坏细胞壁,因此会失去保护作用,细胞因过度吸水而破裂,就导致了细胞液中色素渗出,颜色减淡,浴缸里边的新鲜花瓣都已经泛白了,这说明花瓣的浸泡时间至少在五个小时左右。” 五个小时,叶辰默默换算了时间。 韩冽直起身来,带她出去,“对方有意留下信息,引我们找到李梨。李梨在小孩被带走之前就已经被杀死,她并不是最终的结果,应该也只是中间的过度,是找到下一个东西的提示。” “提示……”叶辰走回客厅,打量整间屋子。大概是因为记者的职业,房间比起其他同龄女性来说更凌乱一些。客厅中一些零碎杂物随意堆放,书房更乱,一进去便是一整面的照片墙,世界各地的照片无序贴在上面,对着对面整整一架书架,里面塞满了书和本子。地上放着一摞一摞的杂志,只有书桌上简洁干净,只有一台笔记本,两个相机,还有…… “数独?”韩冽拿起笔记本键盘上的那张报纸,数独这页被从报纸上单独剪了下来,9x9盘面上数字几乎都被填满,只留着三个空。 “如果是要用数独留下信息,只要一行一列即刻确认,三个的意思……”叶辰走到他身后,跟着看了一下,几秒钟时间,她举起食指依次点过三个空格,“2,6,7.” 然后她收回手在空中画出三个箭头:“立体空间?” 三个箭头组成了一个透明的立方体,她凭空想象出来,却仿佛眼前有这个实物,抬手举着它,透过空气看到那个由2,6,7确定下来的红点。 这个点……是什么意思? “不,”韩冽食指轻轻按住第三个数字,“只有两个。” “两个?” 叶辰一下子反应过来,她转身几步走出去,看那个杀死李梨的匕首,它原本放在客厅架子上,第二排……第七个格子。 匕首,是凶器,也是提示。 除却7,剩下的是2,6. 由两个数字确定的,是书架第二排,第六列。 叶辰打开书架,从那个格子中取出一个黑皮的厚本子。 里面是李梨做的笔记,剪裁的各种新闻报纸,搜索的各色数据,厚厚的记了一本子。叶辰一页一页翻过去,第一个笔记已经是2008的新闻,根据李梨的年纪,大概是她大学时候开始记录的。时间的印记让纸张发黄,这样往后翻下去,第六个新闻时,叶辰停了下来。 “怎么了?” 韩冽本来在查看李梨的电脑,听到叶辰翻书的声音停下来,回头看她。却发现叶辰一张脸如失了血色一般。 他快步跨过去,一手接过本子,一手抚住人肩膀:“叶辰?没事吧?” 谁知叶辰手指将笔记本抓的很紧,被韩冽这样一拽,她整个人都向前一倒。 叶辰一向是优雅的、从容的,韩冽没见过她这样……无力的时刻。他干脆一把楼过人,另一手打开本子,看叶辰之前看的那页。 那页上是一个2010年的新闻事件。讲的是某位年轻律师,深夜死于枪击。 律师的名字叫做……谭相如。 “相如……”叶辰忽然开口,她的声音很低,莫名沙哑,仿佛是用尽了力气的人,跋山涉水的,“取自诗经,‘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矣。’,是祝福和希冀的诗。” “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矣。”她低低地重复了一遍,然后偏过头去笑了一下,那笑容却很难过,甚至透过空气隐隐地压在人心上,“谭相如,他是我的未婚夫。” 叶辰在b大学的物理,谭相如在同校学习法律,是他的师哥。 那时她大二,他研一。 叶辰自小有人追,等到大学的时候情况更甚,那些摆脱了高中学业压力的男生们如狼似虎,每天都有人堵在叶辰宿舍楼下学狼叫。她的室友们能忍受这种情形的唯一理由,是那些傻乎乎的男同学每个月送她的零食,都够开一家小型零食店。 谭相如在这种严峻形势下追到了叶辰,可他在那之前,几乎比她还要傲慢。 第五十五章 利刃07 他俩的故事其实足够演一出傲慢与偏见,然而在一起之后谭相如对她极好,极好极好。好的那些追求失败的人都说不出话。 2010年,谭相如已经工作一年,薄有积蓄,他们打算等叶辰毕业就结婚。 那时他接了一个不能打的案子,对方身后有军方背景,许多人知道真相如何,但没有人敢说实话。叶辰也曾劝他算了,但谭相如很坚持,每个法律人前进或者退后的一步,其实都是这个社会法治的前进与退后。 所以他不退。 谭相如被枪击的时候,叶辰还在家里看他们礼服的照片,上一个星期他们定下了结婚的礼堂。半小时前谭相如给她打电话,说他回家的路上可以顺便给她买点东西,问她要吃什么,她说她要吃李记的馄饨。他说好。 然后深夜的小巷子里,一记冷枪。 叶辰再一次接到的是医院的电话。 谭相如躺在病床上,他已经被医生下了死亡的判决书。 他看上去很虚弱,叶辰几乎不敢去握他的手。他在她面前一向是成熟的、稳重的、让她很有安全感的,许多人说他相貌上不与她相配,其实这世上能好看到这样的人并不多,然而叶辰却觉得他长的很好,他的双眼温和,他的鼻梁挺直,他的嘴唇柔软,他的怀抱坚定有力。 不知道谭相如是不是感觉到全身没有力气,看她时候仿佛一眼要分成两眼来望。 他就那样看着她,半晌才道:“对不起……叶辰……我很喜欢你……但是我不能娶你了。”没有了精神支撑,他笑容反而说不出纯净,就像下过雨后天空。微蓝,带着一丝潮湿。 叶辰忽然觉得眼前一切就会稍纵即逝,她俯下身去抱他,跟他说你别走,你别走。说了一遍又一遍。 谭相如死的时候她哭了吗? 她不记得了。 叶辰二十一岁,物理系的天才,她可以去ptb深造。 ptb,physikalisch/technische/bundesanstalt,德国的联邦技术物理研究所。 建于1884年,原名帝国技术物理研究所,相当于德国的国家计量局,以精密测量热辐射著称。十九世纪末该研究所的研究人员致力于黑体辐射的研究,导致了普朗克发现作用量子。 可以说这个实验室是量子论的发源地。 对于学量子论的人来说,德国是必须去的朝圣地。 但谭相如死后,她跨专业去考法律,然后联系谭相如的同门,一起起诉。 他们用了五年的时间,打赢了那场官司。 五年,谭相如死了五年后,她才第一次去看他的墓碑。 守墓的老头没见过这个这样好看的人,他好奇地问她:“你是他的什么人啊?怎么从来没见你来过?” 我怎么能来的,没有给你讨回公道之前,我怎么能来见你。叶辰轻轻抚着墓碑,良久对人回答道:“我是他的……未亡人。” 这些年追求她的人依旧很多,她再没有跟谁在一起,许多人问她为什么,她总敷衍说考虑这种事还早。 其实只有一个原因,遇到这一个人之后,其他的人再好,也是错的。 人活一世,如她而言,可能只能爱一个人。 有一句诗很有名,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许多人不知道,它的后一句也是很好的。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她这些年过的寂寞,因为自知此生,再不可拥有。 韩冽将本子合起,沉声问她,谭相如的墓在哪里。等叶辰回答后,他直接手扣着她手腕将人带到楼下,一边招手打了个出租。 “你干嘛!”叶辰急了,往回拽自己手腕。平时和韩冽是一队的所以没有察觉,如今才猛然发现韩冽的身形强健简直无法抗衡。 “及时止损。”韩冽言简意赅。 说的是经济术语,但是叶辰听的明白,对方这一手明显是冲着她来的。在李梨这里发现记录着谭相如的死讯的新闻已经足够让她难过,如果去他的墓碑并且以他的死亡为线索继续调查,她的心理不一定能承受得住。到目前为止发生的事情已经无法避免,韩冽能做的,只是阻止她往下,防止事态进一步发展。 “我不要,这是跟相如有关的事情,你凭什么不让我碰!” 出租车已经沿边停了下来,韩冽单手打开车门,直接将叶辰塞了进去,他一手撑住车顶,俯下身去,浓墨色阴影覆盖住人,他的面孔沉稳冷静:“我们已经失去梁妄了,叶辰,如今能够保持理智的你,比陷入感情的你有用。” 叶辰楞了一下,韩冽已经扭头叮嘱司机务必把她送到警局,不许她中途下车。 韩冽和他们都不一样,他永远如此冷静自持,甚至显得冷酷。 将叶辰送走后,韩冽给唐暮歌打过去电话。 唐暮歌正窝在法医室的沙发上,听到手机响起抓了抓头发,划开屏幕。 “暮歌。” “在。” “来南山公墓。” 唐暮歌站起来,一手拿过衣架上的外套穿上,快步走了出去,“好。” “把手机给池寻。” 唐暮歌没说话,叩了叩正站在白板前思索的池寻的肩膀,将手机递给他。池寻看了一眼屏幕上“韩冽”两个字,接过手机,“李梨那里找到线索了?” “对,”韩冽也不问他为什么知道,只两三句解释了叶辰的事情,然后说,“我叫暮歌陪我一起去公墓。” “我……”池寻的一起去还没说出来,韩冽打断他,“你要留在警局。” 对方明显在算计他们,所以这个时候必须有一个人留在警局,能够综合各方面的信息,妥善的指使安排,因为大多数事情,陷入其中的人是看不清的,必须要有旁观者,站的远一些,主持大局。 “好。”池寻想的明白,也不跟人反驳,只是顿了一下,又开口道:“注意安全。” “注意安全。” 韩冽在同时开口,两人的声音交叠在一起。 池寻低声笑了一下,合上手机还给唐暮歌,然后抬手给人拢了一下大衣的领口:“是不是有点儿冷啊……星繁,”他回头叫她,想问她唐暮歌的围巾在哪儿。 却见沈星繁有些呆地望着窗外:“池寻……下雪了……” 深蓝色天幕下,雪花飘飘洒洒。 远处有隐约的灯火,整个城市都安静下来。 第五十六章 利刃08 唐暮歌打车过去,这个时间路上已经安静下来。司机开着电台,吉他声反反复复,林忆莲声音凄美优雅,百转千回。 或是怕再告吹,才不敢因你心醉。 也许生活惯了孤单,忘掉其实这叫空虚。 …… 其实盼醉下去,人生清醒眼泪令人倦令人累。 但如若真的交出整个心,会否只换到唏嘘。 …… 他裹紧大衣窝在座椅里,晚饭吃的潦草,他现在胃部隐隐发痛。外面的冷空气透过车窗渗透进来,司机几次透过后视镜偷看这个面孔苍白的男人:“先生……你没事吧?” “没事。”唐暮歌抬眼看人,无血色的皮肤映衬下,那双眼如浓墨般漆黑,他抬手抵住胃部,拇指一下一下按压过去。 到南山的时候,韩冽已经等在那里。肩部落着一层薄雪,他倚着车门抽烟,红色的一点亮光在寒夜中一闪一闪。韩冽其实不常抽烟,但是一整天没有吃饭、休息,所以在等待的间歇,靠烟草提神。 看到唐暮歌下车,他两指掐灭了烟:“我们上去吧。” 南山公墓很大,本城人去世后大多葬在这里。如今漆黑夜色下,一座座白色墓碑也黯淡下来。丛林掩映中没有丝毫人声,唯一的亮光来自门卫室,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里面屋顶垂着的灯泡,和桌上的茶杯,漆着金鱼的瓷杯上飘着暖暖白气。 屋里没人,大概是去巡逻了。 铁门锁着,但两人个高腿长,韩冽连助跑都不需要,抬腿便翻了过去。留唐暮歌在后面苦笑了两声:“韩队,体谅一下老年人啊。” 两人沿着台阶向上走,两边的墓碑都湮没在黑暗之中。天气太冷,呵出的都是雾气,白雪在唐暮歌藏蓝色大衣上覆盖了一层。韩冽步速很快,他在后面跟着,感觉喉咙里都是一股血的味道,但是一声不吭。 谭相如的墓碑已经临近边界,到的时候他们距离人工种植的茂密树林不远。韩冽跟唐暮歌指了一下墓碑的位置,然后向那边跨了两步。 墨绿的树木在夜色遮掩下几乎看不清什么,所有的颜色模糊如印象派油画一般,边界不清。韩冽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才转身去找唐暮歌:“如何?” “没什么东西。”唐暮歌单膝跪在墓碑前,看着照片上年轻男人的笑脸,谭相如双眼轮廓很好,笑起来时也十分温和。他抬手轻轻抹掉照片上的薄雪,偏头去检查其他的地方。 两个人一起检查了二十多分钟,把前后三排墓碑都看完,除了家属留下的祭奠物品,他们没找着任何东西。唐暮歌手指冻的僵硬,放在嘴边呵了呵:“我们还漏了哪里?” 然后他突然想到什么,扭头盯着墓碑:“不会是……东西藏在里面?” 要把墓撬开。 想到对方绑架儿童威胁他们的做派,能干出这种事情不足为奇,何况来人本来可能是叶辰,要叶辰亲手打开谭相如的墓……简直太符合他们想要折磨人的心理了。 “不应该,想要打开需要工具,”韩冽蹲下仔细检查边缘,“没有新鲜的摩擦痕迹,这里没被人动过。” 食指沿粗糙的石面轻轻摩挲,他回忆整个墓园,然后猛地站了起来,大步向下跑去。 “韩冽!” 唐暮歌连忙跟上,跑的太快,风雪迎面扑来,碎碎地打在脸上。他抬手去遮,努力看清路面,一面紧跟着视线内时隐时现的韩冽的衣角。 韩冽边跑边跟他解释:“门卫!” 唐暮歌一下子反应过来,他们到的时候门卫室虽然开着灯,但是没有人在。他们看到桌上热茶还在冒烟,猜测是刚刚沏好后,门卫出去巡逻。 但是这么长的时间,他们两人几乎已经走遍了整个墓园,并没有见到任何人。 那么……门卫在哪里? 门卫室暗黄的灯光渐渐在视线中越来越大,韩冽率先冲了进去。门没有锁,轻轻一撞就开了,撞在墙上又弹了回来,后面的唐暮歌抬手将它推开。屋内还暖,热气迎面扑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血腥气。 他弯着腰在门口停了一会儿,气喘匀后才跟着走进去。门卫室一共两间屋子,一间在外面用于工作,里面的一间是卧室。韩冽掏出枪,两手端着迅捷走进里屋,半晌,他出来对唐暮歌摇了摇头。 “是门卫?” 唐暮歌边问边走了过去,屋顶的光照进里屋,穿着门卫衣服的人四肢扭曲的倒在地上。一把剪刀横穿了他的心脏,几乎将他钉死在了木地板上。血顺着地板纹路四下流淌,因为伤口被堵住的原因,所以出血量不大。 唐暮歌按下墙边的开关,里屋灯光大量,被杀死的门卫仿佛没有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脸上的表情惊恐而迟疑。剪刀正中心脏,死亡发生在瞬间,他的表情那就停在了那一刻。 他给死者做了简单检查,判断人确实已经死亡。 杀人的方法粗暴高效,杀手……狠戾而娴熟。 与此同时,池寻正盘着两腿坐在椅子上,边转边想事情,白板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东西。沈星繁和叶辰一人一杯热腾腾的奶茶,披着毛毯坐在沙发里。 每转一周,四下模糊至色块的环境不断变化,池寻想到什么,忽然伸出手去抓住桌子,止住了旋转的椅子。然后快步跑了下去,从桌上抓起笔,将和梁妄最后一起吃饭的饭店、儿童被拐走的街角、李梨的家、南山公墓,在地图上依次标出。然后将他们链接起来。 他微微向左偏了偏头,又偏了偏。 快步走进法医室拿出工具,将几个线段分别测量。将四条线段的长度记下,他拿起手机快速查找了什么的信息。找到数据,与四个长度对比,发现成正比。 左手食指指尖点在最后一个位置上,右手食指轻轻挪动,确定好角度,然后拿出尺子按在上面,长线延长出去。画到正确的长度,停下,两指间换了另一只红色的笔,将那个点描出。 五段链接起来的细线,构成了一个侧着的w形状。 仙后座。 仙后座,cassiopeia,北天拱极星座之一,位于仙王座以南,仙女座之北,与大熊座遥遥相对,因为靠近北天极,全年都可看到,尤其是秋天的夜晚特别闪耀。 象征物是王后卡西奥佩娅。 第五十七章 利刃09 最后一个星星所在的位置是……历史博物馆。 “叶辰,星繁,下一个地方如果不出意外是……”池寻回头想跟她们说,结果话还没说完,就憋了回去。原本靠在沙发上的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叶辰?星繁?” 他想了一下,大步走到窗边,向下望去。 两个身影正好跑出了楼,叶辰在前连头也没回,沈星繁好歹停下来冲上面挥了挥手,然后两手搭在嘴边,对上面大喊道:“池寻!我们先去了!” 声音淹没在风声中,一点儿没传到池寻这里。 玻璃被风雪吹的震荡,池寻急的捶了一下窗户。 但是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他不能走。 沈星繁此时也很慌张。她本来以为叶辰好歹已经被安抚下来,既然已经能跟着她一块儿摊在软软的沙发上喝奶茶……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了吧?却没注意到,在池寻在地图上测绘的时候,叶辰一直紧紧盯着他手的移动,等到池寻终于定下地点,将历史博物馆圈了出来,叶辰便即刻放下杯子,一手牵着沈星繁快步跑了出去。 并且未雨绸缪地,在沈星繁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捂住了她的嘴。 沈星繁本来想提醒池寻,但是看到叶辰的脸色,嘴里话咽回去,立即在心里对池寻道歉:对不住了啊博士,叶辰现在这个表情……实在是一个要命的样子啊。 梁妄曾经夸她,沈星繁这个眼力见儿,抗战时期绝对死不了,大概还能赶上奋勇崛起建设祖国的第一波大潮。 风雪卷裹隐没的声音吹起沈星繁的额发,她莫名觉得有些不安。但叶辰已经拦下车打开车门,把她推了进去。在后座上愣了片刻,她忽然回过头去,透过后车窗向外看。 车外白茫茫一片。星辰冷寂。 “星繁。” “嗯?”沈星繁坐回去,叶辰转身握过她的手。 她望着她的眼睛,轻轻对她笑了笑。 韩冽和唐暮歌还在检查门卫的房间。热茶已凉。 他们到达时,茶水还冒热气,再加上对尸体僵硬程度的判断,可以推断出:他们到墓园的时候,门卫刚死不久。 他们也许与凶手擦肩而过。 韩冽让唐暮歌留下,自己持枪出去,又将四周检查一遍。风一阵阵呼啸起来,雪意渐盛,唐暮歌背倚着墙,慢慢搓着手,然后他注意到死者的手指有异样。 他走过去蹲下查看,死者的右手食指僵硬状态并不自然,不像是死前的动作,更像是……死后被人强加外力掰动。 他的食指指着一个方向。 唐暮歌微侧过头,顺着指向望去,是屋子正中的床。 “怎么了?”韩冽带着满身风雪气大步跨进来。 “你看,”唐暮歌跟他示意,“是不是在指着那张床?” 单人床,普通高度,大概到人膝盖。蓝白格子的普通床铺,杯子叠的整齐放在床脚,一个枕头放在床头正中。干净整洁,并没有多余的东西,一眼望去并看不出什么。 两边床单对等垂下,略微遮住床底。 韩冽抬手将唐暮歌护在身后,走过去一把掀起床单,床下空空如也。 见没有问题,唐暮歌跟过去检查床上物品,枕头、被子、床单、被褥,都没有问题,床板与褥子之间也没有夹任何东西。 ……那这是在指什么?唐暮歌拿起枕头又仔细摸了一遍。 韩冽却停下动作,然后绕到了床的右边,他盯着床看了一会儿,然后俯下身去,顺着床沿向里摸,半晌,拿出了一个木盒。 “这是?” 根据门卫的身长,判断他躺在床上时,手能够到的地方。找到藏起来的盒子。 将木盒打开,见里面是各色收藏品。车票,门票,电影票…… 韩冽将它们翻动一遍,然后找出了最新的一张:历史博物馆的预约门票。本市参观历史博物馆需要提前预约,然后参观当天,拿着预约票去换取门票。 预约的参观时间,是三天后。 这张门票自然有问题,三天后的预约门票,还没有使用,为什么会和具有纪念意义的收藏品放在一起,就算是珍而时之,也应该是放在最上面,而不是打乱了时间顺序,夹在在中间。 韩冽给池寻打过去的电话:“池寻,我们找到了下一个地点……” “是历史博物馆,我知道。”池寻打断他,“叶辰和沈星繁去了。” 韩冽不需要问池寻那边的情况,只对他说:“我们马上去博物馆,你不要离开。” 回过头去叫上唐暮歌,一面快速跟他交代了情形。 正常状态下的叶辰加上沈星繁,在这样的深夜去一个可能已经被布置了埋伏的地方,尚且有问题,更何况是一个非自然状态感情明显受到打击的叶辰。 唐暮歌简直不需要多想,心就已经悬了起来。 此时心比他还紧张的,就只有沈星繁了。 她乖巧坐在后座,通过车内部的后视镜偷瞥叶辰寒如冰雪面无表情的脸,手指偷偷交叉,做了一个祈祷的手势。 博士啊……快把韩队派给我吧。 池寻博士的技能点没有加满,韩冽还没被幻影移形,沈星繁所乘坐的出租车已经到了目的地。 她透过车窗看那栋建筑上历史博物馆五个字,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不想来这个地方。 然而她只能叹口气,痛苦万分地下车。 叶辰付完车费后,车轮袭裹冰雪一骑绝尘,叶辰出来的急,没来得及换衣服,此时穿着杏色的羊绒衫,外面披着一条毯子。沈星繁低头咬手指,觉得身边这个女人再补个妆就可以上t台,但实在不适合和暴力分子进行搏斗。 “星繁。”叶辰叫了一声明显在走神的人。 “啊?”沈星繁茫然抬头,看了面前漆黑一片的博物馆后,脑子里立即浮现出一个念头,于是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并且竭力控制住自己欣喜若狂的语气:“叶辰你看,门关啦!” 如果池寻在场,一定会给天真幼稚的小沈同学打一个大大的叉,在这种情形下,门关了是阻止叶辰的理由吗? 她还不如抱住叶辰说自己羊水破了。 “嘘,”叶辰反手握过她,“我们走别的路。” 地五十八章 利刃10 沈星繁盯着眼前的下水道沉默良久,开口问叶辰:“你说的路……是指这个?” “嗯。”叶辰低头看着平板电脑,上面有刚刚她让沈星繁查出来的博物馆设计图,包括地下的各种通道。这个下水道口可以连接到博物馆的地下室。 二十多年的时间,沈星繁终于亲身体会到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她咬着嘴唇,默默后退了一步,抬手捂住胸口,好像眼前这个美貌的女人随时会化身两只角的怪兽对自己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叶叶叶叶叶辰……我我我我觉得……我们不需要……” 在她颤着音节说这些话的时候,叶辰已经敏捷的打开了下水道井盖,然后蹬着她七厘米的高跟鞋爬了下去。 沈星繁痛苦的捂住脸,然后挽起袖子,跟着人一起踩着梯子往下爬。 安静的街道上,没有人注意到,这两个人很快消失在了黑暗之中。白雪依旧飘飘洒洒,将脚印也都遮盖过去。 这里已经建了很久,梯子上全是铁锈,潮湿的地方易滋生细菌,沈星繁边爬边默默感慨自己一个顶级黑客竟然大半夜地要爬下水道,我们明明是靠脑子和手指头就能养活自己的人??? 叶辰率先落地,比沈星繁想象的好一些,这里没有摸过小腿的积水,或是……叶辰眼睁睁地看着一只硕大的老鼠跑了过去。 “怎么了?我好像听到下面有什么声音。” 叶辰把灯光挪开,面不改色地回答:“什么也没有,下来吧。” 潮湿封闭的地方味道自然算不上好,沈星繁不是太娇贵的人,努了努鼻子也就习惯了。她把手机里手电筒打开,照着脚底下的路:“我们往哪边走?” “左边。”叶辰率先拐弯。 沈星繁向来不注重自身形象,天一冷就开始加衣服,如今穿着一双ugg走的四平八稳,还能抽空转着脑袋去观察四周环境。 除了特殊情况下水道清理,这里大概都没有人来过,水泥壁上结着蜘蛛网,污泥长期存在结成了坚硬的物质固执地加附在上面。 脚步声在空旷的下水道中回荡,有冷风穿堂而过,沈星繁没比好多少,她穿着大熊一样的厚毛衣,外面裹着件毛毯,出门叶辰尚且来不及拿外套,更别提被捂着嘴人质一般的她了。她有点惧冷,此时裹紧了毯子也还是冻的发抖。然而她看到前面那个纤瘦的一声不吭的人,忽然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想说。 地下通道纵横交错,比起蜘蛛网也差不了多少,然而叶辰一点儿没被那些随时冒出来的小道迷惑,仿佛一个人工导航一般走得坚定。沈星繁一开始还有点儿害怕,毕竟深处黑暗密闭的空间,耳朵里能听到的只是两个人的脚步声,还有…… “我去这里肯定有老鼠!” “瞎说什么呢你。”叶辰岿然不动,然后抬手挡了身后沈星繁一下,“我们到了。” “诶?”沈星繁歪过脑袋去看,见前面墙上是一个圆形的盖子,透过栏杆间隙去看,能看到那后面是一间屋子。 叶辰把手机交给沈星繁,两手抓着栏杆用力晃了晃,铁杆发出吱呀的闷响,但是没被轻易抓下来。 “叶辰……不如我们……”沈星繁抓住一切可能劝说的机会勇往直前,结果她话还没说完,叶辰侧身一脚飞了过去。 盖子上扑棱扑棱地往下掉铁屑。 沈星繁捂住嘴,果断地向后退了一步。 这不是叶辰……这是一场梦……快点儿醒过来啊沈星繁……醒来我肯定还躺在我那张温暖的大床上桌子上都是吃的平板上放着蓝色生死恋…… ……沈小姐你电脑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古老的电视剧? 就在沈星繁杂七杂八乱想的这段时间,叶辰已经咣咣踹了无数脚,然后伴随着一声呻/吟,铁栏杆砸到地上。 叶辰拍了拍手,向后一伸,沈星繁娇羞地把手放到她掌心里。 叶辰面无表情回头:“手机。” “……哦!” 叶辰拿着手机率先迈过去,到的确实是博物馆的地下室,屋子里摆放着各种杂物。门没有锁,从里面转动把手就可以打开,沈星繁默默跟在她身后,一起找到楼梯上去。 转了两个弯到达一层,电子锁。 沈星繁后退一步,抬手捂住耳朵,深觉叶辰已经不是那个叶辰了,极有可能又来一脚把门踹开。但这次叶辰由粗暴专为细致,将锁的外壳拆掉,眯着眼睛摆弄了一会儿电线,然后啪的一声,铁门开了。 “叶叶叶叶辰……我们这是在犯犯犯犯……” “快走。”叶辰两个字止住结巴。 “哦!”沈星繁利索把那个罪字咽了回去。 博物馆内还留着几盏灯,一切旧物都被着朦胧的光色打下一层暗影,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将他们的身影反映的清晰,叶辰和沈星繁都放轻了脚步,她们知道这里有猫腻,但是……具体是哪里? 两人都在思索历史博物馆里哪些区域跟本次案件有关,叶辰回忆博物馆中有哪些地方摆放着墓碑。 然后她们忽然听到……一阵摩擦声。 这时响起的声音,很明显不是博物馆奇妙夜里古董成精,而是人。 为了一切安排更加准确,排除突生的变故,所以步骤严丝密合,对方没有料到二组率先猜出了这个地点,现在还在布置,时间上虽然与还在墓园的韩冽和唐暮歌错过,却赶上了提前来到的叶辰和沈星繁。 两人对视一眼,都下意识放轻了呼吸。沈星繁本来想问叶辰有没有带枪,瞥眼她穿的衣服,发现实在没地方藏枪。结果就见叶辰随手拿过一边架子的弓矢,还把那筒木箭背到了背上。 我去……沈星繁倒吸一口冷气,回头看一眼牌子上标注的历史年代,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憋了过去。 这把弓的价钱把她和叶辰卖了也赔不起吧? ……现在去黑了这里的监控还来得及吗? 脑子里疯狂转着各种破坏犯罪证据的方法,一面紧跟上叶辰。两人顺着刚刚听到的声音转了两个弯,然后叶辰忽然抬手拦住她,跟她指了指地面。 光滑地面上,她们可以看到拐角处的一个人影。 第五十九章 利刃11 那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她们,一动未动。 叶辰试探性向前跨了一步,一声枪响,子弹旋风而来,叶辰一把把沈星繁向后推开,同时猛地偏身,子弹擦着脸侧飞了出去。 “叶辰!”沈星繁低低叫了一声,她看到叶辰的脸上有血流了下来,半边脸被染红,看上去非常可怖。 “嘘。”叶辰对她做了一个手势,让她躲到柜子底下去。 沈星繁从来对自己定位明确,知道自己待在那里只会碍事,所以很是敏捷地钻了进去,想了想,又探出脖子来从上面随便捞了个东西抱在怀里当做武器。 拿下来之后一看,才发现是个清中期的高白釉青花瓶。 她很是纠结地盯着那个花瓶,然后舔了舔嘴唇,猫着头去看叶辰。 叶辰半蹲着身子,背靠着木柜,喘了几口气后,猛地站起转身,同时从背后摸出一把羽毛箭放入箭槽,两指拉开弓弦,刹那间,长箭破空,发出鸣哨之音,那人在被瞄准的同时向叶辰开枪。 但她不避。 躲避,就会失掉射箭的准头,所以她不避。 银色的箭头在月光下闪光,与子弹交错而过。 嘭的一声。 瓷器碎裂。 沈星繁站在她身后,惊慌失措。 妈/的那可是清朝的花瓶啊操! 子弹击碎了被扔到半空中的古董花瓶,瓷片四下迸溅,叶辰抬手挡了一下,避开那些能弹到脸上的,然后反手又是一箭。 对方刚才有轻微幅度的闪避,被射中了左臂,且因力道冲击,被击退半步,此刻再对准射击,就比叶辰慢了半分,于是叶辰借着时差,干干脆脆将弓拉满,随着弓弦声音,那人小腹又中一箭。 他干脆撤手,转身就跑。 叶辰哪肯放人,一丝犹豫都没有,直接跑步追上,空旷的馆内响起前后杂乱的脚步声。沈星繁沉重叹口气,也紧跟上,然后半路顿了一下,后退两步从那个穿着铠甲的铜人身上拿过长枪:“兄弟,借一下啊谢谢。”她拍拍人的肩膀,接着迈着腿就开始跑。 结果还没追上两人,就听到一声巨响。 沈星繁惊的差点滑倒,抓住一边的墙扶了一把,踉跄着转过那个墙角,就看到空旷大厅里,叶辰独自一人的身影。 “叶辰!”喊出才发现撕心裂肺,几乎破音。 惊得叶辰惊诧回头,反应过来对她笑笑,“没事的。”她对她招招手。 沈星繁向人走近了,才看到那边窗户竟然碎了。白雪凌乱从窗口吹了进来。 “我去……他……从这儿跑了?” “嗯。”叶辰点头,然后慢慢走过去,通过风雪看那人跑走的背影。然后她转身,走回屋子正中,捡起地上的一个木盒:“他留下了这个。” 韩冽挂了池寻的电话,转身打开车门,唐暮歌已经在副驾做好,脸上隐隐透着不健康的青白色,韩冽知道他身体一向不算好,从杂物箱里翻了翻,掏出了块巧克力递给人。 唐暮歌接过来笑了一下:“我以为你不会爱吃这种东西的。” “池寻放的,”韩冽发动车,“说是给你准备的,怕什么时候忙起来你赶不上吃饭。” “果真是池寻啊……”唐暮歌侧头靠着窗户,笑了起来。好像大家都习惯了池寻这样,永远什么都能看明白,什么事情都做好准备都能做好。 这个点儿路上已经没什么车辆,橙黄色路灯安静伫立在一旁,灯光下雪花尤其明显,每一片的坠落都能看清。两个人互相间都没有说话,偶尔有车迎面而来,互相之间灯光变换。 韩冽双手握着方向盘,不时看向后视镜,然后他一踩油门变换档位猛地加速。 “怎么了?”唐暮歌本来有点犯困,一下子惊醒。韩冽单手挡在他身前,不让他回头看,“没事。” 片刻功夫,之前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一辆黑色法拉利在被甩脱后,又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韩冽通过后视镜看到它,果断在前方路口转弯:“我送你到地铁站,你先去博物馆,找叶辰她们。” 他瞥了眼时间,还能赶上末班地铁。 “你呢?”唐暮歌不解。 “我还有别的事情。”韩冽语气淡定,一面继续交代,“不要中途下车,直接到博物馆。和她们碰头之后,跟池寻说一声。” 他将车一直开到地铁口,目送唐暮歌下车。余光瞥见身后那辆法拉利安静地停在拐角处。 唐暮歌察觉出问题,心里略微觉得不安。他关上门后又转过身来,扣了扣车窗,让人把窗户摇下来,低头问他:“你要去哪儿?” 认真说起来,唐暮歌比韩冽还要年长几岁,这么认真地看他,到底有几分压迫,韩冽回视人片刻,微微偏开头去:“不是大事,做好就去找你们。” 唐暮歌依旧盯着他,半晌后退了一步:“好。” 看唐暮歌进了地铁站后,韩冽才掉头,一边从兜里把枪掏了出来,放在右手方便拿的地方。在离那辆法拉利越来越近的时候,它却直接掉头跑了,且速度极快,一点儿掩饰的意思都没有。 对方在引韩冽去追他,这样明显的举措,但韩冽愣是追了上去。 池寻以前评价韩冽,说这个人简直是骨子里的骄傲。 他相信自己能抓到对方,所以即便知道有阴谋,也还是勇往直前。 两辆车都跑的很快,即便是在这漫天雪中,跑出城的时候地面上积雪已经冷冻成冰,但是两方都没有减速的意思。对方胜在车不错,韩冽紧盯,也一直没有追上。他在家的时候开跑车,有一辆布加迪威龙,每一个动作简洁迅猛,但是现在这辆车跟不上。 饶是两方车辆悬殊,韩冽也一直紧紧咬住人。窗外飞雪一阵猛过一阵,韩冽微微皱起眉头,他们已经跑了半个小时,照着这个速度,目的地也未免……太远了点。 然后他们终于在荒郊停下。 大概是做旅行出租用的别墅群,这个时节没有客人入住,只有距离马路最近的那栋亮着灯,其余的都是一片黑色,看不清是否有人隐匿其中。 前车停下后,很快有两人下车,跑了进去。 韩冽没有犹豫,从一旁座椅上拿起枪紧跟上去。 第六十章 利刃12 房屋关着门,屋内灯光大亮,但是没有人影晃动。韩冽单手持枪,沿木梯而上,梯子发出吱呀响声,在门口站定后,韩冽一脚将木门踹开。 门后藏人,本欲跃出,却被木门扫过,韩冽那一脚力道极大,那人也被带的后退几步。却同时有人从另一侧扑出,手中持长刀由上而下,猛地刺向韩冽,这一刀若刺中,简直可以将人划成两半。 韩冽躲避速度极快,向右侧身,幅度精确至刚好避开,然后抬手握过人手腕,卡住手骨一压,那人痛的松开了手,刀柄滑落,韩冽自然接过,反手就从人脖颈前划过。 鲜血迸溅,韩冽将人扔至一旁。前一个被门板挡住的人已冲了上来,韩冽抬脚正中他胸膛,嘭的一声,伴随着骨裂,那人硬生生砸落到地上。还没站起来,先吐了一口血。 这时一直被他挡住的人影显现出来,一个女孩儿被绑在了椅子上,放在屋子正中。年纪不大,似乎未过二十,嘴被用胶布封了起来,长发披散在肩上,月白色长裙,腹部有伤,血迹渗出,在长裙上晕染开一片赤色。 韩冽扫了人一眼。 此时又有人冲了过来,左右夹击,手中都有枪,韩冽率先对付右边的人,闪身避过后抬脚抵住人小腿两手抓住人胳膊做出背摔姿势,却没有将他摔出,而是肉垫一般挡在身后,用他挡住了另一边的枪击。连着几声枪响,隔着人都能感觉到震动。 随后将人摔到一边,抬手就是一枪,精准无疑,本持枪的射击的人,被一枪射中眉心,如雕像一般,笔直倒向身后。 韩冽趁这短暂空歇,几步跨到那女孩儿身边,撕开人嘴上脚步,将绑住她双手的绳子切断。女孩儿似乎想哭,或是道谢,韩冽已经拽着人肩膀,把她摔到了一边的窗户边上。 随之而来的是风声,一极高身影冲了过来,韩冽横跨出一步,屈膝俯身,避过人凌人一拳,随手侧手扬上,银光一闪,长刀插入。 他使刀的手势很好看,手腕微微内撇,反拧刀刃,稍微一动锋利的刀面就会反射出泠泠的月光。 之前摔在地上的一人爬起来把枪对准他,韩冽看也没看,拎过一边原本绑人的椅子,直接砸了过去,避那人滚地一躲。他随后抬起手,举枪瞄人,那动作在刹那间几乎是优雅的,一声枪响。 有人从身后冲来,手持匕首,直刺韩冽后脑,韩冽俯身后转,枪头对准人腰腹。 两声枪响,几乎交叠在同时。 韩冽一个踉跄。 他转过头去,似乎有些诧异。 那个原本柔弱的小姑娘持枪对着他,见他回过头来,还对他歪头笑了笑:“韩组长,抓到你还真有些……费心思呢。” 那女人长着年岁很小的一张脸,白瓷似的皮肤,尖俏一张下巴,如今正视打量她,才发现她真实年龄远比看起来要大,一双眼明明在笑,却莫名带着股冷意。 这时有男人走过来,夺过韩冽手中的枪,又将他全身搜查一边,从衣兜里摸出他的手机,交给了那个女人。 整个过程中女人一直用枪指着他,“韩组长,刚刚见识到你的厉害了,我可怕的很。所以……你最好一动别动,不然我这手一抖,下一枪可指不定就射到你头上。” 她声音挺好听,低低地带出一股妩媚气来,句尾语调微微翘着,有一股挑衅的笑意。等那男人回到韩冽,用刀抵住他的脖子后,她才放下枪来,然后毫不在意地将整条裙子脱下来,露出美好的身材。 她的腹部上有一道伤口,鲜血本已凝固,如今一动,又破裂开来,鲜红血液流出。将裙子撕下一条,把伤口包裹住,只在勒紧的瞬间皱了皱眉头,其余时候,仿佛没有任何痛觉。 她的身材很好,不同于普通女人,因长期锻炼,整个人都隐隐地有一股锐利之势,韩冽知道那不只是健身练出来的,而是长期血腥气中摸爬滚打出来的。 “你是谁?” 那女人淡然自若地展露着自己的性感,将伤口包扎好后,她从一旁衣架上拿过一件皮衣穿上。 伤口是真的,她对自己这样狠绝,由不得韩冽不上当。 “我?”她撩了一下长发,“你的那位小博士没告诉你我是什么人吗?”她重新拿起枪,随意地在两指间转着,“我是卡西奥佩娅。” cassiopeia,仙后座。代表人物是希腊神话中自恃美丽的卡西奥佩娅王后,波塞冬用要求她女儿安德洛墨达献身于北海巨妖的方式惩罚她,珀尔修斯则手刃了美杜莎和海之母,救回了这位公主。 传说蛇女得名于此。 look/like/the/innocent/flower,but/be/the/serpent/under‘t. 看起来像多纯洁之花,然而毒蛇藏于其下。 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cassiopeia拿起来看了一眼:“呦,是你的那位小博士,”然后她挑起眉头看向韩冽,“我把他也叫来,我们一起玩玩,怎么样?我听说这位博士,可是聪明的很。” “你敢。” cassiopeia连眼也没眨,一枪直射韩冽小腿,当即在他腿上贯穿了个洞,“你看我敢不敢。” 然后她忽然笑起来,对韩冽做出了一个极妩媚的表情,“韩组长,你长得这样好看,我真是舍不得杀你,所以……不要在我面前表露都别人的关心,好不好?”说完,她将手机扔到地上,一枪击碎。 电话声彻底止住。 韩冽看着眼前这个喜怒无常的女人,心里只有一句话,疯子。 “你到底想要什么?” “不是我想要什么,可是你们想要什么,要知道这次……可是你们这帮警察,招惹了我们。”cassiopeia歪着头看他,突然舔了舔嘴唇,然后轻摆着腰肢走了过去,她微微抬起头来,似乎有些着迷似的看着韩冽,嘴唇轻轻吻过他的喉结、下巴,“你怎么这样好看呀……也许在做正事之前,我们还可以做点什么别的?” 在她碰到他的嘴角前,韩冽厌恶地转开头。 cassiopeia满不在乎地笑起来,抬手轻轻捏过他的下巴,“要乖啊你,不乖的话……我可是会……” 话未说完,韩冽已经迅速抓过那个持刀勒住自己脖子的手腕,用力一拧,刀锋虽然划过他的下颌,但随即下落,他在同时另一手抓住刀子反手刺了出去。 正中那女人的咽喉。 第六十一章 利刃13 沈星繁没料到自己还能落得一个全身而退的下场,见叶辰没事,此刻全身上下都酸痛起来,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我要休息我要休息我要休息。 “我的天呐……”她接过盒子边打开边感慨,“二十一世纪了哎,没想到我们竟然还要用中世纪决斗方法进行厮杀……”然后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叶辰正低头整理粘在自己毛衣上的碎玻璃渣,察觉到不对,偏头去看,就见盒子中盛放的是些杂志上减下来的照片。 大概是很久之前的照片,纸张显得昏黄破败,但是还能看清照片的人,十二、三岁的少女,穿着故意做的轻薄的内衣,未发育完全的身体颤巍巍地展露着风情,像是初春枝头的滴着露水的花苞,搔首弄姿地摆弄动作,生涩与风情的矛盾结合间竟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诱惑。 细伶伶的身子,娇嫩的肌肤,小小的鼓起的胸脯,还有那张脸……虽然过得许多年,但还是能认得出来。 那是沈星繁。 叶辰愣了一下,连忙将盒子扣上,一面把沈星繁搂进怀里:“星繁,别看!” 沈星繁出其安静,就那样在她怀里趴着,过了很久,才哑着嗓子,却又装作无所谓的语气,说道:“什么嘛,我就知道……过去是早晚都要找上门的。” 沈星繁是孤儿,从记事起就待在福利院。福利院的条件也就那个样子,等长大了些,就更没人管,她开始跟着些社会上的人出去混。 倒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只不过出去泡网吧、玩游戏,总需要钱。在那时那些杂志社的人找上门来,说拍几张照片,就可以给她几百块钱。 几百块钱对于当时的她来说意味着可以在网吧跟着那群“朋友”玩上一个月,当时根本没人教她正确的人生观,她在的层次就是那样的,她接触的人、生活环境无非如此,混乱、随便,所以她很痛快地答应了。 这样的事情她做过几次。生计而已,没什么对与错。 如果没遇到沈溪寒的话,她大概会自然而然地成长为和身边那些人一样的人。 但是她遇到了沈溪寒。 那时她在网吧玩游戏,沈溪寒从她身后走过去,因为键盘声停了一秒,站在她身后看了一会儿:“意识形态和操作都不错,”评价完之后他看了看这个邋遢落魄的小女孩儿,“计算机很有意思的,你看着挺有天分,不要浪费。” “你管我。”沈星繁当时只觉得这个人和自己完全不同,虽然说不出哪里不同,但就是完完全全不一样,从衣服到表情,甚至每一根头发丝儿,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对于这样的沈溪寒,她既向往好奇,又下意识地厌恶想逃避。 所以明明那个人的表情很温和,她却偏要恶狠狠地说话反驳他。 “嗯。”沈溪寒应了一声,也没说别的。 沈星繁听到后面没声音,以为他走了,关了游戏,启动了一个后台程序,她自己做的一个小软件,说不上是开挂,但是给游戏提供一点小小的帮助。 “自己做的?”沈溪寒忽然又开口。 吓得沈星繁一个哆嗦,两手捂住屏幕:“你干嘛啊你!” “你在这儿这么玩,家里大人不管你吗?” “我家里没大人,孤儿,没见过啊?” 那时候她就是这个样子的,对于一切善意都会抵触,恶劣暴躁如同一只小兽。其实所有的孩子都应该接受一点爱,被温暖过才会越变越好,越变越好,等到他们长大了,才懂得去爱别人。 沈溪寒犹豫了一下,然后跟她说:“那你跟我走吧。” 那时他只是觉得这个孩子尚有天分,不该浪费。 沈星繁十四岁那年,终于有了一个家。 沈溪寒其实也不过二十出头,自己也是个半大孩子,却努力学着照顾她。他以前生活敷衍,如今重新来过,做饭也肯认真去学,每天早上早起做饭,还遛狗一样定点带沈星繁出去跑步,沈星繁日日生无可恋,不到一个月,被沈溪寒养的珠圆玉润,憨态可掬。 沈溪寒给她改了名字,随他姓,姓沈,名星繁。 沈星繁最开始只觉得这名字好听,后来才发现,两人名字平仄竟完全相同。 “从此你就是我的姑娘,没有能再欺负你。” 沈溪寒给她请了家教补课,然后又托关系、黑系统,硬是把她塞进了一所高中里。她从此过上了正常的、安稳的生活。 她和叶辰他们不一样,他们自小家境优渥,正正常常长到现在,而沈星繁……是有一个人,竭力补给她所有的爱。 他们刚刚生活在一起时其实摩擦很多,沈星繁本就是只刺猬,沈溪寒虽然性格温和,但骨子里十分固执。 有一次沈星繁实在受不了每天补课这样规矩的生活,跑出去野,晚上十点多才回家。到家之后就发现只有客厅开着一盏灯,沈溪寒穿着衬衣、西裤坐在椅子上,微微低着头。 他什么也没说,但沈星繁却意识到,他是难过的,那情绪如窗上剪影绰绰,抓又抓不到,可是满目触及皆是。沈溪寒把冷掉的菜拿去厨房重新热,等她吃完饭后对她说:“你如果不喜欢跟我在一起,可以走。只是你走了之后,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沈星繁唰的就哭了,她心里满满的都是眼泪,虽然想不清楚为什么,但是知道自己绝对、绝对不能离开沈溪寒。 很久以后她才想明白,大概是那个时候,那个懵懂的小女孩儿,已经隐约明白,这个世上,山穷水尽,碧落黄泉,也只有这一个人是真心对她好的。所以她纵然什么都不明白,也还是要紧紧地抓住他的手。 她一路跌跌撞撞,最后好歹也碰进大学。 然后有一天,沈溪寒失踪了。 “你之前问我为什么逮住这一个人不放,非要跟在他后头追,”沈星繁抬头看人,她眼中似乎有泪,映着漫天星河,“叶辰,你怎么可能不爱那个从十四岁起就陪在你身边的人呢?” 第六十二章 利刃14 杀死cassiopeia,韩冽动作顿了一下,他有正常人的痛感,cassiopeia之前的一枪射中他左胸腔下几寸的位置,刚才的突袭已经扯动伤口,并且他怀疑……很可能带动那颗子弹在他血肉间游走了几分。 在动作停顿的片刻,身后的男人已经一个手刀劈向他脖颈,碍于小腿伤口,韩冽只能小幅度的闪避,肩部痛觉袭来,他微微踉跄了一下,然后转身屈腿膝盖顶人小腹,人的肋骨很脆弱,很容易被……弄断。 骨裂的声音清晰,那个男人痛的喊了一声,手从腰后又掏出一把匕首,直刺向韩冽面门。韩冽俯身就地一滚,从cassiopeia手中夺过枪,躺在地上,双手持枪,自下而上,一枪射出。 子弹在眉心钻出血洞,男人双目怒瞪,也只能不甘倒下。 韩冽在地上躺了一会儿,失血导致目盲,他开始间歇性的看不清东西,然后他抬手捂住伤口,很轻地、很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单手撑地站起,地上是横七竖八的尸体,他一一跨过他们,捡起地上自己的手机,手机被cassiopeia彻底击碎,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块废铁。他记得最后一个电话是池寻打来的,可惜他接不到了。 舔了一下嘴唇,拿着枪将屋子再次检查了一遍。 最后他停在cassiopeia面前,这个女人在丧失生气之后,终于显现出了本来面目,她似乎像一个演员,能表现出任何想扮演的表情,伪装对她来说就像是化妆,她可以扮作十六岁的少女,也可以变回那个妖娆的女人,韩冽对她不感兴趣,但很想知道,这样一个人物背后,藏的究竟是什么。 然后他转身,推门出去。风雪在瞬间将他裹住,24小时的电台现在正在播放新闻,寒流袭来,本市今夜温度急降,暴雪将持续二十四小时,雪量不断增大。 韩冽对此并不知情,雪花被睫毛拦截,他按下钥匙,车灯在前方亮起,灯光穿过漫天飞舞的雪花,看上去就像隔着浓雾一般。 积雪已经有些厚,踩上去没过鞋子,韩冽步伐愈加拖沓,而后终于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将钥匙插入,打开暖气,韩冽启动车子,未及车辆有反应,便趴在方向盘上昏迷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白雪依旧洋洋洒洒。车内温暖如春,音箱放着肖邦的19号a小调圆舞曲。 这大概是肖邦最简洁的一首曲子。 “简洁是智慧的灵魂,冗长是肤浅的藻饰。” 池寻笑起来,歪着脑袋斜了他一眼,“莎士比亚。” 他穿了件杏色的套头衫,靠了个黑白条纹的抱枕斜在副驾上,看上去暖意融融的。韩冽醒来之前,他正在看一本厚皮的charles/nash/and/siddhartha/sen的topology/and/geometry/for/physicists. “这个年纪学物理,晚了点吧?” “我这不是怕跟不上叶大物理学家的思路嘛。”池寻懒洋洋的翻着书,车窗外白雪纷飞,那冷意好像丝毫透不进来,一瞬间韩冽只觉得现世安稳,何惧流年。 “你当初……为什么要学心理学?” 池寻乐的一双眼睛勾起来,韩冽瞟一眼就知道,这人肯定又要开始扯谎,他们俩认识二十多年,池寻眨一下眼睛韩冽都知道他有什么心思。 “我吧……当时就是担心你啊,你看你,整天一副面瘫脸,什么情绪都没有,啧,说你没点儿心理疾病谁信啊,当然了,这年头,心理没点儿毛病都不好意思出去见人。不过你吧……你这人,就算生病了也不会跟人说的,我想着,咱们俩怎么着也算是朋友,那我就辛苦点儿,替你看看呗。” 池寻说着还冲人一抬下巴,颇有点儿恃宠而骄的意思。偏偏他生的一幅好相貌,这样嚣张骄傲,竟也如春意般好看。 韩冽低声笑着,抬手轻轻抚了一下人发鬓。池寻似乎觉得痒,微微别过头去,嘴上便嘟嘟囔囔:“你别碰我。” 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其实总是这个样子的,各做各的事情,池寻似乎一直有看不完的书,他性子有点儿像猫,瞧你忙的时候就不时戳弄一下你,等惹得你的注意了,便摇摇尾巴甩开你,你再怎么哄也没用,死活不去你怀里。 他将人性看的通透,却反而是一幅天真无谓的样子。 但是韩冽明白,池寻这个人和唐暮歌正相反,他看上去对人人都好,实际上……是很寡情的。 他似乎每天都热情洋溢,每天都很快乐,然而在有些时候,他会脱去玲珑的外衣,露出那看透了的,无喜无怒的……真实情绪。池寻是个很聪明的人,他所想的事往往径直超越了很多东西,隐隐约约接触到并非常人所能理解和逾越的境界。 那个境界太寂寞了。 感情啊……一旦看透,未免就太无趣了。 韩冽隐约明白,池寻愿意来做警察,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正义、真相,这些被人为定义了的东西,对于他来说有意义,但于池寻而言,星空熠熠,浩淼如海,人世苍茫如此星海,实在太不需要怜惜了。 他所保护的,只是韩冽在保护的东西罢了。 “池寻。” “嗯?”池寻仍旧看着书,但冲人挑了挑眉毛,示意自己听到了。 “我们认识多久了?” “呦喂,你是打算计量到天?”池寻开口就嘲讽,却还是真的认真想了想,“咱们俩初见是什么时候啊?我出生的时候你去医院里看我了吗?不能吧,那时候你还不到一岁啊,不过阿姨和我妈关系那么好,抱着你去见我也不是没可能啊。” 唠唠叨叨说了一堆,偏韩冽还挺喜欢听,就那么安静地看着他瞎贫,到最后池寻都扯不下去,自己先笑了出来:“我们认识……二十四年了。”他双眼看着韩冽,目光很清澈,带着愉悦温暖的笑意,“我这二十四年,都是跟你在一起的。” 小时候他们两家是邻居,韩冽和池寻幼儿园、小学都是一起上的,后来韩冽搬家,到底还是一个城市,两个人上的都是最好的中学,所以还是在一起。到大学时分开,紧接着池寻出国读书,两人依旧只要有假期就凑到一块儿。池寻博士毕业,韩冽进入警局一年,池寻跟着进来。 他们确实没有分开过。 池寻记得有人定义过天才,说出生天才,是一个家族的幸运,是天才本身的不幸,而他的幸运,在于有韩冽陪在身边。 “池寻。” “嗯?” 韩冽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然后转开头去:“暖气开的太高了,我有点热。” “韩冽,”池寻注视着他,眼神渐渐暗下来,似乎很难过,又似乎庆幸此时还有自己陪在他身边,“车没有发动起来,你感觉热,是因为大量失血进入低温症的最后阶段。” 第六十三章 利刃15 “池寻,我要死了吗?”韩冽语气很轻,面对这件事情这样坦然,他问池寻的时候,几乎是温柔的。 “你不会死的,”池寻倾身靠近人,眼神慢慢描摹过他的眉眼,“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是啊……”韩冽很轻的笑了一声,眼尾慢慢荡开,然后他握过池寻的手,“答应我,在最后的时间里,陪着我。” “好,我答应你。” 韩冽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饱含感情,却依旧平静:“池寻,你知道吗?” 他话没有说完,但是池寻明白,他那样沉沉地看着他,他们俩之间一直被一种复杂的感情牵引羁绊,郑重也更牢不可破的情感:“我知道,我知道的。” 他回答的缓慢,如誓言一般,像星光,像烟火,像满是大雾的宽街上的灯。 brainy/is/the/new/sexy. 沈星繁觉得这句话用来形容叶辰简直太他妈/的对的了。 当她还为自己的过去而感慨时,这个女人已经理智无情地拎着她去找监控室了,“就算保安偷懒没看监控没发现咱们两个跑进来也就算了,现在玻璃都碎了这么大动静都没人出来,你稍微动一下你的下丘脑也知道这里有问题。”边说边把弓箭顺手放回了原路。 “……我,不是不是。”沈星繁明显还没反应过来,“我们刚刚不是还?” “我们刚刚怎么了?” “……我们刚刚什么都没有。”沈星繁果断摇头,果然刚才的月光太冷你温柔,再怎么心如钢铁也成绕指柔,刚刚那么体贴地安慰我都是假的啊??? “诶对了。”沈星繁小跑着追人,“我刚刚不是拿了个花瓶替你挡了一枪嘛,那个花瓶……好像特别贵……”她以一种极度自责的语气说出,没成想听到的叶辰倒是毫无反应,沈星繁正要感慨不愧是我的叶,眼看几十万债务压下眼都不眨,就听到她说:“放心吧贵的东西都不会放在外面的,所有古董宝贝放在博物馆里都有三重防盗,你以为是你随手就能捞到的?” “诶?你的意思是……那花瓶是假的?那……那把弓也是假的咯?”沈星繁呼出口气,心想这真是今天唯一一个听到的好消息了。 “准确来说是仿品。哦,弓是真的。”叶辰语气淡定,极度逼真。 “诶???” 面对惊慌失措的沈星繁,叶辰终于忍不住笑了一下,“傻瓜”,四下角落暗红色灯光不断闪烁,是玻璃被击碎后触发了报警系统。 叶辰快步带人拐弯上楼,沈星繁还在一边为自己辩驳:“我对博物馆不熟嘛,喂喂喂,我一个被黑客养大的人,你总不能指望着我的童年是在博物馆、美术馆、少年宫度过的吧?” 说话间走到监控室门口,叶辰对她比了一个嘘的动作。 监控室门虚掩着,光从门缝透出来,叶辰习惯性想摸枪,胳膊动了一下才想起来没带,便顺手将站在身侧的沈星繁往身后一拐。 屋内很静,叶辰听了片刻,将门推开。就见两个穿着保安衣服的人趴在桌子上。 “他们不会死了吧?”沈星繁吓了一跳,叶辰过去依次探人鼻息,然后拨动衣领看了一下,“没有,大概是被注射了麻醉。” 她抬起头看来墙上密密麻麻的监控屏幕,每个屏幕内一切正常,包括……他们刚刚打斗过的那个。 “星繁你看一下,监控被人动了手脚。” “嗯?好。”沈星繁回到自己的领域,明显轻松下来,十指迅速敲击键盘进行检查,没一会儿都得出结论,“哦,你记得我之前对警局-1楼监控做的手脚?一样的原理,对方掐掉了一块儿现时监控,把之前没有问题的片段替换了进去。” “能不能找到正常的监控视频?” “一般来说不行,”沈星繁仍旧保持着超高速的十指运行速度,一面抿了抿唇,“我们偷东西都是很彻底的,哪有偷完东西还给人留封信说您的宝物就在我处,候君拜访的,诶……?” 本来吐槽吐的顺溜,却忽然顿了一下,“不是吧,这谁啊,做的也太不专业了,还真的留了个备份啊。” 叶辰却想的明白,对方在今晚前到达博物馆在电脑上做了手脚,篡改了监控视频,同时留下了真实的能够录到二组人员的部分,必然是为了……日后来取。 “星繁,把开头那人进入馆内的部分留下,其余的删掉。” “留他干嘛?” “顶包,不然一大片玻璃这没了事儿你负责?” “不是,这个事儿我们也没必要……”沈星繁说着抬头去看叶辰,忽然顿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今晚的事情我们要瞒着警局?” “很明显方局是不想让我们查的,如果让他知道,我们必然会被调出这个案子,虽说……”叶辰皱了下眉头,很明显想到事情发展到如此,简直瞒无可瞒,“瞒得一时是一时吧。” “知道啦——”沈星繁懒洋洋应了一声,手上动作倒是一直没停。她在碰电脑的时候微微皱着眉头,尤其认真,在认真的时候,尤其好看。 而叶辰在总结无法隐瞒的事情时,却发现问题,李梨被杀,他们当时认为对方是为实现目的不择手段,丝毫不在意杀人这回事的,但是如今,两个保安都已经被麻醉了,这样的状况下,杀死他们也不是困难的事情,但是却没有。这说明,李梨的死……不仅是为了要用她来做线索,也是因为,她本来就是要死的。 她一定有什么事情,和那帮人有了牵连。 她发现了他们所隐瞒的事情,或是……李梨曾经是他们的人。 沈星繁打着呵欠敲键盘,忽然偏了偏头:“你听到什么没有?” “什么?”叶辰停下思考,果真在风声中听到隐约的……呼喊声。 叶辰抬手看了一眼时间,按照玻璃破碎时警报触响,三分钟时间内,警察应该会赶到,警报已开,正门、侧门会被加固封锁,她带着沈星繁小跑回窗边。 就见唐暮歌站在下面,仰头看着她们俩。 “……这是你们干的?” “准确来说,”叶辰纵身一跃,干脆落地,“不是我们直接干的。” 第六十四章 利刃16 出租车上,唐暮歌坐在副驾,叶辰和沈星繁坐在后面。碍于位置关系,唐暮歌和沈星繁一直通过后视镜进行深入的眼神交流。 主题关于,叶辰今晚发什么疯?武力值简直从高阶版池寻升级到了低阶版韩冽。 到最后,司机都受不了这样的火花闪电,咳了一声强硬插入话题:“那个……你们大半夜去那儿干嘛呀?那边的房子不都已经空出来打算拆迁了吗?而且我记得那边闹鬼啊……你们这几个年轻人,莫非是去探险的?莫冲动啊。” 根据对方留下的照片,沈星繁回忆起那些人带自己去拍照片的房子。她也算是心大肺大,虽然被过去的事情很是膈应了一番,但是想到如今事事都还不错,也就没那么感慨,怕自己记忆有误叶辰他们找不到房子,就跟着一起过来。 听到闹鬼,叶辰和唐暮歌不约而同看了一眼沈星繁,厉害啊沈星繁,拍个照片情色和悬疑都聚齐了,你十三岁的时候也是个人物啊。 沈星繁一捂胸口:“喂,你们那是什么眼神,我当初……那什么的时候,可还没出闹鬼的事儿呢!……应该没出吧?不是……不是,你们俩有没有点同情心啊?我这儿刚刚被戳到了过去的伤口,现在又要去鬼屋探险,我一个小姑娘,这对于我来说是不是太残忍了???” 叶辰很是理解拍拍她的肩膀,脸色十分沉稳真挚:“朝阳那边新开了一家潮汕火锅,等这案子结了我请你吃。” 沈星繁抿唇想了想,冲人一伸手:“我要四盘肉。” “给你六盘不用找。”叶辰面不改色。 “成交!” 小沈同志被一顿处于未知状态的饭哄好,满血复活。 唐暮歌适时跟司机打听那里的闹鬼是怎么回事。 司机一提到这个话题,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大概一晚上也没怎么说话,此时讲起故事很有点说电台主播的风采。 “这个呀,说起来得有两三年了,是这么一回事儿,我记得那应该……是个秋天,当时有个女孩儿,年纪不大,二十出头吧?家里有个准备结婚的男朋友,俩人说是处了好几年了,一直感情都挺好,结果不知道咋的,那男的就有了外遇了。外遇你们知道吧?就是搁外面又找了一个女的,然后头前儿这个女的有一天就发现这个事儿了。哎呦我说,你倒是藏好啊,唉,那女的发现了吧,也是厉害,她就把那个男朋友给杀了,杀完以后她和没事儿人似的过了几天,然后等到……好像说是他俩的一个什么日子,那个女孩儿就在男人包养小三的房子里,自杀了。” 故事讲到这里原本眉飞色舞的司机也语气沉了一下:“要说这事儿……这女孩儿不该死,你男朋友干出这种事儿,你就该找一堆人把他揍一顿,好好消消气,然后分手再找呗,唉……” “那您说的闹鬼?” “哦,对,”司机摸出烟来,一手把车窗摇下,冷风猛然灌进,他配合着压低声音,“我听说那女孩儿吧,是上吊死的。还穿了件红裙子。你们听没听说过,穿着红色衣服自杀的人,死后会变成厉鬼……投不了胎,就在阳间转,成日盯着那些生前恨的人。那事儿过去不久,那男的找的小三就疯了,说是有个女鬼,天天缠着她,硬生生把人给逼疯了。后来租那个房子的人,也老出事,那房子转了两次手,都不行。那片楼本来也到时间该拆了,从那以后,也就渐渐没人住了。” 沈星繁越听越害怕,颤着声音叫人:“师傅?” “啊?” “……你能把车窗关上吗?冷……” “……哦哦。” 叶辰倒是若有所思:“您说的那个房间,是哪一个,您知道吗?” “哎呦这个……不太好随便说,不过,挺多人都知道的,是17号楼三单元,五楼。” 沈星繁一把抓住叶辰的胳膊。 “怎么了?”叶辰偏头看她,见人脸色比白雪还淡。 沈星繁咬着嘴唇缓了一阵儿,才低声回答她:“就是……那件屋子。” 唐暮歌也听到,透过镜子和叶辰对视一眼。 巧合? 自然不可能。 这两件事情连在一起,有什么关系? 沈星繁保持着一张惊慌失措的脸,等到下车的时候已经要哭出来,她干干脆脆往叶辰怀里一趴:“叶辰……我觉得我受到了双重伤害。” “那要不……你先回警局?” 沈星繁回头看看早已无人入住的昏暗破败小区,果断擦掉眼泪表示好男儿志在四方我愿意陪你们去探查真相。 如司机所说,这里确实已经很久没人居住,他们找到房间进去,看到屋子里也已经基本被搬空,剩下一些鸡肋般的破旧桌椅,旧旧的积着一层灰。 路上沈星繁已经开始查案件记录,等进了屋子已经把资料调出。女孩儿名叫安枝,出事那年二十三岁,杀死男友后自缢,自杀地点为他们现在所处的房间,男友租赁的屋子。 男友的尸体下落不明。 叶辰接过沈星繁的平板电脑,打开现场照片,那女孩儿吊死在卧室窗前。 穿着一件婚纱似的白色纱裙。 “男友的尸体并没有找到,怎么确定是她杀的?” “有一本日记,”沈星繁凑过去帮她找到证物,“喏,这有日记内容,死者的日记上记载了她杀害男友的经过。” 日记记载的很详细。 8.10 五点,肖谦下班,给我发短信,说要加班,然后来找这个女人。 他在超市买了新鲜蔬菜,回到屋子的时候,那女人还没回来。 将腌制好的芽菜洗净控水,切碎,油锅中翻炒,花生米用干锅炒到微黑,捣碎,将面煮好后甩干,加香油拌匀,面上淋花椒油、红油、酱油,撒花生碎。 燃面做好,那女人回来了。 他们都很高兴的样子。 这很有趣,毕竟,做法是我交给他的。 肖谦,可是你从没有给我做过一次饭。 想问问你,在煮面的时候,心里在想着谁?是那个教给你的我,还是那个等着吃的她? 第六十五章 利刃17 日记诸如此类,详细记述那个男人同情人在一起一点一滴的细节,读来琐碎平淡,却让人莫名心惊。叶辰尚不了解,但如果池寻在这里的话,就会跟她分析,这本日记中一字一句,都暗含着怎样的情绪,多么的波涛汹涌。 深海逆流。 所有的情绪慢慢积累,最后变成了彻底的爱与恨,面目全非,失去本来的意义。那女人是踏着这样的情绪,一步一步地走向疯魔。 日记的最后一章。 10.10 今天肖谦挂了我的电话,在我询问他为何连续几日没回家的时候。 相识数载,今日才知他变脸技巧,这边对我如此无情,转头却对那女人温情脉脉。 而事情发展至此,我渐渐对我们的过去产生疑惑。那些所谓的恩爱瞬间,究竟是真是假。 或者,是我们从未经历过。 一切不过想象而已。 今晚肖谦做了大酱汤。 在盐水中加入少许油,将蛤蜊放入,吐干净沙子,放入开水锅中煮,盛出,热油锅中炒洋葱丝、牛肉,倒入蛤蜊汤,加两勺大酱,水开后加入土豆、豆芽、蘑菇片,加盖焖一会儿,倒入豆腐块、蛤蜊、牛肉,盛出后加青红辣椒。 依旧是我教的做法。我曾要他学,既然他这样喜欢吃。当时他是怎样回答的? 哦,他说,愿意永远都吃我做的。 然而我们没有永远了。 我这一生并未伤害过他人,何以至此。 若是我没有错,那错的必然是肖谦。 既然有错,那便以死赔罪吧。 肖谦,现在你将永远陪伴我了。 叶辰把平板还给沈星繁:“我读着……真是……” “嗯?”沈星繁也没管她没有发表完评论,在这阴冷潮湿鬼气森森的环境中竭力把自己缩成一团,“所以我们来这里到底要找什么?” “现在还能作为谜题值得找的……是那具一直没被找到的尸体吧。” “尸体?”沈星繁反应了一下,“她男朋友的?不会吧,当年警方都没找到,现在过了这么久,现场早就被破坏掉,什么线索都没了,我们还怎么找?” 唐暮歌拿过平板轻轻敲了她脑袋一下:“闭嘴,玩连连看。” 沈星繁万分委屈:“我这是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的正常反应。”说完她想了想,往叶辰身边一拱:“喂,叶辰,我觉得你今天晚上也不太正常,不如你分析一下,她会把背叛了自己的前男友的尸体藏在哪里?” “……我怎么分析?” “你从她的角度去分析一下嘛。” 唐暮歌适时插嘴:“能把一起出轨事件上升到刑事事件,我觉得她已经有心理疾病倾向了。分析一个精神病人……她又不是池寻。” 沈星繁面色诚恳:“那你从女人的角度分析一下啊,”说完还淡定补了把刀,“反正陷入恋情的女人大多和精神病没什么两样。” 唐暮歌在叶辰暴走之前果断抱腰把人拦住:“星繁你快跑我掩护。” 沈星繁十分配合地抱住叶辰大腿,对着唐暮歌声嘶力竭:“不!要走我们一起走!” 叶辰沉重扶额:“你们两个严重干扰了我的思想。” “……我们的战友情深?” 叶辰对她露出一个极虚伪的笑容:“不,你们的存在。” 沈星繁捂着破碎的心躲到一边:“所以尸体可能会被藏到哪里呢?安枝日记的最后一句话我觉得有点意思,‘肖谦,现在你将永远陪伴我了。’,永远陪伴……那时候安枝还没有自杀,她说的‘现在永远’,也就是从那天起,他们俩就一直在一起了……他们俩……怎么一直在一起了?” 叶辰听她讲着,一面开始观察整间屋子,既然说是谜题,必然是可以得到解决的,不然出了这样的题就没有意义,这间屋子……一定有什么线索,即便在后来换了不同的人居住,也能够留下来的线索。 那么……不应该是桌椅……而应该是……更为稳固和长久存在的。 “对了!”沈星繁突然出声,“永远在一起……她会不会是把他煮了吃掉了?” 这个猜想一说出来,叶辰都愣了:“……还说你不看鬼故事?” “……这是新闻报道好吗!” 一直沉默的唐暮歌忽然开口:“你们闻到什么味道没有?”他吸了吸鼻子,边说边顺着气味向里面走,直至走到一间紧锁的房门前。 老式的房子,门锁还是插销,唐暮歌手放上去的时候,内心觉得不安,动作顿了顿。 后面的沈星繁经他提醒,也察觉到了味道:“暮歌,是什么?” “四氢噻酚。”唐暮歌声音压的很低。 “四氢噻酚?”沈星繁没听懂。叶辰却一下子明白了。 四氢噻吩,主要用作城市煤气、天然气等气体燃料的赋臭剂即警告剂。也可用作医药、农药和光化学品生产的原料。目前,按国际标准要求,城市煤气、天然气等气体的赋臭剂必须使用四氢噻吩。 它的存在代表着…… 唐暮歌猛然转头:“快走!” 显然那个屋内已经被提前放置好泄露中的天然气罐,以外面的气味推测,里面的密度已经使整个房间接近于一个大型天然气罐,而对方设置这样一个东西,绝不会只是让他们闻闻味道而已。 “可是我们还没有找到线索!”叶辰握了一下拳头,“让我再检查一下!” 她说着,迅速开始检查房间的墙壁、地面。 而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天然气慢慢渗漏,地面上安静地躺着一个手机。 叶辰最后停在那个关着门的屋子前。 也许就在这里。 想要得到真相,就要肯冒险,对方报的也许就是这样的打算。 心理战。 “……叶辰?你别发疯啊?”沈星繁愣在后面目瞪口呆,而唐暮歌二话不说,大步跨过去直接将人扛到肩上。 “……我去???”沈星繁彻底蒙了,唐大仙平时一阵大风就能吹倒的样子现在竟然瞬间化身梁妄? “傻愣着干吗!快走!”唐暮歌咬着牙,边走边叫她。 “哦哦哦!好!”沈星繁连忙跟上,被扛着的叶辰还不放弃,“万一就在里面呢!” 唐暮歌大吼:“你想死不要拖着我们俩!” 第六十六章 利刃18 他们跑到三楼时,手机铃声响起。 楼顶哄然爆炸。 沈星繁正下楼梯,只觉楼层一晃差点摔下去,身后的唐暮歌连忙拽了她一把。 几人加速,好歹赶在这危房再发生点什么变故前冲了出去。 冷风迎面吹来,简直焕如新生。 沈星繁也懒得顾及什么,捂着脸往雪地里一跪,半晌掏出手机拨打火/警电话。 唐暮歌本来心脏就不好,很难负荷高强度的活动,此刻站在那里微微弓着身子,慢慢地喘匀气息。 “对不起。”他偏过头去,看叶辰在这雪色下,瞳色如墨,眼泪在瞳仁里像化学试剂一样弥漫开来,冷静又黑暗,悲伤掩于其后。 他的心脏仍旧一阵阵不规律痉挛,但他站直了将叶辰抱过去,“叶辰,真相固然重要,但我不能为了一个可能存在的真相,牺牲身边切实存在的人。” 叶辰的脸埋在他的脖颈处,小声地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打完电话的沈星繁盘着两腿坐在地上,歪着脑袋看他俩,慢悠悠开口:“两位,我们现在已经从悬疑灵异频道转到现代言情了吗?霸道总擦爱上我?甜蜜小娇妻?哦你这该死的小妖精?” 叶辰抿了一下嘴唇:“不要阻止我揍她。”然后在回头的瞬间愣了一下。 爆炸的屋子,窗户被气流冲碎,火苗不断燎出。 安枝就吊死在那里。 那女孩儿的身体悬在半空,脸正冲着窗外。 “将腌制好的芽菜洗净控水,切碎……燃面做好,那女人回来了……今晚肖谦做了大酱汤……倒入豆腐块、蛤蜊、牛肉,盛出后加青红辣椒”叶辰喃喃日记中的内容。 为什么安枝这么清楚肖谦的一举一动。 连做菜的步骤都记录的这么清晰。 她抬着头,看那火光映照在对面楼的玻璃上。叶辰猛然想起秦争的事情。 然后她转身向对面跑去。 “……叶辰!”沈星繁大叫,唐暮歌把她拽了起来,她十分沉重地叹了口气,“真是……英雄从不回头看爆炸啊……”说完认命地和唐暮歌一起跟了上去。 他们到的时候,叶辰已经站在五楼空旷的房间中。 听到脚步声,她回头看着他们:“我明白了。”熊熊火光映在她的眼中。 “安枝能够记下那些日记,是因为那段时间她一直在这间房间观察他们。我们先入为主的犯了一个错误,我们以为,她自杀的房间,就是藏尸的地方,可是……长久以来她住的地方、包括她死的时候看着的地方,都是这里。” 我们将永远在一起。 从杀死肖谦,到自杀,在这个房间,他们确实一直在一起。 墙面上墙纸因气温差异、空气湿度变化而斑驳,露出所遮蔽的墙面,叶辰将破碎的墙纸整个剥离下来,就展露出了原本的墙面。 和上面油彩所绘的巨型画面。 金发的美少年,举着蜡烛的美貌少女,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城堡外的海洋。 丘比特和普绪克。 永不许看我的容貌,否则我将永远离开你。 承诺与背叛,阴谋与怀疑。 爱情和……谎言。 火光映照下,连丘比特的面目都扭曲妖冶。他不只是那个向人射出爱情之箭的天使,他也是骄纵而俊美的陷入爱情的少年。 唐暮歌找到铁棍将墙壁敲开,画面破碎,终于暴/露出被塑料膜包裹着的男人尸体。 肖谦。 叶辰不自觉地转身看着对面的屋子,仿佛安枝就站在窗边,看着这里。 同时有一个小的塑料包也一起掉落出来。 “这是?” 唐暮歌脸色惊变。 沈星繁俯下身想去捡起来,却被唐暮歌一下子打开手。 “怎么了?”她不解看人,发现唐暮歌脸色不对,连忙扶了他一下,“暮歌?” 唐暮歌像被这一声唤醒,闻言突然回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那个眼神极其的森冷,他本来就是冷艳的长相,沈星繁就像是大热天的被一桶冰水兜头浇下一般,顿时被他逼的一退。 然后他反应过来,松开了她的手,“没事。”他勉强笑笑。 唐暮歌将那个小袋子捡起来,然后几乎是即刻地,就交到了叶辰手上。 methamphetamine。 他垂下眼睛,掩饰眼内复杂的情绪。然后别开头转身出门:“我们走吧。” 叶辰盯着他的背影,他扶着门框的手指,他略微有些凌乱的后领,甚至他短发覆在耳后的细微的弧度,然后她抬手拦住想要问他怎么了的沈星繁:“好。” 池寻坐在窗台上,背倚着窗外漫天雪花。电话声音响起的时候,他正在翻《摩托车维修技术与禅》,听到声音立即跑过去按下免提。 “喂?” 那边是经过处理的古怪声音:“池博士?” “……是你们。” “是啊,是这样的池博士,你们到目前为止做的都很好,所以我要送给你一份礼物。” 池寻的食指轻轻抚着桌面,“你知不知道,有些战争,除非一方死尽,否则不会了结。” 那人很明显停顿了一下,“你在威胁我?” “是你们先威胁我的,韩冽呢?” “池博士,期待看到你发现韩冽尸体时的表情。” 电话被挂掉。 池寻慢慢将手指握了起来,然后转身去查韩冽的位置。他的车上有定位,连接在池寻的电脑上。一面给韩冽又拨过去了一个电话,没有接通。 他转而拨打另一个号码。 “喂,池寻?”叶辰的声音清朗。 “你们在哪儿?” “我们在回警局的路上。” “回来之后待在这里,不要轻易出去,查到的下一个地点是哪里?” 叶辰看了一眼唐暮歌,“在另一个省。” “好,先不要去,等我回来再说。” 叶辰敏感地听出他的意思:“你要去哪儿?” 池寻此时已经查到了韩冽车停的地方,关上电脑从衣架上拿下外套穿上,一面大步走了出去:“我去找韩冽。” 车上其他两人也听到池寻的话,唐暮歌快速转过头去:“他怎么去?他连辆车都没有,让他留在那里!” “没有用……池寻已经把电话挂了。” 沈星繁微微张着嘴,表情茫然:“方局的车……是不是还在警局?” 第六十七章 利刃19 池寻觉得自己很平静。 平静地锁门,平静地上楼到局长门外的花盆里摸出钥匙,平静地开车打开导航。 中途给韩冽打了一个电话。 外面暴雪漫天,他连眉头都没有皱。 高速因雪天封路,调转方向盘走小道,加速。 开启雾灯、近光灯,开启示廓灯、前后位灯。黄色的灯光,能见度极低。偶尔有载货的大车经过,司机疲乏困倦,开着车窗点着烟。 池寻良久才缓慢绵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他轻轻揉了一下眉心,换挡,掉头转上盘山公路。 这样的路况非常危险,每次转弯车轮都不可避免地滑到山崖边缘,幸而一路并没有遇到别的车。如此天气时间下,肯不计后果开车的人想来不多。 又是一个弯道,池寻按了喇叭,那边没有回应。他扫了转弯处镜子一眼,一片昏暗,于是放心打方向盘,却忽然从那边有车冲出。 池寻连忙踩下刹车,一面调转方向。 然而对方没有丝毫减速停止的意思,径直向他撞了过来。 池寻只觉得车身被猛地撞击,连带着自己的整个身体猛烈磕在车壁上,他甚至来不及举起手,脑袋已经撞到一边车窗上。 玻璃破碎。 漫天雪景移转,车辆从山上滑下。 他在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时—— 韩冽! 到了警局之后,唐暮歌先跑去检查车库。 “池寻开走了方局的车。” “我去……”沈星繁惊慌,“你们见过池寻开车吗?” “我见过他的驾照。” “通过催眠考官得到的驾照?”沈星繁掏出手机要给他打电话,“何况这种天气,怎么能开车?” 叶辰抬手制止她:“现在不行,你会干扰他。” “他为什么不等我们一起?”沈星繁十分不理解,甚至恼怒。 叶辰和唐暮歌对视一眼,他们很明白池寻的想法。他确定韩冽有危险,但不确定解救韩冽是否对他们有危险。 因为怀疑韩冽在的地方被人布下陷阱,所以他要一个人去。 “星繁……我们再等等,我们要相信池寻。” “我不是不相信池寻……”沈星繁急的几乎跳脚,“问题是……现在出事的是韩冽啊?池寻就算再怎么聪明过人,遇到这种情况,也会失去理智的吧?就算是天才,他也……只有二十多岁而已。”她的声音因为难过而渐渐低了下去。 “呦喂,怎么了这是,哥一不在小同志们意志都很消沉嘛。”吊儿郎当的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 三人惊诧回头,看到站在门边风尘仆仆的梁妄。 “梁妄!”沈星繁开心地大叫一声,直接飞扑过去。 “小沈同志这个久别重逢的氛围还是表现的很好的,但是不要趁机吃我的豆腐,手放哪儿呢老实一点儿可以吗。”梁妄接着人开始瞎贫,叶辰看他说话依旧,只是脸上神色也有些疲惫,应该这一天,也没怎么休息。 梁妄把沈星繁放下,然后挨个抱了抱叶辰、唐暮歌,他从黎楌那里收到消息,说是二组情况危险,所以赶了回来。 “韩冽和池寻呢?” “他们……” 池寻醒的时候只觉得脑袋自己在晃,像是里面长了个钟,他抬手扶住脑袋,缓了一会儿,眼睛前才不再出现如流星雨般间歇不断的白光。 额头上的血顺着脸流了下来,至他醒来这时,已经干涸凝结,他睁眼的时候睫毛粘黏在一块儿,他揉了揉眼睛,硬是扯开,然后就看清自己的境况。 车子摔到了山的半腰,正卡在一块凸起处,车头已经滑蹭出去,现在整辆车处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中。 池寻微偏出头去,估量车重及距离,判断此时如果来一阵狂风,可能就会将这车刮下去。 然后他费力从兜里摸出手机。 唐暮歌正跟梁妄说话时手机屏幕亮起来。 【池寻】 他连忙划开。 池寻的声音有点哑。 “暮歌,去找找韩冽。”然后他说了韩冽的地址。他现在可以确定韩冽那边没有问题。 “我去。”梁妄开口。 “梁妄?”池寻听出他的声音,哑着嗓子笑了一声,“你回来了,这很好,你要知道,无论遇到任何问题,我们二组都会一起解决它。” “我知道的。”梁妄顿了一下,然后拍拍唐暮歌的肩膀,转身出去了。 唐暮歌继续问道:“你在哪儿?” 池寻说了自己的位置,简要描述了情况,“帮我打120。” 不用他说,那边叶辰已经拨打了电话。 “池寻,你现在哪里不舒服吗?”唐暮歌听着池寻的声音不对劲儿。 “还好……”池寻低头检查了自己一下,“嗯……除了我现在身体里面插着一块儿金属,这是……哦,护栏碎片。从血的颜色及碎片位置来看,血液已经凝结。” “伤口在哪儿?” “嗯……脾脏附近。” 唐暮歌关上免提,“离脾脏很近表示非常危险,我们的脾脏基本上就是一袋子血,以池寻目前的情况,他不能失掉太多血。” 然后他对池寻说道:“池寻,你现在,千万不要动。” “巧了,我也是这样想的。”池寻看着窗外,“可是我想我的车有一个往下滑的趋势,所以对不住了大仙,我得动一下。” 他试图调节座椅,然后唐暮歌只听到他痛的闷哼一声。 “池寻?你怎么了?” “伤口的血又流出来了。”池寻微微偏开身子,撩起自己的衣角,检查出血点和出血量,“呃,血量不少。” “听上去好像是动脉出血,护栏的碎片肯定刺进了脾脏,伤口边的血凝结了,现在又被撕裂了。” 池寻十分同意这番专业分析,“我想如果再这么流下去,我应该就不用面对被弄废了车的暴躁方局了吧?” “你还有大约五分钟时间。”唐暮歌转头看叶辰,“急救车能到吗?” 叶辰抿着嘴摇了摇头。 “池寻,用力压住伤口。” “我在做,不好的消息是,没有效果,并且……”池寻缓缓地喘了口气,“我很困。现在觉得困,应该不是件好事吧?” 第六十八章 利刃20 “你不能睡!” “我知道……”池寻努力地眨了眨眼,“可是我真的……特别困,暮歌,我要跟你们说一件事。” “……这种交代遗言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沈星繁一把握过叶辰的胳膊。叶辰示意她别出声。 “最后一件事情是你的对吗?” “对。” “地点在别的省?” “是。” “先不要去,这里有什么问题,只是我现在实在没法动脑子……”池寻晃了晃脑袋,他开始目眩,“如果我出事,暂时不要通知韩冽,他不好骗,跟他说我在黎楌那里。局长不会让你们继续调查案件,但我知道你们不会听他的,我……希望你们不要继续,但如果你们坚持,联系turing。” 池寻将事情一一交代清楚,叶辰看向唐暮歌,“你是医生啊,做点什么。” “我现在又不在他身边,我没法……”唐暮歌忽然顿了一下,“池寻?池寻我想到办法了,保持清醒!” “嗯……”池寻把要交代的事情说完,已经阖眼趴在方向盘上,听到唐暮歌的声音,只能低低的应他。 “池寻!” “shyness/may/be/defined/as/an/individual’s/difort/and/orinhibition/in/interpersonal/situations/that/interferes/with/pursuing/one’s/interpersonal/or/professional/goals.shyness/can/be/the/mild/reticence/and/social/awkwardness/many/people/feel/in/new/situations,but/it/can/escte/into/the/extreme/of/a/totally/inhibiting/fear/of/people……”池寻低声喃喃。 沈星繁听的玄乎:“……池寻昏迷状态还能这样呢?他不会是在催眠自己吧?这种事情可能吗?” “我在……保持清醒啊。”池寻终于睁开眼睛,舔了舔嘴唇,“要我做什么?” “你需要灼烧伤口。首先,找一片薄金属。” 池寻打开杂物箱,将里面的钢笔拿出来,“感谢方局。” “把它插到点烟器里。” 池寻喘着粗气移动,感觉自己的脑子被困倦和疼痛互相撕扯。“暮歌,我希望我误会了你的意思……” “恐怕没有,现在,把笔插进伤口。”唐暮歌沉着眼神。 “什么?”沈星繁先叫出来,然后她立刻咬住自己的手指。 “暮歌……”池寻低低笑了笑,“我想我没拖欠过你的工资吧?” “把笔插进去,我们再讨论工资的事情。”唐暮歌此时完全展露他传说中冷酷无情的法医形象,语气毫无起伏。 池寻眨了眨眼,“我真是……难以想象要对自己做这种事,太痛了……” “池寻,你需要将笔插入伤口,穿过胸膛,当你感觉到脾脏时,也就是笔无法进入的地方,你会通过笔感受动脉的跳动,找到脾脏后,用热金属快速轻触器官,这样会止血并且保护你的组织。” 沈星繁吸了口气转身出去:“我听不下去了。” 叶辰跟着出去,给医院和警方分别打电话问他们什么时候到。沈星繁透过门都能听到她的声音:“我告诉你们现在在山上那个人是池寻,你不要跟我讲雪太大,他如果不能得到及时营救你就别想干了!叫老林来跟我说话!” 池寻算不上什么能忍痛的人,实际上他长这么大也没痛过几次。在唐暮歌又无情地催了他一遍后,他握着钢笔将它插了进去。 电话这边听到他发出的极痛的声音,唐暮歌对叶辰做了一个手势,让她出去。他不想让她听到。 池寻痛的眼泪模糊,“暮歌。” “我在。” “我很担心韩冽,如果……” “没有如果。” “我真是……痛死了……真不想让韩冽这样痛啊……” “以后不许抛下我们单独出去,以为自己是英雄吗?现在把手拿开,血应该已经止住了。” 池寻呼出一口气,将钢笔拔出来,他低下头去看了一会儿,“你做法医真是屈才了。” “医患关系比较稳定,不过按照今天这么粗糙的技法,我做兽医大概也前途无量。”唐暮歌声音依旧平稳,他说完后,才紧闭上眼睛,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池寻无声地咧嘴笑笑:“遇到你们真是很不错的一件事情。” 这时叶辰进来,唐暮歌低声问她:“怎么样?刚刚池寻说话的样子就好像在参加自己的葬礼。” “还有大概十分钟。”叶辰抬手捂住眼睛,她掌心冰凉一片,这样的刺激可以让她更加清醒,“他不会放弃的吧?” “不会,他还在等韩冽的结果。” 此时梁妄还在大雪中风驰电掣,牙尖咬着烟两手握着方向盘,右手不时去换挡。在这样的路况下保持高速需要绝对的注意力,他也一整天没有休息,只来之前喝了杯浓缩,此刻太阳穴上的筋一跳一跳。 距离池寻给的定位越来越近,他开始放缓车速。 然后他看到了房子的灯光。 开始光影如豆,渐渐显露开来,四下安静,只有风声寂寂。 韩冽的车停在路上。 梁妄一脚刹车,推门奔了出去。枪别在腰后,他边跑边注意周边情况,没有人。 到车边就看到趴在方向盘上的人,脸色白如雕像,胸膛几乎没有起伏。 “韩冽!”梁妄打开车门,将人整个拖了出来,然后他看到椅背上的血迹。他在韩冽后背上摸了一把,找到伤口的位置。他攥了一下拳头,咬牙将人抱起来,几步跑回自己的车边,把韩冽放在副驾的位置,从后座扯过一条毛毯盖在他身上。 然后他坐回位置上,调大暖风,发动汽车快速调头,在方向确定后踩油门换挡猛地加速。 风雪都被甩在身后。 拨响唐暮歌的电话:“喂,暮歌,我找到了韩冽。” “他怎么样?” “不好,”一盏盏路灯不断变换,梁妄的眼内像有火光,他咬着牙紧紧盯着路面,不时看后视镜观察有没有人跟上来,“我带他去最近的医院。池寻怎么样了?” “营救人员已经到了,正在根据山体倾斜程度订制救援计划。” 梁妄应了一声,挂掉电话。 被梁妄甩在身后的那片森林里,有人踩着枯雪走了出来,微微歪着脑袋望着车辆的背影,一面给什么人打过去电话:“喂,他被救走了。” “是啊,有点可惜。” 第六十九章 利刃21 池寻醒的时候,午后和煦的阳光透过白色窗帘打在他的床上。 医院里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新鲜百合的香气,他皱了皱眉头,睁开眼睛。 麻醉尚有余温,他仍然觉得困倦。 然后他看到了韩冽。 他穿着同样白色病号服,微微垂着脑袋坐在椅子上,大概是因为疲惫陷入浅眠,但是很快意识到,抬眼向他看来。 那一眼光影斑驳,水色流转。 他什么也没说,他什么也不需要说。 护士进来的时候第一眼看池寻,第二眼看韩冽。 “你醒了!”她一面叫医生来做检查,一面赶韩冽出去,“韩先生,既然你的朋友已经醒了,你该回去休息了。”然后她回头对池寻解释道,“韩先生的身体情况实在不太好,但是一醒了就来陪你,谁也劝不住。” 韩冽没说话,只在站起来的时候轻轻勾了勾他的食指,然后十分顺从地出门回自己病房了。 池寻笑了笑,躺在床上任由医生们做检查,最后医生说了通注意事项,宣布他的身体没什么大毛病。池寻表示十分感谢医生的救助。 “池寻!”门缝里探进沈星繁的脑袋,她端着杯热咖啡等在门口,弯着一双眼睛对着他笑,等医生护士都出去了之后,她几步跑进来,给他倒杯热水:“你终于醒啦,叶辰和暮歌刚回去没一个小时,之前他们一直待在这儿来着,刚我和梁妄来替他们,把他们撵回去睡觉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医生说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但是你也知道你这个脑袋,警局恨不得放进三重防盗加护金库里。对了我跟你说韩冽的事情……” 语速很快地唠唠叨叨说了一堆,池寻慢吞吞地喝水,然后开口道:“有一件事情麻烦你做。” “诶?好!” 池寻勾着人衣领让她靠近,低声跟人一段话。 沈星繁眨了眨眼,对人比了个好的手势,转身出门。 池寻手里捧着白瓷杯子,水温透过杯壁慢慢渗出来,烫在他的手指上,他低头看着杯口的白汽,然后看到了那个打在他衣服上的红点。 红点从小腹慢慢上移,一直挪到了他的胸口。 然后电话响起。 他抬起眼睛,看着对面楼顶。 一面接起电话。 “池寻。” “你们好像一直没学会交流的方式。” 那边传来笑声,似乎觉得池寻这番话有些可笑,“我想这是因为我们并不平等。” “我的韩冽如今好好活着,你的cassiopeia在哪儿呢?”池寻微微偏过头,对那边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我们确实不平等,智力上的。” 提起cassiopeia那人有些恼怒,虽然极力掩饰什么也没有说,但是任何气息的变化逃不过池寻的耳朵,再开口时他声音更沉,“你以为你们几个命是自己保住的?那就看看你能不能救下那个小孩儿吧。b省离这里可不近,还没出发吗?” “猫抓老鼠的游戏还没玩够?你们做的事情很明显,一件一件地剥开我们的过去,梁妄的、叶辰的、沈星繁的、唐暮歌的,还有我跟韩冽,要将一切展露出来,让所有人看看我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池寻轻轻地摸着杯壁,“你对最好的朋友能做的最恶劣的事是什么?就是告诉他你最黑暗的秘密。” “那么,”他微微拖长语调,话音很轻,“唐暮歌的事情已经挖出来了,再用一遍就太浪费了。这个游戏里,对手两方,还没有暴露身份的人……是你们。游戏玩到这里,庄家也要开牌了不是吗。所以最后的环节,不是要找出唐暮歌的过去,而是你们的身份。” “cassiopeia说是我们招惹了你们,而我们招惹你们的事情……故事的源头,在于很久之前的一个案子,梁甲,和……陈乐。” 池寻一语道破,却没有显出开心的神色。 “在一场游戏里,二组的每一个人大概都展露出了自己最愚蠢或者懦弱的一面,原因很简单,我们是人,有缺点,有伤疤,被人戳开的时候会疼,会犯傻,会冲动。感情这种东西,交到别人手中就是利刃。他们想把往事埋在土里,却被你挖出来刺向本人。”池寻的语气很轻,甚至显现出一点怅惘,“我很不喜欢这种行为。” “我们会再见的。” 梁妄在走廊中,余光瞥到对面楼上亮光一闪。他立马快跑向池寻的病房。 门被嘭的撞开,池寻胸前的红点消失。 梁妄看了一眼对面,转身就要去抓人。池寻抓住他的胳膊。 “来不及。” “你怎么样?” “我没事,”池寻摇了摇头,然后低头若有所思地喝了口温水,“他们不敢杀我。” “为什么?” “前车之鉴。” 池寻和韩冽出院后,二组的人一起给他们办了个小的庆祝会。说是庆祝他们俩伤好,结果主厨还是韩冽。叶辰和唐暮歌在旁边打下手,池寻、梁妄和沈星繁在客厅里装大爷。 最后还是叶辰看不下去,打电话又叫了几份外卖。 外面飘洒的雪终于停了,白茫茫一片安静地铺在地上,反射着银色的光芒,看上去温暖柔软。 如今坐在这个明亮屋内的人,在外时气宇轩昂光彩焕然。但都有一段不肯轻易说出的过往,所以才在这样暴风雪过境的夜里,聚在了一起。 这个热闹的晚上,温暖的客厅,饭菜温热的香气,土豆牛肉汤被炖到闷闷的咕嘟咕嘟声,烧肉酱抹在煎肉上的刺啦啦声,炒饭、虾仁和蛋花在锅里翻腾的沙啦啦声,这些都给了他们一种错觉,仿佛过去的一切辛酸苦难都已经远去,他们活在温暖明亮的当下。 你坐在那里,和身边的人热热闹闹地说着话,等着饭菜上桌,你的心是安下来的,不用担心晚上失眠,不用担心突如其来的事情,你知道,自己只要坐在这里就好。 如此温暖,如此安全。 韩冽端菜上来的时候,池寻偷吃了一口,然后一把拉过一边正和唐暮歌他们打牌的梁妄的手腕:“梁妄你看,我们每个人都有不可言说的过去。” 梁妄大概是酒喝多了有点醉,此刻歪在那里手里抓着一把牌笑的邪气,“博士的过去是什么?” “我没什么光辉伟大的历史,我只是个普通的……天才而已。” 梁妄大笑:“快让一下我要吐了!” 对抗无法匹敌的对手, 承受难以承受的悲痛, 去往勇者以畏惧之地。 不管多么绝望, 不管多么遥远, 毫不犹豫的为梦想而战, 为了那光荣的使命, 即使向地狱进发也毫不退缩, 坚守着这光荣的使命, 闭上双眼, 内心必能得到安宁与平静, 无所畏惧。 带着伤疤的人将战斗到最后, 直到摘取梦想中的那颗星星。 第七十章 孤岛01 池寻早上睡的昏沉沉的时候听到客厅的声音,他摸过一边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6:57. “韩冽?”揉了揉眼睛,抓过一边的枕头盖在脸上。 韩冽推门进屋,把枕头拿开,抚了一下他遮在眼前的额发,低声说:“你再睡一会儿,我去做早饭。” “不至于吧,”池寻打了个呵欠,好歹睁开眼,“今天不是放假嘛。”因为困倦,说话的时候带着点儿鼻音,听得韩冽有点乐,食指轻轻摸了摸他的睫毛:“方局刚才打电话,说有个案子需要心理专家,叫我陪着你去。机票警局已经买好了,九点的飞机。等我做好饭了叫你。” 池寻尚有起床气,听完翻了个身往床上一趴,顺手抄起枕头就扔了过去以表现内心不满情绪。 他昨晚看电影,两点钟才睡,到现在也还不到五个小时。 于是两人到机场的时候,池寻还困得睁不开眼,韩冽去打登机牌,他就和熊一样的坐在行李箱上抱着拖杆。 直到被人拍了肩膀。 “池寻?” 池寻打着呵欠睡前惺忪回头:“诶???” 沈星繁和叶辰俩人站在他身后。 “你们俩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在这儿?” 三人同时出声。 这时叶辰看见韩冽,目光饶有深意:“呦,私奔啊?” 韩冽大概没听清这话,对她点了点头打招呼,然后看向另一边。 叶辰还没来及接着这个话头嘲讽下去,就听见吊儿郎当的一句:“呦喂,今儿人这么全啊,有意思,送哥的?不至于吧。” “不是吧……”沈星繁感慨了一句,认命回头,看见梁妄和唐暮歌一人背着包,一人托着行李。 “你们俩怎么也在这儿?” “你们四个怎么都在这儿?” 依旧是齐声。 几人面面相觑,然后依次解释。 池寻抓了抓头发:“方局通知有案子需要心理专家,所以我和韩冽来了呗。” “我去,”梁妄裹着件墨绿冲锋衣,单手抓着背包带子,“方局跟我说爆破那边儿有事儿啊,场外援助来着,我搁门口碰见暮歌的,说是有案子缺法医。” 唐暮歌点头,他穿着件深色风衣,衬的一张脸白的剔透。 叶辰则歪着身子搂着沈星繁,俩眼笑眯眯的:“不至于吧?你们都是工作啊?方局通知我和星繁说是警局福利,女士专享,免费假期啊。” “免费啥啊,”池寻裹在一件带着熊耳朵帽子的毛绒绒的黄色外套里,眼睛困的有泪,“这不是明显支开我们吗,不让我们在警局待着,而且……”他顿了一下,“八成还要把我们分开,免得我们在一起商量事情。” “为什么?”沈星繁嘴快,叶辰则看了韩冽一眼。她听说了消息,方局有意解散二组。韩冽应该已经跟他讨论过这个问题,从目前的情形来看,结果未知。 梁妄不知道从哪摸出个苹果啃了一口,然后一面叼着苹果一面言语模糊地招呼他们把身份证给他,他去打登机牌。 池寻和韩冽的已经打出来了,池寻就干脆往韩冽身上一靠,继续补觉。 等梁妄回来,几张登机牌放在一块儿一比较: 韩冽和池寻同一目的地。 梁妄和沈星繁同一目的地。 叶辰和唐暮歌同一目的地。 “这是……什么意思?”沈星繁纠结地盯着梁妄。 梁妄一脸无所谓地继续啃苹果,不负责任随意猜测:“家长带孩子的模式吧。” 叶辰倒是猜的更合理:“均匀分布武力值吧?” “均匀分布武力值?”唐暮歌跟着依次比较了一番,认可地点点头。 “最差的总不能是我吧?”池寻表示不满。 梁妄脑子飞快,即刻接上:“开什么玩笑,方局这意思明显最差的是小沈同志。” “诶???”沈星繁无辜躺枪,表示不明白。 叶辰和唐暮歌倒是一下子就懂了。池寻觉得韩冽最棒,因此根据武力值分布考虑,自己就是最差的。而梁妄很快听出来,说最弱的是沈星繁,依次表明自己比韩冽强悍。 “你们继续比较。”叶辰轻轻松松一挽唐暮歌胳膊,冲人甩了甩登机牌,“我们俩就先走啦。” “瞧叶大美女这状态。”梁妄啧了两声,然后对韩冽和池寻点了点头,拽着沈星繁衣领子走了。 而池寻此时终于摆脱了放空状态,盯着沈星繁背影犹豫了一会儿:“turing已经找到方局,说要把星繁调走了吧?” “嗯。” “这个时候……也未免不是好选择。”池寻也不再多说,干干脆脆往人背上一蹦,“向着星辰大海——出发!” 三个小时航程,池寻从飞机还在滑翔时陷入睡眠,然后在飞机再次落地滑翔时醒来。 “这一觉啊……”一边将眼罩拿开,一边看向窗外,“嚯,南方这片绿色很凶猛啊。” 韩冽打开手机,消息已经纷纷涌了出来,点开方局的名字,看到了一个地址。 “这是?”池寻凑过去看了看,“没什么印象,打车过去吧。” 出租车司机听到他们要去海边,还挺热心地介绍:“冬天来看海的人不多哦,大多数都是夏天来的嘛,但是要我说,冬天的海也有冬天的海的味道,你们说是吧?” 池寻此刻彻底睡醒了,完全恢复活泼,扒在窗户边儿往外看,一边回应人:“是啊,不过我们是打算去一个岛,索利蒂岛,您知道吧?” 韩冽本来正看着池寻,余光瞥见司机听到这个名字后手抖了一下。 “索利蒂岛?那个岛……可不详啊。你们如果只是来旅游的,还是不要去的好,我们这里风景好的地方还是很多的。” 池寻也从他语气中听出问题,不声不响继续套话:“那您给我们讲讲吧,不行的话我们就不去了。” “这岛啊……”司机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从哪儿开始讲,“虽然不是很有名,但是我们这儿的人都知道不要过去,平时渔民打渔,就算遇到风浪,也不会过去休息的。因为大家都知道,那岛上有点古怪,渔民嘛,又最信这些。其实这个传说……也有些年头了吧。说起来也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当时那岛上住的都是些渔民,不过还有个岛主,很有钱,人也好,岛上的渔民也都听他的,后来有一天,岛上收留了些被海浪冲上来的人,那时候民风很淳朴,大家看他们可怜,就留下了他们,供他们吃喝养病,谁想到,那些人竟然是些海盗。他们联络了旧的团伙,然后在一个深夜里,杀光了岛主一家人,霸占了整个岛。” “据说岛主在临死前,发下诅咒,说诅咒这些海盗以及他们的后代,全都会死在贪欲手中。” 第七十一章 孤岛02 “按照传说……岛上现在就是那群海盗的后代啊?”池寻懒散坐回去,从背后扯过帽子往脑袋上一扣,熊似的窝在座椅里。 “可不是,不过我也不太懂啦哈哈哈哈哈,”司机忽然笑了几声,一脚刹车停在海岸边,一面透过后视镜瞪着韩冽,“年轻人,小心点啊。那座岛……绝对有问题。”不知是光影变幻还是什么原因,那漆黑瞳孔所作出的神情阴测测的。 韩冽依旧面无表情,取了行李带池寻下车。池寻还在那儿念叨:“索利蒂……应该音译自solitude吧。” solitude,孤独,荒野。 两人向码头走了不远,就见一个年轻男人向他们大步走了过来。 二十六、七岁,年轻,精力勃勃,南方天气尚不算十分冷,他里面穿着白色的运动衫,外面套了层浅灰色的棉外套。一张脸很英俊,带着热情笑意。池寻格外注意了一下他的鼻子,鼻梁长、鼻骨处形成一段隆起,然后呈直线向下或延续为轻度曲线,鼻根高度中等,但有明显凹陷,鼻尖向前。很明显的遗传特征。 “嗨,你们是韩冽和池寻吗?我是玉嘉容。”他跟两人分别握了握手,然后十分自然地继续介绍道,“方伯之前跟我父亲闲聊的时候提到想找一个清静点的地方好好休息两天,我父亲就推荐了我们家在岛上的一栋房子,岛上大多是渔民,现在这个时候也不太捕鱼了,所以清静的很。家里一应设施也都齐全,如果有什么问题你们尽管跟我说就行了,我倒是一直盼着你们来,就我一个年轻人在岛上未免无聊了点哈哈哈哈。” 他的热情友好都表现的很自然,不倨傲不攀附,姿态很好,有良好的家教。且从肢体动作上来看,是长期运动锻炼的效果。 池寻如果认识他身上那些衣服的牌子,就会知道一件外套的价格抵得上普通警察一个月的工资,不过他随后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 在他看到玉嘉容的游艇的时候。 池寻闷咳了一声。 玉嘉容依旧神态自如,跟船上下人打了声招呼,让他们把池寻、韩冽的行李搬进去,一边冲韩冽一乐:“试试吗?我看你应该是会玩的样子。” 韩冽以前游艇也开,帆船也玩,此刻确实有点手痒。跟池寻叮嘱了一句风浪太大不要在甲板上待太久,就跟着玉嘉容下到驾驶舱。 池寻趴在栏杆上往外看,海风简直从四面八方而来,吹得柔软头发纷乱,他也不在意,就在那儿看着白色海浪还有更远处的渐渐没入黑色的海水。 天渐渐有些阴沉,有乌云遮蔽过来。 远处那座岛屿慢慢显现出了轮廓,衬着虚无飘渺的背景,显得十分虚假,犹如无足凭信的远古传说。 池寻莫名又想到那个出租车司机的评价。 不详。 可能是天气原因,索利蒂岛此刻确实透出一股浓浓的阴郁气息。 半个小时时间,他们到达岛上,此刻天已经阴霾到一定地步,乌云沉沉地压了下来。池寻两手揣在暖融融的衣兜里,穿着明黄色衣服的他和这座此刻十分阴郁黯淡的岛格格不入。 有小道绵延而上,他正回头和韩冽说话,突然有人从旁边冲了出来。 “不要来这里!快走!滚开!” 声音嘶哑,声嘶力竭,池寻向后退了一步,才看清冲过来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棉布袄子,头上裹着褐色头巾,明明苍老年迈,然而对人吼起话来却像是被什么附身一般。 这时本安排下人的玉嘉容也注意到这边的情形,连忙赶了过来,先是对韩冽和池寻歉意点点头,然后挡在那妇人之前:“陈婆婆,您别怕,这不是外人,是我爸爸的朋友。” 那位陈婆婆听了玉嘉容的解释,依旧疑神疑鬼地看了他们俩一阵儿,嘴里哼哼着:“不是外人?” “不是的。” “哼,”陈婆婆喘了口粗气,“不要招惹外人来岛啊容崽,你不晓得的。” “我明白我明白,”玉嘉容十分耐心地笑着安抚老太太,“陈婆婆您快回家吧,快要下雨啦。” “是哦,”陈婆婆看了看天,然后跟人摆了摆手,“好嘛你们年轻人都不爱听我讲话的,我晓得嘞。”她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又转过头来看了韩冽他们一眼,然后反复叨叨着一句话走了。 “外人……罪孽深重……全都要死。” 初来就让两位客人见到这样的场景,玉嘉容有些不好意思:“真是对不住了,这位陈婆婆脑子稍微有点……你们也看出来了,神神叨叨的,别介意她说什么,岛上的人其实很不喜欢外人,所以但凡有外人来,陈婆婆就胡乱讲些话,大概是想要吓走他们吧。” “不想要外人来?”池寻不由想到了在车上听到的那个传说。 玉嘉容心思玲珑,看池寻表情一下子反应过来,不动声色解释道:“大多渔岛都是这样的,渔民世世代代生活在此,并不跟外面的人通婚,渐渐形成一个岛上的人互相之间都有些亲戚关系,这样一来就免不了有些排外。” 两人一来一回聊了几句,说话间已经到了玉家祖宅。 与玉嘉容所说的“一栋房子”不同,青色瓦砖堆砌的院墙后,赫然是一片建筑群。 “嚯,”池寻没忍住乐了,“这么大啊。” 玉嘉容也跟着笑起来:“其实不过两个院落,主院就是家里人住,客人来了住在客院。家里人一年到头也不来住几次,倒是修缮费用好大一笔开销。” 边说着已经有人出来将门打开,恭敬地站在一边。 “福伯。”玉嘉容对人点了点头,然后跟韩冽和池寻解释道,“福伯是家里管家,这房子一年到头都是他在打理。” 几人进入主楼客厅,玉承森正坐在沙发上看书,见他们进来便站起来迎了过去:“韩冽、池寻?我是老方的朋友,来我这儿尽管安心住几天,和家里是一样的,你们和嘉容年纪又差不多大,我瞧着他最近也是闲得无聊,正巧你们也能玩到一块儿去。” 玉承森正是玉嘉容的父亲,五十多岁的男人,保养很是得当,说话举止间自然带出气度,对韩冽和池寻态度很是温和和蔼。 第七十二章 孤岛03 玉嘉容很是精力旺盛,玉承森跟人打过招呼后就会书房办公,玉嘉容安排厨房给做些点心当下午茶。 “岛上其实没什么好玩的,到这儿来就是图个清静,不过风景倒是很好,你们今天一天行程大概也累了,吃点东西垫垫,下午先休息会儿,明儿我带着你们逛逛岛。”玉嘉容翘腿坐在椅子上,姿势很是优雅从容。 并非刻意做作,而是打小家境富裕养出来的气派。 他高中、大学都在国外读书,去过国内外不少地方玩,涉猎广泛,又是个对什么事情都感兴趣的人,跟池寻倒很能聊到一起。 两人正说着巴塞罗那的菜市场,楼顶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大概是两个人,在楼上跑来跑去。 玉家虽然说不上规矩多么森严,但是从他们进来之后,家里佣人全都举止有度,高声说话或是快步行走的都没有,如今竟有人在楼上疯跑。 玉嘉容听到后表情一下子尴尬起来,他站起来叫过一边的佣人:“去跟二位小姐说,家里来了客人,请她们有礼一些。” 然后对池寻和韩冽解释道:“是我的两位堂姐,玉嘉眠,玉嘉烟,我大伯的女儿,因为严格上来讲……”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微顿了一下,“祖宅是祖父留给大伯、父亲和小姑姑共同继承的,两位堂姐也是昨天刚到,但是希望你们不要介意,她们只偶尔来待两三天,她们俩都是喜欢热闹的人,并不习惯这里,大概明、后天就会走了。” 玉嘉容似乎不太愿意解释,一段话说的语焉不详,并不像他刚刚爽朗的风格。 不一会儿功夫,韩冽和池寻就见到了这两位堂姐。 按照玉嘉容的介绍,这两位堂姐的年纪应该比他还大一些,玉嘉容已经有二十六、七,那么玉嘉眠和玉嘉烟也应该有二十七、八,然而两个人看起来却要比实际年龄小许多。 当时韩冽和池寻正在客厅喝茶,听玉嘉容讲一些趣闻,楼梯上就忽然响起骚动,两个女孩子相继跑了下来。 屋内尚暖,她们都穿着颜色艳丽的轻薄纱裙,一跑动起来便如春风一般,上身穿着皮草的外套,即便在家里也画着浓丽的妆容,头发烫过,精心在脑后挽成发髻。 声音很甜,说话时带着活泼的嗲气:“是谁来了呀,嘉容的朋友吗?” 就那么自然而然地趴在楼梯上向下张望,池寻抬头看着她们娇嫩如春花般的面孔,一瞬间觉得自己仿佛在二十世纪末的美国,带着那些妖艳的纸醉金迷的女人去看百老汇。 他和韩冽立刻站起来向人打招呼,那两个女人就捂着嘴娇笑起来,她们的手指经过精心保养,娇嫩白皙,戒指上有硕大的宝石,反射着沉郁的光芒。一举一动都是十七八岁少女的神态,虽然长相年轻,但这年龄差却带着一股……妖冶之感。 “两位先生长的真好看,嘉容,这是你的什么朋友啊?也为我们介绍一下。”玉嘉眠,玉嘉烟单手提着裙角,像是迈着舞步一般的轻巧地走下来。轻挑,又欢乐随意。 玉嘉容咳了咳,向他的两位堂姐,简单介绍了韩冽和池寻,然后不等那两人说什么,立即对韩冽说道:“你们俩想来也累了,快去休息吧,晚饭时候我去请你们。”说完对一旁的福伯点了点头,“福伯,带两位客人去他们的房间。” “是。”福伯对他躬身,然后转身对韩冽和池寻示意道:“二位先生请。” 他没有对那两位小姐行礼。 这种行为放在谨慎而恭敬的福伯身上……池寻本想在观察一下玉嘉眠、玉嘉烟,想起她们的做派和玉嘉容明显不想让他们多接触的样子,也就顿了一下,顺从跟着福伯出去了。 要去他们的房间,尚要穿过两道院子。玉宅布置很有格局,池寻俩手插兜,一面欣赏周围的风景。 因为是在岛上,地面并不平整,几番有石阶上上下下,韩冽偶尔抬手去扶池寻后背,怕他不看路跌倒。 “诶?福伯,这是什么地方?” 主院中除有三层高的主楼,尚有三、四栋平房,大概做厨房等日常用度,但是在某处松竹掩映下,却又有座白色建筑,建筑风格很新,与其它房屋相比,更像是现代建筑,且从外观看来,装修极为精致。 福伯稍想了一下,似乎在犹豫这件事情要不要告诉池寻。他对池寻其实印象不错,是个很聪明也很有礼貌的年轻人,但是到底是外人。 然后他对人欠了欠身:“是供主人家修养的地方,所以请两位先生若是经过这里的话,还请静一些。” “这是自然。” 池寻接着跟福伯向前走,因为觉得不对劲,又向那边望了一眼。因为竹林掩映还有大段距离,他都看不清那栋房子里究竟有什么。 韩冽和池寻居住的房间早已经被打扫整理出来,两个房间都被布置的欧式,针织毛毯铺在地上,蜡烛样式的古铜吊灯明晃晃悬在屋顶。 行李箱早已被下人抬过来。福伯向他们俩介绍了房间之后又问道:“两位先生觉得房间如何?因为不清楚你们的习惯,若有疏漏之处,还请见谅。缺漏任何东西,都可以吩咐下人。” 恭谨的池寻都怀疑要不要给人小费。韩冽倒是习惯,对人点了点头,让他们先走了。 外人一走,池寻立马泄了劲儿,大咧咧往床上一趴。 “哎呦,这一整天。” 韩冽无奈,拍了他腰一下,然后绕过床将窗户打开。房间大概被香薰过,此刻有香气萦绕。极淡,但他并不喜欢。 窗户打开后,海风涌入,此刻已近黄昏,天空阴了半天,此时终于要下起雨来。 从他们这里能够看到墨绿色的海角线。 池寻趴在床上,嗅到浓郁的海水气息,海风凛冽。 “感觉怎么样?” 池寻懒懒翻了个身,拖着长音嗯了一会儿,回答道:“还好,咱们也确实该在岛上住住。方局大概是想让我们脱身,又特地将我们交给故人,也有安全考虑的因素。turing已经看出门道,执意要带星繁走,要我说,脱身已晚,不如奋战。何况总不能叫他们平白招惹我们,总要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他说话尚带少年气。 第七十三章 孤岛04 大约六点左右,玉嘉容来叫他们吃饭。 大概晚风挺凉,他换了衣服,正式的西装三件套,最外面又穿了件黑色风衣,整个人十分笔挺。 在外面收起伞,一面掸了掸衣服上的水珠,一面冲着他们笑开:“嗨,这寸劲儿,刚出门没一会儿就下雨了,不过我们岛上就这样,说下就下,你们俩晚上也穿厚点儿,从这儿到那屋还有段距离呢。” 然后也不进来,就站在门廊那里等着他们。 虽然言语上玩笑,举止上倒还是正统教育痕迹。 “下雨了吗?”池寻换好了衣服,跟着韩冽一起出来,边说边偏头看了看门外。他在屋里看书,没注意到雨声。 “倒不大,晚间可能会大点儿,咱们趁着现在雨势不大先过去。”玉嘉容从下人手中接过伞,依次递给他们。 雨确实不大,淅淅沥沥地打在伞面上。池寻边走边同玉嘉容闲聊,韩冽在一边几乎不参与他们的对话,只偶尔在池寻脚滑时迅速地拽他胳膊一把。 倒惹得玉嘉容瞩目:“呦,韩冽你这身手不错啊,眼疾手快。” 韩冽颔首:“习惯了。” 池寻正想反驳,就见前面突然出现个黑影。身边韩冽没有反应,说明并不是什么危险人物,所以他顿了一下,也就没大惊小怪。 玉嘉容注意到人后很快将他认出来:“知哥儿?” 那人便一步步从黑影里面走了出来,路灯下将他的脸照的十分清楚。年轻男子,年龄似乎比玉嘉容还略小一下,面容秀气,只是神情上并不大方,有些畏缩,眼珠游来游去,又有些狡猾。 “少爷,”他笑着冲人打了个招呼,大概是遇到他们太过意外,有些局促,手都似乎不知道摆在哪里,只僵硬地贴在身侧,然后又冲韩冽他们微微躬了躬身,“这两位就是老爷的客人吗?” “对。”玉嘉容回答的简明,“大晚上的,你这是要去哪里?” 池寻注意到,玉嘉容并不喜欢这个知哥儿,他看他的表情有些厌恶,又更加复杂。 知哥儿没有打伞,雨水打在身上,湿了的头发软软地贴下来,颇有几分可怜的意思,“我……我找父亲有些事情,那、那就不打扰少爷了。”说毕又冲他们躬了躬身,转身就小跑着走了。 “没点规矩。”玉嘉容低声呵斥了一句,然后跟他们解释道,“见笑了,这是福伯的儿子,陈知。” “福伯的儿子,也在你们这儿做事吗?” “那倒没有。”玉嘉容没再继续提陈知,“咱们走吧。”然后就着之前和池寻的话题聊了起来,好像没有遇到过陈知一般。 等到了主楼客厅,就见玉承森,玉嘉眠,玉嘉烟都已经到了,玉承森也穿着笔挺正装,玉嘉眠、玉嘉烟分别穿着樱草色和石榴红的丝质长裙,两人正凑在一起交头接耳地说些什么,边说边笑,玉承森坐在另一边的木椅上,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报纸。 等到他们三个进屋,他才起身,对他们摆出如白日时一般的慈祥笑容:“韩冽、池寻来了,怎么样,屋子住的还习惯吗?” “谢谢玉伯父,一切都特别舒适。”池寻简单跟人寒暄,余光瞥见玉嘉眠、玉嘉烟说完了悄悄话似乎要凑过来,结果有下人过去同她们说了些什么,玉嘉眠有些敬畏地瞥了玉承森一眼,对自己妹妹摇了摇头。 玉嘉烟生气地一跺脚,有些孩子气地噘着嘴。 池寻觉得这两个女人真是诡异的有些妖魔气。 玉承森带众人去餐厅坐下,安排下人上菜。玉嘉容、韩冽、池寻坐在他的右手边,玉嘉眠、玉嘉烟坐在他的左手边。 玉家的晚宴很意外的是地道的法餐,头盘是各种蔬菜、水果海鲜等配成的色拉,随后是鲜浓的鱼汤,因加入了黄油、鲜奶、肉、蔬菜等材料,味道十分浓厚,随之而来的副菜、主菜也丰盛美味。 池寻好吃,几乎要咬舌头。 厨师是特地请来的,玉家几位倒都觉得理所当然。 这时福伯忽然走进餐厅,伏在玉承森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玉承森皱眉斥责他道:“吃饭的时候,不要提这些,饶是天大的事情,尽管让他们等着。”福伯一反常态,受了这样的训斥仍然坚持着又跟玉承森解释了几句,就见玉承森赫然变了脸色。 他两眼严厉盯着福伯:“果然如此?” “确实如此。” 玉承森便转头对韩冽和池寻致歉,说有些要事要处理,恐要先失陪了。韩冽和池寻自然表示,正事要紧。 倒是玉嘉眠和玉嘉烟,见玉承森走了,便立马放松下来,原本挺直上身优雅端庄地坐在那里,即刻微微倾过身子,一手撑着下巴,变换成十分妩媚的姿势,又一面冲着韩冽他们眨着眼睛。 玉嘉容有些不悦,清了清嗓子正要说点什么,忽然大门被敲响。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雨势,会是什么人探访? 玉宅自有偏门,若是寻常人来,都是要走偏门的,能这样堂而皇之地敲响正门的,并非普通人。 不过对于玉嘉容来说倒也及时,他实在不想跟那两位颇有点神经质的堂姐说话。 便对韩冽他们说了一声,“我去看看。”起身便去了正门。 已有下人将门打开,大雨滂沱顺风而来。玉嘉容刚到门口认清来人便愣在那里,顿了一顿才说:“小姑姑?” 池寻和韩冽也听到了这一声称呼,小姑姑?他们俩对视了一眼,出于礼节,站起来走到餐厅门口。而在他们没有看到的地方,玉嘉眠和玉嘉烟都变了脸色。她们互相握着手,警示地看着对方,良久猛地甩开对方的手,都像是被惹怒了一般。 韩冽和池寻只看到门口有三人站着,前面是两个女人,后面是提着行李的男人。那男人先向玉嘉容行礼,然后两手提着两个行李箱绕过正对峙的姑侄俩,先进去找福伯放行李,看样子是个下人。 窗外忽有惊雷,闪电闪现的一瞬间,将那两个女人的脸照清,竟苍白如鬼魅一般。 然后玉嘉容向后退了一步,将门让开,对人屈了屈身:“小姑姑怎么忽然来了,也该提前派人说一声,好让侄儿去接您。” 第七十四章 孤岛05 “怎么,就许那两个女人来,不许我来,我怎么记得,这正儿八经的也是我的房子呢。”说话旖旎的拖着长腔。待她们两人走进来了,池寻和韩冽终于看清人。这样橙黄色的灯光照应下,才不复刚才那般冷厉的光景,说话的女人三十七、八岁,并未怎么化妆,但眉目五官已经生的很好,芙蓉花般的芳艳,说话间又自带冷硬,两者混合倒生出一股天然贵气。 站在她旁边的女孩子不过十三、四岁,被衬的清丽许多,娇娇怯怯的,大概晚上受了寒气,此时脸色变有些发白,不过还是有礼地先对玉嘉容打了招呼:“容哥哥好。” 玉嘉容也不好接他姑母的话茬,便干脆回了对小女孩儿:“絵里好,累不累,快先进来吃点东西,哥哥让人给你收拾房间。”一边亲厚地摸了摸她的头顶。 这时玉嘉容的姑母看到了站在餐厅前的韩冽、池寻两人,脸上神色微变,虽仍然矜贵,却仍周到地对他们点了点头:“二位好,”然后问玉嘉容道,“这是你的朋友?” 玉嘉容低声简短地跟她解释了一番。 她便收起在玉嘉容面前有些倨傲的神色,对韩冽、池寻道:“不知有客人在,失礼了。你们好,我是嘉容的姑姑,玉承莯,这是我的女儿,上杉絵里。”说完顿了一下,韩冽和池寻的到来实在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在自己家人面前如何摆小姐架子都可以,只是在外人面前不可失礼,然后她继续说道,“那不打扰你们了,请好好用餐,明日可让嘉容带你们看看岛上的风景。” 随后吩咐玉嘉容安排厨房备好她惯常吃的食物送到她房间,她和絵里奔波一天,就不再待客了。 玉嘉容将姑姑送上楼,总算呼出一口气,转身继续招待韩冽和池寻,“不好意思了,今天的意外确实有些多,姑姑虽然言辞有些厉害,但却是很亲厚的一个人,你们别在意,我们回去吃饭吧。” 三人回到餐厅,发现玉嘉眠和玉嘉烟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玉嘉容招待韩冽和池寻入座,悄悄去询问下人怎么回事。 池寻坐在位置上挠了挠下巴,玉嘉眠、玉嘉烟这对姐妹,和她们的姑姑玉承莯的关系,实在是有些微妙。玉承莯的大门口提到的人应该就是这姐妹俩,而且玉嘉眠和玉嘉烟知道姑姑来了,竟当做不知道一般,连面都不露,可见关系是差到一定地步。 而玉嘉容对这家中的三位女性,仿佛都有些……避而远之。 玉嘉容确定了自己那两位堂姐没事,回来对韩冽和池寻歉意笑笑:“实在是不好意思,刚刚你们见到的就是我的姑母玉承莯,也就是我父亲的妹妹。姑母嫁的是日本上杉家的一位,在她身边的就是她的女儿,上杉絵里。” 池寻此时已大略见识到这个家族的波涛汹涌,也就转了别的话题,跟玉嘉容轻松地聊了起来。 没两句话功夫,玉承森从楼上下来,表情有些沉重。玉嘉容见状连忙迎上去,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玉承森低声跟他解释了一番,这下玉嘉容的脸色也变了。 “父亲,这件事情确定吗?” “不好说,明日一早,我回去看看。” 玉承森和儿子交代好了这件事情,便走进来对韩冽和池寻解释道:“家里生意出了些问题,没办法要指使我这个老头子回去看看,这两天没办法陪你们,实在是招待不周,便由我的儿子来陪你们吧。你们两个是老方的孩子,便同我的子侄是一样的,在这里不要拘束,有任何事情,尽管跟嘉容提。如果你们在这里待的不开心,回头老方肯定是要埋怨我的。” 韩冽和池寻自然恭敬地回答了一些诸如“不敢不敢”、“实属荣幸”的话,玉承森就拍了拍玉嘉容的肩膀,转身上去了。 玉嘉容也是经历过一些事情的人,虽然刚刚父亲所说的事情让他大惊失色,但很快消化掉,转眼又能和颜悦色地招待这两位新认识的朋友。 韩冽和池寻自然也不提那些事情,几人用完晚餐后又一起下了会儿棋。玉嘉容虽然是个聪明人,但落到池寻手里,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连输三局后,他干脆把棋子一下子推乱:“哎呦池寻,你这样儿也太欺负人了,怎么一点儿余地也不给人留啊。” 池寻知道他不是真心介意,笑着答道:“我这不是怕你骄傲嘛。” 玉嘉容见自己实在比不过池寻,便又找上在一旁几乎不做声的韩冽:“来来来韩冽,咱俩下一盘儿。” 池寻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大笑道:“完喽,嘉容,你一会儿指不定得哭!”他站起来给韩冽腾位置,站直了之后才发觉自己窝在椅子上太久,肩背都疼,于是指了指外面,“我溜达溜达,你们俩下着,等我回来看嘉容是怎么哭的。” 玉嘉容被他激起斗志,看也没看就冲他挥挥手:“快走快走,聒噪的很。” 池寻便揉着肩颈踱步走出去。 各屋都开着灯,池寻走到大厅,见有个下人正站在大门口,大约也是没事干,困得头一顿一顿。池寻看的好笑,也不去叫他。 他沿着墙壁边走边看,墙上都是几百年前的油画,后期经过修葺,涂了新的油彩,但从笔触风格上,仍然能看出几百年前的痕迹。 就这样缓缓踱步走着,就忽然听到了争吵的声音。 池寻脚步顿了一下,觉得那些内容大概不是自己这个外人该听的。然而声音实在熟悉,他略一犹豫,那些对话就钻进了耳朵里。 “你们这对好姐妹不是素来形影不离吗?你那个妹妹去哪儿了?怎么,又去会她的小情郎了?真是想不明白,我堂堂玉家,怎么就能教出你们这样不懂礼义廉耻的女儿。” “呵,玉承莯,你以为你又是什么东西?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身上的脏事儿可不比我们少,我告诉你,你最好快点走,要是把我们逼急了,我们可是什么都会说出去的!” 两人的声音都刻意压低,但是说的急促,反而显得尖利。 是玉承莯和玉嘉眠。 第七十五章 孤岛06 池寻这回是真不好意思再听下去了,秉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想法,后退三步,转身就走。 回去后玉嘉容已经溃不成兵,再经过几个回合输的一塌糊涂,不过韩冽比之池寻好歹给他留了几分颜面,到底让他比起上一局多坚持了好一会儿。 玉嘉容收拾着棋盘大叫这两人是妖怪。池寻笑的不怀好意:“你这是没碰见其他人,我们组的叶辰,超级大美女,据我所知,她玩梭哈就没输过,连玩几把能把人裤子都赢掉。” “这么厉害?还是美女?”玉嘉容眼睛一亮,“池寻我们是不是朋友。” 福伯过来收拾茶具,池寻起身给人让开位置,“哈哈哈哈说什么呢,我可不跟下棋下成这样儿的做朋友。” “嘿,”玉嘉容也乐意跟他贫,“我今儿这是大意失荆州了,明儿晚上有本事再战!” 这时福伯适时插进话来,“少爷,时间不早了,韩先生和池先生白天辛苦一天,你该让他们早点休息的。” 玉嘉容抬手看眼腕表,呦了一声,连忙站了起来:“对不住,玩尽兴了没注意时间,你们快回去洗个澡休息休息,睡前要不要再吃点什么?我让厨房去做。反正我也是要吃的,你们别介意。” 池寻知道他也要吃的算不上什么真话,应该只是怕自己不好意思提要求而已。到目前为止玉嘉容的一切举止都显示着家里对他的要求非常严格,他是很正统教育下成长起来的。于是也就拒绝了人好意。 此刻屋外仍在下雨,玉嘉容要去送他们。池寻乐着轻推他了一下:“跟我们客气什么呢这是,你这个样儿明儿我都不好意思赢你了。” 玉嘉容也就不再推辞,说那你们路上小心。门边下人已经递过去了伞,又举起一边琉璃罩的仿旧式灯笼为他们照路。 玉嘉容目送他们走出门,回头跟福伯询问事情。池寻出去了几步,不经意间瞥见玉嘉容不知是听到了什么事情,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也不好直问,只当做没看见,和韩冽走了。 岛上气候很助眠,又兼着有下雨,洗完澡后池寻一觉睡到大天亮,直到七点多韩冽把他叫醒。 今早玉承森要出岛,他们理应要去送一送。 到主楼的时候,见玉承森、玉嘉容已经站在门口,下人在旁边提着行李,玉承森正跟一个他们没见过的六十多岁的老头子说话。 见到他们来了,玉承森打住话头,笑着向他们迎过来:“你们两个过来干什么,嘉容这小子不懂事,昨晚拖你们拖的挺晚,该多睡儿才对。” “伯父要出岛,我们哪有不来送的道理。” 玉承森微侧过身来给他们介绍:“这位是岛上的村长,陈吉,这两个都是我侄子,韩冽、池寻,我不在岛上的时候,陈老替我多照顾着。” “应该的,应该的。”陈吉微微佝偻着背,脸上是几十年风霜刀剑的痕迹,身上一股渔岛的气息,是在这岛上居住了几十年才有的味道。他的五官本生的严苛,此刻大概因为有玉承森在的关系,便露出了一点笑容,打量了韩冽和池寻几眼后,点头道:“都是好孩子。” 玉承森就笑着拍了拍韩冽和池寻的肩膀:“你们两个在岛上好好玩,缺什么东西了都尽管跟嘉容说,时间不早,我就走了。” 玉嘉容跟在他父亲身后,也冲着韩冽和池寻咧嘴笑笑:“我去送我父亲,你们俩先吃饭。我大概下午就能回来了。”然后转头交代福伯,给他们两个准备早饭。 这父子俩行事都十分周到,池寻却意识到玉家其余的人,玉承莯、玉嘉眠还有玉嘉烟,并没有来。 福伯招呼他们进屋,他转身后下意识向上望了一眼。就见二楼某个窗户内,有身影一闪而过。 玉嘉容要下午才能回来,韩冽和池寻吃过早饭之后,就先自己去岛上闲逛。 岛上居民以捕鱼为生,也种芭蕉,道边常有成片的芭蕉园,无人看管,随意生长。玉家地势尚低,他们沿小路走出,盘旋而上。 路上也遇到岛民,他们对外人极为排斥,毫不掩饰地观察韩冽和池寻,但听说了他们俩是玉家老爷的客人,所以并没有更多的表现。 岛上会玩一种叫做水鱼的扑克牌游戏,池寻之前没见过,停下来站在他们身边看了一会儿,一轮过后,看懂了规则。再下一轮的时候,就没忍住在前面人甩错牌的时候提醒了他一句。老头儿被提醒了还挺高兴,游戏散了之后就和池寻他们一块儿往山上走。 “你们就是玉家老爷的朋友啊?” “是啊。” “哦,厉害哦,年纪轻轻……”老头打量了他们一眼,又转回头去,两手背在身后佝偻着背走路,“不过嘛,不要在岛上待太久。” “为什么呀?”池寻意识到岛上的居民似乎都是同样的想法,便又说了一句,“我们刚来的时候,看到了陈婆婆。” “哈哈,她嘛,疯婆子一个,不用理的。不过我们这里,不适合外人住嘛。”说着,他想起什么事情,有些窥探地像老猴子似的瞥了池寻一眼,“玉家的那个女儿是不是回来了呀?” “玉承莯?是的。”既然说的是个,池寻也就没往玉嘉眠和玉嘉烟那对姐妹身上想。 “哦,她呀……”老头似乎不太喜欢她,抿起瘪嘴,整张皱纹横生的脸简直变成了一个核桃。“她不该回来的嘛。” “她怎么了?” “她和我们这个岛不和嘛,像个外人。”大概很久没有人能够听他讲话,老头就愿意说的更多一些,“她小时候说是身体不好,一直养在外面的,长大了才接回来,一点也不像岛上的人嘛,后来啊……唉……小小年纪,还没有结婚,就忽然大了肚子了,也不说是谁的孩子,还非要生下来。这就是造孽嘛……结果孩子也没有保住,有一次海上刮大风,她还要坐船出去,浪一翻,就出事了嘛,孩子也没有了。” 第七十六章 孤岛07 池寻想起玉承莯那张艳丽又傲气的脸,深觉这些话自己不该再听下去,正要打断人时,忽然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陈知。 没有玉嘉容在,他终于不再那么猥琐小气,只是眉眼神色仍旧带着一股狡猾气。 他也看到韩冽和池寻,却又装作没有看到,刻意转了个弯,避开了。 老头也看到了陈知,盯着他的背影皱起眉头来。“这个小狐狸崽子……” 池寻想到玉嘉容似乎也不喜欢他,下意识问了一句:“这是福伯的儿子吧?” “是啊,读完书之后就去当兵了,专业回来也没做什么正经营生,本来我听说玉家老爷是想让他继承他爹的位置去伺候玉家人的,结果这小子竟然……”他忽然顿了一下,意识到这话不该跟外人讲,就冲他们摆了摆手,“好了,老头子到家了。”转身走了。 只是边走边嘀嘀咕咕地咒骂些什么,池寻听不清楚,偏头问韩冽。韩冽皱眉看着那人的背影:“他说,小白脸。” 岛上所谓的山并不十分高耸,只是池寻一路走走停停,至快到正午时才走到一处小院子。院门未锁,推开来看就见是仿日式枯山水的一小片院子。池寻还未及打量,韩冽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就把人拽了回去。 结果玉嘉容果真卡着中午的点儿回来了,只比他们提前几分钟到家。 池寻和韩冽进屋时,他正要回屋子换衣服,看到韩冽他们,调转过身迎了过去,神采奕奕的,脸上一点疲惫的神色都没有:“你们俩上午到哪儿玩去了,下午我带你们逛。” 福伯过来接过了玉嘉容搭在胳膊上的外套,低声跟他回报了中午的午饭情况。玉嘉容皱眉问道:“小姑姑,绘里,还有两位堂姐不下来用餐吗?” “姑奶奶说身体不舒服,让把饭菜送到她房里,绘里小姐陪着她。两位小姐说有事情,想吃饭的时候再叫厨房做。” 玉嘉容不满地皱深眉头,但也不方便当着韩冽和池寻的面发作,干脆转身大步上楼,一边吩咐福伯:“给他们俩报一下菜单,看看中午再添点儿什么菜。我去换身衣服,一会儿就下来。” 只他们三人用餐,倒也轻松欢畅,只是打算出门时忽然又下起下雨。玉嘉容有些郁闷,觉得不带着韩冽和池寻出去玩玩,实在不算待客之道。 池寻懒懒倚在沙发里看书,倒很惬意:“也不急在这一时,不如你和韩冽继续昨天的游戏,祝你今日一雪前耻。” “怎么就叫耻了,”玉嘉容爽朗笑着,大步跨了过去,“你这是看什么呢,真是个书呆子,一闲下来就看书。” 池寻向他倾了一下书,是书架上的《管锥编》。 这时玉嘉眠从楼梯上下来,卷曲的长发披散在肩后,粉色的丝质长袍外随意披着一件杏黄色的羊绒外衫,十分慵懒动人。她一面走一面叫着下人的名字,大概是要吩咐人去给她单做午饭,这时她注意到客厅的玉嘉容等人。 “呦,嘉容你回来了。”她两手柔弱无骨地搭在楼梯扶手上,微微冲他们倾着身子,胸前嫩白肌肤裸/露在外,“二叔上飞机了吗,我今早上不太舒服,也没去送他,二叔不介意吧。” 理由找的甚是随意敷衍。 “堂姐只管顾好自己的身子就行了。”玉嘉容显然是生气了,回答的很是生硬。 玉嘉眠也不在意,看下人过去了,便对韩冽和池寻摆了摆手指:“我走了,晚上一起吃饭。” 三人就这样边闲聊边打牌,等到雨停的时候玩的正酣,拖着说晚上再出去。 到近六点时,已经换了三、四种棋牌,福伯过来询问晚饭的安排,玉嘉容正跟他说着,玉承莯带着上杉绘里从楼梯上走下来。玉嘉容即刻站起来:“小姑姑好,”又向绘里招了招手,“绘里,来。”上杉绘里看了她母亲一眼,才乖乖走到玉嘉容面前,乖巧地跟她说话。 玉承莯穿着灰色毛呢裙子,颈间围着紫色丝印,十分端庄典雅,坐在韩冽、池寻对面,慢慢地喝着茶水,一面像正常长辈一样同他们闲聊。 一直到几人落座,下人开始摆晚饭,玉嘉眠才袅娜地走下来,她似乎很习惯及喜欢着自己的奢侈生活,即便是这样的家宴,也还穿着华丽的晚礼服长裙,颈间戴着珠宝。 上杉绘里虽然在她母亲面前乖巧娇怯,但到底是两个世家共同培养出的女孩子,用餐礼节十分规整,动作好看。池寻看着对面三个大中小三号的上流淑女,忽然有自己走错片场的错觉。 玉嘉眠正拿着那个玉制的勺子慢条斯理地喝着汤,终于想起了她的妹妹:“对了,嘉烟呢。” “我们哪里知道,”玉承莯开口就是嘲讽,“也许是在哪个男人的……”顾虑到女儿还在,她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你!” 玉嘉容及时打岔:“绘里,这个点心喜不喜欢?”等听了绘里说喜欢,又吩咐一旁下人,“再给绘里上一份。” 经过玉嘉容这么一弄,那姑侄俩也吵不下去,各自默默吃完饭。 玉嘉眠率先离开,玉承莯擦了擦嘴角,对韩冽和池寻点点头:“你们慢用,我带绘里去山上散散步。” 随后玉嘉容也终于实现了他念叨了两天的话,带着池寻和韩冽出去溜达,给他们介绍岛上风景。 结果还没到半个小时,就有下人赶来找玉嘉容,说是有人打电话到了家里,是很急的公事。玉嘉容出门没带手机,犹豫了一下只好跟韩冽他们致歉。 于是韩冽和池寻,到底还是两个人,慢悠悠地向山上溜达。池寻还惦记着自己那天没看完的那座小院子,拉着韩冽非要回去看。 结果还未走到院子,就看见了从上面走下来的玉承莯、上杉绘里,还有村长。 “诶?好巧,你们也是去院子那儿散步吗?” 玉承莯笑起来,她长的很好,素面朝天,在这样的暮色下,笑起来就像个年轻人一样。“你说的是哪个院子?哦,眺望台?哪里啊,我们是刚从寺庙下来,寺庙就在眺望台再往上一点点的距离,村长家就在寺庙附近。怎么就你们两个人,嘉容呢?不是说要陪你们。这个小子,又偷懒了吗。” 第七十七章 孤岛08 玉承莯对韩冽和池寻其实态度不错,且又没有过多世故,收起了颐指气使的傲慢之后,甚至还有点儿天真。这种感觉放在她这个年纪的女人身上,就是一种真诚的温柔了。 几人在这里闲聊了几句,玉承莯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岛上信号很差,听到的手机里的声音断断续续。玉承莯听了一会儿后,只说,“我们这就回去,韩冽和池寻也在我身边。” 然后她挂了电话,对韩冽和池寻解释道:“是嘉容,说是玉嘉烟找不见了,”提起玉嘉烟,她嘴角轻蔑地撇了一下。然后她转身对村长说:“不好意思,我们就先走了。” 村长摆摆手表示没事:“如果需要村里人一起找,尽管叫我。” 玉承莯牵着上杉绘里的手,带着韩冽和池寻回去。途中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对他们解释道:“你们也大概也看出来我并不喜欢我那两个侄女儿,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这两个女孩儿,早早没人教育,性子实在太过恣意,做事毫不考虑后果,如今两个人都已经结婚的结婚,订婚的订婚了,这你们还看不出来吧?还是每日胡作非为。因此我每次见到她们都觉得生气,让你们见笑了。” “上杉夫人哪里的话。” 因天色昏暗,池寻一直垂着眼睛专心看路,没有发现玉承莯在听到上杉夫人这个称呼时脸色微变。 “我们几个,平日不见倒好,偶一见面总要互相说两句,好像不说不痛快似的,其实谁能管得了谁呢。再说她们两个也都这个年纪,已经成家了,按道理也不该是我管的。只是她们俩以前回来,只待三两天便走,这次不知怎么的,住的日子倒长了些。” “您也不常过来住吗?” “是啊,说起来,对这里最不熟悉的可能就是我了。只是一年到头,总需要跟家里人聚聚。而且我觉得岛上空气湿润,适合居住。绘里这孩子随了我,虽然一直精心调养,身体总不见好,我便每年待她回来两次,每次住上小半个月。” 海风渐渐起,玉承莯拢了一下身上的外套。 几人就这样聊着,一路走回玉宅。 玉嘉容正在大厅等着他们,听到他们的说话声就快步走了出来:“大堂姐一直没见着二堂姐,找来问我,我打了几个电话也没打通。” “她?”玉承莯有些不以为然,“她一整晚在外面玩儿也是正常的吧。” “姑姑,”玉嘉容敛了神色,表情认真,“这是在岛上,她能去哪里。” 池寻想起在吃饭的时候玉嘉眠就问过玉嘉烟在哪儿,那时是六点多钟,到现在已经三个小时。无故失踪这么长时间,怪不得玉嘉眠担心。 玉承莯偏过脸不去看他,但也没有反驳。 韩冽问玉嘉容:“那我们现在去找她吧?” “我正是这么想的。” 玉承莯忽然插嘴:“先把宅子搜一遍吧,喝醉了酒睡在仓库,这事儿玉嘉烟也不是没干过。贸贸然就出去大张旗鼓,对她名声不好,对我们玉家的声誉也不好。” 这话倒是玉承莯能说出的话,玉嘉容也觉得有道理,便将人分作两帮,将宅子搜查一遍。 玉宅很大,许多房间都空着,只有下人按照固定时间每隔几天去打扫清理。其中又夹杂花园丛林,两队人马搜了将近一个小时,才重新在大厅碰面。 “并没有在家里……若是在外面……二堂姐虽然行事随意了些,但并非是如此乱来的人。若真是被什么人困住……”玉嘉容不愿再想,又重新询问下人,“每个地方都搜查过了吗?确定都没有人?” “回少爷的话,确实没有。” 池寻忽然想起那栋神秘的、福伯语焉不详的白色建筑,对玉嘉容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玉嘉容一时愣了一下,没有回答。玉承莯在一旁听到了,冷笑开来:“怎么,我大哥的事情如今提都不能提了吗?” “姑姑说的哪里的话,”玉嘉容连忙道歉,顿了一顿后,向池寻解释道,“我的大伯父,玉承屿,十几年前出海时遇到事故,经过治疗仍旧昏迷,现在就在那间屋子里疗养。我们在屋子里装了专业的设备,又请了疗养人员照顾他。不说并非这中间有什么问题,只是作为晚辈,实在不好过多谈论长辈的事情。” 然后他想了一下,对下人吩咐:“叫小叶过来。” “是。” 小叶很快赶过来,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从长相看来,并不像这岛上土生土长的人。这半天时间,她也注意到了园子里人来人往,但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此刻被玉嘉容叫来,便有些紧张。 “大伯父怎么样了?” 玉嘉容开口,池寻听出小叶正是日常护理玉承屿的人。 “玉先生还是同往常一样。”小叶回答的干脆。 “你今晚有没有见到玉嘉烟小姐。” “玉嘉烟小姐?”小叶摇了摇头,“并没有见到。” 池寻注意到,提起玉嘉烟,小叶有明显的神色变化,厌恶、敌视的表情。可是她一个护理人员,为什么要敌视玉嘉烟? 玉嘉容也没打算能从小叶这里得到什么有效信息,便又嘱咐她几句,挥手让她下去。“对了,”他忽然又开口叫住人,“这两天,你照看仔细了,岛上可能有外人上来,大伯不能说话不能动,安全可全靠你了。” “少爷放心。” 等小叶走了,池寻问玉嘉容:“你觉得是有人上了岛,抓住了玉嘉烟?” “我不清楚,”玉嘉容缓缓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家里的人,还有岛上的居民,都不会对堂姐做什么会伤害她的事情。” 他揉了揉眉心,又重新安排人去外面岛上搜查。 这时玉承莯哄完绘里睡觉,从楼上下来,“我跟你们一起吧,多个人到底多一份力量。” 韩冽和池寻自然也要一同出去找人,玉嘉容正吩咐下人给他们拿厚外套来,池寻忽然开口:“玉嘉眠呢?” 搜查内宅的这半天功夫,玉嘉眠并没有出现过。 第七十八章 孤岛09 “你最后见到玉嘉眠是什么时候?” 玉嘉容想了想:“就在给姑姑打电话前二十分钟左右,她来跟我说二堂姐失踪的事情,随后我去找福伯问下人有没有见到二堂姐,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池寻皱了一下眉头,玉嘉眠与她妹妹的失踪是否有什么关系? 等到大家分工妥当,要出去找时,玉嘉眠才带着一身寒气回来。 “大堂姐这是去哪里了?”玉嘉容横跨一步挡住她的路。 “我还能去哪里,自然是去找我的妹妹去了,”玉嘉眠抱臂站在那里,斜了他一眼,“不然等你们去找她吗,哼,你们这些人,恐怕都巴不得她出事吧。” “堂姐这是什么话。”玉嘉眠过于无理取闹,连玉嘉容也无法忍受,池寻及时抓住他胳膊,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然后对玉嘉眠温和笑道,“不知玉小姐查看过哪些地方,也可以免去我们再查看一遍,帮我们更快找到人。” 无论什么时候,池寻的笑脸对女性总有迷惑性,玉嘉眠面对他也收起了怒气,简单解释说自己围着海边找了很久。 池寻继续体贴道:“找了这么久,你大概也累了,不如上楼休息一会儿,我们一旦找到人了就通知你。” 这话对玉嘉眠倒是受用,她也不再跟玉嘉容闹脾气,绕开他就上楼去了。 玉嘉容叹了口气,带人出去。留韩冽和池寻在后面,韩冽低声问池寻:“她说的谎话?” “不全是,但也不全是真。” 夜色已深,岛民大多睡了,此刻岛上一片漆黑。唯有点点灯光四散,是寻找玉嘉烟的人。 池寻打着手电,沿着石阶寻找,“时间过了这么久,”他偏头看韩冽,“你觉得……” 韩冽每一步都走得极稳,此时海上已起海风,风声中隐隐能听到呼喊玉嘉烟的声音,他沉声回答,“出事的可能性比较大。” “是啊,”池寻抬头仰望整座岛,还有淹没在黑暗中的玉家宅邸,那座石砌的建筑在黑夜中仿佛一只狰狞庞大的怪兽,会将靠近它的一切吞灭,也将隐藏起所有的秘密。然后他将目光转向这山上至高的地方,“我们去那座庙里看看吧。” 沿山道而上时,他们与村长所带领的另一组队伍汇合。他们自岛的另一边搜查而来。 “村长。” 村长打量了他们一下,“哦,是你们。你们也没找到玉家小姐吗?” 池寻摇了摇头,此时海风更胜,吹得村长手上的灯笼摇晃。村长见池寻盯着自己的灯笼,便解释道:“时间太匆忙,手电筒都发出去了,来不及跟别人家要,就先打了灯笼出来。”然后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边,叹了口气,“起风了,快要下雨了。” 再向上走了不久,山上出现隐约的光亮。韩冽目力尤佳,他观察了一下,对池寻说:“是玉家的灯笼。” 玉家大概为了美观,用的是琉璃罩的仿旧式灯笼,光比之手电筒等更加柔和,射程范围也更大,与普通灯笼相比,则更加稳固。 “玉家的人?”池寻犹豫了一下,此时按照灯笼数量,似乎只有一个人,谁在单独行动? 提着灯笼的人也在不断向上走,灯笼被风吹的晃动。在那人进入庭院之后熄灭。 不久后,便传出一声女人的尖叫。 玉承莯! 池寻和韩冽对视了一眼,急忙向上跑。 与此同时,玉承莯也提着灯笼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看到下面有人,她冲他们大喊道:“玉嘉烟!” 等到韩冽他们跑到那里,玉承莯一张脸已经因惊恐而褪去血色。她站在庭院门口喘着粗气,一手抓着自己领口,一手指着里面:“你们……你们去看吧。” 庭院的门开着。此处本做眺望台用,用以眺望海的远方,因在寺庙脚下,又建做开放的庭院格局,颇有些禅意,也可供人停脚休息。 他们向内走去,就看见那片赤白色的鹅卵石上,穿着红衣的女人躺在那里。 白与红的颜色对比,简直触目惊心。 走进去看,赫然是玉嘉烟,她画着艳丽的妆容,红唇娇艳,然而在这样的场景下,简直是浓艳而诡谲。 韩冽走进检查尸体:“根据僵硬程度,死亡时间大概是两个小时之前。” 那就是九点左右。 “上杉夫人,您过来的时候,庭院的门是开着的还是关着的?” 玉承莯仍然很害怕,只远远地站在门口看着这边。听到池寻的问话,她回答道:“是开着的。” 九点左右,池寻和韩冽在上山的路上遇到了玉承莯、上山绘里、村长三人,那时他们从寺庙一路下来,途中经过庭院。庭院的门开着,如果那时玉嘉烟已经死了,他们势必会看到,那就说明,是在他们下来后,才有人来到这里,杀死了玉嘉烟。 韩冽继续检查尸体,发现她的右手握成拳状,里面攥着什么东西。他将她的拳头打开,发现里面的纸条。 将已被攒成一团的纸条展开。 里面是一行字:老地方见。 落款:陈知。 这时玉嘉容也终于被村长的人叫了过来。他脚步很乱,进来大叫道:“堂姐呢!” 围在尸体旁的人默默给他让出位置,灯光下穿着红裙的玉嘉烟很显眼。玉嘉容明显踉跄了一下,然后他慢慢走了过来:“堂……堂姐?” 他低头打量玉嘉烟的神色很古怪,好像不能相信这个女人已经死了。他就那样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抬起两手盖住脸,深吸了一口气:“确定她已经……?” “是。”韩冽站起来,将找到的字条递给他。 玉嘉容很快将字条看完,然后转身大步出去。池寻连忙拽了他衣袖一把:“你要干嘛!” “我去找那个凶手!”玉嘉容一把将他甩开。 “别冲动!”池寻还想要劝,韩冽拉住他。 此时下起雨来,雨水滴滴打在他们的脸上,然后渐渐大了起来。 雨水中一切光影模糊,所有的痕迹也都被慢慢被冲刷干净。 第七十九章 孤岛10 玉嘉容找到陈知的时候他还在自家床上呼呼大睡。猛地被人叫醒,本来还迷迷糊糊的人看到屋里突然出现的这一群人,也一下子惊醒过来。 陈知本就是单薄瘦弱极清秀的长相,此刻抱着被子努力向后靠,更显出几分脆弱无助来:“你们……你们干什么!” “我们干什么?我倒要问问你干了什么!”玉嘉容惊怒之下几乎要揍他,被村长等人连忙拉住。他虽气极,但到底懂得分寸,要给村长面子。 陈之仍旧一脸的不明所以:“我……我干什么了?”看到玉嘉容的动作,他连忙躲了一下,十分胆怯地将脑袋缩回去。 “还装傻?你今晚对玉嘉烟都做了什么!” “嘉烟?”提到玉嘉烟,陈知的表情有微妙的变化,然后他继续问道,“她怎么了?” 这下连村长都差点拉不住玉嘉容,幸好福伯闯了进来。他在半路上被人通知了发现玉嘉烟尸体的消息,又听说了玉嘉容带着一堆人来了自己家里,虽然不清楚陈知到底跟玉嘉烟的死有什么关系,也隐隐意识到有什么问题,连忙追了过来。 “少……少爷,”福伯喘着粗气,连忙拽住玉嘉容的胳膊,“这是怎么了!” 福伯上了年纪,连着跑了这么长一段路,又是内心惊慌,此刻几乎连站都站不稳。玉嘉容看了他一眼,张开手掌把一直握着的纸条给他:“这是从我堂姐身上找到的。” 福伯认识自己儿子的字,看完字条后也愣了,“这……”他的目光从字条移到陈知身上,犹豫了一下又移回玉嘉容的脸上,然后他扑通一声跪下了,抱住玉嘉容的大腿颤巍巍说道:“少爷明鉴啊,陈知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呢!就算……就算他有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他也绝对没有那个胆子啊!陈知和少爷小姐几个人也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少爷就算不顾及从小的感情,也至少明白陈知这小子的为人,他是……他是绝对干不出这种事情的!” 陈知看自己跪在那儿痛哭流涕,自己也愣了,反应过来自己一定是摊上了什么大事儿,连忙也从床上跑下来去扶福伯:“爹!爹你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到底?是不是……是不是嘉烟出事儿了?” 福伯一心想把他从玉嘉烟的事儿里摘出来,抬手啪就扇了他一巴掌,“玉家小姐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玉嘉容被这父子俩的戏码闹的烦躁,他其实确实了解陈知,知道这小子老实虽然算不上,但也绝对没有杀人的胆子,不过他和玉嘉烟之间到底有些私情……现在又有字条在这里…… 他犹豫了一下,单手把福伯扶起来:“福伯,咱们做事讲道理,现在证据都摆在这里,我堂姐的死跟陈知确实脱不了关系,事实具体怎么样,我把陈知带回家再查吧。” 福伯踉跄着站起来,然后一把抓过陈知的衣领,咬牙切齿般低声对他说,“要跟少爷说实话,知道吗。”陈知慌张地看着他父亲那双猛然犀利的眼睛,虽还不十分明白,却连连点头道,“知道了知道了。” 这过程中,池寻和韩冽一直站在门口,离着玉嘉容和陈知都有一定距离。池寻安静地看着陈知的表现,然后在陈知被绑起来带回玉家宅子的路上,不动声色的落后一步,走到陈知身边。在他被绑起来之后,就一直没有人敢跟他说话,玉嘉容冷着脸走在最前面,福伯为了避嫌也离着他有一定距离,陈知一直丧气的垂着脑袋。 陈知尚且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多了一个人,池寻小声地叫了他的名字,陈知抬起脑袋来奇怪地看着他。 “陈知,你知道玉嘉烟怎么了吗?” 陈知听到这话,明显挣扎了一下:“嘉烟她到底怎么了?” 池寻盯着他的眼睛,然后缓缓说道:“她死了。” “什么?!”陈知脚步一顿,死死盯住池寻,然后他反应过来,长大嘴巴又退了一步。韩冽及时伸出手来扶住他的胳膊。 “怎么会……”他低语了一句,半晌又重复一遍,“怎么会……” 然后他终于意识到玉嘉容为什么要抓自己,今晚在自己身上会发生些什么事情。他的脸因恐慌而彻底白了。 此时他担忧自己已经胜过悲伤玉嘉烟的遭遇。 到了玉家之后,玉嘉容拒绝池寻和韩冽的帮助。“这到底是我们家的事情,好意心领了,但希望你们不要插手。” “既然死了人,就已经不只是家事了。” 玉嘉容向前一步,挡住他人目光,诚恳地望着池寻,“这两日下来你们应该也知道了我的为人,就当帮我一个忙,玉家的事情不能就这样轻易解决,给我一日时间,若查不出来,尽管交给警方。” 池寻现在就算不答应他也没辙儿,何况他也算了解玉嘉容的脾气,他这人,看着温和有礼,实际上骨子里也是娇生惯养惯出的脾气,决定了的事情绝不肯轻易改变的,玉家的人死了,他必须要自己解决。 此时已近午夜,韩冽和池寻也就不再说什么,回了自己卧室休息。 一直到第二天白天,因为玉家出了这样的事情。玉嘉容就安排人将早饭直接送到他们院子里,意思很明显,希望他们不要过去插手这件事。 韩冽吃完了饭从后门出去去海边晨练,池寻懒屋里看了会儿书,想起来那个叫小叶的护士,在那天讲起玉嘉烟时有些古怪的神色,便想找她聊聊。 结果到了玉承屿修养的独栋屋子前,透过窗户看到坐在里面的人是玉承莯。 玉承莯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坐在床对面的一把木椅上看书,姿态很是闲适,有风吹过,抬眼的瞬间,她也瞥见了池寻,她似乎有片刻的疑惑,然后微微笑起来,向他招了招手,让他进去。 池寻顺从走进:“上杉夫人,打搅了。” 玉承莯指了指椅子让他坐下,“本来你同韩先生来岛上,是为了休息的,没成想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此时嘉容又在查这件事,顾不上你们。希望你和韩先生不要介意。” 第八十章 孤岛11 “您客气了。”池寻偏头打量床上玉承屿,他和玉家现在的掌事人玉承森十分相似,尤其是鼻子,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因为长期在床,没有运动,即便照顾再好也难免肌肉萎缩,所以显得苍白瘦弱。 玉承莯注意到池寻在看玉承屿,温柔地笑起来:“这是我的大哥,玉承屿。这个人啊……如今倒显得比我们年轻了。” “哪里的话,您也不过未满三十的样子。”池寻顿了一下,“您和玉先生关系很好。” “自小我们三个人,总是二哥和我淘气,大哥替我们善后,他从来都显得更为成熟,即便十几岁的时候也和个小大人似的。所以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他在,我们都是什么也不怕的。你见过我二哥了吧?别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也是在大哥出事之后,才成长起来的。”玉承莯垂眼看着床上的人,她的目光很平静温和,“生命中出现过这样的人,就实在不想长大了。” 玉承屿的身上插着各种管子,直通各个仪器。摆放医疗仪器的一个桌子上,放着几本书,池寻觉得好奇,示意玉承莯自己是否可以看一下,经过同意后,拿了过来。 是松尾芭蕉的《野曝纪行》。 松尾芭蕉于贞享元年阴历八月从江户出发旅行,沿东海道而上,去伊势,回故乡伊贺,前往吉野山、美浓大垣、尾张热田、名古屋,年末再次回乡,然后去奈良、京都、大津、热田、名古屋,过木曾路、甲州路,于翌年四月底回到江户,历经九个月。此为芭蕉第一篇纪行文。 “玉先生喜欢芭蕉翁?” 松尾芭蕉善在诗作中灌输禅的意境,俳句多显平和冲淡之美。 池寻在书页翻到一张书签,和风书签,富士山静默如许,上题一行诗:さびしさや一尺消えてゆくほたる。 “这是玉先生写的?” “你猜?”在这个屋子里,玉承莯似乎显得格外放松随意。 池寻将书签翻过来,见后面有同样墨色的一行:流萤断续光,一明一灭一尺间,寂寞何以堪。 正是那一句的译文。 字体雄秀端庄,用笔浑厚强劲,善用中锋笔法,饶有筋骨,亦有锋芒,横画略细,竖画、点、撇与捺略粗。是仿的颜真卿的字。 “我猜不是。” “嗯?为何?”玉承莯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因为玉先生喜欢的是松尾芭蕉,而这一句却是立花北枝的俳句。” 玉承莯笑起来,她的眼形很好看,这样随意地笑起来,眼内似乎有光,“是啊,大哥虽然喜欢松尾芭蕉,我却另有偏爱,拿立花北枝的俳句来给他做书签,其实只是小女孩儿的一个恶作剧而已。然而字却是仿照他的字来写的,我在字体定型前,断续练过许多字体,到最后,字虽然写的不好,然而倒有几分仿写的本事。”然后她的目光渐渐落回玉承屿身上,“转瞬即逝的光芒比恒久的黑暗更让人寂寞啊……” 这样莫名地感慨了一句,她站了起来:“也坐了很久了,我们出去吧。” 池寻回屋的时候,韩冽已经回来了。池寻盘着腿坐在椅子上看他换衣服,突然开口:“昨天你检查到的,玉嘉烟的死因是什么?” “后脑有伤,脖颈处有泪痕。根据出血量判断,应该是先被人打晕,然后勒死。昨晚光色太暗,勒痕并没有明显特征。” “先打晕,再勒死……”池寻摸着下巴琢磨,“要么是因为凶手力气较小,没有自信能够将被害人一举勒死,要么是因为当时还有别的人在,为了保证安静不被他人发现,才要先将人打晕。” 玉嘉烟死于九点左右,那时玉嘉容还在玉家,玉承莯和上杉绘里、村长在一起,玉家人里唯一没有不在场证据的反而是玉嘉眠。而根据现有的证据,嫌疑最大的是福伯的儿子陈知,从这两天偶然听到的他人对陈知的评价可以推测出,陈知与玉嘉烟之间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而从他们二人的社会地位上来分析,更像是玉嘉烟包养了陈知。 陈知杀了玉嘉烟? 池寻回忆了一下昨晚看到的陈知,不,他的神态表情都不像。 “韩冽。” “嗯?” “你说……我去眺望台那儿散散步,算查案吗?”池寻想去犯罪现场看看,可是玉嘉容现在的意思太明显,完全不想让他们插手这件事。去犯罪现场散散步……不算插手吧? 韩冽一眼看穿人小心思,冷声道:“你说呢。” 池寻哀嚎一声扑倒,滚了两圈爬起来:“那我在院子里吹吹风总行了吧!” 结果一出门就碰上了熟人。 “小叶!” 小叶听着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循声望去。池寻这张脸总是很难忘记的,她看了他两秒,就反应过来:“你是家里的客人呀?” “是我啊,”池寻笑眯眯看人,“我叫池寻。我记得你是照顾玉承屿先生的,他怎么样了?” “还是那样啊,也没见好……不过一切身体指标正常,其实就算是好消息了。”提起玉承屿,小叶的眉毛都耸了下去。 “最近这两天府里事情多,不会打扰到玉先生养病吧?”池寻记得小叶似乎并不喜欢玉家那两位小姐,因此故意将话题往这边带了带。 小叶也知道玉嘉烟出了事,但并不在意,甚至一点难过的神色都没有,只是单纯地回答道:“府上的人都很有规矩的,并不吵。” “玉先生还病着,玉小姐就出了这样的事情,说来也是……”池寻语气遗憾地拖长调子,余光瞥见小叶不屑地下压了一下嘴角,“有玉小姐那样的女儿,和没有也没什么两样。”她说话很清脆,语速也快,像是没过脑子就说了出来。 “玉小姐怎么了?” 听池寻这样问了,小叶才意识到自己不该对着外人抱怨主人家的不是,然而池寻那样真诚的注视着她,实在让她有些不能拒绝,何况她觉得自己说的这些话,本来就是实话。因此犹豫了一下后,她就解释道:“那两位小姐,很少来看玉先生。我觉得她们根本就不关心他!” 第八十一章 孤岛12 小叶似乎真的很不喜欢玉嘉眠、玉嘉烟姐妹,话开了口,后面的更好说,她继续抱怨道:“都在查到底是谁杀了玉嘉烟,我猜,指不准就是她姐姐玉嘉眠!” “为什么?”池寻觉得这个猜测很大胆。 “当然是为了钱。玉先生名下有一大笔钱,我听说,比现在家里的玉老爷继承的钱还要多,那两个女人,本来就薄情寡义,对自己的亲生父亲都没有感情,何况对别人呢。她们花钱又大手大脚,虽然说玉先生出事后,玉家的长辈们做主,把玉先生的好多钱都给了她们,但到底不是全部的。玉先生只有两个女儿,如果妹妹死了,那以后姐姐可就能继承全部的遗产了。”小叶言之凿凿。 “小叶,你在这儿干什么呢。”福伯严厉的声音忽然响起来。小叶吓了一跳,连忙转身:“福伯好,我回我屋儿拿东西。” “那就快去,跟你说过几遍屿老爷的屋子里必须有人。” “是。”小叶很怕福伯,应了一声连忙跑了。福伯望着小叶的背影,半晌转过脸来看着池寻:“池先生一切还好?” “一切都很好。” “那就好,家里现在出了事,恐招待不周。下人们不受管教,偶尔失言,希望池先生不要在意。”然后他顿了一拍,半笑不笑道,“如今岛上不比寻常,池先生若是没有事情,还是不要外出的好。” 这一番话有些门道,池寻微微眯起眼睛盯着他,然后对人点了点头,回了屋子。 回去之后,就看见韩冽正坐在窗台边看书,如果不顾及此时岛上发生的事情,雨后初晴,海风阵阵,倒确实是看书的好时节,池寻有谜不能解,心里憋气,过去两手一合啪的把韩冽手中的书扣上。 韩冽懒懒抬眼扫他一眼,“怎么了?” “我在门口看见了福伯。”池寻转身往他旁边一坐。 韩冽跟撸猫似的捏了捏他后颈:“嗯?” “他的态度……他似乎确信陈知没有杀人,但是他又没有证据证明。” “这样,那你觉得呢?” “我也觉得他没有杀人,他这种人,除非穷途末路,否则不会做出这种事情。而且昨晚他的表现,实在太不像了,除非他能骗过我,”池寻顿了一下,侧头看韩冽,“他能吗?” 韩冽自觉摇头。 池寻颇以为是,“所以如果玉嘉容专注于调查陈知,是查不出什么的。你说,玉嘉容是真的不知情,还是……有意为之?”边想边伸了个懒腰,衣服下摆掀起,韩冽顺手捏了把嫩白肚皮,语气沉着:“你胖了。” 池寻瞬间坐直一把拉下衣服:“我没有!” 韩冽十分可惜地摇了摇头:“还不承认。” “……我没有!” 韩冽不理会这个嘴硬的人,偏头看向窗外:“等这件事情过去了,就开始带你健身吧。” “……韩冽你说这句话的时候,为什么莫名有一种要开始遛狗的感觉。” 韩冽抿了一下嘴唇掩去笑意,“你太敏感了。” 等到池寻和韩冽终于再次见到玉嘉容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左右。因乌云遮蔽,天色阴沉,倒比平时更显昏暗。玉嘉容忙碌一天,一身疲态,进门脱了外套随便拍了拍扔到一边沙发上。 “一天没顾上你们,你们俩今日还好?没什么不周全的地方吧?” 池寻看他满脸疲惫的样子,嘴里刻薄嘲讽的话也都咽了回去,只说还好,至于玉嘉烟的事情,也没有开口去问。 “那就好,”玉嘉容大概确实累过劲儿了,压力也大,此时坐在那里有些魂不守舍,半晌又重复一遍,“那就好。”然后猛然反应过来,一拍大腿:“哎呦!我晚饭还没吃呢!”一边咳了几声转头吩咐人去做饭,一边作势要起。 池寻瞥他一眼,无奈道:“得了,你待在这儿吃吧,来回跑什么。” “这多不好意思,”玉嘉容舔着脸笑了笑,然后安稳靠回去,“是真累啊……一整天没吃东西了。”然后又招呼人,“让厨房做碗面吧,煮面快。” 池寻也没理他装可怜的样子,一会儿面端上来了,玉嘉容接过筷子,几大口卷着面条吃完,又喝了口汤,这才缓过来。摊在椅子上休息了会儿,对韩冽和池寻说:“我想好了,明儿一早跟父亲说这件事,到时候案子交给警方来查,我……配合你们办案。” 池寻抬眼看了眼表:“那你还有几个小时,加油吧玉大少爷。” 玉嘉容不理他冷嘲热讽:“你们吃晚饭了吧?”然后想起来,偏头问人,“姑姑、绘里还有堂姐用晚饭了吗?” “眠小姐并没有用饭。” 玉嘉容立刻冷了神色:“堂姐人在哪里?” 那两个下人互相望了一眼,犹豫着回答道:“没……没见着啊。” 玉嘉容立马站起来,大步向外走。池寻看了韩冽一眼,两人也立即跟上。在这个时候,玉嘉眠忽然不见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他们很快检查完玉嘉眠的房间,又将住宅检查一遍,都没有玉嘉眠的踪迹。 玉嘉容又急又累,眼前一阵昏眩,韩冽动作迅速向前跨出一步,一把扶住他。玉嘉容将脸埋在两手中,半晌闷声吩咐福伯:“带人去找。” 玉承莯被刚刚那一阵搜查惊动,从屋里走了出来:“怎么了?” “大堂姐不见了。” “她也不见了?”玉承莯有些吃惊,又显得疑惑,然后进屋去拿了外套披上,“我跟着一起去找吧。”她想了想又看着福伯道:“我跟您一起,连着出了这些事情,我也害怕了。” 池寻则拉住韩冽的衣袖,低声对他说:“我们去眺望台。”韩冽知道,他还是想从犯罪现场开始调查玉嘉烟的死。 一路与他人错开,到达眺望台时,四下静寂,唯有风声越盛,吹得衣衫猎猎。 池寻率先去了发现尸体的地方,蹲下来检查那一片鹅卵石:“韩冽,你也发现了吧?” “嗯,”韩冽站在他身侧,“没有血迹。” 第八十二章 孤岛13 根据伤情判断,玉嘉烟是先被人击打后脑以至昏厥,再用绳子等物勒死,她的脑后有伤口,在击打的过程中,应有血液溅出,九点左右还未下雨,血液会在地面凝固,即便后面有雨水冲刷,凝固的血迹也不应完全被冲刷干净,一点痕迹不留。 除非,这里不是第一现场。 “玉嘉烟是死后又被凶手将尸体挪到了这里的,”池寻顿了一下,“可这是为什么?” 韩冽去找其它证据,然后在门后墙角的墙面上发现少许血迹,他叫了池寻一声,跟他指到:“根据形状,这是刮蹭而成的血迹,而非迸溅的新鲜血液。” “嗯……凶手杀人之后,将尸体藏在了这里,脑后伤口处的血液还很新鲜,因而蹭在这里的墙面上。”池寻退了一步,打量这里,“门一直开着,与墙面形成一个可供储藏物体的夹角,当时天色昏暗,即便有人进来,轻易也不会发现这里还藏着东西。” “尸体被藏在这里,且伤口血液新鲜,那么玉嘉烟被杀死的地方,应该也就不远了。”池寻盯着那块儿凝固的斑驳血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你们怎么在这里?”玉嘉容的声音忽然响起来。韩冽早就听到他们上来的脚步声,倒是玉嘉容没料到这暗处还藏着人,吓了一跳。 池寻没回答他,只问道:“知道人没有?” 玉嘉容摇了摇头。 “那我们再出去向上找找吧。” 一路蜿蜒而上,渐渐能看到山顶寺庙的影子。山顶下几座宝塔依次伫立,韩冽忽然拉住池寻,跟他一指其中一座塔底:“你看。” 塔底赫然压着一块淡紫色裙角。 玉嘉容还未看到,只是注意到韩冽和池寻都停了下来,他便也停下,好奇随他们视线望去。 “……堂姐?” 池寻瞥见玉嘉容的手掌一下子紧握成拳,韩冽想去将那座塔抬起来,玉嘉容抬手挡住他。宝塔半人多高,玉嘉容走过去,以半环抱过塔尖的姿势,摆弄了一下什么地方,就见从中间慢慢分开,分为两半。 漆黑的长发显露出来,随后,海风中,衣袂飘扬。 玉嘉眠跪坐在其中,紫色衣裙衬着苍白一张脸。 “堂姐!”玉嘉容低吼出声。 韩冽连忙抓住玉嘉容胳膊,防止他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池寻则仍然盯着那座花瓣似的长开的塔。这样可开合的塔……似乎是模仿伊特鲁里亚文化中的六棱塔。传说白骨长埋其下,若魂魄归来,则宝塔分开,向死而生。 韩冽简略检查了尸体,对他们解释道:“死亡时间,两小时左右。” “这是什么?”池寻踏前一步蹲下,仔细观察别在玉嘉眠鬓角,一朵嫩紫色的小花。 “嗯?”韩冽看了一眼,“紫叶草。” “紫叶草……”池寻回忆了一下,“它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这时玉承莯和福伯也赶了过来,玉承莯看到隐藏在在风中飘扬的紫色纱裙中的玉嘉眠,惊得退了一步:“嘉眠也……?” 她抬手遮住嘴唇,风吹的纱裙浮动,仿佛玉嘉眠在舞动一般,竟把死亡遮上了一层妖异的美感。 然后福伯率先反应过来:“这……这怎么会,我们刚刚才走过这里啊。” “刚刚走过这里?” “是啊,就……二十分钟之前吧?”福伯看向玉承莯,她偏头回忆了一下,对他们点了点头,“差不多。” “那时候你们在塔底有看到什么吗?” “没、没有啊,不然当然会仔细检查了。” 池寻看着福伯的表情,知道他没有撒谎。如果那时玉嘉眠已经被放在了塔内,那样一片紫色的裙角,不会不被看到。也就是说,这二十分钟内,有人过来将尸体挪了进来。 这二十分钟的时间……玉承莯和福伯在一起,玉嘉容带着下人们在山下,陈知一整天都被锁在玉家更没有嫌弃。 还有谁……? 玉嘉容正吩咐人将玉嘉眠尸体抬走,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叫道:“是他!” “谁?” 玉嘉容犹豫了一下,对他们解释道:“父亲突然离岛,是因为接到了一个消息。消息称:有一个人找上门来,自称是我大伯的私生子,手里似乎还有某些证据。底下的人不敢轻易做主,才连忙把父亲找了回去。如果真的存在这样一个私生子,那么他要杀死两位堂姐的目的就很明显了。” “争夺遗产?” “是啊,”玉嘉容皱起眉头,“何况他们之间并没有感情……” “可是他如果这样做,也未免太昭然若揭了吧?”下人抬着尸体从玉承莯身边过去,她微微抿了一下嘴唇往旁边让了一下。 “无论如何,我去跟父亲说一声。”玉嘉容找了一下发现自己没带手机,对他们点了点头,转身先下山了。 玉承莯也没道理留在这儿,跟福伯说了两句什么,也带着下人走了。只韩冽和池寻,继续检查现场。 塔内外并没有别的痕迹,两人走得时候,韩冽注意到一边沿海的石块上有明显的划痕。池寻被提醒的时候没忍住的笑了一声,这么暗的光色下,能看清这里的,恐怕也只有目力远超常人的韩冽了。 “划痕……”池寻目光在石块和宝塔间游动了一下,“嗯……” 韩冽勾过陷入深思的池寻的脖子,带着他往下走:“太晚了,回去吧。” “韩冽,你说玉嘉容说的那个私生子……是不是真的来了岛上?” “这几日我们所经过的地方,并没有外人出入,其他的地方,”韩冽目光扫过那些岩石弥补的黑暗处,“不能确定。” 海风将树枝吹的作响,池寻望着幽深海面,感慨道:“山雨欲来啊……” 第二日,玉嘉容一早出海去接玉承森,韩冽和池寻吃完早饭后去山上,想看看昨晚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在路上,就碰见几户渔民家门口,有妇人坐着用纸糊宝塔样还有金锭样的东西。 池寻站那儿看了一会儿,老太太便招呼他道:“年轻仔,你是玉家的客人吧?” “是啊,您这是在做什么?” “哎呦,听说玉家出事了嘛,我们帮着做道场要用的东西。” 第八十三章 孤岛14 金箔纸在阳光下闪着光,池寻盯着看了一会儿,说道:“幸亏有大家帮忙了。” “哪里的话,”老太太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都是互相帮忙,我们也只能做些小的,到时候也就烧掉了,玉家有大的玲珑塔,岛上谁家有急丧的都要去他家借呢。” “大的玲珑塔?” “是啊,”老太太放下手中的东西,跟他们比划了一下,“和真的差不多大,做的也很像,出殡那天就可以让人抬着。” “那……也像真的塔一样,有机关开合?” “这你都知道啊,是啊,玉家有好几座,都摆在他们仓库里呢。” 池寻想明白了问题,跟老太太告辞。两人沿原本路线而上,“韩冽,原来是这样啊。” “嗯,”韩冽点头,侧头去看海面,“找到地点去打捞,应该还可以捞到。” 说话间,村长急急忙忙地跑下来,正好和他们撞上:“呦,池先生,韩先生。” “村长,”两人跟他打了招呼,但没把路让开,池寻看着他问道,“村长这是要去玉家?” “是啊,没想到短短两天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玉先生应该今天就回来了。你们两位这是……?” “哦,我们想上去看看。对了,村长,发现玉嘉烟的尸体那天晚上,我们向山上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您和上杉夫人母女,你们从庙里出来就一直在一起吗?” 村长听到玉嘉烟的名字,畏缩地抖了一下手指,然后回答说:“没有,那天晚上我从家门出来,正碰上她们母女从寺庙出来,我和她们隔了一点儿距离,承莯好像是落下了什么东西在庙里,让绘里帮她回去拿,我就过去打了个招呼,和她一起向下慢慢走,然后……过一棵树的时候,承莯的衣服被树枝刮了,就去整理衣服了,我自个往下走,过了一会儿,她和绘里就都赶过来了,不久就碰上了你们。” “上杉夫人去哪里整理的衣服?” “嗯……当时我们刚走过了眺望台,她就是去那里整理的,也不过几分钟时间,一会儿就出来了。” “这样啊……”池寻微微垂着眼睛,韩冽知道他在想什么,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一面对村长说道,“您要去玉家?我们一起过去吧。” “嗯?你们不是要?”村长向山上指了指,池寻很轻地翘了一下嘴角,“现在不用了,我们想要知道的事情,已经知道了。” 到门口的时候,村长去找福伯,池寻和韩冽先进屋。玉承莯和上杉绘里坐在客厅窗边,连着几日下雨终于晴天,冬日阳光温暖,透过窗户极温柔地打了进来,在人身上铺下一道柔和的光芒。 玉承莯正给女儿读书,韩冽和池寻走到她们身前时,她抬眼看着他们,目光十分平和,然后转头轻轻摸了摸上杉绘里的脑袋:“乖,你先去楼上自己玩一会儿。” 等到上杉绘里上楼了,她对他们两个点头道:“请坐。” “玉小姐,”池寻坐在她对面,眼神安静地像是湖水,韩冽有时觉得自己简直爱死这样的眼神,又澄澈,又悲悯。是在看清了人性后,不厌恶、却同情。他第一次这样称呼玉承莯,“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想跟您讲讲。” “好。” “玉嘉烟出事那晚,你先以陈知的笔迹写信,诱她去眺望台。玉嘉烟躲在眺望台上,因为要见陈知,所以自然会躲避其他路过的人。你从寺庙出来,支开了上杉绘里,却意外遇到了村长,于是又以整理衣服为由,独身返回眺望台,先将玉嘉烟敲晕,随后用丝巾将她勒死。那天你戴了紫色的丝印,吃晚饭、出门时尚且戴着,晚上我们遇到你的时候,却没有。” 池寻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因为丝巾这一项算不上直接证据,他给玉承莯解释的机会,但是她没有说话,于是他继续说道:“你杀死了她,将尸体藏在门后。随后遇到我和韩冽,你说‘我们是刚从寺庙下来,寺庙就在眺望台再往上一点点的距离,村长家就在寺庙附近。’,这句话误导了我们,让我们误以为从寺庙起你和上杉绘里、村长就一直是在一起的。玉小姐,好说法。再加上尸体在一眼可望见的庭院中间,这两者结合起来,就造成了你的不在场证据。” “晚上大家一起找玉嘉烟时,你先一步上眺望台,将尸体搬运到庭院正中、鹅卵石路上,然后返回门外点亮灯,给山下的我们一个你刚刚到达的印象。检查尸体时,你一直站在离着我们有一段距离的门边,当时我以为,你是因为害怕不敢靠近,现在才明白,”池寻抬眼看着她,“你是要欣赏自己的作品,而且,也许也有避开我的想法。你知道我和韩冽是什么人,那样的场景下,你怕自己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神情,因而远离。” “至于玉嘉眠那晚的不在场证据,你和福伯经过宝塔时,塔下没有裙摆露出,经过二十分钟,我们到达那里,发现尸体。所以我们以为,是凶手在这二十分钟的时间内,将尸体藏入塔中,而在这段时间里,你一直跟福伯在一起,所以自然是有人证的。然而你做的事情,其实是在将尸体藏入塔内后,刻意将一截裙摆留在外面,随后又在塔外罩一层做道场时用的仿塔,仿塔盖住了裙摆,从外并看不出什么。你和福伯经过那里时,因为没有意外情况,所以不会特别注意塔,且当时天色很暗,不留心的情况下发现不了塔的问题。而走过那里,你便将早一用绳子拴好仿塔和一端的石头踢入海中,石头带动仿塔脱离,于是之后路过那里的我们就看到了那一截裙摆,从而发现了玉嘉眠的尸体。” 池寻说完这些,停了下来,然而玉承莯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她的眸色略淡,是淡淡的茶色,在阳光下,几乎有水光潋滟。 第八十四章 孤岛15 “玉嘉眠和玉嘉烟的名字出自松尾芭蕉的俳句,马に寝て残梦月远し茶のけぶり。迷蒙马背眠,月随残梦天边远,淡淡起茶烟。其实我早该想到的,你早就已经提醒我了。” 玉嘉烟的尸体被发现时,白色鹅卵石铺就的道路上,她着红裙,枯山水中一点艳色;玉嘉眠跪于塔中,鬓角有淡紫色的花蕊。 雪間より薄紫の芽独活哉。 雪融艳一点,当归淡紫芽。 这是松尾芭蕉的诗。 玉承屿喜欢松尾芭蕉。 “你是在为他报仇。照顾玉承屿的人说,玉嘉眠和玉嘉烟很少去看他,这其实很奇怪,按照玉承屿的性格,他和自己两个女儿的感情应该不差,玉嘉眠和玉嘉烟都是喜好奢侈生活的人,她们现在的钱都来自她们的父亲,所以她们两个有什么理由不去看他?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羞愧的情绪。玉嘉眠和玉嘉烟知道,是她们两个将玉承屿害到了这个地步。” “而这件事……”池寻的睫毛垂了下去,“你也知道。” “在嫁给上杉先生之前,你住在岛上,有一天发现自己怀孕了,然而孩子的父亲是谁,却决不能说出来。其实玉家在这岛上的地位很超然,无论你怀了谁的孩子,都不需要害怕。但是你却坚决不说,并且,整个玉家,都没有人敢议论这件事情。会让你这样一个人喜欢,并且绝对不能说出来的人,是玉承屿。” 听到池寻开始讲过去的事情,玉承莯很轻地翘了一下嘴角。她记得自己好像看过一句话:回忆这东西若是有气味的话,那便是樟脑的香,甜而稳妥,像记得分明的快乐,甜而怅惘,像忘却了的忧愁。 “但是玉嘉眠和玉嘉烟也发现了这件事情,你怀孕了,这不要紧,然而怀的是玉承屿的孩子,这就会严重影响到她们的利益。我们都知道玉嘉眠和玉嘉烟这对姐妹是什么样的人,钱对她们来说太重要了,她们很明确地知道自己想要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那样的生活需要很多钱,她们的母亲死了,父亲看上去又没有再娶的打算,所以父亲的钱以后都会是她们的,然而这时候却突然冒出来了一个孩子。” “我不明白玉家到底是怎样一个家族,但是既然家里能够容忍怀孕甚至生产,那么大概也能做出让他过继到玉承屿身下的事情。毕竟这确实是他的孩子。到时候用的理由,大概和你用来支开玉承森的理由一样,私生子。那个突然出现的手里握着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证据的私生子,是你用来调开玉承森的吧?” 面对池寻的问题,玉承莯仍旧微微弯着眼睛望着他,没有说话。 索性,池寻也并不需要她的回答。 “一个玉承屿极爱的女人生下的孩子,会分取本该属于玉嘉眠和玉嘉烟的多少的遗产?如果那是个男孩儿的话,恐怕还要更多。玉嘉眠和玉嘉烟绝对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池寻说的这里,很怅然地笑了一下,“我想,她们最开始,并不是想要你死,她们只是想要让你失去那个孩子。有人知道你是在一次乘船时出事失去孩子的,也有人知道玉承屿是在出海时遇到海浪,受伤,陷入不可逆昏迷。这两件事情不是巧合。急性损伤是pvs的最常见原因,术后创伤最为常见,包括所有各种原因引起的缺氧缺血性脑病,如……溺水。” “出事的当天,你和玉承屿在一起,同在船上的,还有玉嘉眠和玉嘉烟。我想她们做了什么手脚,让你摔进了海水中,玉承屿为了救你,自然会跳进去。也许那日风浪真的很大,也许是别的原因……”池寻顿了一下,忽略了一些事情,“玉承屿受伤,你失去了腹中胎儿。” “只是我想,很多人也许都想错了一件事情,”池寻看着玉承莯那张在阳光下微微发着玉石般光芒的脸,“当然,这件事我也只是猜测。我想,你并不是玉老爷的亲生的女儿,换言之,你并不是玉家的人。玉承屿和玉承森的鼻子都有很明显的遗传特征,但是你没有,并且上杉绘里也没有,连着两代都没有显现出特征,这种几率并不大。” “确实,”玉承莯终于开口,她微微抬起下巴,“我的亲生父亲和玉先生是很好的朋友,父亲死前将我托付给他,于是他便将我接到了岛上,对外宣称我是因自小身体不好一直在外养病,这件事情,其实,我和两位哥哥都是知道的。” “果真如此……” “池先生很聪明,不如猜猜,我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报仇?”玉承莯说话很少,这一句,几乎就是在承认罪行了。 “十几岁的孩子,过失伤人,判不了什么刑,而且那个时候,她们并不拥有什么自己的东西,就算是私下个人报复,也不会让她们痛苦。所以你要等,等到她们拥有一切,生活富足,就在她们最幸福的时候,让她们失去一切。乞丐失无可失,只有皇帝才会难过。”池寻遗憾地看着她,“就像你当年,最好的年纪,爱人,共同的孩子,顷刻间化为乌有。” “是啊……”玉承莯低低地笑了起来,池寻记得她在玉承屿房间的时候,她望向他的眼神,满是温柔爱意,那时她说了什么? 转瞬即逝的光芒比恒久的黑暗更让人寂寞啊…… 看护玉承屿的小叶忽然跑了进来:“玉……玉先生醒了!” 池寻愣了一下,随即看向玉承莯,她的表情比小叶还要惊诧。然后她立马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向外跑去。 等韩冽和池寻也赶到屋子,看到玉承莯就坐在玉承屿的床边,他睁着眼睛看着她,眼睛像黑曜石一般,他实在是很好看的一个人,清瘦至此,却显清矍,因长久未发声,此刻说不出话来,玉承莯捧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脸边,笑着看着他,一边流泪。 十几年的神销离索,十几年的辗转反侧,她却什么都不想说。在看到玉承屿醒来的这一瞬间,她才忽然明白,过去的时光,其实都没有过去,它就藏在你心底某个地方,静静等待,等待像这样的晚上,忽然跳出来,让眼泪溢了满眶。 蓬莱枯死三千树,为君重满碧桃花。 玉嘉容送韩冽和池寻走的时候,天气晴朗,海风舒畅,碧蓝色海浪打在船身散落成白色浪花,池寻和玉嘉容都站在甲板上,身后那座名为solitude的岛屿渐渐被抛在黑暗之中。 “玉嘉容,”池寻忽然开口,“这件事情,从头到尾,你是否知情?” 玉嘉容仍旧望着远方,良久轻声笑道:“池寻,以后务必提醒我,不要跟你这样聪明的人做朋友。” 这世上秘密太多,未必每一件都要看破。也许那个诅咒真的存在,岛主的后人都会死在贪欲之下。 第八十五章 盗墓01 与韩冽和池寻去了我国最南方相比,梁妄和沈星繁则直接被送到了大东北。 且路途更为坎坷,下了飞机坐大巴,下了大巴坐汽车,下了汽车打出租,晚上九点钟到了一家九十年代招待所风格的宾馆,住了一晚第二天继续,下了公交上汽车,下了汽车上驴车。 ……驴车? 沈星繁蜷在一件冲锋衣里面愁眉苦脸,跟着驴车步伐上下颠簸:“老梁同志,我现在终于明白局长的良苦用心,从咱们进了这片林子开始,就一点儿信号都没有啊。一个没有网络的我,就像是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小鸟。” 四下松树如浪潮,映地上积雪,暗绿赤白,林间有鸟欢愉歌唱,梁妄被靠着沈星繁,跟着车子一颠一颠,揣着俩手,嘴边哈出白色雾气:“你?一只小胖家雀?就算方局不折,也扑腾不了太远啊。” 不过他也确实觉得方局良苦用心,那个隐藏在深山老林里面的传说中的“农家乐”,他是怎么着才能找着的? 被折断翅膀的网瘾少女流着眼泪打呵欠,心想现在这个时候没有网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情,正好避免了turing找她。 从出了之前的事情开始,turing就劝她离开二组,有一次干脆直接黑了她电脑。她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就看到原本关机的电脑已经重新启动,屏幕上墨绿色代码自动运行,惊得她扑上去就开始跟人飙手速,结果惨拜。 沈星繁跟二组已经有了感情,何况要是turing好好说的话,她也许还能听进去点儿,结果他上来就黑她电脑???士可杀不可辱,这件严重涉及原则及自尊心的国际事件直接激发了她的叛逆心理。于是收到方局说要放假的通知的时候,她二话不说直接背上包就跟叶辰走了。不然她一个宅女,怎么乐意大冷天不在家待着宁肯跑出来? 能让她在这种天气出门的,只有火锅和turing。 驴车还是他们昨晚住的招待所老板娘看他们也没车坐,热情好心免费提供。如今这个季节,没什么人会进深山老林里旅游度假,旺季尚且会有一天一趟的车路过接送,现在这个时候只能看运气等运货的车能搭个顺风车。 梁妄和沈星繁两位同志的运气啊……属于考试完全超纲那种。 而早上没车这事儿还不是他们运气的波谷。 沈星繁在下了驴车踩着没过鞋底的雪走了半个点儿后,扶着树喘成狗:“我去,咱们走对路了吗?刚刚那老太太跟咱们说是往东拐还是往西拐来着?她不是说走一会儿就到了吗?” 梁妄在那儿抬着头看太阳判断方向,“不是,你喘匀气再说话,我听着还以为那驴又回来了呢,把我乐的,不是你说往东拐吗?” “……我说了吗?”沈星繁往他那边走想跟人讲道理,“不是你说……啊`!” 一声尖叫。 惊得林鸟四飞。 梁妄急忙偏头去看,去看沈星繁似乎是踩空了,从一片雪里径直陷了进去,梁妄也来不及多想,直接扑过去一手抓住人胳膊,结果雪地绵软没有可以用劲儿的地方,连他都被拽了进去。到最后一刻梁妄只来得及胳膊上用劲儿,把沈星繁往上一扯,甩到自己上方。 两人就这么依次摔了进去。 “哎呦!”梁妄摔到地上。 “哎呦!”沈星繁摔到梁妄身上。 “我去,小沈同志,你这体重见长啊。”梁妄把人扶起来,里外检查了一圈,幸好俩人穿的都厚,地上又一层雪,从上面这么摔下来,倒没什么大的问题。 沈星繁摔的眼冒金星,被梁妄摆弄了一会儿才回过神儿来:“你才胖呢!我去……你摸哪儿呢!” 梁妄刚检查完她的脚踝骨,把手从人裤脚里收回来,若无其事地拍拍手,“你试试能不能动。” 沈星繁这孩子的好处就是闹完就忘,跟人没什么长久脾气,自己转了转脚脖子,走了进步,因为肩胛骨疼的呲了下牙:“还行,没啥事。”然后特别惆怅地抬着脑袋看洞口,“咱们……怎么上去啊?这是哪儿啊?” 洞口大约五、六米高,洞壁全是冰。 梁妄试了试向上爬,摔了两次摔老实了。沈星繁寻思着这地儿偏成这样,喊也没用,干脆安静坐在一边看着行李,寻找时机给梁妄战友鼓掌呐喊。 最后被梁妄一巴掌拍在脑袋上:“走吧。” “走?”沈星繁连忙站起来背上包,跌跌撞撞跟在梁妄身后,“往哪儿走?” “往里看看,应该有别的出口。”梁妄从背包里掏出手电筒打开,照着里面,黑洞洞的洞穴被照亮部分,其余地方如同一张怪兽的嘴,阴风阵阵。 沈星繁觉得凉飕飕的,两手抓住梁妄胳膊:“真的假的,我有点害怕。这地儿没熊吧?你说人家在家里睡的好好的,突然有人闯进来,要我我不是太高兴。” “瞎扯,有食物自个儿跑床上来,它不得乐成什么样儿,小声说话,再咱们遇到熊之前,更可能遇到别的东西。” “野人?” 梁妄渐渐敛了脸上玩世不恭的笑意,微微皱着眉头检查周围:“蝙蝠。” 两人就这么小心谨慎地走了半个小时,两边渐渐出现一些小的缝隙,而主路也越来越狭窄。越往深处越冷,沈星繁猫着腰跟在梁妄身后:“梁妄……” “怎么了?” “你觉不觉得……空气越来越稀薄了。” 她开始还觉得是自己走的太累了所以喘气困难,现在才发现,是因为空气流动性太差氧气含量太低所以喘不动气。 梁妄身体强健又经过特殊训练,自己倒还没受到这个的影响。被沈星繁提醒了之后才发现,他停在原地用手电照了一下眼前明显更低了的路,把手电筒放嘴里叼住,两手从背包里翻东西。 沈星繁好奇看着:“不是吧,梁妄,你还带着枪呢?” 梁妄翻出一把刀塞到她手里:“坐飞机来的我从哪儿搞枪,你们这些玩电脑的人思路和网一样啊。拿好刀,我上次教了你几招还记不记得,一会儿出来的,不管是什么,只要不是我,直接上手,先拿下他。” 沈星繁握着冰凉刀柄愣了一下:“那……那要是熊呢?” 第八十六章 盗墓02 沈星繁手举着手电筒,盯着那个梁妄钻进去的小路,在身边没有人了之后,这里更冷的让人心生寒意。 她在脑子里反复过了几遍梁妄教她的招式,然后那边终于响起了声音。 沈星繁也不说话,抿着嘴唇摆出防备的姿势。 一只胳膊伸了出来。 沈星繁握紧手里的刀。 然后一个脑袋也探了出来。 “我操吓死我了,你终于回来了老梁同志,你都难以相信在某一瞬间我期待你的心情甚至超过了卤肉饭。”沈星繁收回刀摇头摆尾地扑了回去,和只重回故里的小狗的似的。 梁妄撸了两把人脑袋:“我重要卤肉饭重要?”边说边把人手里的刀收回来。 “嗯……”沈星繁鼓着腮帮子十分纠结,“卤肉饭。” “再说一遍?” 沈星繁含泪:“你不明白卤肉饭对我的意义。” 梁妄从包里掏出蜡烛点着了,举着向前走,一面冷哼了两声:“我不想知道卤肉饭对你的意义,我只想知道我对你的意义。” “……我操这话莫名有点像情话啊,”沈星繁低声嘀咕,然后考虑了一下目前情况,果断投身敌营,“你最重要!” 梁妄看到烛火因风吹动而微微偏斜,停在一个狭窄紧容人侧身通过的缝隙前。一口气吹灭蜡烛,也不看人,抬手遮住她的嘴巴:“谄媚的话一会儿再说,刚才那条路是死路,咱们试试这条。” 沈星繁被迫闭嘴,眨巴着眼睛看前面这条窄到梁妄可能会被卡住的缝隙,喵?她挪了挪脑袋避开梁妄的大手:“这个能出去吗?我看着悬的很,你要是卡在里面了我是跑还是不跑?丢下战友这个事儿不仗义但是我留下也没什么用啊。” 梁妄也不理她瞎贫,最后只说了一句:“不知道,能的话五万块钱打我账上。”说完一脚就跨了进去。 沈星繁也不犹豫,侧过身跟着就挤了进去。 沈星繁穿的极厚,认真说来倒也不比梁妄瘦的哪里,刚才只顾着嘲笑梁妄,进来之后才知道这条羊肠小道,自己走起来也艰难的很。背包扔在一边地上拖着,前后两面山壁直接夹着前胸后背。即便隔着厚厚衣服,也能感受到偶尔凸出的石块从自己腹部擦了过去。 走了一会儿沈星繁憋的胸疼肚子疼,又兼着害怕,也不知道这路是通向哪里前面会有什么在等着他们,毕竟这样一条缝隙看上去绝对不是认为挖出来的,更像是因为地震等灾难硬是在山体里震出了缝隙。 “梁妄?” 前面没有声音。 就好像那个走在身前的人被吸进了黑洞中。 沈星繁一惊,想再叫他的名字。手忽然被人握住。 梁妄听到沈星繁的声音的时候,已经落下她一段距离,这山谷中不知有什么东西,所以没有回答,只后退了几步,沿着冰凉石壁摸过去握住沈星繁的手,带着她又向前走了一段路,就见前面豁然开朗。 虽然暗度依旧,但是好歹宽阔开来,显然是终于走出了缝隙。 他抬手按在沈星繁肩膀上止住她,然后先一步踏了出去。 就在落地的瞬间,有手执刀猛地向他面门刺了过来。 梁妄立即侧身躲避,同时两手向上直接握住人手腕,下面一脚就踹了出去。 嘭的一声巨响,那人直接被踹飞出去,摔倒在地。 一瞬间尘土飞扬。 沈星繁还在缝隙中,什么也没不知道,只看到梁妄的动作。“我去……怎么了?” 梁妄上前几步一脚踏上那人胸膛:“大爷的,你什么人!” 那人先是被梁妄扭了手腕,又被踹了小腹,又砸在了地上,最后又被这么一踩,整个人先是蜷在那儿咳了一会儿,才喘过气来:“大哥……你饶命……咱们放轻松,好好说话,行不?” 沈星繁已经好奇探出头来,就见躺在地上那人一身墨绿色的军大衣,大概二十七、八岁的男人,头发自来卷也没好好打理,整个人邋里邋遢,倒是一双眼睛锃亮,眉毛也浓密,浓眉大眼的……就算这么脏兮兮的也不招人讨厌。 “这谁啊?”她莫名觉得这人算不上危险,就干脆走了出来,站在梁妄身边看他。 “呦喂,”那人瞅着沈星繁咧嘴笑开,露出一口大白牙,“姑娘你好啊。”边说还边伸出手来想跟她握手,倒是一点儿不在乎自己的处境。 梁妄瞥了他手一眼,看出他虎口的茧子,脚上一用劲,直踩的那人一声哀嚎:“什么人,老实交代,不然爷就地灭了你。” “别别别,我真不是什么坏人,我……”他看了看梁妄的眼睛,判断了一下这人的身份,然后把两只手向脑袋两侧一举,“我就是一……发掘古墓葬,探寻古文化的。” “……什么意思?”沈星繁扭头看梁妄。 梁妄盯着那人:“盗墓的。” “哦哦哦,诶???”沈星繁猛然反应过来,“我们现在在墓里头?” “敢情你们俩还不知道?那你们遇上我算是遇对了,”那人保持着投降的姿势一动不动,只对沈星繁眨了眨眼,“这墓里头门道可多,你们要是瞎走,指不定能撞见什么,到时候天王老子也保不住你们。” 梁妄还是没松脚:“几个人,怎么来的。” “就我一个,不然这大半天早有人来救我了大哥你说是吧。我吧,是找着了一个前人留下的盗洞,顺着绳爬下来的,不过你们是用不上了,”说着他把左胳膊上袖子往上一撸,就见上面一大片青紫印子,“没到底儿呢绳子断了,直接摔下来的,那洞吧,我估摸着爬回去悬。” 他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说道:“不过我知道这墓还有另外一个口,我可以带你们出去。这位大哥我看你也是有功夫的人,咱们现在都是一个墓里的了,互帮互助呗?” 一个墓里的……沈星繁觉得今儿自己听到的话怎么都这么怪呢。 梁妄收回脚,在那人以为自己没事儿了准备站起来的时候,梁妄直接半蹲在他面前一手直接掐住他的脖子:“盗墓的?那刚才为什么攻击我?” “大哥……”那人被扼住了脖子喘气困难,“我……我他妈/的哪知道突然窜出来的是什么东西啊,这他妈可是墓啊!” 第八十七章 盗墓03 又经梁妄审了一遍,那人把自己的底儿虚虚实实给交代出来,梁妄最后一拍人脑袋:“小子,我跟你说,老实点儿,不然灭你就是分分钟的事儿。” 沈星繁在旁边补充:“对对对,你这种脖子我大哥一分钟拧断十个。” 那人也不在意,依旧是呲着一口大白牙冲人乐:“放心吧,你们叫我小陆就行了。咱们现在是在一座辽代的墓里头,至于这里头究竟埋的是谁……看看再说吧,我现在也不是太拿得准。” 好歹把小陆的事儿解决了,沈星繁终于落下心来观察四周。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在一条被人挖掘打造好的墓道中,甬道两边石壁上都悬着灯,琥珀色灯罩内发出淡淡的像是被晕开了一样的光。 ……光? 沈星繁愣那儿,什么蜡烛能燃上上千年而不灭? 小陆站起来扑打了扑打自己身上的灰,注意到了沈星繁在看那些灯,跟她解释道:“那用的是鲛人油。据说它们的油燃点极低,且一滴就可以燃烧数日不灭。传说秦始皇陵中就有用鲛人油制作的长明灯。” 小陆说着凑过去看,他的眼睛在那昏暗灯光下显出一种奇异的色彩:“《搜神记》里有记载:东海有鲛人,可活千年,膏脂燃灯,万年不灭。” 沈星繁在一瞬间几乎以为他已经被什么东西所迷惑住:“鲛人?就是美人鱼吗?” “那种用歌声迷惑船员的小可怜?”小陆似乎是觉得可笑,略嘲讽地翘了一下嘴角,“不,鲛人是比他们更为强劲的东西,想要杀死一只鲛人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而照亮这里所用的鲛人油……”他抬头望着湮没在黑暗中的甬道,“非千人不能为之。” 沈星繁被这些过于玄妙的东西弄的有些时空混乱,梁妄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走吧,去找出口。” “哦,好。”小陆从地上抓起自己的背包单肩背上,率先走在前面开路。这一条路漫长幽静,沈星繁却莫名觉得,每向前一步,都是在走向一个不可知的世界,神秘……危险。 墓道走到尽头就是一面石壁,上面刻着层层相围的多边形。 一直在甬道中尚且没有知觉,走到这面墙的跟前,才意识到这墓道竟然这么高。石壁的最上方已经到了灯光照不到的边界,沈星繁抬头瞅了半天,才心惊地一把抓住梁妄的胳膊:“梁妄!蝙蝠!” 小陆也听到了,却头也没抬,对她解释道:“不要怕,现在它们还在沉睡中。” 梁妄的拇指扣在刀柄上:“那什么时候会醒?” 小陆回头对他笑了笑:“如果我打不开这扇门的话,它们就会扑下来。” “……我猜它们扑下来不是为了跟我们打招呼的。”沈星繁勉强把目光从蝙蝠身上挪开,转到面前的石壁上,“这门……用什么钥匙?” “没有钥匙,这机关的门是暗合九宫八卦的。”小陆说着,从包里掏出一个石盘,“古代将天宫以井字划分乾宫、坎宫、艮宫、震宫、中宫、巽宫、离宫、坤宫、兑宫九个等份,在晚间从地上观天的七曜与星宿移动,以后天八卦,洛书,二十四节气时,空,数相配以构成基本格局和构架,占测时把具体时日置于这个格局之中,判断以某一点为中心,宇宙中具体时间具体方位万物的流变规律并构成的吉凶环境。” “……说实在的,我一个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的唯物主义知识分子,”沈星繁微微张着嘴,“您说的这套是不是过于玄乎了点儿。” 梁妄只在她说自己是知识分子的时候微不可查地挑了一下眉头,似乎想笑未笑。 “其实科学嘛,就是现有规律的总结,”看人怀疑自己,小陆毫不在意,继续摆弄着他手里的石盘,“你知道吗,那些物理学家,最后都信了神学,因为他们发现将物理研究至极致,最后仍旧好像有什么在操纵一切。爱因斯坦最后问的问题是,上帝会投骰子吗?” “在现有规律之外,也许会有更广阔的不为人知的规律,如果将他们总结出来,也许会发现,我们现在所说的物理知识全都是错的。” 沈星繁一个物理极差的人,十分轻松地就接受了这个观点:“你讲的也有道理,你拿的这是啥?” “活盘,”小陆递给她看,“每个活盘可演示从甲子到癸亥60个时辰的格局,用十八个活盘就可以演示整个年所有时辰的格局。一共十八局,就是阳遁九局、阴遁九局。” 我国古代把每天二十四个小时分为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个时辰,每年冬至上元到第二年冬至上元为一个循环,总共是360日。每天十二个时辰,一个时辰一个格局,全年的局数为四千三百二十局。 沈星繁抿着嘴唇看了一眼那个结合了九宫八卦的石盘,点了点头:“哦,你请。” 然后回头看向梁妄:“老梁同志,我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梁妄拍了拍她的脑袋:“没事儿,你的世界观本来也不太稳固。” 小陆将手中石盘按照什么规律转了转,然后与石壁相对应,将石壁上三处凸起依次按了下去。 就听见石壁里面传出声响,似乎有石器相互摩擦,梁妄抬手将沈星繁拽到身后。灰烬簌簌落了下来,眼前石壁从中起一分为二。 一间极宽阔的屋子渐渐显露了出来。 小陆一声没吭,抬脚就迈了进去。 “咱们跟着吗?”沈星繁低声问梁妄。 “跟,”梁妄扫视一周视线可见的地方,“但是小心他,这人……有古怪。” “嗯。” 两人跟着走进去,石壁于其后立即合拢。 沈星繁吓了一跳:“我去,这屋子有出口吧?” 她尚未转换过思路,意识自己已经在地下极深的墓穴中。 而在他们没看到的地方,那些收敛翅膀躲在石壁上方的蝙蝠,于无声处悄然睁开暗红色的眼睛,尖牙探出。(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盗墓04 墓室大约三十平米见方,四角悬着明珠,奶白色珠子本身发出光芒。墓室正中停放一具棺椁,棺椁体积不小,红木黑漆,上面绘着金色的纹饰。 小陆扣了扣棺木,然后绕棺椁走了一周。放下背包从里面开始翻东西。 “你干嘛?”梁妄先开口。 “这不是墓主,从棺材上就能看出来,棺木中的极品是荫沉木的树窨,也就是树心。荫沉木其实就是乌木,专指埋藏于地下数千年的各类名贵古树。在地壳变动或山崩洪水等自然力作用下,树木被埋在河床下数千年,经过物理、化学等长期反应过程,形成了似石非石、似木非木的宝贝,其原生树种多为麻柳、红椿、香樟、楠木、马桑等;其性为纯阴,古籍中亦有入药记载,民间称之为神木。尸体装在荫沉木的树窨里面埋入地下,肉身永远不会腐烂。” 小陆说着,敲了敲棺木给他们听声响:“这木头不错,但不是绝好的造棺材的木头。所以这里面埋的只是个看大门的,而看门的人手里……才有开门的钥匙。” “钥匙?”沈星繁歪着脑袋好奇看他。 而梁妄已经上前一步薅过人衣领子:“我跟没跟你说过老实点儿,对这里头门道摸的挺清是吧?那刚才跟我瞎扯什么不知道。” 小陆被梁妄这粗暴简洁的方法弄的只能苦笑,踮着脚掰他的手:“不是不是,大哥你放手,我真没骗你,我……咳咳,关于这个墓我真的就只查到了一句话,至于别的……你也得让人有点儿平时积累的经验啊。” 半天没把人手指头掰开,他只得继续解释道:“不是,你想想,我要是真的什么都知道,我就直奔正主那儿了啊?我搁这儿浪费什么时间呢?!这一个墓穴多待一刻多一分危险,我图什么啊?和你们死亦同穴吗???” 沈星繁在旁边听着忍不住点头,觉得他讲的也有道理。 梁妄继续问道:“那你查到了什么话?” 小陆犹豫了一下,回答说:“自西北入,向东南出,桃花深处,有狐。” 这话沈星繁倒是听懂了:“那您这个地图倒是挺……简洁啊。” 小陆无奈看向梁妄:“大哥,我一普通人,哪知道这地儿的确切布局,何况,墓室啊,怎么可能有人会把这儿的格局画下来?这种规格的辽朝墓室修建的工人按规矩建好后全都要陪葬的。” 这话说的也有道理,梁妄松开手。 小陆翻出一根白色蜡烛点着,放在棺椁一角。然后取出工具去撬棺椁四角。 撬开后小陆招呼人:“大哥,帮把手。” 梁妄叹口气,走到人身边儿跟他一起推棺材板:“你冒着险进来不是没有目的的吧?你说过是从一个墓洞下来的,那就说明这个地方已经被人探过了,你到底想要什么东西?” 小陆咬着牙使劲儿推木板,说话声儿都是从牙缝里出来的:“我这不是梦想着前辈们能给我留点儿好东西吗。” 棺材板推开三分之一,小陆撤手举着手电筒去照里面,就见是金色铠甲包裹着一具白色枯骨。尸体身侧有佩剑,两手交叉放在胸前,手掌下盖着一枚青色玉璧。 “就是这个。”小陆俯身过去拿玉璧,“这玉上应该刻有蒲牢。” 在手指碰到玉璧的瞬间,他忽然愣了一下。 “大哥……” “嗯?”梁妄正偏着脑袋要跟沈星繁说话,听到他叫自己回过头来,“怎么了?” 小陆盯着那双握着玉璧的手骨,咽了口唾沫,“我刚才好像……看到他动了。” “……谁?”梁妄也吓了一跳,这么个情况下,谁动了都不是好事儿啊? 装裹着铠甲的尸体躺在棺椁中一动未动,灰白色骨头上烛光闪动。 “可能是我……看错了?”小陆呼出一口气,然后一把拿过玉璧。 梁妄还未凑过去看,沈星繁就惊呼一声:“小陆!你们家这蜡烛变色了!我操!牛逼啊!” 就见室内无风起浪,烛火猛地一闪变为幽绿色。 绿色烛光打在森森白骨上,梁妄都看出来不对,连忙向后退了一步,小陆握着玉璧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然后转头对沈星繁大喊:“快跑啊!” “什么?”沈星繁看向他们俩,就见棺椁中一具尸体忽然坐了起来。 “我操!!!”沈星繁喊得声嘶力竭,“诈尸啊!!!” “诈你妹啊!这是僵尸啊!”小陆扭头就跑。 梁妄转身就去推棺材板,想把它封回去:“你他妈把东西放回去!很明显这位祖宗不喜欢你拿它东西!” “不能放啊!”小陆扑过去跟他一起推棺板,“这东西放回去了咱们就出不去了!” “哪来的打哪出去啊!”梁妄咬牙切齿。 棺椁里那位力气很大,小陆干脆背过身去用背抵住棺材,脚在下面使劲蹬着地,“开什么玩笑呢!外面那些蝙蝠!你以为它们是吃/屎的吗!” “……你们俩这个时候就不要吵架了好吗!”沈星繁也冲过去想帮着一起推,结果刚过去那只僵尸就一掌掀翻了整张棺板,三个人都被撞了出去。 沈星繁背脊砸在地上,痛的简直锥心刺骨。 梁妄连忙跑过去把她拉起来,然而拉起来也没用,四周都封着,根本没有出去的门。 “小陆!路!” 小陆勉强从地上爬起来,灰头土脸地去摸他那块儿石盘:“我看看啊……” 话没说完,沈星繁指着他身后大叫:“它出来了!” “啥?”他还没回过头去,就觉得自己腰间一痛,然后整个人都被横扫了出去。 “我操……”沈星繁惊的只能说脏话,梁妄把她往后面一拽,拿着刀冲过去就去救小陆。 现在这屋里只有这一个人能找到出去的路,他绝对不能让他死。 眼看僵尸正要一脚踩到小陆身上,梁妄已跑到他身后,手握刀柄从他背后直刺下去。 刀尖冲破了铠甲缝隙,刺到了它的身上。它闷叫了一声,转过身来面向梁妄。 按理说人死了之后缩水应该越变越小,这家伙不知道怎么回事,比梁妄还高一头。梁妄这么一看,就知道要完。(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盗墓05 “小陆你大爷的,你能不能有点儿解决办法!”喊出这话的梁妄正在仓皇逃窜中。没办法,面对这么一个非人类的坚硬无比的不会死的神奇生物,你能指望着梁妄怎么办? 再杀它一遍? 梁妄凭借敏锐值上蹿下跳左躲右避,好歹能暂时拖开它。小陆还在旁边跟他喊:“别让它碰到你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 “怎么了!”说话间梁妄被一胳膊甩到了石壁上。嘭的一声巨响,梁妄勉强爬起来喘粗气,觉得这么一下子自己五脏六腑都要被震出来了。他刚才尝试了好几次反击,现在胳膊和腿上的骨头估摸着已经磕出缝儿了。 小陆简直不忍心去看,只能从手指缝里打量人,一边冲他大喊:“有尸毒!” “你大爷的!我他妈都快被捶死了你跟我扯尸毒?!”说话间僵尸已经走到他跟前,梁妄扶着墙赶紧躲开,余光瞥见小陆扔过来什么东西,空中银光一闪,他下意识接住,就见是一把手枪。 “不错啊你,”结果仔细一看画风立转,“我操啊你他妈给我个几十年前的东西干什么?这玩意儿你确定不卡壳吗?!” “大哥我就是一盗墓的!你指望着我能给你拿出来什么高科技武器!” “这枪射中它的话有用吗?” “没太大用,”小陆低头寻摸着顺手武器,“它已经死过一次了不可能再死。你轰它脑袋!我有办法!” “轰它脑袋?”梁妄比较了一下枪的射程和射击目标高度,“你引它一下!” “好!”小陆实在没找着趁手家伙,干脆抄起棺材里面那块玉枕,然后胳膊就猛地被一坠,……我操,这么重,咬牙两手抬着,使劲冲那边扔了过去。 僵尸被砸中,立即转移了目标。小陆武力值还不如梁妄呢,“啊!”了一声转身就跑,一边还跟梁妄通气儿:“大哥你快点儿啊我挺不了太久!” 梁妄看着他们后退了两步:“你别跑太远,让它就在棺材旁边。” “……大哥你当引怪呢?!”僵尸在后小陆想死的心都有了,“我现在能活着就不容易啦!”不过说归说,他还是尽力绕着棺材跑。 这边梁妄找准时机,加速跑起来,一脚蹬地跃起踩在棺材上,而后两步踏出,几秒间整个人直接冲到那僵尸面前。一瞬间两人面面相视,梁妄盯着那双空洞的眼窝,翘唇一笑,扣动扳机。 枪口直接对着脑袋,这么近的距离,威力简直能轰掉半个脑骨。 哄的一声,一片硝烟。 梁妄也不去耍帅,一枪射出,拔腿就跑,一边冲小陆大喊:“该你了!” “来了!”小陆一把从包里掏出几张纸,嘴里念念有词,一边把黄色符纸前后左右贴了上去。 纸上红色符文闪动,本来摇着胳膊的僵尸忽然静止不动。 突然就这么平静下来,梁妄和沈星繁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我去……”沈星繁瞪大眼睛看着它,“这么厉害?” 小陆擦把汗缓了缓,然后冲他们挥手:“快找出口!这符也挺不了多久!” 面对小陆不靠谱如此,连梁妄都显得严谨:“挺不了多久是多久?” “嗯……”小陆一脸纠结,“这符是我师傅画的,主要是有年头了朱砂都有点儿晕,我怀疑效力有点儿打折。不然挺半个点儿是没什么问题,而且我刚才念的咒也不太全……全文实在太长了我每次背都背串。” “我操……这么人命关天的关键时刻就不能给我一个学霸吗?!”沈星繁都要疯,转头去找出口,“有什么特征啊?!” 小陆背上全是汗,此刻静下来了就觉得后背都凉飕飕的,他眯着眼睛看墙面,一边给沈星繁亮了亮手里的玉璧,“你找找有没有地方能扣上它。” “明白。” 沈星繁到底有点儿受视力影响,看东西的时候忍不住趴到了墙面上。小陆瞅见了提醒她:“离那些灯远一点儿。” “灯?”沈星繁抬头去看那些发光的珠子,“它们怎么了?” “那些不是珍珠,而是夜明的眼睛。古有记载,南海巨妖,双眼散发强光,使黑夜变成白天。《聊斋志异夜明》中也有客商南海行船的故事。为使眼球不朽,便在盛放它们的托盘中倒入水银。历经千年的东西不知道稳不稳,别洒在你身上。” “哦。”沈星繁懵懂应一声。那边梁妄已经找到了缺口,“这儿!你看看这个是不是!” 而沈星繁也在随后摸到了凹处:“这个……好像也是?” 三面墙上,一共三处可扣进玉璧的地方。 小陆后退到正中央,盯着这三面墙,右手五指不断掐算,口中念念有词:“乾三连,坤六段;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 沈星繁也听不懂他到底在嘀咕什么,正想跟梁妄说话,就瞥见那边庞然大物已然移动。 “它动了!” “我操,小陆你这东西是假冒伪劣产品吗!”梁妄大惊,连忙拔出刀来转身对着僵尸。 “这是我师父做的你别瞎说!”小陆也惊,眼神在三面墙间来回转,最后一拍大腿,“算了随缘吧!” “什么玩意儿?这种关键时刻你能讲点科学吗?!” “做我们这个职业的出去说自己讲科学会被人笑话的!”小陆抬脚几步跑到石壁前将玉璧扣了进去。 石壁陡然震动,沿着玉璧上下慢慢分开。 小陆转身去拉沈星繁:“快走!” 沈星繁连忙跑过去,转眼间三人汇合。 沈星繁正要跨入,后方忽然响起簌簌风声。回头一看,却是百十支箭矢破空而来。 危机关头梁妄向前一扑将沈星繁捧入怀中,然后带着她就地一滚,避开箭雨。 小陆则直接用包裹住头没命向前狂奔。 索性石门开后即阖。一时只听到箭头射在石面上的声音。 小陆蹲那儿喘着粗气,半晌问道:“你们怎么样?” “还好……”沈星繁从梁妄怀里出来,“这是……哪儿?”(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盗墓06 他们进到的仍然是一条甬道,但是与之前不同,这里两边石壁上没有灯火,只是地面发亮。沈星繁忍不住蹲下身去看,见铺在地面上的是些似玉非玉的半透明状石头,不知是石头本身的光还是下面还有东西,里面隐隐的有水色流转。 “是它啊……”小陆也在观察。 “是谁?” “黄白老玉,不过年代要早得很,商代妇好墓出土的玉器多数玉材与它相似。”小陆说着把沈星繁拉起来,“别乱踩,每一步紧跟我,这一整条密道……就是一把锁。” “那……走错了会怎么样?” 小陆紧张时慢慢搓着拇指和食指,一面不停转着眼珠观察地面玉石的布局,“传说这玉中封着螭魅。魑魅,是山林中的异气化生的鬼怪,杀人无形。《左传》中有记载,‘流四凶族浑敦、穷奇、梼杌、饕餮,投诸四裔,以御螭魅。’如果走错,哪怕一步,玉石破碎,所封精气破玉而出。”然后他咧了咧嘴,“当然,这都是传说,具体如何我没见过,我猜这不过是一种夸大说法,死是会死,但是不是被魑魅所害。姑娘,”他大概是想好了出去的路数,回头去看沈星繁,“你喜欢什么死法?” 沈星繁一张脸惨白:“我想等到七老八十,子孙满堂,躺在一张温暖的大床上,寿归正寝。” 小陆大概是没想到沈星繁真被吓到,有点不好意思地收敛了脸上不正经的笑容,认真地看着人说:“你会的。” 这时梁妄一巴掌拍他肩上:“没事儿你吓唬她干嘛!麻溜找着路咱们赶紧出去。” 小陆一个踉跄:“大哥大哥,你手上收着点儿,对了,我们在走这条路的时候,无论听到什么声音,不要信。” 沈星繁正歪着脑袋看石壁上那些壁画,听他这么说下意识问他:“会有什么声音?” 小陆把背包往肩上一捞,拧着眉头庄重向前跨出一步:“魅。” 魅……?沈星繁不解,从那些女子画像上移开目光,跟上小陆的步伐。 于是三人自然排成小陆在前,沈星繁居中,梁妄处于最后的队形。 小陆似乎也不是完全确定路线,走走停停,不时要现去判断。停下来的时候沈星繁没事儿干,就又去看那些壁画。那些女子形似飞天,裸露上体,脖饰项链,腰系长裙,肩披彩带,各个容貌俊美,脸带笑意。 看久了有点儿晃神,她忽然那些人好像动了。 她想偏头去叫人,但已经有女子从石壁上脱身出来,像是一团虚无缥缈的云彩,在她身边浮动。 “你们……”她瞠目结舌。 “小可怜儿~” “怪有趣的……” “嗯~想问什么?” 那些女子互相推搡着颇有趣地调笑着她,一面从彼此的身体里穿了过去。那些颜色迅速融合分解,像是墨汁落入水中。 她们的声音清脆悦耳,长久听来,就有一种昏昏欲睡之感。想不由地……完全听从她们的。 沈星繁的眼睛开始晃神儿,她的目光在这些有色彩的雾气间游离。 “哦~我知道了,”其中一个女子飘到她的身前,细长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头,“你想要知道怎么出去是不是?” 她的笑容那么甜美,沈星繁不由地点了点头。 其余的人都笑了起来,她们互相穿过身边人的身体,上下浮动,那些衣裙仿佛被风吹起,衣裙上的花瓣四溢。 依旧是眼前的那个人,她浮在空中,双手捧起沈星繁的脸,垂着脸看她,“你要记得,三个人……有一个人要留在这里,只有两个能够出去。” 她的瞳孔颜色不断加深,仿佛一滴墨在水银中不断旋转。 其余的那些人都从四下涌了上来,反复地、低低地在她耳边呢喃:“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他…… 那些极具有诱惑力的声音此刻听来竟然如同长蛇吐信,沈星繁觉得自己的意识在无形中散了出去……她的脑中开始反复重复一句话:“杀了他!” 然后她被人使劲晃了一下。猛然惊醒。 “怎么?”她恍惚地摇了摇头,身边梁妄捏紧她的下巴迫她抬头,紧张严肃地盯着她的眼睛:“什么感觉?” “啊?”沈星繁吃痛,低呼了一声,然后清醒过来。 不知什么时候,他们三个人已经走出了那段路。梁妄在她身侧,而小陆……在他们前面,手里拿着一把刀。 沈星繁向后退了一步,盯着面目模糊的小陆:“你也听到了,是不是?” 小陆笑起来,低低的声音回荡在甬道中,然后他微微抬起下巴,让脸曝露在暧昧不清的光下,他的两只眼睛看着梁妄。 梁妄也听到了那些声音,但始终没有受到蛊惑。 他似乎觉得有点儿意思,然后轻松地耸了耸肩膀:“大哥,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敏感?” “有,床上。”梁妄面不改色地说黄段子。 这一下小陆都愣了:“嚯……”然后他闪了一下身,给人看自己身后,“我拿刀不是要伤害谁,虽然看上去好像我要对这姑娘做什么似的,这里有个血槽,血已经干了,需要重新输入血,才能驱动机关。” 他的手指指着血槽,它沿着地面盘旋而上,最后攀上石壁,构成了一个古朴的花纹。 随后他咬紧牙,右手一挥,尖利的刀锋直接在左手腕上划出一道伤口,鲜血瞬间流出,他单膝跪下,将左手垂在血槽边:“大哥,咱们好歹共患难这么久了,你对我能不能有点儿基本的信任。” “想要信任?好啊,你对我说实话,我就给你信任。” 小陆苦笑一声:“你起码相信我不会伤害你们吧。” 沈星繁趴在梁妄肩头眨巴着眼睛看他,一边悄悄戳梁妄:“我觉得吧,他好像是个好人。” 梁妄看着他的手腕下鲜血不断流下,那些粘稠的血液渐渐填满了地面上的血槽,犹豫了一下,回头一拍沈星繁的脑袋:“少说话,你知道什么。” 地面上的两道血槽完全填满后,小路的脸已经白的没有血色。他从包里抽出布条将伤口随便裹了几圈,单手打了个结。 然后地面上的血就像是有生命的蛇,蜿蜒着盘上了墙壁。逐渐在墙面上盛开了一朵艳红色的花。(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盗墓07 那些盘综错节的机关有序移动,尘封的大门终于打开。 小陆站起来的时候因失血而恍惚了一下,脚下略踉跄一步。抬手扶住身边墙壁,手腕上的血滴滴答答地淌在石壁上。 然后他也没说什么,垂着眼似乎想了点什么事情,迈步越过血槽。 梁妄本欲扶他,便落后他一步,倒剩沈星繁落在最后。经过小陆扶墙的地方时,她忍不住停下来看了一眼,手掌的指印依稀,她莫名地抬起手来,将手轻轻扣在上面。 随后便是天旋地转,一个眨眼的时间,她发现自己已经跪在了地上。 “我去……这地儿真是”话音戛然而止,在她回头发现自己身后不是小陆和梁妄,而是一堵墙的时候。 她连忙站起来拍墙:“喂!” 声音在空荡的石屋内回荡,回音在四面石壁中来回撞击。 “……不至于吧。”沈星繁把脸往墙上一贴,像是觉得那边有人似的,小声地冲跟那人耳语,“喂,有人吗?开个门呗?” “hello?” “anyone/there?” 诸如此类两遍,终于放弃了这个完全没有逻辑可循的做法,背过身来面对整间石屋,心里惦记着“老梁同志快来救我!”。 整个屋内都没有灯,黑漆漆一片,唯一的光源来自沈星繁对面的一个墙角,那里有幽蓝色的光芒上下浮动,如果沈星繁见过鬼火,就能辨认出来,那是数百点的火焰燃烧。 “嗨?”她尝试着向那边打了个招呼,大概是因为光色昏暗的原因,这屋子显得格外狭长,她距离那点冷光源的距离很远。 然后她微微眯起眼睛仔细去看,才渐渐透过那些荧光看清藏在里面的更具体的身形,那像是……一个蜷缩着抱着自己膝盖的小孩子。 “你好?”沈星繁算是不怕死的典范,叫人也就算了,还试探着向那边迈了一步,脚下忽然踩中了什么东西,发出清脆一声响,那边的那个小孩子听到动静,向这边撇过头来。 沈星繁看清她的脸。 那是她自己。 她一下子捂住自己的嘴巴。 那是很小的,还没有遇到沈溪寒的沈星繁。 在福利院里,胆怯的、懦弱的、没有名字的她。 这一段时光她一直想努力忘掉,因为恐惧,因为厌恶。因为已经注定,不能改变,所有的印记都烙在她的骨子里成为陪伴终身的性格缺陷。 可是那女孩儿就这样看着她,她的眼底有泪,隔着光,也隔着时间。沈星繁心里其实一直住着一个小女孩儿,她在心底小心翼翼珍藏着她,想要保护她,然而伤她最厉害的,也就是这个女孩儿了。她捂住胸口,痛得说不出一句话,满眼尽是旧日烟尘浩荡漫过今生今世去。 一只手忽然从她身侧伸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个葫芦,向那边猛地一泼,葫芦内的液体浇灌到那女孩儿身上的时候,那团蓝色的光芒忽然消失。 “不要!”沈星繁猛地抓住那只手想要制止他,但已经来不及,她眼睁睁看着那个孩子化为一点点萤火似的光点,然后……消失掉。 “你为什么!”她转身想要扑打人,小陆一手压住她的肩膀,他的脸色苍白憔悴,只是神态平静:“那是患鬼。患鬼是愁绪怨气郁结而产生的鬼怪,一直在动却位置却不变化,酒能解愁,因此用酒浇它就可以使它消去。” 说着,他用手电照了一下地面,地上密密麻麻铺着白骨。刚才沈星繁踩到的就是一根细长的骨头。 “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沈星繁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我自己。”然后她很怅然地笑起来,带着嘲讽,偏头去看小陆:“这是梦吧,对不对?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怎么可能是现实里存在的。” 此时患鬼消失,屋内只有打在枯骨上的光,小陆的眼神平和沧桑:“也许是吧,如果是梦,你想醒来吗?” 不等沈星繁回答,他继续说道:“你记不记得盗梦空间里,男主角的妻子是怎么摆脱梦境的?” “我记得……”沈星繁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那么你也一样,如果你觉得这些都是假的,那么后退的路始终在你脚下,自杀,或者……杀了你的同伴。” 沈星繁下意识地一下子拍开他的手,后退一步瞪大眼睛看着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只是个……寻宝的人而已。”小陆对人摊开手掌,“不要太在意,仔细观察吧,如果真的觉得是梦,那就醒过来。只是如果不是梦的话,那做了错误的决定,可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沈星繁觉得脑子里塞的东西太多,不想再听他说。 “怎么出去?” 小陆转身抬手按在一块石板上:“这里有一道暗门,因为我的血重新启动了机关,所以对于这些门而言,我的血就是钥匙。” “也就是说……如果你不来找我,我就出不去这里了?” “是啊,”小陆按动门板,“所以我救了你一命,一会儿出去见到那位凶神恶煞的大哥,别忘了替我美言两句。” “凶狠恶煞?”沈星繁跟着他走出去,心想谁啊?梁妄?不至于吧?梁妄一个自诩年轻的时候绝对玉面小飞龙的人,怎么着也不能…… 嚯…… 沈星繁看到站在外面拧着眉头的梁妄,自觉后退了一步。 然后反应过来一把抓过身边的小陆挡在身前。 梁妄面色黑如锅底,狞笑着指着沈星繁:“你过来,来。找死是不是?我给你来个利索的。” 小陆想跑不能跑,努力坚强地挡在沈星繁前面:“大哥大哥大哥,你冷静。” 梁妄保持微笑:“我冷静,我这都能冷静我还是人吗!你给我起开!别一会儿溅你身上血!” 沈星繁心里默念,这绝对是真实的梁妄!然后撒腿就跑。 梁妄在她身后掰着手指头:“你说巧不巧,这地儿,就地就埋了。” 这事儿也怪不了梁妄,好好的走着路,一回头人没了。今天跟他一起下来的要是别人也就算了,偏偏是沈星繁,把这人放在墓里头,和把一只兔子放在狼群里没什么区别。一瞬间惊的他魂儿都出去了。 你说你都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东西,你乱摸它干吗?!梁妄越想越生气。(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盗墓08 沈星繁最后好歹是让梁妄给收拾了一顿,然后就老实了,也不敢乱摸也不敢乱碰,就嘴上还利索点儿,接着梁妄的话,一句一捧。 “对。” “可不是呢。” “嗐~” “就是这样。” 到最后梁妄都憋不住了,冷着一张脸:“你闭嘴!” “哎哎哎听您的。”沈星繁一听梁妄还乐意跟自己说话,觉得这事儿还算有门,乐滋滋地听人刺儿自己。然后脚下没注意,就感觉一滑,整个人都滑了出去。 “我去。”梁妄连忙去拉她,结果前面是个很滑的斜坡,他还没拽住沈星繁,自己脚下就失了稳头儿,跟着一起刺溜了出去。 也不用回头,凭借后方的声音,基本上就能判断出来,小陆跟自己大概也是一个下场。 于是三个人就这么排排坐,挨个顺着一条长滑梯溜了下去。这条道还挺长,沈星繁抽了空对后面喊:“我有点儿不详的预感,咱们不会就这么一路滚进什么怪兽的嘴里吧?” 她的声音被风打散又被石壁挡了回来,呈现出一种奇妙的舞台剧效果。梁妄倒是能趁着这个时候找着东西卡住两边石壁停下来,但是他救不回沈星繁,也就只能什么都不做,静心感受地面和自己屁股的摩擦。 操,再不到底,裤子都能磨出洞了。 然后他就听到沈星繁的一声:“哎呦!” 紧接着他就摔到了沈星繁身上。沈星繁被这么个庞然大物一砸,只觉得胸腔里气都要被压出去了,梁妄倒是反应迅速,抱过沈星繁往旁边一滚,于是光荣到达这里的第三位同志小陆,就干干脆脆地摔倒了地上。 “啊……”小陆捂着腰,感觉自己全身都碎了,然后他往旁边一瞟,“我去……你们俩干什么呢注意点儿影响好不好,这是在别人家!” 沈星繁迅速从梁妄俩胳膊里钻出来,揉了揉脑袋打量四周:“这又是哪儿啊?” “我哪儿知道,”小陆刚摔惨了,说话没好气,“又不是我家。” 梁妄还在沈星繁那事儿的气头上,听小陆这么一说阴测测对着他笑:“那我让这儿变成你家好不好?” 此时沈星繁已经看清了自己在什么地方,发出了极感慨的一声:“哇……” “怎么?”梁妄话没说完,也跟着瞠目。他们像是在一座玉石雕琢而成的洞穴中,尤其是头顶上方,一整块粉色的钻石流光溢彩。 “别告诉我……这一天花板都是钻石……”沈星繁仰头张着嘴,觉得自己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小陆到底胜在“考古”经验丰富,打量了四周之后就知道有问题,抬手就拉她:“不要久站在这里,理论上来说这里应该有一个阵,摔下来的人会直接被阵吞没,我怀疑这里可能和刚才的情形一样,启动阵的东西因为长久时间已经被消耗掉了,但还是小心为好。” “那我们……从哪儿走?” “我看看。”地面要仔细观察,才能看清上面那些细小的纹路,他低头看着,一面顺着那些花纹走动,“一字长蛇阵,二龙出水阵,天地三才阵,四门兜底阵,五虎群羊阵,六丁六甲阵,七星北斗阵,八门金锁阵,九字连环阵,十面埋伏阵。” 梁妄本来在看四面墙壁,听到这话回头看他:“阵法?” “是啊,”小陆微微皱着眉头,似乎也不甚明白,“为什么这里是阵形?鱼鳞……锋矢……冲轭……车悬……”他猛地抬头,目色惊异,“这上面葬的究竟是谁?!” “怎么了?” 他忽然蹲下去,半张脸趴在地面上,像是要透过那些石块去看藏在下面的东西:“要发动这些阵形,这地底下至少埋了上千个人!什么人能做出这样的大手笔。” “你……你一个盗墓的,挖着好墓不是应该兴奋?” 小陆咬牙:“做出这样大手笔的人,怎么可能容忍这样的阵法不能启动,这下面一定有一个永不停息的炼金阵,它现在还没启动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我们还没达到它的条件。好东西固然重要,但也得看有没有命拿。”最后几个字,他简直说的咬牙切齿。 梁妄一直在观察四壁,此时忽然指着其中一面墙说:“这里有台阶,是不是要沿它上去?” 小陆走过去,见是从墙体本身雕刻出的一条窄窄的石阶,宽度仅能容一人勉强通过,石阶上刻了许多咒文,他并不能完全认出。 沈星繁抱着胳膊站那儿看图说话:“我觉得是这么个意思吧,‘别上来’‘说了别上你怎么还上’‘再上揍你了啊’‘嘿你丫不信邪是不是’‘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陆无奈扶额,偏头去问梁妄:“这姑娘脑回路一直这么清奇吗?” 梁妄面色岿然不动:“这还不到她三分之一的功力。” 小陆仰头去观察石梯的尽头:“算了……随缘吧,早死晚死……都是死啊。” “现在说这种丧气话……”沈星繁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已经太晚了哦。” “诶???现在不应该是鼓励鼓励我吗?” 沈星繁弯着一双眼睛笑看他:“因为我脑回路清奇嘛,”说着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小心哦,我可比他还心眼儿小。”说完背着手就踏上了石阶。 “喂,上面可能很危险的!” 沈星繁满不在乎地冲人挥挥手:“如果摔下来的话,你们两个可要接好我哦。” 如果真的是假象的话……就让我第一个拆穿它。 梁妄上下看了看,对小陆示意:“那你第二个吧?” “诶?为什么?忽然间就放心让我靠近她了吗?” 梁妄拍拍他的肩膀,一脸深沉:“毕竟如果你在最后的话,恐怕会被我们俩压死吧。” 小陆挠了挠头,总觉得哪里不对。这种隐约的关心为什么充满着一种轻视感呢…… 这一路虽险,但并没遇到什么危急的事故,沈星繁右手扶着墙面一步一步稳稳地走上去,在将整四面墙绕了一周后,她终于踏上平坦的地面。 她低下头去,看脚下踏着的……是完整的巨大的一块粉色钻石。石头内部光色流转,像是踩在天上一般。 这就是他们刚才仰头看到的墓穴顶层。(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盗墓09 “天呐……这个地方真是……”沈星繁低声感慨了一句,回头想跟梁妄他们说,却看到他们还没跟上来。 诶? 她几步小跑回去,发现他们还在石阶上,而且……从他们脚下通向自己的石阶,莫名消失了。 其余的他们已经走过的台阶变成了莫比乌斯环一样的东西,也就是说,他们反复在同一段路上绕圈。 “喂!你们两个!”她蹲在地面边沿冲下面大喊。但是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反应。 他们中间……像是隔着一层真空。 此时梁妄也已经注意到了不对劲,他抬手拽住还在前面闷头走的小陆:“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在原地打转?” “嗯?”小陆愣了一下,抬头打量四周,最后看向目的地,那一大片粉色钻石般的洞顶。“好像……确实?” 两人对望了一眼,默契地又向前走了一圈。 果真,距离上面的高度还是一样的,一点变化也没有。 梁妄两手拢在嘴前,向上大喊:“喂!” 没有人回应他们。 他们和沈星繁失去了联系。 “这样啊……”小陆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应该是一种设定吧,只允许一个人通过。而我们……就被困在了这里。” “被困住的是她吧,我们起码还能下去。” “怎么可能呢,”小陆笑起来,“回去的路肯定也没有了,做这个机关的人选取了一段台阶,我们无论是上还是下,都只是在这一段台阶上来回走罢了。”说着他有些忧虑地望着上面,“只是不知道……她一个人在上面遭遇的是什么。” “先出去再说。”梁妄皱起眉头,忽然想到什么,从包里拿出一个药瓶,略侧身,然后扭腰迅猛地将它向上扔了出去。 他眼睁睁地看着它沿着抛物线被扔出,又降落。那些地方都还在,只是与他们的距离被拉成了无限大。 “嗯?”小陆眯眼盯着那个药瓶,“你生病了?” “闭嘴。” 他不怕死地倾身凑过去,看着梁妄的眼睛:“什么病?” 梁妄直视着他,半晌忽然一笑:“你知道吗,我正好缺一个往下扔的东西。” 小陆立马老实地举起两手回退了一步,又在嘴上做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梁妄抬手把他的拉链拉开:“怎么出去?” 小陆冲人一抬眉毛,示意征求意见自己终于能说话了?然后清了清嗓子说:“找到两个环相接的那个点,然后我们再破开结界。” 两个人就这么仔细观察着每一节台阶,努力记住那些完全看不懂的符文,到最后小陆头昏眼花地趴在台阶上哀嚎:“不行了……我一闭眼就全是那些图,大哥你看不懂还不要紧,我这种半吊子很容易走火入魔啊。” “然后呢,自燃吗?”梁妄蹲在一节台阶上看着某一处,也没抬头,就那么招呼他,“过来。” 小陆揉了揉红了的眼睛,勉强爬起来过去:“诶?这里?”他也发现问题,眯起眼睛仔细观察比照,然后点头道,“确实是这里。” “然后应该怎么做?” 小陆表情很严肃,他盯着那里,大概也不确定究竟应该怎么办,想了一会儿回头对梁妄说:“你先让开。” 梁妄点点头,走到下侧看着他。 然后小陆尝试了物理性粉碎、化学性腐蚀等不一而足六、七种方法,到最后梁妄都看不下去了:“小陆,我记得你说过,干你们这行的讲科学会被人看不起的吧?” 小陆咬着拇指尖儿满头大汗地盯着眼前那一条线。 然后一咬牙,抬手就把包扎在左手腕上的纱布拆了,梁妄连忙拉住他:“你干嘛?” “破开它。”小陆三个字说的森冷。 伤口处的血本来已经隐隐止住了,此刻小陆硬是顺着动脉由上向下使劲一撸,逼的伤口破裂,压着鲜血流出。 “疯了吗你!”见他不听劝,这下梁妄急了。小陆刚刚在已经为了启动机关已经往血槽里灌了足够多的血,正常人失去这种幅度的血量是必须要休息加食补的,但是他不但什么都没做,现在竟然还要继续,他以为是要杀猪吗? 小陆将手按在石壁上,让血能顺着那条结界的线流下去,他因为失血过多而产生视觉模糊的状况,他努力晃了晃头:“千万,不要让我晕过去。” “用我的血!你再这样会死在这里的!”梁妄冲他撸起自己的袖子。 小陆脱力,脑袋靠在墙上,偏着头看他,有些讥诮地笑了笑:“你的血……可是很宝贵的。而我……就算死在这里,又如何。” 梁妄觉得他这话说的颇有些古怪,但这种情况下也不便去问他,只得等血一路流下去,小陆右手五指慢慢篡起,眨了眨眼,然后摇晃着站直,也不去管自己还在滴血的左手腕,右手食指沾着血快速在石壁上竖着画下一句符咒。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乾罗答那,洞罡太玄……凶秽消散,道炁常存……破!”他声音很低,说的断断续续,只在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眼睛猛地睁大,就像瞬间用尽全身力气。 实际上,说完这个字之后,他确实身子一歪,直接栽在了地上。 梁妄连忙去扶他:“你怎么样?”一面捡起地上之前被他扔掉的布条将他的手腕绑住。 “我没事……”小陆低低喘了几口气,然后一推他,“去找……她。” 沈星繁在发现自己和梁妄他们脱离开了之后也很懵,然后她干脆在原地坐下,心想无论如何梁妄总会找到自己的。 就这么等了半天,她实在是无聊了,想着要不先打探打探地形?拍拍屁股站起来,向着正中走去,这里其实像一片空荡荡的平地,若不是光色太暗,从这头能一眼看到那头的石壁。然后她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不是在身前,而是在……脚下。 在这块硕大的钻石的正中,躺着一个人,或者说……一具尸体。 沈星繁终于反应过来,这么厚重的、广阔无比的于她而言简直像地面一样的东西,原来是一座悬棺。 天地为炉。(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盗墓10 隔着厚厚的冰层一样的东西,她倒不算害怕,蹲下来去观察埋葬在这里的那个人。 与之前猜想不同,这里面如琥珀般裹着的赫然是个女人。乌发浓重,束着高髻,髻上有一顶双凤珠纹鎏金银冠,冠面正中悬一火焰珠,红色抹胸,外面罩红地球路纹宽袖袍,蓝色长裙,两手合拢放在小腹上,手指上有盾形宝相花金戒指一枚。 沈星繁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算多高的规格,只是从露在外面的肌肤部分猜测,这女人大概是极年轻的,可惜她的脸上罩着一个金色面具,看不清具体模样。 “这么年轻……又这么厉害……”沈星繁从自己脑子里存储量不多的历史片区努力挖掘这个人可能的身份。 而在同一时刻,那张面具下的眼睛悄然睁开。 沈星繁跟她对视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感觉那双眼睛雾蒙蒙的,不像是活人的神情。她有些奇怪地看着她,然后吓得一股子坐在了地上。 不是吧……诈尸?又来一遍?! “救——命——啊!”沈星繁绝不算什么英雄人物,关键时刻扯着嗓子扭头就要跑。结果那石面下的女人却突破了禁锢她的屏障,像是那玉石毫无用处一般,径直将胳膊伸了出来,如玉般的五指直接掐在了沈星繁脖子上。 我去……大家能不能讲点道理,我就观光一日游什么玩意儿都不拿也能招惹到你吗?你们脾气好一点行不行啊!沈星繁危机关头脑子里纷纷往外冒吐槽的话。 那女人不知道是经过了什么特殊处理,力气大的惊人。沈星繁跪在石面上,两手撑着地,但还是几乎被她一只手拽进了石面里面。 沈星繁挣扎中发现自己在光洁石面上的倒映渐渐与那人带着面具的脸相重合,仿佛那面具下的脸正是自己一般。这种争分夺秒的时候她也顾不得想这些细节,梁妄之前在她兜里给她塞了一把小刀,此时她一手撑地,一手从兜里将它掏出来,两手把刀刃抽出,然后直接向那人抓着自己的手腕上刺了一刀。 她没有松手,手上力气也没有减小。 沈星繁几乎窒息,脑袋微垂了一下,然后咬紧牙又是一刀直插那女人面门! 半空中她的胳膊被人一下子抓住。 梁妄。 在被他握住胳膊的瞬间一切景象忽然失踪,她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良久回头去看他:“幸好你来了,这女人诈尸了!”她想跟他去指人,但石面下那女人安稳躺在那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 梁妄皱着眉头看她:“你在说什么?我来的时候只看到你拿着刀向自己脸上刺。” “我……刺我自己?”沈星繁不明所以,有点呆的看着周围,然后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左胳膊上有一道新鲜伤口,血顺着手腕不断流了下来。 刚才的那些景象……到底是幻觉,还是什么? 沈星繁觉得这些事情已经超过了自己的理解力,然后她的目光停在梁妄身上。那现在的梁妄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的? 沈星繁盯着他,右手悄悄握紧了刀把。 “咱们俩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嗯?” “第一次见面,”沈星繁左手撑地,慢慢站了起来,过程中一直面对着梁妄,“是在哪里,你对我说了什么?” 梁妄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后冲她笑起来:“第一次都是那么久之前的事情了,怎么会记得说了些什么?” “这样吗,说的也是,”沈星繁垂了一下眼睛,微微一笑,然后趁人不备,抬手就是一刀,直插人脖颈。 于是小陆上来的时候,就看到梁妄两手抱着沈星繁,而沈星繁手里握着一把刀,十分暴躁地想要去刺他。 “我去……就这么一会功夫你们干嘛呢?大哥你出轨被发现了?” “你他妈闭嘴,”梁妄咬牙切齿,“快把她弄醒!这女人是魇着了!不是划自己就是划我的!” 他不能伤沈星繁,又不能任由她拿刀划自己,精神失常的情况下这女人力气又异常大,要是平时一记手刀砍晕也就算了,偏偏这个情况下根本没法带着一个晕倒的人出去。梁妄坚持地十分辛苦。 小陆也明白情况,嘴上虽然贫,却也三两步跑了过来,观察了一下沈星繁的眼睛,想了想,从包里掏出一个拳头大的铜铃铛,一手拿着放到沈星繁耳边一震。 那铃铛似乎没有芯,这样一晃并没有发出响声。但沈星繁却好像听到了,身上一抖,然后软趴趴地倒了下来。 梁妄连忙接住她:“醒了没?” 沈星繁迷迷糊糊地倒在他怀里,吸了吸鼻子,半晌回答道:“同志,你刚才是不是打我了,我怎么觉得我浑身都疼呢?” “我打你?”梁妄气极反笑,“我真该把你刚才那样子给你录下来,然后告你一个蓄意行凶!” “哎呦,不至于嘛。”沈星繁痛的直哼哼。 而小陆正蹲在一边观察那钻石里面的女人:“噫,这个面具……”十分感慨地摇了摇头,“厉害厉害。” “那个面具怎么了?”沈星繁坐起来,经过一场精神消耗,此刻脸色比小陆还要差。 “这面具上的花纹,威力很强,只需要一点时间,就能让人产生严重的幻觉。我见过一次,是从南北朝萧家的墓里面挖出来的,当时面具已经碎了,只剩一半。那一场盗墓……折了几乎全部的人。”小陆低头,手指在石面上轻轻摩挲,“唯一出来的那个人,死在九天之后,死前嘴里一直念叨着……诅咒。” “诅咒……”他低低的重复了一遍,然后苦笑起来,“我想我弄错了一件事情。这个墓洞是没有出口的。” 梁妄忽然听到什么声音,他循声望去,见地面上忽然升腾起白色的雾气,那些乳白色的雾气中渐渐抽离出一个个人形。 小陆哑着嗓子继续说道:“这是一场……狂欢。” 杀戮的盛宴。(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盗墓11 “喂,别这么丧气啊,”沈星繁先振作起来,拍了拍小陆的肩膀,“有大师给我算过命,说我能活到一百岁呢。” 小陆偏头看她,也笑了一声,“说的也是,那我……舍命陪你这一百岁吧。” 老梁同志已经脱了外套挽起袖子,两手执刀,随时准备冲向战场:“你们俩找找出口,我堵着它们。” 小陆犹豫了一下,冲到他面前咬破手指,在他额头上画了一道。 “我去……”梁妄后退一步,“有了它就可以刀枪不入了吗?” “不能,”小陆认真摇头,“就是好看,图个吉利,别太认真。” “……这个时候图什么吉利啊?!” 沈星繁已经闭上嘴颇上道的去找出口了,小陆冲人咧嘴一笑,转身小跑跟了上去。 下面那帮东西来的很快,沈星繁还趴在墙上敲打石壁,就已经有几个重生的鬼魅跑了上来。他们看上去与实体无异,只是表情空洞,眼眶内只有眼白。 “呼。”梁妄呼出口气,转了转手里的刀,然后直接迎了上去,“来吧!” 刀锋从那些人身上划过就像是在石器上划过一般,发出刺耳的响声,虽也能起效果,但用处不大,梁妄这种腕力,这样一刀下去,几乎能将人贯穿,然而对于这种非人的生物,只能在他们身上留下一道很浅的印子,使他们脚步顿上一顿。 虽然他们有伤害豁免,他们对梁妄造成的伤害可是实打实的。梁妄为了给沈星繁他们留位置,几乎一步不退,就站在那里跟他们硬抗。因为入口狭窄的原因,起先不过要对付几个人,到后来敌方人数呈现几何倍上涨。梁妄手脚并用,这边两刀挡开两个人,一面一脚将身后人踢开,让它摔在入口处,挡住密密麻麻的后来人。 沈星繁偶尔实在扛不住担心回头去看他,就见老梁同志肌肉虬结,雄姿英发。赞叹一声回头赶紧继续找出口,心想这么帅的老梁同志可绝对不能让他惨死在这里啊! 可以确定的是面前这一整面石壁并没有什么肉眼可见的门,现在所期望的只能是有什么密道。沈星繁把自己这双近视的眼睛用至极致,努力发挥出复眼的效果,争取每一方寸细节都不漏过。 然后她还真的发现了什么东西。 “小陆,”她也没回头,就盯着那儿一边抬手招呼人,“你看看这是不是有问题,我瞧着这一块儿怎么颜色那么浅,好像里面是……空的?” 小陆跟着过去,将那一片扣了扣,又听了听声响:“确实,”他退了一步,打量正片墙壁,“这里应该是挖掘建造墓室的工人给自己留的后门,防止墓室工作一旦完成,就会被杀死在这里。只是这个门……应该也是有什么机关的。”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在艰难作战的梁妄,干脆一咬牙,“妈的,管它什么机关。” 他把背包往前一拽,从里面翻出那个当时撬棺板的铁镐,对沈星繁一扬头:“你让开。” “啊?”沈星繁看看他看看铁镐,连忙退了两步,“昂!” 小陆直接甩着铁镐向上面砸过去,砰砰的巨响,连续三下,砸出了一个小洞。他凑过去从那个洞口向里外,对沈星繁的点头:“看着是出口。” 而沈星繁意外的没有高兴地回复他,而是微微偏着脑袋,好像在侧耳听什么东西,一边犹疑着说:“小陆,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小陆停手,静下来去听,片刻后脸色大变,“我去,蝙蝠!” “什么?” “蝙蝠啊!”这下小陆彻底甩开膀子哐哐去砸墙,“妈的修这些门的人是神经病啊!他当这是宠物养啊!” 沈星繁听他这口气也怕了:“如果它们找到咱们?” 小陆自嘲地笑一声,“那你就,” 哐的一垂头。 “等着,” 哐的一锤头。 “变成一张皮吧!” 哐的一锤头。 墙面上终于被砸出了一个能勉强容人通过的洞,小陆这几下力气用的,左手腕上伤口再次震裂开来,将整条布条染湿。沈星繁已经透过脚下看到下面有蝙蝠飞翔的影子,她连忙回头去叫梁妄:“快走啦!” 梁妄手上动作不停,只回头迅速看了一眼,然后回答道:“好!你们先去!我马上跟上。”说起来不过六、七分钟的时间,他手上的刀刃都砍卷了,虎口被震的生疼。 但他现在还不能退,他必须要再挡一阵儿,给那两个人留下足够逃跑的时间。 然后他听到了风声。 在许多典籍里,听到风声其实意味着不详。被人砍断脖颈的人也能听到风声,那是血液流动的声音。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一道黑影铺了过来,然后径直穿过了他的胸膛。 这一刻的感觉很奇怪,他实实在在的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胸腔中穿了过去,他只是觉得一顿,但却不痛。 那是一只蝙蝠。 梁妄手上动作一停。 小陆正回头叫他,看到了这一幕,连忙大叫道:“快跑啊!那道符就能帮你挡一下!一会儿蝙蝠群来了,谁他妈也挡不住了!” 说完直接拉过沈星繁将她塞进那洞口推了下去。 “喂!”沈星繁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冰凉的甬道上,“梁——”剩下的字全都被冰凉的风灌了回去。 不用小陆提醒,梁妄很快清醒过来,胸腔被东西穿过去的感觉很奇怪,好像是一件衣服从里到外被人翻了个个儿,隐隐透着一股子恶心感。梁妄也不恋战,两手手腕用力下压,将两把刀依次插进了前方人的脑袋上。然后从兜里掏出一把三角流星镖,反手就向着那边乌云压顶般飞过来的蝙蝠甩了出去。 这些飞镖掷出去后,在空中会围绕其几何中心旋转,因此轨迹稳定,在近距离能够保证一定的精度。他一共掷出去五只镖,打下来了五只蝙蝠。 然后他转身就跑。(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盗墓12 这条被人偷偷挖出来的密道很长,而且挖的很不精细,上上下下,坑坑洼洼,沈星繁感觉自己下滑速度越来越快,根本来不及阻止什么,只能努力弯腰抱住脑袋,任由自己不断地撞在那些凸起的石块儿上。 心里边还不断发愁,老梁同志到底跟上没有啊? 然后她就飞了起来。 诶? 沈星繁从胳膊下面露出眼睛来看,见自己某一瞬确实是滑翔在半空中。然后嘭的砸在了地上。 甬道的出口比地面略高,所以两个人都这么飞了出来。小陆到底比沈星繁好点儿,在她还在地上滚的时候,已经站起来一把拉住了她。 沈星繁头晕目眩,坐在地上觉得全世界都是星星,然后她的眼睛才勉强聚焦起来,观察周围。 “这是……我们这是出来了吗?” 他们脚下是草,旁边有树,身前是湖。绿草丰茂,花树妖娆,湖水湛绿。 如果不是一点人声没有,她就真的以为自己已经跑出去了。 “不是,”小陆声音很轻,甚至还带着一点儿愉悦,他就站在那里,好像不是在逃命一般,微微弯着眼睛,欣赏着那树上粉嫩丰盛的桃花,“这就是我的目的地,你问我要找什么宝贝?就是这里。” “这里?”沈星繁疑惑地跟着他去看,“冬天……应该有桃花吗?” 小陆笑起来:“你有没有听过一种说法,桃花源记中的桃花源,其实是一个死人国。所以,后人欣然规往,未果,寻病终。只有舍弃生,才能到达死人之国。北欧神话里也有相似的记载,nilfheim,尼伯龙根,意指‘死人之国’或‘雾之国’。在那里时间停止,生和死并存。” “可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小陆微微垂下眼睛,睫毛将他的神色都掩盖住。 沈星繁突然意识到他是孤单的,虽然这一路跟着梁妄插科打诨,装疯卖傻,但到底还是孤单的。像是永恒冻土带上的冰川,在年复一年的雪风中越堆越高,永不融化,越来越高峻,越来越锋利。 “我有一个朋友,”小陆顿了一下,抿了一下嘴角,“死了,我想将他找回来。” 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玉骨久沉泉下土,墨痕犹锁壁间尘。 沈星繁觉得他真是疯了……她想问他,那如果找不回来呢?你要跟着他一起去死吗?但是她问不出来,她知道这世界上有些悲剧没有答案,是个死结。 小陆先笑起来:“这一路都在说谎话,真是不好意思,为了弥补我对你的亏钱,送你两把钥匙吧。” 他的两只眼睛黑漆漆的。 沈星繁下意识问道:“什么钥匙?” “一,”小陆对她竖起一根手指,“名字是一道咒语,不要说出来。” “二,”竖起第二根手指,“在这里,不要相信任何人。” “什么意思?”沈星繁没有听懂,小陆已经将手掌摊开挡在她的眼前,冰凉的手轻轻地拍了她脑袋一下,“我们此生不会再相见了,祝你,一世顺遂。” 说完他收回手,左手执刀在右手掌心猛地一划,鲜血瞬间流出,他走到湖边将染血手掌按在湖面上,原本平静的湖水猛然如煮沸般泛起波澜。 “小陆!”沈星繁想去拦他,却又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做,只得纠结地停在原地。 而这瞬息间,小陆已经几乎被水面淹没,他仍旧微笑着看着沈星繁:“对了,都到了这个时候,告诉你我的名字吧。” “我叫陆景然。”他笑起来像有光,在这桃花树下,特别好看。 等梁妄从密道里滚下来的时候,就看到沈星繁抱着膝盖坐在桃花树下,桃花瓣纷纷落在她的肩头。 “我去,这什么地方,”梁妄站起来打量四周,“小陆呢?” 沈星繁回头呆呆看他,指了一下已经回复平静的如同一块碧玉般的湖面:“我说在这里,你信吗?” “……哪里?” 沈星繁把落在自己头发上的花瓣拂下去,跟梁妄解释了缘由。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喜欢待在这里,这里的时间好像是静止的,特别安静,只有树上的花瓣不停的生长、坠落。 梁妄听完,走到湖边,低头看着湖面。然后他对沈星繁指着湖面说:“你看这里,那些花瓣落下来,按照常理来说已经漂在水面上,这里的却直接落了下去,这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有很大的吸力。” “可能真的是另一个世界吧……”奔跑的时候还不觉得,一旦停下来才觉得特别累。沈星繁背靠着桃树,可怜巴巴地对梁妄说,“小陆在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他一不见了我才觉得突然好冷清。” “……冷清?”梁妄干干脆脆地把人提溜起来,“我看你是欠收拾了啊,这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的,眼看着就天黑了咱们再不出去就等着冻死在这儿吧。” 沈星繁看看梁妄上身就穿着一件t恤,露在外面的胳膊上全是血印子,一瞬间收起风花雪月的文艺心情,狗腿地对人凑过来:“我给您捏捏肩,您看咱们是往哪儿走?” 梁妄颇大爷的哼了一声,然后将四周观察完毕后跟人指了指桃林:“去那后面看看吧,别的也没地方了。” 沈星繁看着那些开的繁茂的花树,突然想起小陆说过的话,她问梁妄道:“你记不记得桃花源记?” “桃花源记?”梁妄纠结地抬头回忆,“那里面是不是有吃的来着?” “吃的……?”沈星繁也愣了,跟着一块儿回忆。 吃的…… 哦,便要还家,设酒杀鸡作食。 沈小姐彻底收起怅惘的心情,拍了拍梁妄肩膀:“你真是个人才,我们走吧。” 这桃林看上去繁密,走进去之后倒也好,只是因为树与树之间相隔很近又开的枝叶繁多,这才显得树木量多。实际上走进去绕过几颗桃树之后便能隐隐看到那一端的出口。 梁妄白费心机,还在路过的树上都雕刻了印记。 沈星繁正想借机嘲笑他,回头的时候却愣住了。 “刚才……你在树上都拿刀刻了东西了吧?” “是啊,省得走串路了,”梁妄正看前路,听到她莫名这么问,回头看她,“怎么了?” “它们……不见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盗墓13 “我操……”梁妄也发现了这一点,拉着沈星繁就往前跑,“妈的这地方到底是有多邪门。” “喂喂喂稍微慢一点啊。”沈星繁早就累懵了,这个时候根本没力气狂奔,天知道她只是个天天宅在家里吃饭都只叫外卖的少女黑客,全身上下劳动量最大的地方就是十根手指头,结果今天一整天,不是登高就是摔跤,还要面对各路妖魔鬼怪。 拜托,这种故事设定应该把韩冽跟池寻放进来吧? 如果池寻在的话……小陆那种人应该也只能在他面前乖乖现行了吧。沈星繁的脸从两根桃花枝子间擦过去,忽然又想起小陆最后跟她说的那两句话。 不要信任何人。 不要说出名字。 名字…… 几分钟时间两人跑出桃花林,梁妄抬手捂住她的嘴:“嘘,别喘气。” 好容易停下来的沈小姐表示非常委屈:“大哥你是要憋死我吗?换位思考一下啊要是你打了一天游戏现在也会喘成狗的!” “放心吧,以哥这个年纪,打到一半手就会抽筋了。” “……”沈星繁狐疑地看着他,“说的这么平静,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了吧喂?” 梁妄一把推开她的脑袋:“看什么看,能不能尊老一点儿。哥年轻的时候也是风一样的少年,当之无愧lol里的the/man!” 沈星繁下意识就想吐槽,梁妄食指竖在嘴前:“嘘,你听到没有?” “别装模作样啊,手残就承认手残嘛,你年纪大我又不会嘲笑你。”沈星繁不以为然,就被梁妄一根手指头敲了脑袋:“水声,笨蛋。” “诶?”沈星繁终于安静下来,果然听到了隐隐的水流声音。在洞穴中找到水源,确实是个好消息。 两人对视了一眼,就顺着水声深邃漆黑的洞穴中走去。 起初还是极细的一股水流,慢慢地水量越来越大,最后两个人终于走到了一个湖边。灯光打在湖水上,光仅仅能透下去一点,将小臂长短的一段距离照亮。 梁妄从旁边捡了块石头扔进去,几秒钟后听到落底的响声。 “这大概是个暗湖,我们从这里也许能够游出去。”梁妄根据地形和水量进行了一下判断。 “从这儿游出去?”沈星繁看着眼前不知深浅的湖水和情况莫测的前方,很是犹豫地望着梁妄。她这种小体格,进了这湖里要是不能及时游出去,可就真要交代在这儿了。 梁妄其实也担心她,以现在的水温,他自己尚且能抗一会儿,沈星繁一旦下去了,几分钟功夫,没等她肺里的空气用完,就可能已经冻的抽筋。他想了想对她说:“要不我先试试,找到出口再回来找你。” 沈星繁想了想被他们甩在身后的各色东西,心中忽然鼓起勇气觉得眼前的这些困境也不算什么嘛。把衣服领口往上一拉,颇壮烈地对梁妄说:“没事儿!别担心我!” 梁妄叹口气,觉得这人真是扔下也不行,带着也不放心。把她拽过来,没好脸地给她收拾休整了一番。一边交代着一会儿在水下的各种注意事项。 沈星繁越听越悬,颤巍巍问:“你说我要不要写封遗书?” “有遗产吗你就写遗书。”梁妄把自己的东西也收拾好,呼了几口气,“一会儿就跟着我的光走。” “嗯。” 梁妄拍了拍她的脑袋,转身跳下湖。沈星繁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低声念了几句:“拜托拜托。”然后深吸一口气,也跟着一头扎了进去。 湖水冰凉彻骨,沈星繁进去的一瞬间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被冻的皱缩起来了,所有的心理建设和准备工作都没什么用处,在外面运动了半天攒起来的热气嘭的一下子都化成气泡。沈星繁闭紧嘴巴,竭力平复心情,心跳越慢,这口气才能用维持更长时间。 梁妄的灯光隔着湖水晕开来,沈星繁能看到模糊的一点光晕。大概是顾及她,梁妄速度适中,光始终在她身前不远处。沈星繁竭力划着胳膊,渐渐感到口腔里吸的那一口气已经用光,肺在不断地把那里面的气挤出来。 她只有一个念头,想呼吸。 而眼前的光在此时,忽然消失了。 她的身前身后,只有一片冰冷的黑暗。 在这时,她竟然不觉得害怕,只是觉得累,觉得无力,觉得身体好重……然后她止住了动作。 像是一尾死掉的鱼,她微微张开嘴,小的气泡从她口中吐出。 她闭上眼睛,在湖水的簇拥中下坠。 放弃吧,像是有人在这样说。 然后忽然有人抓住了她的胳膊。 那些冰凉的湖水不断退后,涌出水面的一瞬间,她大口咳起来。身体在自主地进行呼吸,几乎不需要她去控制,她上半身趴在岸边,湿掉了的长发贴在脸上。 梁妄正对着她坐在岸上,畅快地大口呼吸,然后拍了拍她的脸:“快起来吧!” 沈星繁抬眼去看人,就见他身后有漫天星河。那些明亮的星星自由缀在天幕上,天空无边无际。 她在那一瞬间明白了小陆的话。 这一路来,梁妄都没有叫过她的名字。 她看着梁妄,他的笑容亮堂堂的,他这么好,这么义气。 可他是假的。 “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原本在笑的梁妄忽然止住了,就好像被点了穴道的人,就好像……出现了bug而停止运行的程序。 她是个程序员,知道找到了bug之后应该怎么做。 沈星繁记得小陆说过,打破梦境的方法。她笑了笑,然后拨开了梁妄抓着她手腕的手,轻轻一推湖岸,任由自己沉了进去。 无边无际的黑暗。 “怎么还没醒呢,不至于吧,摔下来的时候明明是砸我身上了,也没砸地上啊?”朦朦胧胧中听见梁妄扯着嗓子在那儿说话,沈星繁皱了皱眉头,然后终于睁开了眼睛,屋内的灯光昏黄温暖,她躺在炕上,隔着被烫的暖暖的棉被。 “呦喂,终于醒了你,我就跟老板娘说做饭这招有用,保管你一闻着香味儿就醒了。”梁妄站那边儿靠着柜子端着个碗喝饺子汤,还冲她扬了扬手,“没什么问题吧?头疼吗?” 沈星繁眨眨眼睛,觉得眼前这样温馨正常的景象简直好到不真实,“我……没什么事儿,发生什么事儿了?这是哪儿?” “还有脸问,咱俩当时不是走错路从一裂口那儿摔下去了嘛,你砸我身上以后就晕过去了,哥硬是背着你背了几公里把你给背出来的啊,好家伙,你在我背上睡的那叫一个熟。”梁妄仰头把热乎乎的饺子汤喝完,“渴不渴,我给你拿点儿喝的去。” “等等!”沈星繁坐起来,用身上的被把自己过程一个大粽子,“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吧?” 梁妄和看神经病似的看她,“沈星繁你至于嘛,怕我找你要钱?你这个样儿我回去得找池寻给你看看了啊。” 然后他掀帘子就出去了。 沈星繁坐在那儿,看着梁妄的背影,看着这个橙黄色的屋子,听着外面柴火燃烧的声音,忽然觉得这样真实的俗世生活犹如隔世经年一般。 帘子再次被掀起来,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走了进来,皮肤雪白,一双笑眼,大概刚才在烧火,脸熏的红扑扑的。她看见沈星繁醒了放下心来:“姑娘你终于醒了,可把我吓得够呛。这天儿外面都是雪,一不留神就打刺溜。哦对了,你叫我陆姐就行了,我是这家店的老板娘。” 热切诚恳,沈星繁也笑起来,“陆姐好,”然后她忽然顿了一下,“陆姐,我……跟你打听个人。” “谁啊?” “一个男人,他叫……陆景然。” “陆景然?”陆姐跟着重复了一遍,然后愣了一下,“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知道一个陆景然,但你应该不认识。他年纪太大了,要是活着的话,现在也该一百来岁了吧,是我爷爷辈儿的人,按辈分我得管他……叫三爷。说是有仙骨,自小让山上的老道给带去了,后来……不就打仗了嘛,村子里的男人都去了,其中有一个是他打小的朋友,战场上受了伤,回来就不中用了。硬是挺了两天,可能是心愿未了吧。结果三爷知道了消息从山上赶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陆姐顿了一下,似乎是对后面的故事有些不解:“之后的事情我就不太清楚了,传的挺玄乎。好像是三爷知道什么办法能起死回生?反正他把那死人带走了,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沈星繁回忆着小陆的样子,他二十多岁,头发有点卷,笑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他说他有一个朋友,死了,他想将他找回来。 然后是千百年的寂寞。 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小沈!”梁妄在屋外叫她。 沈星繁应了一声,匆忙回头去看,然后一瞬间愣在那里。 隔着美丽的窗花,她看到……极光。 她几乎要流泪。(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杀手01 如果梁妄和沈星繁知道唐暮歌和叶辰的境况,可能会嫉妒发狂。 唐先生和叶小姐,下了飞机之后,就在出口看到有人举着牌子等他们,然后坐上一辆宾利,一路被拉到了一家全球连锁的高级酒店。 “不至于吧……”服务生躬身把车门拉开,唐暮歌走了出来,“方局不是这种人啊,我记得上次有人义务帮忙,出了点儿意外里里外外砸了辆车进去,方局跟上面商量完了之后,抠抠搜搜地就给人家发了面锦旗,这老头……没道理给咱们这个待遇吧。” 叶辰走出来袅娜一挽人胳膊:“啧,有阴谋,这老头这次为了支开咱们,真是费了大力气了。” 透过酒店的透明旋转大门,可以看到里面灯壁辉煌,水晶灯发着金灿灿的光芒,中央空调非常有效,服务生们一水儿的旗袍,个个前凸后翘,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优雅的发髻,站立和走动的姿势都非常标准,流水线里包装出来的,和行云流水的。 叶辰都不需要去看,就知道她们脸上肯定都是标准八颗牙的微笑,又温和又谦逊,能把脸型修饰到最讨人喜欢的角度。 她的眼睛瞥到酒店门口那几个金刻的似的字上,犹豫了一下:“我忽然觉得,这大手笔不是来自方局。” “我忽然觉得,这阳谋我还挺喜欢的。”唐暮歌从从容容挽着人走进去。他俩这一对儿可算是警局极其养眼的一对,管往哪儿一杵都是一对璧人。局里宣传科那边本来还想过来借人,做个宣传片什么的。唐暮歌当时正坐解剖台边儿看书,闻言就掀起眼皮瞥了人一眼,他眉眼细长,看人的时候都不需要做什么表情,就带出一股不耐烦的味儿来:“警局给我发拍视频的工资了?” “没……没有。”小警员还没接受过二组这帮人的熏陶,被他这么一看,几乎惊出一身汗。 唐暮歌翘起一边嘴角,做了个十分刻薄的笑容:“那我倒想知道,什么时候法医的工作还包括给活人拍照片这么一项了。” 小警员被奚落地哭着跑走。叶辰听说这事儿之后拍案大笑,最后只隔窗指着唐暮歌评价了一句:众女争艳,竟不及此人矜贵。 二组其实算是警局里待遇出格的一个部门了,毕竟是局长特批,干的活又牛逼,偶尔有个把特殊待遇,大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的让它过去了,毕竟二组的这么一群奇葩,你不知道哪天会求着哪个。 而唐暮歌是这群奇葩里最挑剔的一个。沈星繁当初说以为他是喝酒都不会喝三万以下的那种人,这点没说错。他上学的时候跟着导师干活儿,在外面兼些职,多多少少挣点钱,攒起来给自己买酒喝,普通家室的学生,喝几千上万的红酒,对于那个层次来说略显奢侈。唐暮歌自觉不是个有贪欲的人,为数不多的几个喜好,他很愿意宠着点儿自己。 所以今天这就算是个龙门阵,他也很愿意踏进去。 在大厅办理了入住登记,服务生领坐坐电梯上楼,观光电梯,窗外景观一览无余,一路升到12楼。两人被安排了相邻房间,进去之后就看到行李已经被送上来放好了。 唐暮歌先把东西收拾好,过来敲叶辰的屋门。叶辰踩着小高跟穿着长裙往唐暮歌胳膊上一挎:“哎呦住着豪华酒店还有美人相陪,我的人生怎么这么志得意满呢。” 在终于从紧张忙碌且阴暗晦涩的案件中解脱出来后,即便经历了一整天旅程,叶辰的一张脸依旧容姿焕发、顾盼生姿,分分钟展现最美警花风采。 唐暮歌跟着点头,十分懂她的说道:“如果碰巧那四个人被方局安排到了荒山野岭里,你的多巴胺是不是能分泌双倍?” 大山深处的梁妄同志和沈星繁同志忽然打了个喷嚏,面面相觑。 “谁骂我们呢?” “要么是池寻,要么是唐暮歌!” 正在远方见证玉家人家庭伦理大戏的池先生莫名遭受无妄之灾,让我们为他默哀。 楼道里铺陈着加倍厚的羊毛地毯,一踩一陷,脚部压力充分缓解。前面正好有服务生送完晚餐,从房间里推着车子出来,唐暮歌和叶辰停下来等他先走。 然后叶辰瞥见推车底部有红色液体滴漏下来。 “嗯?红酒?” 唐暮歌跟着看过去,微微皱起眉头,然后他对叶辰做了一个嘘的口型。等那个服务生走远了一点,他悄然走过去,将落在地毯上的红色液体捻起来,放在鼻端闻了闻,然后又微微抬起头冲着灯光仔细观察了一下:“不对,这是血。” 叶辰下意识看向那个服务生:“那个推车里面装了什么?这样的一块空间……如果装人,”她想象了一下,“也不是没有可能,个子很小的女人能够塞进去。” 然后她推了唐暮歌一下,“你跟着他,我想办法进这屋里看看,注意安全,保持联系。” “嗯。” 唐暮歌两手插兜,保持着不紧不慢地速度从容地跟上那个服务生,站在电梯口的时候,还偏头跟人打了个招呼。 而叶辰站在那个房间口,等了片刻,等他们都上了电梯后,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这时她看到后面有服务生开始打扫卫生,这个点儿……可能是哪个房间专门叫的服务。她掏出手机,装作跟人打电话的样子:“我不是说了吗,我现在很着急的,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我身份证还找不着。你到底在哪儿呢!您是不是又背着我约什么小姑娘了!我不管,你现在赶紧给我回来!房卡在你那儿放着呢我怎么进屋!” 说着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等那边的人说话,然后她继续说道:“对对对,每次都是你有道理,就你忙是吧!本来说好今天送我的,临了又出事!现在让你回来帮我先把门打开也不行!你到底想怎么样!分手算了!”说完最后一句狠话,她气冲冲地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 她的声音一直保持地不大不小,恰恰好能让那边那个服务生听到。 这么一出夫妻吵架的戏码,确实让那个服务生好奇地停在那里。 然后叶辰装作才看见她的样子:“呦,什么人啊你。哦对了,roomservice,你应该有房卡吧?帮我把我房门打开。”(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杀手02 服务生被人发现自己在偷听,内心下意识就有点慌,反应过来勉强对人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啊小姐,这种情况我不能给您开门的。” “别在这儿跟我瞎扯行吗,”叶辰满心不耐烦地对她挥了挥手,“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知道什么叫赶时间是不是?这样,你跟着我,我就进去看一眼化妆桌,要是身份证不在上面我扭头就出来,要是在的话我给你比对一下身份证上和我到底是一张脸!” 叶辰语气说的又急又快,倒容不得人多去想。住在这酒店的,普通房间单住宿的钱一晚上两三千,再加上吃喝玩乐,住上一天打出去小一万都不是个事儿,眼前这女人有盛气凌人的,着实不像是个好惹的主。 这儿的服务生长久起来练出一双火眼金睛,惯会看人。于是只犹豫了一下,就点了点头,给人把房门打开了。 酒店的格局和普通格局其实没太大区别,只是空间大小和舒适度不同而已,从门口走进去,卫生间的门没关,阳台的窗帘也没拉上,一来一回就能把房间大略看个来回。 化妆桌上自然什么也没有,叶辰在桌子前面停了一拍,眼睛装模作样的一扫:“呦,还真不在这儿,”然后她回忆似的微微抬起头来想了想,“啧,肯定是让那小子给我拿走了。”然后她边往外走边掏出手机来打电话,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了一下,回过头来瞥了一眼人,那种眼光从眼尾斜斜瞥下去的神色,轻而易举地带出一股盛气凌人来:“今儿谢谢你了啊。” “您客气了。” 叶辰点了点头,不急不缓地走了。 屋内没有人,也没有足够的血腥气。 她边走边把手机扣在耳边:“喂,我问你,你上次我这儿的时候是不是把我身份证顺走了啊,我说你手怎么那么欠呢。” 现在希望的就是,真正的房主不会再碰到这个服务生。不然她就只能装作酒醉认错房间号了。 走到电梯口的时候手机真的响了起来,短信。 她装作把通话关掉,点开信息。是唐暮歌发送的地址。 15楼。 15楼,游戏厅,一个徘徊在赌博罪边缘的存在。因为只是客人们凑在一起玩个牌而已……不动钱。 叶辰坐电梯上去,出来走过长廊就看到了唐暮歌。他就站在大厅门口看着里面。与一楼大厅不同,这里明明是玩牌的地方,反倒装修的文雅,玩儿的人也不多,毕竟不能涉赌,玩起来少很多痛快。 以这么个小桥流水的模样,说这儿是间大书屋都能有人信。 唐暮歌见她来了,跟她指了指大厅后面,竹林掩映下的一间屋子:“他进那屋了,不过我进不去,刚试图过去就被人拦住了,说是贵宾休息室。” 贵宾休息室这种幌子自然骗不过唐暮歌这种老道,说是休息室,其实里面才真是花钱如流水的地方,万一有个突击检查,另一边还有出口,自然有服务生带着人坐着逃生电梯溜之大吉。 “这种地方啊……”叶辰瞥了一眼,“小意思,看我给你表演个大杀四方。” 唐暮歌一直不能理解叶辰的牌技,论玩牌的话,他们俩和池寻、梁妄一起玩牌,梁妄偷牌、出假牌、打暗号,池寻做算术公式一样记牌,把每个人手里的牌都算的二五八,机关算尽,但是没人能玩得过叶辰。 他以前在国外也跟着玩过一点儿擦边球的娱乐活动,遇到叶辰也只能甘拜下风。 于是他就看着叶辰轻轻松松地翘腿坐那儿,靠着蓝色天鹅绒的软垫,这时候但凡给她换件束腰裙子,就可以推到历史舞台上去演那些英国王室的贵族夫人。 她眼皮子都不带掀的,一轮一轮的赢。 一直到二十分钟,里面的人终于忍不住了。穿着高叉腰旗袍的服务生走出来,微微弯下腰对她微笑:“小姐您好,有兴趣来贵宾室坐坐吗?” 叶辰这才高抬贵眼,然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抬手往旁边一落,唐暮歌倍儿有眼力见儿的接过来,就差说一句娘娘您请。 两人跟在服务生后面走的时候,唐暮歌基于职业素养,从上到下观察了人肌肉走向和骨骼发育情况,然后跟叶辰下了定论:“这身材比例,放演艺圈要是有人捧着早成角儿了。”长腿细腰丰胸,兼着脸又很不错。这样一个漂亮妞儿愿意留在这么个地方当服务生,可见额外的服务费有多少。 叶辰觉得这事儿也挺正常,一掷千金为红颜,这事儿对于那些年轻富二代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她上大学的时候有个什么家族企业的继承人追她,直接提了辆小跑要送她,后来谭相如拿这事儿取笑了她整整一个月。 大厅外面看上去清新雅致,踏过一道门之后倒别有洞天。不知怎么做的隔音措施,进来的瞬间音乐声大的让唐暮歌皱了皱眉头。 叶辰挽着他的胳膊往他身上一靠,凑到他耳边亲密耳语般问他:“看到他了吗?” 做法医的人,眼神儿和刀子似的,唐暮歌扫了一圈,对那边墙角抬了抬下巴:“那儿呢。” 叶辰跟着看过去,就见那名服务生背着手百无聊赖般的靠着墙。身边就是他推的餐车,只是下半部分原本装食物酒品的箱子已经打开了,里面什么也没有。 他到底运了什么东西过来? “小姐,这边请。”服务生见他们停在门口,又进一步向里引他们。再往里光怪陆离,落地窗户外面光彩焕然。这里虽然吵的厉害,细看其实也不过几桌而已。这种场合都是有严格的会员制度,想进来都得靠人介绍。这样一来,那边桌子上等他们的人就挺明显了,男人,二十六、七岁,白色衬衫解到了小腹,上面不知是泼了酒还是什么,湿湿的贴在身上。 自个儿在那儿挺兴奋地一边晃筛子一边跟对面人说话,然后领他们进来的服务生凑过去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他抬眼向这边看过来,一边捏了捏那名女服务生的屁股。 “嗨,我听说你挺厉害,一起来玩一把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杀手03 “瞎玩儿而已,”叶辰一脸这算毛线、宠辱不惊地从人旁边抽出把椅子坐下,一边非常随意地侧了下头,看向那边那个靠墙神游的服务生,“想点杯喝的来着,这人干嘛的。” “送礼物的。”那男人跟着叶辰走过来的步子,眼睛越来越亮,本来只是听说外面大厅有人挺厉害想叫过来玩两把,没想到过来一看还是个大美女,这身段儿这气质,就是不知道是个什么背景,不然今晚上玩两把就转战场。 一边唐先生衣兜里的手术刀跃跃欲试。 “哦,什么礼物。”叶辰接话接的甚是随意,她有这么个本事,好像什么答案都得你上赶着去跟她说,她听一听都算是屈尊降贵。 池寻以前评价过唐暮歌和叶辰,他俩其实模式挺像,都是打小一路天之骄子似的人物养过来的,好东西上赶着送过来的多了,骨子里有点儿骄矜,从小到大受过最大的打击也就是情感打击,结果一朝溃败,顷刻间无家可归。 叶辰的那位是死了,唐暮歌的那位倒还活着,但还不如死了。 叶辰这问题抛出去了,那男人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一个女的先回答了:“我。”声音有点儿哑。 叶辰这才注意到她。她刚一直歪着脑袋看窗外,此时才偏过头来,妆画的浓艳,看不出原本年龄,神色倦倦的,右手两指夹着烟,看人的时候有点儿烟视媚行,一股子风尘味儿。 叶辰和唐暮歌都不怎么看国内影视剧,不然能认出她来,这几年新捧出来的女演员,在最近一个国产大片里面还演了个三番的角色。 她右手夹烟,左手垂在下面,叶辰不动声色地往下一扫,见她手腕上缠了一圈纱布,白色纱布上隐隐有血渍渗了出来。 唐暮歌也微侧了一步,瞥了一眼那人手腕伤口。两人对视一眼,唐暮歌点了点头。 这算是个乌龙事件,感情人家就是自虐玩玩儿。叶辰还以为自己柯南附体,走哪儿死到哪儿呢。 既然事情解决了,她也就没心思跟人在这儿乱掰扯,这些年轻富二代一旦乱来起来没点儿数,叶辰在人家地盘上很知道量力而行。 随便跟着玩了两局,有输有赢,正准备找个由头走的时候,那男人倒是先出事儿了,接了个电话,似乎那边是出了什么人命官司,急急忙忙拎了外套就往外跑,结果到了门口硬是停了下来,转身赶回来往叶辰眼前桌上压张名片:“常联系。” 叶辰扫了一眼,见上面是几个经理头衔,可能是跟着自家企业挂着名儿的,她也不拂人面子,笑了笑收下了。 这下两人可以冠冕堂皇离开了,唐暮歌在路上奔波一天,晚上又经历了这么一遭事儿,此刻松下防备心,一张脸可算是苍白了。叶辰也知道他那个身体情况,拍了拍他肩膀:“你先下楼吃饭,我去阳台喘口气就去找你。” 她玩的厉害,但也不是不费脑子,何况在乌烟瘴气的地方待久了,总要缓缓。唐暮歌嘱咐了她两句,就先下去了。 叶辰从旁边服务生端的盘子上拿了杯柠檬水,喝了一口晃悠进外面阳台。她穿的不多,冷风吹来,一下子清醒不少。右手端着水杯,左手拢了拢长发,这样的城市,高楼遍布,霓虹万里,完全掩过了星光。 “累了?”突然响起的声音,叶辰惊了一下,连忙侧过身子面向人。 是刚才屋里的那个女人,她披了件黑色大衣,头发又是漆黑如墨的,完全掩在了夜色中,又一点儿不出声,所以刚才叶辰才没有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人。 见叶辰被自己吓到了她似乎有点儿高兴,微微笑起来倒冲散了一点儿她身上的那种媚意。她转过身来,背靠着栏杆,然后从手包里摸出一根烟又点上了,一面跟叶辰说话:“以前没见过你,不是这儿的人吧?” 叶辰好歹在警局待过几年,一眼分辨的出来这人是什么货色,自小在江湖上混,三教九流都结交过,所以即便在这样好像放下一身防备的时刻,也一股市井沧桑气。 但叶辰也不算讨厌她,就应了一声:“嗯,出来玩儿的。” 那人吐着烟,烟雾氤氲中一张精心涂抹过的脸变得面容模糊:“有时候真觉得热闹是别人的,自己什么也没有。刚那是你男朋友吗?” 说的自然是唐暮歌,叶辰也不去解释,只说是。 她便又笑了起来:“看着是个好男人,长的也好,就是透着一股禁欲味儿,”说着偏头打量叶辰,“你们俩倒还挺配的,兴许能长长久久过一辈子。” “谁知道呢,有今天没明天的,眼下高兴就行。”叶辰怕唐暮歌在下面等久了担心,站直了准备走。 那女人偏着头两指夹着烟在栏杆上磕了磕烟灰,然后忽然叫住她:“我觉得你这人挺有意思的,正好我这儿攒个游戏的局,你要不要一起玩儿?” “嗯?”沈星繁站定了,回头看她:“什么游戏?” “杀人游戏。” 于是正优雅拨着龙虾的唐暮歌就从叶辰那里收到了自己莫名参加了这么一个游戏的消息,他脸色岿然不动,偏头拿毛巾擦了擦手,然后拿起手机快速翻找通讯录给什么人发过去一条消息。 叶辰警觉看他:“你干嘛?” 唐暮歌手上吧嗒吧嗒戳着手机屏幕,脸上回以一个绝对称不上和善的笑容:“我帮你约个心理治疗,对于这种事儿早发现早治疗,不要有抵触心理,身为家属的我也会全程陪伴你的。” 叶辰乐了,也不信他胡说,往他对面一坐,伸出胳膊从旁边侍者手里接过菜单:“别啊男朋友,咱俩才好了这么长时间,交了新人就迫不及待地把我送进精神病院里,这不合适吧?” “瞎说什么呢,”唐暮歌不理会旁人诧异目光,脸上带着得体笑容一本正经反驳,“你这个情况我们要先去心理诊所咨询一下,还没到进精神病院那一步呢,别怕,再说就到那一步了,我一定给你找一家最贵最好的,保管他们家的红酒都是罗曼尼康帝。” 叶辰憋不住劲儿先笑出来:“我给你讲一下游戏规则。”(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杀手04 晚上十一点五十分,唐暮歌敲响叶辰的屋门,脸色如锅底。 “不至于吧……”叶辰随手抽了件外套披上,“不要做这种表情了亲爱的,反正你这个点儿也睡不着。” “我宁愿在我房间看书,也不愿意半夜出来敲一个未婚女性的门。说实在的,这种瓜田李下的行为非常违背我们这些自小接受君子教育的人的观念。” “什么观念,十九世纪七十年代男人的观念吗。”叶辰反手把门关上,语气自然放轻,这个点儿,楼道里都没人了,“二十多岁的正常未婚男人晚上是不会天天待在自己房间的。” “怎么,我应该待在别人房间吗?” 叶辰毫不见外地挽过他:“回头我给你推荐几个酒吧,一水儿的漂亮的姑娘,和少年。你们可以彼此交流一下对世界的看法,共同探讨人类起源问题。” “我真佩服你能把约/炮说的这么清新脱俗。” 叶辰按下电梯向上的按钮,往人身上一靠,眨着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但凡不是gay在这个眼神下都得败下阵来,“不就是玩个游戏嘛,please~” 杀人游戏,六个玩家,一个裁判。 六个玩家中五个平民,一个杀手。 裁判向每个人分别发送他们的身份后,将告知杀手五个平民的身份,而平民对于杀手一无所知。 杀手只要按照一定条件将平民引入固定地方,符合裁判事先安排的“死法”,就可以杀死平民。 杀死五个平民,杀手胜。 找出杀手,平民胜。 在游戏开始的当晚,平民可以在裁判定下的场所见面,表明身份。但杀手同样知道这一点。 所有人都可以说谎。杀手可能伪装成平民进入场所,平民可能为了自保不会出现。 游戏总计——三天时间。 他们现在就是要去见其他的平民。场所——酒店15楼的泳池,泳池白天开放,晚上大约九点停止接待。但是门并不会关,所以裁判将地点定到了这里。 “凌晨12点,泳池见。” 这是裁判发给他们的第二条消息。 而叶辰和唐暮歌收到第一条消息是:平民。 从电梯出来,整层15楼空空荡荡,楼道的灯发着橙黄色的光,一路指引到泳池门口,泳池里更显幽寂,暗蓝色水面上反映着楼外面的光。 “诶?你们已经到啦?” 脚步声从旁边响起来。叶辰和唐暮歌回头去看,见是个年纪不大,二十出头的女孩儿,长发,小圆脸儿,上身穿着宽松毛衫,下身穿着黑色百褶短裙,过膝棉袜,圆头皮鞋,典型的日式风格。 看着挺活泼,不愧是年轻人,这个点儿一点困的意思都没有。 “平民?”她看了看他们两个,然后冲人伸出手:“你们好啊,从此就是战友了!介绍一下,游戏里的平民,三次我叫陶浅。”然后她眼神暧昧地从他们俩中间扫了一圈,“这么亲密~情侣啊?” “是啊。” “哇,我就知道好男人都有女朋友了!这个世界对于我真是太残忍了!”陶浅十分夸张的捂住脸哀嚎。 “什么意思啊,哥不是好男人吗?”年轻男人的声音。 二十七、八岁,穿着一身板正西装,走路时候两手插着兜,放在一些时候叫风度翩翩,放在另一些时候叫闷骚。走进了看清是挺端正一张脸,先是亲昵地揉了揉陶浅的头发,然后面对叶辰和唐暮歌站定了:“二位好,也是这次游戏的玩家?” 举手投足间的风度都有些商务的味道。 “是,我是唐暮歌,这是叶辰。”唐暮歌跟人握了握手。 “你们好,初次见面,多多关照。我是程驰,奔驰的驰。陈月叫你们一块儿来玩的?她倒是认识的人多。” 陈月正是那个邀请叶辰的女人。 “小月儿叫你们来的呀,”陶浅这才反应过来,“她今晚已经走了是吧?我记得她说名儿有事儿来着。” “嗯,”程驰应了一声,抬手看了一眼腕表,叶辰自然瞥了一眼,那表价值不菲,“十二点七分了,要有人来的话也该差不多了,五个平民一个杀手,现在来了四个人,诸位有什么要表明身份的吗?不出意外的话,应该都是平民吧?” 叶辰和唐暮歌点了点头,陶浅咬着手指头看他们三个,“哎呦,你们三个都不是很可信嘛,程驰心眼儿最多,我记得你做杀手赢过好几次呢,至于叶辰和唐暮歌,虽然是新手……但是两个人这么熟悉,难保不是一个杀手一个平民,一个给另外一个做掩护,最后自杀,直接保他赢得胜利!” “嚯,你们这计谋挺深远啊。”叶辰忍不住笑了,觉得这小妞挺有意思,嘎嘣嘎嘣分析起来和倒豆子似的利索。 陶浅挺不好意思笑起来。 “不好意思啊各位,来晚了。”说话略有点儿不正经地拖着长腔,带出点儿吊儿郎当的意思来,来人和程驰年纪差不多,只是风格迥异。上身的白色衬衫皱皱着,像是穿着做完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半道团成一团扔地上之后又捡起来穿了过来。 叶辰还没好意思说什么,陶浅就已经开口:“我的天呐毕水清,你这是刚从哪个妹子的床上滚下来的。” “胡说什么呢,”毕水清顺着他们的目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然后满脸无所谓地向上扣了颗扣子,“准确来说是妹子上了我的床,呦喂,你们俩也在,小月儿这样没意思了啊,忒省事儿。”然后他看到叶辰和唐暮歌,顿了一下,“这两位是……?” “也是这次的游戏玩家。”程驰皱着眉头给他解释,很明显看不惯他这幅尊荣。 毕水清笑起来,冲叶辰伸过手:“妹子你好啊,我叫毕水清,水清则明的水清。” 唐暮歌半道截胡,握过这个看上去就不怎么正经的人的手:“你好,我是唐暮歌,这是叶辰。” 毕水清这才看向唐暮歌,啧了两声:“你这长相也不错啊,做什么工作的?来我这儿吧,保准比你现在的工资高。”程驰咳了一声打住这个一点儿正事儿没有的人。 叶辰看着他们三个,问道:“你们互相都认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杀手05 “嗨,都一个圈子的,谁没见过谁呢,”毕水清说着眼睛一斜程驰,“不过说起来,你有日子没回来了吧?住宾馆干吗呀,怎么不回家。我这是陪妹子呢,你老大正经……不会是忽然想开了吧?” 程驰算是给毕水清这么个脑子里除了上床没别的事儿的二百五给逼的没力气了,把他往旁边一推:“我有生意要做,在这儿待两天就走。” “哦。”毕水清挠了挠头,总算不说话了。 陶浅这时候把话接过来:“五个平民……看样子就是咱们五个了,不过额外提醒一下新人昂,今天到的可不一定真的都是平民,毕水清这个人吧,干过三天时间到了才突然发现自己原来是杀手这种事儿,程驰呢最会演戏,装作无辜老百姓把别人骗出去杀掉这种套路他驾轻熟路啊。” 程驰一拍她脑门儿:“行了你,玩这种游戏,话最多的嫌疑最大,你现在已经在我的防备榜上了。不过这次游戏有新玩家加入,要是杀手再找个咱们都不认识的也没准儿,都注意着点儿吧。” 叶辰没池寻那种看人一眼就知道他们在说真话假话的本事,唐暮歌则对这个游戏本来就没什么兴趣,两人见介绍的差不多,也就再寒暄了两句提出时间差不多该回去了。 毕水清率先应和:“对啊,都这个点儿了,我还有两个局要赶呢,小浅丫头要不要跟哥走啊。” 程驰一把抓住跃跃欲试的陶浅:“你别跟他瞎闹。” 毕水清啧了一声,跟众人摆了摆手,摇摇晃晃地走了。叶辰和唐暮歌跟在他后面,倒是程驰拉住陶浅,说跟她还有点儿事儿。 陶浅嘀嘀咕咕地跟他走在最后面,偶尔几句话飘到叶辰耳朵里,什么别给我介绍男朋友,上次那个就是个白痴。 电梯门关上的时候,叶辰听着程驰嗤了一声:“能比毕水清还白痴?” 叶辰没忍住乐了,觉得这几个人还挺有意思。 “对了,你明儿要干嘛啊?” 没什么要唐暮歌动脑子的事儿,他这个点儿还真有点儿困了,站那儿打了个哈欠,看电子屏幕上不断下降的数字:“去博物馆看看吧,今天坐的车上司机不是介绍说有个展吗。” “唐暮歌……”叶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真是辜负了这么一张好脸啊。七十岁老大爷都比你活的生活精彩你信吗?” 唐暮歌对人微微笑:“我相信等你到了七十,一定是广场舞界身段儿最好的老太太。” 恰好此时电梯到了楼层,叮的一声响了,唐暮歌单手搂过人带她出去:“池寻曾经跟我讲过,女性单身太久极容易滋生一些心理疾病,别的地方我是没法帮你了,这样吧,一会儿微/信给你发个红包,你买块儿好点儿的巧克力吃,生活这么苦了,至少让你嘴里甜点儿。” 把叶辰送到她宾馆门前的时候,还毫不带暧昧意味颇为正直地点了点人心口,一脸的诚恳:“希望能一直甜到你心里吧。” 叶辰这回算是见识到唐暮歌的刻薄劲儿来了,气的想直接把门摔他脸上。更可气的是,她回到屋子里打开手机,发现唐暮歌竟然真的给她打钱了????! 一贯走知性优雅路线的叶大美女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声国骂。 唐暮歌把那些积郁成疾的心情发泄完了之后,这晚上倒是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早晨叶辰一觉睡到自然醒,再没有了案件和要联络的上下级之后,她躺在柔软的大床上颇觉得身心舒适。滚了两圈之后爬起来洗漱,然后她收到了来自裁判的第三条消息: 毕水清出局。 虽然昨晚上就觉得那个人颇有点儿脑子缺弦,但是没想到死的这么快。叶辰再看了一眼时间,这是早晨八点。 她打了个呵欠,化妆穿衣服,下楼吃早餐。酒店的自助早餐完全是外面人均五百的标准,她端着托盘靠窗坐下,就着外面暖融融的阳光还有眼前现磨咖啡的香气,觉得浮生蹉跎不过如此。 然后她看到了程驰。 他大概也是刚吃完早餐,拿着手机向外走,看到叶辰表情也有点儿意外,然后一边带着一点儿笑,走过来跟她打招呼:“叶小姐。” “程先成。”叶辰坐在原位没动,对他点了点头。 “陶浅给我发了消息,说是好像抓到了杀手,叶小姐要一块儿去看看吗?” “这么快?”叶辰觉得杀手杀死毕水清,陶浅抓住杀手,这两件事接连发生,效率实在惊人,这群人玩游戏的心情很高涨啊。 程驰保持着笑意:“这孩子总是一惊一乍,倒不一定是真的发现了,不过过去瞧瞧总是好的。” 叶辰打量了一会儿人,点点头站了起来,一面拿起桌上的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发了出去:“万一程先生是杀手,此刻拿陶小姐和杀手做噱头来骗我,那我可太亏了。” 程驰似乎没想到她这么快想到这层,有点儿讶然,反应过来后无奈笑笑:“叶小姐真是玩游戏的高手。” “谬赞了。” 早晨八点,对于毕水清来说恐怕是个刚躺下没多久的时间,能把他诓起来杀死的人,要么是女人,要么是熟人。如果是熟人的话……那眼前的程驰嫌疑就很大了。 叶辰跟他晃了晃手机:“所以我给唐暮歌发了一条短信,如果我真的‘死’了,那么杀人的人必定是你,牺牲我一个抓住杀手,终究还是我们赢。” 程驰颇绅士地向她一摊手:“那请容许我自证清白吧。” 泳池十点开放,到达泳池的时候,就见陶浅一个人蹲在那儿玩手机,程驰叫了她一声,她开开心心地跑过来:“哎呀你们都来啦!我真的觉得我遇到杀手了!就是……我吃早饭的时候吧,有个男生凑过来跟我说话,然后就跟我提说要不要找个清静点儿的地方聊一聊,我问他哪儿清静,他说15层就不错,你们说是不是特别可疑!” 陶浅兴冲冲的,叶辰笑起来:“兴许只是想跟你搭讪而已,你长得这么可爱。” “哎呀~”陶浅立马被带走思路,捂着脸扭来扭去,“讨厌啦~” 程驰笑了笑,看向四周:“那……杀手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杀手06 程池提醒了陶浅才又反应过来,撅着嘴回头看了一眼:“就是没看到他嘛,我还进去找了找呢,以为他会藏在里面,结果连个人影都没有。” 照这个情形看来,陶浅误判的可能性就太大了,又或许是真的有过一个杀手联系她,只是见陶浅召来了程池和叶辰,这才不敢露面。 无论如何,他们再在这里待下去都是没有意义的。叶辰也不打击这个小姑娘的兴趣,微微对她笑着:“这么急匆匆地跑来,早饭是不是还没吃好呢?正好我也没吃饱,咱们下去再吃点儿东西吧。” 陶浅顶喜欢这个温柔漂亮的姐姐,高高兴兴地往她身上一扑,“好呀好呀。” 程池也笑了笑,跟着她们一块儿进电梯,按下五层:“我还有工作要做,就不陪你们了。” “对了,”陶浅的脑子总是在几件事儿上来来回回地转换,“毕水清怎么这么早就被杀死了,哎呦真是被他气死了,你说这个人脑子里怎么一点儿正事儿没有啊。”说的理直气壮,全然没意识到这几个人玩儿的游戏并不能算到‘正事’里。 “他啊,”程池提起毕水清总带着一股淡淡的鄙夷,和一点儿怒其不争的情绪来,却又因为礼貌还是什么,刻意把这些压的极低,“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现在脑子里仅能承受在他床上待过的若干男女,脑容量有限,别理他。” 玩笑的语气说出来,倒带着一股亲切味道。 陶浅笑了,想再跟他说点儿什么,电梯叮的一声提醒他们已经到达指定楼层,陶浅于是跟他摆摆手,拉着叶辰走了,大概想说的也不是什么正经事儿,不过闲聊罢了。 叶辰挺喜欢陶浅,这小姑娘带着一股天生的天真劲儿,对人没什么防备,想到什么说什么,大概是从小家里保护的很好,没受过什么伤害,热热切切地长到了现在。酒店的自助早餐流水似的往上端新菜,陶浅拉着她硬是把它吃成早茶。 反正叶辰也没事儿干,挺乐意陪着她在这悠哉悠哉地边吃边聊。 到九点多的时候,不知道几点才回来睡觉的毕水清终于打着呵欠下楼了,拿点心的时候一撇头看见了陶浅,困了泪眼模糊的跟她招了招手,然后端着托盘跟太空漫步似的晃悠着走了过来。 “你们俩也起啊?”果不其然,一张嘴就讨打。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陶浅冲他翻了个白眼,“对了,你怎么死的那么快啊!” “嗨,我都不想提。”毕水清搅了搅咖啡,然后皱着眉头灌了自己一口,“太狡猾了妈的,大早晨来砰砰敲我门,真是操了,七点多啊你们说,这人还有人性吗!”他说到痛处义愤填膺地向前倾身,前胸况的一声撞到桌子上,弄得桌上杯子一晃,叶辰连忙去扶,毕水清还毫不在意,依旧一脸悲愤地指着自己的眼睛哭诉他的血泪史,“你们看看我这黑!眼!圈!我今儿晚上还有局呢,老刘说是约了几个戏剧学院的,长的倍儿清纯动人,我顶着这黑眼圈怎么勾搭她们!” 陶浅也算是彻底被这个嘴里三句话离不开约/炮的二逼折服了,深沉地叹了口气:“你只要把你的车露出来就可以了,放心吧,他们不会看你的脸的。” 然后回过头去恳切地望向叶辰:“叶姐,你千万别以为我们这些人都是他这个德行的,相信我,我们大部分都脑子正常的正经人。” “什么意思啊你,”毕水清刚往自己嘴里塞进去了块儿小蛋糕,此时说话有点儿卡壳,喝了点咖啡硬是把它咽下去了之后,冲叶辰摆出了一个自认为十分风度翩翩的笑容,“叶小姐是吧,昨晚上没来得及自我介绍……” 陶浅抬手挡住他:“毕老板,咱们都是自己人,你别坑我叶姐好不好。” “啧,这怎么能叫坑呢。”毕水清对叶辰倒真有二两贼心,奈何她现在已经成了陶浅的朋友,陶浅那丫头防他和防贼似的,实在下手太难,而且这叶小姐不知道怎么回事,语气动作偶尔能带出一股……特别正经的感觉来,不对他的胃口。 他喜欢娇媚点儿那个调调的,太严肃的即便长的再好也不行。 叶辰已经不再吃东西了,就看着陶浅和毕水清在那儿瞎贫。 毕水清吃东西也凑合,大概惦记着一会儿还有别的事儿,跟陶浅道了句别就准备走,叶辰忽然叫住他。 毕水清对这种漂亮姑娘永远一副笑眯眯的好脸色,毕竟不知道面前的那位朋友终于能和他发生到哪一步感情关系:“怎么了叶小姐?” “衣服,”叶辰指了指他前襟,“脏了。” 毕水清低头一看,果然几个咖啡点子。应该是刚刚说话时候撞了桌子,激的咖啡杯里溅出来的。 “哎呦真是气死我了,”毕水清两指捏着衣服往外一扯,再一松手,果真是几个印子,“我回去换件衣裳,”对叶辰摆了个特别浮夸的告别礼,“谢谢叶小姐啊。”就转身走了,一面从兜里掏出手机给什么人拨出去一个电话,“喂,你等会儿我再去接你,对对对我知道,就是那个包嘛,小意思今儿我就给你买了,乖啊宝贝儿。” 剩下的话走远了就听不清了,得亏是听不清了。 陶浅坐在原位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脸上难得地摆出了一副跟她的小圆脸颇不相符的严肃表情:“祖国的未来要是交给这种人,就完蛋了啊。” “……”叶辰拍了她后脑勺一下,“小孩儿装什么严肃。” 陶浅转而就把那副装出来的表情收了:“叶姐你一会儿打算干嘛啊?” “我……没想好要做什么,回屋看会儿书吧。”说出来叶辰忍不住笑了,觉得自己昨天说唐暮歌说的实在不应该,自己这个样子和他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哎呦有什么好看的呀,我就顶不爱看书,”陶浅眼睛转了转,往她身上一靠,一口小白牙露在外面,“你陪我去逛街嘛,好不好~”(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杀手07 年龄这种东西,果真是有比较才能意识到自己老。 叶辰向来觉得自己年轻无敌,此时碰上陶浅这种二十出头踩着双小高跟逛一家买一家马不停蹄勇往直前的小姑娘也只能服老地感慨一句:“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嗯?叶姐你说什么?”陶浅正踮着脚在落地镜面前试自己的新衣服,“我觉得吧……这颜色是不是有点儿老气啊?” 在比较之后觉得自己已然属于清仓大甩卖那一类的叶女士扶额:“对,你这种青春美少女还是换一个颜色吧。” “我也觉得是~”陶浅欢呼雀跃地在叶辰的伤口上又插了一刀,“不过我觉得蛮适合你的嘛,你要不要试一下呀?” 叶辰盯着人那双纯真无邪的眼睛,忽然觉得二百五这种属性是会传染的。毕水清你在哪里?把你亲妹子带走好吗? 这时陶浅的手机忽然想起来,她一边回头去看吊牌上的衣服面料,一边接了起来:“喂?是我啊。” 然后叶辰就看到她的脸色慢慢变了。 “等等等等,你说谁?” “秦昌文死了?” “……你别吓唬我啊怎么会这样?” 那边的人似乎有解释了几句,陶浅的脸色从惊讶变到茫然,“好的我知道了……” 她挂了电话,皱着眉头看着地面,好像还不能完全理解刚刚电话里的内容。 叶辰听到她说谁死了,本来想关心她一下。结果陶浅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她一开始想要挂断电话,但是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名字之后,转而接了起来。 “对,是我,我听说了。” 然后她的眉头因讶异而扬了起来:“什么?秦昌文是杀手!”显然这个信息已经超过了她一个人的承受范围,她看向叶辰,然而叶辰连秦昌文是谁都不知道,很明显不能及时给她宽慰的反馈,于是她又挪回了目光,对那边说:“好的,我知道了。” “我明白。” “嗯。” 陶浅挂掉电话,暴躁地挠了挠脑袋,然后把手机扔进了包里,一屁股坐在叶辰旁边:“我认识的一个人……他叫秦昌文,被发现死在咱们住的那家酒店的泳池里,而且,”她顿了一下,似乎仍旧觉得这整件事情莫名其妙,整张脸纠结地皱成一团,“刚刚毕水清给我打电话,说秦昌文就是咱们这个游戏的杀手。” 这事儿终于跟叶辰扯上了关系,她一边快速地在脑子里把整件事情串了一遍,一边拍了拍陶浅的肩膀:“节哀。” 陶浅勉强咧了咧嘴:“其实我们也算不上多熟的朋友,我连他住在这件酒店都不知道,只是……”她吸了一下鼻子,“突然发生了这件事情,我实在有些接受不了。就好像是……”她微微侧过身子去,伏在叶辰肩头,声音闷闷的,“就好像是假消息一样。” 叶辰安慰了一通陶浅,想了想,说去给她买杯热饮,路上给唐暮歌拨过去电话。 然而意外的,手机响了十几秒,并没有人接。叶辰觉得唐暮歌可能还在博物馆,手机调了静音,也就挂断了电话,转而给他发了一条短信,交代了一下大体事件。究竟是参加了同一个游戏的人,跟他们也算有点儿关系。 而没接到电话的唐暮歌此时,却还没有进到博物馆里。 他早晨七点多起床,去楼下吃了早饭,然后乘坐本市四通八达绕来绕去就能迷路的地铁,一路转线到达博物馆对面。本来想先去买杯喝的,就突然被人叫住。 “唐暮歌?” 那声音带点儿疑惑,带点儿惊喜,带点儿不知所措。 如果换成是女声,唐暮歌几乎要以为是上学时候哪个暗恋自己的女同学。 然后他回过头,看清那人长相之后,脸色一变,转身就要走。 那男人倒是反应迅速,一发现是唐暮歌,二话不说,推开挡在前面的几个行人,几步跑到了唐暮歌身边,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真的是你!” “你有病吧,”唐暮歌微侧身一下子甩开他,语气很是不耐,“有病吃药,别在大街上耍无赖。” “不是,咱们俩这么多年没见了,”那人被怼了一顿反倒笑了,“你还真是一点儿没变啊。对了……你现在不应该是在?” 唐暮歌果断打断他:“成年人了能不能有点儿眼力见儿,看不出来我不想见你吗?这么多年没见了以后也别见了,谢谢。”他对外人一向冷漠有礼,此时说出这种话来简直是有点慌乱了。 “不至于吧……”那人愣了一下,看着一张脸冷若冰霜的唐暮歌,然后他一下子反应过来,“你不会这么多年都没见过顾……” 唐暮歌直接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咬着牙低声说:“我不想听到这个名字,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拿手术刀剖了你。” 那人摆着一张受惊的脸,坚持着把名字说完了:“……曜荣。” 顾曜荣。 唐暮歌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去。 惨淡的阳光通过空气中的浓雾映照下来,他的身影逆着光,看上去格外的孤拔和单薄。长长的影子被拉伸在地上,孤零零的那么一抹,到了光线淡薄无力处便渐渐开始模糊不清,几乎要融入到空气中漂浮的灰尘里。 半晌,他眨了一下睫毛,然后推开眼前的人,踉跄似的向后退了一步。 沈知舟连忙向前一步扶住他的肩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以为这么多年你们俩已经……毕竟当时他……” “他当时什么?”唐暮歌哑着嗓子,声音几乎低到了尘埃里。 沈知舟已经看出不对,及时闭住嘴巴。 唐暮歌极惨淡的笑了一声,那样漂亮的唇形配着这样的笑意,几乎有点触目惊心。 唐暮歌二十多年一直顺遂,直到遇到顾曜荣。他此生唯一一场爱情,惨烈地像是911事件。 他21岁出国读研,学校北美排名前十,跟的导师和他本科时候的院长有点儿关系,看了成绩之后点名要他。他那时候和所有年轻的留学生一样,上学、打工,闲时和朋友们一起出去浪。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他要好看的多。 他在那个时候遇到了顾曜荣。(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杀手08 顾曜荣,根正苗红的太子/党,如今叶辰碰上的这些富二代再胡作非为,玩儿的也是他玩剩下的东西。 他第一次碰见唐暮歌的时候,是跟着一堆狐朋狗友去逛夜店,其中一个妞儿一路上非往他身上蹭,第一次见的人他多看了两眼,记得她家是国内开矿的,最近新起来的暴发户,没什么底蕴,够不上他那个圈子。 不过当着一堆人的面儿,他懒得发作,只说去吧台拿酒,算是给那个女孩儿留了点儿脸。然后他看到了唐暮歌。 有些人真是,隔着渺渺人海,你一眼望过去,觉得那人好像会发光。 唐暮歌当时坐在椅子里,翘着腿,背微微陷进柔软的皮质靠背,略微偏着头跟旁边的人说话,赤白的脖颈连带着一截非常好看的锁骨露在外面,散发着月光下的一尾鱼似的光,再往上,从下颌到脸部轮廓,简直是精心雕琢过的精致。 整个人懒散懈怠,胳膊搭在座椅扶手上,嫩白手腕反着光,顾曜荣莫名地就想凑过去感受一下那细腻皮肤的触感。 似乎是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唐暮歌随意地向那边瞥了一眼。他眉眼细长,看人的时候眼神几乎落不到人身上,只是轻飘飘地略了过去。 然而只是眼神的一扬,便径直刻进了顾曜荣心里。 顾曜荣在挑选伴侣这方面没什么禁忌,他喜欢漂亮东西,男女通吃。如果当做收藏品来看,唐暮歌毫无疑问会是里面最上乘的一件。那样目中无人的态度,那样漂亮到嚣张的眉目,还有明明衣扣扣到领口,却硬是透出一股禁欲劲儿,真他妈/的性感。 顾曜荣挑了杯酒去跟人搭讪,唐暮歌那时还小,没什么防备人的心思,瞧着顾曜荣的年纪,以为他也是出来玩的留学生,却没留意到他身上穿的衣服,单件拿出来都够他一年的学费。 唐暮歌意识到这件事情的时候,顾曜荣已经沿着他既定的路线向前走了很长一段。这世上最可怕的生物其实是植物,它们最开始将根埋的很深,然后一点一点抽枝长叶,不动声色地将全局布置好,等你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它们耐心很足。 顾曜荣也是。 他以朋友的名义,一点一点地入侵唐暮歌的生活,挂着一幅伪善的面具,装作是普通学生的身份,关心他,照顾他,到最后唐暮歌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大局已定,为时已晚。 唐暮歌那时白长了一张聪明的脸,把他放在顾曜荣的七窍玲珑心面前根本不够他下盘菜。顾曜荣一直都知道,这孩子言语刻薄一脸的薄情寡义,但只要穿过他们,摸到的一定是颗炽热的心脏。 他是极贪婪的一个人,普通情爱满足不了他,一定要唐暮歌这样的人物,配上他真诚无比、全心全意的爱,才能让他觉得满意。 所以他处心积虑,小心翼翼,隐瞒、隐忍、摆出自己最干净的一面,去把他骗到手。 他唯一遗漏的一点,是在他骗他的时候,用的也是自己的真感情。 一起吃完晚饭后,顾曜荣去厨房洗碗,唐暮歌在外面沙发上坐着,他那时确实将他照顾的很好,说是宠也不为过。然后他叫了他一声。 顾曜荣咬字略微和旁人不同,他念唐暮歌的名字的时候,就像将那三个字用舌尖吻了一下,硬是带出一点亲昵的味道来。唐暮歌早先觉得古怪,后来也就习惯了。他应了一声,偏头看他:“怎么了?” 顾曜荣眼尾的睫毛比其他地方的要长一些,略微被洗碗上溅起的水珠打湿,把那眼角描绘地格外漆黑修长,一双眼像是刀尖刻成的。他就那样认真的看着他,定了几秒之后流露出一个极短暂的笑意:“你打不打算,给我一个名分?” 教唐暮歌社会学的老师对相面之术颇有研究,也教过他,顾曜荣这种面相是大凶,先克父母,后克弟兄,是浮萍孤寡之相。 唐暮歌望着他的脸,似乎是有些愣神,片刻后点了点头。 “好。” 叶辰见到唐暮歌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她想着他去博物馆大概还要多待一会儿,没想到在酒店大厅就碰见了他。 “暮歌?” 第一声的时候唐暮歌没听见,直到她又叫了一声,他才反应过来,有点魂不守舍地看着她。 唐暮歌大部分时候都和一台精密运行的仪器没什么两样,鲜少露出这样的表情,叶辰察觉出问题,走到他身边去握过他的手:“你怎么了?” 唐暮歌微皱了一下眉头,像从梦里抽离出来一样,然后对叶辰笑了一下:“没什么。” 叶辰这种负责媒体联络的人,除非池寻那种妖精,否则没什么人能偏过她,她抬手轻轻摸了一下唐暮歌的脸:“你还没吃午饭吧,正巧我也没有,你陪我去吃吧。” 他瞧着叶辰,在她的瞳孔里看到自己没有说服力的表情,然后短短地拥了她一下。他不是不信任叶辰,只是有些事情,即便对自己,也不想提起。 警察找到叶辰的时候是在下午三点钟。那时叶辰在唐暮歌房间,她放心不下他,反正自己也不想午睡,就干脆蹭到他屋子里要他陪着看电影。 于是两个警察一进屋,看到的就是紧闭的厚重窗帘,房间的光线来自电视屏幕和廊灯。叶辰站在门前,问他们有什么事情,那边唐暮歌已经站起来,将窗帘拉开,大片阳光就打了进来。 警察给他们亮了警官证,说是要调查秦昌文的事情。 他们在秦昌文的手机里发现陈月发送的游戏的消息,联系到陈月。陈月于是向警方解释了游戏规矩和参加的人员。 叶辰和唐暮歌现在倒是没有什么明确嫌疑,但是按照程序,警察也必须来走一趟。 叶辰和唐暮歌自然也理解这一点,于是让人进屋,配合着调查。 两个警察,一个问话,一个在旁边做笔录,叶辰和唐暮歌规规矩矩坐好,极尽公民的义务。 “今天上午九点到十点,你们在哪里?”(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 杀手09 九点到十点…… 叶辰想了一下,回答道:“我在酒店的餐厅吃饭,然后跟人出门逛街。餐厅的应该有监控,可以看到我出入的时间,另外这段时间我身边一直有人。哦,也是这次游戏的玩家,一个是陶浅,一个是毕水清。” 两个警察对视了一眼,复核了一下陶浅和毕水清的名字。做笔录的警察点了点头。 叶辰回答的很利索,将自己不在场的证明说的十分清楚。这引得询问的警察产生了疑虑,装作不经意地说了一句,“叶小姐思路很清晰嘛。” 叶辰笑起来:“那可能是因为我也是警察?把该说的都尽早说了免得大家都麻烦。” “警察?”这下做询问的两个人脸色微变,听到是自己同行是其一,可是如果是警察犯案找到证据的难度系数更高,两个因素相加,让他们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心理,介于相信对方与加强防备之间。 唐暮歌看叶辰交代完了,开始说自己的:“今早九点到十点,我应该在地铁上以及下地铁到博物馆的途中,”他说着,从床头柜上撕下一张纸,在上面把自己乘坐的地铁路线写下来,“我乘坐的地铁线路,一路都应该有监控可查,另外博物馆前的路口应该也有监控,你们可以调出来看看。” “哦,我是法医。” 唐暮歌面无表情的补充了一句,俩警察咳了一声,尴尬地跟他握握手:“幸会幸会。” “对了,”唐暮歌懒得费事,心情也不好,继续跟他们说道,“我们两个来这里的原因是警局安排出外差,时间、地点都是警局安排好了之后临时通知的,至于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他又撕下一张纸,几笔写下数字,“这是我们局长的电话,你们问他就可以。” “我和叶辰跟这个地方没什么关系,跟死者,”他顿了一下,偏头问叶辰,“叫什么名字来着?” “秦昌文。” “嗯,”唐暮歌回过头来看着警察,“也没有任何联系,从不认识,没有交往,这些你们在后续的调查中应该都能发现。” 唐暮歌事无巨细毫无隐瞒地一通交代,让两个前来调查的警察陷入更深一层的矛盾之中。一方面他们俩听上去确实没有作案时间、作案动机,但另一方面……谁会把事情说的这么详尽把自己择的这么干净啊??? 叶辰把人送走之后,回头看唐暮歌:“你心情这么差?” 唐暮歌站在窗户前面看着外面,抬手按在玻璃上,手腕细得仿佛能折断般,苍白皮肤,隐约看见青色血管。学医的人气质都偏冷,大概是见多了生死,所以对什么都看得淡了,但是唐暮歌却格外地让人惊心。 他显得冷寂。 良久唐暮歌才发出了很轻的一声笑:“我这是帮助同行呢。” 晚上同行又再次需要他们的帮助。 他们两个被叫到了警局,进去后就看到毕水清一脸狂拽帅地坐在椅子里,两腿翘在桌上,好像他不是来被调查的,而是来警局一日风情游的。 上午给他们做笔录的小警察先看到了他们俩,匆匆跑了过来:“麻烦你们了啊,主要是几个被调查者交代的证词里面提到你们了,所以想请你们过来确认一下有没有问题。” 这时候毕水清屈尊降贵地把他那高贵的脑袋挪了挪,冲着旁边拖着调子:“行不行了都,都说了特别忙特别忙你们就不能加快点儿速度吗,人民警察保护人民,你们这么圈着无辜老百姓算怎么回事啊?” 这个内容配着这个腔调,真是要多招人讨厌有多招人讨厌。叶辰忽然觉得这帮警察还不动手揍他已经这个社会精神文明进步的体现。 “咳,”小警察尴尬地咳了一声,“这位毕先生实在是难找到人,我们下午就联络他了,结果他一直说有事情,晚上才来,时间也交代的比较模糊。” 叶辰扫一眼毕先生衣领口的口红印,就知道这位毕先生下午是去忙什么大事业了。然后她颇体谅的对警察点了点头。 这时毕水清终于看见了他们俩,呦了一声站起来:“好家伙你们俩也被带来了啊?不至于吧——你们俩都不认识秦昌文吧?”然后他摆出一副绅士姿态站起来往边上一抽椅子,微屈身对叶辰说,“叶小姐做啊,别客气。” 叶辰此刻只想抚额。 然后终于有人出来干了这屋子里许多人想干的事,有人拿着资料夹嘭的一声拍在了毕水清脑袋上。 “你他妈给我老实点儿。” “我去谁……”毕水清看清来人,声音戛然而止,“刘叔……” 毕水清这下算是老实的,挠了挠耳朵在旁边坐下,还附带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还要问什么就抓紧问吧,我能交代的都交代了啊。” 之前负责询问他的警察只觉得自己牙花子疼,忍不住嘬了一口。“哦那个时候啊我大概在睡觉吧”“记不清啊我哪儿记得谁陪我睡觉啊”这种回答也叫交代?! 他坐在毕水清对面,忍住脾气努力平静地问他:“今天上午九点到十点,你在哪里?有什么人可以给你证明?” 毕水清这下撑着脑袋,老老实实地努力回忆:“九点到十点……我……应该刚起吧?然后下楼在酒店餐厅吃了早饭,那时候陶浅和叶辰都在,我们仨还聊了会儿,之后我是不是就出门了?”他对人露出了一个极茫然的眼神,然后一拍脑袋,“哦不对,我衣服脏了,就回屋换了件衣服,不过那时候具体是几点我也不知道,九点多吧,应该不到十点。” 警察将他的话记录下来,写完问他:“你回房间有没有人可以证明?” 毕水清露出了一个明显想歪的表情:“警察叔叔你说什么呢,光天化日有人在我房间待着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警察努力忍住不把自己手里的笔捏碎,此刻只想刘局过来再拍这小子一顿。(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杀手10 叶辰和唐暮歌坐在椅子上捧着杯热水等待的时候,陶浅从另一个屋出来,她表情比毕水清差一点,终于是个正常人得知自己认识的人死亡之后的表情。 看到叶辰和唐暮歌在,她愣了一下,然后对他们招了招手走了过来:“你们俩怎么也在?” “配合办案嘛。”叶辰冲毕水清那边抬了抬下巴。 “呦,”陶浅明显有点儿惊讶,“还真有人能逮着他啊,一般晚上就是他这种生物的活跃时期,要找他只能去各个娱乐场所以及漂亮女人的床上。” 陶浅对毕水清的认知十分明确,叶辰对比表示万分同意。 那边毕水清好像终于交代完了,打着呵欠站起来:“我也算光荣完成我的任务了啊,警察叔叔咱们甭见了。”然后他顿了一下,好像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我多嘴问一句啊,秦昌文是怎么死的?” 他一整天在外面玩儿,得到的消息只有秦昌文莫名死在酒店这一条消息。他把这事儿跟陶浅通知了一声,就没再关注。 正低头做笔录的警察闻言,抬头看他:“死在酒店泳池,溺死。” 这个事情没有隐瞒的必要,因为酒店的许多人都已经知道了。早上九点五十左右,泳池的管理人员去打扫泳池准备开馆,结果进去之后就发现了漂在水面上方的尸体。 管理人员吓得屁股尿流,连忙去找酒店负责人,然后报警。警方根据尸体温度及僵硬情况,判断死亡时间大概在一小时之内,也就是九点到十点钟之间。 他们在叶昌文的手机上发现了陈月发的信息,联系到陈月,从而找到了和秦昌文一起玩游戏的程驰、陶浅、毕水清、叶辰、唐暮歌。 程驰在电话中表示他现在有工作不方面来警局,通过电话交代了自己那一小时的行程:他在自己自己房间跟人开了一个视频会议,洗澡,叫了room.service,然后十点左右出门。 陶浅是晚上过来的,态度比较端正,谈起秦昌文眼圈有点儿红:九点到十点,她和叶辰在一起在酒店的餐厅吃饭,九点多毕水清下来,他们在一块儿待了大概十五分钟,然后将近十点的时候,她和叶辰出门逛街。 毕水清来的时间和陶浅差不多,如果不是他自己浪费时间,此刻也已经走完流程了,按他所说,九点到十点,他刚睡醒从房间出来,到酒店餐厅用餐,其时叶辰和陶浅在,然后他回房换衣服,十点钟左右出门。 乍一看上去每个人的时间都没有问题,警察找来叶辰想确认陶浅和毕水清所提到的的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是否真实。 叶辰对时间的把握比他们还要稍微精准一点,她证明了他们所说无误。 然后在他们准备走的时候,有警察急匆匆跑过来,凑到询问他们的警察耳边低声说了点什么。他们瞥了叶辰他们几个一眼,悄声交流了几句。然后又把正要走的这几个人叫住。 从发现秦昌文尸体后警方一直在跟酒店那边交涉,要求他们移交这一段时间以来酒店的监控录像,酒店以涉及范围太大拒绝提供。酒店各项业务牵涉广泛,且来往的人大多都是些有身份的人,有些事情并不想让旁人知道,酒店拒绝的十分明确,且老板很有些人脉关系,从上面向下施压。 一整天时间,他们只要来了泳池到电梯间一段走廊的监控。 监控显示,秦昌文来过15层泳池两次。第一次是前一夜晚上11:50,离开时间是12:22.第二次是死亡当天上午9:21,没有离开。 死者应该是在9:21至9:50期间死亡。 令警方注意的是,前一夜晚上11:54,陶浅到达泳池;11:58,叶辰和唐暮歌到达泳池;12:02,程驰到达泳池。12:12,毕水清乘电梯离开;12:14,叶辰和唐暮歌乘电梯离开。 今天上午8:12,陶浅去了泳池;8:21,程驰和叶辰去了泳池;8:30,三人共同乘电梯离开。 “这段时间你们在做什么?”陶浅凑到电脑旁边看这段截取的影像,“哦,昨晚上是……你们不是问了陈月游戏规则吗?” 她看了看那几个警察,耐着性子又解释了一遍:“我们这次玩的游戏叫做杀人游戏,一个杀手,五个平民,杀手按照指定条件将平民引到特殊地点就算杀人成功。这次的杀手就是……秦昌文,平民是我、程驰、毕水清、叶辰、唐暮歌五个人。在游戏开始的当晚,五个平民可以见面,交换身份,杀手也可以来。所以你们看到的这段视频,就是我们五个人去泳池见面。” “你们在泳池没有见到秦昌文吗?” “诶?”陶浅有点吃惊,“他也来了吗,我们还以为他没来呢,是躲在暗中观察我们吗?”然后她回头去看他们几个,“你们见到他了吗?” 毕水清身边没有酒池肉林,此刻有点儿犯困,眯着眼睛打了个呵欠:“没啊,我到的晚了,不就你们几个在那儿吗。” 叶辰也记得,当时他们四个人都到了,程驰说大概没别人会来了,然后毕水清到的,带着一股刚刚做完不可描述的气息。 警察盯着毕水清:“为什么没有你到泳池的视频?” “我操,这还是我的错吗?”毕水清一脸懵逼,“我到了啊,他们都能作证,不然看到的是鬼吗?”然后他想起什么,反应过来,“哦,对了,我当时是走楼梯上去的。晚上酒喝多了从房间出来的时候有点懵,走串了路走到楼梯那儿了,反正也没几层楼我想着还能散散味儿,就那么上去了。” 至于要散的什么味儿,就不必多解释了。 看自己突然被怀疑了,他脑子总算灵光了点儿:“秦昌文不是今天死的吗,管我昨晚上为啥走楼梯干嘛?” 警察没理他,转而问陶浅:“你和程驰也是走楼梯离开的?” “嗯,”陶浅点了点头,“我们俩有事要说,就干脆走楼梯散步了。” “那你今天上午为什么要去泳池?”(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杀手11 陶浅此刻表情就有点无奈了,平白无故地要跟人把自己做的事情解释一遍,换谁大概心情也不会好,她叹了口气:“玩杀人游戏嘛,觉得每一个约自己的人都有可能是杀手,我当时怀疑一个约我单聊的男生是杀手,就上15层去找他,而且我以防万一,还跟程驰说了这件事。所以后来程驰和叶辰就一起上来了。” 叶辰点了点头,证明陶浅说的话:“后来我们在泳池没见到什么人,就一起下来了。程驰有事,回他房间,我和陶浅去餐厅吃饭,九点多毕水清下来,我们一块儿待了一会儿。” 这样一说,事情交代的就非常清楚了,而且彼此之间都能作证,按照之前叶辰、唐暮歌所说,他们和陶浅他们并不相识,没有必要为他们做伪证。此时没有什么可怀疑陶浅、毕水清的地方,几个警察互相看了看,就同意让他们离开。 “谢谢几位配合,但是在案子没有查清之前,请几位保持通讯通畅,我们随时可能联系你们。” “不至于吧,”毕水清揉了揉脖子,一边向外走一边抱怨了一句,“想跟我随时联系的人呢多了,哥哪能一个一个伺候去。” 倒是陶浅停了一步,有些担忧地问人:“秦昌文……是被人害死的吗?” 正不满盯着毕水清背影的警察犹豫了一下,回答她道:“对于这一点警方暂时还不能下明确结论。” “哦……”陶浅抬手搓了搓鼻尖,带着鼻音应了一声。 出来后毕水清开车送陶浅走,叶辰和唐暮歌过马路去搭出租,结果刚出警局的大院,就听见有人在外面大着嗓门说话:“我说你们能不能有一天让人省点儿心啊!” “得了吧沈哥,这话你说不合适吧!我们这帮人里谁闹事儿能比得过你啊。” 唐暮歌在听到第一个人说话的时候脚步略顿了一下,然后偏了一下走路的方向,显然是想从那帮人身边绕过去。 结果两人刚走了几步,最开始说话的那个男人就已经看见了他们俩,更准确的说,是看见了唐暮歌。 “暮歌?!”他大喊了一声,然后也不管身边几个朋友,几步就跑了过来。 叶辰敏锐观察到唐暮歌脸色即刻变了。 唐暮歌在沈知舟距离自己一步之遥的时候,及时抬起手阻止那人猛冲过来的势头:“我觉得我白天跟你说的很明白,我,很讨厌你,并且,我,不想再到你。” 听唐暮歌这么说,叶辰有点吃惊。唐暮歌虽然一向嘴巴恶毒,但实际上很少这样明确地表达自己对某人的厌恶之情,实际上,也很少能有人如此‘扰乱’他的心情,唐暮歌处理人际问题的想法只有两点:关你屁事和关我屁事,通过这两句话一筛选,几乎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 就像梁妄处理问题也只需要两步:需要动手吗?打的赢吗?只要经过这两步,老梁同志就觉得自己已经深思熟虑了。 沈知舟倒是被唐暮歌拒绝惯了,此时腆着着脸往那儿一站:“别啊暮歌,就算没了顾曜荣,我觉得咱们俩也能算是朋友吧?” 沈知舟今天三番两次往唐暮歌伤口上捅刀子,他现在能好好站在这里的唯一原因是唐暮歌顾及着要来警局没往自己衣兜里揣手术刀。 顾曜荣对于唐暮歌一直是黑洞一样人物,他就像一座阿兹卡班,提起他的瞬间就能把唐暮歌周身上下所有快乐都吸干净。 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其实非常好,好到唐暮歌再去回忆的时候觉得那段闪着金粉的日子像是梦境般模糊不清,仿佛所有快乐的细节都是大脑因记忆不清而自行补充。 他们恋爱七个月,远超过顾曜荣最开始的想象。 这对于他而言已经超越了普通的伴侣,而更接近于……爱了。 那时他尚且无所畏惧,直到家里面的人出面阻止。 顾曜荣确实猖狂不可一世,但再厉害他也是被称为太子,头顶上祖辈们都还压着,家里的事情轮不到他做主,他自己的事情也是。 他愿意跟人胡闹没人在意,但是要跟一个男人过一辈子,那就是让人不得不动手处理了。 顾家的人杀伐果断,顾曜荣对付唐暮歌那点伎俩在他们面前都算是温和派,老人家发了话,于是某天顾曜荣回到家的时候,唐暮歌已经失踪。 唐暮歌被抓回国内,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关押了一个月。 而且被注射了毒/品。 顾曜荣最后跪在顾家老太爷脚底下,听着他发出破旧鼓风机一般的沙哑气音:“说准了?你别再碰那个姓唐的小娃,我就放了他。” 顾曜荣眼前闪过唐暮歌的笑脸,他站在阳光下,比阳光还要耀眼,他说:“我爱顾曜荣,世人皆知。”骨清年少眼如冰。 然后他说:“好。” 唐暮歌被放出来之后直接送进了北美的一所医院,三次病危,险些死于内脏衰竭。 沈知舟算是在外人面前耍牛逼惯了的人物,面对唐暮歌也莫名觉得对他不起。他见过唐暮歌朝气蓬勃的样子,所以今天在博物馆前猛地一见到他,甚至没有敢在第一眼相认。 他依旧好看,妖孽似的人物,以前在y大做助教,戴金边眼镜,皮肤苍白,腰肢细长似乎一折就断,所有人都知道他脾气不好,但是他站在教室的窗口旁边吸烟的时候,大半个班上的女生都忍不住看他。 但是没人知道,当年他跟着老师赶手术,连着三台手术,二十多个小时没有休息,他都能挺过来,睡一觉恢复如初,不像现在,他的心脏负荷不住稍微剧烈一些的运动。 以前的唐暮歌再也回不来了。 他在北美的医院住了一个多月,从始至终,顾曜荣没有露面。最后在他出院的时候,有人送来了一张支票。 唐暮歌扫了一眼,想看看自己和他的感情值多少钱。 哦,七位数。 他没有再回学校,丧家之犬一般地逃回国内,然后找了y大当年教他的院长。 他是他最得意的一个弟子,他愿意给他一个助教的职位。 老师一直没问,这孩子究竟经历了些什么,他只是觉得可惜。(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杀手12 他在y大工作一年,每周需要去医院做检查。然后跑到k局,做了法医,从此山高水远,暮霭沉沉楚天阔。 在经过最开始的仓皇之后,他终于平静下来,做回那个刻薄毒舌的唐暮歌:“说句实话,沈知舟,我真不能相信你是十万个精子里跑得最快的那个。” 沈知舟被噎的不轻,一口气好容易喘上来,依旧在作死的路上不屈不挠:“暮歌,你听我说,顾曜荣也有他的苦衷。” 苦衷?人活一世,谁没有苦衷。 生为男子,小则要做一家之主,庇佑自己的妻儿老小。大则要做一族之主,承担整个家族的兴衰。 看沈知舟还要说些什么,叶辰果断向前一步,挡在他们俩中间,将沈知舟往后一推:“有毛病没毛病啊,有毛病治病,没毛病别挡路。看着人长的好看就往前凑,你们家大人从小不教你礼貌规矩啊?” 沈知舟自觉忍唐暮歌是应该的,对其他人可就没这个义务了。被叶辰这么一推,他掀了掀眼皮:“你什么人啊?这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叶辰向前跨了还么一步,将沈知舟的五官看清了。 “你姓沈?”她的表情有点古怪,然后发出一声十分刻薄的冷笑,“我是谁?你回去问沈知行。” 沈知舟忽然听人提起自己大哥,愣了一下,然后他打量着眼前这个十分漂亮的女人,一下子反应过来:“你是叶辰???” 他们这几个走得近的世家,这一辈儿特别出息的四个人。顾家那个喜欢男人,韩家那个守着死人,周家那个包养戏子,唯独沈家的沈知行,性取向十分正常。女人,漂亮,学物理的,书香门第,只可惜一点,人家一点儿也不喜欢他。 沈知舟虽然没见过叶辰,到底也算久闻大名。 叶辰趁他发呆,一把抓过唐暮歌就要走。沈知舟反应过来也没追,只是站那儿冲唐暮歌大喊:“你要有时间,就回趟y大!”然后冲他喊了一个具体门牌号。 唐暮歌停都没停,如若未闻。 叶辰对唐暮歌的事儿多少知道一点儿,他们俩认识也有段时间,唐暮歌过的是十分枯寂的生活,除了二组的这几个人,几乎没有朋友,私下更没有多余社交,无论男女。这种事发生在他这样好看的单身男性身上,其实并不常见。她最开始怀疑唐暮歌的情况和自己相同,后来发现还是不一样。在她看来,唐暮歌的情况,多少比自己还是要好一点儿。生离,再怎么远,那个人到底也还在。只是好虽好,也苦。 一路上她也没敢提那个什么顾曜荣,只跟他掰扯了一下秦昌文的案子。 “嗯?”唐暮歌本歪着头看电梯电子显示屏,闻言偏头看她,“你觉得这案子有问题?” “具体哪里有问题我也说不上来,只是……直觉吧。”叶辰微微皱起眉头,唐暮歌轻声笑了一下,抬手抚了一下她眉心,“瞎愁什么,也不是你的案子。” 叶辰顺着他的意思舒展开眉头,然后在刷开了房门准备进屋的时候,忽然一把拉住唐暮歌的衣袖:“暮歌。” “怎么?” 叶辰垂着眼睛看着门把,“按照今晚我们看到的监控,秦昌文在我们去泳池之前已经到了,然后在我们走了之后才走的,也就是说,我们在泳池的全程,他都躲在某个角落观察着我们。可是……你还记得那里的格局吗,我们几个人当时都站在泳池门口,能观察到我们并且能隐藏自己的地方,只有那么几个,我出于职业本能,虽然没有特意观察,也将那几个点都留意了一下,可是我没看到任何人。” 唐暮歌跟着回忆了一下,他在这方面的敏锐度不如叶辰,毕竟他只是个法医,不负责出外勤。但他记性很好,他将符合叶辰所说条件的几个点一一回忆了一遍:“嗯……有可能躲在楼梯那边,虽然毕水清从那里上来,但是以他当时那个状态,没有注意到角落也很正常。” “可是陶浅和程驰后来走楼梯下去了,陶浅也就算了,程驰看着是很严谨认真的人,如果秦昌文真的躲在哪里,他不至于看不到吧?” 唐暮歌点了点头,叶辰继续说道:“而且很奇怪啊,他身为杀手要做的事情就是杀掉我们对吧?今天一早他就去找了毕水清,这说明他对这个游戏还是挺上心的,接下来的时间应该用在我们这几个幸存者身上,他今天早上九点多为什么要去泳池?泳池有谁在?那时你在博物馆,我和陶浅在餐厅,毕水清和程驰在自己的房间。而且那时泳池还没开放,他去那里找谁?还是昨天晚上他把什么东西落在了那里?” “……”唐暮歌对这番专业的分析叹了口气,“叶辰,这不是咱们俩的案子,而且虽然不愿意但我不得不再次跟你强调,咱们俩现在、还是、有嫌疑的。” 叶辰憋了一下嘴巴:“哦。” 唐暮歌看人这副不情愿的表情,捏了捏她的脸:“等咱们俩彻底没事儿了,我找朋友问问法医那边尸检的情况。在泳池里发现尸体,凭这一点我们甚至不能判断他是自杀还是他杀。” “这怎么好意思,这样不符合规定,”叶辰笑眯眯地看他,假模假样地推辞了一下,“那我找找监控吧?哎呦要是星繁在这里就好了,我们可以什么程序都不走直接黑进去。” “……你真是跟池寻在一起待久了。” 家住深山老林的沈小姐和家住海岛的池先生同时打了一个喷嚏。 “没事吧你,感冒了?”韩冽正给池寻吹头发,一边俯下身摸了一下他的额头,不发热。然后他凑过去将自己的额头贴上。 “没事吧?”池寻闷声问他。 “没事。” 池寻的头发墨黑,沾了水十分柔软,韩冽用手指夹着头发帮他吹,那些柔软的发尾从指缝里滑过,像是在人心上触碰着。韩冽盯着他黑发掩映下赤白的脖颈,悄然地深吸了一口气。(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杀手13 他们两个现在也不方便去太远的地方,于是叶辰想了想,干脆第二天陪着唐暮歌去他那个没去成的博物馆。 “呦,你这也算是牺牲自己成全我吧?咱们这算是……中老年人散团一日游?”唐暮歌抱着胳膊站在一边,看叶辰对着镜子在自己脑后发尾处别上一枚山茶花的卡子。 “唐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辞。要知道想跟我约会的人从这儿能一直排回k局,你现在应该做的是为拥有我这样的旅伴而感激涕零。” 唐暮歌见好就收:“亲爱的叶小姐,请务必给我一个请你吃午饭的机会。” 叶辰蹬鼻子上脸:“排号去吧。” 两人参观完博物馆出来再补一顿下午茶,回到酒店就已经接近下午四点,结果进了大厅就看见了那两个之前来询问他们的警察。 “下午好啊。”叶辰自然而然冲他们打了个招呼,倒是两个警察略微有点尴尬。他们已经查清楚唐暮歌和叶辰跟秦昌文的案件没有任何关系,想起之前调查过他们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都是同行。 “下午好,出去玩了?” “嗯,去了趟博物馆,你们这是……”叶辰脑子里迅速略过几个警察现在会调查的地方。旁边唐暮歌咳了一声,示意她不要说得太多。 倒是那个做笔录的小警察,因为之前的询问调查所以此刻忍不住多说了点儿想弥补一下,“我们来核实一下不在场证明,另外调取酒店监控。” “哦,终于跟酒店协商好了吗?”叶辰笑了一下,明白这事儿也颇不容易。 “是啊,”小警察也笑起来,从同行的理解中汲取了一点力量,“不过只肯给我们那几层楼的监控还有大门的一个监控。” “辛苦你们了,”叶辰适可而止,知道外人也不便问人太多调查情况,“那我们先回去了。” “再见。” 叶辰转过身来低声对唐暮歌说:“两个信息:第一,他们今天对咱们这个态度表明他们应该已经排除咱们俩的嫌疑了,实际上这一点太好确定了,我们跟死者简直八竿子打不着;第二,按照他们这个调查程序,死者可能已经被排除了自杀可能。” 唐暮歌无奈地看着叶辰:“叶柯南,你究竟为什么对这个案子感兴趣?” “不知道啊……”叶辰也有点纳闷儿,颇惆怅的抬头看了眼……天花板,“就是觉得哪儿怪怪的,而且无论如何,我跟这个案件也有点儿关系?” “哪来的关系?” “我是几个嫌疑人的不在场证明。” 这么一说,唐暮歌就有点明白她的意思了。他们两个跟秦昌文完全没关系的人,现在跟秦昌文参加了同一个游戏,并且成为了几个案件嫌疑人的不在场证明人。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警察啊……可是对巧合十分敏感的职业。 “陶浅、程驰、毕水清这三个人的不在场证明看起来毫无破绽,但是细究起来,也不是完全没有问题。”两个人回了房间,唐暮歌从床头柜上撕下一张纸条,在上面写下时间、地点:“先说陶浅,她从泳池出来之后就一直跟你在一起,这一点很明确,但是有一段时间,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待在泳池,那时她在那里做了什么?是不是跟后来秦昌文去泳池有关?毕竟我们还不明白,秦昌文那个时间独自去泳池的原因。” 唐暮歌在两个时间点间画了一个问号。 “再看程驰,他跟你们分开后独自回了房间。8:50-9:10,他在开视频会议;9:20-9:35,他洗澡,并且叫了客房服务。尸体在9:50被发现,9:35-9:50这十五分钟时间,程驰如果真的杀人,不可能会笨到坐电梯上去,如果是走楼梯,从他的楼层到十五层,杀人,再下来,时间就未免太紧张了。” “等等等等,”叶辰突然抬手打断他,“你怎么知道程驰的行程?” 唐暮歌坐在那儿面不改色:“昨天在警局一不小心瞥到笔录了。” “……还说什么我太上心,明明你自己也觉得有问题吧!” 唐先生悠然在在9:35-9:50间画下双层下划线:“just.for.u,honey.” “最后看毕水清,与前三个人相比较,他的作案可能性反而是最大的,虽然这个人看起来……”唐暮歌仰头,略微回忆了一下与毕水清见面的几次场景,“实在不像一个能够单独布局杀人的人,他离开餐厅独自回到房间,那么这段时间他都是独处的,具体做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是啊……”叶辰摸了摸下巴,“但是有监控,刚刚那个警察说酒店可以给他们大门和这三个人居住楼层的监控,那么根据监控就可以看到他们是什么时候回到房间,什么时候出门的,这样一来,就完全可以确定他们的位置了。” “如果酒店监控确定了毕水清的行踪的话,那么他反而是最没有嫌疑的一个人了。”唐暮歌在毕水清名字后面标注了一串省略号。 叶辰伸了个懒腰,走到窗户前看着外面放松眼睛。依照他们现有的资料,他们只能分析这几个人的作案时间。至于其他的……作案动机,作案手段,还有其余嫌疑人,都没办法判断。 她略微倾身,向玻璃窗上呵了口气。 然后食指在上面写了几个字母。 又抬手抹掉。 唐暮歌发完短信抬头,恰好看到。 txr 过了一会儿,手机发出滴滴的声响,他划开页面将对方传过来的几张纸看完,然后回了对方一条消息。 “叶辰,死者情况。死者初判为溺死,颈后有指印,手指按压系生前伤,无反抗伤,颈侧、手臂内侧有针孔,根据目前情况判断,很有可能是有人趁机袭击,将麻醉药从脖颈处注入,使其昏迷,再将被害人推入泳池内,按压,致其窒息死亡。” 叶辰跟着唐暮歌的分析点了点头,然后听他没有继续说的意思,有点意外:“尸检报告内容不止这些吧?” “只有这些,死者家属不同意解剖。” “不同意解剖?”这下问题变了性质,“拒绝解剖的情况,其中有部分是因为……家属正是凶手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 杀手14 如果凶手是秦昌文的亲人的话,那这件事就彻底跟叶辰和唐暮歌没关系了,他们也根本无从下手。 叶辰把散下来的头发拢了拢,随意在脑后挽了个松松垮垮的发髻:“算了不想了,我们要相信警察同志。”然后站直了拂了一下衣摆,“咱们吃饭去吧。” “……你才刚刚吃完下午茶,叶小姐。” 叶辰甚是无辜:“你也说了那是下午茶。” 唐暮歌叹口气站起来,将叶辰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whats.the.point.of.saving.the.world.if.you.cant.enjoy.it.” 两人收拾一下出门,到了电梯里面开始瞎聊电影,这这两个自诩智商不低的人,就在电梯门打开的时候,自然而然地跟着从打开的门走了出去。 站到走廊上的时候才觉得有问题,两个人回头看了眼已经关上的电梯,再互相看看彼此,极有默契异口同声: “都怪你。” “这肯定是你的……错。”唐暮歌吃了话长的亏,比叶辰落后一拍,顿了一下之后还是坚持着把用以推诿的话讲出来。 程驰拖着行李箱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站在走廊里大眼瞪小眼,试图以眼睛大小明确责任归属的两个幼稚鬼。 “二位这是干嘛呢?” 听到有人说话,唐暮歌迅速低头揉了揉眼睛。从两人表情看来,叶小姐可能取得了现阶段的胜利。 “程先生好,”叶辰收拾好表情看向程驰,目光在他穿的衣服和手中提的行李箱上自然绕了一周,“你这是……?” “哦,工作做完,准备回去了,”程驰将手里的行李箱放下,向前走了几步,在电梯边按下向下的箭头,“你们二位是来旅游的吧?准备什么时候走。恐怕届时不能送你们了,见谅。” “程先生客气了,”叶辰笑了一下走到唐暮歌旁边,“我们原定后天回去,但是现在正好碰到了这些事情,也有可能推迟。” “哦,秦昌文的事情,”程驰顿了一下,脸上表情有点莫名,不知是因走廊光照还是因为什么,叶辰一瞬家没判断出程驰在那一刻是什么心情,然后他微微敛去脸上因礼貌摆出来的笑容,“也打扰你们了。不过我当天的行程已经跟警局那边交代清楚了,他们现在……应该也已经核对好了吧,如果有任何需要我会在跟他们电话联络的,希望能配合好他们的工作早日抓到凶手吧。” “是啊,”电梯门打开,三人依次走了进去,叶辰一直按着开门的按钮,等程驰提着行李箱进来后将手指松开,“希望早日抓到凶手,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然后她忽然想起什么,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十分自然地对程驰提起:“程先生似乎跟那位……秦先生以前是朋友?”她模糊掉秦昌文死者或被害人的身份,“对这件事情有什么看法吗?” “倒也算不上是太要好的朋友,只是一个圈子的人偶尔会碰到罢了,”程驰低头抚了一下腕表,“他这次也住在这个酒店,我都不知道这件事情。至于他被害这件事情……谁知道呢,虽然觉得很遗憾,但是恐怕我没办法提供什么实质性帮助吧。” 他这次也住在这个酒店,我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这句话,似乎有点熟悉? 叶辰瞥了眼唐暮歌,就见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事情。 程驰见叶辰没说话,想了一下又提了一句:“听说他家里有什么事情,家里人不同意警方解剖?如果我是警察的话……大概会从那边先下手吧。” “为什么?” 程驰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秦家的事情也不少。叶小姐恐怕不知道,在这种家里,想好好活着也不一定是件简单事。” 他似乎对什么有所暗示,叶辰还想继续问,电梯已经到达一楼,程驰对她点了点头,提起行李箱率先出去。 “暮歌。”叶辰回头叫人,见唐暮歌的仍然垂着眼睛,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程驰的手上。 听叶辰叫自己,他应了一声:“怎么了?” 叶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你怎么了?发现什么了吗?”然后她握上他的胳膊,先拉他出去。 唐暮歌跟着她走出去,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不知道,只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具体是哪里……”他仰起头来想了一下,“大概和我近期看到的什么东西相矛盾吧。” 诶?叶辰忽然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觉得那句话熟悉。 程驰在电梯里,提到秦昌文的时候说,他连秦昌文住在这座酒店都不知道。这句话,陶浅也说过。那时候陶浅和叶辰在商场,她接到了程驰和毕水清的电话,通知了她秦昌文的事情,叶辰安慰她的时候,她说……他们也算不上熟悉,她连他住在这里也知不知道、 同样的话,用来佐证同样一件事情。 这是巧合吗? 如果不是巧合的话,那么也许是陶浅和程驰聊过这个话题,当时陶浅也是这么对程驰说的,所以程驰再提起来的时候,就下意识地也用了这句话。 又或许是,他们在更之前的时候,已经商量好用这个借口。 唐暮歌见她还在想事,抬手轻轻拍了她后脑一下:“想什么呢?程驰刚才不是一直在暗示,这件事情有可能是秦家人自己做的吗?豪门恩怨,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也很奇怪啊,”叶辰斜了他一眼,“如果真是秦家人做的,放弃天然的地理优势,非要跑到一个有监控的酒店杀人,未免舍近求远了吧?” “为了减轻嫌疑,如果秦昌文自己家里,那嫌疑就太大了吧。”唐暮歌讨好似的对她笑起来,“好了别想了,去吃饭吧,你想吃什么?晚上我请你。” “嘁,谁用你请,无事献殷勤,难道是想推翻朕的政权。” “臣只是看皇上近日因国家之事忧虑深重,所以迫不及待想进一份拳拳之心。”唐暮歌挽上人胳膊,不着四六地陪她瞎侃。(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章 杀手15 叶辰倒也不对唐暮歌客气,晚上的餐厅价格着实不低,服务生给两人一人上一份菜单,唐暮歌看着菜品后的价格挑了挑眉头:“您还真是一个皇上的胃啊。” “岂止啊,我还有一颗称霸全宇宙的心呢。”叶辰看完菜单对旁边服务生招了招手,“你好,点单,诶,刚才是你给我的菜单吗?” “不是啊小姐。” 叶辰微侧过身子去看她,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是哦,不好意思啊认错人了,因为制服都一样的原因,不过你们的,”她隔空指了一下人胸口,“铭牌不一样。有的在左边,有的在右边。” 唐暮歌本正弯着一双眼睛,看着叶辰跟服务生说话,听到这句忽然愣了一下:“有的在左边,有的在右边?” “嗯,”叶辰不明所以,“怎么了?” 唐暮歌先是对一旁等待的服务生笑了笑:“不好意思,一会再跟你说可以吗?” 从唐暮歌踏进来起,餐厅的几个服务生就已经对相貌惊人的男人偷偷展开议论了,此刻见他笑脸,几乎一下子红透脸,“可以可以,当然可以。”一转身两眼都冒桃花。 “哇,唐先生您这个魅力值不用在犯罪上简直是暴殄天物啊……”叶辰下意识吐槽,结果话没说完,被唐暮歌打断,他将声音压低,谨慎问她,“你记不记得咱们昨天在警局,看到了两段监控视频?” “嗯,”叶辰听他提起案件,也认真起来,“一段是案发前一晚,咱们去泳池的,另一段是案发当天上午,我、陶浅、程驰去泳池的。” 唐暮歌点了点头:“案发前那一晚,你再跟我捋一遍过程。” 叶辰用食指在银丝勾图的桌布上画了一个简略的地形图:“当晚,秦昌文从电梯出来,到达泳池;随后,陶浅从电梯出来,到达泳池;我和你从电梯出来,到达泳池;程驰从电梯出来,到达泳池;毕水清走楼梯上来,见到我们。见面过后,毕水清乘坐电梯下楼;我和你坐电梯下楼;程驰和陶浅走楼梯下去;最后,秦昌文乘坐电梯下楼。” 唐暮歌突然抬手,略微竖起两根手指,虚遮在叶辰嘴前,示意她停下。 “是他啊……” “嗯?”叶辰疑惑看他。 “你为什么觉得……是程驰和陶浅走楼梯下去之后,秦昌文才做电梯下去的?程驰和陶浅走楼梯这一段,我们并没有监控可以证明。” 叶辰觉得这问题有些莫名:“秦昌文不是一直躲在哪里吗?目的明显是不想让我们察觉,那么肯定是在确认所有人都走了之后,他才会出来,继而离开啊?” “可是……”唐暮歌抬起眼睛看他,他的目光映着上方那张琉璃球里透出的金色灯光,“今天我们坐错电梯之后,恰好遇到程驰,随后他走过我们,按下了电梯按钮;走路还有按键的姿势……都和那晚的秦昌文一样,”唐暮歌说着,顿了一下,“包括身形。” 唐暮歌是法医,对人体身形异常敏感,判断十分精准。每一个人,身材比例,胳膊多长、腿多长、手指多长,都是确定无疑、不能改变的,同样的,走路的姿势、每一步跨出的距离,如果不刻意控制,也都是独特的。 这些在普通人看来没有什么特殊,但是在专业人士看来,简直就是行走的数据了。 叶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暮歌你确定吗?” “嗯,对了,我今天观察程驰,发现他是左撇子。” 叶辰想起来,唐暮歌在电梯上的时候,没有说话,而是一直古怪地盯着程驰的手。大概就是他在看到程驰按下电梯按键的时候,就意识到了有问题,只是那时还没想起来究竟那样走路、抬手的人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叶辰没有回答,唐暮歌继续问道:“你为什么知道那天晚上乘坐电梯走的人,是秦昌文?” “因为衣服,那个人穿着秦昌文的衣服,而且身高什么的,也差不多。” “我看过秦昌文的数据,他身高182cm,和程驰确实差不多高。换言之,如果当时是程驰穿着秦昌文的衣服离开,你们并不能判别出来。” 叶辰低声接着他的话说下去:“是啊,反而会因为下意识的判断,而确定那个走的人就是秦昌文。” 她叹了口气,将那晚前后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有些头疼地按了按额角:“那么,如果当时确实是程驰假扮秦昌文离开,就说明:第一,陶浅帮助他骗了我们;第二……”她的脸色白了白。 唐暮歌嘲讽地低笑了一声:“第二,那真的秦昌文,在哪里呢?” “对了,”叶辰忽然想起来,“我记得泳池的视频拍摄到,第二天,也就是案发当天上午九点多,秦昌文还去了泳池。那时的秦昌文,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我不知道,这段视频我没有看到。在警局的时候,只让我们看了咱们几个在的时段。”唐暮歌喝了口柠檬水,“这些问题太自相矛盾了,如果当晚秦昌文就被人控制住,那么第二天去泳池的人是谁,从那晚十二点到第二天上午秦昌文死亡,他在哪里。如果是陶浅和程驰控制住了秦昌文,那么我们可以猜测,也许就是他们杀害了秦昌文,可是我们已经确定粗秦昌文的死亡时间,在那段时间,他们两个都有不在场证据。第三,如果当晚,确实是陶浅和程驰控制住秦昌文,他们是在哪个时间段做的这件事情?那天晚上,陶浅到了泳池,咱们俩到了泳池,随后程驰到了泳池,离开时我们离开的时间和假的秦昌文离开的时间,中间相隔时间我记得很短,不足以控制住一个成年男性,何况那时……可是秦昌文在暗处,陶浅和程驰在明处。” 叶辰听了这么长一串话依旧思路清晰,她的食指在桌布上那个凭空画出只有她能看到的两点间来回抹了抹,然后她皱起眉头:“不对,有一个问题。” “嗯?”(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章 杀手16 “我们判断秦昌文的死亡时间时,是从他到泳池后开始算的,实际上根据尸检情况判断的时间,比那个的范围要大一点。” 唐暮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在那之前就可能已经死了?” “但是八点多的时候,我、陶浅、程驰都在泳池,那时什么也没有。”叶辰把菜单一扣,“不行,我需要一份监控。” “你冷静一点。” 完全不冷静的叶小姐拿起手机就开始打电话。 隔着桌子的唐先生没办法控制她,只好抱着胳膊,听她跟手机对面的人交流: “是我啊,好久没见。” “哪儿啊,没那么忙。” “对啊。” “嗯,我听说了,对了,监控我能看一下吗?” “我也住这家酒店啊。” “放心吧,规矩我懂。” “那谢谢了啊,回头请你吃饭。” “是啊,叫着他们一起呗。” “嗯,再见。” 叶辰挂了电话,对人比个ok的手势。 唐暮歌无奈:“叶小姐你这样真的不合规矩。” 貌美如花的叶小姐冲旁边一招手:“你好,麻烦点单。” 唐暮歌虽然对此很不接受,但回了宾馆之后还是乖乖进了叶辰的房间。 ……难以想象一个好看的单身男人大晚上进了一个好看的单身女人的房间,只是为了跟她一起看酒店监控的视频,调查一起疑似刑事案件。 唐暮歌完全辜负了那些冲着他不停抛媚眼的餐厅姑娘们。 他甚至在买单服务生递给他账单一边冲他放电的时候,面无表情地对人家说:“姑娘,你的脊椎最近是不是不太舒服?” “……是啊。” “嗯,可能是坐姿不正确的原因,我看你走路姿势有点受影响,及时去医院看一下,不然以后长久发展可能会出问题。” “呃……好……谢谢。” 小姑娘在他们走了之后久久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叶辰收到的视频分别来自毕水清那层楼楼道拐角的监控、陶浅房间所在楼层楼道拐角的监控、秦昌文房间所在楼层楼道拐角的监控,还有大门的。邮件上注明,程驰所居住的房间所在楼层监控坏了,所以没有视频。但是程驰所举不在场证据已经经过核实。 下面还列了一张程驰在九点到十点所做的事情。 叶辰先点开毕水清的监控:9:03出门,这时他应该是下楼去餐厅吃饭,叶辰、陶浅此时都在那里;9:24,回到房间,叶辰记得在餐厅他说话的时候碰到咖啡杯,咖啡溅出来弄脏了他的衣服,所以他回屋去换衣服了。 碰到咖啡杯的场景……叶辰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毕水清当时在说什么,情绪很激烈,撞到了桌子,那真的是……不经意的吗? 之后,毕水清9:40离开房间。 叶辰将酒店一楼大门口的视频打开,拖到9:40,加速,然后在9:54的时候,看到了他走到大门。 9:40到9:54,14分钟,从他的楼层做电梯下到一楼,也不过两、三分钟的时间,这十四分钟他在做什么? “在这里。”唐暮歌点了一下,随邮件发送过来的,附件里面的文档,那上面记载这程驰的不在场时间,9:45左右,毕水清去了他那里。 原因倒挺符合毕水清的风格,说是去跟人显摆,自己知道杀手是谁,问程驰要不要求求自己告诉他。 明明自己是作为游戏里第一个输掉的人,却还有心情去跟人显摆,这种心态还真是好的莫名其妙。叶辰抽了抽嘴角,觉得这位毕水清倒也是个名副其实的二百五。 那么毕水清的不在场证据就很确实充分了。 之后是陶浅的。她7:57走出房间,再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下午了。 这段时间她的行踪叶辰倒是清楚。陶浅出来之后去了餐厅,在餐厅遇到了疑似杀手的人,于是她上楼去了泳池,并且联系了程驰,程驰在路上碰到叶辰,两人一起乘坐电梯上楼。陶浅先到,叶辰和程驰后到,在确定泳池没人后,他们一起下楼。程驰独自回房间,叶辰和陶浅先回了餐厅吃饭,并且在努力遇到了毕水清,随后直接出门逛街。 直到陶浅收到秦昌文死亡的消息。 她并没有作案时间。 毕竟他们三个人在泳池的时候,可以确定,泳池里没有人。 至于秦昌文的视频,时间上没什么问题。 问题在于……人。 “秦昌文”穿的衣服和前一天一样,休闲的运动装,外套有个兜帽,他一直戴着帽子,软软的帽檐垂下来遮到了眼睛,走路时又刻意低着头,根本看不清脸的模样。看到视频的人会因为在看到的第一眼下意识判断,这个人确实是秦昌文。 这里用的是一个心理暗示。 “这个人……是程驰吗?” “他走路姿势有刻意掩饰,”唐暮歌指了一下他的肩背和手肘部分,“但是身形上来判断,还有腿长及步距,都十分像程驰,想要具体判断需要做科学分析。” “可是这跟程驰的形成有冲突。”叶辰重新将文档打开。 9:00-9:20,程驰有一个视频会议。会议对方,可以证明程驰这段时间就在他的房间里。 程驰在回忆结束后,不小心碰翻桌上的红酒杯,去洗澡,并且叫了客房服务。 9:28,客房人员到了房间,这一段时间,客房服务人员可以证明,程驰在房间。因为虽然程驰在卫生间洗澡,但是跟她有几次言语交流。 服务人员离开的时间大概在9:35左右。 而9:45左右,毕水清到了他的房间。 9:50,泳池工作人员发现被害人尸体。 程驰绝对没有足够的时间从楼梯上去杀死秦昌文,再下楼回到房间。 而且,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是:程驰视频会议的时间,和“秦昌文”离开自己房间的时间,是冲突的。 程驰怎么可能做到,在5层自己的房间开完视频会议,然后从10层秦昌文的房间出门,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让客房服务的服务生进门。 他只是一个人,又不会影分身。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 杀手17 便利贴沿着电脑贴了一圈,笔记本被装饰成了一家小型奶茶店。取代“2015年05月20日,我和兰小蓝会永远在一起”这种话的,是几个人的简易行程表。 叶辰抱着抱枕坐在椅子里,单手撑着下巴,想不明白这中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唐暮歌错了,或者监控被掉包了。 两者之间必有问题。 唐暮歌在她对面,抱臂背靠着落地窗户。天空被高楼挡住,他身后是绚烂无比的人造星辰。他并不怀疑自己,所以他需要解释的是,究竟怎么让程驰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叶辰越想越乱,纸上乱七八糟的画了一堆黑线,最后缠在一起成了一个毛线球。她低头看着自己笔尖,想起来有一次跟谭相如说话的时候,那边忽然发过来一堆乱码。她以为是什么需要破译的密码问题,饶有兴趣地做了一会儿,从rsa算法到加密法,从二方密法到波雷费密码,从rc5到adfgvx密码,她算了半天,推导出来的全都不是正常语序的话。 于是十分不甘心地跟人去请教,发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儿,对方才回复:“不好意思,猫刚从键盘上踩过去。” ……真是想起来就要咬牙。 那猫叫墨墨,因为鼻尖儿有撮黑色的毛,就像墨水滴了上去。后来谭相如他姐姐发现叫小名吵架特别没气势,干脆又给它起了个大名,叫谭大墨。每次墨墨干了什么不该干的事儿,比如又去喝马桶水,或者又大晚上偷吃东西打翻了碗,谭相如他姐就开始嗷嗷地叫。叶辰隔着网线都能听到他姐教训猫的声音:“妈的谭大墨!老娘每天亲你抱你举高高你他妈的居然去喝马桶水?!” 结果谭大墨这只猫,只会窝里横,白长了一张凶神恶煞老大哥的脸,谭相如他姐有一阵替公司单位养一只狗,狗不大,断奶没几个月,是只萨摩耶,天生眼睛自带眼线,傻乎乎地对着人笑,和只小天使似的,结果谭大墨自从人家来了之后,二话不说开始掉毛,把谭相如吓得,连掉了三天之后受不了了,以为这猫生了大病,大晚上抱猫去看医生。 医生检查完以后说没大事儿,新来了住户吓的,打一针舒缓一下焦虑就好了。 谭相如抹把汗往旁边一坐,说大夫要不你先给我打一针吧,我也焦虑。 那猫喜欢毛线团。 她有时候去谭相如他们家,叫墨墨,那只猫就蹴地窜出来,然后往她身上扑,因为知道这个人能给她变出一个毛线团。 叶辰把纸上那只毛线团彻底涂黑,然后将便签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抬手去够桌上的咖啡:“诶……哪杯是你的,哪杯是我的来着?” “嗯?”唐暮歌神游天外,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把你的杯子和我的杯子弄混了,都长得一样嘛。”叶辰笑了笑。 唐暮歌忽然反应过来。 “我知道程驰是怎么做到的了?” “做到什么?” “九点二十开完视频会议,几分钟后从秦昌文的房间出来。”他站起来走到桌边,撕下一下便签,在上面画了一个简单的楼房,然后画出一条线,旁边标5,再画出一张线,旁边标10. “其实这是特别简单的一个障眼法,程驰的房间在5楼,秦昌文的房间在10。程驰没办法在5楼挂了电话之后,转眼到10楼,实际上,他要做的很简单,他只需要开一个视频会议,然后换好衣服,出门。如此而已。” 叶辰跟着唐暮歌的思路想了想,然后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他一直在10楼,在秦昌文的房间!” “对。” “那么……”叶辰在代表10楼的那条横线上又画了一条线,在旁边写上15,“从前一晚上开始,在我们走之后,程驰扮成秦昌文,回到秦昌文的房间,然后第二天又扮成秦昌文上了泳池。”叶辰的笔尖在纸上点了点,形成了一个黑色的墨团,“可是在九点到十点,服务生到程驰房间的时候,确实房间里面有人,而且服务生交代,卫生间里有人洗澡,且她跟那个人有过几次交流。” “那时候程驰的房间确实有人,但是……你怎么知道一定是他?” 叶辰向后一靠,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唐暮歌:“不至于吧,你的意思是,程驰假扮秦昌文,同时有人假扮程驰?” “嗯,程驰假扮秦昌文,这样就可以伪装秦昌文的行踪,并且误导我们他真正死亡时间,而有人假扮程驰,则可以给程驰做一份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一个人扮一个人,一场戏压一场戏,一环扣一环。 而参与进这个局的,究竟有哪几个人? 程驰假扮秦昌文——程驰。 案发前一晚,陶浅说她和程驰一起走楼梯下楼——陶浅。 案发当天,毕水清说他进了程驰的房间并且和程驰聊了一会儿——毕水清。 还有一个人,假扮程驰,待在程驰的房间,应付服务生——? 叶辰在纸上画了一个问号,又在问号外面圈了一层。假扮程驰的人,是谁? “对了,暮歌,有一个问题。” “嗯?”唐暮歌正端着杯子喝水,他唇色很浅,此刻沾了水渍,淡的近乎于无。他的目光一直停在纸上面,睫毛低垂下来遮住眼色,像是一幅用墨考究的山水画,背景全部虚化,大片留白。 叶辰停顿一拍,“谋杀这种事情,我们都知道,参与进来的人越少,则出错的可能性以及暴露的可能性就越低,这一起谋杀事件,如果真的如我们所推测的那样,那么以凶手的缜密程度和心智来说,都不应该犯这样一个错误。所以,这么多人共同杀人,并不是因为什么意外,或是不得不采取的措施,我想设定这个谋杀事件的人是个聪明人,他完全可以想到别的方法,独自完成谋杀。那么,陶浅、程驰、毕水清,共同参与进来,杀死秦昌文,就一定是因为,杀死秦昌文,是于他们每个人而言,都有重要意义的事情。” “甚至说,于他们而言,有某一样,共同意义。”(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 杀手18 杀死秦昌文,于他们而言,有某一样,共同意义。 三人以上,为众。共同做一件事情,即使以杀死某人为目的或手段,这简直是一种……类似于信仰的东西了。 而起因或是因为爱,或是因为恨。无论是何种情绪,发展至如此地步,都已经面目全非,完全失去最开始的意义。 只是,若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呢。 有些事情一定要报复回来,才能给当初的伤害画上一个句号,而结局是好是坏都无所谓。所有劝人要宽容要原谅的人都不懂的,你不能指望这世上有感同身受这回事,身上有伤口的人才会觉得疼。 “暮歌。” “嗯?” 叶辰无聊似的转着指间的钢笔,黑色钢笔上盘着巨龙,发出金色的无声咆哮:“我突然觉得……报复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在伤口上敷一层药,而是……”她犹豫了一下,琢磨用词,“而是用刀将沉珂剜开,露出血粼粼的伤口。” 唯有如此,才能痊愈。 唐暮歌笑了一声,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越想越玄学了。其实我们还有最大的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们没有证据。” “哎呦……”叶辰一下子感到十分头痛,他们分析了一整晚,得出来的几乎全都基于唐暮歌对于假扮秦昌文的程驰的身形的判断,可是一点本身就是无法作为直接证据的,而作为基石的这一点倒塌的话,所有的推测都成为砂砾之塔,瞬时成空。 “我什么也不想说了,”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头痛,我需要补充一点能量,我需要一块儿巧克力。”她想了会儿,自己忽然又摇了摇头,“不,起码两块。” “精神食粮要不要?” “比如说?”叶辰翻着自己的包,也没抬头,问了他一声。 “给你读十四行诗,” “from.fairest.creatures.we.desire.increase,” “that.thereby.beauty\''s.rose.might.never.die,” “but.as.the.riper.should.by.time.decease,” 唐暮歌沉下嗓子来读出一股英伦腔。 叶辰被逗乐,把一块翻出来的巧克力随手砸了过去:“你怎么这么讨厌啊。” 唐暮歌抬手接住,撕开包装纸,咬了一口。黑巧,味道略苦。 “那叶小姐喜欢什么诗啊?小生无以为报,只能卖艺了。” 叶辰巧笑嫣然:“小书生相貌不错,不如去兰若寺为我勾引只狐狸回来。” “良辰美景当前,你脑子里竟然只有狐狸,可惜了这大好春光。”唐暮歌对她缓缓眨了一下眼睛,这一眼眼色极深,饶是叶辰都忍不住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大喊:“你这……” “我这什么?”唐暮歌将巧克力吃完,舔了舔嘴唇。 “你这……红颜祸水!” “叶小姐下次还是夸我妖言惑众吧。”唐暮歌拍了拍手出门,“我去拿我的电脑,咱们再把视频过一遍吧。” “嗯?你想找什么?”叶辰嘴里含着巧克力,感受它慢慢融化的味道。 “找第四个人。” 第四个人,那个……假扮程驰的人。 于是两个靠巧克力汲取了一点能量的人,一人抱着一台电脑,又开始反复研究监控视频。 唐暮歌看陶浅、毕水清、秦昌文房前的监控,叶辰看正门的监控。 唐暮歌开着音乐,叶辰一开始还没觉得有问题,单曲循环了两遍才意识到不对劲。 if.i.die.young.bury.me.in.satin y.me.down.on.a.bed.of.roses sink.me.in.the.river.at.dawn send.me.away.with.the.words.of.a.love.song 若我英年早逝,请将我葬在绸缎中 让我躺在铺满玫瑰的床上 在黎明时分将我沉入河中 用情歌中的词句为我送行 叶辰深沉看他:“暮歌,你考不考虑换首……嗯……别的风格的?” “哦。”唐暮歌无所谓应了一声,点击顺序播放。 于是接下里叶辰听到的就是—— talk.to.me.softly there.is.something.in.your.eyes don\''t.hang.your.head.in.sorrow and.please.don\''t.cry “……暮歌。” 唐暮歌盯着电脑屏幕头也没抬:“叶辰,你再说话我就只能给你放今天是个好日子了,你考虑一下,此情此景,听这个歌不太合适吧。” “不是,”叶辰抬手拽他,“你看看这个人……” “嗯?”唐暮歌偏过头去,叶辰已经将视频暂停,监控的画质一般,视频正中有个女人,长发,戴了顶帽子,帽檐微微下垂,遮住了小半张脸,上身穿着一件短款薄羽绒服,袖子上挽。 让叶辰停住的是,那女人的手腕处,有一道隐隐的红印。 是割腕后未好的伤口。 然后她按下继续键,那女人又向前走了几步,似乎是觉得冷,她很快又将袖子撸了下来。 “暮歌……我想到了一个人。” 陈月。 这故事的最开始,其实就是陈月。叶辰和唐暮歌闹了场乌龙,他们见到服务生的推车下面有血,以为发生了什么案件,结果沿着去查,就找到了正在楼上跟一堆富二代们玩儿的陈月。之后陈月邀请叶辰参加杀人游戏,由此,叶辰和唐暮歌被卷了进来。 “陈月……身形上看着似乎是她,具体还需要调节清晰度,进行比对。为什么之前我们没有想到她。” “因为她那天晚上就跟我说过她有事要走了,原话大概是,她不在游戏现场,正好方便做裁判。而且那天晚上陶浅他们提起陈月的时候,也都很自然地说她有事要做已经走了。所以我一开始就把陈月排除在外了……” 如果陈月真的在这里,那么待在程驰房间,在服务生进来打扫房间的时候回应她的人,极有可能就是陈月。她不需要做什么,简单的一两句话的回答,只要让程驰提前录制好,到时她负责播放就可以。 陈月,程驰,陶浅,毕水清。 是他们四个人,共同完成了这起谋杀案。 而叶辰和唐暮歌的参与,并不是一场偶然。 他们需要叶辰和唐暮歌,因为他们需要两个和这起案子毫无关联的人,来完成他们的不在场证据。 “现在还差……犯罪动机。” 叶辰已经摸过手机去给什么人发短信。 他们俩都没说话,就这么安静坐着,尸体是一个开始,也是一个结局。他们还需要最后一点证明,对则全对,错则推倒重来。 give.me.a.whisper and.give.me.a.sign give.me.a.kiss.before.you tell.me.goodbye(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 杀手19 邮箱收到新邮件自动提醒,电脑屏幕右下角亮起邮件到达的图标。 叶辰将邮件点开,这封邮件的内容,是一个被封存的档案。 档案涉及人员:秦昌文,程驰,陶浅,陈月,毕水清。 还有一个人,他叫洛诚。 案情倒也不复杂,和今时今日发生的事情,甚至隐隐的有些相像。 同样是一个游戏,参与的人员,是洛诚,秦昌文,程驰,陶浅,陈月,毕水清。玩法似乎与现在的杀人游戏杀不多,而那一次游戏,秦昌文是杀手,其余的人,是平民。 杀人游戏本身其实并没有危险性。杀手需要做到的,只是将平民引到固定场所,同时满足例如“屋内有扎好的绳子”“需要在目标脖子上画出一条红线”之类的条件,来模仿真实凶杀现场情况。 比如秦昌文抽到的杀死毕水清的要求。室内,用浸满安眠药物的毛巾捂住被害人口鼻,使其昏厥,持刀从胸口插入,杀死。那么秦昌文所需要做到的,只是将毕水清带到室内,同时室内要有毛巾、刀,这两样工具即可。 所以毕水清死的很容易,秦昌文只需要在早晨七点毕水清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敲醒他的房门,进入房间。毕竟他的房间里就有毛巾和水果刀。 然而许多年前的那一场游戏,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在程驰,陶浅,陈月和毕水清找到洛诚和秦昌文的时候,洛诚已经死了。 现场只有秦昌文一人,但是没有其他证据,能够证明秦昌文故意杀人。 真是情况如何,只有秦昌文知道。 或者……程驰,陶浅,陈月和毕水清也猜到了。 无论如何,没有足够的证据起诉,且秦昌文当年未满十八岁,这件事情就被定性为意外事件,且档案被封存起来。 如果秦昌文真的杀了人,那他没有为之付出任何代价。 不知道那个叫洛诚的男孩儿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档案里只有一张他的黑白照片,眉清目秀的年轻男孩儿,有温吞吞的笑意。 大概是很好的一个人,所以才会让他的朋友们,在时隔这么多年后,还要为他报仇。 同样的游戏,同样的身份,而这一次,身为杀手的人,被杀死了。简直像一种仪式,充满狰狞扭曲的怪异感。 不是什么豪门恩怨,家族斗争,这跟钱没有关系。 这件事从头到尾,只是一场复仇。 所以当年那场事件的每一个人,程驰、陈月、陶浅、毕水清,都要亲自参与进来。 陈月邀请秦昌文参加游戏,同时将意外撞进来的叶辰和唐暮歌引入,为之后的不在场证据铺垫。晚上十二点,他们知道秦昌文的习惯,他做杀手的时候,会提前时间来到见面地点,然后躲起来观察。当晚毕水清先一步到达,击晕秦昌文,注射麻醉剂,将其拖入废弃的储物室。陶浅在外为其做看守。随后毕水清装作晚到。 在叶辰与唐暮歌离开后,程驰换上早已准备好的秦昌文的衣服,假扮秦昌文乘坐电梯离开。 第二日,陶浅装作来找杀手,来到泳池,检查秦昌文情况,再次注射麻醉药物。秦昌文身上有三处针孔,那么在此之前,陈月应该给他补过一针,确保他一整个上午都处于昏迷状态,所以他身上没有反击伤或者绳索勒痕。 程驰回到房间,完成视频会议,假扮秦昌文离开坐电梯上到泳池,在那里杀死秦昌文。 九点五十,秦昌文的尸体被发现。 恨是一种比爱更具有持久性的情绪,爱会慢慢消散,恨不会,它只会日积月累,像是北冰洋上的一座冰山,雪花不断落下,将它铸的锋利、尖锐。 总有一天,它会崩溃。 “身为杀手的人,最终被人杀死,暮歌,这个的嘲讽意味未免太强了。”叶辰端起杯子喝了口已经凉掉的咖啡,苦的咬了下舌尖。 “更可怕的是,十年啊,这几个人恐怕都在调查当年的那起意外事件,然后在确定了真相后,就采取了完全以牙还牙以命抵命的报复方式。即便在当年躲过了追查,然而整整十年时间,都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唐暮歌苦笑了一声,“还不如当年直接被判刑呢。我想一个年轻人,当年只是过失致人死亡吧?再加上未满十八岁,总归比现在这个结果要好。” “嗯,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无论是及时性的,还是事后的,有些东西逃不脱,总会在身后追着你,然后等它追上你的时候,就……”叶辰手横在脖子前,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唐暮歌倒是被她这个比喻逗的笑起来,接过她手中的杯子,去卫生间把冷咖啡倒掉,“你说的倒有一股宿命的味道。” “大概是真的上了年纪吧,偶尔也会觉得,命中有些东西早已注定,无法逃过。辨析无益,挣扎无益。” “那我们能做什么?”清水冲进白瓷杯里,将咖啡印记冲掉,温水划过他的手指,唐暮歌垂眼,看着水流从指缝中露出去。 “我们能做的也就是……在结局到来之前,调整好心态吧。”叶辰把部分资料整理好,发给该发的人,具体的证据都需要他们来找,剩下的事情就跟自己没关系了。 这世上从来都不存在什么,永不会被破解的谋杀。 唐暮歌是在到了机场,准备排队过安检的时候,突然站住的。 “怎么了?”叶辰正低着头看手机上的娱乐新闻,注意到他没动,随口问了一句。 “我……还有点事要做,你先回去。” 随后唐暮歌回到楼上,重新办理了一张到y市的机票。 沈知舟跟他说过一个地址,是在y大的某个居民楼。 很久没回学校了,不是近乡情怯的原因,而是他心底里知道,自己终究辜负了这个学校。校园的一切依然熟悉,他驾轻熟路找到那栋建筑,是以前分给教师的房子,算是这学校里有年头的建筑了,后来教师们陆续搬出去或者分到新的房子,这些也都被租了出去。 他找管理人员询问了租户情况,y大的工作人员对自己学校出来的学生都很有好感,把知道的情况都跟他说了说,他问的那栋房子以前是文学院的一个老教授的,后来老教授出国,房间就长租出去。 “租了……呦,十年啊,这可真是有年头了。一下子交十年的租金,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这样啊,好的我明白了,谢谢你。” “不用谢,咱们学校的学生,要常回来看看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姓唐。” “等等,”工作人员本来正要合上登记簿,面色古怪地突然叫住他,“唐山的唐吗?” “是的,怎么了?”唐暮歌不明所以。 “这里……有一把你的钥匙。”(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 少女01 二组特别小长假连着新年,等到他们重新回到工作岗位,已经步入二月了。 韩冽、池寻和叶辰先到,三个人刚打了个招呼,楼上有小警察跑下来嘭嘭嘭敲玻璃门:“韩队?” 池寻正坐在桌上跟叶辰讲他过年滑雪的事儿,瞥了一眼门外快速下结论:“肯定是方局派来的。” 果不其然,年轻的小警察接着说道:“方局找您!” 池寻拍拍韩冽的肩膀:“组长,我组生死存亡全在你一念之间,千万保重啊。” 韩冽沉着一张脸讲冷笑话:“若孤不在,爱卿即可继承大统,永葆我江山无虞。” 叶辰当即抱住韩冽大腿:“皇上,您一定要平安归来,否则国将不国!” 池寻按着韩冽肩膀将他往外一推:“去吧去吧,您的后宫就交给我了。” “呦,后宫?谁啊?牛逼啊。”梁妄提着早餐晃悠着进来,“第一天上班你们这积极性都挺高啊,我代表k局对你们进行口头嘉奖,物质奖励等来年再领。”走过小警察身边的时候还拍了拍人肩膀,“找谁的啊?” “呃……我、我找韩队长。” “呦,老韩,你后宫啊?找你负责的?”梁妄说着还装模做样的打量了会儿人,“不至于吧,看着池寻我还以为你品味挺好的呢。” 小警察脸嘭的就红了,后面唐暮歌跟上来,顶着一双冷若冰霜的脸拍了拍人肩膀以示安慰。 外来人员在接连经历过梁妄和唐暮歌之后,再没法经受其他的打击,捂着脸呜咽着跑走。 叶辰笑着骂梁妄:“老梁你不地道啊。” 池寻正低头找杯子呢,跟着冷笑了一声补刀:“老梁同志这是单身太久单变态了,但凡看着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就忍不住想上去挑衅挑衅。不然你把韩冽放他面前试试。” “韩冽怎么了!”老梁同志年轻的时候也是号称浪里小白龙的,绝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讥讽,粗着嗓子张嘴就反驳,“韩冽啊!你说你跟——” 韩冽路过人,抬手就捂住他的嘴巴,语调都没变,开口平静的很,“梁妄,方局跟我讨论过你是否应该继续留在二组任职的事情,他说的很有道理,我也在犹豫。” 梁妄立即脚跟一并:“时刻听从组织领导!组长手指之处就是我前进的方向!” 韩冽一双冰冷的眼睛微挑,露出零星半点星辰般的笑意:“我会慎重考虑你的方向。” “啧啧啧,”池寻的嘲讽立即跟上,“我说什么来着,你们看梁妄这个状态,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吧……” 梁妄不等人说完,即刻反驳一句:“那是,怪我单身呗,我哪像有些特殊人士啊。” 池寻一时没反应过来,抬眼茫然地看着二组这些人:“特殊人士?哪些?” 唐暮歌闷咳一声,叶辰低头咬住手指,梁妄瞥了眼韩冽。 韩冽脚步一顿,抬手拍了两下梁妄肩膀,走了。 叶辰放下手,笑的乐不可支,对着唐暮歌压低声音:“说实在的,韩冽是真挺不容易的。” 唐暮歌盯着池寻的背影,低声回答:“你说他是知道呢,还是不知道呢,还是知道装不知道呢?” “不论哪种,撞到池寻手里,感觉都是韩冽倒霉啊。”叶辰感慨地摇了摇头。 “咦,大家到的这么早?”沈星繁嘴里叼着一片面包推门进来:“刚才咋了吗,我看着组长脸色不怎么好看啊。” 叶辰闷咳了一声,抬手招她过来:“没什么大事儿,组长可能是……突然意识到了某个被他忽略已久的事实。” “韩冽还会有忽略的事情吗?”沈星繁和仓鼠似的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 “当然会有,而且啊……看这种聪明人吃瘪,真是太过瘾了。”叶辰和唐暮歌在空中对了一眼,“说起来,你脸色倒是不错,怎么,过年遇到什么好事情了吗?” 沈星繁一咳,猛地被呛住,躲开人去够自己杯子,一边挡住了泛红的脸:“没……没什么事儿啊,就是……对了,我去了趟庙里,因为觉得去年一年吧,遇到的事儿都怪怪的,不是什么鬼,就是什么神,你们说我是不是五行缺……”她正抬着脸想呢。池寻走过去笑眯眯地接了一句,“缺心眼儿。” 老梁同志在旁边帮忙说话:“缺心眼儿好啊,傻子好养活。” 沈星繁正要反驳,被池寻一把捏起下巴,探究地盯着她的眼睛:“见到turing了?” 沈星繁一把推开人:“神棍!” 池寻摇着头走开,嘴里念念有词:“面色泛红,施主红鸾星动啊。” 叶辰正在那边打电话,说了两句语气陡然变了,放下电话叫住池寻:“池寻!有案子。一小今天早晨在上学的时间,有个男人闯到大门,绑架了一个孩子。” “现在情况如何?” “警察已经赶到了,但是那个男人似乎精神状况不对,现在挟持人质并不放手。许多家长都围在那里,影响很大,情况不好,事态比较紧急。” “明白,”池寻把手里水杯放下,顺手抄起椅背上的外套,“叶辰和梁妄跟我走,暮歌、星繁留下,一会儿韩冽回来的时候跟他说一下案情,让他去找我们。” “收到。” 几个人立即开始行动,梁妄同志的车依旧开的风风火火,池寻和叶辰很久没感受过这个车速了一时还有些不习惯。此时尚没有完全避过上班高峰,事态紧急,梁妄排队等红灯的时候手掌一下一下拍着方向盘,等了一分钟受不了了,一踩离合,方向盘一转:“他大爷的。”直接冲进小巷。 “喔喔喔喔喔,”池寻坐在副驾上,手立马握住车窗上方扶手,“老同志你控制一下你自己,为我们年轻人的生命健康考虑一下。” “我开车,”梁妄两眼盯住前方,右手干脆利落地一拨档位,“你放心!” 小破车在狭窄的巷子里嗷的一声窜了出去。 等到了学校的时候,池寻和叶辰同时打开车门跪了出去。 梁妄同志戴着墨镜,风度翩翩。(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 少女02 现场的情况比叶辰当时说的还要紧张。 先来的警察已经拦好了警戒线,围观的大概有三十来个人,站在黄色的线后面,对着学校大门那个处在不平衡状态随时可能崩溃的局面进行评论。 那一堆人中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拨,一拨只是在看热闹,脸色紧张、兴奋,而另外一拨…… 看到池寻他们来了,之前到的负责此事的警察赶忙跑了过来:“叶警官是吗?我是刘闻,我跟您打的电话,之前联络过方局,他说这件案子由于特殊情况,可以联络二组进行协助。” 特殊情况,自然是指那个精神极度不稳定的挟持儿童的男人。 “你好,我已经联系过方局,得到参与案件的许可,这是二组的副组长池寻,这是二组警官,梁妄。” “你们好你们好。”刘闻分别跟人握了握手,他跟梁妄也算认识,梁妄在警局待了很多年,彼此共事过几次,之前他以为新成立的二组会让梁妄做组长,没想到却是年纪轻轻的韩冽顶了上去,虽然年轻,这几次办的案子还都算不错。而池寻……久闻大名,知道是十分厉害的心理学家和测谎专家,只是不知道真人这么年轻。 也正是因为池寻的身份,所以在和凶手僵持不下的情况下,才取得局长的同意,联系了二组。 “那帮人是……家长?”池寻冲着那边站在警戒线后脸色都十分激动,几次三番想要冲过去的中年人抬了一下下巴。 “是的,”刘闻回头看了一眼,跟他解释道,“凶手现在手头有一个小男孩儿,另外当时正在进学校的几个小孩,也都受他到他的胁迫,现在被困在大门那儿不敢跑,那男人手里拿着刀,我们……” 刘闻还没解释完,池寻打断他道:“几个人?” “什么?”刘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几个人?” 池寻有些不耐烦,脸色上倒是没表现出来,他一贯是个微微笑的温柔模样,此刻饶是什么表情都没有,嘴角也略微自然上翘,带出点儿温和笑意来,“被困住的不敢跑的孩子,不算他手里那个。” “哦哦,六个。” 池寻的目光已经从那群情绪紧张的家长身上穿过前方的警察移到校门口,“六个,你确定?” “这……我当然确定了。”刘闻倒是有点恼,怎么个意思,怀疑我不会数数? 池寻微微歪过脑袋看了他一眼:“请你再数一下,这是几个人?” 刘闻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口蹲在角落里的那群孩子变成了五个人。 我去……这是怎么回事?我只是打电话的时候没看着啊?!刘闻这下子害怕了,脑门上直往下流汗,一个孩子现在被人拿刀抵着脖子,一个孩子忽然就不见了,这事儿眼看着是越闹越大了。 这事儿要是解决不了……他也就真不用干了。 “没事,孩子应该是自己走的。”池寻依旧盯着那群蹲在角落里面乱哄哄的哭的孩子,其中有一个小男孩儿,虽然也很害怕,但是时不时地就向后看两眼,他大概知道那个不见的孩子去哪儿了,那么那个孩子……应该是自己趁机跑走了。 倒是个聪明小孩儿,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记得不见的那个是哪个孩子吗?” 刘闻眉头皱成一团,他不是池寻这种记忆力惊人的人,大早晨接到报警电话连忙跑了过来,一来就开始跟那个神经病交涉,旁边哭成一团的家长时不时地就跑过来问他进展情况,忙得焦头烂额,压力又大,他对那群蹲在角落里相对安全些的孩子实在没有过多关注,想了一会儿,他才不确定地回答道:“好像是个女孩儿……八、九岁吧,扎着个小辫子,穿着身……红裙子,挺瘦,挺白。” “嗯,”池寻点了点头,跟他指向另一边,“带人检查一下,她可能是从那边跑了,向学校里面跑的话,里面这一片区域太空旷,很容易被发现,她可能是沿着院墙走,最后从栅栏那边找到空隙,钻出来了。虽然你没有发现她不见了,但是如果她的家长在这里的话,应该第一时间就会发现的,所以她的家长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在现场。联络一下学校老师,调查学生身份。” 池寻说的很有调理,而且不紧不慢。刘闻本来紧张,也稍微感到安抚,他应了一声,然后才意识到,这位二组的副组长根本不是他的上司啊?!他凭什么听他的?!大家都是平级,跟我说话也应该用商量的语气吧?! 事态紧急,池寻没去考虑这里面还有这些门道,只是见刘闻没动,才又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还不去?”问的很是顺理成章,丝毫没觉得自己对人的态度有什么问题。 刘闻这下脾气上来,准备就着阶层问题跟人讨论讨论,结果讨论的话还没说出来,池寻继续说道:“凶手身份查出来了吗?” “呃,”刘闻顿了一下,舔了舔嘴唇,“还没有。” 池寻皱起眉头,刘闻他们到达这里二十分钟后,因为事态没有得到缓和,所以联系了二组,二组因为梁妄赛车手的存在,到达这里只用了十四分钟,前后加起来半个小时,这个胆敢光天化日下行凶的男人的身份还没有调查出来,刘闻这帮人……可就有些敷衍了。 “不是,”刘闻自知这个事情上自己这边儿做的确实不让人满意,连忙跟人解释,“他的身份我们已经在调查了,估计着再有一会儿时间我们就能……” 池寻抬手挡住他要说的话,“来不及了。” “什……什么?” 池寻盯着站在门口的那个男人,他的目光映着漫天霞光,显现出一种玫瑰般奇异的色彩:“来不及了,他的情绪太激动了,再不加控制,极有可能伤害手中人质。”他顿了一下,将手里的东西交给旁边的叶辰,“我去跟他交涉。” “想什么呢,”梁妄一把抓住他,“你这个小身板儿都挺不住他一顿揍,再等等,韩冽应该就快来了。” “等他干什么,”提起韩冽,池寻扬起了一个短暂而漂亮的笑意,“要知道,我也是警察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 少女03 二月末,天还很冷,池寻穿着衬衣、毛衫,外面套着件浅灰色的薄羽绒服。将耳机塞进耳孔,小的麦克风别在衬衣衣领上,他舔了舔嘴唇,将羽绒服脱了下来。 “不至于吧,”叶辰在他身前遮了一下,“现在这个温度,你穿这么少,挺不过十分钟的。好好的一个人站着来了,等韩冽过来的时候我们还给他一个冰棍,韩队会宰了我们的。” “现在是法治社会,”池寻吸了吸鼻子,他是普通体格,虽然脑子发育异于常人,但好歹身体各种感官都算正常,脱下羽绒服的一瞬间寒风立即像龙卷风似的将他裹了起来,他感觉自己正从外向内的一点点的冷冻成冰,“韩冽会控制住他自己的。” 说完吐了两口气,希望自己体内的线粒体能够加快工作进程、提高效率,然后对前面的警察做了一个可以的手势。 梁妄在池寻定下要过去跟凶手的时候,就跟刘闻确定了现场狙击手所在的位置。这种情况下狙击手都会做好准备,藏在能够瞄准射击目标的地方,只要这边命令一下,那边立即开枪。只是依照目前的情况,凶手的刀时刻夹在小孩脖子上,如果一击没有立即将目标射杀,及时几秒钟的时间,也足够他动用手中的刀具在那个稚嫩的脖子上划下一刀,而且即便不是在他主观控制下的操作,在一刻手中动作不受控制,身体的受枪击冲力而移动,即使微小的偏差,也可能带动他手中的刀刃,将人脖子划开。这种人,绝不能给他任何机会。因此,狙击手此刻只能尽力瞄准目标,但是不敢开枪。 梁妄确定了他们的位置之后,抬头看了看两边的房屋,然后对通过对讲机,联络那个已经做好准备了的狙击手,两人互相交流了部分信息,梁妄右手五指攥了一下,他对叶辰指了一个位置,示意自己过去,做好狙击的准备。 “需要这样吗?”叶辰觉得两方合作,各方面布置都应该注重相互配合,此时多加一位狙击手,似乎并不是太有必要。她是个习惯了跟各方打交道的人,根据刚才短短的几句话,她看出那位刘闻并不是一个喜欢跟人分权的人,此次寻求二组的支援协助,他需要的只是池寻这样一位心理学家担当谈判专家,但是像梁妄这种在局里待了些年头有些威望的人也要参与进来,他应该就不十分满意了。 梁妄难得压低了声音,他的目光扫了一眼刘闻那帮人:“这帮人我不是太信得过,池寻现在在那里,交给别人我不放心,韩冽在也就算了,韩冽不在,我不看着点儿他谁看着,你知道池寻的身份,按理来说他是不应该出外勤的。我的枪法你相信就好,绝不造成额外损失。” “你的枪法……”叶辰犹豫了一下,“我记得你的专业是爆破吧?爆破这种事情……” 梁妄同志目光炯炯,“爆破这种事情,我搞起来也是很精确的。” 爆破这种事情的精确……是指想炸一个就绝不炸俩吗?叶辰停在原地深沉叹口气,然后去找人做工作协调。叶小姐,二组专业扫尾。 “很累吧?”池寻让其他警察后退,然后自己独自一人慢慢走到了凶手身前大概七米距离的地方。 他的神情很轻松,单手插在兜里,像是饭后随便在花园里散步一样。 “你是什么人!”男人看见他过来,威胁似的向他比划了一下手中的刀,然后又警惕地立即收了回去,把刀刃贴在手中男孩的脖子上,“站住!不许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我不过去,你放轻松,我只想跟你说说话,你应该……有什么事情想要跟我说吧?”池寻微微偏了一下头,他柔软的短发在阳光下发着极淡的栗色的光。有两处昨晚睡觉压住,此刻微微翘起,形成了一个隐约猫耳的形状。他是个很清瘦的人,年纪不大,五官柔和漂亮,在刻意的表情控制之下,看起来尤其无辜温厚。 没人会相信眼前的这个少年,会对自己产生什么威胁。 “你……”男人目光游移了一下,池寻给他一种不像警察的感觉,如果说那些穷凶极恶的警察都是豺狼,那么他更像是……更为温柔的一种动物,可以放心地抚摸的小型动物,“你手里有什么东西!” “我手里?什么都没有。”池寻把揣在兜里的左手伸出来,向他展示了一下空空的掌心,然后他看着那人的左手,“你的手里有什么?” “我……我的手里?” 凶手是相貌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如果参考因生活困窘而容貌显老的因素的话,年龄应该在四十岁左右。一米七五左右身高,中等体型,头发略长,脸上是不加掩盖的岁月沧桑痕迹,胡子由长度判断大概已经三、四天没有刮过。 穿着一件军绿色的厚重大棉衣,此刻因为手中持刀而敞着怀,露出里面大红色的毛衣来,毛衣线条很粗,不像是商场买的精致东西,但是又有点儿手工的细致活儿的意思。 与身量相比有些肥的破旧牛仔裤,在这个季节,除了那些宁肯受冻也要风度翩翩的年轻之外,正常情况牛仔裤里面就该套些东西了,只是按照眼前这条牛仔裤空空荡荡的模样来说,恐怕里面是真空上阵,排除他不会感觉到冷的可能性,那么就是因为他根本没注意到这一点。 脚上蹬的是双破旧的球鞋,上面有被人踩出来的脚印还有踩进泥地里的泥土印子,这些都显示着球鞋主人在日常生活中的魂不守舍的状态,池寻根据这个很容易能进行侧写,那个人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东西,根本不能很好地观察四周的环境,虽然走在大路上,却一路跌跌撞撞,有人被撞到了生气打骂他,他都没有反应,有人把这个看上去明显穷酸的人推进一边绿化带里,他目光空洞,就茫然地踩着那些破败的花枝。但是透过那些新粘上的印子,这双鞋本身,是洗的发白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少女04 “我的……我的手上?”男人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大叫道,他站立不稳,又踉跄了一下,刀刃几乎要压进那条白嫩的脖子,小孩儿的咽喉处隐约可见红印,“我的手上是刀!我告诉你们!我手里有刀!你们谁都得听我的!” 看他突然情绪又激动起来,脸色泛着不健康的潮红,双眼微凸,显出几分癫狂的模样来,后面守备的警察都一下子停止腰板,进入防备状态。 毕竟这人……看上去真的是个神经病啊。而神经病,可是做出什么事情来都有可能的。 池寻倒是毫不紧张,他依旧松散地站在那里,还对人动了动自己的手指:“不是说刀,我是说……你的戒指呢?” “戒指……”那男人低头去看,手上因为紧紧扣着那个男孩的肩膀,只能别扭地把手腕扭过去“我的……我的戒指呢……”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四下的地面,眉头因为努力回忆而皱成一团。 池寻看着他,一边十分轻松闲适地向前走了几步。那个几秒钟之前还凶神恶煞宛如罗刹的男人,此时像一只迷途的羔羊,但是被外表蒙蔽的人并不知道,绵羊温驯,但是山羊却是一种喜爱并且善于角斗的动物。 池寻好意地、温柔地提醒他道:“是因为离婚了,才摘下来的吧?” “离婚了……”那男人的目光因思索而由涣散渐渐聚焦起来,然后他灰蒙蒙的眼神忽然亮了一点,但是透出的那一点光,却像是火焰般炽热,充满着疯狂的恼怒,“那个女人!那个女人胆敢背叛我!”他陷入不能自控的暴怒中,细的骨节凸起的手指紧紧抓住男孩箭骨,男孩因为疼痛和惊恐,又大哭起来:“救命!救命啊!好痛!你快松开我!” “可是她对你很好不是吗?”池寻抬起手来,给身后那些不知是不是该冲上来的警察们一个止步的示意,“你看你身上的毛衣,不就是她给你织的吗?这衣服看上去就很暖和,她织了很久吧?” “毛衣……”男人抓刀的右手青筋暴起,显示他仍在癫狂恼怒的状态,但是提起毛衣,却又有神智恢复,语调上自控了一些,“是她……是阿云织给我的,我好喜欢……她手真巧……那时候我们还没结婚……阿云……大勇三岁大的时候我们陪他去游乐园玩……我们结婚那年……后来妈妈死了……” 他不停地来回念叨着一些生活琐事,然而时间点全部是错乱的,有时是他和阿云还没好的时候,有时是他们的儿子大勇三岁的时候,有时又回到了刚结婚的时候。他的理智不能把这些事件按照正常发生的顺序串起来,它们就像是许多零碎的片段,不停的相互撞击。 “是啊,她对你真好,”池寻说着,对那个大哭的男孩儿做了一个手势,他将食指竖在唇前,轻轻地嘘了一声。那个男孩儿依旧惯性地抽泣着,肩膀一抖一抖,但是看着池寻,终于也忍住了哭声。池寻轻轻地笑着,对他做了一个口型,乖。 这个时候,要避免那些可能会激化男人的事件。哭声也不可以。 “后来……后来她就走了……阿云就走了!”他本来在不断地小声碎碎念,但是那些痛苦的、难堪的根源,还是浮了上来,它们就在那里,躲是躲不开的,他说着,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使劲发音,像是要咬在什么人身上,咬碎他的肉,嚼碎他的骨头:“她!竟!然!走!了!这个婊.子!” “是啊,她走了,”面对暴怒的人,池寻依旧淡定,“因为你的腿吧?你的腿受伤了,赔的钱又不多,你干不了以前的那些活儿了,挣不了钱,所以阿云就走了。” 那个男人站在那里的时候,一直站立不稳,停住不动的时候还好,偶尔一有动作,两腿之间的总不协调,池寻观察了一下,他左腿比右腿稍短一点,所以在走动的时候不容易保持平衡,如果一个人长期如此,两腿动作已经习惯相互配合,也会通过调节鞋子底部的厚度来辅助走路,但是在他身上,这些都没有。腿上是新伤。 “就是因为我挣不了钱!”男人顺着池寻的话往下讲,他没有意识到有问题,池寻的推测是正确的,悲愤、恼怒,他大声喊叫,口水喷了出来,没有任何形象,歇斯底里,“钱!钱真他妈是个好东西!混蛋!贱.人!” 他一直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这一点,池寻几乎看他一眼就能判断出来,家教对人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这造成的结果是,它的体现十分稳固,如果没有额外的极大的影响,它几乎能在人身上存在一辈子。贫穷,愚昧,这些特质一旦形成,将渗透进一个人的一言一行、生活的每一处细节中。这个男人原本就是这样的,活的像蝼蚁一样,如今这样破口大骂,就更难看了,像是肮脏的下水道里的臭虫,每个看到他的人都厌恶它,女人害怕地尖叫,英勇的男人会挺身而出充当英雄的角色一脚踩死它。 可是池寻就那样看着他,目光仍然是那样的,在无限的温柔底下,藏的是悲悯。 “而且她还带走了大勇。”他的语气很淡,很平静,就像是单纯的念什么故事。 “大勇!”提到自己的儿子,那个他抚养长大,却已经好久都见不到的儿子,那个虎头虎脑的、永远精精神神的儿子,那个他一只手就能把他抱起来、会开心地大叫“爸爸!”的儿子,他动作顿了一拍,眼泪从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流了出来。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顺着他憔悴、沧桑的脸颊。 即便是这样的人,眼泪也是澄澈、干净的。 “我的大勇……爸爸对不起你……你在哪儿啊!” “你手里抓着的这个孩子,也是一个人的儿子。你的大勇如果被人抓住的话,会哭、会害怕,会想要叫爸爸救自己,这个孩子也会。”(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少女05 男人低下头来看着那个比自己的儿子大不了多少的孩子,看他哭的满脸都是眼泪,胖乎乎的小脸冻得通红,嘴巴可怜兮兮的咧着,脸上被泪水打湿了又被风吹过,原本嫩嫩的皮肤都皴了,脸上一道一道干裂的印子。 一定很疼吧……如果大勇也这个样子…… 他抓着小孩肩膀的左手微微松了一下,结果这时等在旁边、被警戒线和警察拦在后面的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个女人的尖叫:“你这个混蛋!不得好死!你放开我儿子!你这种穷人,社会的渣滓!沦落到这个样子都是自找的!活该你!我告诉你,要是我的儿子哪儿受伤了,哪怕是掉了一根毛,你赔都赔不起!” 女人的声音因为陡然高昂的音调,而显出几分撕裂的破音,像是手指甲在黑板上挖过去,简直要在人心上划出一道口子。 她还要接着喊什么,结果被警察七手八脚的拦住,捂住了嘴巴,一时只听到断断续续的咒骂声。 而之前说出那些……已经足够激怒人了。 池寻甚至没有回头去看那女人究竟怎么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男人,看到他原本软化下来的表情又一次稳固起来,因为咬紧牙齿所以脸部两腮的肌肉抖动,眼睛因为暴怒的情绪而眯起来,皱向眉心的厚重的眉毛显得五官的表情更加阴鸷。 他左手的五指,再次紧紧地扣住了那个男孩的肩膀,一定很用力,因为那男孩儿痛的大哭起来。池寻原本的安慰此刻已经没有用了,他只是个小孩子,骤然的生理疼痛下,他只会服从最原始的情绪趋势,他扭动着身子想要摆脱身后那个邪恶的、可怕的、像是什么怪兽一般的男人的桎梏。 但他只是个小孩子,他的反抗起不到任何实际的作用,只是加深了男人暴怒的情绪,他持刀的右手翻转过来,然后用力的用攥起的手背打了他脑袋一下:“闭嘴!” 池寻观察过,他虽然看上去一直在情绪崩溃的边缘,但实际上尚有内心的最基本的自制,他并没有对这些孩子做什么实际的伤害,这样毫不掩饰的暴力击打,可能是第一次。 这样的暴力倾向,显然是非常危险的。 “是!我活该!因为我穷!所以我怎么样都是应该的!都怪我!”他梗着脖子大喊,脖子上青筋突起,“可是凭什么!我他妈.的和你们一样!我也是人!我没做过错事!一辈子没害过人!凭什么!凭什么你们的孩子就能跟爸妈在一起!天天这么好!什么愁事也没有!凭什么我的大勇!才这么小就没了爹!” 他喘着粗气,像是怀揣着要对抗整个世界的怒火,“不公平!这不是我的错!”他的眼睛一一看过那些人,发狠地、一字一顿,“是。你。们。” 是你们的错。 所以我要报复你们。 我得不到的,你们也别想得到。 这个社会没给我所谓的公平,那我就要用手中的刀,自己去杀出一个公平来。 “已瞄准,是否狙击,请下指令。”池寻听到耳机里,狙击手询问命令的声音。 他盯着那个被逼到退无可退,穷途末路的男人,他红着一双眼睛,以为可以讨回一个公平。 可这世界, 本来就是没有公平可言的。 “你想要公平吗,”池寻缓缓开口,他的声音沉了一点,像是故事里引诱人犯罪的恶魔,其实真实与虚假、善良与邪恶真的有那么明显的界限吗,这世上……本来就不存在既定的路吧,“我们做个交换吧。” “你想要的公平,我给你。” 他的手背在身后,悄悄对那些能够看到他的人做了一个按兵不动的手势。 “你……能给我什么?”那个男人站立不稳,脚下踉跄了一下,然后咬着牙齿瞪着池寻。 “你想要的是公平,是答案,是到底谁该给你现在落到了这一步负责。是那个害你腿瘸了的工头,还是那个带着孩子一言不发就跑了的老婆。你想要跟他们问清楚,想要他们对你说实话,对不对。”池寻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眼睛发着微微的光芒,就像是颗漂亮的琉璃珠子。 “我……我不信,”男人咽了口唾沫,然后忽然向他挥了一下手中的刀,“我不相信你!你和他们都是一样的!你们这些人……你们这些人懂什么!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好好地过着自己的日子,就好像这个城市里像我这样的人根本不存在一样!我们不存在吗!啊?!” 他在暴怒中,左手不自主地挪动了一下,扣在了手上男孩的喉咙处,男孩一下子喘不上气来,憋的直用手去抓他的虎口。 但是没有用。 池寻的眼光在因为缺氧而脸色逐渐变白的脸上略过去,他加快语速:“其实我是什么人有什么所谓呢,只要我知道你老婆和大勇去哪里不就行了吗?你看,你什么都不需要做,我现在就可以把她的地址给你。” “地址……真的吗?”他神经质地转着眼珠。 “真的,”池寻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向他展示了一下,“你看,这是我查到的,你想知道的一切事情都可以问她,就算她不说也没关系,我可以帮你,我们带着大勇走。以后大勇就是你的了,他会慢慢长大,读书,上大学,娶媳妇儿,孝敬你。你想一想……这样多好。” “我……我……”那男人顺着池寻说的过于未来的设想向前想,略微失神地喘着气。 池寻趁机向前又跨了几步。 “不……你先别过来,我要……我要再……”男人把刀扣在男孩脖子上。 池寻却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将手中原本平展的字条揉成一团,然后直接向他扔了过去,男人在那一瞬间,松开了左右手,仰着头去看字条,然后在右手抬起来的瞬间,才意识到手中有刀,他没有放下刀,而是随即换另外一只手去抓纸条。 池寻在同一时刻,大步向前跑,然后一把抓过了暂时处于自由状态的男孩,向自己身后猛地一甩。(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章 少女06 小孩原本半靠在那男人怀里,此刻怀中忽然一空,他连看都不需要,即刻感觉到,被欺骗的恼怒之下,连字条都不要,他猛地低下头来盯着眼前的池寻。 池寻近在咫尺,他狂躁地挥着刀,直接刺向池寻的脸。 池寻将人质解救后并没有立即放松警惕,他虽然是个文职人员,好歹也受过韩队亲自训练,此刻见人挥刀而来,立即退后。只是躲避速度远没有人手肘转动的速度快,一切都只是在一眨眼的片刻间发生,池寻甚至能听到刀刃破开空气的声音。 空中银光一闪而过。 然后是接连的两声枪响。 两个声音挨得很近,第二枪几乎是擦着第一枪射出的瞬间射出来的,于是两颗子弹接连命中。 第一颗射中男人手腕,逼的他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刀摔落在地上。 第二颗射中人足腱,疼痛之下失去支撑,他膝盖一弯,在刀落之后,跪在了地上。 即便如此他仍不停止,摔倒在地后他叫一声,一手撑地又试图向池寻扑过去。 池寻的脑子里此时略过了几种应付此种场景的攻略,但是身体实在没跟上他脑子的速度,关键时刻,有人从背后一把揽过他的腰,然后他就感觉自己……双脚离地了。 “……韩冽你大爷的!你放我下来!” 池寻都不需要看,根据怀抱自己的这个人的体温就能判断出来这是韩冽。救人归救人,非要用这种姿势吗!大庭广众这么多人看着,我堂堂一个二组副组长,被你这么一把捞起来,合!适!吗! 只要韩冽一出现,池寻立马失去感察危险的觉悟,也没管眼前那个刚才还拿着刀要杀自己的有大脑高级神经活动严重障碍症状出现的男人,第一个念头就是回头咬死那个韩冽。 韩组长此刻气压很低,就去局长办公室开个会的功夫,再见到人就发现他站在一神经病的刀刃底下,他以为自己是什么武林高手吗?八百米都跑不及格的人,还敢不自量力的什么武器都不带就往现象冲。 余光扫了一眼人。 操,连外套都不穿。 于是韩组长连一句话都没说,把池寻往身手一放,就蹲下去两下子把凶手的胳膊往后一掰,扣上手铐。 池寻见人不理自己,一撸袖子:“这人什么脾气啊!”旁边的叶辰连忙冲上来,把羽绒服往人身上一裹:“国相息怒!您看您脸都白了,冷不冷啊?来来来这边坐,我给您倒杯最新进贡的庐山云雾茶。” 叶辰这么一提醒,池寻才反应过来自己确实快冻死了,刚才因为要跟人交涉所以一直忍着,现在危机情况过去了,发觉冷空气简直已经浸到骨头缝里。想想刚才自己那样冒险,确实有点理亏,也就哼哼了两声,不去找面色冷峻的韩组长的麻烦了。 韩冽把人扣好之后,抬手对那边高楼里的梁妄做了一个可以的手势。 他倒是不知道梁妄之前究竟在那儿,但是根据刚才梁妄那枪射出的方向,也可以判断出来。梁妄正想跟他说话,反应过来这人是刚赶过来的,耳机都没戴,也就舒了口气,把枪收了起来。 刚才那一刻,他和韩冽几乎同时开枪。韩冽射中人手腕,他射中人足腱。准头都不错,风格不同。 韩冽把人交到陈闻手中,然后也不看那个裹成了一团坐在车里面喝热茶的人,转头盯着站在警戒线边守卫的几个警察。 “刚才怎么回事?” “什……什么?”那几个人还没从韩冽突然从天而降的意外事件中回过神来,一下子没反应出韩冽在指哪件事。 “为什么会让人大叫,激怒犯人。围观群众不应该都在你们的控制之下吗,知不知道刚才那种情况有多危险,犯人精神状态不稳定这一点你们看不出来是吗,任由群众激怒他他手上但凡使一点劲那个人质就不用活了。结果你们承担的起吗?” “我们……我们也是没料到。”韩组长表情严肃,本来就是刀刻的俊朗五官,此刻这么一发火,简直像一股西伯利亚来的寒流,即刻要把这群人冻成冰川了。 “没料到?让你们站在这里是看热闹的是吗?对自己应负的职责都不清楚的话,也不用干了,回家找点清闲的工作吧。” 韩冽训起人来眼都不眨,明明声音也不高,却偏偏气势如虹。 那边刘闻刚跟人交代好了怎么处置犯人,这边看见韩冽在这儿训自己的手下,面上一下子挂不住,咳了一声摆着架子走过去:“韩组长,你这样就不对了,无论他们工作做得怎么样,他们都是我的人,不是你二组的人。” “刚才站在前面冒险差点让人一刀捅死的是我二组的人,不是你的人。”韩冽发起火来实在谁也扛不住,他盯着眼前的刘闻,神情简直如神祗一般,“刘闻是吗?到达现场半个多小时的时间,连犯人的身份都没有查到,这一点我会跟局长如实反应的。” 说完扭头就走。 韩冽,这人酷起来简直帅的惨绝人寰。 池寻还在那儿天真烂漫地喝热茶,结果长腿欧巴走过来,一把抬起人腿。 “我去,”池寻往后一缩,“韩冽你干嘛!我告诉你大家身份都差不多啊你别在我这儿耍威风。” 韩冽转了转池寻脚腕,脸色依旧不好看:“扭到脚没有?” “……诶?” “问你刚才躲的时候扭到脚没有。”韩冽抬头看他,脸上有点儿不耐烦的神情。 旁边的叶辰默默抬手遮住自己眼睛,这种单膝跪地的姿势……也太像求婚了吧喂! 刚才被韩冽熊了一顿的刘闻反应过来以后也立马跟了过来:“韩冽!你跟我瞎牛逼什么啊!注意一下自己身份行不行,你以为你什么人啊?”他大着嗓门在那儿冲韩冽嚷,颇有点市井无赖的意思,叶辰无奈地叹了口气,觉得这人还真有些缺心眼。这是你的活儿,你的案件,好不容易抓住人了,现在是在这儿跟来协助你的其他警察吵架的时候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章 少女07 犯人要不要审,家长要不要安抚?这么多事儿要做,这人却偏偏跟韩冽杠上了。要是有道理也就算了,可是刚才可是你的人做错了事情,惹得韩冽的人一下子陷入了危险之中啊。 池寻忽然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那女孩儿找到了吗?” “哪个……?”刘闻愣了一下。 这回就算是池寻也恼了:“跑掉的那个。” “哦哦哦,”说到这个,刘闻终于不再去杠韩冽,他挠了挠脑袋,脸上一副拎不清的表情,“没找见啊,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叶辰在旁边看着他话题这么容易被带跑偏,觉得真是缺心眼也有缺心眼的好处。 池寻皱起眉头来:“在那种情况下,人所记住的事物是很难和别的东西弄混的,换言之,你的记忆出错几率很小,你应该确实见过那个女孩儿。” “怎么会呢,”刘闻一心想把事情弄小,这边刚把犯人抓起来,边就丢了个女孩儿?他这碗饭还要不要吃了,他打着哈哈想把这事儿糊弄过去,“要是小女孩儿真跑出来了,怎么会不来找我们呢,我们这么近,就在这儿,跑几步路就到了,是吧。” 这番秉着息事宁人原则的分析简直漏洞百出,池寻向来觉得自己很能忍受低智商的人,可是面对这么一个对自己智力严重估计不足且事事都愿意自作主张的人,他也实在聊不下去。这么交往过两次,他也算看出刘闻是个什么脾气秉性,所以干脆连是不是已经撤回了找人的安排这种问题也不再问。 他直接跳下车,那边那群家长还没解散,孩子们刚救回来,他们正抱着自己孩子抱头痛哭,心肝肉什么的词儿叫个不停。现在的小孩子们其实抗压能力还行,电视剧电影看多了,绑架这事儿也就是落在他们头上的时候刚开始还害怕,现在看着凶手被逮捕了,自己又重回到了自家父母温暖坚实的怀抱里,也就不那么惊恐了,甚至还琢磨了一下是不是自己今天、明天的课都不用上了。 儿童经历了这种事情,其实在当时表面上看来很容易就得到了缓和,心情平复的很快,但是事件当时所带给他们的恐慌感以及不安感,都深深映刻在了他们的心中,即使当时毫无察觉。大量的儿童,会在事情过去的几天内,接连不断地在梦境中反复梦到相似的问题,随着时间过去,梦里不会再如此明显的表现出来,但是潜意识里对同样事情始终抱有害怕心理,因为所有的记忆其实都不会被时间抹去的,有些事情暗藏在脑海深处,只需要一个引发点,就会彻底回忆起来,而另外的一些事情,只会被时间打磨地越来越清晰。 大部分当事人都不会意识到这个问题,警察、家长,都以为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然而心灵上的伤害一直存在。最初刻下的东西,也许反而更深刻。 池寻过去先是跟几位家长们交代了这个情况,嘱咐他们要及时地找专业人士为孩子们做心理辅导。然后他笑眯眯地捞过那个即使在他妈怀里被勒的都快喘不过气却还左顾右盼的小男孩儿,他就是那个刚才灰头土脸地坐在地上,还一个劲儿地冲旁边瞅的人。 “找谁呢?” “没……没找谁。”小胖子支支吾吾的,顾虑着什么所以不说实话。 池寻弯着颇好看一双笑眼,奸诈的像只狐狸:“找那个小姑娘呢?” “咦!你怎么知道!”小胖子吃惊地叫出来之后,才反应过来一把捂住自己嘴巴。 我怎么知道?年纪是人家三倍大的池先生十分骄傲,糊弄你这种小屁孩儿哥溜着呢。 池寻先跟他家长点点头:“不好意思啊,还有点儿事儿想问您家孩子,刚才他们几个小孩儿被人扣在那儿了,其中一个小女孩儿可能想先跑出来,结果一直没找见人。她家长也不在这儿,您说她家长要是在这儿知道自己女儿不见了,得多着急啊。所以我想问问您儿子,看看那女孩儿到底去哪儿了,您看合适吗?” 小胖子的家长人挺好,推己及人一想,要是自己儿子经历了这么一场又不见了,自己这时候指不定得疯了,因此挺大方把自家儿子往前一推:“没事儿,你问就行!得抓紧时间把人找回来啊。”说着又轻轻拍了小胖子肩膀一下,“老老实实跟警察叔叔说,听见没有。” 这也是个心大的。 小胖子抽了抽鼻子:“那个……蓉儿说她知道那边栏杆那儿有一块儿有缺口,说要带我们跑。我们不敢,她就……她就自己先过去了。”说着说着一咧嘴就开始哭,“她说她找着地方了就回来带我一起走的,她去了哪儿了啊呜呜……” 这时候叶辰过来,她找到了学校老师,打听到了那个女孩儿的消息。 女孩儿名叫李佳蓉,十一岁,本校四年级的学生。贫困生,父亲很早死了,母亲丢下她跑了,她爷爷一个老头独自抚养她长大。据老师所说,人挺乖,也挺聪明,学习成绩不错。平时没有跟什么外面的坏孩子交往过,放学了就回家,因为家里就只有爷爷一个人,老头儿身体不太好,她回去做饭做家务,挺懂事儿的。 “是不是可能先回家了?毕竟经历了这种事儿,女孩子胆小,就跑回去了?”叶辰猜测这个年纪的女孩儿的心理。 池寻拍了拍小胖子的肩膀,看那个格外心大的妈把他拽了回去,一边擦眼泪一边笑骂:“你个男孩子你还哭,哭什么哭,虎了吧唧的。” “如果是你的话,”池寻抬眼看她,“这时候会自己跑走吗?” “可是我……跟她情况不一样吧。”叶辰语气不太确定。她和李佳蓉的生活环境、成长状况完全不同,所以养成的心理情况也不一样,在同一场景下采取的措施,自然也会有区别。她会跑到警察这里来,但不代表李佳蓉也会。(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 少女08 “她也不会,这孩子从小生活环境复杂,并不是像她老师以为的那样是个十分单纯天真甚至愚蠢的人,实际上,较差生活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儿童很大程度上会比同龄人心智情况发育更早。”池寻说着顿了一下,“我并不是想要表示她是个坏孩子,相反,从她同学的表述来看,他们感情不错,她跟同学说了会回来找他,就一定会回来找他。” “除非……她不能。” “她不能?”叶辰有些疑惑,按照池寻对李佳蓉的描述,这女孩儿挺聪明,在发生了这种事情的情况下,她一旦逃出来,应该很快来寻求警察的帮助,以为毫不意外的警察这里才是对她最安全的地方。可是……她为什么不能?既不能来找警察,也不能履行她对她的“朋友”的承诺,回去找她。 是怎样的事情阻止了李佳蓉。 池寻也在想这个问题,所以他没再说话,直接穿过学校走进校园。李佳蓉他们当时在胁迫之下,都靠着大门右边蹲在那里,之后李佳蓉沿边逃走,池寻顺着大门向另一边学校外围的铁栅栏走去。 栏杆上面爬满了蔷薇花,此刻只有枯萎的憔悴枝叶攀附,栏杆做成了花团锦簇的图案,铁杆相互交织在一起,只留有成年男子大腿粗细的宽度,这种距离即便对于上小学的小孩子来说,也过于狭窄了。 池寻沿着栏杆不断向前走,然后终于停了下来。 那里有一处不知因年久失修还是什么原因,其中一根铁杆断开,于是两根相邻栏杆之间间隔的位置就变成了原本的两倍宽,不过小臂长短的高度,但对于一个瘦弱的女生来说,就足够穿过去了。 被人为掰开的花枝,也从旁辅证池寻的猜想。 他弯下腰来从那个洞口向外望去:“叶辰,她就是从这里走的。” “这里?”叶辰站在一旁,从这边望到那边大门,“从这儿到警察那边虽然有一段距离,但是并不十分远,走过去……不是难事吧?” “是啊……”池寻疑惑地站起来,“那她为什么不过来找我们呢?两个原因。” “嗯?” “一是因为她害怕我们中的什么人,结合当时的情况,她认为警方中有人跟今天的犯人勾结在一起,所以她害怕,不敢找我们。第二个可能性……是她出来之后,本来想要找我们,但遇到了意外的情况。” “什么意外的情况?”光天化日之下,警察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会发生什么事情,让一个女孩儿在十几分钟的时间内消失。 “问它吧。”池寻抬手指了一下,学校出门就是马路,在这里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十字路口,池寻手指的正是那个路口上方的监控。 大概因为李佳蓉家里只有一个身体不好的爷爷的原因,老师对于这孩子走失的事情并不十分焦急。 她的班主任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很温柔贤惠:“哎呀,小孩子嘛,忽然跑哪儿玩去了也是有可能的,警察同志还是不要太担心了吧。”她说话声音也挺低,听起来很温柔。 “我记得……你刚刚还跟我说过,李佳蓉很乖很懂事吧?”叶辰微微偏着头盯着她,女人对女人的判断,不需要专业的心理知识和技巧,只需要直觉就够了。她的直觉就是……这位老师远不如她看上去那么温柔知性。“一个很乖很懂事的女孩儿,会什么都不说,就跑走了吗?” “这……”女老师一时语塞,有点尴尬地扶了一下眼镜,“也不是没有可能啊。毕竟也是小孩子……而且又出了这种事情,害怕了也不一定。” “李佳蓉之前出现过这种情况吗?类似的,比如说旷课?” “咳,”她吸了吸鼻子,抿了一下嘴唇,“这倒没有,只是我觉得……” “是因为没有人找上来吗?” “什、什么?”老师抬起头来表情有些诧异,似乎对叶辰将这话这样直白地讲出来而感到意外。 “如果这孩子也有像别人一样的家长,此刻就站在大门外面,缠住你不断询问她的消息,你还会像现在这样,满不在乎地、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在这里劝我们息事宁人吗?只是因为这孩子,即便丢了,出了什么事,也没有人能够怪到你的头上,要你去为此付出代价吧。”叶辰语速不快,然而语气十分冷淡嘲讽。 这社会其实一直势力的很,这样的人……她见的多了。 “老师,”池寻及时开口,甚至还保持着温文尔雅的微笑,“你放心,我们会把李佳蓉找回来的。”然后在转身离开之前,像是又想起什么似的,忽然停了下来,“哦,对了,如果这孩子出了什么事,我想今天在场的所有相关人员,都要为此付出责任。如果有需要,我们会再次联系您。” 态度很是温和,内容像极威胁。 池寻和叶辰走的时候,叶辰还有些不满:“这人……还为人师表呢,真有意思。” “这年头做老师也是不容易的,既要做人,又要做戏。不过她确实不需要担心,出事儿的时候她甚至不在现场,在这么多警察眼皮子底下丢了人,这事儿牵连不到她身上,”池寻说着一边把衣服拉链拉上,“与之相比,我们要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叶辰刚出声,就几乎在同时反应过来,“我去……这案子不是我们的。” “是啊,”池寻冻得鼻头通红,捂起双手放到嘴边,呵了呵气,“这从头到尾,是刘闻的案子,不过我觉得那个人……办事不太尽心。” “不是尽不尽心的问题吧,”叶辰冷哼了一声,“我觉得那人根本就是脑子有问题,没发育好。” “咱们还在人家地盘上呢,说话不要这么直白。”池寻正保持着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友好表情跟叶辰吐槽,忽然被人扯过了手。 韩冽掌心炽热,也不看他,就抓着人手攥着给捂了几秒钟,一边跟梁妄说话:“事情都交接完了?” “嗯,完活儿了,放心吧。”梁妄刚才射击犯人用的不是自己的枪,所以要跟人做相关工作的交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 少女09 “老梁同志那一枪射的精准啊,不愧是我们革命的老前辈,关键时刻这样家有一宝的存在可真让人安心啊。” 池寻夸起来人来十分不走心,梁妄怎么听怎么别扭,这小子是不是嘲讽我呢?! 池先生目光专注于老梁同志的时候,也就忽略了自己的手还在别人手里。于是韩冽自然而然地握着他的手往自己兜里一揣,偏头叫叶辰:“走了,回警局。” 叶辰眼观鼻鼻观心,装作自家组长、副组长的小动作自己一丁点儿都没瞅见。只是心里光速编辑好了对话框内容,准备一到警局就跟八卦的好朋友——法医界的性.冷淡,性冷.淡界的小天使——唐暮歌先生分享。 等回到二组办公室的时候,就见唐暮歌和沈星繁这两个纯内.勤人员状态十分松散,一个抱着电脑躺在沙发上,一个裹着毯子翘着二郎腿坐椅子里翻报纸。 “嚯,”叶辰凑到唐暮歌身边看了一眼,“您这兴趣爱好有年头啊。” 唐暮歌先生此刻手里举着的,是一份中学生用的英语日报。 唐暮歌默不作声把报纸翻个面,给人展示上面数独的一页。 “夸张了啊,”池寻从他们俩跟前走过去正好看见,瞥了眼面色不变地继续给人插刀,“你把这东西给老梁同志看,老梁同志都不一定认得出来。” 梁妄正想去倒杯热咖啡喝,听到池寻发出挑衅即刻接招:“池寻我发现你小子最近很狂啊,你过来,来。”他说着向那边走,结果瞥见沈星繁的电脑,“呦,我还以为你玩游戏呢,不是吧,做学术研究呢?不至于啊,方局终于给你下提高学历的底限要求了?” 池寻见人被绊住脚,果断把走在他身后的韩冽往身边一拉:“韩冽大大救命。” 沈星繁被梁妄看着电脑,说不清是惊恐还是害羞,啪的一声利索把笔记本合上:“没什么东西。” “嗯?”梁妄目光在沈星繁和电脑间转了转,然后露出了一个猥琐的笑容,边笑还边拍了拍沈星繁肩膀,“小同志长大了嘛。” 沈星繁还没反应过来,正喝水的叶辰听到了一口喷了出来。 得了提醒,沈星繁无奈看人:“老梁同志,你是不是又讲了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 “怎么可能呢,”梁妄诚恳地对人一笑,“咱俩什么关系,你就是哥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那块绝世珍宝啊。” “……哥你这形容好可怕啊求你还是把我当成一只狗尾巴草吧,”沈星繁抱着电脑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跟人解释道,“咱们在东北的时候,你记不记得有一天咱俩从一个洞口摔下去了?” “记得啊,把你背十几里大雪地背出来的,这事儿哥轻易能忘了吗?” “我当时……隐隐约约地好像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一个……男人,蛮年轻的,头发带点儿自来卷。” 沈星繁描述的犹豫,梁妄听着却若有所思:“等等等等,你说的这个……巧了,我当时好像也梦见了这么个人。也不是梦,就是当时刚摔下去的时候可能一下子摔懵了,出现的是幻觉。我好像看见个年轻小伙儿坐一边儿,还跟我唠嗑。” 梁妄摸了摸下巴,眯着眼睛回忆:“那小伙好像穿着件挺破的绿大衣?但是你说他落魄吧,也不是那么回事儿,人其实还是挺精神的。他说他来找他一个朋友,一个分别了很久的朋友。然后他问我……有没有很好的很久没见的朋友。” 梁妄的声音沉了一下:“我告诉他有,然后他就走了。” 沈星繁好奇看他:“他就那么走了?” “是啊,”梁妄摆脱了刚才那一阵短暂的情绪,无所谓地笑起来,“我就记得他最后看了我一眼,眼睛挺亮。” 沈星繁虽然听不出来梁妄说的他那个很好的很久没见的朋友是谁,其他人却懂,唐暮歌和叶辰对视了一眼,然后唐暮歌扯开话题:“你们今天任务执行的怎么样?” “老梁同志出马一个顶俩,”池寻立马接话,“其实也不算特别危险的情况,我们逮捕了凶手,解救了人质。只是……当时被困在那里的一个小女孩儿,案件结束之后不见了。” “不见了?”唐暮歌觉得这种词对于他们来说未免过于模糊了。 “嗯,那女孩儿知道学校外围栏杆有一个地方有个洞,她就偷偷从那儿溜出去了,按理说她出来之后应该来找警察,但是警方这边确认过,没有人见过她。具体情况那边还在调查,”池寻无奈地耸了一下肩膀,“毕竟不是我们的案子。” “这也是,”唐暮歌来k局,比韩冽和池寻还早,因此对刘闻这个人也算有所耳闻,“女孩儿什么样啊?” “十岁,瘦白,家境不好,失踪时穿着一件红裙子。”叶辰简单跟他介绍了一下李佳蓉的情况。 “穿着红裙子?”唐暮歌本来正低头收叠报纸,闻言抬了一下眼镜看她。 叶辰不知道这点有什么问题,反问道:“怎么了?” 唐暮歌稍微皱了一下眉头,然后偏头问梁妄:“梁妄,你对类似案件有没有印象。” “啊?啥案件?”梁妄正低头倒咖啡,抬头茫然地看着他,然后自己反应过来,“哦哦哦,你说那个案子?”他想了一下,纠结地张了张嘴,“我记着……那是十年前的案子了吧?不至于吧暮歌。” “十一岁的女孩儿,再加上红裙子,这两点未免过于相似了,完全可以做案件特征比对,”唐暮歌细长的手指在报纸的折缝上来回摩挲了一下,“而且你别忘了,当年那件案子并没有结案。” “所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案子?”叶辰听的云里雾里,“照顾一下二组年轻组员的感受可以吗?” “星繁查一下吧,之前旧的案子大部分都已经录入警局内部系统了,”唐暮歌走过去,跟她说了几个检索关键词。 第一百一十六章 少女10 档案确实已经录入,按照唐暮歌所说的索引将档案调出。十一年前未破的一起案子,沈星繁越看越觉得胆战心惊。 接连两年的时间,四个少女失踪。 年龄分别为12岁,15岁,11岁,14岁。共同特征是,失踪时身上穿的都是红色裙子。 这也正是引起唐暮歌关注的两点,少女,红色裙子。 档案打印出来,池寻接过快速翻看了一遍:“嗯……洛丽塔。” “什么?”沈星繁正忧国忧民地盯着电脑屏幕,忽然听到这个词,没懂什么意思。 “洛丽塔,俄裔美国作家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创作的长篇小说。该作绝大部分篇幅是死囚亨伯特的自白,叙述了一个中年男子与一个未成年少女的恋爱故事。小说描述一位从法国移民美国的中年男子亨·亨伯特在少年时期,与一14岁的少女安娜贝儿发生了一段初恋,最后安娜贝儿因伤寒而早夭,造就了亨伯特的恋童癖,他将‘小妖精’定义为‘九到十四岁’。由于儿时的阴影,在他遇到12岁的少女洛丽塔后,迅速迷恋上了她,并跟她发生并维持了**关系。” “哇……”沈星繁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发出了一声感慨,然后尴尬地呵呵了两声。 “我想亨·亨伯特更倾向于恋童而非恋童癖吧?”叶辰端着杯子,隔着氤氲雾气看着人。 “嗯?这两者的区别是什么?”梁妄奇怪,同样的咖啡,怎么自己冲出来的和叶辰冲出来的不是一个味道。 “在2010年前,国际疾病与相关健康问题统计分类中将‘恋童’定义为‘一种对儿童,通常为发育前或青春早期的男孩或女孩的性偏好’。比较权威的美国精神医学学会第四版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dsm也将其定义为对儿童的‘病理性性偏好’。在2013年5月18日出版的第五版《精神疾病诊断及统计手册》则指出:‘倾向’与儿童发生性行为者,将与‘实际’发生性行为者作出区隔,前者将不再被诊断为‘病态’,仅视为一种恋童的‘非典型性取向’。最新研究成果认为,这一点暮歌应该知道,恋童癖者的大脑中的白质异于常人:简单的说,灰质构成大脑,白质在灰质之间传输信号。正常人在看到儿童时会产生保护欲、而恋童者则是产生***也就是说,恋童是一种天生的性取向。” 池寻一边解释,食指轻轻扣着桌面,“恋童癖不是一种症状,它是很明确的一种‘性变态’,也就是……疾病。icd-10和相对公认权威的精神疾病分类dsm-iv均将‘恋童癖’归类为一种病理状态,它是‘一种对儿童——通常为发育前或青春早期的男孩或女孩的病理性性偏好’,其中,‘病理性’一词很重要。恋童癖多见于男性,女性亦有,但是极为罕见,这种疾病具有明显的性别倾向性。至于致病因素,其实学界也多莫衷一是,不过概括下来,主要包括有:心理因素以及影响心理的任何因素,如自卑、挫折感、社会家庭事件促成压力等、病理因素,即本身存在心理疾病,以及其他一些可干扰脑功能的因素,比如吸毒和酗酒。一般而言,病因是一种综合概念,不存在非常单一的因素。” “虽然你说的我实在不能全听明白,不过……”沈星繁咬着手指甲,“不是只要喜欢小女孩儿就是变态吧?” “当然不是,”池寻的目光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根据dsm(《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恋童癖的诊断标准包括这么两条:一,对青春期前的孩子反复地强烈地表现出性的兴趣,如性幻想、性冲动或涉及性的行为,这种状态至少持续6个月;第二,性幻想、性冲动或行为干扰了工作和生活的正常进行。” “哦。”沈星繁别扭地扭了扭肩膀,觉得池寻这种一眼能看透人心的本事真是太讨厌了。 “不过按照你说的这种……表现啥的,”梁妄琢磨了琢磨,“就是这种情况吧,也算是个病,那一个人……是怎么可能忍住十一年不发病的?我记得当年第四个女孩儿失踪之后,等了很久也没等到第五起案件发生,所以虽然没有抓到凶手,但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察认为,很有可能是因为凶手已经死了,或者出了什么事故以至于影响行动能力。何况……十一年啊,把这个案子就这么联系过去,还是牵强了点儿?” 意思还是担心刘闻那边不会放手。 梁妄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是按照之前的情况,这女孩儿如果真的跟十一年前的案子有关,那么调查开始的太晚,她也就越危险。池寻有点犹豫。 韩冽到了警局之后就回了自己办公室,身为组长,一堆案头工作都需要他做。此刻忽然推开门来,对叶辰点了点头:“去跟方局联系一下,申请把这个案件调过来。” “得令!”叶辰也看不惯刘闻那种办案态度,因此很乐意去“抢”一下他的活儿。 方局的决策下的很快,先是把二组那几个参加小学劫持案件的警察批了一顿,说是没有大局意识,不懂得警员组别之间相互配合,总之雷声大雨点小,虽然大帽子扣了下来,但是没什么东西落到实处,最后倒是把李佳蓉的案子调给了他们。 “哎呦,我就说还是方局知道疼人。”池寻接过叶辰手里,从刘闻那边拿过来的有关李佳蓉的极薄的一打资料。 “副组长,我们可是被批评了好吗,很没面子的。”叶辰笑他被批了还高兴。 “面子算什么啊,刘闻喜欢就都给他,只要方局肯将好处留给我们就够了。”池寻微微咬着舌尖,快速翻开资料,“再说了,咱们警局不缺聪明人,这事儿到底谁有理谁没理不是明摆着的。不过说起来,方局这回怎么这么利索?” “是因为这个吧。”叶辰把一个u盘递给他。 第一百一十七章 少女11 u盘里面是一段视频,池寻跟叶辰指过小学对面路口的那个监控,所以他一眼认出来,这里拍摄的正是小学对面的马路,调远一些就可以看到学校那一截栏杆所在的位置。 时间已经调控好,原本安静的栏杆忽然轻微地抖动,然后一个小脑袋就钻了出来。女孩儿很谨慎,先是左右看了看,然后才快速地把脑袋缩回去,扭转过身体,迈出一条腿,整个人跨过来,再迈出另一条腿。她身上穿着一件红色的连衣裙,裙摆到小腿的位置,下面露着一截细白的脚腕。 这裙子其实不算短,只是落到别有用心的人眼中,就实在太过诱惑了。艳色与赤白的对比,小巧的脚踝,这些无疑能激起人某些方面的爱好。 微微发育的身体。 洛丽塔。 她出来之后,先是四下打量了一下,随后转过身,很明显是准备向大门这边走。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她却又转过身,此时在监控中只能看到她的侧脸。 池寻微微皱眉,将鼠标移过去调节脸部区域的清晰度。 ……没用。 那边路口用的还是未经升级的老式监控,清晰度很一般。需要再转换的话只能靠电脑技术人员手动调节。 “这个表情……”池寻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嘴巴所在的部分,“她在跟什么人说话。” “嗯?”叶辰凑过去,看清李佳蓉嘴巴确实在动,“她遇到了什么人?” “不清楚,这里已经超过了监控的范围,但是从肢体动作上来分析,她现在是一个比较轻松的状态。”池寻说着,把市区一小附近几条街道的地形区调出来,查看监控的分布,“李佳蓉算是比较聪明、谨慎的女孩儿,而且以她这个年纪,也该学会防备陌生人了,能让她不那么紧张的人,也许是个熟人。” 随着池寻的话,就见李佳蓉径直向那边走了过去。在走出摄像头的监控范围之前,她最后又回头看了一眼学校的大门方向。 这是她留下的最后一个正脸镜头。 “嗯?”池寻本来在看地形图,余光瞥到这一个回头,目光变的有点琢磨,“也许不是熟人,这个动作……她并不是十分信任那个人,她有些担心,所以下意识地回头去看熟悉的地方。是她认识但并不十分熟悉的人,或者……能让一个女孩儿放心跟她走的,也许是一个看上去很和蔼的女性。” “女性?” “是啊,”池寻将地形图上几个街道标注出来,然后将电子地图发给沈星繁,“如果你是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儿,刚刚从一个坏人手中跑了出来,本来是想回头去找你的同学们或者先去找警察,这时候遇到了一个看上去很温柔的女人,她对说了什么话,说服你跟她走……她会跟你说什么?”他抬手挠了挠眉头,“她会安慰她,然后跟她说……‘我知道那个凶手的事情’。” “星繁,”他偏头冲外喊了一声,“把我圈出的那几个地方的监控调出来,看看有没有一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儿的身影。” “好嘞。”沈星繁收到指使即刻行动。那边老梁同志看着她的手速咋舌,“说实在的,我现在知道上次咱们全团几乎要全军覆没的时候你是怎么一骑绝尘地从天而降把我们救了。” “是不是特别想跪下喊爸爸。” 随后对自己操作十分自豪的沈小姐就被年久失修的老梁同志揍了。 而此时池寻还在盯着电脑屏幕,食指一下一下点着桌面:“这个人……” “嗯?” “一点都没有露出来,是因为凑巧,还是反侦察意识极强。”池寻干脆把电脑一合,“从李佳蓉身边的人下手,调查有没有什么人最近举动反常,包括银行账户有无大笔收入入账。另外,老梁!”池寻高声叫了一声,老梁同志放下正“教育”年轻人的手,大着嗓子回了一句,“在呢!” “走你的门路,查一下我市这一段时间下面有没有什么动静。” “哪方面?” “买卖人口,”池寻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买卖器官。” 如果是熟人作案,在对被害人有一定熟悉度的情况下,不能排除事先调查提前联系卖家买卖器官的可能性。 “你觉得和十一年前的案子有关的可能性有多大。”叶辰收拾东西,想起来他们最先关注这件事的原因。 “目前还不清楚,我们可以根据概率分析,十一年前犯案的人,应该是三十岁左右的成年男性,而现在如果凶手还是他,他现在应该是四十岁左右,根据我市男性不同年龄段的心理情况分析,我们可以将范围缩小至三十五岁至四十岁。这样的一个人,当年为什么会突然停止作案,如今又因为什么事情刺激了他,会让他再次作案……我们还需要分析一下当年的几件案件。” “我们分头吧,你和梁妄负责调查李佳蓉身边的人,我和韩冽调查十一年前的案子。” “明白。” 李佳蓉身边的人情况比较简单,她的家庭成员只有一个七十岁的爷爷,且身体不好。叶辰和梁妄到他家的时候,老头裹着件破袄眼睛都是肿的。 “大爷,我们是……”叶辰话没说完,老头儿眼泪就下来了,李佳蓉的失踪给这个年迈的老人添上了更多的痛苦,这对于原本就苍老瘦弱的他来说已经到了几乎不可承受的地步。梁妄在那边站着,看老头哭的身子都站立不住,袖口下面藏的一截手腕布满老年斑,薄薄的一层皮贴在骨头上,能看清下面遍布着暗青色的血管。他咳了一声都觉得有点受不了,走过去抚着老头找着椅子让他先坐下:“老大爷您先别着急,我们是警察,您看我们这不是来帮您找李佳蓉了嘛,您放心吧啊,我们肯定能帮您找着她。” 老头儿大概气管不好,低低的哭声经过气管的挤压变得格外嘶哑:“这孩子……从小就命苦啊……” 第一百一十八章 少女12 于是叶辰和梁妄担当起了心理咨询师的职责,坐那儿听老头儿聊了二十分钟李佳蓉的不幸的童年生活。 “可是我听她的班主任说这孩子在学校表现很好,学习成绩也不错。”叶辰终于逮着老头儿一时气不顺咳嗽的瞬间,把话题插了出来。 “是啊……是啊,”老头儿喘了喘,“她啊,其实遗传了她妈的脑子,不过那个女人……哼,心眼儿不好。蓉儿跟她完全不一样,她啊从小就懂事儿,知道老头儿我身体不好,从她能够着锅台开始我们家的饭就都是她做的,你们想想啊,这么大的孩子,每天放学了也不能跟其他同学出去玩,都一下课就背着书包跑回来,做饭……”他说着又擦了擦眼睛,“谁家孩子是这样的啊……现在的孩子,不都是爹妈疼着长大的吗,磕着碰着一下都了不得。可是我们家蓉儿啊……烧饭,胳膊上烫出那么大一个包,一声不吭,也不跟老头讲。还是一次老头看见了,问她她才说的,她还安慰我呢……说‘爷爷你别哭,不疼的’,这个傻孩子啊……” “这日子也太难过了……您没有什么别的亲戚朋友,能帮忙照看一下生活吗?” “唉……小娃你听没听过那句老话。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门前拴上高头马,不是亲来也是亲。门前放根讨饭棍,亲戚故友不上门。她爹还活着时候,我们还有两门亲戚,后来他爹没了,那个娘又跑了,我们的日子一天过得不如一天,哪还有亲戚上门看你。”老头儿说起人情世故不断叹气,然后好像想起了什么,歪着脑袋眨了眨厚重的眼皮,“嘶……不过她倒是还有一个小舅舅……其实正经论起来也算不上什么亲舅舅,是蓉儿她妈,一个远方的表弟,不过当年他有难,蓉儿她爹帮过他,后来那小子也算有良心,每年有时间都会来看我们爷俩一两次,每次都会买一堆吃的给蓉儿,还会给她买衣服,蓉儿看见他可开心了。他会跟蓉儿玩一会儿,跟我们一起吃个饭,临了走的时候还会给我塞钱。我每次都说我不要钱,我要他的钱干什么啊,他就提蓉儿她爹的事儿,说是报恩。” 衣服……叶辰想了想,出于谨慎问道:“我看今天李佳蓉穿的是件红裙子,那件裙子是她那个小舅舅给她买的吗?” “蓉儿的红裙子?”老头儿回忆了一下,“哦哦,对,她早上穿了那件,是他买的,红色的长裙子,很好看,蓉儿很喜欢,穿的很仔细。那条裙子怎么了吗?” “没怎么,”叶辰安慰地对人笑了笑,然后对梁妄做了一个眼神地示意,让他先去给老头倒杯水,“那个小舅舅今年多大,他叫什么名字?” 老头儿一时还没有意识到叶辰对这个莫名的小舅舅起了疑心,梁妄在那边桌子底下找着暖水壶,从桌上摸出白瓷缸子倒了杯热水,塞到他手里,老头儿捂着缸子,暖暖的水汽漂浮在空中,起到些许安抚的效果:“他叫……陈夏,年纪……大概二十八、九吧?” “嗯,您说他每年来看您一两次,所以他不住在咱们这儿是吗?” “是啊,他好像自己做点儿小生意,有时候顺路就会过来看看我们。他家好像是在……k省。” “那还不近,他最近一次看你们是什么时候?” “有些日子了吧……”老头儿记性一般,很是回忆了一会儿,“可能……三四个月之前?我记得那时候天也挺冷的了。你们问他干啥?陈夏怎么了吗?” 看老头儿意识到不对,叶辰快速转变话题,“没什么问题,我们就是都问一问,对了,咱们住在这儿,街坊邻居还好吗?” “街坊其实也都还行,不过我们这片地方,”老头儿自嘲地摆手指了指四周,“你们也能看出来,老城区,乱的不像样子,但凡有点钱的都搬走了,留下来的都是我这种实在没办法的老头老太太,所以这儿挺多房子都租出去了,给人做些小买卖用,做小买卖的人嘛,来来往往的,没个准儿。” 这片城区有多乱,叶辰在来的时候就见识到了,当时如果不是身边有个梁妄,单凭个一个从学校那里拿到的路牌号,她还真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李家的房子,主要是房屋格局很乱,没有人管处处改建,几乎每栋一楼都凸出来一个院子的空间,有的用来住,用来当早点摊子,这种房子往外租的时候往往一家房子分开租给两三个人,所以就更加乱上加乱。 “那有哪些人住的久一些跟你们关系比较好,跟李佳蓉也比较熟吗?” “东边那家老刘,他们家是摆摊子卖馄饨的,一直在这儿住着,我们认识也好几年了,老刘头对蓉儿挺好的,有时候馄饨做多了就给我们吃,说是做多了,其实也是心疼这孩子老要自己做饭。还有……再往那边的一家,姓王好像是,那家刚搬过来没两年,是从乡下过来打工的,孩子和蓉儿差不多大,俩孩子老是一块儿玩,有时候那家大人俩都不在,小孩儿就先来我们家待着。”老头儿把周围熟悉的住户数了一遍,忽然盯住叶辰,“警察同志,你们是不是怀疑是我们这边的人把我家蓉儿带走了?”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在这个时候任何定论都不能下,而下如果案件真的和周围的住户有牵连,现在暴露调查方向难免打草惊蛇,“只是按照我们办案的流程,这些情况都是先要了解一下的,而且您看,蓉儿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可能有些事儿不愿意跟你说,但是会告诉同龄的孩子。” “不可能!”老头儿对这话反应挺大,“我们爷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蓉儿什么事儿我都知道!你们别再在这儿问我了!有什么用啊!你们是警察,你们出去找她啊!” 第一百一十九章 少女13 “老大爷您别激动,我们找着呢,人不见了我们也着急,我们警局一堆人呢,我们俩先在这儿调查调查,其余的人都满大街跑着呢。”看老头儿一急起来脸都红了,梁妄怕李佳蓉还没照着他先出点什么事儿,连忙过去把挣扎着要站起来的人按下去。 “您说,我们是不是各方面都得查一查,现在的坏人这么多,万一有人说,李佳蓉啊,你爷爷出事儿了叫我来找你,带你回家,怎么整。我们得跟街坊邻居打听打听,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陌生人出现,是不是,所以这些我们都得弄清楚了,不是拖着不帮您找人。我们是警察,是好人,您得相信我们是不是?” 梁妄说话挺利索,他又长着一张坚实宽厚的肩膀,关键时刻看着很是可靠。这么快速地说了一通,老头儿倒好歹被安慰下来了。“好吧……你们说的都对……你们只要能快点把我孙女找回来就行……” 叶辰和梁妄对视了一眼,叶辰从口袋里把警局电话留下,压在桌子上日历底下:“那我们再去邻居那儿问问,您要是想起来什么事儿就给我们打电话,比如最近有没有什么陌生人来过你们家或者靠近过李佳蓉,不论男女。”她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你要是生活不方便,有什么困难,也联系我们。” 两人出来后,梁妄抬手拍了拍人后背:“行啊叶女警,你让我对我国警察的素质产生了极大的信任感,要是普通老百姓生活有什么困难,您管吗?” 叶辰刚才在屋子里怕刺激老头儿,一直没有记录信息,幸好她记性很好,此刻一出来,就掏出本子,把几个重点记了下来,此刻被梁妄一拍,笔锋猛地一抖,她也没抬头,只冲人冷哼了一声:“怎么着,需要我帮你申请独居老人特别优惠名额吗,据说坐公交可以免费,说不定跳广场舞还有vop位置。” “vop?”梁妄想着vop是什么东西,不都是vip吗。 叶辰几笔把字写完,笔帽一扣,抬眼对人露出一个明媚笑容:“very.important.people。” “……你真是越来越坏了。” “好了老梁同志,我把那位陈夏小舅舅的信息发给星繁,让她调查一下,咱们俩先去邻居那儿走走吧。对了,那边学校里还是没有找到人是吗?” “嗯,”梁妄低头把手机短信检查了一遍,“没有,上午和下午他们分别检查了一遍学校,没有找到人。听老头儿那意思,这孩子也不是不懂事儿的人,应该也不会藏在学校哪个嘎啦里。” “是啊……”叶辰想了想各种可能,最后还是无奈叹气,“那我们去找找那个买馄饨的老刘,和家里有小孩儿的小王一家吧。” 老刘很好找,他们从李家出来,向东走了不远,就看见了一个卖馄饨的摊子。现在四点多钟,快到晚饭点儿,所以馄饨摊子已经支了出来。挺简陋的摊子,连客人坐的地方都没有,不过这已经占了半条街道了,幸好这儿也没城管管。 “您好?”叶辰走过去跟正往摊子上摆东西的老头打了个招呼。老头儿五、六十岁,头发半白,黑色的羽绒服外面套着白色套袖,套袖上尽是油点子。 “你好你好,”老头儿看见她以为来客人了,连忙拍打了拍打身上,“不好意思啊,我们这儿还没开始做呢,您稍等一会儿吧。” “我们不是来吃饭的,我们是警察,您姓刘是吗?” 见是警察来找自己,老刘头有点儿茫然,半晌反应过来,对人连忙点了点头,“是是是,警察……呃……你们来找我干嘛?哦,是为了蓉儿那个小娃娃吧?” “是的,我们想知道,她今天有没有回来过。”显然少女失踪的事情已经在这边传开了,叶辰也不再多跟人解释,便直接问他。 “没有啊,你们可以顺着这条街往前走,路口那儿有个保安亭,可以问问那儿的人。那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就光听说是人丢了,但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 “我们也正在查,听李佳蓉的爷爷说,你平时对他们爷俩挺照顾。” “嗨,这不都是街里街坊嘛,住了这么多年了,大家也都认识,帮衬一下是应该的。那孩子又很懂事儿,学习上也争气。” “那她这段时间有什么异常的表现吗,比如透漏出想去哪儿的意向,或者她有认识什么新的朋友,尤其是成年人吗?” 一下子被问了这么多问题,老刘头想了想,“没有啊……她都是正常上学放学,点儿都是固定的啊。她上学放学都会路过我的摊子,而且那时候正好是有人来吃饭的点儿,所以我都还有点印象的。你们是觉得那孩子自己跟人走了吗?不可能的,蓉儿很懂事儿,很孝顺,一直说等她以后能挣钱了,就给她爷爷买大房子住,她怎么可能自己跑了呢?”他为了强调自己的观点,连连摆了摆手,“不可能的。” “好的,您今天一天生意怎么样?”叶辰装作不经意地看了看他的摊子。 “就那样吧,住这儿的年轻人挺多都在我这儿吃,因为便宜。” “中午来吃的人不多吧,一般中午都得留在单位吃饭是吧。” “是啊,就是早晨和晚上好点儿。”老刘头儿觉得叶辰这语气,似乎是该问的都问完了,也就放心下来,又开始收拾自己的的东西。 叶辰盯着他手上的动作,又问了一句:“那您上午一般干嘛啊?” “去买菜,我早上五点来钟就得出摊,晚上又得干到十一、二点,中间也来不及买菜,都得上午去,我每天上午都骑着车子去城东的那家菜市场,那儿的菜都特别新鲜,也便宜。所以我这儿的馄饨也好吃嘛,菜都是新鲜的。” 梁妄估摸了一下去城东来回的时间,对叶辰点了点头,意思是老刘头应该没有作案的时间。 “哦,改天有机会了我们来尝尝您的手艺。”叶辰对人笑了笑,“打扰您了。” 第一百二十章 少女14 “不打扰,”见他们要走,他停下手上的动作,“唉,那娃娃的事儿就麻烦你们了啊……老李这个人过的苦的很,要是再没有了孙女,他可就真活不下去了……” “我们会的。” 走出去一会儿,梁妄低声跟叶辰商量:“这老头儿这表现,没什么问题啊。” “嗯,可以他的话也可以证明池寻关于那女孩儿心理的推断。”叶辰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失踪这么长时间,一定不是她自愿的。我们应该可以把这件事情定义成案件了,最佳营救时间是48小时,如果超过这个时间的话……” 梁妄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多想,我们现在就是尽量调查,再去看看那家吧。” 他们到王家的时间很巧,那家女主人也刚到家。三十来岁的女人,带着一股沧桑疲惫劲儿,脸色是衰败的白色,和这片城区里打工一天的女人没什么区别。她对于李佳蓉的事情还不知情,听叶辰讲了之后露出惊讶和担心的表情。 随后他们家的孩子回来,比李佳蓉小一点的女孩儿。 叶辰、梁妄和他们聊了聊,并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这家的两个大人也都有不在场证明,男主人一整天都在工地里干活,女人上午则一直在做家政服务。 他们对李佳蓉的评价和老刘头一样,说那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不会自己跑走。 “而且我们这个地方这么乱……这儿长大的孩子啊都知道防备人的,不会轻易跟人跑掉的。”女人在送他们出门的时候,又交代了一句。 她疲劳贫穷,对外在的事情表现的麻木,但心里还是善良的。 叶辰和梁妄接着又去街道口的保安亭,跟那边一家酒店的保安打听了打听,仍旧没有发现李佳蓉的影踪。 就这样把这片区扫过一遍,就到了晚上六点多钟。叶辰看了眼时间,跟梁妄建议先去吃个饭。梁妄从兜里掏出烟盒来摸出一根:“不了,我跟人约了见面,现在就得过去了。” “嗯?要见谁?” “老黑。” 老黑,黑道的人,跟梁妄有点关系。近些年其实已经不做杀人越货的事儿,但是他们这种人,一旦入了行一辈子都洗不白,也逃不出。 梁妄要打听买卖人口、买卖器官这种脏事儿,就得去找他。 叶辰知道这种事情,即便自己担心梁妄,也不方便跟他一起。于是叮嘱了他两句,自己先回警局。 梁妄见老黑,是在一家摄影馆地下的暗房。屋子遍布暗红色的光,墙上晾着照片,男人打着赤膊,赤.裸的上身上有几道极深的伤痕。健硕的身材,平头,嘴里叼着一根雪茄。眉毛浓黑,眼睛锃亮。 屋子里安安静静,他自个儿哼歌,怡然自得。 这屋子里充满一种阴暗的、神经质的气息。 梁妄已经习惯了,站门口靠着门把烟抽完,然后把烟头扔在脚底下,抬脚碾灭它:“好久不见,你这状态不错啊。” 老黑歪过脑袋看了他一眼,他眉心有一道疤,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看人的目光邪邪的,好像随时能变回那个亡命之徒。 “要知道,这种生活,对于一个刀尖儿舔血过日子的人来说,已经实在是太安稳了。”他叼着雪茄发音模模糊糊。 “你这话充满一种嘲讽意味。” 老黑发出一声冷哼的鼻音:“你还期待着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小白鼠对你说出什么义薄云天的话来,嗯?” 梁妄笑起来,从兜里又摸出一根烟,这回倒没抽,在放进嘴里之前,犹豫了一下,两指夹着香烟手又垂了下去,跟老黑在一起的时候他不太想抽烟,他总是觉得这个男人有一天会于肺癌。 “这是为了让你活命,有笼子就不错了,至少比直接给你在地底下买个棺材要好。我这会找你有点儿要打听,有个女孩儿失踪了,十一岁,我们怀疑可能是拐卖人口,你有没有什么消息?” “别闹了,”老黑拿着镊子把照片夹起来,对着光看了看,“每个城市底下都有一张网,这张网是永远不会休息的,它比那些拥挤不堪的车流还要尽职尽责,与其问我有没有消息,不如让我告诉你什么时候没有消息。” “是今天上午发生的,八点左右。” 梁妄声音很沉,老黑瞥了他一眼,抬手夹下烟来扔到一边儿,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老渣?今天上午……十一岁的女孩儿……”他摇了摇头,“没有。” “会不会过的不是你这条线。”老黑咧嘴笑起来,眉间的那条疤扭曲成一种小型的蛇,“老梁,不要挑衅我,你这种话和说一个男人不行是一个意思。” “行,那我去查查别的路子。” “老梁,”老黑突然叫住他,“你可以再考虑考虑,你这种本事,放在别的地方,可要有用的多。” “我有自己要过的生活,”梁妄把那支没来及抽的烟随后扔到地上,“我是个好人。” 老黑笑起来,嗓子被烟熏坏发出嘎嘎的笑声,他挺开心:“是啊,这世界需要你这种好人。老梁,如果你还记得过去的事儿,就应该知道,现在能挣钱的门道,有太多比拐卖人口脏的。” 梁妄脚步顿了一下:“嗯。” “老梁!你们前一阵儿是不是惹着什么人了?” 梁妄本来都要走出屋子了,听到这话猛然转过身,他盯着老黑看了一会儿,然后几步跨过去一把抓过他的衣领,他咬着牙齿声音压得很低:“不要把你自己卷进这件事情里来。” “为什么。” “你救了你不是让你再为我死一次的。”梁妄的拳头握的很紧,手腕青筋突起,“那些人你惹不起。” “那你怎么办?”老黑挥手想要打开他的胳膊。 梁妄在同一时刻松手,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那是我自己的事情。” 叶辰回到二组办公室的时候,看到屋子里三个人都在抱着饭盒吃饭,沈星繁盯着电脑屏幕,抓着叉子往自己嘴里送面条,池寻盯着白板,举起空杯子喂了自己一口,就唐暮歌好一点儿,十分优雅地坐在桌子边喝汤,桌子上摊的是一堆解剖照片。 “……你们这用餐情况很不错啊。” 第一百二十一章 少女15 “呦,你回来了,吃饭了吗,李家那边没什么收获是不是?”池寻挥手跟人打招呼,这才发现自己手中的杯子早已经空了。 “没什么收获,星繁查那个陈夏查的怎么样了?”叶辰要给自己倒水,顺手接过池寻的杯子,“你们这吃的也太凑合了,方局是克扣我们的伙食费了吗。” “是啊,”池寻盘着一条腿坐在桌子上,“这不是韩冽刚去找方局讨薪去了吗,你说咱们这种人不吃饱了饭怎么出外勤。” 叶辰把接好水的杯子递给他,冲人挑了挑眉头:“我怎么记得出外勤这事儿不是你负责的。”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我动脑袋也是很消耗能量的,”池寻喝口水,原本有点儿发白的嘴唇泛起一层粉色,“星繁,陈夏的资料给她。” “嗯。”沈星繁正吃面条,闻言连忙把叉子上卷着的全塞了进去,嘴里鼓鼓的像只仓鼠,她拽出一张抽纸随便擦了擦嘴,然后将桌子上几张纸拢了拢交给叶辰:“在这呢,你看看。” “你看过吗,怎么样?”叶辰接过来,一面微微偏过头示意性地问了一下池寻。 “我没看,”池寻放下杯子后继续盯着眼前贴满了纸的白板,“那条线的事情交给你们,你和梁妄应该没什么问题吧。”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响起来,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梁妄发过来的信息。 “梁妄?” “嗯,”池寻快速回复人信息,“说是地下没什么消息,应该不是拐卖人口。” 叶辰应了一声,低头去看手里陈夏的资料。那边池寻似乎发现了什么问题,叫过唐暮歌,唐暮歌端着小盅汤碗,和在餐厅品尝下午茶似的晃悠了过去。 陈夏,29岁,k省人,未婚,职业不固定,自己做过生意,最近的一份工作是某楼盘做销售。银行卡上最近最大的一笔支出是去年十一月份,八千块钱。 “这笔钱是什么用途?” “嗯,这块儿我查了,”沈星繁也没继续吃饭,坐边上等着她呢呢,听着她问了连忙回答,“是租房子用的钱。” “你是怎么知道……”叶辰问题问了一半,就知道不用问下去了,沈小姐查问题的方法从来简单明了,她乜了人一眼,沈星繁故作憨厚一笑。 下面,陈夏的地址和电话也都有标注。 “最近他的银行账户没什么大笔收入吧?” “没有,”沈星繁摇了摇头,“都是些正常的收入支出,最近的一比较大额的收入应该是工资吧,毕竟绑架一个人的钱……应该不止三千?”她皱了一下鼻子,“三千……五百一十二……现在楼盘销售行业还真是不景气哈?” “是啊,不过我想他多卖出一栋房子的话,工资应该就比你高了。”叶辰绕过沈星繁的桌子,摸到她的办公桌上拿起座机,按照资料上的电话拨了过去。 ……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嗯?”叶辰皱了皱眉头,“什么情况下会显示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如果没有人接的话应该是暂时无人接听吧。” 沈星繁刚拿起叉子,闻言叹了口气,不舍地咬了下嘴唇把叉子又放了回去,十指快速敲击键盘:“暂时无法接通应该是说被呼叫的手机不在服务区或者非正常关机,总之就是没办法和对方联系到。四种情况:第一,对方移动电话没有信号;第二,对方设置了呼叫转移。第三,对方在未进行关机状态下取出了sim卡;第四,手机设置为飞行模式。” 叶辰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时间,决定过二十分钟再打。 唐暮歌正好跟池寻讨论完问题,转身的时候看到她在那儿站着:“点点儿东西吃吧,你不是也没吃饭吗,吃点儿什么?” 叶辰翻着手机屏幕找外卖:“你们吃饱没,没吃饱的话我给一起加餐了。” “我我我,”沈星繁叼着叉子举手,对待加餐这项事业态度十分积极,“我想再来一份饭后甜点。” “o——k。”叶辰对沈星繁的用餐喜好十分了解,快速下单。想了想又给梁妄发过去一条短信,问他什么时候到警局,想吃什么。 老梁同志回复的短信中简直饱含血泪:“还是小叶同志知道心疼人啊!我要卤肉饭,多加肉!饿!马上到。” 于是梁妄到办公室的时候正赶上他的卤肉饭刚放到桌上,一时间办公室里香飘四野,老梁同志也同类,此时几乎闭着眼睛循着味儿一路走了过来。 “行不行啊你,注意点儿形象。”叶辰正要给陈夏再打个电话呢,看着他那样儿没忍住乐了。 “等我吃饱饭我一定注意形象,”梁妄刚要饿狼扑食一般窜过去,被唐暮歌拿着把尖刀一挡,“洗手去。” “……???我都七个多小时没吃过饭了唐大仙你的人性呢?!” 唐暮歌对人露出一个标准的仙气飘飘不带丝毫怜悯的笑容:“我是一个大仙,没有人性。” “……我是服气的。”梁妄认栽去洗手,那边叶辰的电话仍旧没有打通。 梁妄回来就看到她还在那儿举着电话:“怎么了你,谈恋爱了?异地恋?” “别闹,陈夏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嗯?”梁妄没当回事,坐回自己座位上打开饭盒,“是不是换电话了,小沈查查那号码最近还有人用吗。” “不是吧……”沈星繁叼着点心,模模糊糊地抱怨了一句,利索地打开几个页面,几分钟之后回复人,“这个电话三天前还在用,不过奇怪的是,这三天好像都没有拨出过电话……” 连着三天没有拨出电话,这对于一个做销售的人来讲就太不寻常了。 叶辰和梁妄对望了一眼:“查一下他工作单位的电话。” “稍——等。”沈星繁话音落下不久,就把那家公司的电话调了出来,“这是他们留在官网上的电话,不过这个点儿已经没人接了吧。” “号码给我,我试一下。” 第一百二十二章 少女16 电话响了两声,被接了起来,甜美的女声发出公式化的问候:“您好,这里是xx园林,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是这样的,我看中了你们的一个楼盘,不过我想跟那天负责接待我的那个小陈聊聊,但是他给我的名片让我不小心给丢了,所以想问一下他的联系方式。” “好的,请您说一下他的名字。” “叫什么来着……哦,陈夏,夏天的夏天,我那天还说他这个名字挺有意思的呢。”叶辰演起戏来特别像回事。 “陈夏……?”那边明显知道这个人,“不好意思,他这两天请假,都没来单位。这样吧,我把他的电话给您,您联系一下看看,可以吗?” 叶辰应了一声,那边便报出了陈夏的手机号码,和沈星繁查到的是同一个号码。她看了一眼梁妄,两人都感觉到不妙。叶辰继续问道:“小陈怎么了吗?要是生病了的话我也就不给他打电话了。以后再说吧,到时候你跟他提一下我就行,我姓王,你说了他应该能知道。”反正姓王的这么多,怎么着得碰着一个陈夏的客户吧。 “他请的确实是病假,不过具体什么情况我还不清楚。其实您有时间的话可以直接过来,我们会安排别的工作人员陪您去看房子的。” “行,我看看时间吧。”叶辰糊弄完人挂了电话,“老梁,我觉得这事儿不太对。” “是不对,”梁妄大口往嘴里塞饭,“巧了点儿,那边他请了假,这边孩子就丢了。得查一查。” 叶辰想了想,叫沈星繁查出房东的信息。 “房东姓李,女性,六十二岁,她现在住的地方和租给陈夏的那间房子同一栋楼。你要问问她吗?” 见叶辰点头,沈星繁报给她手机号码。 叶辰拨过去,铃声响了一会儿电话被接了起来:“谁啊?” “李阿姨是吗?您好,我是陈夏的老乡,他家里出了点事儿,我急着找他但是他电话一直打不通联系不上,他之前给我留了您的电话,我就想来问问您,您知道小夏在哪儿吗?” “小陈?哦,你是小陈的朋友啊……”那边似乎是想了想,“这两天好像确实没看见他,不过这年轻人上班挺忙的,你那边是有什么事啊?” 叶辰无奈地笑了一下,她想起来老李头儿对这位李佳蓉的小舅舅的介绍,他年轻的时候遇到了困难,受了李佳蓉的爸爸的帮助,因此才跟他们家保持了这几年的往来,能求助到李佳蓉的爸爸这么远的亲戚那儿去,说明他自己的亲近的亲人恐怕已经不在了,所以要说是哪位亲戚生病出事儿了,万一一个不巧,可能就要被拆穿了,也就想了几秒钟功夫,她语气不变地回应道:“是我们打小一起长大的一个朋友,也有点儿亲戚关系,突然出事儿了,我们就想着把能回来的赶紧抓紧时间找回来,再……看看他。” 这话说的语意模糊,那边李太太听着确实像个大事儿,就答应去帮她上楼看看陈夏在不在。 电话也没挂,叶辰这边能听到老太太上楼,敲门的声音。 敲门声在楼道里回荡,半晌都没有人开门。 “不好意思啊小姑娘,小陈好像不在家啊……” “您知道他可能去哪儿了吗?” “这我还真不知道,小陈也没有女朋友,朋友倒是挺多,但要说去哪个朋友那儿了,我还真不清楚。” “陈夏不见之前,没什么反常的举动吧?” “反常……?没有啊,再往前说,好像一个星期之前,我还给他送过自己包的饺子呢。小陈这孩子挺好的,挺有礼貌,就是工作太忙了,一天天看着可累了。” “谢谢您啊,那我再问问别的朋友。” “哎哎,没事儿,你们赶紧找找他吧,也不知道小陈跑哪去了,真让人担心啊。” 叶辰放下电话叹了口气:“根据这房东太太的表述,陈夏平时和她相处的不错,也有几个朋友,看上去很正常。” “对,除了这人失踪了。”梁妄已经几口把饭扒完了,仰头灌了几大口水,“可能得过去看看,你先吃饭,我跟小沈查一查,咱们这儿有没有陈夏的踪迹。” “嗯。” 随后叶辰吃饭,梁妄和沈星繁把学校、汽车站附近、还有李佳蓉住所那一片的监控都查看了一遍,火车票或者飞机票的购买都需要实名身份证,沈星繁调查过没有陈夏的记录。叶辰吃完饭后参与进来,几个人看了两个多小时,一无所获。 把学校附近的监控排查完,沈星繁摘下黑框眼镜扔到一边桌上,长叹了口气:“眼睛疼……” 叶辰也有点儿受不了,推开电脑去窗户那边儿看窗外天空。 梁妄比他们俩坚持的久一点儿,过了会儿也用力眨了眨眼,站起来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然后三人继续。 韩冽回来之后就看到这三个人眼睛熬的通红:“……怎么了?哭了?”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沈星繁打了个呵欠。叶辰接上话,“因为我对二组爱的深沉,好了我这边查完了,没有陈夏的踪影。” 梁妄在走廊上抽完烟回来,“没找着?”看见韩冽了冲他打了个招呼,“方局那边怎么样?” “还得磨,年前那件事各种扫尾工作,有些事儿必须得糊弄过去。你们三个有什么进展?” “发现了一个可疑人物,失踪时间和李佳蓉失踪时间相吻合。就是有一点我弄不明白,这个人认识李佳蓉很多年了,如果真的打算绑架她,应该也策划了很久,不至于干出这么明显的、漏洞百出的事情吧?” “也不一定,”叶辰揉了揉眼睛,从旁边摸出眼药水滴上,“如果我们没从李佳蓉的祖父那里打听到他的消息,凭借陈夏这么远的亲戚身份,还有一年只来看一两次的频率,我们确实不一定会联想到他的身上。只是我奇怪的是,如果真的是他,他抓走李佳蓉的目的是什么?” 第一百二十三章 少女17 “两个可能性吧,”梁妄拍了拍韩冽的肩膀,示意他陈夏的事交给他们俩就好,“要么是留在自己身边,要么是交给什么人。也许他喜欢李佳蓉,所以抓住她圈养她;也许他缺钱,接到了什么买卖,所以抓到李佳蓉然后把她交易出去。” “嗯……”叶辰想了一下,觉得这两个可能性确实都有,只是他们目前所知情况太少,所以不好轻易下判断,“那我们明天去陈夏家里调查一下吧。” 那边沈星繁好歹抽着空把嘴里东西咽下去,闻言冲他们挥挥手:“我给你们买票!怎么去?动车?几点的?” 从这儿过去坐动车还得四个小时,梁妄估摸了一下时间,回答人说:“八点左右的有吗?” “嗯!咱们这儿过去的两个小时一趟,我看看啊……”沈星繁迅速敲击鼠标,“八点十五的可以吗?” “好的,麻烦你了。”梁妄看了看现在的时间,“快十点了,回去休息休息吧,从你那儿到车站还得一个小时。没法开车,不去接你了,提前半个点儿车站见?” “嗯。” 这边梁妄、叶辰定下了行程,那边池寻还盯着板子思索案情。 从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除了年龄、女性、红裙,这三点与十一年前的那件案件特征相符,其余的并没有强有力证明两次案件都是同一人所为的佐证。 十一年前的资料并不多,当时没有电子数据等科技支撑,留下的大多是些笔录。 池寻将四个女孩儿的照片按照失踪时间的顺序,依次贴在板子上。 横跨两年,四个少女。 年龄分别为12岁,15岁,11岁,14岁。 中间相隔的时间分别为6个月,4个月,2个月。 从时间上来说,凶手呈现明显的进化状态。手法越加老练,且不能自控。只是最后一个人失踪后,案件停止。 凶手不再犯案,原因有很多可能性,池寻知道那绝不是因为凶手本人自制力的提高,一定是外部原因,强迫他不能行动,凶手遭受意外事件,死亡或重伤,或者…… 他盯着面前板子上最后一张照片。 齐小樱,女性,本城人,失踪时14岁,长发,身着红裙,体型偏瘦,面目清秀,学生。 照片上的女孩儿笑的很羞涩,两颊旋着梨涡。 凶手是在抓住她后停止作案的。 还有一种可能,是她彻底满足了凶手的需求,所以他不需要再找别人了。 事发到现在十一年,四个女孩儿的尸体都没有找到。池寻知道,她们存活的可能性很小。十一年前这座城市与现在面貌完全不同,那时有大片的空地,且道路上没有遍布监控,凶手应该是在杀死第一个女孩儿之后,藏尸,再去寻找第二个目标。 池寻让唐暮歌分析这四个女孩除了年龄和红裙两点之外,还有无相似之处,唐暮歌比对她们的脸部轮廓及身体发育情况,否定了这一点。 “不过……”唐暮歌有点犹豫。 “嗯?” “这里,”唐暮歌手里拿着一把量创口面积用的尺子,分别指了指两张照片,“第一个受害人,与第四个受害人,下颌骨走向比较一致。” “我之前看过研究人对于恋人的挑选是否与外貌有关的期刊文章,目前为止在这方面心理学上还没有准确的定论。” “嗯,但是之前美国的实验室也做过相关的研究,得出的结论倒是有可采之处。如果结论确实正确,那么我们喜欢什么人、选择什么人,都是一个早已经被决定好了的事情。换言之,”唐暮歌有些嘲讽地笑了笑,“不是我们选择了谁,而是我们的身体选择了谁,可是我们自己毫不知觉。” 池寻盯着照片,因为人脸上的肌肉走向等影响,所以对于普通人而言并不容易看出脸部骨骼生长情况,但是专业人士如唐暮歌,却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 也就是说,凶手看中并抓住第一个女孩儿,其实受到了一个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原因的影响,他挑中了这女孩儿的脸。第四个被抓的齐小樱,也有相同的原因。 他在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挑选中的第一个人,最能反映他的潜意识的想法。 池寻的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凶手的生活中应该曾经出现过这样一个女人,脸部轮廓与第一个、第四个被害人相似,爱穿红裙,但是她在十一至十五岁的年龄段间,离开了凶手。原因可能是因为这个女孩儿搬家了,或者是她死了。” “凶手当时年龄应该差不多大,十多岁,但是他直到三十岁左右才开始犯案,一定有什么事件刺激了他。生活中的变故,工作丢失、父母亡故、或者跟当年那个女孩儿有关。” 范围还是太大…… 池寻想了一会儿,忽然问唐暮歌:“为什么当年确定只有这四起案子?” “你怀疑还有遗漏?”这件案子唐暮歌并没有直接参与,实际上他来警局的时候,案子已经处于搁置状态,只是他认识当年办案的老警察,聊过而已,“第一起案件之前,以及四起案件发生的时间段内,都没有相同少女失踪上报上来。有什么问题吗?” “只是确认一下,”池寻看着四张照片,脑子里迅速进行各种可能性的排列组合,如果不能缩小范围,他们只能按照最后得出的十几种甚至几十种可能一个一个进行排查。只是那样时间不够。凶手在时隔十一年后再次犯案,心理情况将更加难以控制,考虑到当年的第三个被害人与第四个被害人之间相隔了两个月,以及这十一年间凶手的成长,这次失踪的李佳蓉……可能只留给他们几天的营救时间。 他犹豫了一下,在白板最右边贴着的地图上开始标注四起案件发生地的辐射范围。四个女孩儿,两个女孩儿是放学之后回家路上失踪,两个女孩儿是周末跟人出去玩儿的时候失踪的。根据笔录,放学回家失踪的,回家路段中有一段都比较偏僻,往来人不多;出去玩儿的时候失踪的,都是因为意外情况,和自己父母或者朋友分开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少女18 唐暮歌抱着胳膊坐在池寻原本坐着的桌子上,这也不怪他俩,不然老仰着头看东西脖子实在受不了。 “有什么问题吗?” “从作案手法上来看,能明显看出凶手犯罪形态的进化,但是李佳蓉失踪当天,一切都是不可预计的,当天有人在学校门口劫持人质,这点常人无法预料到,劫持人质时扣押下的正好走在学校门口的其他包括李佳蓉在内的学生,这一点也是无法事先确定的,至于最后李佳蓉独自逃走,这就更无从判断了。”池寻手指在地图上学校所在位置点了点,“所以当时的情况可以说完全是随机的。” “这不符合犯罪心理。” “也许是……他退化了?毕竟已经十一年没有作案了,即便现在作案,去跟踪、打探,情况都跟之前完全不同了。”唐暮歌以前辅修社会学,很多情况下明白池寻的思考逻辑。 “不对,这不符合事态正常发展的情况。凶手当时被学校门口的热闹吸引,正巧去看,结果碰到了穿着红色裙子,年纪又正好符合他需求的李佳蓉,于是引诱俘获了她?”池寻明白唐暮歌的意思,他摇了摇头,“这是新人的手法。而且我们推断过,凶手现在的年龄应该处于三十五岁至四十岁之间,李佳蓉具有一定安全意识,不会跟这个年龄段的陌生男子单独离开。” “意思是这个人……他认识?”唐暮歌忽然想到什么,胳膊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池寻,你发现没有,李佳蓉今年十一岁,而凶手正好十一年没有作案。” 池寻听着唐暮歌的话,慢慢回过头来,脸上表情有点莫名:“暮歌……” “怎么?” “你是不是跟星繁在一起待久了?” “……怎么了?” 池寻对人露出一个很诚恳的笑容:“这样吧,这事儿了了你也去看看心理医生?” “……池寻你这样我要揍你了啊!”唐大仙,轻易不炸毛,一炸毛就动刀子,傲娇里的小李飞刀。 “不是不是,”这回池寻是真乐了,“没你说的那么邪乎,别自己吓自己,你想一下就明白这其中的逻辑问题了。” 唐暮歌静下心来一想,还真是,养个牲口还得看着呢,养个人?这变数也太大了。何况隔着十一年等着这孩子有一天穿着红裙子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给绑走了,这种戏剧性适合舞台,但不适合生活实际。他如果真等了这姑娘十一年,就不至于在今天做出这种事儿。 唐暮歌被自己逗乐了:“可是根据梁妄那边的调查,并没有李佳蓉熟悉的三十五岁至四十岁年龄间的男子,他们那边的重心好像是在一个……叫陈夏的二十九岁的男人身上。他并不符合我们的画像。” “是啊,所以如果不是李佳蓉的祖父有意或者无意地隐瞒了什么人的话,那就是……带走她的是个女人。”池寻拿着红色笔在学校所在的位置上标了个红心,之前他已经分别以四起案件发生的地点为圆心辐射出一个圆,四个圆相交的部分被他涂成阴影,而如今学校所在的位置,超出了那部分阴影。 “女人?你的意思是这是个团伙作案?我记得这种类型的案件中,男女同伙的几率并不大吧?”唐暮歌打了个呵欠,他也是早晨来了之后就没休息过,两顿饭吃的也草草,作为一个身体情况可能比宅女沈小姐还差的人,能撑到现在不容易了,也就脑子还在动弹。 池寻被唐暮歌提醒,看了一眼时间,此时办公室大厅里就他们两个,梁妄、叶辰和沈星繁已经走了,韩冽在他自己的房间,“先下班休息吧咱们,我回去再看看案件资料,”说完他冲另一边高声喊了一句,“韩冽!回家了!” 那边灯光先是暗了一度,半晌又暗了一度,明显是韩冽听到池寻的声音,先关了台灯,又出来关了大灯。 韩冽胳膊搭着大衣出来,池寻低头收拾桌子上的那一搭资料,眼角余光瞥见唐暮歌回他的法医室收拾东西,池寻低声问韩冽:“是李梨的案子?” 李梨,女性,记者。之前他们查一起绑架案件时根据运送车辆查到李梨身上,结果到了李梨家里却发现了她的尸体,并且从她家中发现了谭相如出事的新闻简报。他们当时推测出来,李梨的死不只是一个承上启下的引子,她跟对方那伙人应该还有某些联系。 而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 韩冽应了一声,抬手揉了揉他头发:“怎么样?” “资料还是不太够,而且毕竟过去十一年了,很多东西没法再查,我明天会从之前确定的几个嫌疑人入手,再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他说完,忽然手上动作一停,“韩冽,我忽然有个想法。” “不行。”韩冽甚至不需要去听他的想法是什么,直接否决。 池寻转过脑袋盯着他,眼睛墨似的黑漆漆的,又映着屋内的光,又黑又亮:“回答的这么痛快,所以你也往这方面想过是不是?” 这是旁边传来啪的一声响声,是唐暮歌关了法医室的灯。池寻咳了咳,装作没说过那话。韩冽露出一个很浅的笑意:“乖,今天看你忙了一天,晚上给你加餐,想吃什么?” 池寻揉了揉脖颈,偏头看唐暮歌:“暮歌,来我们家吃饭呗,你想吃啥,咱做个夜宵。” 唐暮歌穿了件黑色的羊毛混纺风衣,系着深红色的格子围巾,墨色头发,苍白皮肤,大概是累极,懒得做表情,脸上就是最原本的表情,一脸的傲气。 “不用了,十点多了我回去冲个澡睡觉,明天再见吧。”走到韩冽身边的时候还叮嘱了一句,“别老惯着他,到家都十点多了还吃什么。” “我乐意~”池寻显摆地搂过去韩冽的胳膊,“韩大大就愿意给我做饭吃~不信你问他。” 唐暮歌哪儿还需要问韩冽,自己冷笑了两声,率先出了门。 第一百二十五章 少女19 叶辰和梁妄一早坐车去了k城,按照沈星繁查到的地址找到陈夏之前租住的房子。 这片区半新不旧,从楼道来说房子质量不算查,陈夏的屋子大门两侧还贴着过年时候贴上的对联,上联一年四季行好运,八方财宝进家门。叶辰先去敲门:“陈先生在吗,我是楼下的。” 半晌没有人回复,她静了片刻,重又叩门,“您家里卫生间的水管是不是漏了?您出来咱们商量一下这件事儿好吗?我们家墙角那一片都湿了。” 还是没有人开门。 梁妄侧脸将耳朵贴在冰凉的门上,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他对叶辰摇了摇头。然后俯下身去检查门锁。门锁有被撬的痕迹,但是对于这种用于租赁的房屋来说,这样的划痕并不能充分说明问题。 他抬手将叶辰向后隔了一下,叶辰退了一步后自觉侧过身来,防备可能在此时上下楼的居民。几秒钟时间梁妄将门打开,屋内一股无人居住的死气涌出来,显得比走廊还要阴冷。 梁妄率先踏入,叶辰紧跟,反手将门从背后轻声关上。两人分头,快速将整间房粗略检查了一遍。 “没人。” 叶辰呼出一口气:“没人。” 屋内有点闷,叶辰去将窗户打开。整个屋子两室一厅,面积不大,对于一个单身男性居住来说,绰绰有余了。房间有些杂乱,但都是由于正常生活造成的,茶几上堆着杂乱摊开的公司简报,还有几罐没喝完的啤酒。 整个房子没有打斗的痕迹。 梁妄去检查卧室,叶辰继续检查客厅。没什么贵重东西,布置的也不精心,大概就是工作一般的单身青年独居的环境。 “叶辰?”梁妄从卧室探出个脑袋叫她。 “怎么了?”叶辰回头看人。 “你那边儿有陈夏的手机、钱包吗?” 手机和钱包,这两样算是,一旦出门,则必然要带在身边的东西了。 叶辰把茶几、沙发还有窗帘后面等隐秘位置都搜查了一遍:“没有,你是觉得他自己走了是吗?” “嗯,”梁妄把陈夏床垫抬起来,看下面只有一层旧报纸,“手机和钱包都没在家的话,应该就是自己出门了吧?” “也不一定,万一图财害命呢?”叶辰的意思是杀了人,然后拿走了这屋子里值钱的东西。 “别闹了,谁啊,啥啊,抢这么一户人家,犯得着吗,也得有东西让他抢啊。这屋子从里到外都不像是个有钱样儿,除非陈夏在外面充款爷?听之前那老头儿说的也不像啊。”之前李佳蓉的爷爷跟他们说过陈夏,他嘴里的陈夏确实不是一个会对人吹牛说自己有钱的人。 “哦……而且……”梁妄半边身子趴地上,手从床底下摸出一个铁盒子来,“叶辰……说实话,这要真是小偷干的,也不太敬业了。” 盒子用的密码锁,市面上能买着的那种,对于梁妄来说有点儿不够看。叶辰在梁先生准备直接把盒子砸烂的时候拦下了他:“咱们不要直接像对待被害人遗物一样好吗?”梁妄举着盒子顿了一下:“至少比唐大仙对待被害人本人要温和吧?” 说着还是掏出工具来把锁撬开,里面是几张旧照片,还有一本存折。照片看着是陈夏小时候和家里人的合照,存折……是一本定期,账面三万元,存入的时间是两年前,跟最近李佳蓉的事情没有关系。 梁妄把红色的存折本合上:“我们可以排除杀人越货的可能性了,毕竟连床底下这种地方都不翻,过分了吧?” 叶辰转身打量整间卧室:“这里也没有打斗的痕迹,看上去确实是他自己收拾了东西离开的。”她想了一下,转身去了厨房。 冰箱里还有少量蔬菜肉类和罐装啤酒,厨具都有使用过的痕迹,垃圾桶半满,里面倒的是些吃剩的菜,因为天气原因,倒没有过度腐败,只是隐隐的也有味道。 同时梁妄也打开了他的衣橱,里面满满当当塞着衣服,衬衫西装都挂着,其余的东西叠放在柜子上,叠的不甚认真,勉勉强强也算整洁。梁妄翻着衣服,想到了什么,忽然转身走出去,大门口放着两双鞋,一双拖鞋,一双皮鞋。 “叶辰……我想……陈夏不是自己走的。” 叶辰沉着脸走到他身边:“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她的目光扫过了什么,她微微偏过头看着卧室,然后眼睛盯着某处墙面走了过去。 “梁妄……你看。”她抬手指着墙面上一处痕迹。 这房子有些年头,用于租赁所以两方都不太珍惜使用,墙上难免有些剐蹭或者掉漆。叶辰所指的那处正是有剐蹭的痕迹,看上去像是墙皮因年久而自然脱落,但是细看,却还有一点血迹。 叶辰微微侧过身,对着窗户打进的阳光观察血渍的颜色,“这血是新的,看上去应该是……”她抬手凭空抓住什么东西,然后带着它用力地往墙上一撞,“是这样磕出来的。” 梁妄打量着这个高度,点了点头,这符合陈夏的身高。 “这样看来他不像是犯人……” 梁妄无奈地笑了一下:“更像是被害人。” 有人打晕陈夏,带走他,并将现场伪装布置成陈夏自己离开的样子,用以误导。 叶辰拍照,然后采集血样,用以回去之后进行血样比对。但是这血,很有可能就是陈夏的。 那么……陈夏就是一个替罪羊的角色了。 “可是陈夏已经失踪三天,如果那个人是在三天前就打算好要让陈夏做自己的替罪羊的话,说明绑架李佳蓉的事情就是早已谋划好的。”叶辰对此有点想不通,当时学校现场发生的事情可变性太大,如果说有人谋划好了那天要在那个时候带走李佳蓉,未免太不现实。除非……他们根据当时的情况,临时调整了计划。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我们确定找不到陈夏,其实是在昨天晚上,所以如果其实前两天,他真的有事呢……?”梁妄说着,从床头拿起一盒东西。 第一百二十六章 少女20 梁妄从陈夏床头捡起来的是盒退烧药,药盒打开,里面空着几粒。 按照梁妄的推测,陈夏确实生病了,请了病假在家,这样浑噩过两日。此时学校门口发生了李佳蓉的事情,凶手急于找一个替罪羊,于是绑架了陈夏。 如果事情确实是这样,那么说明两个问题:第一,李佳蓉的情况是突发的,对于凶手而言也很意外;第二,凶手不止一个人,不然时间上跨越两省根本来不及。 “梁妄,还有一个问题。”叶辰抱着胳膊,表情有点凝重,“凶手想到嫁祸给陈夏,这个反应速度太快了,除非他一早就打算好了,或者……警局有内贼。” 能够这么快知道他们在怀疑陈夏的,只有k局的人。 这个问题……就太严重了。两人对视了一眼,梁妄眉头皱成一个川,他的眼神难得凝重,显然脑子里在过滤接触过这个问题的人,然后他叹了口气,这个范围太大了,根本没法一一排查。 “别太担心,我跟韩冽说一声。” 韩冽接到梁妄电话的时候正跟池寻走在一条……非比寻常的路上。路边有店面开着门,女人上身穿的挺厚,下面露着仅穿黑色丝袜的腿,嘴唇涂得很红,妖妖娆娆地摆着一个姿势,冲着韩冽和池寻抛媚眼。 池寻每次偏头想观摩学习一下的时候都被韩冽目不斜视地一把搂过脑袋。 “韩冽,你这样不行,”池寻学他板着张脸面目严肃,“你不要影响我社会调研,心胸开阔一点不要限于小情小爱。” 限于小情小爱的韩先生没理他,继续走自己的路。池寻偏头瞧他,从他这个角度恰能看到人轮廓端正的一张脸。他一直觉得韩冽生的比自己好看,硬气,英俊。 他昨晚看了之前案件调查时定下来的嫌疑人,七个人,排除掉年龄不相符,以及这几年被关进监狱或者身体状况不允许的,还有四个人。 早上他让沈星繁调查了四个人的详细信息,其中有两个人的住址,在十一年前,处于他昨晚标出的辐射重叠区域内,并且现在,离案发小学并不远。 两个人,一个叫范良,一个赵雨石。 范良,男,本市人,41。当年被定为嫌疑人的原因,是因为有人在其中一个被害人上学放学的路上见过范良,而按照范良正常的工作、生活范围,他是不会经过那里的,且据目击者称,范良在路上不止出现过一次,很像是在探查地形。 警方当时审讯了他,但是男人一直沉默寡言,被反复问道为何会出现在那里,也只是辩解说路过。路过……这他妈的是什么理由。记录里自然没有记载,但是池寻根据当时情况分析,应该是动手了的。 只是动手也没有问出话来。 根据记录,那男人始终十分安静沉默。 不应该是这样的,一个被诬陷的人不应该是这种反应。池寻因此觉得他有问题。 于是他和韩冽按照地址来找范良。 韩冽接到梁妄的电话,眼睛垂下去,睫毛挡住眼内的神色,半晌他说:“好的,我明白,交给我。” “嗯?怎么了?”池寻听出他语气不对,偏头看他。 对于很多人来讲,韩冽的语气其实一直这样,不带平仄、没有起伏、十分冷淡,但是池寻能从他细微的气息变化中判断出他的情绪,甚至……不需要判断,他就能懂他。跟专业无关,跟分析无关,是感情。 韩冽简单跟他解释了梁妄和叶辰那边的事情,池寻发出了一个古怪的笑意。 “嗯?” “之前,二组每个人都被来了一刀的那次,我就怀疑有些信息是不是从警局漏出去的。”他微微弯了一下嘴角,笑意更胜,“这就很有意思了,是不是?” 韩冽忽然偏头看他:“你告诉他们了?” 韩冽眉目十分端正,眉眼间带着点抹灭不了的杀伐气,平时敛着尚未觉得什么,此刻略一皱眉,简直杀气四溢。 池寻却毫不在意:“韩冽,你是君子,君子有君子的不为,可我是个小人,小人有小人的所为。” 看韩冽还想说什么,他一下子握过他的手,眉眼带笑地望着他,只是那双眼内并非单纯的愉悦,“那些想要伤害我们的人,我一定会把他们挖出来的。” 韩冽垂眼看着他,而后开口:“我们到了。” 池寻尴尬地咳了一声,“那个……所以……你不……?” 韩冽按着他肩膀往里一推:“进去。” 这一片都是平房,以前是个化工企业的场子,据说还有污染,所以这么些年,也没有人想来拆迁建房子,在如今愈加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倒难得的显得十分宽敞。 现在住在着儿的大多是以前那个公司的工人,当时分的房子,只是看如今的破旧程度,大概有点儿本事的也都走了。 韩冽惯例把池寻往身后一拎,先去敲门。池寻撇了撇嘴,偏头去看四周。 “韩冽。”他忽然开口。 “怎么了?” 池寻跟人指了指窗户,明明是可以让太阳光直射进去的地方,但是从窗户看进去,里面却黑洞洞的,窗帘半拉,而窗帘后面……他刚刚看到了一张脸。 那张脸一闪而光,似乎是察觉到池寻在看他,就立即闪开了。 等到韩冽回头去看的时候,那边已经重回幽暗。 屋内响起了脚步声,很拖沓,像是人穿了比自己的脚大几号的鞋子,拖着从地面上走,十分疲惫的样子,耳聪如韩冽更能清晰地分辨出,那是脚后跟没有抬起,从地面上蹭过的声音。 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门被打开了。 只是一条缝,一个男人的半张脸从门缝后露了出来,他的目光很呆滞,像是对周边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你们是谁?” “警察。”韩冽给他亮出警官证。 那个男人的眼珠左右缓慢地移动了一下,像是陷在沼泽地里的不好移动的两颗珠子,他观察完韩冽和池寻两个人,然后闭上了嘴巴。 果真是和笔录里面一样。 沉默寡言。 “我们来,是想问你一些事情。昨天上午一小门口有一个女孩儿失踪,请问你当时在哪里?” 第一百二十七章 少女21 听完韩冽的问话,范良仍旧目光呆滞地盯着他们,半晌才扯动嘴角:“在工地。” “你在哪家工地,有谁能帮你作证?” 范良说了地点和两个人的名字,然后他转了一下眼珠,就像是木偶**控着转动眼眶里的珠子一样:“为什么问我?” “十一年前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韩冽盯紧他的眼睛。 范良却垂下眼睛,呆呆的哦了一声,好像毫不关切。 随后他想要关上门,韩冽快速伸出手,一把握住门框:“你家里还有别人吗?” “没有。”范良的表情和语调十分平淡,与其说是长期困苦环境养成的低沉,更像是一种真正的……麻木。 韩冽的目光向里扫了一眼。屋内如同他们刚刚透过窗户看到的那样,光线暗淡。而且十分安静。 他收回手:“如果有需要,我们会再来找你。” 范良随即关上了门。 池寻两手插兜饶有兴趣地看着门板:“有意思。” “嗯?” 两人转头离开,池寻解释道:“心理有问题,而且刚才你提到十一年前事情,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一点都不吃惊的话……他应该已经知道了李佳蓉的事情。可是这件案子叶辰联系媒体控制相关新闻播报,他看上去就不是个善于交际的人,他从哪儿知道的?” 池寻正说着,韩冽像是察觉到什么,忽然回头望去。 那边窗口窗帘飘动。 池寻微微偏头看他观察的方向:“有人在看我们吗?” “嗯,是范良。” 那个男人躲在窗后,阴沉地、安静地注视着他们。 池寻顺着看过去,此时那里已经什么人都没有了:“还是很关心案件的发展嘛,”然后他忽然停住脚步。 “怎么?” 池寻盯着窗户,微微皱起眉头:“刚刚我看到的人……不是范良。” “原因。” “身高不同。”池寻抬手比了一下,那个人比范良矮,他大概到窗户一半高的位置。 “我刚才看到的是范良,”韩冽将两人的身高进行对比,“你看到的那个人大概155至160.” “那就是……未成年人或者女性?” 可是刚才范良说他家里面没有人。 没有人的意思,自然是无论成年人与未成年,男人或女人,都没有。 他说谎。 池寻给沈星繁打过去电话,铃声响了两秒被人接通:“愿我的温暖,陪伴你每个孤独的夜晚,你好,这里是fm193,我是主持人沈星繁,这位听众,请问你有事吗?” “……主持人你好。” “你好你好。” “是这样的,我有一个困扰,”池寻说的煞有其事,“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女朋友了,我想知道是什么原因?我该怎么找到女朋友呢?现在的女孩儿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旁边的韩冽听到这些蠢问题,眼神暗了一下。 手机那边的声音十分造作温柔:“这位听众朋友,如果您很久没有谈恋爱的话,我建议您反思一下,是不是对于性别的要求过于严苛了。另外,如果想找伴侣,可以从身边熟悉的人下手,比如现在您身边的人,请不要羞涩地扑过去给他一个拥抱的!今天付出一个拥抱!明天收获一份爱情!” 很明显电台主播被自己感动,陷入癫狂状态。 韩冽受不了这个蠢蛋,干脆一把把池寻楼了过来,顺手接过人手里手机:“别犯傻,之前的资料里标明范良是未婚状态,再调查确认一下这一点。” “嗯?”沈星繁很快地收住情绪,她拿过一边早上打印的范良的资料看了一眼,“没错啊,按照户口本查到的资料是这样的,你们稍等啊……” 她迅速调出其他范良的档案,几分钟后回复他们:“没有问题,所以涉及婚姻状态的地方,全部都是未婚。” “怎么了吗?” “没事。”韩冽挂了电话把手机放进池寻兜里,此时他自然而然是一个半怀抱住池寻的动作,但是被羽绒服裹的严实的池寻先生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他略微有些放空地盯着地面,一面跟韩冽说话:“你说……那个人是谁?” 韩冽还没有回答,他继续说道:“十一年前最后被抓的女孩子,真的死了吗?” “她对于凶手而言,是一种十分特殊的存在,所以凶手很有可能不会按照一贯的方法处理他,如果他真的喜欢她……留下了她呢?” 他语速很慢,更接近于一种自言自语,韩冽知道他在说这些话的同时,脑子里在以极快的速度想更多的事情。 他收回胳膊,同时轻轻抚了人后脑一下,“如果她活了十一年,我们会找到她。” “如果她活了十一年……”池寻微微仰起头,在冬日的阳光下闭上眼睛,“那她今年二十五岁。” 二十五啊……正是一个可以取得李佳蓉信任,带走她的年纪。 韩冽和池寻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唐暮歌已经做出拼图,他收到韩冽的消息,按照齐小樱十一年前的照片,根据正常生长情况,模拟出她现在的模样。按照池寻的推测,她现在应该是中长发,黑色,直发,妆容很淡。 池寻拿着照片认了一下脸,然后开始去翻监控。 之前他们调查过小学附近路口的监控视频,想要找李佳蓉的踪迹,但是带走她的人很有反侦察意识,所以避开了所有的摄像头。但是如果这件事情发生的突然,凶手在抓李佳蓉之前并没有打算好自己今天要做这样一件事情,那么她来的时候,就很有可能不会有意去避开所有的监控。 因为没有必要,一个正常人,好好走路就是了,她又不是什么通缉犯。 池寻翻监控,韩冽去找赵雨石。唐暮歌没其他的事情,站池寻身后看他用三倍的速度同时看两个视频:“你怀疑范良?” “嗯。” “那个人啊……我记得挺古怪的。”唐暮歌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当时情况很紧急,接连四个女孩儿失踪,社会影响很大,上面把压力压的很紧,负责这个案件的警察大概是受不了最后弦儿崩断了,就私下用了点刑,那人你也见过了,什么都不说,但是嫌疑又在,大概也是逼的没办法。到最后……好像打断了他一根肋骨。” 说到这里,唐暮歌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表情有些疑惑:“你知道范良当时做了什么吗?” 第一百二十八章 少女22 “他坐在地上笑了,”唐暮歌想起当初经手这个案子的警察对当时场景的描述,因觉得诡异而虚握了一下拳头,“他当时脸上都是血,嘴里牙齿划破了嘴唇也都是血,他就坐在那儿,咧着嘴带着满口的血笑。” 黑暗幽闭的审讯室,那个自从进去之后就一直沉默的男人,在受到刑讯之后,反而笑了。像是什么未经驯化的野兽。 “所以……我也怀疑他是凶手。”唐暮歌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完,拍了拍池寻的肩膀,走了。 池寻依旧盯着电脑屏幕,只是嘴上问他道:“为什么?” 唐暮歌边走,边想了一下,有点无奈地笑道:“大概因为我觉得他真的是个神经病吧。” 韩冽找到赵雨石的时候,他正躺在一两车的底盘下面。听到同事大喊他说有人找他,他脚一蹬地,身下的滑轮带着他滑了出来。 然后他看到那个很英俊笔挺的男人。 修理厂里灯光很亮,他能看清那个男人的长相,很好看,很正气,很……冷漠。不像是个能和自己挨上边的人。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然后摘了手套站起来:“你哪位啊?” “你好,我姓韩,是警察。” 赵雨石皱起眉头,在听到警察这个词的时候几乎条件反射性地收缩肌肉,韩冽看着他,他不需要池寻那样精准的分析,就能看出来一个人情绪的变化,比如眼前的这个一身黑漆漆的石油的男人,他的神情从轻松变成了紧张。 还有恼怒。 然后他在赵雨石抬起手上的铁扳手砸向他的时候,一下子举起手握手了他的手腕。然后他拇指捏住他手腕上某个位置,逼的人松开了拳头。 扳手嘭的摔在了地上。 旁边的人注意到了这里骤然紧张的氛围,连忙跑了过来:“出啥事了?石头,这啥人啊?” 赵雨石没有说话,只是咬着牙死死盯着韩冽。 这时修理厂的头儿也赶了过来,他比其他人更沉稳一些,至少能一眼看出来韩冽身份不一般,于是他先冲人笑了笑:“先生,请问你是……?” 韩冽掏出警官证给他看了一眼:“我是警察。” “哦哦哦,”老板看了一眼赵雨石,然后转身把其他人轰走,“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这就是群众配合警方办案,这是我们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你们快点儿干活去,别偷懒。” “老子最烦你们这帮警察!”赵雨石使劲想拽回自己的手。韩冽沉静地看着他,没有松手。他不松手,他就没法拽回去。 “又有什么事情!是不是还是跟十年前的那个案子有关系!”赵雨石越说越气,到最后简直不是气恼,而是愤恨了,他两眼通红的冲韩冽咆哮,“你们这帮子人!算什么警察!查不出凶手来就冤枉陷害清白的人!当年天天查我!天天逮我去警局!我他妈.的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弄得我妻离子散!” 韩冽看过赵雨石的资料,婚姻状况离异,与前妻有一个儿子,离婚后儿子跟着母亲。原来是这个原因。 赵雨石很愤怒,但是这是一个正常的反应。 如果今天来的人是梁妄和叶辰,那么他们应该会安抚他。但是运气不好,他碰上的是韩冽。 于是韩冽只是站在那里,等他带着眼泪喷着口水地把话都喊完之后,松开了手,冷静地问他:“昨天上午你在哪里?” “……昨天?”赵雨石不知道昨天跟十一年前的案子有什么关系,“你管我昨天在哪儿呢!” 韩冽依旧看着他,面无表情,他不做表情的时候五官实在显得过于冷峻,赵雨石冲着这个从年纪来说就跟十一年前办理他案子完全无关的警察发完怒气之后,终于感觉到了一点害怕,“我……昨天……就在这儿啊,昨天我修了两辆车,我同事都能作证的。哦对了,”他抬手指了一下大门,“我们有监控的,你可以看。” 韩冽在进门的时候已经看到了摄像头,他又看了赵雨石一会儿,对他点了点头。 赵雨石以为他要走的时候,却又听见他说:“我们会查到真凶,如果你是清白的,我们就会还给你清白。” 他声音很低,听起来明明什么感情都没有,却莫名让人觉得十分值得信任。 韩冽调出监控,确认赵雨石昨天上午一直都在修理厂,没有问题。 同时池寻那边也看完全部监控,没有找到齐小樱的影踪。他倒并不气馁,毕竟只是一个猜测。 梁妄和叶辰将陈夏屋子搜查完毕后直接回来,等他们到二组办公室的时候,正好和韩冽前后脚。 梁妄直接拽了他一把,一边压过上半身凑近人,声音刻意压低,还给了人一个眼神的示意:“那事儿,怎么样?” 刚接完咖啡出来的沈星繁看到这一场景倒吸一口冷气,从她这个角度来看他们两个人的动作实在暧昧不明:“我去……老梁同志你刚才是在给组长抛媚眼吗?美人计啊?你是不是钱不够?” 本来有点发愁的叶辰听到这话直接喷笑出来,她抬手十分豪爽的拍了拍梁妄肩膀:“不愧是老同志,厉害厉害。” “哎我.操,小沈你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啊!”梁妄和韩冽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他自觉略过这个话题,径直扑向沈星繁。沈星繁一向是言语上勇者,行动上的懦夫,此刻见庞然大物向自己涌来,立马嗷嗷叫着跑走。 池寻正在自己办公室看范良的资料,也被这动静给闹了出来:“回来了?怎么样?” 叶辰把陈夏的情况和他们两个人的推测大概给他讲了讲。她原本只是单纯按照规矩把自己手头的情况跟他汇报一下,毕竟他们之前说好,梁妄和她负责调查李佳蓉身边的人,韩冽和池寻负责调查十一年前的案子。 但是意外的,池寻听完他说的话后却陷入了沉思。 “有什么问题吗?” 池寻抬眼看她,他的眼睛黑漆漆的,像是里面卷裹了许多的事情。叶辰一直觉得池寻的聪明,是因为他能处理许多信息,许多案件真相的发现,并不是明确的一条线,而是要将很多无关联的杂乱的点连接起来,才能看到其后隐藏的东西。 第一百二十九章 少女23 “我们之前分成两队分别调查李佳蓉身边的人和十一年前的案子,原因是这两个方向中有一个是对的,但是我们没有时间依次分析,所以二者同时进行。可是如果……这两者,不是一对一错,而是互为表里呢?” “互为表里……”叶辰将事情前后联系起来,很快想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说,十一年前案件的凶手绑架了李佳蓉,在知道我们将陈夏锁定为嫌疑人的时候干脆抓住他,坐实他犯罪这件事。” “对,这说明,绑架李佳蓉的这件事情不是预先设定好的,不然不至于这么仓皇绑走陈夏。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绑架李佳蓉的凶手和带走陈夏的人,他们之间沟通出了问题。绑架李佳蓉是凶手擅自做主的。” “两方人马……”叶辰在白板上,李佳蓉和陈夏的照片下面分别标出a,b,“他们是什么关系?” “合作关系。” “合作?”叶辰用马克笔点了点b,“他们为什么要找一个十一年前犯下连续杀人案的人来……”她话没有说完,就停了下来,因为她想明白了原因。 你用一个人,自然是因为他有用。 池寻抬手轻轻握了一下叶辰垂下的手指,以示安抚,要她平复心情:“而且我有一个猜测,抓走李佳蓉这件事,是a做的,但不是十一年前的那个凶手做的。” 这推测和他们之前说的话相矛盾,因为叶辰写的a就是十一年前的凶手。 她手指轻轻动了一下,然后哦了一声,“这样啊……” 池寻笑起来:“叶辰,你为什么这么聪明?” “太看不起人了呀副组长,”叶辰含笑瞥了一眼他,“所以a是一个团伙,不止十一年前的那个凶手,还有一个人。你之前说过,李佳蓉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儿,她不会轻易跟陌生人走的,那么能带走她的很可能是一个和蔼的看上去毫无威慑力的女性。所以a是凶手和这个女人的组合。” “是啊……”池寻卸了腿部用的力气,后倾靠着椅背,他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一边看着白板上的几张照片,“对于女人的身份,我认为较大的可能性是十一年前被抓的齐小樱。十一年,二十五岁,未发现尸体。” “斯德哥尔摩?”叶辰看着齐小樱的照片,那个女孩儿对着镜头露出一个很羞涩的笑容,“这样啊……这样吗……”然后她偏头看向池寻,“有什么问题吗?” 她注意到池寻用词是“较大的可能性”,池寻虽然一贯精确,但并不体现在词语使用上,实际上他经常说“我推测”这种话,而他的推测都是正确的。此时说到可能性,是因为他自己对这一点尚且存疑。 “嗯。”池寻应了一声算是回答,但并不解释。 十四岁的齐小樱被留下,而不是像前三个女孩儿一样被杀死的原因,是因为她符合凶手的需求,但是十四岁的齐小樱符合这一点,随着她的增长,她会逐渐、不断地失去少女感,而那些少女感正是凶手需要的。 忒修斯之船,当她逐渐成长为一个正常、成年女性的时候,凶手的心理与欲望就不能够再得到满足,她在这个过程中应该会被抛弃。 为什么没有?而且还成为了同伙、帮凶。 斯德哥尔摩症候不能解释这个问题。它只能解释齐小樱,但是不能解释凶手的选择。 如果是这个女人暂时地让他产生爱情的幻觉,那也终究会因为不是真实的而消失,在凶手意识到那并非爱情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杀死齐小樱,并且继续他的犯罪道路。这一点认识,并不需要消耗十一年的时间。 而且,非常重要的一点,绑架李佳蓉这一点是a擅自做出的,与b无关,这从事发后b迅速寻找陈夏做替罪羊就可以看出,那么,对于a来说,这件“事发突然”是当年凶手做的,还是齐小樱做的。 凶手应该是链接a与b的关键,他不应该擅自做出破坏这段关系的事情,那么排除掉a,这件事情极有可能是意外发现李佳蓉的齐小樱擅自做的。她很年轻,是个穿着红裙的少女,这些都太符合十一年前那四起案子。 但是从心理上来讲,齐小樱不会主动、突然地做这件事情。 叶辰等了一会儿见池寻没再继续说,就拍了拍他的肩膀:“吃晚饭吧,我叫外卖,想吃什么?” 池寻眼睛很干,用力眨了一下,“先不吃了吧,我想再去看一下范良。” “还是怀疑他?” “是啊,”池寻站起来,对人笑了笑,“没办法,这人让我怀疑天生犯罪人理论某些部分的正确性了。” “哦?”叶辰对这种理论学说当然知道,“他长的很有特征?” “就是那种……”池寻顿了一下,似乎在琢磨用词,“那种非常明显,走在路上家长会把自己小孩儿从他身边拽开的脸。” 叶辰觉得这形容挺有意思,翘起一边嘴角,一边跟着人一起走了出去,“叫着韩冽吧,既然可能有问题的话,还是别把你单独放在有问题的人身边比较好。即便不是十一年前的杀人犯,也有可能成为今年的杀人犯。” 叶辰这话完全鄙视了池寻的战斗力,梁妄正跟韩冽说话,见他们俩一起出来,问道:“什么杀人犯?” 池寻微笑回答:“没什么,叶辰警官大概是觉得警局待遇太好了,刚才跟我建议取消茶水间福利。” “啧啧啧……”叶辰落后他一步,看着他背影摇头,“副组长睚眦必报啊。” 池寻走到韩冽身边时拽了他袖子一下,虽然没说话,但是韩冽明白是要出去调查范良的意思,他转身跟他一起出去,一边回答了叶辰一句:“我惯的。” 语气特别理所当然。 刚充好奶茶出来的沈星繁愣在原地,半晌偏过脑袋自己拍了拍朝上的右耳,“我耳朵里好像进水了。” 叶辰弯着一双眼走过去扶正人脑袋:“别闹了,亲爱的,总比脑子里进水好。” “……你说我?” 叶辰看着那两个人离开的背影:“不,我说别人。” 第一百三十章 少女24 韩冽和池寻到范良家的时候屋子里没有人,他们敲了一会儿门都没人开门,里面也没有声音。 池寻去窗户那里,窗帘拉着,而且窗户被人从里面锁上。他试着拉了一下,没打开。窗帘不算厚,只是里面实在太暗,只能看到模糊的大家具的影子。 没有人影的移动。 “韩冽,”他盯着窗户,回忆那天看到的那个身影,“咱们进去吧。” 这里的进去,自然指的不是等人给自己开门再进去。 他一向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 韩冽看了那一眼,也算是习惯他这个做事风格。按照正常办案流程,他们这样是肯定不可以的。 但是这人是池寻,而且巧了,陪他的人是韩冽。 韩冽啊…… 不是自己说的嘛,他惯着他。 韩冽略微动了一下胳膊,是一个要从兜里掏东西的动作,池寻眼尾余光能瞥到,觉得挺理所当然,但是韩冽很快将手放回原位。 池寻没等到人开门,正想问他怎么回事,就听到一个女声:“你们是什么人啊?” 他偏头去看,见是邻着两户的一栋平房里出来的女人,很明显也是这里的居民,三十来岁,头发到肩膀,穿着件毛衣,外面又套着一件外穿的大的羽绒服,是临时出门看看的一幅打扮。容貌平平,看着有点憔悴,眼下有眼袋,右手抚着门框,微微攥起拳头,是有点紧张防备的姿势,脸上的表情比肢体语言还要明显。 她就那么盯着眼前这两个陌生的男人。 池寻先对人温柔地笑了笑,他一向是一幅漂亮的好相貌,对人笑的时候尤其真诚温柔,对女性攻击力加倍,“您好,打扰了,我们是来找范良的。” 女人本在池寻的温柔攻势下放下警惕心,但是听到范良的名字脸色明显变了变:“范良?你们找他干什么啊?” 池寻笑容不变,就像是没察觉到他人对自己的防备疑虑一样,他就那样望着人,语气也十分平和,“我们是警察,他是我们在调查的某个案件的……证人。” “哦,这样啊……”警察的身份很能说服人,而韩冽和池寻的样子有很有警察的说服力,所以女人也没再反复纠结这个问题,“他不在吧……你们改天再来找他。” “您是一直住在这儿吗?” “是啊……不过也只来了两年,”她说着,有些不好意思似的,一面试图站的更直一些,一面假装不经意地偷偷地把手放下去拽了一下衣服下摆,“我是来打工的,就在家政……”然后她忽然停住,咬了一下下唇,把剩下的话憋回去了。 明显是想要介绍自己的工作,但是很快意识到不该信任这些人,所以不敢多说。 不敢信任的原因,恐怕不是因为韩冽和池寻对于她来说过于陌生,而是……因为他们是来找范良的。 她不是害怕韩冽和池寻,与之相比,她更防备范良。 这一点对于池寻来说很容易看出,他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我跟您打听个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这些邻居都应该知道的,范良他妻子平时住这儿吗?” “他妻子?”女人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她纳闷地摇了摇头,“他没有老婆啊……你们弄错了吧?” 她回答的很顺畅,没有说谎。 池寻看着她,表情没有变,补充问道:“挺年轻的一个女人,二十四、五岁,您没见过吗?” “没有啊,”女人似乎还想说点儿什么,屋里忽然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跟谁说话呢!让你去把饭端上来,你这个女人是不是没长耳朵。”很凶,很暴躁。 说的很习惯。 女人也习惯了这种对话,虽然刚听到的声音的时候被吓得抖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对韩冽和池寻歉意地笑笑,然后就把门关上了。 “没有啊……”池寻看着被合上的门,有点怅然地感慨了一句,“那问题出在哪儿呢?” 韩冽全程没说话,只是在池寻这样感慨的时候,将手机拿出来,然后跟沈星繁拨了过去。池寻听到手机接通后嘟嘟嘟的声音,回过头来冲着他笑:“你怎么这么懂我啊?” 他这时的笑容和刚才很不一样,池寻真心笑的时候,先是眼尾微微的挑起,然后眼睛会像铺满星辰般的亮起来。和那种温和的,摆给人看的笑容完全不同。 那样也很好,可是这样子才表明他是真的开心的。 电话接通,韩冽让沈星繁去调查至少三年前还住在这里的人:“嗯,查清他们目前的住址,我们要查范良以前的事情。” 沈星繁打了个呵欠,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架,“给我点儿时间啊,我想想从哪儿开始。” 韩冽刚想给她一个思路,被池寻一下子抓住胳膊。原本微张的嘴唇重新补上,他跟着池寻的视线像旁边往过去。 是范良东边的一家房子,一个穿着暴露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拎着垃圾袋的长发女人,边走出来边冲那边说:“神经病吧你,这房子我住着这么久了,你上来就说有东西落这儿了,我还说是我的呢。要真是有你的东西你怎么不早要啊?” 大概是抽烟抽多了,嗓子挺哑。 她走出来一段距离,把垃圾随便往地上一扔,转身的时候看见韩冽和池寻,冲他们一抬下巴:“看什么看,没看过女人啊!神经病。” 韩冽和池寻都不是会被这两句话激恼的人,池寻对人保持微笑:“美女,问你个事儿。” 女人也不看他们,扭着腰回屋:“今天不开工。” 话音刚落,她的胳膊就被人抓住。那人手上力气很大,只是小臂被人一握,她却整条胳膊都没办法动。女人有点害怕,一边使劲往后靠,一边扯着嗓子大喊:“你们干嘛啊!耍流氓是不是!老娘不怕……”话还没喊完,一张红色钞票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她顺着那两根夹着纸币的细长手指向上望去,看到那张带着温柔笑意的极漂亮的年轻男人的脸。 然后她自觉把没喊完的话咽了回去:“你们……想干嘛?” 第一百三十一章 少女25 “别怕,刚刚说了,我们只是想跟你问点事儿。”池寻永远顶着一张漂亮摆出极其真诚的表情,猫似的一双眼不住地往人身上撒桃花。 女人看会儿池寻,觉得这要是做了什么大概算是自己占便宜吧? 她哼了一声,把池寻手里的钱拿了过来,对着太阳检查了一下真伪,然后塞进了自己裤腰,“不够啊,一个钟,最少八百。” 池寻笑意更胜:“如果我想跟你发生点什么,一定是基于喜爱之心,它不会以钱作为开始,也不会以钱作为结束。” 这话挺绕,女人顺着想了想,然后脸就红了。 她抬起冰凉的手往自己脸上一摸,感觉十分震惊,老娘纵横江湖这么多年,竟然输给一个小屁孩???没忍住又瞟一眼人,虽然是个……又好看又会说话的小屁孩。 池寻乘胜追击:“所以今天我只是花钱给你买一个信息。” “什么信息?” “刚刚跟你打电话的人,他是之前这里的住户是吗。我想要他的电话。” 女人盯着池寻那双澄澈的眼睛,从那里面甚至能看出自己的倒影,她犹豫了一下,报出来一个电话号码。 池寻也不需要拿出手机来记,他对人点了点头:“多谢。” 结果两人要走的时候,女人忽然伸出手来抓住他的袖子。 羽绒服,手上一用力就陷了进去,像是吃棉花糖的口感,她感觉池寻像是小时候吹得那种气泡,在阳光下五颜六色地升腾起来。 那一段时光是快乐的。 只要你不碰,它们就会存在很久。 但是,你一定,不要碰。 这回池寻倒是没想到这人还有什么事要做,他回过头来,好奇地看着她。但是很有礼貌,也不催人,就安静地等着她说话。 “你……为我读一首诗吧。” 这句话来的没头没尾,莫名其妙。她说完自己都立马后悔了,但是池寻还是那样笑眯眯地看着她,然后他点了点头。 “她没有见过阴云” “她的眼睛是晴空的颜色” “她永远看着我” “永远,看着” “绝不会忽然掉过头去。” 她看着他晴空一样的眼睛,突然笑了起来,然后她把钱塞回给他:“挺好听的,给你钱,记着,这是我买的。” 池寻的手指和她有短暂的接触,他在某一瞬间似乎觉得她这样的举动有些奇怪,他略微皱起眉头,那双似乎永远带笑的眼睛看着人,然后他也笑起来,收下钱,转身走了。 两人走出一段距离,池寻大概还在想刚才的事情,没有注意到身边韩冽的气压越来越低,然后他忽然开口:“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有一种卖身的感觉。” “嗯。”韩冽出口冰冷。 池寻不要命地继续感慨:“原来卖身是这种感觉。” 这下韩冽干脆停住了:“你还挺享受?” 池寻偏头看他,没明白这人突然从哪儿来的脾气,然后自个儿想了想,哦了一声,表示想明白了,从兜里掏出一百块钱来塞进人兜里:“给你好了,别吃醋。” 很明显他俩说的吃醋不是一回事,但韩冽多好哄,立马偃旗息鼓,只是最后又问了一句:“那要是我呢?” 那要是为我读一首诗呢?读什么诗? 他不用说完,池寻懂他的意思,他掏出手机按照刚才得到的号码拨出去,一边回答他的问题: “我知道永逝降临,” “并不悲伤,” “松林里安放着我的愿望。” “下面有海,” “远看像水池,” “一点点跟着我的是下午的阳光。” “人时已尽人世很长,” “我在中间应当休息。” “走过的人说树枝低了,” “走过的人说树枝在长。” 诗读完的同时电话接通,池寻跟人简短介绍情况,然后问道:“范良是不是有个老婆,挺年轻?” “有啊,”那边的人确实是范良以前的邻居,之前在这儿住过几年,是两年前搬走了,房子开始断断续续地租出去,“是挺年轻的,比范良小二十岁吧?不过那女的也没工作,成天就在家里待着,也不咋出来,好像也没什么朋友,我们也就偶尔才碰见过她。长的还挺好看的,就是……怎么说呢,看着不咋健康。” “哦对了,那个女人已经死了。” 池寻正比对那个女人与齐小樱的特征符合,结果忽然就来了这么一句。 他的手指本来一下一下地很有节奏感地敲击腿侧,此时五指微微蜷了起来,然后他问道:“他们有一个女儿是吗?” when.you.have.eliminated.the.impossible,whatever.remains,.however.improbable,must.be.the.truth. “是啊,这你们都知道啊,他那个女儿更不常见,天天躲在家里面,范良好像也不让她出去上学。嘶……那个女孩儿,现在……可能也十来岁了吧?” 池寻挂掉电话,看向韩冽:“所以最新的这起李佳蓉的案子是齐小樱的女儿做的,按照她的年龄来说,齐小樱当年被绑走之后即怀孕生子,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范良留下了她,这么多年。绑架李佳蓉的事情范良事先并不知情,齐小樱的女儿做这件事情的原因,如果我没想错,是因为她看到了范良当年的日记。按照范良这种类型的凶手的心理,他们很有可能会把自己做过的事情记录下来,包括被害人的年龄、外貌特征,所以她看到李佳蓉的一瞬间,就立刻判断出来她符合当年范良的杀人目标,所以她带走了她。” “齐小樱的女儿现在大概十岁,所以她才能轻而易举取得李佳蓉的信任。谁会认为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女孩儿会伤害自己呢?” 池寻说着,眉头渐渐皱起来,韩冽跟上他的思路:“但是她很熟练,所以她不是第一次做这个事情,她之前经过训练,甚至不止一次。你之前说过,范良跟一伙人合作,那些人在李佳蓉的事情发生后,从警局内部打听到消息,知道了我们怀疑陈夏,于是绑架陈夏以代替范良。现在我们知道,他们为什么合作了。” 叶辰之前问过,为什么会和一个杀人犯合作。 和杀人犯合作的原因,自然是为了杀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 少女26 范良和齐小樱的女儿,独自绑架了李佳蓉,且事先并没有针对此事的谋划。这里体现出她对于这种事情的熟练度。 范良利用她还绑架、拐骗了其他的孩子,这就是范良和另一伙人——b的合作。 他们之前认为李佳蓉的绑架案是十一年前连环案件的延续,所以只调查了这十一年前本市穿红裙的少女失踪的案件。根据这个限定条件,调查出来的案件数为0。但是现在他们知道在此之前,还有别的儿童失踪案件,只是因为彼此之间没有特定关系,所以并没有被联系在一起,也没有被和此时李佳蓉的案子联系起来。 池寻立即跟沈星繁说了案件的特征,正饿的趴在桌子上看唐暮歌解剖尸体的沈星繁立马跑出来,十指大动:“你们放心!” “这次的调查要保密,除了二组的人,不可以让警局其他人知道。” “这样啊……”之前梁妄并没有跟她说过警局有内鬼的事情,所以她也没明白池寻这样安排的原因,不过她有关案件调查的一切事情,基本上都是只要韩冽他们发话了,她就照着去做。管它想的明白想不明白,反正他们总是对的。于是发了一句感慨之后,她就立马改变路径,键盘敲的乓乓响,“放心吧,我黑系统的技术可是s级的。” 挂了电话,池寻看向韩冽:“恐怕范良会出问题,我回去看监控,找范良和齐小樱的女儿,你找范良,带回警局。” “我明白。”韩冽摸了摸他脑袋,“你自己打车回去。”说完他停了一下,但是手没有拿走,所以池寻知道他还有话没有说完,便站在原地仰头看着他。 韩冽垂眼看着他,眼色极深,像是卷裹着冰川上的寒风,然后他对他笑了一下,收回手来:“去吧。” 池寻似乎觉得他这样的举动有点意思,没走,站那儿探究似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笑了起来:“韩冽,如果为我读一首诗的话,会选哪首?” 但又在韩冽回答之前退了一步:“算了,乖忙的,以后有机会再说吧。”说完转身就走,一边跟人挥了挥手。背影很是潇洒。 会选哪首? 韩冽望着他的背影。 遥远的、秘密的、不可侵犯的玫瑰啊, 你在我关键的时刻拥抱我吧; 这些在圣墓中或者在酒车中, 寻找你的人,在挫败的梦的骚动 和混乱之外生活着:深深地 在苍白的眼睑中,睡意慵懒而沉重, 人们称之为美。 什么时候,星星在天空中被吹得四散, 象铁匠店里冒出的火星,然后暗淡, 显然你的时刻已经到来,你的飙风猛刮 遥远的、最秘密的、无可侵犯的玫瑰花? 池寻回到警局的时候沈星繁将查出来的五起案子的资料交给他。时间横跨最近四年,失踪的都是些五至十岁的儿童,家境富裕。犯罪目标非常明确。但是其中两例被归为绑架案,绑匪在拐走儿童之后随即联系家长,要求对方用100万人.民币来赎;另外三例被归为拐卖儿童案,儿子失踪后家长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相同点在于,这五个孩子都没有活着回来。 犯罪人也没有抓到。 这五起案件中,儿童年龄、学校、性别并不一致,五位家长没有共同的连接点,所以五起案件并没有被合并调查。并且被归为了不同的犯罪类别。 池寻快速翻完纸质资料:“把相应的……” “监控给你调出来是吧?”沈星繁对人眨眨眼,“哎呦我觉得我可能真的要做警察了,电子数据资料证据存档里也有,已经打包发到你邮箱了。” 池寻笑起来:“你本来就是啊。” “还是有点不习惯嘛,毕竟二十多年来,我的人生目标都是做一个顶级黑客,结果忽然间就变成好人了。”沈星繁有点儿纳闷儿地挠了挠脸,“这转变是不是有点大啊?” “那这转变好不好?” 沈星繁抓起一张纸挡住自己的脸:“不要逼我诉衷情啊,这种放在故事结束的时候干的事情,会让我觉得不好意思的。” “你不好意思的时候会做什么?” 沈星繁从纸上方露出一双眼睛,她的瞳色与他们不同,并非纯黑,而是略淡,泛着一点茶色:“我会把让别人不好意思的事情翻出来,然后大家坐着一块儿不好意思。” 池寻看着她的眼睛,哦了一声:“那让我不好意思的事情是什么?” 沈星繁弯起眼睛,眼内水光潋滟:“你想要我查吗?” 池寻眼尾挑起,他冲人挥了挥了手里的档案:“谢谢资料啦。”说完转身回了自己办公室。 沈星繁抬手杵着自己下吧,若有所思地盯着人:“咦,有秘密呀。” 沈星繁给他的视频是犯罪现场附近监控录下来的影响,池寻为了节省时间,同时开着三个视频,他需要作比对,看看同时出现在这三个场景中的人是谁。 要从几万个面孔中找出相同的那一个。 手机亮起来,他看到那条问自己在做什么的消息时,带着一种玩游戏般的恶劣笑容回了一个:连连看。 手机响起一段舒曼的蝴蝶,黎楌拿起手机,看到上面的三个字,原本吊着的眼睛弯出一道潋滟,前排开车的人透过后视镜看到他的表情,啧了两声:“老树开花啊你,姓池的那个小孩儿?” “嗯。”黎楌修的圆润的指甲在屏幕上点了点,然后关掉了那个对话框。“是个聪明孩子,可惜熟练度不够。” “那你对人的要求是够高的了。”红灯灭了绿灯亮起来,司机一脚油门,快速冲过路口,沿着大道向这城市的边缘跑去。 “别开玩笑,我对人类的认知水平有清晰的认识,怎么可能有过高的要求,这些人穷奇一生都不能总结出将哪怕一年时间过好的经验。我只是对这个孩子有一个要他做出符合自身智商的要求而已,不过他运气好,虽然自己在破解案件方面熟练度不够,身边倒是有一只小狼狗,直觉敏锐的很。”黎楌在这样的一个冬天,依旧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衫,外面套着米色的薄毛衫,上面缀着圆木扣子,整一身看起来松散温和,衬衫下摆从毛衫下面拖了出来,倒有些像胡乱套上去的衣服。 第一百三十三章 少女27 “小狼狗?”那人知道他说的是韩冽,听着就笑了出来,“你这个评价,要是那个小孩儿听了恐怕要来跟你打架,不过你接触过他,觉得他和琢之比起来如何?” 黎楌刚刚不知发了什么消息,手机在同一时间收到无数条消息,从世界各地涌来的回复挤进这狭窄的空间,前一声提示音还没有落下后一声就响了起来。 他也不去分别打开,只是安静看着屏幕上的无数条消息,旧的被新的不断压了下去,几国语言混杂,一张巨大的信息网在其后铺陈开来。 然后他笑起来抬眼透过后视镜看着司机:“现在的情况是,你跟他比,谁赢?” 男人看着黎楌那双漂亮的眼睛,忽然抖了抖:“我操,你没催眠我吧?” “怎么会呢。”黎楌笑了笑,垂下眼继续看消息,浓密睫毛掩下的眼色,却似春光乍泄、暗夜流光。 池寻看了一个小时,终于找到了那张脸。 十来岁的小女孩儿,穿着裙子,漆黑的长发垂到腰间。眼睛黑漆漆的,唇色红润,在确定下人之后,才发现她长的很像齐小樱。 “是你啊……”他看着屏幕上定格的那张脸,想起来自己在李佳蓉案件的监控视频上见过这个女孩儿。七点多钟,她混在上学的孩子里,因为年龄问题,所以完全不会引起任何注意。她穿了件红色的裙子,白色长筒丝袜,外面套着白色羽绒服,脚上穿着小靴子,浓密乌黑的长发。看着是养的很好的女孩儿。 虽然两个视频时间上相隔一年,她的长相有略微的变化,但还是可以分辨出来。 “暮歌。”池寻冲外面叫了一声,“帮我看看这个人。” 唐暮歌抱着碗泡面进来,看上去颇有梁妄同志的风范,叉子裹着几条面条塞进嘴里,一面咬断了一面跟人嗯了一声。 池寻给他指了范良和齐小樱的照片:“这是他俩的孩子吗?” 唐暮歌一边嘴角翘起来,很明显觉得池寻这问题问的有意思,但碍于嘴里有东西,所以也没吐槽,只是认真地看了看照片,然后手指点了点监控里女孩儿面部的几个器官,分别对应着指了指范良和齐小樱。 遗传啊,真是神奇的东西。 也很有用。 池寻将照片发给沈星繁,要她调查有没有这个女孩儿的相关记录。在现代社会,想要彻底的藏起来一个人,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然后他给韩冽拨过去电话。 “我找到了那个女孩儿,你见到范良了吗?” 韩冽站在工地门口,下午时候忽然起风,将因有雾霾而沉沉的空气吹得流动起来,此刻已至晚间,寒意渐起,赶着下班晚高峰的末尾,道路上车辆川流不息,裹着厚意骑着车子的人夹在在其中。整个城市都在流动。 他刚刚找到这里的工头,询问范良的消息。得知范良在十分钟之前离开,去向不明。 范良此刻独身一人绝不安全。 之前和他们合伙杀人的人,最开始得知消息的时候,为了掩饰范良,而绑架了陈夏。但是现在二组已经把事情和十一年前的案子联系在了一起,范良是当年的嫌疑人之一,池寻和韩冽又已经询问过他。此时合伙人如果想要保住自己,就一定要让线索断在范良这里。 而让线索断掉的最好的方法,自然是杀了他。 “他不在这里。” 韩冽的话很简单,但池寻知道他和自己想的一样,他的食指轻轻扣着桌面,半晌开口:“十一年前的案子,连环四起,尸体一直没有被发现,现在我们知道最后一个被抓的齐小樱没死,但是前三个女孩儿的尸体在哪里?他那时有自己的地方方便藏尸,”池寻叹了口气,“他回去了。” 池寻站起来走到白板前,手指依次划过范良、陈夏、李佳蓉。这是他们现在要找到的三个人,这三个人不在同一个地方。 “池寻!”那边沈星繁突然叫起来,“我找到了!有一个医院的记录,在这里,这个女孩儿叫……齐欢。” 她跟的是自己母亲的姓。 “韩冽,范良可能去了藏李佳蓉的地方。” “以前的住处?” “嗯。” 范良十一年前可并不住在那个已经搬迁的化工工厂所建的员工房里,据沈星繁调查,他以前住的地方现在仍然是在郊区,广袤的田地被废弃,政府打算将开发区边界延伸,所以那边的地界现在都还空着。 “我现在过去,池寻,让梁妄申请搜查令,去检查范良家,里面应该能找到相关证据。” 梁妄和叶辰现在还在调查陈夏的事情,联合y市的警察一起,按理不该临时调开梁妄,但是警局内部有内鬼,事情交出去,给谁都不放心,只能用二组自己的人。事情不能拖,因为证据随时可能被破坏。 以范良现在住的那片平房的周边环境,想进去破坏点儿东西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我明白。”池寻听到那边呼呼的风声,停了一下嘱咐道,“注意安全,能雇佣连环杀人凶手的人,做出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 风声太大,夹杂着车辆行驶和工地施工的声音。韩冽最后似乎说了什么,但是他没有听清。 梁妄接到池寻电话的时候刚从居民楼里出来,这边有个陈夏的朋友,说是前几天还见过他,陈夏跟他说自己在这边有生意。 生意?他现在的工作明明是在房地产做销售,且这份工作已经持续了小半年,他以前确实自己做过小买卖,但无论什么生意,经过了半年的时间,也该收完尾了。因为觉得这一点有古怪,所以他过来找那个声称见过他的朋友。 风挺大,他一天没吃过饭也没休息过,现在也有点儿疲惫,接起电话的同时,一边给自己点了根烟。梁妄抽烟的姿势很凶,烟气过肺又被吐出来,很快被风吹散。 叶辰办事迅速,很快将搜查令申请下来,池寻给了他地址,告诉他需要抓紧时间。 第一百三十四章 少女28 梁妄保持一贯的开车风格,在一群下班下的较晚的人群中硬是杀出一条大路。戴着墨镜叼着烟,旁边车道被他超过去的人,从车窗往里一看,觉得这男人好man。 梁妄同志尚不自知。 到范良住的平房的时候,整个院子里都是吃完饭的余香。梁妄牙尖咬着香烟,把枪拿了出来握在手里。 院子里没人,几个屋子里倒是有说话的声响。 寒风萧瑟,饭菜飘香,老梁同志觉得自己也是命苦。单身,饿,累,大风吹。 两手持枪,咬着烟走到门前。路过窗户的时候向里看了一眼,窗帘拉着,透过窗帘看到里面黑乎乎一片,没有人影晃动。 没敲门,梁妄停了片刻,两指掐灭了烟,然后一脚踹开门。 此时天色已暗,屋内光线还不如屋外,在瞬间因为光色的陡然变化而短暂眼盲,梁妄眨了一下眼睛很快适应。屋子里面很安静,什么声音也没有,梁妄背靠着门板,然后一步一步谨慎踏入。 他保持一定速度将屋子整个检查一遍,没有人。 防止屋外有人看到人影,没有开灯,就着略黯淡的光线检查屋子。这片房子隔音不好,能听到隔壁夫妻吵架的声音,好像是老婆在老公的手机里发现了别的女人的信息,女人尖着嗓子大骂,那些声音穿过墙面径直钻到梁妄耳朵里。他对人家家的八卦倒没什么兴趣,左邻吵你有别的女人了,右舍骂你怎么又不及格。在这一片嘈杂之中,梁妄听到了一点别的声音。 很低,很静,很有规律。 滴答。 滴答。 滴答。 我操…… 梁妄这回连叹气都不不想了,他寻着声音快速找到炸药。炸药已被固定好,水银装置确定平衡,一旦被移动就会立即爆炸。时间已经设定好,按照设定还有五分钟。 5:00 4:49 4:58 4:57 4:56 梁妄转身就开始翻箱倒柜。 既然要炸掉,说明这屋子里还有东西有价值,不能留给他们。 池寻咬着勺子分析范良手机的通话记录,然后听到了手机响铃。看了一眼是梁妄的名字,他把勺子放回空碗里,按下接通,还有免提:“喂——” “事态紧急我这儿要炸了,东西没找着有用的给我点儿思路!”梁妄语速飞快。 两人的语气形成鲜明对比,池寻迅速反应过来,什么也没问。他和韩冽去过一次范良家,但是只在门口,没有进去,范良家里的格局他并不清楚。他脑子里根据房子外观和修建年限迅速略过几种可能的房间格局,然后根据犯罪情况分析范良心理和齐小樱心理,排列组合几十种情况按照可能性大小排列开来,最后确定三个地点。 他立刻将三个地点跟梁妄讲了。 梁妄这里时间像沙漏般还在滴答滴答往下落,他听完池寻的话也一句废话不多说,转身回去按照池寻说的地方快速去翻找。 1:01 1:00 0:59 0:58 第一个地点没有。梁妄停也不停,紧接着就去查第二个地方。 0:33 0:32 0:31 0:30 他找着一个破本子,粗略翻看见里面记录的是些时间。 唉我去……他瞥一眼炸弹上的时间,把本子往怀里一揣然后迅速往外跑。 在跑出大门的瞬间,屋内爆炸,气流猛地扑出来,将他整个人都震飞出去。 他往前踉跄了好几步,然后伸手就将外套扒了下来。哦,还好,没着。 不远处有车被震的发出警报声,邻居都跑了出来,女人开始尖叫,小孩开始哭,各种嘈杂声音杂在一起,梁妄眯眼看着眼前的火光冲天。 然后他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点上,一边掏出手机报火警电话。交代了时间、地点、燃烧情况,他给池寻拨了过去。 “喂,是我。” “哎呦,放心吧,哥能出什么事儿啊。” “炸了呀,妈的,这帮孙子。” “找着了一个本儿,我看着上面是时间什么的,给你带回去。” “告诉他们小心一点,这帮人不择手段。” 两人交代完,挂了电话。梁妄攥了一下拳头,然后深吸了口气,将烟缓缓地吐了出来。眼前火势越烧越旺,物体燃烧破碎不断发生响声,一切都与他擦身而过。 可是梁妄很庆幸,幸好今天来的是他,如果来的叶辰等人,不一定能够从零碎的生活声中分辨出炸弹的声音。 他站那儿想了会儿,面前热气不断升腾,一切景物变得扭曲,像是海市蜃楼般模糊虚幻。直到身后的警笛声响起来,他才将烟碾灭,扔到地上抬脚踩了踩,然后脸上摆回那副不甚在意的表情。 按响车钥匙,他吹了声口哨,“有什么所谓呢,反正老子闯过来了。” 韩冽找到范良以前的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月亮藏在厚重的云后,天色一片黑暗,这边没有路灯,只有相隔很远的几间屋子里有灯光透出。这一片地区与韩冽所来的地方相比,简直不像在同一个城市中,它们的发展程度完全不兼容,像是一匹华丽的绸缎上一个被虫子蛀了的洞。 出租车只能停在路边,韩冽踩在已经被废弃的土地上,前后方都是一片深色,四下安静,只有风声。他按照已知的地址向前走,然后停了下来。 右手掏出手枪,打开保险栓,他略微偏了一下头,然后在风声响起的瞬间,闪身躲避。男人持刀从他身后扑向他,利刃破空而来。 抬手向人射击,胳膊举至水平位置的时候那人手腕扭转手中尖刀猛地划出一个圆,银光飞出一道弧,韩冽撤手,同时一脚横踢出去。男人手上动作一顿,放弃未刺出的一刀,脚下后退,韩冽抬手一把抓住人手腕,然后肘部用力,直接将人别向自己身后。 一声枪响。 原本射向韩冽背部的一枪射中被他短暂控制住的男人。 韩冽松手,被射中的男人身体像条破布般软软地瘫倒在地,韩冽冲着子弹射来的方向,抬手就是一枪。 一枪。 一颗子弹。 一个人倒下。 韩冽俯身,两指捏起之前被射中的那个男人的下巴。 第一百三十五章 少女29 男人面目普通,此时犹睁着眼睛,只是没法再眨动。 韩冽站起来走到开枪那人身边,将已经倒地的人手中的枪踢开,低头打量他,和前者一样,从上到下十分普通,死去的人失去戾气,放到人群中也很容易混迹进去。 然后他忽然听到很细的一声尖叫。 女人的声音。 韩冽立即向那边跑去,原本一片黑暗的荒地上忽然亮起大灯,随即响起发动机声响,油门声轰鸣。 两盏远光灯猛然打向韩冽,灯光刺目,高速跑步的韩冽略微降速,一面抬起左手遮挡在眼前。这边速度减缓,那边车辆倒是猛地提速,径直向他撞了过来。 这种速度,无疑是抱着要撞死他的目的。 韩冽不避,他只是一脚踏出猛地止住步子,然后平稳抬手,瞄准司机脑袋,一枪射了出去。 车上的人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毕竟在那样的强光下,根本看不清这边车里面的情况。但是枪声响起的同时,他们也迅速做出反应,司机猛地扭转方向盘,车在高速下猛地转向一边,轮胎摩擦地步发出尖锐响声,幸而地面粗糙摩擦力大,一时尘土飞扬,但车只是横蹭了出去却没有翻倒。 韩冽的一枪被险险避开,子弹擦过车窗,猛然摩擦间激起火花四溅。 司机迅速减速加速,更正方向。 韩冽毫不犹豫,下身未动,只是略微修正瞄准的方向,随即又是一枪。 这回子弹打穿窗户,玻璃破碎,车上的人骂了一句,打开天窗站了起来然后掏出手枪对准韩冽这边。 狩猎手枪,大口径,射程在100米以上。 韩冽有一把markxix的沙漠之鹰,这种枪后座力很大。 韩冽在此时简直冷静地像把利刃,他追着车辆行驶的水平方向跑起来,然后在那人连着射击的同时猛地向身侧一扑,连着翻滚两周,子弹在他身后打出一片尘土。他在停下的同时抬手,一枪射向车辆前胎。 轮胎经过特殊出理,被击中没有爆裂,只是车身猛地一晃。站立的抢手原本因后座力不稳,此刻更是跟着一晃。韩冽抓住时间,前一枪射出后立即手腕上挑,食指一叩又是一枪。 车仍在行驶过程中,司机在听到枪响时猛然加速,子弹避过狙击手额头中心,从他鬓角擦了过去。血顺着额发流下,淌过睫毛流进眼睛里,他抬起手背擦了擦眼睛,眼内一片猩红,染得看到的环境也不清晰,在这模糊的血色中,他继续射击韩冽。 韩冽此时已经站定。 接连两声枪响。 一枪射中车上的狙击手,正中额头。 一枪射在韩冽脚边。 歪倒下去的男人很快被车里的人拖了进去。 韩冽也不再追,一方面知道两厢差距,另一方……他刚才听到的是一声女声,那范良呢? 那帮人开的车窗户无法从外面透视里面,根据声音之前应该是齐欢被他们抓走。 他转身走向车最开始行驶的地方,随着走进看清地上躺着一个人。 是范良。 这个男人的眼神一直灰蒙蒙的,像是什么丧失了生之意志的人,眼睛像是笼着一层灰,很颓败,不精神,但是如今反而散发着一点亮光。 像是布满大雾的宽街上亮起的一盏灯。 他平躺在地上,胸脯平缓地一起一伏,嗓子里有血堵住,呼吸声并不顺畅。他一直望着天空,那里月亮终于穿过了厚重的云层,露出了橙黄色的光。 月中,月亮很圆。 听到韩冽的脚步声后,他往这边偏了偏脑袋,两眼盯着来人。 韩冽停在他身前两步的位置,他看清范良胸口插着的刀。 这方法很惯常,他也很熟悉。韩冽知道这刀柄上现在留着指纹,如果采集指纹进行分析,会发现那是范良的。又是一起自杀。 “我是警察,我们之前见过。那些人是谁,他们抓走了齐欢。” 范良的眼睛直直盯着他,他的呼吸声像是老旧破败随时可能停运的机器,像是风穿过空荡的房子发出空洞的回响声,他没有说话。 韩冽继续说道:“齐欢年纪很小,以前的事情不会让她怎么样,我可以救回她,让她过正常人的生活。范良,你耽误来了她十年,没有必要再耽误她一辈子。” 范良听到这话反而笑了,他咧了咧嘴,露出几颗牙齿,只是眼部并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动作,所以一时间整张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 韩冽突然明白过来,对于范良这个人来说,他们的生活并不叫耽误。 “李佳蓉在哪里?” 范良没有说话,他还保持着那张古怪的笑脸,面容扭曲。 韩冽根据他的呼吸频率知道这人很快就要死了,他必须要在他彻底停住呼吸前问出李佳蓉的下落。 他向前一步盯紧人:“范良,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这个结果挺好?即便是被我们判定为畏罪自杀,至少能确定你是十一年前四起案子的凶手。哦,再加上李佳蓉这件,五条人命。连环杀手啊,如果登上报纸的话大概会有一个惊世骇俗的标题吧。告诉我李佳蓉在哪里,不然我绝不会告诉媒体凶手是你。” 范良听到这话表情立即变了,原本一直平静地躺在那里等待死神来扼住他的脖子,此刻却忽然拼命挣扎开来,眼睛猛地瞪圆,嗓子里挤出破碎的音节:“你……敢……你……撒谎……” “我何必对你一个要死的人说谎,”韩冽平静地垂眼看着他,他的语气不带丝毫波动,好像对眼前这个将死的人没有一丝感情,同情或者憎恶,都没有,他根本看不上他,“范良,你很快要死了,留给你的时间不多。告诉我李佳蓉在哪儿,我才会让所有的人知道你就是凶手。” 范良挣扎着喘气,十根手指弯起来抠着着身下的土地,干燥的泥土陷进他的指甲缝里,然后他说:“地……下……” 他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死神的镰刀卡在他的脖子上,他与自己做斗争,努力从失去了动力无法流动的血液里汲取氧气,然后他竭力抬起自己的右手抓住衣服领口。 第一百三十六章 少女30 范良的五指像是枯萎的树枝,紧紧扣在自己的衣领上,他似乎是因为不能呼吸而想要扯开衣领,然后他忽然不动了。 所有的一切归于平静。 在这个本就安静的时刻,一丝声音也无就显得格外空旷。 消失的是……范良的呼吸声,还有心跳声。 血液彻底凝固下来,一切生命的征兆开始归于虚无。 韩冽记得他看过一个问题,那些失去的东西去哪儿了。每次面对死亡的时候他都会想起这个问题。 那些失去的东西去哪儿了? 答案是:归于虚伪,或者化为一切。 他看着范良的右手,然后蹲下来把他右手拿开。刚刚死去的尸体尚且柔软温暖,那些温度会逐渐会被这夜晚寒风带走,将手指掰开,他将范良的衣领向下拉。 韩冽见证了范良死的全过程,实际上那些凶手应该只比他来的早一点,他们将刀插入范良的胸口,确切地来说是插入他的心脏,这样可以确保他的死亡万无一失,此时他们听到了韩冽到的声音,于是来不及做别的,连忙绑架了齐欢。 如果他们知道来的人是韩冽,最明智的选择是确保范良当场死亡,然后带着齐欢立即逃跑,而不是试图撞死韩冽。 从刀刃插进范良的胸膛,到范良死亡,前后不过几分钟时间。 虽然范良最后的动作像是窒息的人生前最后的挣扎,但是韩冽听的明白,范良有没说完的话。他说李佳蓉在地下,然后他抓住了自己的衣领。 衣领内必然还有什么东西,与李佳蓉有关。 韩冽拉下他的领口,看见了那枚拴着绳子挂在他脖子上的钥匙。 李佳蓉被藏在屋子地下,钥匙可以打开通往地下的门。 这才是完整的信息。 韩冽将钥匙拽下来,然后给池寻拨过去电话。 池寻的盖饭终于到了,饿过劲儿之后再吃东西第一感觉不是饱,而是胃疼。他算是娇惯着长大的人,就算是工作了之后身边也有韩冽给他做饭,基本上饿不着他。这次连着忙了两天,顿顿不挨着,此刻只能咬牙给自己灌热水,一面寻思着暮歌那里肯定有止疼药吧…… 饭吃了没一半,韩冽的电话打了过来。 交代了大概情形,说清范良死了,齐欢被带走了,带走人的车型和车牌号,还有他要去找李佳蓉。 “嗯。”池寻应了一声,先扭头去跟叶辰说联系交管科那边查车牌号,务必立刻跟上。然后就问韩冽,“你没事吧?” “我没事。”韩冽说的轻巧,察觉到池寻这话来的有源头,瞬间想明白原因,“梁妄那边出事了?” “嗯,”池寻听着韩冽动静没什么大的问题,心好歹放下来,抬手给自己喂了口饭,再说话就发音模模糊糊,好歹韩冽也都听得懂,“那边房子被人提前安了炸药,梁妄到那儿不久就炸了,他没什么事儿,找到了一个本子,我怀疑是范良跟那伙人之前几次生意的记录,”说着他想了一下时间,“他应该快回来了。” “那就好,回来之后你确认一下,梁妄现在不应该近距离接触爆炸场景。”韩冽交代完梁妄的事情,自觉没什么别的要说的了,“那就这样,我找到人再给你电话。” “对了。” “韩冽。” 两人突然同时开口。 听到对方的声音,两人又同时停住。 池寻先笑起来,他拿过一边的杯子喝了口水,“还有什么事儿?” “我听你声儿好像不太舒服,现在才是晚饭是不是胃疼?不舒服就少吃点,晚上回去我给你再做。” 池寻无声地笑出来,韩冽的关心做的这样的无所谓,像是在他心里投了一颗泡腾片,刺啦一声:“好啊,那我等你。” 明明两个人回家都得凌晨了。 说不上是谁犯傻。 说话间韩冽已经走到了屋门口,他跟池寻说了一声,然后挂掉电话。 门锁都是旧的大锁,建在这个地方的这种老房子不会有人来偷,韩冽把锁打破,进屋在墙上摸着灯的拉线。 一声响,头顶亮起。房梁上挂着灯泡,发着橙黄色的暗光。 屋子很破旧,不过能看出有人居住的痕迹,韩冽先快速将屋子里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人,然后仔细观察角落,大衣柜后的墙面上有摩擦的痕迹,他试着推了一下,衣柜可以移动,然后两手扶上去,将衣柜挪开,衣柜下面是个活板门。 正常农村房子下面会有地窖,用于储藏瓜果蔬菜,只是这个格外隐蔽,用处明显也不相同。将盖在最上面的木板拿开,就见下面又是一刀门,门上有锁,也是挂锁,大概认为不会发现有人发现,锁住只是为了防止里面的人出来的。 韩冽将从范良那里发现的钥匙插进去,形状刚好。他转动钥匙,门锁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然后他听到下面有摩擦的声音响起。 将门向两侧拉开,洞口够一人通过,下面有石阶,很陡,台阶不算平整。韩冽打开手电筒向下面照过去,另一手持枪。 里面的人注意到了光亮,叫的更大声,因为嘴巴被什么堵住,因此只能发出闷声。 韩冽一步步走下去,就见不大的空间里,摆着一些日常用品,还有一张木板床。 然后他看到了李佳蓉,小姑娘还是穿着那件红裙子,四肢都被绑住,嘴里也塞了东西,头发都散落下来,蓬头垢面的,手腕上的绳子和床头系在一起。看到有人过来了,而且不是范良,她立马向他这边撞。 “别怕,”韩冽将光挪开,迅速将周围扫视一周,“我是警察,我来救你了。” 医院的救护车和警局的车前后脚到,李佳蓉裹着韩冽的外套,在经过这一段等待的时间后终于平复下来,女孩儿眼里还有泪,但好歹不再那么害怕。她坐上救护车被医生做身体检查的时候,还偷偷去看站在那边跟那些警察说话的韩冽。 这个警察真是奇怪……长的虽然好看,但是那么凶,一点表情都没有……可是他虽然什么表情都没有,却莫名的让人觉得很可靠。 好像在他身边什么都不用怕。 第一百三十七章 少女31 韩冽跟人交代完搜查尸体的事情后,回头看见李佳蓉还在看着自己,他犹豫了一下,按理说救援后心理辅导这事儿不该他做,但好歹人是他救出来的,于是走过去先跟做检查的医生打了个招呼:“孩子怎么样?” “外伤不多,但有点营养不良,需要再住院观察一下。” 韩冽轻轻拍了拍小姑娘肩膀:“别怕,我们已经联系了你爷爷,等你到医院的时候就能看到他了。” “警察叔叔,你已经把坏人抓到了吗?” “抓到了。” 与安慰人相比,韩冽更习惯陈述事实。 李佳蓉看着他,突然往他怀里一扑,两只胳膊勉强去搂住人腰:“谢谢你!”脆脆地喊完,她转身跑回车里。 留韩冽在原地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后微微翘了一下嘴角。 范良的屋里已经有警察在做痕检,韩冽进屋去看,身边有几个人来来回回,进屋的时候与一个警察擦肩而过。 韩冽已经一脚踏入屋内,停了一下,忽然转身叫住人:“等一下。” 那人穿着警局的衣服,闻言身体一顿,然后似乎是分辨不出韩冽叫的人是否是自己,就又向前走了一步。 韩冽又是一声:“叫的是你,站住。” 他这才彻底停下来,然后转过身面对韩冽。他本来一直低着头,一张脸掩在帽子底下,光被帽檐遮住,一片黑暗一直延伸到下巴。站定后他倒是坦然地抬起头来,帽子下面是张十分普通的脸,三十来岁,只是对韩冽咧嘴笑着,一口大白牙,看上去年轻朝气的很,带着一股天真的愉悦气:“韩队好!” 韩冽站那儿打量他,从人的面貌五官,一直到他的衣服,然后沉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马东来,紫气东来的东来,”那人依旧没心没肺地冲他笑,呲着一口大白牙,“原来是城东分局的,因为刑侦那边的杀人案最近刚调过来。” 刑侦的杀人案韩冽也听说了,因为涉及的地理范围较广,所以调了一部分城东分局的人过来,马东来说的似乎没什么问题。 “这样啊,你听说过我?” “当然了,谁没听说过您啊,”马东来看着韩冽,眼睛里像是冒星星似的一脸崇拜,“您带的二组太有名了,我一直特崇拜!” “嗯,”韩冽点了点头,然后在马东来张嘴准备再说点什么的时候,迅速抬起胳膊一枪直接对准人脑袋:“老实交代,你是谁?” 马东来似乎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这转变,一边嘴里还结结巴巴地跟人解释:“您这是什……什么意思啊,我……”话没说完,脑袋一歪,胳膊弯起手肘直接上顶,逼的韩冽一收手,他同时斜身单脚踢出,韩冽脚下挪转同时手腕微调,枪头依旧对准他。 男人的腿尴尬地停在半空,同时左手已经从兜里掏出了东西。 是个炸弹。 韩冽的枪已经再次对准他脑门儿,但是他不能开枪。因为那男人的两个手指正卡在引信上。 男人这时敛了那股天真的没心没肺的笑脸,只是表情仍旧不算严肃,他看着韩冽倒似乎挺感兴趣:“韩队长,咱们别闹了,我不是跟范良做交易的人。” 韩冽的目光很沉,他本来就是五官冷冽的人,此时骤然认真下来,甚至带出杀气,他就那么盯着他,半晌说道:“黎楌的人?” 男人笑起来,然后收回自己那个被迫停住的尴尬难受的动作,一面又向后退了一步:“正是在下。”嘴上说的很是彬彬有,手里倒是没扯,两根手指依旧在那儿勾着。 “我上次在黎楌那里看到了一个人。” 韩冽当时察觉到柱子后面有人,但是从他的角度并看不到人的身体。 “哦,”男人反应过来,“你说的是琢之啊,”然后他对人一笑,“你好你好,我就是傅琢之。”此时一笑,不自觉带出一点儿讨巧卖乖的意思。 韩冽盯着人没动:“不是你,他的功夫很不错。” “哎呦,”被说了功夫差劲他也没闹,冲人一咧嘴,显出几分无辜相,“没必要嘛,这么说我,今天也算是认识了,大家见面了就是朋友,对吧。韩队长你看,我这样儿也挺累的,您要是不介意的话,咱们就改天再聊吧。” 一番话说的很是不要脸,好像他并不是在韩冽的枪口下,而是坐在那儿喝着下午茶跟韩冽轻松自在地聊天一样。 不过他倒是很从容。 韩冽没有收枪,继续问他:“你拿走了什么东西。” “我不是来找东西的,我只是来确认一下,今天来这里的那几位,有没有我要找的人。” 韩冽看着他,微微地上挑了一下眉头。 这意思倒明确,那人一下子看懂了,反应过来自个儿先乐了,笑了会儿自觉闭嘴,正了正色对人道:“有的,,所以我现在要去找人了。你明白的,有些老鼠一旦放出去,转眼就会不见,不知道会钻进哪个洞里,找起来不是容易的事。” 韩冽看人不需要像池寻那样观察分析人的微表情,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凭借感觉,判断眼前的人说的是实话还是假话,判断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个自称马东来的男人,他是危险的,危险且狡猾,韩冽毫不怀疑如果今天将他放走,他将迅速地融入人潮中,像是一滴水混入海洋,变成极其平庸和寻常的东西,再难将他挑出来,这是他的本事,他和黎楌那种钻石一般站在人群中却比任何人都要闪耀的人不同,他要做的事情正需要他的这种本领。 但是他现在在他面前说的,是真话。 韩冽没继续跟他说话,但是用行动表示了自己的意思,他松开手,手枪绕着手指一转而后垂了下来。 然后他退后一步。 但是他的眼睛一直专注地看着人,男人明白他的意思,他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举动,韩冽可以随时防备攻击。 而韩冽的武力值对于来说,真是…… 第一百三十八章 少女32 “太他妈.的吓人了我操,黎楌以后这种事儿你能不交给我干吗????”马东来趴在方向盘上,一边抱怨一边摇头,想起方才自己被韩冽的杀气所笼罩,又哀嚎了一声,“太可怕了!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了吗!啊我要回家找妈妈!” 黎楌习惯了他这样,坐在后面看着手机里的各种信息不为所动。 马东来自个儿嚎了半天见没人理他,委屈扒拉装腔作势好歹自己给自己结个尾,把袖子往下一拽往脸上胡乱一抹,“黎楌你太冷酷无情了,我要找turing,我算看出来了,你和琢之都是危险分子,俩反社会型人格障碍,就小溪寒是个好人,我需要他温柔的怀抱嘤嘤嘤。” 黎楌心理状态极佳,一大老爷们儿搁自己眼前在那儿嘤嘤嘤,他照样理智地去做各种安排,一边“冷酷无情”地回答人,“反社会型人格障碍的特征是高度攻击性,无羞惭感,行为无计划性和社会适应不良。动物和人体实验提示,攻击行为与中枢五羟色胺功能呈负相关,即中枢五羟色胺功能不足是攻击行为的生物学基础。有研究认为,五羟色胺系统可能是通过五羟色胺1a受体或1b受体来调节攻击行为。这类人在幼年往往学习成绩不良、逃学、被开除、漫游、反复饮酒、性放荡、说谎、破坏公务、偷窃、违纪、对抗长者、攻击人等表现。成长后情感肤浅而冷酷,脾气暴躁,自我控制不良,多种形式的犯罪,趋向伴发药物或乙醇滥用。所以不,我当然不是。” ”另外,“他抬起眼睛看着那个非要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的人,“你的小溪寒干的违法乱纪的事儿不比我少,想把自己变成兔子钻进他的衣兜里的话,小心一觉醒来自己就和他一起待在科罗拉多州岩石岛。”说着他一笑,这人本来就长得极其好看,此刻这么一笑简直胜过天上万千璀璨星光,“我会每隔几年去给你送块小蛋糕的。” 马东来被黎楌怼地痛哭,一边摸出手机去给他的小溪寒发短信要亲亲要抱抱要安慰,而黎楌终于收到了他想要的信息,bingo,结束了这个让他感觉到十分愉悦的怼人事业,“走吧,我们回去。” “嗯?”马东来刚把消息发出去,此刻有些做贼心虚,把手机往怀里一藏,“为啥要回去,不去跟那帮人了吗?” 黎楌的眼光从他昭然若揭的手上滑过去,“啧,让我猜猜你给turing发了什么东西。” 马东来大惊,拽过一边垫子往脸上一挡:“我操!你个变态!你又这样!老奸巨猾!老妖怪!神经病!” 黎楌根本不管他嘴里胡乱喊了些什么东西,他只是饶有兴趣地靠过去,然后抬手掀开了他的毛绒靠垫。 五秒钟,甚至比那儿更短,马东来在某一段时间内丧失了对时空的感知能力,然后等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黎楌已经坐了回去,对着他那部手机发出渗人的、冰冷的笑意。 “……告诉我你没催眠我。” “我没催眠你。”黎楌回答地十分坦然。 马东来抱头:“这世上有你这么一只怪物真是足够了。”实际上黎楌这只老怪物今天对他已经足够温和了,不然在他问话的时候他一般会直接回答他说“放心吧对你这种没脑子的单细胞生物我的催眠没有用武之地。”所以他隐约地察觉到,黎楌现在的心情算是不错。 “现在可不止我一个人了。”黎楌的脸庞反映着屏幕的光,看上去像是玉石般剔透,“找到同类的感觉非常好,哪怕那也是一只怪物呢。” 因为这世上能理解怪物的,只有怪物啊。 此刻凑合着吃完饭靠着对晚餐的憧憬挺过来的池寻副组长,正坐在方局的办公室里,脸上挂着温和的、甜美的、颠倒万千少女的笑容。 方局本来一直低头审阅资料,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大手一拍桌子,震的池寻屁股底下的沙发都一抖,“你把你那个表情收起来!” 池寻立马正襟危坐,两手乖乖地放在膝盖上,他本来就是年轻漂亮的一张脸,此刻这么一坐,简直就像个人畜无害的乖学生,说是刚下了晚课从学校出来的都有人信。脸上还挂着笑,嘴角一边儿上挑一点:“行行行,您说什么我做什么,方局您看我都这么听您的话了,有些事儿您好歹跟我交个底儿,行不行,不然我手上没轻重,办砸了事儿可怎么整。” 话刚一停下来,嘴巴还没闭上,立马又补上一句:“您知道的,就算是韩冽在二组也白搭,他管不住我。” 这话儿说的倍儿理直气壮。 方局对着池寻那么一张脸算是打也打不下骂也骂不出,只得无可奈何地叹口气:“你这个人啊……” 池寻见好就收,也不再瞎贫,就端端正正地坐那儿看着人,一幅受教表情。 方局掏出个盒子,跟人一指:“把手机放进来。” 这意思是……怀疑池寻也被监听着。 池寻眨了一下眼睛,迅速从方局的这个要求中分析目前形势。然后他站起来把手机放了进去。 方局把盒子盖上,低头看了会儿盒子,方开口道:“你们说的这个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已经这个词,表示在现在这个时刻之前,事情就发生了。 池寻看着人,目光澄澈:“所以年前您把我们支出去的时候,也把警局上下查了一遍。” 方简一向知道池寻智商高,只是此时对他能这么快地反应到这里也觉得意外。他当时支走二组的人,对内对外说的理由都是一样的。因为二组在利刃一案中,虽然最终救出了被绑架的儿童,但是中间经历种种意外情况,破坏了太多警局规章制度,所以他需要对二组成员重新进行考核,以评估二组是否可以继续以此种形式工作。 方简对他点了点头。 池寻放在膝上的手指轻轻叩着膝盖:“那,结果呢?” 第一百三十九章 爱慕01 5:00 凌晨五点,唐暮歌忽然惊醒过来。 白色薄纱窗帘后月光依稀,窗帘上的印花簌簌下坠。 他的睡眠状况一直不算好,刚来警局那段时间,一直睡不着觉,又不想吃药,每晚在放映室看电影,那时他已经可以不限制自己地买不错的红酒。能睡两三个小时,醒来时晨光熹微,冲个澡,然后去上班。 叶辰曾说他的生活过的太寡淡,其实远比那要冷寂。 坐起来从桌上拿过杯子喝了口水,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去,不知梦还是什么带来的压抑感随着意识清醒而逐渐淡去。将杯子放回去,手指不知觉地微微抖了一下。他偏头看了一眼时间,试图回忆了一下醒来之前究竟是想到了什么东西,感觉能够强烈到迫使人从潜意识里挣扎出来。 月光打在那难描难画的眉目上,然后他眨了眨眼睛,躺了回去。 6:00 耳机里轰鸣声甚重,男人皱了皱浓黑的眉头,然后醒了过来。 键盘上有干涸的红色血渍,像是凝固的油画碎片。他的唇色惨白,够过桌子上的杯子,仰头灌了一口冰水,冰块还没有完全融化掉,破碎的冰块撞击在他的牙齿上,发出清脆的低响。他舔了舔牙齿,此时嘴唇方染上一点颜色。 电脑已经自动进入待机状态,他挪动了一下鼠标,屏幕瞬间亮起。暗红色的光打在他的脸上,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睛躲避,然后适应了光源。右下角有新邮件的提示,他点开来看。 三行字。 面色不为所动,看完之后将邮件彻底删除。 往后一靠倚在椅背上,一面拿过桌子上的一把水果刀。拇指从刀刃上慢慢的摸过去,然后不断地加深力度,刀刃慢慢陷入柔软的指肚。 他背后的前面上挂满了一个男人的照片。 微笑的,深思的,快乐的,无表情的,彩色的,黑白的。 大幅,小幅,挂满墙壁。在这样没有灯光的屋室里,全都被渡上一层黯淡的破败的光色。 然后他轻轻地、低笑出来。 7:00 手机响的时候梁妄还在呼呼大睡。 然后我在东北玩泥巴就忽然响彻了整间屋子。 床上的人猛地一抖。然后一只胳膊从被子底下伸出来,从上摸到下,半边身子探出去,终于从地上捞起了手机。 梁妄赤着上半身,一边揉眼睛一边坐了起来,眯眼看了看手机屏幕。是个陌生号码。 他打了个呵欠,接通电话。 那边传来一个慌张的声音。 “喂,你好,梁警官吗?” “我是k局的小刘啊,昨天咱们见过的。” 梁妄原本半眯着的眼睛猛然睁开,像是沉睡着的狮子忽然醒来,眼内亮起。 “是我,”他撩起被子站起来,走到客厅去给自己接了杯水,睡裤卡在胯上,下面柔软的垂在脚边,“有什么情况。” “我们找到了陈夏的尸体,”那边顿了一下,“今天早晨有渔民出海,在海边发现尸体,报了警,我们出警,发现是陈夏。” 梁妄先是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水,嗓子终于不再发干,他问道:“尸检情况怎么样?现场有什么发现?” “天太黑,我们在这里没看到什么明显的痕迹,”电话那边传来汹涌的海风声,“之后我们会做进一步检查,至于尸体……陈夏身上有多处伤口,初步判断是高空坠落所致,因跌落在海内礁石上磕碰出来的。” “脑后有伤口吗?” 梁妄记得,在陈夏的卧室里,叶辰发现墙面上的痕迹,她当时推测是有人抓着陈夏的头发将他的脑袋磕在墙上。如果推测正确,那么陈夏的尸体上,应该能够发现这一点。 “有,但是现在无法判断伤口形成原因。” 在海水中浸泡,会破坏尸体上原本可能存在的凶手留下的痕迹,也会给法医检查尸体带来许多干扰。 梁妄抬手揉了揉眉心:“我知道了,我会再给你们联系。” 清道夫。 这样干脆利落的手法,是清道夫。 对方是打算让事情停在陈夏这里。 昨天韩冽找范良的时候,就已经经历了一波波折,他跟韩冽交流过,对方的用的枪械很专业,被人发现就直接要杀人灭口,发现是高手后毫不恋战立马逃跑,意识也是职业的。 跟范良合作的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8:00 沈星繁从楼下小店买了早点,打着呵欠进警局,走到哪儿的时候觉得不太对。本来已经进来了,又后退了几步。 她看到停在警局门口的一辆黑色的车。 很牛逼的车,纯黑,窗户紧锁。她隐隐感觉车里面有人,而且正盯着这里。 她没见过这辆车。 沈小姐在经历过从警局门口收到炸弹这种事后,就对周遭事物保持了一定的警戒心理,即便是警局门口,你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啊。 于是上楼一推开二组办公室的大门,她就叫人:“叶辰啊,我在咱们警局门口看到了一辆没见过的车,你说是不是得——” 在她看清坐在椅子上的某个男人后,声音戛然而止。 “我去……”她后退一步,抬手将手背贴在自己额头上试了试温度,“我一定发烧了,都出现了幻觉了,我竟然在我们办公室里看到萧城……” 萧城,影帝,十八岁出演某个少年皇帝一戏成名,戏约不断,国民校草这种称呼都盖不住他,那时候他被称为什么?最具贵族气的美少年。只见识过现在小鲜肉繁多场面的年轻人都不知道萧城当年的盛世场景,十八岁的萧城,眉眼如画,在那样没有种类复杂的营销手段的市场里,他简直一枝独秀,盖过所有同龄人的风头。现在说某个年龄段的男演员,媒体都成为小鲜肉们,而在那个时候,提起年轻的男演员,只有一个称呼——萧城。中途出国读书,学的似乎是文学硕士,如此冷淡四年,普通演员根本禁不住这样的消磨,早会被市场遗忘,然而萧城一回来,就像是记忆解锁,直接有影迷当街去放烟花,以“庆祝我最爱的男人终于回归公众视野”。 第一百四十章 爱慕02 有经纪人评价这种非一般的现象,说其他演员想回来都得求观众,到了萧城这儿,是观众求他回来。萧城,天生吃这碗饭的人,可恨后天又用功,简直没有不火的道理。他拿最佳男演员奖的时候二十五岁,随后不再走青春路线,演过佞臣,演过将军,也演过一言不合就操菜刀杀人的亡命之徒。他演戏剧,一票难求,场场爆满。 他今年三十二岁,未婚,他说他不想做艺术家,对未来没有企图,职业是演员,私生活很值钱,但不打算卖。他是当之无愧的影帝,他叫萧城。 现在他就坐在沈星繁面前。 他穿着墨兰色的海军风大衣,双排扣设计,羊毛混纺,配的是高筒靴子,灰色衬衫,纵是随意地坐在那里,也生生地带出一股英挺的气质。 他眼窝很深,看人的时候眼色尤其认真。沈星繁站在那里看的几乎愣住,她从不追星,国产剧也看的不多,但去年看过萧城的一部古装戏,就一个场景,他站在大殿前的台阶上,向下俯视,极轻的一眼,极深的一眼。那时候她忽然明白,原来一个陌生人,也是可以看进你心里的。 只是一个角色而已,但那一个眼神几乎让她心悸。 沈星繁放下手,呆呆地转身后转,叶辰在她后面叫她:“你干嘛去啊?” “我重启一下试试。” 沈星繁走到门外,深吸一口气,然后再次推开门。 完了,萧城还在那儿。 沈星繁觉得自己眼泪都快出来了,说不清是激动还是什么,她干脆抓住一边的叶辰:“叶辰……为什么萧城会在我们这儿。” 叶辰刚张开嘴,沈星繁又继续说道:“你说他有女朋友吗?” 叶小姐苦笑。 你面对这样一个少女心忽然炸裂的人还能做什么。 倒是萧城笑起来,很是有礼地对人回答道:“目前没有。” 唐暮歌从法医室拿着资料出来,准备去楼下跟那边的法医讨论事情,看见萧城还在这儿,略微一挑眉头:“怎么还没走啊,明星是吧?没有优待。您那种情况去楼下,打11.0报警也行,警方接案了就会派人去调查的。我们这边儿负责重大疑难案件,死亡人数单人以下交不到我们手里。” 然后一抬眼看见沈星繁:“犯什么花痴呢,活儿干完了吗?” 沈星繁一大早就遇到毒舌版唐暮歌,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我……什么……”那边叶辰一拽她袖子,“嘘。” “嗻,”沈星繁迅速闭嘴,一边偷偷问叶辰,“唐大仙怎么了?没睡好?” “嗯,早上来的特别早,看样子是没睡好。” 叶辰说着瞟了眼韩冽的办公室,那边方局派下来人在跟他商量什么,大概就是萧城的事情。萧城的案子论理确实不该由他们来接,但是方局有他的意思。 至于是什么意思……叶辰再一歪头,看看天南海北在另一头茶水间里的池寻。 沈星繁看着眼前这意思,似乎是萧城有什么案子找上门来,但是并不在二组的受理范围内。想想两方的矛盾,她也就没敢多说什么,只是眼睛里粉色的心形泡泡完全掩盖不住,捧着满怀的少女心问萧城道:“您……喝点什么吗?” “不用,太客气了。”萧城也是好脾气,被唐暮歌那么刺儿了一顿,脸上一点异样没有,简直是人到中年的好气度。 沈星繁再次默默捂住胸口。 韩冽跟人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比丘比特之箭射中小心脏的处于cd状态的沈星繁,他先让给方局带话的人出去,然后给沈星繁解锁。 “回神儿。” “哎!”沈星繁一看韩冽出来,就知道事情已经定了,一双眼噌噌往外冒星星,“咱们接吗?” 韩冽看她一眼,眼里带点儿笑模样。然后他过去跟萧城握手:“萧先生,那你的事情就交给我们负责了。” 萧城在韩冽出来的时候已经站了起来,此刻跟韩冽握手,气质竟然不落下风。“麻烦韩队长了。” 沈星繁在一边儿都怔了,半晌反应过来:“所以到底是有什么事情?” 萧城给她解释。 事情倒也不复杂,萧城在几年前陆续收到一个人的信件,当时以为是影迷,他的这种影迷很多,更疯狂的也有,信件直接寄到他的经纪人王远那里,王远一直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每封信都是只有一页,里面是一首血红的诗。刚收到的时候还以为谁写了血书,后来经过检查发现是红墨水。英文诗,大多是表达爱意的。每月一封,准时送达。 而让萧城开始关注这件事,是因为最近的信。 最近的那封信里,提到了他的隐私。 “隐私?”沈星繁有点发蒙,明星的私生活对于公众来说格外具有吸引力,许多明星也会用私生活来做噱头吸引观众的目光,比如恋爱,比如结婚,比如怀孕,甚至比如出轨。但是萧城完全不需要靠这种东西,他自己也说过,他的私生活很值钱,但不打算卖。娱乐圈里面,八卦记者的工作目标上,探听到萧城的私生活一直排名前十。萧城出道这么多年,只主动公布过一次他的事情,是跟当时同剧组的女演员恋爱,后来和平分手,那个女演员偏爱文艺片,气质很出众,两个人在一起很般配。几年后女演员结婚,他还出席了婚礼,他们成为了很好的朋友。除此之外,萧城没有公布过、甚至没被拍到过任何一件私下的事情。 他很谨慎,或者,他确实很干净。 面对沈星繁的疑惑,萧城露出了一个很坦荡,但也有些无奈的笑容:“这件事情除了极少数我生活中的人,并没有其他人知道,我希望你们能够体谅这一点,绝不会让除却二组的人了解这件事。这也是我主动找到你们来负责这个案子的原因。”他略微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解释道,“我有一个儿子。” 沈星繁忽然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第一百四十一章 爱慕03 沈星繁的心碎成八瓣,唐暮歌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一脸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脚下步子一顿,偏头去看叶辰:“怎么了,turing给她找了一个后妈吗?” 叶辰扶额,自觉走到另一边,唐暮歌昨晚不知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以至于今天的嘴巴刻薄程度已经到了三颗星。 萧城面对二组内部日常,有点尴尬地咳了一声,继续讲他的事情。 “我的儿子一直养在国外,最近刚刚接回来,这件事情除了我家里的人以及一直照顾他的保姆外,并没有其他人知道。也就是说,知道我有一个儿子这件事的人,不超过五个。但是我最近收到的那封信,在信的最后,有一句话,‘向你的儿子问好’。” 提起儿子,萧城的眼色略深:“我是一个非常注重自己隐私的人,所以我不清楚对方是怎样知道这件事情的。我一直对这一系列的信没有什么所谓,是因为觉得无论他做什么,都不会影响到我,但是既然现在这个时候这种病态的追星行为已经涉及到了我的儿子,我就不能再置之不理了。所以我希望各位能够帮我查出,这个一直给我寄信的人是谁。” 韩冽看着他,然后点了点头:“好的,这个案子我们接了。” 叶辰闻言,看了韩冽一眼。按理这种案子不归他们管,所以刚才方局的人来,到底跟韩冽说了什么? 韩冽大概是感觉到叶辰的注视,回头对她眨了一下眼睛,示意她放心。 叶辰的女性直觉再加上她的工作能力,是她对许多事情都有极强且极其准确的敏锐度。 而在这方面能力为0的沈星繁小姐还在想着她的偶像究竟是什么时候生了个儿子,伴随着一脸的悲痛欲绝。 这时萧城向旁边扭头,嘴里叫道:“不错!” ……啥?什么不错?夸谁呢?沈星繁跟着偏头去看,就见茶水间的门打开之后,池寻领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儿一起走了出来。 粉雕玉琢的一张小胖脸,bonpoint的童装,英伦风的衣服,打扮的像个小绅士。刚才跟池寻在里面玩的挺好,出来以后也乖的很,蹬着小短腿跑出来,软软地往萧城怀里一趴。 棉花糖似的小孩。 跟他爹真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这方面池寻一眼就能看出来,萧城这里算是外热内冷,他们这些演艺圈的人大概都这样,一个个都混成了妖精,披着光鲜亮丽保养得当的人皮,包裹着一颗百毒不侵油盐不进的心,翩翩浊世佳公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孩子跟他老子完全不一样,外也软内也软,简直不像亲生的。 亲眼见到萧城的儿子,沈星繁这颗脆弱的少女心算是彻底碎成粉,等她看清萧不错之后,思考重点一下子变了。 这张脸……这双眼……怎么这么熟呢? 然后她的脑袋从那个软萌的小孩身上挪开,盯着刚进来还一脸冷酷无情的唐暮歌:“唐大仙,你老实交代,这是你儿子吧?” 唐暮歌小孩儿没什么兴趣,对其他人的小孩儿更没什么兴趣,进来之后损完沈星繁就准备回法医室,听到人叫自己才停下来。 “嗯?”他看着沈星繁,示意性问她在说什么东西。 沈星繁和脸部抽搐似地嘴巴一直往旁边瞥,唐暮歌这才看见那个靠在萧城怀里的萧不错。 ……嚯。 这回不用沈星繁说,凭他对人脸部轮廓的熟悉程度,他自己都能判断出来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孩子,还真有点儿像他。 ……这他妈谁。 唐暮歌对自己身体的清洁程度很自信,他没跟任何女性发生过**官接触的行为,至少,在清醒的状态下。所以按照正常人类繁殖所需步骤来说,这肯定不是他的儿子。 然后他目光一转,看着萧城:“你儿子?” 萧城点头,顺手轻轻按了萧不错肩膀一下,“不错,叫人。” 萧不错乖乖抬头,奶声奶气地冲他叫了一声:“叔叔好!” 这么乖……沈星繁摇头,绝对不是唐暮歌这个千年老妖精能生出来的。除非基因真的变异,但是这种变异程度无异于人类生出一个带翅膀的后代。 萧城的事情已经讲完了,韩冽跟他说明工作所需:“所有的信件请交给我们,这段时间,务必加强房屋安保措施。” “好的,”萧城站起来,然后弯腰一把把萧不错抱了起来,他抱孩子的动作很娴熟,萧不错软软的和个小包子似的趴在他怀里,眨着一双唐暮歌一般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周围,萧城单手抱着孩子,另一手伸出来跟韩冽握手,“麻烦你们了,因为我出门确实不方便,所以请问哪一位可以跟我一起回别墅,现在所有的东西都在我那里。” “池寻,跟我一起过去。” 梁妄早上接到电话之后就去了k市,调查陈夏的死因。韩冽接手这个案件,从方局那里获得特殊豁免,这件案子因为案件当事人特殊情况,除却二组以外,警局其他人不能沾手。方局是要趁着这个机会,开始上下进行清理,抓出内鬼。 “行啊。”池寻正跟叶辰说话,听见韩冽叫自己应了一声。 唐暮歌本来要回法医室,见池寻要走了,想起来他的事情,转身向他那边走:“对了,我这里的这份调查报告你看看,死者脑部有病变情况,我记得你们……” 他话没说完,忽然停了下来。 池寻正要去接他手里的东西,注意到不对,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那边二组办公室的玻璃大门被打开,一个人站在门口。 深灰色的意大利手工羊毛修身西装,银灰色衬衣,整个人高大笔挺,即便站在那里没有动也极有压迫感,面孔精致得仿佛大理石雕刻,只是面无表情,眼内冷的像是有冰川矗立。 池寻只看了一眼那个男人,随即去看唐暮歌。 唐暮歌站在原地,脸色几乎在看见人的瞬间褪去血色。池寻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通过人的肢体动作,也判断出他现在的情况……很不好。 第一百四十二章 爱慕04 池寻立即向前走了几步,挡在唐暮歌身前。 那人目光从他身上扫过,随即又重新定位到唐暮歌身上。就像冰雪融化,他在看着唐暮歌的时候眼神才有所松动。 池寻很少被这样忽视,实际上,他应该没被这样忽视过。男人看他的眼神和看一个橙子的眼神没什么区别,如果不是因为他忽然站出来挡住了他看唐暮歌的视线,他甚至不会去看他。 叶辰的反应比池寻慢了一步,她反应过来是因为唐暮歌说出了他的名字。 “顾曜荣。” 叶辰的心脏猛地一沉。 顾曜荣于唐暮歌而言就像是心脏上的一颗子弹,这么多年了不动还好,一动,就得要命。 她连忙想过去,这时跟这件事儿最无关的人开口了。 “爸爸。” 小奶音,萌的人心尖儿发颤。 萧不错表示自己对眼前这副剑拔弩张的场景有点看不懂,他们为什么每个人都有一副……好像午饭的肉肉取消掉了的表情。 喵?你们在不开心什么? 萧不错小同学心里有点怕怕的,肉呼呼的手攥成小拳头握着萧城的衣服。 然而唐暮歌在前,不知情的人这么一看,谁他妈.的会觉得这是萧城的儿子啊?! 反正顾曜荣不会。 因为那声奶音,他的目光挪到萧不错身上,然后就定住了。 萧城什么人啊,娱乐圈混出头的人,一眼就看出来顾曜荣是什么货色,那帮家里衬着几十个亿的阔二少,目空一切觉得什么玩意儿都能买到,就是他那么一副表情。抱着孩子就退了一步。说到底这事儿跟他们爷俩真没什么关系,天降无妄之灾啊???? 顾曜荣的目光仍然定在萧不错身上,他今天穿着深色的衣服,此刻就映的他眼神有点难看。然后他开口道:“这是你儿子?”声音冷淡得几乎能把所有人都在刹那间冻成冰块。 萧城面色不变,心里开始骂街,这他妈.的到底到哪儿说理去?! 唐暮歌看着眼前理他不足一臂距离的人,还没反应过来,过了这么多年,顾曜荣是怎么就忽然出现在这儿了?他听到他的问话,很轻的撇了一下脑袋:“对。” 萧城现在还不摔桌子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怀里还抱着儿子。而待在自己的专属座位——万人迷萧城的怀里——的萧不错小朋友,开始提前陷入人生的迷茫期:我是谁?我在哪里?谁是我爹? 顾曜荣听到唐暮歌的回答,没有生气,他甚至笑了一声,虽然那笑声十分冰冷,甚至冷酷:“不错,没想到这么多年你还有点长进。”然后他偏头去看旁边的人,“孩子的母亲是谁?” 等看到叶辰小姐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他和唐暮歌在一起这么久,太了解这个人的审美品位,唐暮歌是一个纯粹可以屈服于美感的人,其实他一直怀疑当年他能拿下唐暮歌肯定有一部分是靠了自己的脸,而眼前的这个女人……唐暮歌当然是会喜欢的。 叶辰正要往那边走,看到顾曜荣看自己,也没多想什么,自然就冲人一抬下巴:“对,是我。” 叶小姐,从头到尾骄傲,任你是顾曜荣还是谁。 顾曜荣注视着他,薄唇抿得很紧,面孔苍白近乎透明,然后他忽然一笑。 他嘴唇翘起,笑意却是没渗进眼睛里的。 池寻一直看着他,此刻忽然回头冲叶辰大叫:“走开!” 而唐暮歌则直接扑了过去。 没人注意到顾曜荣的手里什么时候多了把手枪,就像没人注意到唐暮歌什么时候从他大衣兜里把那边解剖刀拿了出来。 反正当顾曜荣的枪对准叶辰的时候,唐暮歌的刀尖已经抵住了他的脖颈。 瞬息间,本来还是池寻站在顾曜荣与唐暮歌中间,叶辰在另外一边的情形,一下子就变成了池寻挡在顾曜荣与叶辰中间,唐暮歌在顾曜荣身侧的方位。 四个人速度都极快,顾曜荣和唐暮歌手里还分别多了一把杀伤性武器。 叶辰难以置信地盯着顾曜荣:“他是怎么能把手枪带进警局的?” 顾曜荣手里动作不变,食指都仍然卡在扳机上,回答的理所当然:“如果你要给一个警局建一座法医室,你也可以自由出入这里。” 唐暮歌也没动,手上的解剖刀十分平稳:“你真是有病。” “我当然有病,”顾曜荣盯着叶辰,嘴里回答他的话,“你知道我是个病人,就应该知道我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萧影帝只是来警局处理一下私人事务,没想到眼前的场景能够升级的这么快。电影都没有这么演的,他无奈地抬起手来覆在萧不错眼皮上,不让他看这起突如其来的暴力升级事件。 哦,如果刚才有谁看见了顾曜荣和唐暮歌的动作的话,那就是韩冽。此刻韩组长十分镇定,他甚至回过头跟萧城平静地交代了各种事情,让他先下楼去等,然后在顾曜荣想要开口制止的时候及时解释:“孩子不是唐暮歌的,这点你应该知道。” 等萧城这个跟这起事件完全没关系的人走了之后,韩冽看向唐暮歌:“这是你的私事,要解决出去解决。” 叶辰张口想说话,韩冽转头看向顾曜荣,继续说道:“如果他不想解决的话,顾先生,没有人能从我手里带走我的人。” 顾曜荣这时才正儿八经看他,随着看清韩冽的长相,他的眉头渐渐皱起来:“你跟韩昭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大伯。” 顾曜荣收枪:“你是韩昭的侄子,怎么落到这里。” 韩家和他们家往上论都是一起上过战场的关系,他们家渐渐从政局里退出,韩家没有,韩昭现在还在北.京。所以他觉得韩冽跑到这么一个警局来做事,简直可以用沦落来形容。只是既然事情牵扯到韩家,他不想把事情弄得太麻烦。 见顾曜荣收手,唐暮歌也把刀收了回来:“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不,我们有,”顾曜荣看着他,他墨黑的眼睛里反射着他的倒映,就像是时光重溯,“你知道,我是个疯子。” 第一百四十三章 爱慕05 池寻一直觉得沈星繁这孩子有个难得的优点,就是心特别大。小时候经历了那么多破事儿,如今照样长成一个好姑娘,能贫能笑能干架,有个喜欢的人就能毫无顾忌地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追。 所以,即便现在沈星繁沉浸在“我的天呐萧城竟然有个儿子!”和“谁来掐我一把那个移动冰山竟然是唐暮歌的前男友!”的双重打击中,仍然在叶辰试图往唐暮歌衣兜里塞把枪的时候,及时制止住了她。 叶辰疯起来和唐暮歌没什么区别,唐大仙,纯法医,池寻这种尚且还在射击场上练过,唐暮歌算是被明令禁止离枪五步远的。就是这种只要对准头绝对射中屁股的准头儿,叶辰还敢给他递枪呢。 叶辰是打算要谁的命? 韩冽、池寻没管这事儿,他们已经坐上了萧城的那辆低调奢华的保姆车,萧不错乖乖地自个儿坐在儿童座椅里,软软的一张包子脸,眼睛眨啊眨的,从萧城看到池寻,从池寻看到韩冽,被韩冽冻着之后又看回萧城。 小孩儿还在反应,到底谁是我爹啊? 不过这孩子特别乖,脑子里一堆问题,也绝对不去烦萧城,萧城递他一个小鸭子,他就自个儿低着头在那儿玩儿半天。 萧城也不大说话,主要是有点尴尬,毕竟刚才意外见识到了那么一场大戏,他一个外人,实在该自觉当什么都没看见。 车上也就池寻和韩冽还表情正常,韩冽是无论什么情况下表情都一如既往,池寻是觉得这事儿倒也不算大。叶辰觉得唐暮歌这个人,外冷内热,他记忆太好,心眼太死,看不开也想不通,只能陷在回忆里,越陷越深,无法脱身。池寻倒觉得,感情的任何事儿,往前走一走,能发生什么,都说不准。 车拐了几道弯,进入一片极空旷的小区,独栋的别墅,每一栋之间隔着八丈远,在这寸土寸金的城市里这样使用土地,简直奢侈。池寻倒也听说过这片地区,房子建好之后就没对外卖,住进来的都是那个圈子里的人,非富则贵,物业费一年十几万。 车进入院落前的大门时,韩冽微微偏了偏头:“安保不错。” “还好,是出了这件事情之后,我又专门雇了专业的人。” 进屋后萧城把萧不错交给保姆,然后带着韩冽和池寻去了书房,他从一个书桌的抽屉里面拿出一沓信封,转身交给他们:“这就是那些信,我已经按照时间顺序排好了。” 韩冽将最外面固定信封的皮筋拆掉,整体看了一下,信封由下到上,颜色由暗黄渐渐变为信封本身的颜色。信封很普通,就是邮局里常用的那种,单抽出一份来很薄,里面只有信纸。抬起对着窗外照进的阳光观察,没有问题。 信封封面上是工整的墨水笔迹,上面写着萧城所签经纪公司某个部门的地址,应该就是官方对外公布的可接受礼物、信件的地址,还有完整的: 萧城(收) 十分规矩。 他将信递给池寻,池寻看了一下外面字的笔记,邮票粘贴方式等细节,打开信封将信纸抽出来。 两张纸,暗红色的字迹,一首英文诗,花式斜体,写的很漂亮。 shall.ipare.thee.to.a.summer''s.day? thou.art.more.lovely.and.more.temperate: rough.winds.do.shake.the.darling.buds.of.may, and.summer''s.lease.hath.all.too.short.a.date: sometime.too.hot.the.eye.of.heaven.shines, and.oft''is.his.goldplexion.dimm''d; …… so.long.as.men.can.breathe,or.eyes.can.see, so.long.lives.this,and.this.gives.life.to.thee. 莎士比亚。 池寻将信纸微微倾斜:“字迹平稳,书写的人情绪很稳定,而且……他很享受这个过程。”池寻慢慢地将诗句读下来,隐约地看到一个男人坐在桌前写字的背影,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打在笔杆上,在信纸上留下倾斜的暗影,每一笔写的缓慢平滑,写的……充满爱意。 池寻抬起头来看着萧城:“男***慕。” 萧城皱了一下眉头:“不好意思,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的意思是说,写信的这个人,是个爱我的男人?”说完他自己笑了一下,这人保养的非常好,此刻嘴角微挑,竟然在一贯的从容绅士风度中带出一点邪气来,“我想我的女性受众比较多,而且……虽然现在,某些影视剧走了一些打破传统的路线,但是我在影视剧方面主要还是跟随主流。” 意思说的有点委婉,对于池寻这种不怎么看国内影视剧的人来说,难得的需要让他反应一下。然后他有点讶然的笑起来:“萧先生,什么人喜爱你跟你的影视剧风格没有关系。”一边解释,一边自然地看着人眉眼神色。 同时也在观察,提起性取向,萧城的反应似乎略大了一点。 然后韩冽忽然开口:“你在警局的时候说过,那人写信用的是红墨水?” 萧城点了点头:“对,怎么了?” 韩冽将一张信纸拿出来又仔细看了看:“是谁告诉你的?” “是……我的经纪人,他刚收到信的时候吓了一跳,以为是谁写了血书,这种事情其实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毕竟有些女孩子年纪不大,故事情节太重。然后他仔细看了看,发现其实只是红墨水而已。”萧城看着韩冽的脸色,神情也凝重了一点,“有什么问题吗?” “这不是纯粹的红墨水,”韩冽将手中的信纸递给池寻,“里面包含人血。” “……人血?”萧城愣了一下,“这似乎有些……把血液兑进墨水里来写信?这种做法……不可以吧?不是会凝血吗?” “抗凝剂,蘸水式,”池寻简单回答完他的问题,然后偏头看韩冽,“怎么了?” 韩冽这样把信纸递给他,说明他发现了什么异常情况。 “有东西。”韩冽回答的比他还要言简意赅,不过池寻明白他的意思。有东西,指信封里面,除了这两张信纸,还有别的东西。 他拿近信纸放在鼻尖,闻了一下纸的味道,然后似乎觉得奇怪,将纸拿开,对着阳光看了看上面的阴影,然后向韩冽那边伸过手,韩冽将手中的信封递给他。 池寻接过信封,照例对着阳光看了一下,然后他偏过头来看着萧城:“信封里还有别的东西。” 第一百四十四章 爱慕06 “什么?”萧城表情吃惊,他确实不知情,“还有什么?” 池寻看着他,他的眼睛在阳光下闪烁着琉璃般的光芒:“每封信都是你的经纪人收到,看过之后才给你的?” “对,礼物信件这些都是粉丝寄到公司,王远,我的经纪人,会定期去整理,信件他会大体看一下,防止有极端特殊的情况,基本上都没什么问题。” “那应该是他在检查的时候丢掉了那些东西。” “所以……”萧城还是不明所以,“是什么?” 池寻似乎有些怅惘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把手里的信封和信纸递给他:“玫瑰花瓣。” 萧城伸过来的手忽然顿了一下。 每月一封信,信上是用和着血液的红墨水写的十四行诗,男性,饱含爱意,现在信封里面还有玫瑰花瓣。 这种事情放在普通的恋人之间,大概是挺浪漫的,但是放在偶像与粉丝之间,尤其是一个对偶像的隐私掌握的非常完全的粉丝,就实在是太可怕了。 萧城看着残留在信纸上的花瓣印子,甚至觉得……有点恶心。 “可是不是每封信都有,”池寻给韩冽看了一下自己手里最开始拿的那封,“这份就没有。” 韩冽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池寻说的时候他自上而下,快速地检查了几封信,“确实,这些都没有,”然后他手上动作一停,将手中正拿着的那封信递给一边的池寻,“这封有。” 每封信的最后都标有日期,池寻将信纸抽出来,检查最后的时间:“哦……这样啊。” “嗯?” 池寻将两张信的时间比对给他看:10.12 两个都是这个时间。 每年的十月十二日,寄来的信都是特别的,信封里面装有玫瑰花瓣,红玫瑰——炽热坚贞的爱的象征。 这个日期对于写信的那个人来说,无疑是有重大意义的,而这个意义……必然是因为他认为这一天对于他和萧城是特别的。 萧城一定是在这一天,对他做过什么让他产生了错觉的事情。 萧先生此刻看着那两个时间有点懵逼,十月十二日?哪一年的?我干什么了?他微微仰起头来开始回忆自己这几年来的重大事件。 ……哪一件是发生在十月十二日的来着? 池寻及时制止了他的无用功:“这件事情对于他来说很重大,但对于你来说也许只是日常生活中一件很普通的事情而已,介于你们双方不平等的情感关系,你做的任何一件与他有关但于你而言的正常的事情,比如为他开门,在他的心目中,其重要程度以及表达出来的你对他的情感,都要放大数倍。” 萧城听明白他的意思:“就是说,可能我只是对他笑了笑,但在他看来,我就是对他有好感了?” 池寻点点头。 萧城颇无奈地一笑:“这到哪儿讲道理去。” 他是一个演员,有商业价值,讨观众的喜欢无疑是增值的重要方面。他在这方面始终做的很好,倒不是说刻意,他本身脾气不错,在日常生活的各方面都可以说是有礼周到,去年的一个很有影响力的最受欢迎的男艺人的评选,他以把第二名甩开一条街的成绩获得奖项。评选的网页上可以填写评论,关于他的评论里列了一堆诸如:“去年的见面会见过萧大大,结果今年再见到萧大大竟然还记得我的名字!而且笑的超温柔!”“你们有没有见过那个萧城跟探班的小女孩儿说要好好学习啊的视频!摸头杀啊!简直要溺死在萧城的笑容里!”“那个xx娱乐的记者使劲往前挤的时候,萧老干部把站在最前面差点被推倒的小姑娘,一把搂了过去,卧槽那个场景简直让我少女心都炸裂了!!!”的光荣事迹。 王远截图了部分给他看的时候,萧城表示他真的不能记得全部这种生活琐事。 这对于他来说,紧紧只是礼貌而已。 只是诚如池寻所说,这种事情如果落在本来就对他又不正常的幻想的人眼中,大概确实可以被当做是一种喜爱之情的表达,会鼓励对方加深对自己的爱意。 “池警官,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真的没办法提供什么帮助了。” “没有关系,我们想联系一下你的经纪人。根据写信的人对你的感情来作判断,他应该会有强烈的靠近你了解你的欲望,那么很多你的活动,他应该都会参加,我们会从这方面入手调查,看看有没有行迹过于突出明显的人。” “当然可以,”萧城把王远的电话给他,“我会告诉他配合你们的一切调查,你们还需要什么吗?” “这些信我们会拿走,做进一步调查,没有问题吧?” “没有。”萧城将人送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池寻忽然停下来,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冒昧问一句,您没有分手分的……不太恰当的恋人吧?” 意思是怀疑他渣过人? 萧城没生气,理解过来反倒笑了,很坦荡地回答道:“你放心,没有。我在感情生活这方面,比较……单调乏味。” 如果沈星繁在这里的话她会点掉脑袋给人做保证,在今天见到萧不错之前,萧城的感情问题只有一个已经跟别人结婚跟他成为好友的前女友。 池寻点了点头,很自然地接受他说的话:“如果想到任何事情,有关于这个时间,或者是引起你注意的人,请联系我们。” 两人上车之后,萧城还礼节性地站在门口目送他们。韩冽按了一下喇叭,转动方向盘出门。池寻看着怀里的一捧信,虽然目前的资料只有信件,但是提供的信息也足够多了:“莎士比亚的诗……如果我要向一个人表达爱意,可供选择的诗歌太多了,为什么偏偏挑中莎士比亚。写信的这个人注重每一个细节,所以莎士比亚的诗是他特别挑选,认为能够表达他和萧城的感情,或者……他认为写下莎士比亚的诗,能够让萧城想起来他是谁。” “但是他没有。”车辆拐出来,韩冽看着后视镜里萧城的身影被遮盖住。 “是啊,而且他是真的毫不知情。”池寻想打开一封信看一下,手机忽然响起来。 许诚。 第一百四十五章 爱慕07 许诚,职业心理医生。因为和池寻共同参加过一场学术会议而相识,日常联系限于相关工作。 上一次他给他打电话源于一个叫陆彦的患者,后来那个男孩跳楼自杀了。 池寻接起电话,许诚短暂寒暄后跟他表明,自己手里有一个患者病情有点复杂,问他是不是有时间可以过来看看。 池寻看了一下时间,萧城这里的事情尚不紧急,跟王远调查对萧城过于着迷的粉丝的事情也可以交给叶辰他们来做,所以他答应对方,说现在就过去。 韩冽虽然只听到他这边单方面的只字片语,也大体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将车在路面停靠下来:“那你过去吧,午饭等你?” 池寻这个人,宁肯自己吃饭,也不愿意跟不相熟的人一起。 “会晚吧,”池寻点开手机上某个app,神色变了变,“现在看来,你也有事儿要做了。”他将手机屏幕转向韩冽,“喏,这个地方。” 韩冽看清那个不断闪亮的红点,本来还温和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倒是池寻笑了笑:“真是个疯子啊。” 唐暮歌对顾曜荣的防备基于他对他的了解,所以即便没拿叶辰的枪,他兜里还是揣了把锋利无比的手术刀。用不用的着是两码事,至少它在那儿他心里觉得安心。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用到这把秘密武器,就彻底丧失掉武力。 这确实不能怪唐暮歌,他刚上车,还没坐稳,原本坐在座位上将自己陷入一片黑暗的某个人,忽然靠近将手中的针管插向他的脖颈。 细长的针尖刺入皮肤,唐暮歌感觉到冰冷的液体融入血液,片刻功夫,他闭上眼睛昏迷过去。 昏之前只有一个想法。 妈的,这个天杀的顾曜荣。 醒来时天色明显不同,根据太阳的位置变化来判断,他大概昏迷了两个小时。唐暮歌微微动了一下手指,他身下是一张柔软的大床,纯白色的被子盖在他的身上,因为屋内空调打的很高,所以这样轻薄的被子覆盖之下还有点热。他用力眨了一下眼睛,让短暂的眩晕感过去,然后他看到了顾曜荣。 他穿着件银灰色的衬衫,敞着两颗扣子,坐在一边的桌上对着电脑不停的打字。 眉头略微皱起来,许多细节其实做出来的本人都不会意识到,只有身边极其亲密的人才懂得,比如顾曜荣做正事的时候,眉心会皱起一点,原本就生的浓密的眉毛就会显得有些戾气。而他真正生气的时候,却反而会笑。 阳光透过阳台的窗户打进来,空气中有新鲜植物的气息,这屋子干净纯粹,又有暖意。他喜爱的人就坐在身边,唐暮歌忽然有片刻恍惚,好像过去的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他和顾曜荣一直相爱相伴,直至如今。 他回y大的时候,拿到了一个房间的钥匙。那个屋子是顾曜荣租的。 y大旧的这几栋宿舍楼格局总是稀奇古怪,他上去进了屋子,才发现这里的卧室,正好能看到他之前回来的时候住的房间。 两室一厅的房子,用顾曜荣的眼光看,大概完全住不了人。之前的房主走的时候应该没留下太多东西,但无论如何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整个客厅,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唐暮歌甚至能想象出那个场景,顾曜荣让人把屋子里所有原本的家具搬走,再把墙面重新做一边。真是他的风格,宁肯什么都没有,也不要留下自己不喜欢的。 两间卧室,一间能看到他曾经住的屋子。唐暮歌进去的时候几乎愣住。 他记得自己那时候仓皇逃回y大,丢失恋人、丢失学业、丢失原本大好前途,他的老师愿意给他提供一份助教的工作,在y大,助教工资不算菲薄,尚且够他租住房间买菜吃饭,还有每周一次的医院治疗。只是他那时过的浑浑噩噩,除了教室、医院、超市这几个不得不去的地方,他几乎不出门,每日待在屋子里,时间失去意义。他那时抽烟抽的厉害,后来反应过来,又戒掉,戒烟对他来说不算难事,他意识到自己丧失对一样事物的忠贞。 梦境与现实的边界变得很模糊,他有时醒来发现自己坐在墙角,天空昏暗屋子里没有开灯,一瞬间会以为自己还被关在某个暗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等待自己的是无尽的折磨,然后他在窒息的痛觉中猛地惊醒。 更多的时候他会梦见顾曜荣。 那孩子二十岁,又酷又迷人,笑起来像颗小太阳,光彩夺目,他太喜爱他,即便意识到他是冰冷的,也还是喜爱。直到他被伤害。 唐暮歌有时会想,也许不曾后悔相遇,真正让他觉得可恨的,是直到落到这样一个地步,也还是想着他。 可恨是自己,原来感情这种事情,挣扎无益。 后来他终于离开y大,换了城市、工作、生活,旁人议论他是那个冷酷无情、刻薄毒舌的唐法医,他以为自己彻底摆脱了旧的生活。 却原来没有。 唐暮歌站在那个空荡的房间,看着对面自己曾经住过的地方,他甚至想的起自己在每个位置、每个日夜,经历的每一次反复的自我拷问与折磨。记忆是不会走的,它一直紧紧跟着你,然后在你停下来的某个瞬间,追上来,扼住你的脖子。 他在接近窒息的惊慌中逃走,仓皇着推开另一扇门。 那间屋子里,贴满了照片。 屋外的万千星辰终于冲破云层闪现出来,他在星光中看到无数的自己。 微笑的,沉默的,困顿的。 他以为顾曜荣早已离开了自己,然而他没有。 可是这有什么意义呢。 漫天诸佛啊,如果你们能听到,我是真的爱过这个人,可是我真的不想再爱了。 以为自己已经摆脱旧日的唐暮歌无力跪在地上,记忆像是一颗种子,努力汲取每一点营养,将那些你以为收藏起的爱全都找出来,然后慢慢成长,生根发芽,在某一日,长成参天大树。 “醒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爱慕08 顾曜荣的声音清冷,唐暮歌一下子清醒过来,他向里一靠,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刀,然后发现自己只穿了一件衬衣。 顾曜荣注意到他的动作,挑了一下眉头:“唐暮歌,别玩这种小孩子玩的把戏。” “顾曜荣你知道自己有毛病就赶紧去治,别跑到别人面前来讨人嫌,你这情况暂时不符合我的收容标准,等死了再来找我吧,解剖我给你打八五折。”唐暮歌算是破罐子破摔,他生气的时候拧着眉头,本来眼尾就略微上挑着,这么一弄就更带出一股子盛气凌人的劲儿来。 顾曜荣看了他片刻,他特别懂这人色厉内荏的习惯,然后干干脆脆地站了起来,合体的衬衫西裤下有肌肉的轮廓,随着每一步地踏进,都带出力量的气息。 唐暮歌下意识向后一靠,他是嘴硬,但是不蠢。 顾曜荣眼内带出一点笑意,走到人身前时,一手扶上他肩膀,利落向下一压,就将人扣在自己身下。然后在人反抗的时候,偏头俯在他耳边,低语道:“难道你不想我吗?” 温热的气息打在耳边,唐暮歌僵了片刻,顾曜荣手指下滑,去解他衣扣,唐暮歌忽然开口,他嗓子有点哑,听起来倒像刻意勾人:“我回了y大。” 顾曜荣应了一声,他这样冰冷的一个人,在此时发出的鼻音也带着一点人情味儿。他知道唐暮歌回了y大。 “我找到了你租的房子,既然你当时可以不见我,为什么现在又要出现?” 顾曜荣手上动作一顿。第一颗扣子解开,露出线条好看的锁骨,阴影向下延伸,到衣服下面不可及的地方,他记得那里的触感。 有些话涉及最深处的情感,所以没办法表达。就好像手里的king,如果跟人亮出来,就没有底牌了。所以他不能告诉唐暮歌,我躲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看着你的生活,收集你的信息。因为你不知道我的存在,所以也没有办法抛下我。这样我就可以永远跟你在一起。 他那时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在房间暗无天日地工作,不停地回复邮件,打电话,制定计划,疲惫的时候就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窗户里面的那个人。他看书,他洗澡,他抽烟,他的脸色苍白,他独自一人吃饭,以及哭泣。 他就这样不远不及地看着他,直到有一天他鼓起勇气,像飞鸟一样离开。留他独自一人在严寒中。可是这很公平,他在冰雪里出生,在冰雪里长大,筚路蓝缕,心如铁石。 至于为什么又要出现? 顾曜荣抬眼看着唐暮歌,他的眼内像有水光,像浓墨、像化学试剂一样弥漫开来,冷静又黑暗。唐暮歌在某刻,几乎以为顾曜荣有泪。 然后门被猛地踢开。 单身的韩冽大大不解风情地从天而降:“我好像跟你说过,别动我的人吧?” 唐暮歌第一次觉得韩冽如此酷炫,如果此时他不是在顾曜荣身下就更好了。 顾曜荣面厚腹黑,被人这么当面戳破奸情也毫不脸红,坦坦荡荡站起来,还不忘先把唐暮歌的衣扣扣上。唐暮歌在顾曜荣这种人面前瞬间被秒成小清新,被他这扣衣扣的熟练动作弄得脸一红,恨不得当下掏出刀来剖了他。 顾曜荣不是什么干净的人,这么冒然来k市,一旦消息传出,想杀的人队伍可以排除两米开外,他在楼底下留了几个人,没想到什么声儿没出,韩冽就闯到了这里。 唐暮歌没防他,所以一上车就被人弄晕了,他倒是防了唐暮歌,却没防住唐暮歌身边的人。 “衣兜里?” “大概是。” 两人说话都略了主语、谓语,然而彼此都听得懂,还能顺畅的沟通。 法医界一宝唐暮歌心理素质极佳,面对两座冰山也能岿然不动,不但及时收敛悲愤情绪,还能冷着一张脸去把自己外套穿上。 韩冽等人把自己收拾利索了,也不多说,抬手抓住人手腕,转身就走。 “唐暮歌。”顾曜荣忽然开口。他声音又清冷又好听,隔了这么多年,叫他的名字,也依然缱绻。 池寻到诊所的时候许诚已经站在门口等他。二月末天气依然很冷,他大概是从屋子里匆忙出来,只在衬衫外面披了件大衣,此刻冻得嘴唇发白。 池寻付了车费几步走过去,向里一推人:“干嘛呢你,也不穿多点儿,您这种上了年纪的人对自己的生理状况能不能有一个正确的估计。” 许诚听完乐了,应了一声跟着往里走,一边偏头看人:“你穿的也不多,冷不冷。” “冷啊,冻死了。”池寻承认的坦荡,进屋里之后才舒服地呼出一口气,“嚯,还是屋里暖和,咱们有日子没见了吧,最近怎么样?” 许诚落后池寻一步,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池寻没等到他的回答,回过头来看他,他才抬起眼睛,冲人礼貌地一笑:“还好,就是工作忙一点,你呢,也不闲吧?之前董博士主办的论坛你也没去。” “董立生?他还研究他那个理论呢?从头上就是错的,办什么论坛也不值得听。”池寻语气很无所谓,他刚才在外面冻了一会儿,进屋后脸色缓过来,像是春日的植物在暖煦阳光下渐渐抽出枝叶。 许诚看着眼前这株青葱的植物,然后跟着笑了笑:“池寻,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的。” “我?我哪样?”池寻冲人一抬眼,他睫毛浓密,这样的一个眼神,几乎泛起潋滟春光。偏生不自知,仍是少年神色。 许诚有时想,自己对池寻,怎么可能不嫉妒。他压下心底情绪,耐心对他解释道:“不像你,是个天才。” 池寻平时跟梁妄他们在一块儿一口一个天才的称呼自己,到外人这儿倒是收敛了:“哪能啊,太看得起人了。没听人讲嘛,千万别以为自己是天才,真正的天才只有两种结局,一是早死,”池寻竖起一根指头,笑眯眯地看着他,“一是疯了。” 然后也不等许诚反应,直起身子来看着走廊:“所以你找我来是为了什么病例啊?” 第一百四十七章 爱慕09 池寻跟许诚寒暄不多,转眼就提起正事,许诚也习惯他这个样子。池寻这个人,看上去都谁都好,永远笑眯眯一幅好脾气的模样,实际上骨子里很是执拗,真心喜爱的朋友并不多。 他带人进自己办公室,从裤兜里掏出钥匙打开书柜的锁,然后抽出了一份档案:“是我的一个病人,在我这里咨询的几次,但是情况恶化的非常明显。” “你的病人?”池寻接过深蓝色的档案夹,并不去看,“不符合规定吧?” “放心,我已经跟病人商量过,他同意我跟其他的心理师分析他的病情。” 许诚咨询室开了很多年,该做的步骤都清楚,池寻也就不再多问,将档案夹打开,翻看他记录的几次咨询情况。 咨询者男性,三十七岁,有固定职业,来过这里三次,时间相隔三个星期,分别是每个星期的周天。 根据许诚的记录,他来找心理咨询师的原因,是有几天早晨起床的时候,发现自己家里的东西动过,包括原本挂在衣柜里的衣服和原本放在鞋柜里的鞋子,而且鞋子底部有泥土有被穿过的痕迹,但是他并不记得自己昨晚有出去过。 这种情况发生过几次,他怀疑自己有梦游的症状,但是以前并没有出现过类似情况,所以他觉得可能是因为最近白天工作太多压力太大造成的,因此想来进行一下心理疏导。 第一次咨询,许诚按照正常流程给他进行心理疏导,过程中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问题。但是第二次来的时候,咨询者的精神状态明显更差,他表示自己梦游的症状并没有减轻。到第三次的时候…… 池寻看着许诚的记录,皱了一下眉头。 病患第三次来的时候,面色苍白,精神状态极差,有明显的不安及恐惧感,他表示自己早晨醒来的时候,手上有血。 “手上有血……?”池寻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然后抬起头来看着许诚,“但是他不清楚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吗?” 许诚摇了摇头:“和往常一样,他对自己晚上做的事情一点记忆都没有。” “梦游在神经学上是一种睡眠障碍,症状一般为在半醒状态下在居所内走动,出现暴力行为的可能性较小。根据统计,梦游者的人数约占总人口的1~6%,其中大多是儿童和男性,尤其是那些活泼与富有想象力的儿童,年龄多在6-12岁之间。而患有梦游症的成年人大多是从儿童时代遗留下来的。一般来说,儿童梦游不算什么大毛病。相比之下,成人梦游则少得多,成年人发生梦游,多与患精神分裂症、神经官能症有关。” “我明白,”许诚点了点头,“梦游只要不是脑器质性病变引起的,不需治疗。如果频繁发生,可酌情使用镇静剂。恐惧、焦虑易使梦游症加重,这就要设法消除恐惧、焦虑心理。在治疗初期,我认为这是焦虑情绪引起的梦游症,因为根据患者所说,他的日常工作压力确实比较大,我也是按照常规心理疗法进行治疗。第一次咨询过后,我认为他的情绪看起来好多了,但是没想到三周过后……” “他的情况明显恶化了,”池寻的手指点了点页面,“我需要知道你三次治疗的具体情况。你应该保存了录音的吧?” “前几天我开车出事,当时一些资料都在车上,所以……” “嗯?”池寻本来在想病例,听到他这样说抬起眼睛看他,表情明显不那么专注,显得关切,“你没事吧?” “没什么大问题,不过你要的录音没有了,笔记还在,你可以看一下。我认为我的治疗程序没有问题,一切都是按照正常步骤来的,病患在咨询过程中情绪也非常稳定。我这次叫你来是因为……” 许诚顿了一下,似乎对自己要说的话不太确定,池寻已经根据他之前交代的情况推断出来他的猜测,平静地接道:“你怀疑他是精神分裂?” “对,”话被池寻说出来了,许诚明显压力减小,毕竟患者有精神分裂症的这种判断不能轻易做出,“所以我希望你能参与进治疗。” 池寻没有立即回答,他根据患者目前状况和自己手头的案子判断时间,许诚见他犹豫,立即又说道:“不过你……毕竟还有警局的工作,应该很忙吧?” 他小意地观察池寻的神色,池寻莫名有点恼,他感觉许诚这样子有些……油滑。 “约个时间大家一起见一下吧,他应该之前已经跟你定好下次咨询的时间了?” “是,就在下个周天,下午三点。到时你可以吗?” “嗯,我会记得的,有问题再联系。”池寻话讲到这里已经是要走的意思,许诚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问道:“这个点儿了,一起吃个午饭吧。” “不了,回警局还有事。” 许诚笑起来:“就算是有事也得吃饭吧,反正你回警局也是要吃饭,不如在我这儿吃了,请你帮忙怎么着也该给我一个感谢的机会吧。吃完饭我送你回去,正好去你们那边儿有点事儿要办。” 许诚说的挺客气,又合情合理,但在池寻小朋友这里,但凡不是他喜欢的人,管谁来也没那么大面子,他弯着俩眼,笑眯眯地瞅着人,嘴上拒绝起来倒是毫不客气:“不了,跟人约了饭了。” 许诚明前一愣,虽然很快又恢复笑容,但是对于池寻来说,这短短的一秒左右的时间里,他的微表情就实在太明显了,“韩冽?” 池寻根本没想过这事儿有什么可蛮的,自然地点了点头:“嗯。” 许诚保持笑容:“那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咱们俩还客气什么啊。”池寻转身去把档案袋插回书柜里,然后他看到同一排上有一个同样的病例袋,封皮上写着: xc 被提到的韩冽大大在城市的另一头开着车,旁边的唐暮歌系着安全带懒散地靠着椅背,一边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一个纽扣大小的东西:“啧,这事儿一看就不是你能干出来的,池寻干的吧?” 第一百四十八章 爱慕10 韩冽和唐暮歌比池寻先一步回到警局,池寻到的时候,唐暮歌、叶辰和沈星繁已经下楼去餐厅吃饭,二组的时间从来和正常时间有时差,难得能赶上警局开饭。韩冽在办公室跟梁妄打电话,沟通那边陈夏的事情。 梁妄在大风大雨里嗷嗷的喊,企图在风雨声中杀出一条血路来,落在韩冽耳中照样是飘忽的一点萤火。 听了半天,韩冽最后交代一句:“好,你在那边注意安全。” 梁妄裹着羽绒服,冻得直咧嘴:“什么?你——说——什——么——你大点儿声!我听不着!”旁边海风呼啸,海浪不断拍打在礁石上,翡翠破碎成乳白色的泡沫,这场准备打持久战的冷空气持之以恒地以利刃的形式从人裸.露在衣物外的皮肤上划过去,粗糙如梁妄手上都留下了密密麻麻的印子。 然后电话就挂断了,嘟嘟嘟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梁妄听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扭头不可思议地盯着手机屏幕:“我操……” 旁边把俩手都蜷在袖子里的年轻小警察找准机会凑过来:“梁哥,咱们还要再下去看看吗?” “必须得看啊,轻的能飘走的东西从下游找,但是有些东西可能摔下来的时候卡在了石头缝里,或者特别重,沉在哪里也有可能,现在法医那边从尸体上能发现的线索有限,我们必须要严格检查每一个细节。” “梁哥你说的对,”小警察纠结地盯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海面,“可是照这个风浪咱们下去……不太好下啊。” 梁妄什么人,乱石穿空,惊涛拍岸,面不改色,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当即把人往后边一推:“看哥的。” 而办公室里韩冽挂掉电话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看见了池寻。 约好了要一起吃饭的,大江东去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千古风流人物吧。 两个人正推开了门准备下楼,一边商量着中午吃点什么,电梯门打开,就见一个穿着加厚夹克衫的男人窜了出来。 韩冽默不作声向右前方跨出一步将池寻挡在身后,一边搭在腿侧的手上做出动作,只待这个身份莫名的人一有异动,即刻拿下。 幸而王远老实,跑出来之后看见俩人杵在前面自己也先吓了一跳,赶紧把脖子上行挂的临时通行证往前一扯:“你们好你们好,我是来协助调查的。” 韩冽扫了一眼证件,抬眼看人:“名字。” 韩队长这种脸,这种身材,这种声音,这种气势,几乎不需要做什么,见识过各大场面的著名经纪人就瞬间被拿下,老老实实站好,认认真真回答:“王远。” 听到这个名字池寻很是惆怅,和韩冽对视一眼,空中传达的意思明确:午饭又不能好好吃了…… 他们确实联系了萧城的经纪人,但是电话里说的是让他有时间的话下午过来一趟,但是,现在这个时间……无论如何也不能被归在下午里面吧。你们演艺圈的时间也是上午紧接着下午,二十四小时无休的吗? 王远看着眼前两个人一个眼神的示意彼此就明白对方的意思,心里感慨我国警察同志素质真高啊。一边也跟人匆忙解释了一下:“萧城这事儿我是挺担心拖久了再出点儿什么变故,毕竟现在的年轻人吧精神状况都不太好,前两天,你们看着那新闻了吧?那个女明星演出的时候有个男粉丝冲上台去想要抱人,结果直接把人给撞倒了,我操,那个劲儿啊,啧啧啧。所以一想着还有个对萧大神图谋不轨的人在外面晃悠我这心里就特别不带劲儿,就赶紧过来,配合你们调查,赶紧把这人抓住。” 饥饿状态下的池寻心情算不上好,脸上虽然依旧挂着点儿笑,嘴上问道人:“怕他出事儿,这两天给他放假呗,等我们把案子办完了确保他安全了再让他出门。” “这哪儿行啊,”王远瞧着人一边嘴角翘起一点的笑模样,没察觉出他心情有恙,跟着他挖的坑就往下跳,“大神的工作合约都签好了,他一天的身价啊你们不知道有多贵。”说完才察觉到自己这话说的不好,立马把后面没说出口的话咽回去,紧张地差点咬着舌头。 余光去观察那两个人,韩冽面无表情,池寻温柔和善。 王远立即转开话题:“所以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三人进了办公室,韩冽带人坐在沙发上,池寻抱臂站他对面:“依据写信人对萧城的迷恋程度,他应该会努力接近萧城,萧城的见面会、电影会这种场合,他极有可能参加。那么他应该会给你留下一定的印象。男性,二十五至三十五岁,衣着打扮得体,你有印象吗?” 王远锁着眉头开始回忆:“男性……说实在的依我们家萧大神这绅士气质,吸引的大多是女性啊,男粉丝的话……嘶……也有那么几个,二十五至三十五岁……嗯……衣着打扮……哦对了,前几天萧城有一个电影首映会,其中一个环节就是影迷见面会,可以亲自跟大神握手啊送礼物什么的,来参加的有几个铁粉,我见过好几次,这样,当天的录像我们还有,我让人发过来你们看看。” 池寻点了点头,但是依旧看着人,表情并没有明显的放松:“我认为他这样直接站出来的可能性并不大,他更喜欢站在暗处,或者说,更喜欢没有公众围观地与萧城一对一的交流。” “那……那天的录像就没什么用了?” “录像可不是只会录到舞台上的。” 王选正想着这话的意思,吃完饭的人已经推门进来:“嚯,”沈星繁看着这工作场景向后退了一步,“看到我组领导在这儿废寝忘食地工作,我忽然觉得自己刚才吃饭这事儿简直罪大恶极啊!” 池寻眼神向她一瞥:“新任务,完成好了就算你的饭没有白吃。” 沈星繁立马立正:“保证完成任务!” 第一百四十九章 爱慕11 池寻让沈星繁调查萧城的网络公众账号的后台数据,重点是十月十二日前后。 沈星繁对于能够亲身参与进调查萧城的案件表现出矛盾的心理,一方面因为能够近距离接近萧城而激动,另一方面又觉得完美如萧城一旦被调查就仿佛掉落神坛一般,而这种矛盾心理在她打开萧城的微博之后迅速转变成一脸的愁苦。 叶辰端着咖啡杯从她桌前经过,看着人脸色脚步顿了一下:“怎么了你,这才刚开始调查就让你发现萧城比有私生子还重大的事情了吗?” “不是……”沈星繁可怜巴巴地把电脑屏幕往她面前一转,手指戳了戳那些数据量,“萧大神万人迷的后果就是排查量太大了……简直惊人,我就不能调查一个十八线小明星吗?” 叶辰爱抚地拍了拍她的脑袋,然后食指点着人额头让她扭过去:“嘘,你看看唐暮歌,现在是不是觉得心情好挺好的?” 沈星繁透过法医室的玻璃看到唐暮歌拿着开颅锯的身影,默默咽了口唾沫:“辰姐,唐大仙儿他……没事儿吧?” “星繁啊,你说,如果你知道你喜欢的那个人跟你在一起的话,并不会幸福,你还一定要和他在一起吗?” 沈星繁纠结地皱起鼻子,“我没想过这个问题诶……我只是觉得,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告诉他啊,不然这种心情……不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吗?喜欢一个人,去努力跟他在一起,”她说着,更加觉得这个问题莫名其妙,“这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一件事情发生之前,你怎么知道发生这件事之后,会变得更好,还是更不好呢?” 叶辰低头看她,沈星繁的眼神赤诚坦荡,清澈明亮,她无奈地笑起来,抬手揉了揉她的额发:“小星繁啊,感情是个神圣的字眼儿,但这世间的感情不都是一样的,有的人的很值钱,有的人的就很垃圾。有的人能让喜欢的人变得更好,有的人只会把他拖到地狱里去。别因为喜欢谁就觉得自己的感情很珍贵啊,像暮歌获得的那种感情……还是没有比较好吧。” 沈星繁觉得叶辰说的是对的,可是她又隐隐地觉得哪里有些不舒服,池寻曾经跟她讲隐藏逻辑,有些事情从表面上看上去是没问题的,但是实际运行起来就会出bug,她想了想才开口道:“可是……顾曜荣……他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这并没有错呀?” “你看,还是年轻人看的通透啊。”池寻捧着茶杯突然冒出来,淡定自若地插进去一句话。 叶辰惊的笑起来:“你又知道。” “叶辰啊,”池寻嘬口茶,扮老成地跟人讲解道,“人世苍茫如星海,我们不过是这海洋里普普通通的一个人,十年百年之后,对对错错,恩恩怨怨,一切都将过去。错了的,对了的,都是一辈子。”他说着,笑看了人一眼,“而一辈子,又有多长呢。”他眉眼生的好,明明说着这样的话,笑起来眼内倒是星光璀璨。 池寻走了之后,叶辰摇了摇头低声感慨:“小池寻想的这么通透,我倒是更加可怜韩冽了。” 韩冽大大对此毫不知情,送走了王远刚回来,他的办公室和池寻的挨着,看见池寻过来,他也就稍微调转反向,跟着池寻一起进了屋子。 “信看的怎么样?” 池寻进屋捞过椅子坐下,桌上的信已经被看了一半分成两摞,“有一点发现,最初的几封信件内容都只有诗,但是后来的信里,抄写完诗后,还会在最后有一两句……闲聊的话。比如这样的。” 池寻说着,拿起一张信纸递给韩冽。 韩冽一直站在桌边,此时接过来,看到上面信的末尾写着:今天到了小樽,赶上年度雪灯之路。许多情侣捧着雪做的心拍照,想起你。 “小樽啊……”池寻把电脑屏幕转向韩冽,打开的网页是萧城的百度词条,他点了点其中的一个电影,“这个就是在小樽拍的。” “他知道这件事情。”韩冽知道池寻以前并没有看过萧城的电影,大概是在哪个空歇的时间抽空把他的词条看了一遍,拍过什么电影,在哪里拍的,接过什么广告,跟什么人合作过,都知道了一个大概。 “是啊。只是知道这个并不奇怪,就算现在出去问问星繁,说不定她都知道。但是这个语气……有一种熟稔感。韩冽,我觉得,在写信的同时,这个人也在持续跟萧城接触着,这种熟悉度的上升,并不能仅仅靠一般的偶像和粉丝的关系就能做到。” 韩冽食指卡着信纸边缘:“嗯,字迹上反应出来的情绪如何?” “一贯,从字体倾泻角度、书写力度、舒展程度等方面,都可以看出,写信人的情绪很舒缓、从容,并且……”池寻皱了一些眉头。 韩冽接道:“充满爱意?” “是啊。” “没有水浸的痕迹,根据信的内容,写信的当天在下雪,雪花没有飘落进来,并且书写的字迹并没有显现出因寒冷而手指颤抖的痕迹,他关着窗户。” 池寻笑起来,他单手撑着头,笑眯眯地看着韩冽:“你做的事情是我应该做的分析。”他根据信进行侧写,看到的也是暖色灯光下,男人坐在矮机前写信,窗外雪花簌簌下落,发出极轻的声响,跟它混杂在一起的,是笔尖与信纸摩擦的声音。 真是……享受的感觉啊。 “韩冽,”池寻食指轻轻扣着桌面,“写信的这个人,应该是萧城身边的人。不如王远这么近,但是也不会像一般的粉丝那么远。他们有一定的接触,而且这个接触的方式……应该是平等的。” 韩冽点了点头:“我会再跟王远要一份他身边工作人员的名单。” “对了,”池寻见他要走,又忽然叫住他,“暮歌怎么样?” 韩冽回想了一下自己闯进门时看到的场景,面容很是平静:“挺正常的。” 第一百五十章 爱慕12 “挺……正常?”池寻挑了一下眉头,他虽然不知道韩冽大大看到的是唐暮歌被人压在床上衬衣扣子还被解开了几颗的场景,但是也能料想到当时的情况应该不会非常平和。 韩冽点了点头。按照他的逻辑来说,那个场景确实挺正常普通的。 至少不是一个犯罪现场,不是吗? 或者说……至少……暂时不是。 按照萧城的要求,这次的调查由于他的特殊身份要尽可能保密,所以参与人员限于二组成员。正常来讲此时池寻、沈星繁等人都有各自的工作要在警局做,应该派梁妄跟踪保护萧城,并观察分析疑似人员。 然而……梁妄不在。因此萧城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韩冽的目光在二组几个人中间转了转,叫过一边唐暮歌:“暮歌,你跟着萧城。” “我?”唐暮歌姿势优雅地把沾了不明液体的手套摘下来,“我是法医。”他的手指修长好看,骨节分明。 韩冽低头看材料,头也没抬:“我知道。” 唐暮歌隔着玻璃窗户看了一眼坐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还在看萧城见面会视频的池寻,嘴上继续问韩冽:“你是为了……?” “梁妄不在,能调的出去的人只有你。”韩冽纯粹公事公办的语气。 唐暮歌不可置否。从大衣兜里掏出手机,之前手机调了静音,此时打开见有三条提示。 一个未接来电。 同样号码的两条短信: “一起吃晚饭。” “几点下班?” 唐暮歌连冷笑都没有,把记录删掉,手机调出声音,对韩冽点了点头:“知道了。” 于是萧城晚上在演播厅后台化妆室化妆的时候,就见推门进来的是早晨见过的那个刻薄毒舌的法医。他穿了件墨色海军风大衣,双排扣设计,羊毛混纺,衣服帅气英挺,他本来身形偏瘦,这样一穿倒生出几分硬气。 配合着那张不耐烦的表情,硬生生地压下了眉眼间自带的冷艳感。 一边的化妆师看到这么张脸都倒吸了口气:“嚯,什么人啊,这模样也太标致了。”再打量了会儿,又肯定了自己一句,“修无可修啊。” 他跟萧城合作过,萧城又是一贯好风度的绅士,对谁都温和有礼,他在他面前也就比较随意,此刻压低了声音偷偷问人:“这谁啊,新人?” 声音虽然压低了,但是在这骤然安静的化妆室里也足够唐暮歌听见。于是唐法医凤眼一挑,萧城是见识过他的损人功夫的,当即开口堵住人:“唐警官。” 化妆师尚且不知死字怎么写,又跟着说了一句:“警察啊?考没考虑过转行啊?” 萧城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唐暮歌倒是笑了,他唇色很浅,此刻一笑浅的近乎于无,“准确来说是法医,你倒是可以考虑换个工作。” 化妆师沉浸在一笑的惊艳中,呆呆跟着问了一句:“什么工作?” “躺着的工作。”唐暮歌犹嫌不够,眼神自上而下和x光似的扫描了一遍人,然后嫌弃地摇了摇头,“骨架不好。” 萧城尴尬地咳了一声站起来:“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过去吧。”又强调性地招呼一遍人,“唐法医就坐观众席上,合适吗?” 两人走出化妆室,走廊上抱着东西走过来的一个男人看见他们俩忽然脚步一顿,扭身反走回去,一边掏出手机:“喂,肖哥,我看到了那个法医。在二号演播厅。明白。” 舞台上的萧城与私下不同,他在平日生活中已经是个很好看、有魅力的人,到了舞台上更加光芒万丈,且自带一种控场能力,不需要打光,就能自觉成为舞台中心,那个第一眼就能看到的人。 唐暮歌对这人没什么好印象,此刻在场下看了一会儿,也不得不承认萧城确实有他火的道理。 节目录了将近两个小时,唐暮歌观察进入演播厅的一切工作人员,从主持人到场下导演,从刚才的二百五化妆师到现在站在他身后的摄影师,看上去都没什么问题。今天王远没来,来的是萧城的另一个女助理,不到三十,长发,与王远不同,她性格十分内敛,跟唐暮歌打过招呼之后,就一直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舞台,间或拿起手机跟什么人发消息,节目间歇上台去给萧城拿水。 唐暮歌翘着腿二大爷似的坐在台下,一手杵着脑袋歪头看那个女助理。她看萧城的表情十分……仰慕。 女性,身材偏瘦,惯用右手,未婚,未有武力训练痕迹。 唐暮歌的眼神若有所思地停在她的右手上,没有注意到身边座位有人坐下。 直到他闻到熟悉的味道。 唐暮歌对顾曜荣的熟悉度已经到了条件反射的程度,更别说他们今天上午刚刚经历了一场不成熟的绑架事件,瞬间肾上腺激素飙升他几乎顷刻失措站起来,顾曜荣的手安抚性盖上他搭在椅子上的手背:“安静,别打扰节目录制。” “你怎么会在这里?”唐暮歌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顾曜荣的表情十分平静,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在警局楼下空等了一个小时的影响,他漂亮的墨色的眼睛欣赏节目般的看着舞台,语气和缓地问唐暮歌:“为什么不回我信息。” 唐暮歌盯着他冷笑起来:“你有病吧?你什么人啊我需要回你信息?” 顾曜荣这才回过头来看他,他漆黑如墨的瞳孔里反射着他的倒映:“唐暮歌,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唐暮歌几乎要爆粗口,他一把抽回自己的手:“你有正常人的思维吗?!我不是在跟你耍什么脾气!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接触!” “发生什么事儿了吗?”萧城的声音低沉温和,唐暮歌这才发现节目已经录制完成,萧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下来站到他的身边。 他对人摇了摇头:“没事,我们走吧。” 顾曜荣站起来挡在两人面前,倒是一眼也未看萧影帝,只注视着唐暮歌,他的表情仿佛……他确实没有把唐暮歌的拒绝当成什么严肃的事情,他只是把他当成闹脾气的小孩儿。唐暮歌有时感觉挫败,因为落到这样的局面全是他一手造成,是他先把底牌亮尽,被人一眼看穿,才没有后路可退。 第一百五十一章 爱慕13 萧城已经见识到这两人间的问题,也看出唐暮歌的抗拒心理,便得体地对顾曜荣笑道:“不好意思,请让一下。” 顾曜荣这才屈尊降贵地瞥了他一眼,语气也随之冷淡下来:“萧先生,不要挡我的路。” 别人讲这话普普通通,顾曜荣说出来却自带气势,唐暮歌知道这不是什么儿戏之言,真惹恼了顾曜荣,他是什么都能做出来的。便暗自叹了口气,想着好歹先把这尊瘟神弄走,免得牵累旁人。 关键时刻萧城却是一退不退,明明是最圆滑的一个圈子里出来的人,此刻竟十分义气,当着顾曜荣这尊权势滔天的疯子,一把抓过唐暮歌的胳膊,将他往自己身后一拉。 唐暮歌都惊了,下意识先去看顾曜荣,就见那人冰山一般的脸上嘴角微微翘起了一边儿,就知道这是要糟的意思,连忙伸出胳膊挡在顾曜荣胸前,一面回头对萧城解释:“心意我领了,私事我自己解决。” 萧城不是傻子,自然看出来唐暮歌这是要让他先脱困,便不肯轻易放手:“唐法医,你今天是来帮我的,如果在我这儿出了事儿,我就实在太不好意思了。” 唐暮歌笑了一下,也是没看出来这位萧影帝如此有情有义,他背对着顾曜荣都能感受他身上不停向外冒冷气,也顾不得多跟萧城解释,怕再耽搁一会儿时间这位人民的好演员就得把半条命交代在这里,对萧城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就拽着顾曜荣走了。 萧城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背影,直到有人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嗨,看什么呢?” 萧城扭头,看见余怀的侧脸,他今晚跟他一起录的节目。 余怀,演员,名声比不过萧城,混了挺多年了依旧晃荡在三线,有演技,只是长相在这娱乐圈里实在算不上上乘,也不是愿意往上爬的性子,所以这么多年不温不火。萧城跟他有过合作,只是关系不错,但还算不上朋友。 “没什么,”萧城暂时放下对唐暮歌的担忧,对人笑了笑,“晚上辛苦了。” “都习惯了,算不上辛苦。”余怀也收回目光,他穿了件红色的衬衫,衬的此时脸色有点发白,“刚导演叫着吃宵夜,一起吧?” “不了,还有事。”这时正好助理过来,萧城对余怀笑了一下,转身走了,一边掏出手机来,跟韩冽说了唐暮歌被人带走的事情。 韩冽收到短信的时候正给池寻吹头发,余光瞥见手机亮起来,池寻先摸了过去。一眼扫完内容,啧了一声。 “怎么?” “暮歌让人抓走了。” “大仙让妖魔鬼怪逮着了?”韩冽难得开玩笑。 “是啊,”池寻狐狸似的摸着下巴,“叶辰总愁唐暮歌的事儿,觉得顾曜荣心眼儿太多,暮歌怎么着也得栽他手里,其实这件事儿的重点不是这个。”他说着舔了舔嘴唇,“你猜重点是什么?” 韩冽眸色很好看,浓墨一般的颜色非常纯粹,此刻想到什么更显幽深:“重点是,唐暮歌喜欢他。”评断之后立即移开话题,“许诚那边怎么样?” 池寻也不觉有误,打了个呵欠把怀里抱着的电脑合起来,“从记录上看没什么,只是直觉上总觉得有点问题。” 直觉,你发现的东西已经足够拼凑出真相,只是暂时无法形成完整的思路得出结论。 “可疑的点。”韩冽将吹风气收起来,一边抬手随意地拢了拢垂下来遮在眼前的额发。他的发质偏硬,只在刚刚洗完头发的一小段时间里,才变得柔软。胳膊抬起来时衣服下摆随之升起,露出一小截腰肢。长期锻炼的人腰部能看出不同,有一股力量隐藏其间。 池寻瞥到人那一截肉色,不知想到什么,眨了一下眼睛看向别处,嘴里继续回答道:“许诚是一个很有工作经验的人,在第三次进行心理咨询的时候他就应该意识到病患的问题及时转变治疗方式,但是他没有。这种情况出现在初从业者身上尚可以理解,但是出现在他身上……具体还是要看患者情况。” 正说着手机响起来,池寻探身拿过来看上面亮起的消息。 来自许诚,约他明天见面,标注了时间、地点,理由是见那个出问题的患者。 “发展迅速啊……”池寻眯起眼睛。 第二天上午他去了许诚的咨询室,约的时间是九点,提前了十分钟到,进屋时正赶上许诚送人出来,三十多岁的男人,长的不错,池寻与人侧身给人让路的时候注意到这人表情有趣,就多看了两眼。许诚送完人回来见他感兴趣,对他解释道:“那人叫余怀,是个演员,是不是看着挺眼熟?” “这倒没。”池寻笑了笑,没跟人解释自己是觉得那位余先生的神情和脸色都有隐隐的病态感,不过在许诚这里见到有病的人,倒算不上什么稀奇事。然后他想起来那天看到的标着xc的文件夹,闲聊似的又多跟人说了一句,“很多演员来你这里吗?” 许诚在这方面十分坦然,毫不隐瞒,一边给人把门打开,一边笑着说道:“是啊,有几个,演员这个职业工作压力很大,想要跟人诉说的事情又需要严格的保密,所以自然会选择定时来进行心理咨询,我在行业也算有点名气,这个诊所又开在这么偏远的地方,所以自然会有几位明星选择来我这里。” “过谦了,”池寻知道在这个行业,许诚已经算是排名十分靠前的人了。“这么急着叫我来是因为病人病情恶化?” “是啊,”许诚给他倒了杯水,然后跟人一起坐在沙发上,“他昨晚突然给我打电话,语气很紧张,电话里没怎么交代详情,只说今天见面。” 池寻扬了一下眉头,然后偏头看着许诚,一边往另一侧稍稍靠了靠:“既然在你的办公室,我觉得你还是坐在你的办公桌后比较好。”他天然一双笑眼,此刻说着这种话也似乎含着一点笑意。 倒是许诚僵了一下,半晌尴尬笑笑,然后站起来走了过去。 第一百五十二章 爱慕14 池寻和许诚在办公室等那个病患,过了约定的时间二十分钟人还没来,许诚歉意地跟池寻笑了一下,然后拿着手机出门去给人打电话,过了一会儿回屋,解释说那人临时遇到了些事情,需要重新约时间。 “不好意思啊,让你白跑一趟。” “没什么,”池寻眼睛微微垂着,视线恰好能看到许诚书架下面累的一摞书,压在最下面的那本书露出了一个角,他的目光从那上面划过去,然后落到许诚脸上,“患者叫什么名字,资料简单跟我说一下吧?” 许诚的笑容顿了一下,然后对人点点头,从桌上撕下一张便利贴,几笔给他写了姓名、年龄等简单的身份特征。 池寻接过来看了一眼,两指将纸折叠起来揣进兜里,一面站了起来:“那到时候再见吧。” 许诚向前踏了一步,这是不自主地一个想要拦住人的动作:“中午的讲座你不去听吗?在c大,应该也邀请你了。” 池寻看着他,微微笑起来,觉得许诚对自己未免有点……过于关注了。不过毕竟是同专业的人,有相交或者攀比的心理都很正常,所以他也没再多想,只是观察了一下许诚的表情,然后转开了目光:“是啊,不过我手头有案子要做,没时间去听。” “什么样的案子,我能帮上忙吗?” 两人说着话已经走到门口,池寻拉过大门把手,转身就讲许诚挡在了屋里面,笑眯眯地看着人说:“保密。” “止步吧,别送了。”跟人晃了晃胳膊,走了。 留着许诚一人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他在那里站了很久,然后拿起手机:“喂,我们需要见一面。” 池寻上了出租车之后跟司机说了到警局,然后透过车窗外后视镜看许诚的身影。他琢磨了一会儿,从兜里掏出手机。 “星繁,帮我查一个人。” “底儿朝天那种。” “对,看看干不干净。” 要调查自己爱豆的沈星繁小朋友表示非常痛苦,这种痛苦一方面来自手底下的调查内容,一方面来自距离不远处法医室里那个恐怖气息渐渐能笼罩全警局的唐法医。 这种气息在久仰唐法医大名特别申请调过来的实习生,哭着推开法医室的大门跑走,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大门被推开砸在了墙上发出嘭的一声响,微操技术高超的沈星繁都禁不住的手一抖。然后痛苦地捂住脸,跟仿佛什么都没听到的举着咖啡杯出来的叶辰抱怨道:“这个警局我是待不下去了……” “你要理解暮歌,”叶辰悠闲地喝了一口咖啡,“想象一下如果turing真的给你带回来一个后妈,你是什么感觉?” “……我现在应该已经黑掉某艘舰艇放出导弹把地球炸掉了,好了不用说了我理解唐暮歌。而且……”沈星繁恢复工作状态,继续快速地敲击键盘,“我现在特别佩服我自己,我找到了萧城的一个微博小号。” “……这事儿不是特别值得骄傲吧,随便来个小姑娘她都能查到自己男朋友,甚至男朋友的前女友的微博小号。” 沈星繁白了她一眼:“不要把我的高科技劳动成果说的那么廉价。萧大神这个小号藏的可神秘了,跟他的大号几乎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你是怎么发现的?” “凭借爱吧?”池寻打着呵欠进来,走到沈星繁身边低下头去看她的屏幕,“小号有什么问题?” “问题特别大。”沈星繁颇感慨地摇了摇头。 “嚯,连你都能觉得问题特别大了,那应该真的是很大了。”池寻抬眼看了一下微博名字,心里记下来,拍了拍人肩膀,“我让你查的查到了吗?” “嗯,”沈星繁从桌上拿起几张纸交给他,“不过这个叫郑明的人有什么问题吗?我查到的这些事情里,他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相貌普通,家境普通,学历普通,工作普通,长这么大一次因为犯事儿进公安局的经历都没有,最刺激的人生体验可能就是在游乐场的过山车上了。” 池寻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萧城的微博没其他问题吗?” “嗯,没有,工作室的公开账号也没什么问题。” “那就抛开这个限定条件,把范围改成萧城and十月十二日。” “明白。” 池寻低头看着郑明的资料,一边往办公室走,敏感地察觉到另一边传来的危险信息,脚下一顿,偏头看了眼法医室的玻璃门。 “嚯……这杀气……今天一下班我就得把暮歌带走啊。” “要不……我带他回我家?”叶辰眯眼看着对面。 “你?”池寻无奈笑着拍了拍人肩膀,“你扛不住他们家那个疯子啊。” “池寻,”叶辰看他要走,忽然又叫住他,“你真的觉得应该放任顾曜荣纠缠唐暮歌?” “为什么不?”池寻对叶辰耸了耸肩膀,带着轻松的笑意,“叶辰,这个事情真的没那么难,虽然唐暮歌喜欢顾曜荣,但是……顾曜荣也喜欢他啊。在感情的范围里,他们是势均力敌的,不要太担心唐暮歌失败。” 池寻的话留了漏洞,但是他没等叶辰戳破他,晃了晃手里的资料,狡黠地跑掉了。 郑明就是许诚的那个病患,池寻把他的资料看完,意外得出和沈星繁相同的结论,这个人平生经历没有问题。两个原因,一是他确实没有任何问题,二是他的问题巨大以至于要采取能够骗过沈星繁的方法来掩盖掉它们。 池寻想了想,瞧瞧自己办公室的窗户,一会儿韩冽就走了进来:“什么事儿?” “看看这份档案,”池寻把证明的资料交给他,“你觉得这人有没有问题?” “怀疑档案作假?”韩冽接过来,边看边问了一句。 “嗯。”池寻应了一声,走到他那硕大的书架前抱着胳膊看里面的内容。 他从许诚那里看到被盖住的一本杂志,对那本杂志他有一点印象,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本杂志的内容……里面有些偏于禁忌的理论假设。 第一百五十三章 爱慕15 韩冽拿着郑明的资料准备回自己办公室去看看,刚转身走到门口,就听到重物砸落的巨响。 连忙回过头来,就看见被一堆书压在下面的池寻副组长。 嚯…… 韩冽连忙去把人挖出来:“找什么呢你?” 池寻被砸成一张便利贴了,手里还不忘抓紧一本薄薄的杂志,等韩冽把压在他身上的书都清理干净,他咳了两声爬起来,一边把手里的杂志翻开,找到某一篇论文,若有所思道:“果然……” 韩冽看这人走神的样子,知道也靠不住他,一手护在人脑袋旁边,防止他撞上书柜柜门的角,等把人安全护到椅子上坐下了,才回去把那一堆书收拾好了一摞一摞地搬回去,一边问人道:“有什么问题?” 池寻在书页上轻轻点着食指,略微翘了一下嘴角:“没什么,发现个蠢货而已。”池寻这话说的似是而非,韩冽的目光落在他打开的那页杂志上,扫了眼论文题目和摘要,似乎想到了什么,应了一声,把书柜门合上,转身走了。 韩冽走后,池寻将杂志合起放至一边,打开电脑微博网页,输入沈星繁查到的那个账号。账号是七年前申请的,记录的并不频繁,大概每个月发两三条微博,时间上并没有规律,看上去是想起来了才写的。 记的都是生活琐事,极其平凡,诸如在中午吃了一份特别好吃的秋刀鱼这种事情也有。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是萧城的微博,简直不能联想到他。可见也是谨慎的,丝毫不涉及演员痕迹。 看了十几条,池寻发现了问题,这些微博看上去只是记录自己的生活而已,但是却有一种对话感。虽然并未直接出现“你”“某某”之类的代称,但是却可以读出来,萧城在写这些的时候,是在想着什么人的。 这种感觉到后来就更加明显,在第三年发的微博中,直接出现了“六分三十秒,你在看哪里?”这种话。 池寻一条一条读下来,似乎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古怪地笑了起来。 这些微博里,明明白白,是有爱意的。 萧城也有喜爱的人,萧城也会这样喜爱的人。 这样的……隐蔽。 然后池寻忽然想起来,萧城当然有爱人,不然那个跟唐暮歌很像的萧不错是哪儿来的。 可是这人是谁,明显在第三年的时候他们的关系有了实质性的进展,但是微博在两年前戛然而止,再没有一个字。 他们的起承转合,似乎都在这里。 而这个人,与给萧城寄信的那个人,有没有关系? 感情的问题最容易被搞的复杂,池寻一手撑着脑袋,琢磨了起来。那边韩冽看完了郑明的资料敲门进来,屈指扣了扣他桌面:“资料没问题,为什么要查他?” 池寻打了个呵欠,随手关掉了屏幕上的网页:“这就是许诚跟我说的那个有精神分裂症状的患者,如果资料如你所说并非造假,那么这个人从遗传到生活表现各个方面都不具备这种精神疾病的条件。” “许诚判断失误?” 池寻摇了摇头:“不一定,也或许是想验证什么理论。无论如何,我需要去见一见这个郑明。” “好,吃完饭去吧,工作单位你也知道。” 池寻应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继续问道:“韩冽,如果你暗恋一个人的话,会把那些跟暗恋对象有关的情绪都记下来吗?”他说完自己先笑了一下,“不对,你这种人大概不会暗恋人吧。” “为什么?” “你这种人啊,如果喜欢了什么人,应该会二话不说直接把人绑到山上去做压寨夫人。” 韩冽无声笑了笑:“也许我喜欢了一个人很好的人,好到觉得自己配不上,所以不敢说。” 池寻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他:“不会吧?这天下哪个女人你配不上?韩冽我跟你讲,你但凡是喜欢一个人,就算是……就算是梁妄!只要你说出来,他都能跟你走!” 韩组长对这个十分不恰当的比喻没有表现出排斥,他只是接收了池寻脑中“没有人会拒绝韩冽”这个信息,然后赞同地点了点头。 “可是萧城这种性格没道理喜欢人不说啊,除非……”池寻食指点了点桌面,“是不能喜欢的人。” 池寻想了想,叫沈星繁去调查萧城的同学。 “同学?”沈星繁正跟叶辰商量午饭,听着挠了挠鬓角,“萧大神的同学,大部分也都是演员吧?”她说着打开网页去翻学校的信息库,“不过他研究生是在国外读的,好像学的文学?也要查吗?” 文学?池寻想了想:“先不查。” “好嘞。” 池寻在旁边看着她,忽然开口:“星繁,萧城这么多年,有什么特别好的朋友吗?” “特别好……?”沈星繁咬着嘴唇回忆,“哦哦哦,有一个,也是演员,叫什么我忘了……他们合作过几部戏,私下关系也挺好的,要是放在现在的话大概会被炒cp吧哈哈哈哈哈。不过我也不太关注这些事情……我查查吧。” “行,查着了叫我。” 池寻走了沈星繁忽然一拍脑门:“又耽误我吃午饭,真是没一天能好好吃饭。” 叶辰笑眯眯摸把人:“得嘞,那你好好干活,我去吃饭啦,回来给你带一份。” “别别别,你等等我呗,”沈星繁可怜巴巴揪人衣角,“等我一起吃嘛。” “我得陪唐暮歌,现在他是重点关注对象,绝不能放他一个人独处。” 叶辰话音落下,沈星繁眼神就变了,她看着叶辰身后,然后把头埋到键盘里:“哦,你去吧。” 叶辰也看出不对,回过头去就看见了她十分不想看到的顾曜荣。叶辰这小暴脾气,三两步就走到人跟前,结果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韩冽和池寻就走出了办公室,池寻一把勾过人脖子带着她往旁边拐:“走了走了吃饭去。” 韩冽则挡在顾曜荣身前,却瞧着法医室那边:“暮歌,吃饭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爱慕16 “你们先去,”唐暮歌戴着手套举着俩手出来,看到顾曜荣后愣了一下,转身就要把门摔上。顾曜荣抬手去挡,韩冽用胳膊隔开人:“顾先生,我应该跟你说过,别抢我的人。” 把顾曜荣和韩冽放在一起,简直是两座冰山相遇,寒气冻透八百里山河。沈星繁在老远那头儿都感觉从手指尖儿僵到头发丝儿,连忙拽起一边外套随便往身上一披跑到唐暮歌身边环住人胳膊,闷头带着他往前走:“走走走,吃饭吃饭。” 顾曜荣看着挡在眼前的韩冽,微微偏了一下头:“那一起吧。” “大家互相不认识,没这个必要吧。” “是吗,”顾曜荣一把抓住眼看就要脱身走开的唐暮歌的胳膊,双眼看着他,语气很轻,“我们不认识吗?” 唐暮歌一直阴沉着脸,此刻被迫站那儿脸上扯出一点笑容,倒比刚才还阴冷:“不认识。” “哦,我还以为我是你的……”顾曜荣音量渐渐降低,到最后几乎只做了一个口型,只让他面前的这个人看清,“旧情人呢。” 沈星繁觉得这可能是她这二十来年吃的最主客“咸宜”的一顿饭,其氛围尴尬让她连这顿豪华程度完全可以排进工作餐前三的午饭的味道都没有尝出来,毕竟她要随时防范着坐在左手边的叶辰和坐在她右手边的唐暮歌做出一些满足警局审查条件的事情。 其余三个人倒是十分自如。顾曜荣用餐姿势优雅,韩冽一贯面无表情,池寻则是完全没有意识到周围情况很是悠闲地享用自己的午餐。 打破这份安静的是同时响起的两个电话铃声,池寻和顾曜荣对望了一眼,分别放下筷子,拿起手机,然后一起走出了屋子。 顾曜荣离开之后,沈星繁明显感觉到身边唐暮歌整个人都卸下劲儿来,她忽然有一刻觉得也许叶辰说得对。 池寻接完电话转身就看见顾曜荣,他实在生的不错,有神祗般英俊耀眼的一张脸。顾曜荣安排完工作,挂了电话,转头看向池寻。他注意到他有话要对自己说。 顾曜荣大概天生就缺少面部神经,永远面无表情,此刻他注视着池寻,薄唇抿得很紧,面孔苍白近乎透明,就好像常年失血。池寻是个打小跟韩冽一起长大的人,面对顾曜荣倒很不觉得异常,此时被人盯着还有心思瞎想,觉得这位顾先生祖上大概有点外国血统,不然哪来的这种肤色。 想着还把自己逗乐了,然后才敛了笑意对人道:“我看过暮歌的身体检查报告,他现在身体内部器官的年龄,比他的真实年龄至少老十岁,他又个很不会自我保养的人,冬天喝冰水,忙起来不吃饭,照这个趋势下去,活不活得过五十也难说。幸而他自己大概也没有一个活的长久的打算。”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也很轻松,与内容对比,就显得有些冷酷无情了,“现在我肯让你靠近他,是觉得如果有你在,兴许他还能活的久一点。” 顾曜荣看着他,脸上波澜不动止水不惊:“你不担心当年的事情再来一遍?” 池寻笑起来:“爱情其实是个奢侈品,爱之前,先要有保护的能力,否则只能害人害己。” 顾曜荣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沉了沉,池寻倒不在意,摆摆手先进去了。 他进屋坐下把韩冽刚给他盛的汤喝完,然后偏头跟韩冽解释道:“之前联系郑明单位,说是他今天没去上班,我觉得有点问题,打算去他家里看看。” “我陪你。” “不用,”池寻擦了擦手,拿过挂在椅背上的外套穿上,“你陪着暮歌。” 池寻按照地址找到郑明家,敲响门之后有男声响起,问谁啊。池寻说了自己的名字,郑明将门打开:“哦,是许医生介绍来的池教授吧?” 郑明似乎也并不因池寻的年纪过于年轻而感到奇怪,看了看他之后就将人放了进来。 他是普通相貌,家里也装修的十分简单,从沙发等家具来看,在这里已经住了十年左右。他让池寻坐下,然后去给他倒了杯水。 池寻坐在沙发上,观察着郑明的举动,在接过杯子的时候,若无其事地问道:“你今天上午怎么没有去许医生那里?” “我约的是下周末啊,所以今天没去。” 在他倾身靠近自己的时候,池寻问道他衣领上的味道,那是许诚办公室的熏香味道。这味道在人衣物上不会保持太久,在此时还能保持这个浓度,说明一定是今天染上的。 但是…… 池寻仔细观察郑明的表情,他没有说谎。 池寻没有喝水,接过后只将杯子放在桌面上,神色上不显,依旧带着温和笑意,继续问道:“你给我讲一下去许医生那里几次的治疗过程吧。” 郑明坐在他对面,简单地叙述了一遍,和许诚记录里面一致。 池寻眯眼看着人,然后抬手握过人手腕,两指搭在脉上,盯着他轻声说道:“再说一遍。” 郑明不觉得这要求奇怪,又重新复述了一遍,池寻是个好记性,他即刻判断出,郑明所说的,和第一次跟他讲的,一个字也不差。 他仔细看着人眼睛,低语了一句:催眠? 郑明不明所以,似乎想问问题,池寻抬手覆上人眼睛,右手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醒过来。” 郑明身体一怔,池寻撤开手,发现他神情已然不同。 他两手抚在人脸侧,两眼紧紧盯着他,嘴上说了几句话,郑明本清明的眼睛又重回混沌,无知觉似的跟着回答他的问题。 池寻的眉头渐渐皱起来,然后他松开手,在转身的瞬间,他瞥见茶几上的倒影,那个早已躲在屋子里的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身后,在这顷刻间,一手从背后抱住他,另一手拿着注射器快速插进他的脖颈。 “你……”池寻话未说完,感觉视线渐渐模糊。 许诚抱住他瘫软的身体,轻轻摸了摸他的脸:“怪你怪你太聪明了啊……真让我无可奈何。” 第一百五十五章 爱慕17 沈星繁查到萧城之前的那个朋友叫做方启,演员,按照百科上的资料,四年前两人合作过一部电影,沈星繁以两人的名字查找新闻,大多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他们是师兄弟,只是方启比萧城大了三岁,萧城刚进入学校的时候,方启正要毕业。根据两人的交往状况,沈星繁觉得他们在大学期间应该没有交集。 两年前方启死了,车祸。 “怪不得后来他们再也没合作过……”沈星繁下拉菜单看着方启的资料,忍不住唏嘘。萧城这么多年,要好的朋友委实不多,难得有一个投缘的,谁晓得缘分倒不长久。 她也不多感慨,将方启的资料打印下来,然后瞥了眼那头从里往外渗寒气的法医室,想了想打车去找池寻。给池寻送资料当然是个幌子,只是她实在受不了低气压的唐暮歌,还有哪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冒出来点爆唐暮歌的顾曜荣。能把唐大仙气成这样,也还真是本事了。 “我这也不算是打扰池寻吧……”沈星繁从出租车上下来抬头看了看楼层,郑明的资料是她查的,她自然知道他住在哪里,沿楼梯上了三楼,敲了敲门。 没有声响。 “郑明?”沈星繁嘴里问着,手上加大力气又拍了两下门。 还是没有应答。 “诶?”沈星繁因为自己刚好把两个人错过了,拿出手机给池寻拨过去电话。 关机。 她这时意识到不对,他们这几个人,因为工作原因,即便是休息日,手机也是二十四小时保持开机状态的,何况现在还是工作的时间。想到池寻此次是独自一人出来,身边没有韩冽陪着,她有点担心,从背包里掏出电脑,去查池寻的手机定位。 池寻的手机最后出现的地点,正是这里,郑明家。 沈星繁这回是真慌了,连忙又砸了几下门,她没有梁妄他们那种撬锁的本事,大喊池寻的名字而得不到回应后,她给韩冽拨过去电话。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韩冽正在法医室,这两天的法医室所呈现出来的氛围远胜于单纯靠尸体所能表现出来的,如今除了韩冽基本上没人敢进唐暮歌的地盘,即便是楼下的法医也不敢来,进来一次就暗自纳闷:“二组这什么条件啊,新设备?制冷效果这么好?” 他接了沈星繁的电话脸色微变,唐暮歌看出不对劲儿,边将风衣穿上边问人道:“池寻出事儿了?”太平盛世里,一通电话就能让韩冽变脸的,也就是池寻了。 “嗯,”韩冽应了一声,也不多解释,“你去陪萧城,有事给我电话。” 然后也不多说,出了法医室就径直进了池寻的办公室,他按照记忆找到池寻上午看的那本杂志,翻到他看的那一页。心理学的论文,跟池寻相处久了,专业名词也大体认识,内容是分析精神分裂次生人格的可控性,池寻跟他讲过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他想了一下之前池寻跟他提过的许诚介绍给他的病例,把电话给沈星繁拨了回去:“查一个人,许诚,诚实的诚,心理治疗师,本市人,给我他现在的定位。” 沈星繁醒的时候感觉整个脑子都疼,他用力闭了一下眼睛,然后睁开,视线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他看见雪白的天花板。 略微一动才发现双手双脚都被绑了起来,他四肢大开,躺在床上,床面很柔软,此时被他压着有略微的凹陷。 四下很静,他没有出声,扭头观察周围环境,发现自己是在一间卧室里。厚重的黑色窗帘拉着,窗外的光丝毫透不进来,打亮这间屋子的是屋顶的一盏吊灯。 然后屋门响起,许诚端着一杯茶走了进来。见他醒了也不意外,还很是轻松地对他笑了笑:“醒了,渴吗?” 池寻没回答他,他也不在意,走到他身边,单手将人上半身托起来,右手将茶杯端到他嘴边:“乖,喝点水,金骏眉,你不是很喜欢吗?” 池寻昏睡了一段时间,此时自然口干,他略微向另一边偏头:“你抓我来是为了什么?” “不明显吗?”许诚在池寻这里被拒绝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进一步将杯壁压在他唇上,又说了一遍:“张嘴。” 下唇被压的发白,池寻知道现在自己毫无反抗能力,许诚实在用不着再给自己灌什么,不想在一点上争执,就张嘴喝了一口,茶是好茶,入口香醇,池寻转眼看他:“为了证明你的理论?” “我的理论?” “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创造亚人格。这种理论起源于国外,几年前在国内流行开来,只不过一直不是主流学说,也没有实践成功的案例。在郑明身上,你并没有治疗他的心理问题,而是接着他心理状况不稳定的情况,试图诱导出他的亚人格,或者,你更喜欢称之为,创造。”池寻说着,语气逐渐变得轻蔑,“但是很久之前我就说过,这种方法根本不能培育出完整人格,它更类似于深度、长久的催眠。这种从一开始就错误的理论,为什么要坚持。” “我没想到你短短几天内,就能查到这么多。” 池寻低笑了一声:“因为你能力太弱,将假象覆盖在真相上面只能瞒得一时,你知道更保险的方法是什么吗?”他看着他,眼内光色流转,“如果是我的话,我就把真实的记忆彻底抹掉,这样这个人就永远透漏不出秘密了。”他说到此处,顿了一下,然后翘了翘嘴角,语气愈轻,“但是你不会。” 许诚看着他那双琉璃般漂亮的眼睛,手指捏紧杯子,随后缓缓地喘出一口气,将茶杯放到桌子上:“你没必要激我,是,你确实聪明,或者说……天才,天赋绝伦,你能做到的事情很多人包括我可能这辈子都做不到,但是你现在还不是在我的控制之下?”他凑过去,抬手抚上池寻的侧脸,着迷似的看着他:“而且你猜错了原因。” 第一百五十六章 爱慕18 事情发展至此,池寻也没办法猜不出真相,纵然他觉得实在有些……可笑。 他古怪地看着许诚:“你是在跟我开玩笑的吧?”好好的理论争议问题忽然变成了变态的爱恋之情,聪明如池寻都觉得一时接受不了。 “你看上我什么?咱们俩之间……”池寻回忆了一下他们的接触,“交流委实不多啊。”而且知道原因知道他莫名轻松了一些,还试图劝起许诚,“你看,咱们俩也不太熟,你对我其实并不了解,我认为吧,你对我现在的这种所谓的迷恋之情过于梦幻了,现实的成分少自己虚构出来的成分多。这样,你把我放开,咱们就当没发生过这事儿,好好聊一聊,怎么样?” 许诚笑了一声:“你讲的挺有道理,只不过,我有更好的办法,其实我最开始只是想用一个病例来吸引你的注意,多些见你的机会而已。”他说着,从旁边桌上拿过茶杯,语气温柔道,“再喝一口?” 池寻刚才那一阵儿眩晕感还没完全过去,此刻脑子里才渐渐转过个儿来,他联想许诚在郑明身上的实验,将脑袋往旁边一歪:“不渴。” 见他如此,许诚倒也不介意,继续说道:“后来我意识到,既然人格是可以创造的,池寻,那我为什么不在你身上培养一个呢?” 池寻仔细看他的表情,发现他没有说谎话。而且即便说着这种内容,表情也十分平静。池寻这么多年遇到的心理患者很多,其中为情所困的也不少,大多表现为哭天抢地要死要活,像许诚这种情绪稳定地谋划好要将一个人的主人格抹杀掉的,还确实不多。 “许诚,你要知道,这种方法根本不是引导出身体里潜藏的次人格。而且说实话,”池寻嘲讽地低笑了一声,“即便是我的次人格也不会爱你的。” 这话算是彻底惹恼了许诚,他左手五指并拢,猛地掐住池寻纤细的脖颈,在池寻因窒息而张大嘴呼吸的时候,右手将茶杯中下药的茶水向里灌了进去,他低头嘴唇贴在人耳侧,声音因过低而显得阴测测的:“池寻,你为什么总是骄傲的?我真是想……亲自毁掉你,弄脏你。” 茶水顺着池寻的下巴流了下来,将白色棉衬衫打透,许诚将茶杯砸到一边地上,右手掀起人衣服下摆顺着腰肢摸了上去,池寻呛的直咳,挥手想去挡人,但手腕被绳子勒住,一时无可奈何,只听人在自己耳边继续说道:“你有一个人格不爱我,我就杀一个。池寻……我总有一天会养出一个乖乖待在我身边的你。” 那声音低缓有力,说出来简直像赌咒发誓一般。池寻知晓许诚这回是真疯了,收起轻松的还去考虑人为什么喜欢自己的心情,脑中快速考虑各种应对方法。 然后门就被踹开了。 池寻这时候药劲儿上来,看了一眼确定是韩冽,就放下心来任自己迷糊,脑子也不转了,手也不动了,茶爱流就流吧,脑袋往下一靠,枕着枕头闭上眼睛。就感觉床边一轻,两三分钟功夫,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许诚已经被砸地上了,脸上的青紫还没全发出来,鼻血已经顺着往下淌了。 “你这下手……着实不轻。”池寻打了个呵欠,向韩冽伸出手,“我被灌了点药,不过没大事儿。” 韩冽两步走到人跟前把他抱起来,池寻一时只问得人身上的味道。韩冽是一贯不用香水的,但身上却有一股让他十分安心的很暖的香味。他只觉更困,虽想问人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却又懒得说话,只往人胸前懒散一靠。 韩冽大体检查了一下人,确定他没什么问题,将他抱出去放到沙发上,然后回到之前关池寻的卧室,又不忘将门关上。 许诚被打的不轻,此刻正坐在地上喘粗气。他知道韩冽一定会找池寻,但是却没料到他会来的这么快。他之前估摸时间,料想他们总要到晚上才发现池寻失踪,而且即便发现了也不会第一时间找到自己这里来。 “韩冽,”他抬眼看人,勉强笑了笑,“就这么闯进来,你还真不讲道理。” “遇到池寻的事情,我都是很不讲道理的。”韩冽眉目间本来就带着点抹灭不了的杀伐气,平时刻意掩着,倒还不是十分明显,此刻真的生气了,就显得杀气腾腾。 许诚倒也不怕,他刚才被韩冽用拳头砸中了脸,此刻嘴角一咧就疼,但还是舔了舔嘴角,作出一幅毫不在意的样子:“韩冽,我看你也是很可怜,没比我好到哪儿去。你自己也知道吧?池寻这个人,其实无情的很。别以为他真的不清楚别人对他有什么心思,”他说着冷笑了一声,“他只是……” 话没说完,韩冽已经俯下身一把揪过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都拽了起来,“再多说一句,我可以直接把你送到停尸房。” 许诚到这个地步了简直无畏无惧,他本来就是学心理学出身的人,此时歪着头盯着韩冽的表情,然后不怕死地又说了一句:“你怕的是什么?怕你的心思被他知道了,连朋友都做不了?池寻这种人,跟他要未来,就没有现在。” 林宪接收病患的时候看了一眼,啧了一句:“嚯,这伤情。”他摆了摆手让护士先把人推进去,一边看着面色不善的韩冽,“这你抓的犯人?这伤的也太重了吧?不至于吧?能和你动手的应该也不多啊。” 韩冽面不改色:“打斗太激烈,把他从窗户上踹下去了。” “……几楼?” “二楼。” 林宪抬头想了想,又看向韩冽:“几次?” “……两次。” 林宪苦笑一声,抬手拍拍他肩膀:“大兄弟,您这种公报私仇的行为我个人是……” 韩冽扫他一眼,林宪立马改口:“十分赞同的,对于这种犯人就绝对不能轻饶。下手轻了他们不知道深浅,我相信你绝对是为了他好。” 第一百五十七章 爱慕19 萧城要去剧组,开了车在警局旁边路上等唐暮歌一起。 唐暮歌穿了件宝蓝色风衣,衬的脸越发白。上车跟人打了个招呼,萧城觉得这位也是……好看的让人心惊。 到剧组了车停一边,唐暮歌两手插兜晃悠着下来,跟在萧城身后看一堆工作人员跟他打招呼。萧城这人脾气好又没架子,实在是个让人喜欢的明星。 跟萧城打完招呼了自然就看见他身后的唐暮歌,这圈子里长的好看的人太多,纵然如此乍然一见唐暮歌也都愣了一下。 这什么人?新人? 制片跟萧城关系不错,就先玩笑着问了一句:“大神你们公司签新人了啊?” “一朋友。”萧城冲人笑了笑,也不多解释。 余怀听着外面这动静就知道是萧城来了,这也是这戏拍了有段日子了,再更往前的时候,每次拍戏间歇,萧城跟前肯定凑满人:“萧哥你能给我签个名吗?”“大神能给我签个名吗我妈贼喜欢你!”“大神拜托给我签个名吧我妹在家天天念叨啊。”“终于见到活的萧大大了请务必给我签个名字啊!就在这里!写老公两个字!” 他戏服都穿好了,拖着长摆出来,就听见了萧城那一句朋友。目光从萧城挪到他身后的唐暮歌身上,他记起这个人。上次萧城录节目的时候,这个男人就一直在下面看着。 朋友? 余怀垂下眼睛想了想,然后脸上扬起笑去跟人打招呼:“来了?” 唐暮歌漫不经心瞟了他一眼,他记得自己见过这个人,上次他跟萧城一起录节目来着。也是个演员,叫……余怀。连续两次碰上的人,他就多看了两眼,余怀脸色偏白,虽然脸上涂了一层妆,但是唐暮歌什么眼神儿,只要不是油漆,哪怕两层打底也挡不住他。而且这白不是天生健康的那种,而是有些贫血的苍白。 他本来也不用跟人寒暄,就那么上下扫了两遍人,等萧城进屋上妆,他到一边儿找了个空椅子坐下,旁边桌上有不知哪个剧组留下的一沓报纸,夹着腿就开始看报纸,悠闲自在一副老干部模样。 余怀等着萧城弄好和他拍对角戏,反正也没事儿干就坐到唐暮歌旁边,找了个由头开始跟他聊起来。唐暮歌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饶是余怀舌灿莲花,他也没看上去,只是惦记着这人连着两天在萧城这儿出现有点儿意思,也不直提出来拒绝人,就坐那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了几句。他不像韩冽那种对犯罪有十分敏锐的直觉,但按照梁妄的说话,也算是“拥有十分丰富的战斗经验”,一边聊一边漫不经心地打量人。 余怀宽袍大袖,拿东西的时候就不太方便,袖口索性就卷了上来。旁人未必有这么好的眼神,但唐暮歌却从人袖口掩映中看到他手腕上的几道伤疤。他垂下眼睛,若无其事问道:“你跟萧城关系不错?” 他不去看人表情,只瞥见余怀原本松散放在腿上的手忽然攥了一下,又轻轻松开。 “我们俩……”余怀话没说完,那边已经有工作人员叫他们说准备开拍。余怀就冲他笑了一下,走了。 萧城出去前先来找他,目光落在报纸上的时候笑了笑:“我们得拍一会儿,你不会无聊吧?这附近其实也有地方挺有意思,我让我助理带你去看看?” “不用,正巧我也没看过拍戏,长长见识。”唐暮歌将报纸理了一下放到一边,又问人道,“你和余怀什么时候认识的?” “余怀?”萧城没料到他忽然提到这个人,愣了一下,然后很是回忆了一番,“这个……我好像还真没什么印象,第一次合作是一个电视剧,说起来也有五、六年了吧。”见两人之间不算熟悉,唐暮歌也就没再问。 萧城说的“得拍一会儿”过于谦虚,这一拍就拍到了晚上六点多。一个女配的戏份杀青,晚上剧组一块儿吃饭,唐暮歌作为剧组神级人物萧城的朋友,自然也被邀请。兼着他又长的极好,虽然之前跟这些人都不认识,不过一顿饭吃的也挺热闹,某个女编剧似乎是喝醉了酒坐他身边一直试图拉他的手,唐暮歌只得找个理由溜出去。 晚风很凉,影视城附近晚上的饭店一条街也十分喧嚣,很有几分华灯初上的意思。唐暮歌沿街站着,半晌从兜里摸出了一根烟。他从来了警局之后就不太常抽烟,只不过这两天被顾曜荣堵的,日子实在算不上好过。 余怀出来的时候,看到就是这样一幕。拿手术刀的手,夹着烟也十分好看。luckystrike貌不惊人,到了他的手里完全陪衬得起那昂贵的价格。他眼尾很深,眉头也不皱,抽的漫不经心,倒自成一幅好风景。 余怀也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人,又漂亮又自矜,怪不得萧城喜欢。 莫名就被喜欢了的唐暮歌扭头就看见有人扶着树大吐,刚才在饭桌上一顿闹腾弄得这一屋子认识了七七八八,唐暮歌此时也不好意思袖手旁观,就过去给递了张纸巾:“没事儿吧?” 那人仰起头来,正是醉醺醺的余怀。 余怀似乎是没认出他来,无力往他身上一靠。唐暮歌连忙将人扶住。他原本想把人搀回饭店,但余怀腿脚都软,半天没挪动地方。七拐八拐,到让他一屁股坐进了旁边的绿化带。然后余怀才清醒了一点儿,仰头看会儿唐暮歌,嘴里发音模糊不清:“你和萧城……挺好。”唐暮歌琢磨着怎么把人拎回去,也没怎么想只敷衍着:“是不错。” “那边有家……咖啡馆,你陪我坐一下吧,省得回去太乱。” 唐暮歌觉得余怀大概是怕别人看见他现在一副醉酒的样子,就把人架了起来。 池寻醒的时候在警局的长沙发上,身上盖着条灰色毯子,屋外有星光,而屋内唯一的亮光来自他旁边沈星繁桌上的电脑。 “诶?你醒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爱慕20 沈星繁把电脑上的小游戏关上,起来给他倒了杯水端过去:“没哪儿不舒服吧?” 池寻打了个呵欠,接过水杯来喝了一口,感觉除了睡太多脑袋懵,其余没什么问题,就摇了摇头:“怎么就你在?” “韩冽去找暮歌了,对了,”沈星繁转身把桌上的资料拿过来给他看,“你之前问萧城的那个朋友,他叫方启,这是他的资料。” 池寻看东西看的很快,十来页的资料,他一会儿时间看完,沈星繁等他翻到最后一页,开口道:“他们俩是一个学校的,所以在查方启的时候,意外看到了这个……”她指了指上面的一张照片,“萧城入学那年学校新生晚会的照片,萧城参演了一个话剧节目。” 屋内光色有点暗,池寻眯起眼睛看着那张照片,舞台上四个人,灯光打在主角身上,那是年轻的萧城,“奥赛罗……” “……这么容易就能看出来吗?”沈星繁觉得应该让turing看一下他对自己的文化教育有多缺失,“你昏迷的时候我给韩冽看了这个,韩冽说他见过这个人。”她点了点照片上舞台角落里的一个男人。他几乎淹没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毫无疑问演的是一个很小的角色,微微佝着身子,眼睛看向舞台正中的萧城。 “这个人?”池寻皱了一下眉头,他见过他,在许诚的咨询室。他叫余怀,是个演员。他记得他看到他的时候,他的脸色并不健康,有一种病态感。 余怀,演员,同校,莎士比亚,心理咨询,池寻迅速想起许诚咨询室里那个标注xc的文件夹,他又看回照片:“这个晚会是什么时候办的。” “……你和韩冽问了同一个问题,”沈星繁不知这是职业素养还是心有灵犀,她抿了一下嘴唇回答道,“十月十二日。” 十月十二日,信封里的玫瑰花瓣。 初次相见。 “韩冽为什么会注意到这个人?” “哦,因为……”沈星繁把电脑上的某个视频文件拖出来点击播放,“这个,就是之前萧城的经纪人给我们的视频资料。” 王远当时给了他们萧城见面会的一段视频,里面有萧城和影迷握手的片段,后来池寻判断出写信人与萧城的关系应该比之更加亲近,而韩冽在这里看到的是…… 池寻看着舞台上站在萧城左手边的余怀。 明明没有亲密的接触,却无处不在的人。 在你的身边,却又被你忽略,提起来也只是不相熟的似乎是几年前一起拍过某部戏所以认识的,同行而已。 “余怀现在在哪儿?” 沈星繁脸色有点沉重:“在萧城的剧组,暮歌现在也在那里,所以韩冽看到当年的照片上有余怀之后,就去找暮歌了。” “给暮歌打电话了吗?”池寻用力攥了一下手,将资料放到一边,站起来去拿外套。 “打了,”沈星繁看他脸色还有点不好,连忙扶了一下,“但是一直打不通,你要干嘛?韩冽让我看着你,然后一起在这儿等他们回来。” “我要去查一下余怀,我们没有直接证据。”他把外套穿上,一边大步向外走。 “喂!”沈星繁犹豫了一下,连忙抱起包跟了上去。 就这样二组武力值最低的两个人开始了外勤工作。 沈星繁很快查到了余怀的住处,幸而他不红,住的也不是什么安保设施十分严密的高级小区。要是住在萧城那种高档社区,他们就可以直接在大门打道回府了。 在离小区还有一条街的时候池寻叫停,带人下了出租车,沿街溜达着往小区大门走,路过水果店的时候停下来,进去挑了点苹果、香蕉,装了两兜,路过奶茶店的时候又停下来,买了杯红豆奶茶塞给沈星繁。 沈星繁一开始还有点儿受宠若惊:“不是吧池寻,忽然对我这么好,我跟你说我心里可是只有我们家turing一个人的,忠贞不二忠心耿耿忠……” “忠肝义胆。”池寻平静接了一句,在走到楼前看到有人也正要进楼的时候,面不改色地快走了两步跟上人,然后左手拎着水果,右手亲昵揽过沈星繁的腰,脸上挂上笑温柔地问人道:“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我早起给你做。” 小沈同志惊吓程度加倍,然后反应过来,甜蜜蜜回道:“明天我想喝粥,早上起来切一点小菜就可以了。” 走在前面已经按完了大门密码把门打开的居民注意到后面这对恩爱的小情侣,特意停下来等了他们一下。 池寻接过门来对人笑笑:“谢谢。” 很是一派和谐的社区环境。 沈星繁现在明白买的水果和奶茶是干嘛用的了。 上楼之后等别人已经进屋,楼道里面暗下来,池寻给了沈星繁一个眼神的示意,沈星繁假装打起电话,盖过人撬锁的声音,片刻功夫,门被打开。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五讲四美好青年从不作奸犯科的沈星繁吸了吸鼻子,跟着知法犯法的副组长踏了进去。 没人在,屋内很静,月光透过窗户打进来,沈星繁在进屋的瞬间就觉得不太对劲儿,“池寻……这屋里好像有股……铁锈味儿。” “是血。” 他摸到旁边墙上的开关,将灯打开。灯光亮起的刹那,沈星繁惊的后退了一步,靠在冰冷的门上。 满墙,都是萧城的照片。 十几年来,年少的萧城,中年的萧城,他的剧照,他的机场照,他的生活照,还有偷拍的他,沉思的,抽烟的,浅眠的,微笑的,除此之外,还有手的照片,小腿、大腿、肩膀、后背……大大小小,挂满墙面。 your.eyes your.skin your.smile your.feet your.hands my.hands.on.you your.heart your.tenderness your.touch your.stubbornness your.bitchiness your.friends your.family your.favorites your.insights your.outsights …… the.thought.of.you.is.consuming.me it.was.never.mine it.will.never.be 第一百五十九章 爱慕21 沈星繁向来觉得自己对turing也算是喜欢的紧了,如今看到这么触目惊心的一幕才明白原来有的人的喜欢还能是这样儿的,她虽然不懂心理学,但也知道眼前这场景已然超过了正常人类对于喜欢这种感情的表达范畴。 “池寻啊,喜欢到这个地步……我算是相信了有人会杀死爱人了。” 池寻走进屋去,看到桌面上、电脑键盘上都有剐蹭的血迹,他观察了一下颜色和方向,判断这是余怀自己的伤。如果唐暮歌现在在这里的话,就会更容易判断出来,这些干涸的血渍,恐怕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余怀手腕上的伤口。 可惜唐暮歌对此一无所知,他的手机在喧闹的酒店里兀自一遍遍发出声响,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而他自己,正拖着假醉的余怀向更幽深的地方走去。 在穿过一条寂静幽暗的窄巷时,原本身体发沉不断往下坠的人忽然翻过身来将唐暮歌按到墙上。 余怀的眼睛在月光下锃亮,他右手小臂压着唐暮歌脖子,左手从兜里掏出了一把刀,隔着衣服按在唐暮歌小腹上,语气很轻,又很阴冷:“唐先生,小心点儿,别乱动。” 唐暮歌对此完全没有防备,他虽然怀疑余怀有问题,但是那也是对萧城的问题,跟他一个路人有什么关系? “余怀,咱俩之间没什么误会吧。” “误会?”余怀眼尾一挑,“我有个很爱的人,你离他太近,让我不满,算不算误会?” 这儿虽然逼仄,但算不上是个密闭的环境,余怀刻意压低的声音很快消散在街尾,唐暮歌知道,既然余怀把自己拐过来,就必然是因为这地方平时是不会有人过来的,他估摸了一下余怀手里那把刀刀尖对准的部位,结合他手腕用力幅度,判断若是插进来的话会戳伤自己哪个器官,根据自己目前状况推算出血量,若反抗躲避……想了几种方案,结局都不是太妙。 “这真是误会,我和萧城萍水相逢,交情不深,不过是因为工作原因这两天才在一起,”唐暮歌顿了一下,继续解释道,“我已经结婚,有太太了。” 他脸上一副诚恳表情,说的似模似样。 余怀全然不信,他手上动作不变,只是上半身更迫近人:“你不喜欢他?” 这话问的如何答都不好,说喜欢自然不对,恐怕要血溅当场,说不喜欢似乎也不好,有轻视对方审美之嫌,唐暮歌一时只希望池寻在这里,对付变态他实在没有充足实战经验。然后他挂上温和的、毫无侵犯的笑容:“你喜欢他?” 这问题正中余怀内心,他眼内猛然升起火光,一贯要在外人面前掩饰的爱意火山爆发般蓬勃而出:“我喜欢他?你懂什么!我爱他!”这语气中包含爱与恨,强烈的让唐暮歌静如枯木的心都不由为之一振,“十年了,每一天!我的目光都在他身上!他是我生活的中心,是我生命的全部!可是他也不知道……他凭什么什么也不知道!”他说着哽咽起来,眼内有泪心里有恨,原来是这个样子,“他也对我好……我以为他对我是有真情意的。” 唐暮歌此时命在疯子手中,只能对不起萧城,便继续一脸诚恳地宽慰人道:“我觉得他对你确实是有真情意的。” “真的……?” “当然,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唐暮歌久在二组,说谎话比真话还像三分,“萧城这种人,太内敛,有情绪不会表达,我认为你们应该坐下来谈一谈。” 余怀盯着他,大概是因为有眼泪的缘故,他的眼内闪烁着一股奇异的光:“我们是要谈一谈,但在那之前……我要杀了你。”最后几个字猛然语速加快,唐暮歌连忙解释:“我跟萧城才认识两天,话都没说过几句!” “也许你说的是真的,可是他会喜欢你的。” “你有病吧!他喜欢我什么?!”唐暮歌觉得这人的不可理喻简直要把他也逼疯了。 “因为你长得像方启!”余怀喊出这话的同时,抬手就用刀刺向唐暮歌。 唐暮歌,法医,精通人体架构,以此本领在武力值方面胜过池寻和沈星繁,余怀要是直接把刀捅进他小腹中,唐暮歌也真没什么办法,但是他偏偏要先把刀举起来…… 韩冽赶到的时候,就见狭窄小巷中,唐暮歌瘫坐在地上靠着墙喘粗气,旁边躺着晕倒的余怀。 “暮歌你这本事以后可以出外勤了。” 唐暮歌冷笑了一声,扶墙站起来,“你该庆幸今天来的不是池寻。” 韩冽去把余怀扣起来,看到唐暮歌手上有血往下淌,一把抓过他胳膊:“怎么回事。”唐暮歌的手,和池寻的脑子一样都要排在警局最有价值器官前十排行榜上。 唐暮歌任由韩冽检查,等他看清血迹是顺着手腕流下去的,解释道“胳膊划破了,别担心。对了,方启是谁?” 韩冽确定唐暮歌没大问题,从兜里掏出手机给他。唐暮歌在上面看到方启的照片,他愣了一下:“这是……” 照片上的人长的不错,五官轮廓都好,最好看在一双眼。 唐暮歌盯着他,缓缓地吸了口气,他从没想过自己的眼睛也会露出那样温柔的神情。 他和方启,眉眼长的很像。 然后唐暮歌反应过来:“萧不错,是方启的儿子。” 这事儿后面到底隐藏着怎样缱绻的故事,韩冽没跟唐暮歌解释。把全部事情看明白的,是接触资料完全的池寻和沈星繁。沈星繁小朋友算是受到了一次爱的教育,余怀对萧城,萧城对方启,都是极深的感情。圣经上说,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可若是一个人爱的疯狂无措,爱的残忍霸道,那就不是爱了吗? 韩冽回到家的时候池寻正坐在桌前玩游戏,他白天睡了太久,到了晚上倒是朝气蓬勃。听到门响,他冲那边儿喊了一声:“马上玩完这局啊!”话音落了一刻,游戏结束。输了也不气馁,懒洋洋地抱着抱枕冲韩冽招了招手:“没把暮歌带回来啊?” “顾曜荣走了,不在市里。”韩冽将外套连带着屋外的寒气脱掉,走过去就着池寻的杯子喝了口水,“你对他有点宽容。” 池寻明白他的意思,耸了耸肩膀,“他是聪明人,聪明得过了头,所以看不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韩冽听着他的话似乎想到了什么,垂眼片刻,然后半跪在人面前,将手覆在他的手上,带着翻转过来,使池寻的手指恰搭在他的脉上:“池寻,”他仰头望着他,明亮的光映在他的眼中,那眼神十分赤诚,“你是测谎专家,分的清真假话,那你告诉我,我现在说爱你,是真是假?” 第一百六十章 幽灵01 吴思敏搬了新家,下午就留着几个帮忙的朋友在家里开趴,庆祝乔迁。 几个人都是年轻人,虽然白天累了一天,晚上喝了点酒照样嗨了起来,一直到隔壁来敲门才消停。 吴思敏也喝的醉醺醺的,把几个朋友送出门,回来一头扎在卧室床上就睡了过去。 半夜口渴醒过来,去客厅接了杯水,然后昏昏沉沉地去卫生间。按亮墙上灯的开关,被猛然的强光刺的睁不开眼睛,眯着眼睛靠着记忆力摸着过去坐下,等眼睛适应了光亮后才睁开,然后她就看见洗漱台前镜子上鲜红的字。 嗨,来陪我玩吧。 吴思敏一时惊的手脚冰凉,半晌才反应过来,按下冲水,皱着眉头小心地走过去。手指在镜面上抹了抹,发现是口红的印子。然后她放下心来:“什么呀……不知道又是谁搞的恶作剧。”想着大概是晚上一起在家玩儿的哪个朋友写的,一边用手掌去把那些口红印子抹掉,然后她忽然从镜子中看到自己身后的一双眼睛。 没有眼白,黑漆漆的瞳子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 吴思敏吓的连忙转过身去,看清是被放在后面化妆柜上的一个布偶娃娃。 虽然看清只是一个娃娃而已,但大概是独处深夜的原因,这个娃娃看上去格外令人心惊,那双眼睛里好像有区别于人类的表情,看起来阴测测的。 吴思敏胳膊上鸡皮疙瘩都吓的起了一层,她自己搓了搓胳膊,快步走前两步,拿起那个娃娃,把它放回原本放它的卧室的化妆台上。 原本困的不行,重新躺回床上了之后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总觉得黑夜里有双鬼气森森的眼睛在盯着自己。失眠的时候尤其觉得烦躁,干脆撩起被子下床,拿起那个娃娃打开窗户,直接扔了出去。 黑夜里寂寂,娃娃落地也没有发出一点响声。 橙黄色的路灯下,她好像瞥见那个娃娃动了一下,害怕地一把推上了窗户。 韩冽、梁妄和叶辰到达案发现场的时候是上午十点,阴天,天色暗的像是黄昏过后,楼下有警察有警察等着,带着他们带着上楼。房门开着,围着一道警戒线,警察边走边跟他们介绍情况:“死者叫吴思敏,女性,二十六岁,本市人,银行工作人员,单身独居。新租的房子,昨天刚搬过来,晚上和朋友们玩到十一点左右,朋友离开。今天早上她的一个朋友,叫魏果,因为有东西落在她家里,过来找她,敲门没有回应,打电话也没有人接。她觉得出了问题,就报了警。我们到达死者住址,在卧室发现尸体。” 吴思敏死在卧室的床上,他们一进去就看到床上的尸体,女性的身体被摆成了一个诡异的姿势,身上穿着雪纺材质的裙子,样式较旧,并不是时下流行的款式。虽不知这是否是她的衣服,但很明显,这绝不应该是一个人睡觉时穿的睡衣。 叶辰在床边站了片刻,看着尸体皱了皱眉头:“娃娃。” “什么?”梁妄正跟旁边的警察确定情况,听到这莫名来的一句,转头看她。 叶辰指了一下尸体:“这个姿势,还有穿的衣服,很像是小时候买的那种娃娃。”她说着,转身去找魏果。那女孩儿还没走,被尸体吓到了,又因为看到朋友死了伤心,此时正哭着被一个女警察安慰。叶辰等她缓了缓,问道:“吴思敏身上穿的裙子,是她的吗?” 魏果摇了摇头,一边抽泣着回答:“不是,敏敏不穿这种风格的衣服,她品味很好的,而且她睡觉的时候都穿睡衣,不会穿着这样的衣服睡觉。” 叶辰安慰了人两句,去找韩冽说了衣服的事情。韩冽套着手套跟着痕检人员检查尸体,闻言点了点头表示知道。尸体没有反抗伤,表面也没有致命伤口,法医初步判断为窒息死亡。吴思敏死后尸体被凶手整理,卷曲的长发梳的整齐漂亮,从两侧耳边垂下搭在肩头,按照叶辰所说,衣服也是凶手在吴思敏死后为她换上的,包括姿势,也是死后在尸体还未僵化时摆好。 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叶辰抱着胳膊靠窗台站着,看他们做各种检查工作,屋外有风呼啸吹过,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眼神垂下的时候瞥到什么东西,她立马转过身去,一边将窗户拉开,探身出去向下往。 梁妄从卫生间出来,嘴上刚说了“我去,这镜子上……”几个字,就看到她大半个上身都探出去了,连忙一把把人捞了回来:“干嘛呢你,疯啦?这四楼啊姑娘,想飞上天还是怎么着,你翅膀什么时候长的我怎么不知道。” 叶辰也不跟他瞎贫,她只冲人摆了摆手,就往门边跑:“我好像看见下面有东西,回来说。” 韩冽检查完尸体,回头看到这两个人:“怎么了?” 梁妄挠了挠头:“叶辰说她看见楼下有东西,也不知道是啥。等她回来再说吧。你先跟我来卫生间,镜子上有点儿……”他大概也觉得古怪,皱了皱眉头,“不知道什么玩意儿。” 韩冽跟他进去,就看见镜面上被抹过的口红印记,吴思敏当时惊恐之下,只擦了一个大概,现在上面的印子虽然模糊,但是也能看出最初的字样: 嗨,来陪我玩吧。 这下连韩冽都觉得古怪。 梁妄在旁解释道:“我问了魏果,她说这不是他们那几个朋友写的。我觉得这话……应该也不是吴思敏自己写的吧?” “不是,”韩冽靠近,仔细检查口红边缘,“我在她手上也发现了口红的痕迹,她应该是半夜起来的时候看到这话,因为惶恐,所以下意识用手去擦。” “半夜起来?”梁妄看着镜子上反射出来的自己的脸,跟着想了想,“魏果说他们走的时候只有吴思敏在家,那时候镜子上还没有字,半夜就有了,那这字……是谁写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 幽灵02 旁边刑侦组的警察看到他们发现到了这一点,解释道:“这就是我们联系二组的原因,之前在另一个凶案现场,我们也看到了这句话。那个案子现在还没查出凶手,本以为是熟人作案,现在看来……是连环杀人。” “也是这句话?” “对。”警察拿出手机,调出刚让人传过来的照片,是一张卡片,上面用红色的墨水写着同样的话:嗨,来陪我玩吧。 “嚯,这话放在犯罪现场,怎么看怎么觉得挺变态啊。”梁妄看着照片不由感慨了一句。 旁边的警察表示十分同意:“二组的池寻副组长是心理学家,他应该对这两个案子有一定看法吧。诶?他没来吗?” 韩冽目光仍落在照片上的那行字上,闻言面不改色:“他请假了。” “请假?”梁妄向来心不细,大咧咧问了一句,“他咋了?” “有事。”韩冽语气十分淡定平稳。 而实际上池寻在这个时候请假,自然是因为,他逃了。 韩冽料想过如果自己告白,池寻会有什么反应,但是他的诸多想法里,并不包含他会直接收拾行李把自己给打包走这一项。 池寻也没有想到,等他坐上黎楌的车的时候,还有点没缓过神来。黎楌是什么人,但凡你稍有懈怠,他就能看穿你的内心。最近有点儿倒春寒,纵然是南方也一夜间降了好几度,黎楌里面穿着件唐装的单薄褂子,外面披了件黑色的披风,一张脸煞白,眼内水光潋滟的。他瞥了盯着窗外默不作声的池寻几眼,语气中带出点儿笑意来:“怎么,跟你的韩组长吵架了?” 池寻连白他的心思都没有,干巴巴哼了一声。 池寻这人,在黎楌面前像是小狐狸撞见了大狐狸,自然而然地表现出一点儿孩子气,偏黎楌受用的很,他好歹比池寻多活了十几个年头,感情方面更是高出了不知多少个段位,看他没精打采的模样,自个儿一下子精神了:“呦,不会是姓韩那小子终于想明白了,跟你告白了吧?” 池寻扭头看他:“怎么这事儿你也知道?” 黎楌很是开心地拍了拍他的背:“这事儿就算我少一半脑细胞都能看出来。” “……尾巴露出来了老狐狸,”池寻若是有尖耳朵,此刻大概丧气的耸了耸,“不过你叫我来究竟是发现了什么?” “让你看出好戏。”池寻背着他,没看到人嘲讽地翘起嘴角,却能听到他语气中隐隐的兴奋。 黎楌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人,能让他感到兴奋的…… 池寻趴在窗边,仰头看着南方天空大朵白云。 一定很有意思吧。 叶辰从楼下拣着了东西上来,梁妄一回头猛地被吓了一跳:“哎呦我去,这什么玩意儿。”他一下子只看到一双黑漆漆的大眼,这么一闪身才看清全貌,“叶辰我就觉得你该跟小沈同志多待待,你看看这少女心带的,破娃娃你也捡呐?” 韩冽倒是发现了问题:“这个……”他的目光从玩偶挪到魏思敏身上。叶辰点了点头,“姿势是一样的,而且吴思敏身上穿上的衣服……”她说着,莫名觉得有点冷意,“和这娃娃身上的很相似。” “不是,”梁妄有点儿没想明白,“这是怎么个意思,没这个巧合法吧?”他接过娃娃来去去找魏果:“姑娘,你看看,这是吴思敏的吗?” 魏果很明显也被这娃娃吓了一跳,而且本来没看到它的时候还没想到,现在才一下子意识到吴思敏的尸体为什么看起来有点熟悉:“是……是她的,是敏敏小时候买的玩具,她很喜欢,就一直带着,搬家了也一起带了过来。” “这玩偶以前是放在哪儿的?” 魏果想了想,犹豫着回答:“是放在她卧室的吧……她化妆台上摆了好多小玩具,应该就是放在那儿的。” 梁妄和叶辰去检查吴思敏的卧室,韩冽若有所思地盯着娃娃,它身上蹭了一点红色的东西,从颜色上看,和镜子上口红印子一致。 韩冽站在镜子前,然后抬起右手,想象吴思敏看到镜子上的字的样子,她应该也是这样,抬起手来想擦掉那些字,但是没有擦完就停了下来,以为什么…… 韩冽的身高超过吴思敏,他略微蹲下,探查站在这个方位时能从镜子里看到什么。 是反射的后面墙上的化妆柜。 联系布偶身上的口红印,韩冽猜想到,可能是吴思敏在擦口红的时候看到了布偶,布偶凭空挪了地方,这场景对于独身居住的女孩儿来说有些恐怖,所以她吓了一跳,停下擦口红,转身拿下来布偶,从而将手上的印子蹭到了布偶身上,然后……她打开窗户扔掉了它。 在反光的镜面上同时看到布偶和那句“嗨,来陪我玩吧”,就好像是那个布偶对她说了这句话一样,这样的东西摆放和话的搭配,很明显是想让吴思敏感到害怕。 凶手这样做的心理是什么? “之前的案子里也有布偶吗?”韩冽问身边刑侦组的警察。 他愣了一下,表情变的有点古怪人,然后从手机里有翻出一张照片来,递给韩冽。 那张写着“嗨,来陪我玩吧”的纸条,就放在一个布偶的怀里。 “受害人的房间没有被强行进入的痕迹,因为娃娃手里抱着这张字条,所以有了一个传言。” “嗯?” 韩冽抬头看人,见他眼神有些闪烁,明显提起这个也有点害怕。 “幽灵杀人。” “幽灵杀人?哎呦这事儿我知道呀。”沈星繁抱着一桶爆米花窝在椅子里,咯吱咯吱地嚼着,叶辰回来之后给她讲了案情的大概,对于联系起来的更之前的那起案件,她倒比他们知道的还多,“这事儿好像是三个月之前的吧?说是有个女孩儿死在家里面了,身上穿的衣服什么的和她家里的一个娃娃一模一样,大家就穿说是这个娃娃的灵魂杀了主人。” “……娃娃的灵魂?” “对啊,”沈星繁没心没肺,“你们没听说过嘛,如果一个娃娃在身边放了很久,这个娃娃就生出灵魂,变成一个有生命的东西,有感情有喜恶,等到那个时候就不能伤害它也不能轻易杀死它了。” “想要杀死这个灵魂,只有一种方法。” 第一百六十二章 幽灵03 “什么方法?” 沈星繁把怀里抱的爆米花桶放到桌上,坐直了很是认真地看着他们,故意将声音压地极低:“你要先把布偶的眼睛挖出来,然后割下它的脑袋。这样才能彻底地杀死这个灵魂。” 这话要是放在晚饭后朋友间一人一个鬼故事环节,还是很好的吓人题材,但是对二组这帮神经完全不同于常人的人来讲,一点儿作用都没起到,只有叶辰扬了扬眉头:“所以凶手是故意将问题引向布偶灵魂身上?” “这也不一定吧,如果真想这么做,现场完全可以布置地更惨烈点儿,”梁妄吊儿郎当坐桌子上,手里拿个苹果大口啃,“比如把尸体肢解了,床上血肉模糊一片,娃娃就坐在边儿上盯着她,手边儿再放把刀;或者搞一点争斗场面,尸体身上脸上被撕的一道一道的,娃娃放对面桌上,手上给弄点血。你看,这样多像话,一看,就像是布偶杀人。” 沈星繁咧了咧嘴:“我去……老梁同志你这也太残忍了,能想出这么变态的方法我觉得你需要让池寻给你检查检查。诶,对了,池寻呢?没跟你们在一块儿吗?” 韩冽正低头看资料,闻言看向沈星繁:“查一下吴思敏的日常交际,看看谋杀可能性,排查相关人员。”然后又安排叶辰从刑侦那边调过来上一个案件的资料。决口不提池寻的事情。 沈星繁倒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只是叶辰应声后又瞥了眼人,显然知道池寻忽然消失一定是这两个人间出了什么事,只是她可以排解唐暮歌,但实在没法管韩冽的事情。韩冽,这种除了对池寻的时候会笑其余时候从来面无表情的人,从哪儿判断他的心里想法?今天如果不是池寻不见了,她根本没发现韩冽的情绪有什么问题。 这两个人啊……但凡哪个傻点,事情都会好解决的多。叶辰摇了摇头,打电话去办理移交。 吴思敏的交际圈不大,她不是太爱玩的姑娘,日常交往的朋友也就是银行同事,沈星繁找到她的微博,见上面大多都是转的衣服搭配、化妆品、流行段子,和普通小姑娘没两样,兼着发些自己的生活照片,喝下午茶,和朋友旅游,新买的化妆品。她一条条翻下去,觉得实在是没问题。从微博延展开,调查有互动的账号,都是正常账号,从互动内容上来说,都是同学、同事。 实在是个普通姑娘,即便在微博上,也没跟什么人吵过架,上一次恋情还是三年前大学毕业分的手。算来算去,都找不到谋杀的原因。 沈星繁纠结地挠下巴,等叶辰把另一起案件的档案调过来了,立马快速敲键盘,对比两个死者交际圈。 上一起案件发生在三个月前,死者女性,姓名周桃,25岁,研究生在读,自己在学校外租房子,有一个男朋友在国外,异国恋,因为有时差问题,兼之两个人这段时间都比较忙,所以当男友发现周桃已经两天没跟自己聊天,去联系周桃的父母的时候,两方人才发现周桃忽然失踪了。他们联系房屋屋主,敲门没有人开,报警后发现周桃尸体。 尸体被摆放在椅子上,呈现坐的姿势,身上穿着蓝色的纱裙,对面窗台上,同样穿着蓝色裙子的娃娃安静地坐在那里,怀中抱着一张纸条: 嗨,来陪我玩吧。 其中一张现场的照片,恰好将尸体和布偶都照了进来,沈星繁看的时候吓了一跳,忽然觉得所谓幽灵杀人的说法……也许是真的。 周桃和吴思敏的生活圈子没有交集,一个是在校学生,一个是银行职员,周桃不是本市人,所以两个人并没有在同一所学校读书过,虽然都是租住的房子,但是地理上来说相隔较远。 沈星繁苦恼地趴在桌子上,没有思路,单手敲着键盘,深挖周桃的朋友圈。 叶辰拿到资料后简单看了看就交到二组,脑子里模模糊糊觉得哪里不对,过了一会儿从茶水间出来的时候才猛然意识到问题,敲了敲沈星繁的电脑:“小星繁,周桃日常的发型就是卷发吗?” “是啊,”沈星繁抓抓头发,“怎么了?” 周桃和吴思敏都是卷发,她们的两个玩偶的造型也都是卷发造型。 也许两个受害人的交集是因为……外形的相像? 这两个女孩儿都长的不错,体格匀称,相貌偏于甜美,卷发过肩。从外形来说,倒颇有些像玩偶。 她们本身就长的像娃娃,死后又被套上了玩偶的裙子,肢体被摆成玩偶的造型,就像是……被凶手做成了娃娃一样。 但这样做到底基于什么原因?叶辰没想明白,去向韩冽说了这点发现。 韩冽在法医室抱着胳膊看唐暮歌解剖,唐暮歌带着无边眼镜,俯着身子,姿势冷冽极具美感。听叶辰说完,他点了点头:“两个案件,房屋都没有入侵痕迹,凶手应该是有房屋的钥匙。按照你所说,凶手按照被害人外形特征进行筛选,那么他应该是有特定的受害人群目标,选定目标后,接近目标,获得钥匙,进入房屋,杀害目标,并且完成一系列使之成为娃娃的过程。” “这心理很变态啊,而且凶手事先留言,你觉得凶手留言的目的是什么?” 韩冽看着手术刀的反光,垂了一下眼睛:“那句话都刻意用红笔写着,且能看到留言的地方都能看到布偶,这两者结合使被害人感到惊恐。凶手会从被害人惊恐的情绪中得到满足。” “……我有点儿想池寻了。” “从钥匙着手吧,调查谁能够拿到房子钥匙。” “她们两个都是租的房子,也许房主还有钥匙。” 韩冽摇了摇头,把放在一边的资料递给她,“周桃的案件中,之前刑侦的警察已经调查过钥匙这方面,她在这方面比较谨慎,租定房子后就换了新的门锁,之前的房主没有新的钥匙。” 第一百六十三章 幽灵04 “叶辰,你联系家属,调查两位被害人的房屋钥匙曾经给过谁。” “好,其实按你刚才说的,还有一件事情。”叶辰站在原地没走,韩冽点头表示知道她的意思:“如果凶手事先选定被害人的话,那么她知道周桃和吴思敏的长相,并且知道她们家里都有娃娃,前者还好解释,后者如果路上见到的普通人则绝不会知道。” “是啊,这说明这个凶手跟她们两个关系都不远,是能够接触到她们生活的人。”叶辰耸了一下肩膀,“这就又回到小星繁身上了,调查她们两个到底有没有生活圈子的交际。” 沈星繁表示压力很大,她已经打开了白板,贴上了地图,将吴思敏和周桃日常生活、工作、学习所能到的地方都标了出来,分析交叉的点,发现虽然地理一致,但是时间不同,比如吴思敏八点坐了一号地铁线,经过了x地,周桃晚上六点坐了一号地铁线,也经过了x地。 这项工作实施起来实在不易,吴思敏的还好,这两天的事儿她的朋友们也都还记得,周桃的案件已经是三个月之前发生的,要调查那几天周桃都去过那里,只能靠她日常习惯,还有她的微博、朋友圈等社交软件进行推测。 “常去的电影院……排除,喜欢的茶餐厅……排除,爱逛的超市……排除,诶?吃过同一家店,这家x先生超难吃的好嘛。”沈星繁一边摇头,一边把某家料理店标出来。 简直是大海捞鱼。 同一时刻的叶辰也很不好受,安慰被害人家属这种事情做过多少遍也很难过。周桃的男朋友跟她感情很好,过了这么久再提到周桃脸色也一下子变得非常灰败。叶辰觉得这件事其实很残忍,要人把伤口挖开,把喜爱的却再也不能触碰的人的过去回忆一遍,她的生活琐事,他们的生活琐事。 “钥匙……?”周桃男朋友那边已经是晚上,他面色显得有点疲惫,周桃死后他大概一直没有好好休息,眼下一片青色,嘴角干的起皮。然后他忽然抬起眼睛:“在……那件事发生之前,大概一周的时候,桃子家里水管坏了,约了修理工去,但是那人好像临时有什么事,向后又推了一天,等能上门的那天恰巧桃子导师要开会,她就把家里的钥匙给了楼下邻居,让修理工直接去找邻居要。” “周桃和她的邻居关系好吗?” “挺好的,他们觉得周桃一个女孩儿住听不容易,就比较照顾她,有一些节日桃子没法回家,他们就叫她去他们家里吃饭。桃子跟他们相处的不错,所以才会放心把家里钥匙给他们。” 叶辰询问了邻居的姓名等详细信息,男生讲完之后就安静地坐在椅子里,半晌忽然开口道:“我前天晚上梦见桃子了。” 叶辰愣了一下,知道他现在只是想倾诉,便没有说话。听他继续说道:“好像是我们大学刚毕业的时候,好几个朋友一块儿去吃饭,吃完了我们一块儿在大街上晃荡,我牵着桃子的手,我跟她说,等我们研究生毕业就结婚吧。” 他说着渐渐哽咽,然后忽然抬起手来遮住脸,说了一声抱歉,就挂掉了视频。 叶辰有时候想,凶手在杀人的时候,大概并没有意识到,这些人和他们一样,是活生生的有自己的生活有人爱有梦想的生命,如果凶手真的能去想象这些人生活中的模样、和亲人朋友在一起的样子,还能下得去手吗? 查到了这条线索,叶辰和梁妄就一块儿去找人。邻居家正有女主人自个儿在家待孩子,抱着小孩儿隔门问清了人身份,开门后表情有些疑惑:“有什么事吗?” “我们是来调查周桃的事情。” 听到周桃的名字,女主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叹了一声:“这样啊……你们进来吧。” 房子布置的很温馨,到处都是孩子的东西,女主人先去把孩子放进卧室,然后给他们倒了两杯水:“小周的事情还没有查出来啊?” “我们还在调查。” 女主人坐在旁边,勉强冲人做个礼貌的笑容:“辛苦你们了,小周这孩子也不容易,一个人在这儿读书,一个亲戚都没有。她是个好孩子,爱学习有礼貌,真是……”她吸了吸鼻子,“怎么就能发生这种事儿呢。” “我们也在努力,早日查出真相。” “那你们这次来,是有什么问题吗?事情发生以后警察来调查过,我们知道的那时候应该都已经跟你们说过了。” 叶辰和梁妄对视了一眼,梁妄站起来往窗边走,一边走嘴里一边念叨:“我看看我车昂。” 叶辰礼貌看人:“我们想再确认一下,周桃有什么朋友会经常来她家里玩吗?” “没有,小周性格比较安静,虽然也有朋友,但是并不常带回家来玩,她的男朋友在国外,我看着平时应该就只有她一个人在家。” 梁妄站在窗边示意性向外看着,一边闲聊似的说了一句:“你们这小区绿化挺好,不过户型不大,就你和你先生住这儿吗。”说完笑着解释了一句,“我一朋友想买房子,让我帮忙打听一下。” 女主人不疑有他:“这小区绿化确实挺好的,但是房子小了点儿,以前我们俩人住没什么,现在有了孩子就显得不太够了。” “你家这小孩儿也才两三个月大吧?” “是啊,”谈起自己孩子,她的表情好了很多,“两个多月了。” 两个多月,周桃出事的时候,她正即将生产。那种状态下她是决不能杀人的,而他们推测凶手只有一人,应为女性,这样一说,就不符合了。 叶辰表情不变,继续问道:“周桃出事前家里修过水管是吗,您还记得修理工的样子吗?” “修理工……哦,我记得,那天正好小周有事,所以把钥匙留在了我们这儿,修理工上午来的,因为只有我在家里,当时大着肚子不方便,所以把钥匙给他了就没再管,过了半个多小时,他下来把钥匙还给我,说修好了,就走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幽灵05 “那修理工具体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 “嗯……一个男人,四十来岁,长的挺普通的,我说不上来就什么特征。” 叶辰耐心提醒人:“身高如何?偏胖偏瘦?长发短发?脸上或者身上有没有疤痕或者纹身之类的特征?” 女主人被引导着将人的特征一点点说出来:“身高大概一米七五左右,偏瘦,头发不算长也不算短,大概到这儿,”她在肩膀上方比划了一下,“他头发盖到了眉毛那里,脸上没什么标志,只是看着挺瘦的。身上……他当时穿的衣服把全身都裹住了,我没看到疤痕或者纹身。” “你知道周桃联系的是哪家的修理工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叶辰和梁妄对视了一眼,梁妄接过话题来问道:“来的就只有修理工一个人吗?” “是啊,就他跟我来要钥匙的。”她仔细回忆了一下,确定来的时候确实只有一个人。叶辰和梁妄没有其他的问题,她在送他们走的时候,忽然想起来,好像他来还钥匙的时候,有一个女孩儿从楼梯上走了下去。 那个女孩儿跟他是一起的吗…… 她想再想一想,屋里孩子忽然哭了起来,她就连忙送走人转身就看孩子。 出了门梁妄和叶辰两个人从楼梯往下走,一遍商量案情:“两个问题,第一,拿到钥匙进周桃家的只有修理工一个人,还是男性,跟我们之前推测的凶手身份不符。” “嗯,”叶辰应了一声,一边揉着脖子晃了晃脑袋,“第二个问题,我们根本不知道那个修理工的身份,来的时候我看了一下,这个小区也就大门那里有个摄像头,三个月前的监控应该已经被清理掉了,我们……” 她说着,忽然顿了一下,保持着一个歪着脖子的姿势,看着墙面。 梁妄抬手把人脑袋掰正:“落枕了?” “啧,我突然意识到小区老一点也有好处啊,”叶辰笑着指了指墙面,“至少小广告很充分。” 办理网线,疏通下水道,水管汽修,重金求子…… 梁妄明白叶辰的意思,但是还老不正经地盯着重金求子:“这活儿好干呐。” 叶辰无奈,把这尊思想觉悟极低的老同志拽上楼。 周桃这种人,家里水管坏了,最方便的去找人来修的途径,无非是门口墙面上贴的小广告。 小区物业大概不怎么着,墙面的这些小卡片贴的挺牢固,没有被清理过的痕迹。根据纸面颜色,排除掉最近刚贴上的那些,他们找到时间上符合的几张。 叶辰挨个给打过去电话。 “你好,我们家水管坏了,你们能修水管吧?物业给我的电话。” “我这里是xx小区,你们能过来吧?” “年前我们这儿改修了管道,好像和别的地方不太一样,你来我们这儿修过吗?” 就这么打到第三个电话的时候,找到那个修理工。 叶辰在确定下人之后,语气不变,继续和人说道:“我没太看懂啊,你们这是哪个公司啊?正规吗?” “哦,意思是我在网上可以查到的是吧?” “那你的工号是多少啊,叫什么名字啊?” 叶辰边问边记下来,挂了电话直接给沈星繁发过去。沈星繁正被一堆看上去毫无联系的数据搞的头痛,收到这么详细的个人信息,感觉像从高数跳到一级方程,整个人都好起来了,几分钟时间把这个人的简要信息查到,给叶辰发了回去。 梁妄和叶辰按照沈星繁给的地址找过去,开门的正是一个男人,身形外观和之前得到的描述相符。 梁妄一手撑在门框上,微微低着头冲人露出一个痞气的笑:“王顺是吧?”他说着,从兜里掏出证件往人眼前一亮,“警察。”老梁同志这人高马大,见人就往人门前一堵的气势,要是不拿出这么个证件,还真有个黑社会上门收保护费的嫌疑。 王顺这种人,平日里招惹些不三不四的朋友,也有些混不吝的脾气,结果让梁妄上来就这么险些壁咚一下子,也瞬间老实了:“警察找我来干什么?” “三个月前,你去过xx小区一家修水管,那家是个女户主,那天有事家里钥匙放在邻居那儿,你去楼下拿了钥匙上楼修的水管,还记得这事儿吧?” 王顺表情有一瞬慌乱,然后微微低了一下脑袋:“我不记得,我每天都要出门去修东西,哪能记得三个月前修了什么。” 梁妄笑了,他这一笑颇有些要动手的意思,如果周桃没出事,王顺忘了三个月前一个修水管的单子,是正常的,但是这么巧他去人家家里之后一个星期,那家人就死了,而且事情闹的还不小,都出了幽灵杀人的传闻,这他妈到哪儿忘去? 他往前踏出一步,逼的王顺连忙向后退,嘴里倒振振有词:“你干什么!你你你这是私闯民宅!” 要是换了叶辰可能还跟他讲讲道理,可惜现在是梁妄在这儿。梁妄从不瞎惯着人,当即冷哼了一声:“我告诉你,你一走人家家就死人了,你现在就是犯罪嫌疑人,还真当自己没事儿人呢是吧?不记得了是不是,来跟我回警局一趟,我帮你好好记记!” 梁妄这语气,话一说出来,简直将刑讯逼供四个字写在了脸上。王顺吃硬不吃软,连忙改口:“我记起来了!年前是有这么一回事儿!但是真跟我没关系!她不是我以后好几天才死的吗?” “是啊,我打量你也没傻到第一趟去就杀人。” 这意思摆明是不信,王顺又是害怕梁妄真把他抓起来,又担心这事儿闹开了影响他生意,赶忙把能摆出来做不在场证明的都解释了一遍:“我是真没杀人,我记得那人是九号死的吧?我九号不在咱们市!” 梁妄听着这理由像点儿意思,继续问道:“不在?” “对对对,我当时不在,我一哥们儿九号结婚,我八号就坐火车过去了,十号才回来的。” 周桃准确死亡时间是九号凌晨,正好在王顺的时间范围内。 第一百六十五章 幽灵06 这事儿说巧是巧了点儿,叶辰站后面本来一直没说话,此时忽然开口:“那天你是一个人去的吗?” 王顺大概还沉浸在梁妄的阴影里面,一直垂着个脑袋,听到这话也没抬头,只闷闷应了一声。 叶辰和梁妄互望一眼,彼此脸色都算不上好。周桃的这起案子,不是图财,凶手在作案过程中通过一系列举措以使自己获得愉悦感,所以不会假借人手,而是亲自作案。王顺有获得钥匙的可能性,但是他当天不在,而把钥匙给别人让别人来杀死周桃,对他来讲实在没有意义。 王顺这条路看上去是死的。 两人从王顺家出来,一边讨论着其他可能性,准备上车的时候叶辰似乎察觉到什么,忽然抬头又向上看了一眼。 梁妄本已经坐进车里,看她似乎发现了什么,顺着她的视线从车窗里也向上望了过去。 她看的是王顺家的窗户。 两扇窗户都开着,后一扇略小一点,风卷裹着粉色窗帘试图从窗口穿出。 “怎么了?” “那里……”叶辰收回目光,抬脚跨进车内,“刚才有人在看我。” “王顺?”梁妄发动起车来,一面从余光又瞥了一眼。 “不是,好像是个女孩儿。”叶辰说着,把电话给沈星繁拨过去,“星繁,把我查一个人,对,就是刚才那个王顺,调查一下他的亲友关系,看看有没有一个女孩儿。” 沈星繁正在办公室里半死不活地排查周桃和吴思敏的相交可能性,闻言电话也没挂,打开另一台电脑十指速度明显快起来,“哎呦,我就喜欢这种你们给明我方向的事情,太无厘头的排查真的让我好心焦,周桃和吴思敏的微博我都已经翻到三年前了,最喜欢的衣服牌子最常喝的奶茶上一任男朋友的现任名字我都全都知道了,我现在脑子里塞了满满的个人信息,就像一台运行过载的计算机!” 虽然嘴里在抱怨,手上动作倒是一点儿没耽误,很快就把叶辰要的东西给她翻了出来:“家庭关系上有一个妹妹,名叫王安安,二十四,跟王顺住在一起,还有一个前妻,名叫冯薇,七年前离婚的,两人没有孩子。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女性关系了,朋友同事这方面我再查查?” “王顺和冯薇两人离婚后还有联系吗?” “嗯……我看看啊……”沈星繁扶了一下眼镜,继续快速敲击键盘,“从表面上来看没有,他们离婚之后冯薇就搬去b省了,现在也已经再婚,没有工作,全职太太,我查一下她的行程……没有,她这几年都没回来过。两人应该没有联系了。” “王安安就住在王顺家里?” “对,她所有要填写住址的地方写的都是王顺的这个地址,而且从户口本上来看也是。房子是他们爸妈留下的,看这样子是老两口死了之后他们就一直住在这儿了。” 叶辰刚才从窗口看到的那个人,应该就是王安安。 “王安安跟吴思敏有联系吗?” 沈星繁苦笑了一声:“没有诶。” 叶辰也不气馁,看了眼时间,让沈星繁先收拾收拾下班回家,她现在漫无目的,也实在查不出什么。等他们把范围限定的小一些,沈星繁的工作效率才能上来。 “我发觉小沈同志最近有成长啊,”梁妄开着车,一边很是欣慰地表扬沈星繁,“想想当初那个从海底下挖出墓的案子,小沈当时被吓成啥样儿了,结果现在说起幽灵杀人一点儿都不怵嘿。”自己思度了会儿,又点了点头,“肯定是跟小唐在一起待久了,我就说小唐那种神憎鬼厌,不是,那种气质,太能把人往无神论上带了。” 感谢下午六点的晚高峰限制了梁妄车技的发挥,叶辰得以平稳地低头看沈星繁最后发给她的一份王顺的资料,一边很是平静地回答梁妄:“老梁同志你高看她了,小星繁不害怕幽灵杀人的唯一原因是因为她家里没有娃娃,如果u盘能变幽灵的话,她大概现在已经住进我家了。” 沈星繁提着麻辣烫平白无故地打了个喷嚏,一边吸了吸鼻子,一边拿出钥匙开了门:“肯定是turing想我了嘿嘿嘿。” 刚把麻辣烫放进碗里电话就响了起来,看了一眼号码把手机夹在耳侧,一边去拿筷子:“喂?” “沈警官,我是刘畅。” 刘畅,警局网络部警员,和沈星繁关系不错。 沈星繁应了一声:“哦哦哦,啥事?” “你今天有入侵我们系统吗?” …… 沈星繁摔碗! “我早就不干这事儿了好吗!我要找东西都是正大光明上内网的!” 说完她意识到不对,“怎么了?你们那边又被人入侵了?不至于吧?” 刘畅说话有点犹豫:“也不算是这个意思……” “喂,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利索点儿行吗?我们这种高危行业你说话说一半留一半的容易出事儿。” 刘畅叹了口气:“这事儿得保密啊,年前方局突然下了指令,让我们搞一个监管后台,这个事情高度机密绝不外泄,后台密码连几个高层也不知道。” 年前……沈星繁想起来那大概是方局把整个二组都支走的时候,怪不得她完全没意识到。 “你的意思是……你看到了什么?” “嗯,我监察到了一组数据流出。” 沈星繁忽然觉得手有点发凉:“源头?” 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 “二组。” 沈星繁脑子里一瞬间掠过很多东西,然后她说道:“不是只有二组的人才能显示我们的地址。” “我明白你的意思,现在刑侦和二组都是监查对象,”刘畅想了想,压低声音对沈星繁说,“沈星繁,我想……咱们局里现在有内鬼。” 沈星繁挂了电话之后在椅子上坐了半天,然后拿起手机拨出去一个电话。 “喂,韩冽,我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说。” 韩冽接到电话的时候还在他的办公室,他透过窗户看天幕。 暮色四合。 第一百六十六章 幽灵07 沈星繁听到声音的时候正躺在被窝里,用暖融融的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茧。 灯都关了,只有月光透过窗户打进来,她独居的时候愿意把窗帘拉开,可以给房间留一点光亮。 半边脸埋在软软的枕头里,耳朵里戴着耳机,她最近迷上了一个游戏解说,声音那叫一个苏,即便是解说生化危机都特能助眠。 她就是在游戏的背景音下听到了那个声音。 门锁被撬的声音。 本来困的迷迷糊糊的人猛然睁开眼睛,将耳机摘下来,确认果真听到门被推开发出的轻微的吱呀声。她的心跳停了一拍,然后赤脚下床,把枕头放进被子下面整理成人形,然后拿起手机悄悄地躲在门后,一边从架子上取下那个棒球周边。 来的人很警觉,没有立即过来,而是先检查了客厅和卫生间。沈星繁趁着这个时候,翻出去通讯录来给叶辰发过去一条消息: 救命! 叶辰家距离她最近,只要她能及时看到这条消息,会比梁妄开车过来还快。 发完消息,沈星繁将手机调成静音,揣进睡衣兜里。这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那人已经将外面检查完毕。沈星繁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努力地压住自己的呼吸声,一边将棒球棒举了起来。 卧室门被推开,短发的男人缓步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块布。床上被子中间鼓着,他第一时间以为沈星繁正谁在床上,于是向悄声向那边走过去。 沈星繁就在此时,一把将球棒冲着人脑袋挥了过去。 嘭的一声。 这球棒要是在韩冽或者梁妄手里,能直接把人砸晕过去,奈何沈星繁日常运动量最大的活动就是打电脑游戏,此刻这一下力道不够,只将人砸的向前踉跄了一下。 沈星繁也不贪心,趁着这短暂的空歇,径直向外跑去。 在二组待了这么久了,沈星繁好歹也算学出一点常识。跑出大门后立马将门向后一摔,铁门一下子扣上。将眼看着要追上她的人挡在屋里。 她也不去叫人求救,也不去坐电梯,跑进楼道里,顺着就向下跑。 楼道的光一层一层的亮起来,沈星繁跑的眼泪模糊。这样紧急的情况下她几乎没法动脑想东西,只能抓住楼梯扶手,在快速转弯的瞬间防止自己甩出去。 两人的脚步声在这空荡的走廊里交错着响起,杂乱地打在沈星繁心上。她没有穿鞋,脚底冰凉,几次感觉长发扬起,从那人试图抓自己的手指里穿过。 最近的时候他们似乎只隔着半层楼,沈星繁不需要回头去看,也能从余光中瞥到那个身影几乎已经贴住自己。 那人的每一步靠近都压迫在她心脏上,压抑的根本连救命两个字都喊不出来。 心跳加速,她脑子里一片混乱,灯光亮起又灭,所有的东西快速略过看不清全景,就像是电影快速做的恍惚的镜头,喘气声混杂着杂乱的脚步声,然后她终于冲破一楼楼道的门。 那人比她落后一点,沈星繁迅速转过身来将两扇门合上,眼看那张脸已经近在眼前,她抬手就将球棒插进两扇门把中。 那人猛地受阻,抬脚况的一踹。沈星繁惊吓的后退,差点跌倒。然后她站在那儿喘了口气,转身就跑! 跑出楼道,整个小区空空荡荡,沈星繁身上只穿了睡衣,刚才跑出一身汗,此时风一吹,冷的发抖。她喘着粗气向四周打量了一下,然后向小区保安亭跑去。 那人虽然暂时被她挡住,但是从楼道回到二楼,再坐电梯下来,也不过两分钟时间。很快就能找到她,她不能放松,必须加紧找到安全的地方。 柏油路面扎着脚,沈星繁痛的直吸气,但是也不敢停,此时她手里彻底没了武器,真被追上说不准就是一个死。夜风太凉,倒让她清醒一点,此时能上门来找她的,要么是最近那桩幽灵杀人案的凶手,要么……就是因为刘畅今晚跟她说的事。 妈的这个刘畅,到底行不行,揭露内鬼这种事还能让人知道吗?! 脑子里过完了一段思路,她也终于跑到了保安亭。小房子里还亮着灯,沈星繁心里感慨着万幸万幸,就赶紧扑了过去。拳头况况砸着窗户:“救命啊!快点儿出来!” 结果发现里面根本没人,保安不知是偷懒还是有事,屋子里空空如也。我操?!沈星繁脑子里瞬间过了一堆白烂吐槽,她几乎要服了自己今晚的运气,想把门打开看看有没有电棒之类的武器,结果保安虽然偷懒但是还很有安全意识,走的时候不忘把门也锁上。 沈星繁欲哭无泪,气的几乎要笑起来。我草啊!!!她想了一下叶辰住的小区的方向,然后推了一下墙面向东跑去。 在她跑起来的瞬间,就看到那边路灯下已经出现了那个男人的黑衣身影。 叶辰手机响起来的时候她已经上了床,nature就着上一次的论文向下看,正有点困意。二组所有人的号码她都给了特别的提示音,眼下正有案子,又是这么晚的时间,她当即觉得可能有什么事情发生,拿过来就看到了救命两个字。 她心下一顿,脑子里瞬间过了一堆事情,她对警局情况及案件情况掌握的都比沈星繁要全面,分析局势分析的利索清晰,当下判断出几种情况,也来不及细想,沈星繁既然只发了救命两个字,连具体情况都没有描述,说明她的情况十分急迫,连多打字的时间都没有。 叶辰从床头抽屉中拿出一把刀,然后几步快跑到门边,一边套上外套穿上鞋子,一边把电话给梁妄拨了过去:“梁妄,星繁出事了,快来!” 梁妄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烧烤摊上撸串,旁边有两伙人因为什么原因吵了起来,整个摊子闹哄哄的,旁的无关的人都识时务的跑了,就剩梁妄虽然两伙人都不认识,但是惦记着他那还没上来的十个串,硬是坐那儿当没听见。 叶辰事情交代的简洁,梁妄听完连忙站起来要去开车。结果在摊子旁边就被人拦住了,醉鬼挡在他前面:“你……你什么人啊?我看你挺有种的啊!” 梁妄因为沈星繁的事情正心急,他们这种人,但凡出事就可能不是小事,沈星繁又是最弱的一个,关键时刻连个保命的本事都没有。 梁妄拿起一边桌上的酒瓶嘭的在桌上砸碎,然后一手抡倒人把人按桌上,一手拿玻璃瓶的碎口压在人脖子上:“你他妈再拦一下试试!” 第一百六十七章 幽灵08 梁妄到的时候就看见沈星繁和叶辰坐在路边,叶辰身上穿了件樱花粉的珊瑚绒睡衣,近了发现胳膊那块儿红了一片,是血。 梁妄猛地靠边刹车,钥匙也没拔推开门赶紧跑过去:“你们俩怎么样?” 叶辰还好,沈星繁面色惨白,梁妄一下子不知道她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失血,把自己皮衣脱下来往人肩上一披:“走走走我先带你去医院。”一边回头跟叶辰说:“韩冽和小唐我已经打过电话了,你再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来市中心医院找咱们。” 韩冽和唐暮歌前后脚到了医院,韩冽还好,t恤仔裤,外面套了个薄羽绒服,唐暮歌一身睡衣裹着风衣就来了,幸而新年流行睡衣款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倒像是要去看秀的什么大牌明星。 “星繁呢?” 叶辰裹着风衣窝在椅子上,梁妄在一边抽烟,闻言两指捻灭了烟头:“在里面缝针呢,胳膊上让人划了一道,不算要紧。只是小孩儿怕疼,也是遭了不少罪。” 叶辰还没缓过劲儿来,自己在那儿闷了好一会儿,然后跟他们解释情形。沈星繁在出租车上跟他俩说了自己遭遇的事儿,叶辰说完那些,再接上自己碰上沈星繁的情景。 她们俩在两个小区相接的马路上接上头,那人手上拿了刀,沈星繁虽然跟梁妄也学了一些小手段,但躲避的很是费力。叶辰冲上去把人护在身后,两人一交起手来,叶辰发现对方是格斗的路子,专门练过,下手很狠。见叶辰上来的时候手上似乎犹豫了一下,大概初衷只想将沈星繁灭口,不想把事情搞大。随后狠下心来,刀锋几次擦着叶辰的喉咙过去。 两人这样抗衡了几分钟,马路上传来车的轰鸣声。 那人很谨慎,猜测这个时间点这么巧跑过来的,很有可能是他们叫的外援,当即不在纠缠,转身就跑。 唐暮歌一直垂着眼睛听叶辰叙述,然后忽然抬起眼来扫视一周叶辰,看完之后也没说话,走过去按着人肩头将她向椅背一压,叶辰疼的一皱眉,唐暮歌右手按上她的腹部,虽没怎么用劲儿,叶辰疼的嘶了一声。 “还有哪儿受伤了?”唐暮歌语气冰冷,他本来就因为工作一白天半夜又被弄起来显得脸色苍白,此刻语气一低下来简直像是秋风扫落叶。梁妄看出是叶辰刚才跟人打斗的时候受了伤,也不敢开口去拦。涉及到唐暮歌本职业的事情,他向来十分认真。 叶辰无奈瞥了人一眼,她实在是好看,就算是坐在马路牙子上那么仓皇的局面,她天鹅绒睡裙下赤着一截小腿,也像个落难的公主。“我没事,一点儿伤我心里清楚。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今天找上星繁的人到底是谁?总不会是这起案子的凶手吧?我觉得不至于。” “是不至于。”韩冽眼睛盯着手术中几个字,一面跟他们解释了沈星繁接到网络部门警员刘畅的电话的事情。 “这么巧?”梁妄心思很敏锐,“那个刘畅,是无意的还是怎么回事?我查查他吧。” “不是他,方局已经把警局内部清了两次,有问题的警员都已经调走了。何况如果真是刘畅,他不至于做的这么明显。我想对方这次找上沈星繁,是想拿她做只替罪羊,反正现在看来事情出在二组或者刑侦,沈星繁无疑是最好下手的一个。” “为什么?”叶辰问完之后立马反应过来,“不会吧?他们已经查到星繁的身份了?我记得她的个人信息属于机密资料,和正常警员信息没有放在一起。” “应该还没到这个地步,只是沈星繁和我们入职程序不一样,难免让人察觉到有问题。就算不知道她曾经犯的事情,既然是走别的门路进来的,内奸这种名头太适合往她身上推。对方大概是想伪造一个沈星繁畏罪自杀的假象,如果被查明并非自杀,也可以扮成是互相勾结事情败露之后被灭口。总之是要把这盆污水扣在她头上。” 梁妄骂了一声操,二组就俩小姑娘,今儿全被伤了,这帮人也算是会找软柿子捏。 韩冽说完之后大家都沉默了片刻,脑子里跟着思索一堆问题。此时正好手术室的灯灭了。护士推着车出来几人都围了过去。 医生摘下口罩,跟他们交代了一下患者情况:“小臂有一处刀伤严重一些,现在已经缝合完毕,其余有些小伤口,已经包扎好。患者手术中注射了麻醉,躺一晚上早上八九点钟应该就可以醒了。接下来两天饮食上注意一下,别吃辛辣食物,伤口别沾水,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等她醒了之后再做个检查,没问题就可以出院。” 后面护士跟上来:“谁是患者家属?这种刀伤我们需要做一下记录。” “我是,”韩冽拍了拍叶辰肩膀,“你跟暮歌回去休息一下,沈星繁还得几小时才醒,你早上再过来也不迟,我和梁妄在这儿陪她。” 叶辰犹豫了一下:“这件事情……” “有我和梁妄呢,明早你们过来了大家再决定怎么做。放心吧。” 放心吧这种话,从韩冽口中说出,太能安抚人心。他也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但是办事沉稳镇定,叶辰久而久之养成习惯,觉得只要他在,事情总可以得到解决。 跟着唐暮歌回了他家,两人睡也没睡太久,早晨六点多就醒了,唐暮歌的早饭和他家的装修一样,十足性冷淡风格,叶辰倒是和沈星繁一样,对唐暮歌竟然会做饭这件事表示十分惊奇。两人玩笑了几句,等到了医院的时候,总算不如昨晚一般压抑。 还未进医院大厅,叶辰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看了一下号码显示,是魏果。 “喂,是我。” “叶警官,是这样的,你昨天不是问我谁有敏敏家里的钥匙吗?我昨晚上睡觉的时候忽然想起来,敏敏搬家那段时间,钥匙给过赵原,让他帮忙搬东西来着。” 赵原,吴思敏的朋友,她出事的当天晚上,他也参加了那场派对。 第一百六十八章 幽灵09 “赵原……”叶辰知道沈星繁已经调查过,赵原跟周桃没有什么关系,而且又是一个男人。 “暮歌,你那边也确定凶手是女性吗?” 唐暮歌今天穿了件黑色风衣,更衬得那张脸冰雪般剔透:“尸体冰冻后显示出更多痕迹,死者面部有手印,如果不是女人,也有可能是……手很小的男人,但是从手法上来说,我更倾向于凶手是女性。” 见叶辰还觉得疑惑,两人一边上楼,唐暮歌一边跟她说:“调查一下赵原身边的人吧,不是说他拿了吴思敏的钥匙是为了给她搬家吗?当天很有可能不是他一个人去,给女孩子搬家……也许他也带了一个女性朋友,这样比较方便。” “我明白。” 两人说着到了病房外面,推开门就见沈星繁已经醒了,正偏着脑袋看窗外。听着门动静回过头来,看见是他俩,兴奋地冲他们招了招手:“你们来了!” “小星繁你恢复的不错啊,”叶辰过去抱了抱人,“说,想吃什么,姐姐都给你买。” “城东新开了家海鲜馆儿,据说特别好吃,但是海鲜这种东西,一旦放开了吃,我就只能做回老本行了。”沈星繁眨着星星眼晃悠叶辰的胳膊,脸上笑嘻嘻的,“我想吃那个。” 这孩子撒娇有一套,叶辰又心疼她刚受了伤,几乎无所不应,关键时刻唐暮歌坚持住立场,淡定地把叶辰胳膊从沈星繁怀里抽出来,一边对沈星繁虚伪而温和地笑了笑:“等你伤好了,吃什么都行。” 沈星繁哀嚎一声倒回床上。 她刚醒梁妄就交代了她各种养伤事宜,什么什么东西不能吃,什么什么东西不能碰,对于沈星繁这种吃货来说,忌口简直太残忍,除了对turing说情话,她的嘴巴的第一要务就是吃东西。 梁妄提着粥进来就看到这场景,没忍住笑了一声:“怎么着,大早上欺负我妹子?小沈别怕,有事儿跟哥说,哥罩着你。” 沈星繁哪敢跟梁妄说自己想趁着他不在,先从二组最心软的叶辰那里捞点甜头。一时间只能咬着被角,委屈地哼哼唧唧。 韩冽早上要先去警局那里报到,处理各种事情,等他到医院的时候,沈星繁已经吃完东西也做完检查,确定没什么问题可以出院。 叶辰跟他讲了赵原的事情,韩冽对此想法和唐暮歌一样,要调查一下赵原的交际圈子。 五个人分成两辆车,病号自然是不能坐梁妄开的车的,叶辰默不作声就摸上了韩冽的车。只剩唐暮歌尴尬咳嗽一声,总觉得还是要给梁妄一点面子。梁妄深沉地拍了拍唐暮歌肩膀:“我就说,全组就你有品位。” 唐暮歌深沉地回拍回去:“你可别说话了。” 沈星繁的工作主要是动脑子和手指头,因此坚持轻伤不下火线,虽然叶辰在旁边劝了半天要给她放个工伤假,沈星繁也没答应:“值此二组存亡之际,我辈必得奋不顾身!”叶辰啧了两声:“没看出来你还挺有学问啊。” 沈星繁表示很骄傲:“开什么玩笑,我也是上过大学的好吗。” “这点我知道,只是我以为你是什么特长生降低两百分进去的呢。” “……什么特长生,手特长吗?” 韩冽无声笑了笑,转回正题:“刑侦的警员经过方局两次调查,按理说现在还在的人应该没什么问题。那么现在就有两种可能,一是刑侦的警员中还有内鬼在,他很厉害,以至于能避开方局的调查;第二是,存在不属于刑侦组但能进入刑侦的人。” “我给第二个可能性一票,”那边车上梁妄和这边链接了电话,“我跟方局这么多年,他的手段我挺清楚,但凡他要动真格的,还真没几个人能扛得住。只是不是警局内部但还能进刑侦组办公室的人……什么人?” 叶辰头抵着窗户看窗外,想了想回答道:“警局前一段时间刚来了一批警校的实习生,有几个分到刑侦那边了。还有……不是警局内部,警局的卫生清理是外包出去的吧?” 沈星繁脑子已经想到别的地方:“如果对方是知道了刘畅给我打电话这回事,那么我们只要查一下刘畅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身边有谁不就行了吗?” “你想调监控?” “对啊。”沈星繁觉得这事儿顺理成章。韩冽摇了摇头:“不行,二组都不能动,尤其是你。” “为什么?” 叶辰叹了口气:“因为你现在是重点怀疑对象。” 几个人商定了目标,韩冽布置任务:“叶辰查一下那几个实习生,星繁查一下清洁人员。”说完正好路过一家咖啡店,靠边停车让她们俩下去。 “我的……”沈星繁话没说完,韩冽跟她指了指车后面。沈星繁找出她的电脑,心满意足。 看两人进去了,韩冽在电话里跟唐暮歌说:“你找个地儿看着她们俩。” 唐暮歌皱起眉头:“你不放心?” “不放心。” 唐暮歌和梁妄通过后视镜对望了一眼,梁妄对他点点头,然后车拐过街角,就把他放在了路边:“找家店,正好你也吃点东西。有事打我电话。” 唐暮歌应了一声,然后将兜帽戴上,略微弓起背,转身回去找了家和沈星繁她们隔着街的书咖进去。坐在临窗位置,点了杯喝的,又随手挑了本书。 沈星繁伤了胳膊,伸着胳膊翘一会儿键盘就疼得咧嘴,放下缓一会儿再继续工作。叶辰看着心疼,又没别的办法,抬手又给她点份点心。抬头见看见窗外过去,自己愣了一下。 “星繁,你看那是不是赵原?” “啊?”沈星繁还有点儿迷糊,抬头跟着看了看,“是啊。”她研究这几个人研究了一整天,现在看着人脸几乎能形成条件反射。 赵原穿了件黑羽绒服,旁边牵着个姑娘,比他矮点儿,俩人看着挺亲密。大概是他女朋友。 叶辰盯着那女孩儿,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沈星繁看出不对:“怎么了吗?” “那个女孩儿……”叶辰犹豫了一下,“你看像不像王安安?” 第一百六十九章 幽灵10 王安安,去周桃家修水管的修理工王德的妹妹。 他们一直找不到周桃和吴思敏的联系,现在倒是在王安安身上发现了,巧的是,这个女孩儿的身边的两个男人,王德和赵原,分别曾有周桃和吴思敏家里的钥匙。 叶辰本就打算要找赵原聊一聊,此刻赵原和王安安猛地出现,她倒愣了一下。隔着这一段距离她并没有一下子看清那个女人到底是不是王安安,毕竟她只看过沈星繁搜出来的她的照片,可是如果就这样让他们走了,不一定会再发生什么事情。 沈星繁看懂她纠结的表情:“你想判断一下那人是不是王安安?” “嗯。” 沈星繁拍了拍她肩膀:“交给我了。” 她和赵原之间互相没见过,赵原不认识她。沈星繁于是一下子端起桌上的水杯,噌噌几步小跑出去,堵在那两人面前,一杯水径直泼到赵原脸上:“赵原你个王八蛋!你不是说你今天要出差吗?好啊!出差出到女人身上了?” 沈星繁上来就是一副捉奸在床的架势,叶辰在咖啡店里看着都懵了,心想好家伙,这小姑娘平时看的都是什么狗血电视剧啊? 不过这招也有点意思,赵原身边的女孩儿明显就信了,怒气冲冲瞪着赵原:“她是谁!赵原你给我说清楚!” 赵原莫名其妙就被泼了水,脸上如此,德行更是如此,心里和日了狗似的:“我……我不知道啊?不是,”他扭头看沈星繁,觉得这女孩儿长的文文静静的还挺好看的,怎么脑子不好使呢,“你谁啊?你有病吧?” “呵,”沈星繁冷笑一声,“赵原你好样儿的,翻脸不认人这个本事我就服你。你在报社上班,今年二十八,生日三月五号,怎么着,还要我继续说吗?跟你这个小女朋友聊一聊咱俩的事儿?” 沈星繁戏演的太像了,那女孩儿不得不信,抬手啪一巴掌就摔赵原脸上了:“你真让我恶心!”扇完人扭头就走。赵原连忙在后面拉人:“安安,安安你听我解释。” 沈星繁把人名字听着了,麻溜转身跑。怕这两个人一旦误会解释清楚,就能同仇敌忾来对付自己。 边进咖啡厅边脱下外套,然后把原本披散的头发扎起来,等坐回座位上拿起键盘上的镜框戴上,转眼间和换了个人似的,还装着没事人似的跟路过的服务生一起品评了一下窗外的伦理大戏:“呦,啧啧啧出轨要不得啊,你看看你看看,这脸挠的。” 叶辰都服气了,觉得二组也算是开发出了沈星繁内心深处的演绎欲望。 等服务生一走沈星繁对她点了点头:“是她。” 叶辰立马给韩冽打了电话,说了王安安的事情。韩冽和梁妄刚到警局,韩冽立马去办搜查令,安排梁妄去王安安家里搜查。周桃和吴思敏死时身上穿的衣服都不是成衣,而是凶手自己手工做的,上面已经提取出指纹。 刚把梁妄安排走,转身就看到刑侦一组组长田明闻默不作声地站在走廊那边看着自己,韩冽保持一贯面无表情的水准给人打了个招呼:“早。” 田明闻没回应,等韩冽走到自己身边的时候,才问他道:“你们二组的人呢?” 网络部那边出事情之后,刑侦和二组都算是重点监查对象。田明闻这意思大概是要怀疑二组,田明闻是警局老人,干了十多年了,梁妄和唐暮歌这种在警局也待了挺久的人他不怀疑,但是二组其他人全都太年轻了,尤其是沈星繁,简单来讲就叫来历不明。 韩冽对此没什么反应,实际上他有没有反应田明闻也没法从他脸上看出来,全警局都知道二组组长天生面瘫,笑模样全分为池寻和叶辰了,一说一笑,长的又好,根本让人讨厌不去来。 “手上有案子,查案去了。”韩冽浓密睫毛下掩着冷厉眼色。 眼见韩冽要从自己身边走开,田明闻忽然一把抓住他胳膊:“我告诉你……” 他话没说完,韩冽一眼看过去。 他明明只是个青年,却陡然生出一股凌厉的杀伐气息。 惊的田明闻近在嘴边的话硬是没敢说出来。 沈星繁和叶辰还在分别调查清洁人员和实习生的身份背景,沈星繁在带伤的情况下显示出了充分的专业素养,键盘敲的飞快,旁边的服务生路过了两回,还跟人感慨说您这是什么职业啊这手速,沈星繁冲人微微一笑:“我,职业竞技选手,要签名吗?” 叶辰怕她再把伤口崩开,几次劝她注意着点儿,她看沈星繁有点看孩子的心情,实际上二组的人看沈星繁都有点儿看孩子的心情,他们几个都是自主选择警察这个职业的,但是沈星繁不一样,好好一个小姑娘交到他们手上,总不好让她受伤。 想一想turing帮着把她弄到警局的意思也很明显,这小孩天生有点冒险情节,手上又有这种本事,就算自己没有什么作奸犯科的想法,但是怀璧其罪,说不准就被人惦记上了,再勾引着做点坏事,有些路一旦踏上去了,就实在没有回头的机会。turing千辛万苦把她养大,给她做饭喂饭,让她上学教她上进,不是为了让她和自己一样的。 你太爱一个人,她哭你都舍不得,一点儿委屈不想她受,怎么忍心让她大半生过的颠沛流离。 “星繁,”叶辰没忍住感慨了几句,“要让turing看着你这样了……” 沈星繁没心没肺:“哎呦,要是他在的话我早就扑他怀里哭了。” 这孩子在生死线上走了一回,身上好几道伤,忍着不哭,一脸坚强,无非是因为爱的人不在罢了。 “咦,”她说着,手上动作忽然停了一拍,“好……诡异啊。” “怎么了?” 沈星繁将几份资料又来回看了一遍,然后有些茫然地抬头看着叶辰:“我们好像……碰到了一个幽灵。” 警局的卫生清洁外包给了一个叫净美优的公司,其中一个工作人员叫做赵冼。从公司内部职工资料上来看,这个赵冼没有什么问题,证件齐全,但是换条线单独调查赵冼,却发现这个人在几年前就已经死了。 那来警局打扫卫生的这个人是谁…… 幽灵吗? 第一百七十章 幽灵11 有人在赵冼死后用了他的身份。 叶辰走到沈星繁身后,把那些资料确认了一遍:“能查到这个人的真实身份吗?” “不好办,我只有他的照片,其他任何真实信息都没有,这种情况只能撞了,看他以前有没有犯过事儿。” 查到目标,二组几个人重新连线,沈星繁把假“赵冼”的照片发给他们,那边唐暮歌忽然开口:“等等……” “怎么了?” 唐暮歌在书咖二楼,看着楼下那个走远的身影,猛地将手中书阖上,拿起一边靠在椅背上的外套就向下跑:“我好像看到他了。” 我操??沈星繁和叶辰对望了一眼,这么巧? 韩冽在那边沉着嘱咐:“小心安全,别跟太紧。” “明白。”唐暮歌下楼后随手在路边摊二十买了个墨镜戴上,一手掏出手机搁耳边装作在打电话,“我快到了,你放心吧,你生日这事儿我怎么可能迟到……” 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跟在那人身后,这点儿路上人也不少,他倒不算显眼,这么跟了两条街,见那人进了一栋大楼。站门口看了一眼,发现里面是要刷门禁卡的。门口和里面都有保安,他向后退了一步,看清大楼墙上挂着金闪闪的大字,是一家媒体中心。 将名字发给沈星繁,沈星繁立马着手调查:“哎呦商业这种事情我不太懂,看不出来这家有没有什么门道,这就是一家搞媒体的,重心在纸质媒体,生意……啧,好像不怎么样。” “先看看怎么让暮歌进去。” 沈星繁黑了几个网站把大楼设计图纸调出来:“有几个后门,不过我猜这楼里应该有……”,再翻出几张合同,“嗯,有监控,等会儿我黑进他们系统……嚯,还不少,从后门进不合适,进去没两步就能被发现。” “你这儿不能修改监控吗?” “不能,要动的话我得进去,我看看别的方面……”叶辰站在沈星繁后面,看着她十个手指头动的频率,自己都觉得眼晕,电脑屏幕上页面一重盖一重,不时夹杂代码,一堆数字不断闪现,然后沈星繁调出了职工名单给他们发了过去,叶辰忽然抬手在她肩上按了一下。 吓得沈星繁手上一停:“怎么了?” 叶辰眼睛盯着前方,咖啡厅前街道旁一辆车里,一个女孩儿正走了出来,沈星繁刚才看过了太多东西,此刻还没缓过神儿来:“这谁啊?” “经理秘书,”叶辰说着忽然绕过她拿起自己的包,一边叮嘱人,“她大概是进来买咖啡,帮我挡一下。” “……什么?”沈星繁还没反应过来,叶辰已经大步走了出去,那女孩儿确实是进来买咖啡的,两人在门口擦肩而过。然后叶辰走到那女孩儿车前,从包里掏出铁片似的东西,从车窗缝隙里插了进去,沈星繁没看清人到底又做了什么,就见车门已经被打开了,不由感慨了一句二组真是藏龙卧虎之地,然后也想起了自己的任务,几步走到那女孩儿身后。 女孩儿没瞧见沈星繁,端着咖啡一转身,就撞了她一下。沈星繁丝毫不忍痛,当即哎呦了一声。 “你没事儿吧?”她有点疑惑,觉得自己也没怎么撞人啊,很疼吗? “我这胳膊上受伤了,刚从医院出来。”沈星繁冲人露个惨兮兮的表情。 沈星繁在那头演戏,这边叶辰已经快速在车里找出秘书的行程安排本,将今天的日程扫了一眼,然后快速放回去合上车门。 听着叶辰的脚步声在自己身后响起,沈星繁对人笑了笑:“也不算大事儿,你以后走路小心点儿就行了。” 回去之后见叶辰正坐在她的座位上,拿着电脑搜索什么东西,面色淡定如水,完全看不出刚刚撬过别人车门。沈星繁心道一声佩服:“查什么呢?” “看到那秘书日程上写着今天上午十点半经理要接受一个采访,我刚查出了负责这次采访的记者的身份,照片给你们都发过去了。” “……所以呢?” 叶辰呼出一口气,转头笑眯眯地看着沈星繁,“所以我们要装作记者混进去,现在还有二十分钟到采访时间,他们应该快到了。星繁啊……” “……你别这么叫我名字,我害怕,感觉你要让我做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情。叶姐,我也是清清白白好人家的姑娘。” 叶辰冲人笑的十分温柔甜蜜:“小星繁呀,大家以前都是好人家的姑娘,世道逼良为娼,我也没有办法。” 于是晚报记者陈真真到采访公司楼下的时候,就见一个女孩儿站在路边对他们招了招手,女孩儿长的挺乖巧,她也不设防被,将车窗摇下去问人:“怎么了?” “陈记者是吗?”沈星繁身上套着叶辰魔术般一个电话几分钟就给她搞来的职业装,面上努力摆出得体的笑容,“我是王总的秘书,王总临时有一个会议要开,采访可能要推迟十五到二十分钟,我们对此很抱歉,我先带您去茶楼坐一会儿。”她微微偏了一下头,看到车后座坐的男人,“还有摄像师。” “没有关系的,”陈真真眼睛瞄了一下沈星繁脖子上挂的工作牌,然后打开车门让她进来,“茶楼在哪儿啊?” “我带你们过去。” 叶辰选的茶楼就在街角拐弯的不远处,倒也引不起陈真真他们的疑心,沈星繁带着人上了二楼包房,叶辰从端着茶水过来的服务生手上接过托盘:“我们自己来就行。”等人走了,将唐暮歌带的药粉倒了进去,等几秒钟药粉化掉,脸上挂笑敲了敲门:“陈记者已经到了吗,小李,好好招待两位。”将托盘放下,拿出茶壶来给陈真真和她的摄影师各倒了一杯茶,“不好意思啊,财务那边出了点事情,所以王总临时就加了一个会。王总一会儿就过来,你们先喝点茶。” 趁着侧身对沈星繁眨了眨眼,沈星繁抬手揉了一下鼻尖,轻咳一声,表示知道。 第一百七十一章 幽灵12 叶辰和唐暮歌直接开车回了大楼,那里秘书已经到了门口。看到他们就迎了过来:“陈记者?” “是我,”叶辰不知道从哪儿摸着了一个平光镜戴上,遮住了那双漂亮的眼睛,“不好意思,迟到了几分钟。” “没关系,请跟我进来。” 叶辰透过后视镜和后排的唐暮歌对视了一眼,唐暮歌从座位后面掏出一个帽子戴头顶上,一下子遮住大半张脸,扛着机器下了车。 留心后发现这里安保确实严格了一些,秘书带着他们两个在前台登记,刷开领他们过门禁。 唐暮歌和叶辰都看过了沈星繁查出来的大楼设计图,此时边走边将实际与设计图对照。经理办公室在三楼,两人出了电梯,就看到楼道口尽头的监控摄像头,叶辰脚步刻意顿了一拍,和唐暮歌平行后,抬手搭上他肩头,食指悄悄划了一个1. 唐暮歌垂在身侧的右手,虚攥起拳头,又松开。 两人就这样无声交流了一次信息。 沈星繁此刻正坐在包厢里,心情十分复杂,她看着身边两个昏睡的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已经意识到,二组正欢欣鼓舞地带着她在违法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正是媒体公司大楼内部的实时监控,她看到叶辰和唐暮歌已经到达了三楼,“我已经看到你们了,有任何问题我会随时跟你们联系,耳机带好啊朋友们。” 叶辰,二组媒体联络员,此时假扮起记者来驾轻就熟,开场的恭维话说的极其漂亮,两个来回,就将那个原本一脸女儿早恋老婆出轨老板变态的中年丧气经理哄的喜笑颜开,直赞陈记者真是个明白人,大有英雄惜英雄之态。 唐暮歌趁着这氛围良好,找着机会插进话去:“不好意思啊,我去趟卫生间。” 叶辰背靠着椅子,闻言笑眯眯瞥了他一眼,姿态很是闲适:“我就说你来之前不该喝那么多咖啡,”然后转过头去看王经理,“我们这两天实在太忙了,月底嘛,报社任务压力太大。” “我明白我明白,我们这里也是这个样子的。”经理和叶辰聊的正开心,丝毫不介意。 唐暮歌也不多话,趁着这机会就出了门。 楼道里没有人,他顺着走下去,脚步不快不慢,边走边打量房间格局,快到尽头时,他发现了多出来的一个房间。 按照设计图纸,这里应该没有这个房间。 沈星繁在镜头里看到他停下来,明白他的意思,自己又将设计图调出来对比了一番:“这个房间有问题,它应该是和旁边那个并在一起,做一个屋子的。单独辟出来……不知道是什么用途。” 唐暮歌走的更近一些,看到门边有电子锁,他记得自己刚刚走过的地方监控的位置,略微侧过身子,挡住监控,一边将那个电子锁照了下来:“星繁,能打开吗?” “哇哦,”沈星繁感慨了一句,“我现在相信这个公司真的有问题了,很牛逼啊这个锁。能打开啊,如果我在的话。这个需要密码,密码是二十四小时一换,随意生成的。” “谁会知道密码?” “……我到哪儿知道去?一个搞纸媒的公司,我把他们去年的财务报告都搞出来了,钱挣的也不多,他们有什么东西这么宝贝还需要这么牛逼的锁。按理来说密码在高层手里,”沈星繁想了想,犹豫着继续说道,“要不让叶辰色诱那个经理?” 正跟经理聊时局的叶辰嘴边微笑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跟人继续聊道:“是啊,我twitter上关注的多是硅谷创业圈、娱乐圈、nba的人,看他们哀嚎了一晚上,这会儿起床了接着嚎,而那帮金融大鳄们呢,一边痛哭一边提前做空。” 唐暮歌笑了笑:“星繁啊,叶辰可都听着呢,再口无遮拦你的海鲜大餐就不要想了。” 这时他身后忽然响起男声:“站住!你是谁?你在这儿干吗?” 唐暮歌连忙正色回头,见是一个男人,正探究地盯着他。他面色不改,对人抬起个笑:“我是c城晚报来采访王总的,你们这儿……卫生间在哪儿啊?” 男人又打量了他一会儿,确定这人看着也不是什么练家子出身,面色也挺正派,就对走廊那头指了一下:“在哪儿,别瞎乱逛。” 唐暮歌保持微笑:“不好意思啊,你们这儿卫生间不好找。”转过身去顺着人指的方向顺从向前走。 韩冽听到全程,看了一眼时间:“星繁,抓紧时间让暮歌进去,对方昨夜行动失败,应该料到我们已经开始着手调查,以防万一会尽快销毁机密资料,我们需要在对方动手之前找到他们藏的东西。” “我明白我明白,”沈星繁也着急,深吸了口气开始深挖这公司的东西,“啊啊啊啊暮歌!” “怎么了?”唐暮歌没别的办法,为避免被怀疑,此时已经走进了男厕。 “这里的通风管道,是相互连接的,我看了一下管道直径,你可以从那里过去。” “……你的意思是让我从通风管道一路爬过去?” “bingo!离着那个房间最近的……就是你现在在的男厕!” 唐暮歌抬头看着天花板,感觉这事儿也是离奇,自嘲地笑了一声:“沈小姐,你要知道,我是个法医。” 沈星繁坐在两个被她下药弄晕的人对面,面沉如水:“唐先生,你要知道,我也只是个程序员。” 叶辰听着那个解剖台前动手术刀的人和电脑屏幕前敲代码的人的对话,内心一池死水。现在最合适的安排,应该是梁妄去爬通风管道,她守着两个被弄晕了的记者,而不是两个纯粹的文职人员,进行和他们的专业完全不相符的冒险活动。 梁妄对他的队友的冒险行为一无所知,他一路风驰电掣到了王安安家里。敲门没有反应,轻巧地撬门进去。客厅一团糟乱,很符合王顺身份。 然后他绕过地上一堆空啤酒瓶,走到了卧室。 第一百七十二章 幽灵13 梁妄跟着池寻,见过的心理疾病患者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看到王安安的卧室的一瞬间,他就觉得这姑娘神经一定有点问题,白话就叫心理变态。 女孩子的房间他也进过,最不像样的就是沈星繁的了,不仅冰箱里都是吃的,连卧室她都硬塞进两大箱子小吃,其余地方塞满电脑和电脑相关配件,这两种风格怼在一起碰撞出一种奇异感,好像住在这里的是两个人。 但是这都比不过王安安的房间。 王安安的房间一走进来,让人感觉瘆的慌。 她的屋子里拉着窗帘,开着灯,虽然开着灯,然而整体还是觉得压抑逼仄,那些暗黄色的小灯泡串成一串,从门所对着的那面墙的左上角一直拉到右下角。这样的灯泡别人家也有用的,通常会营造出一种节日的喜庆气氛来,然而在这个迷一样的房间里,却衬得黑暗的地方更加黑暗。 在那些暗处,数不清的娃娃被一根绳子拴住脖颈挂在墙上,像一个个小小的吊死婴孩。又加光色的原因,脸部片面被打着光,脸色看上去全部阴沉沉的。阴沉的小孩子,总是比阴沉的大人更让人觉得恐怖。因为孩子在人们的印象里,天生就应该是天真烂漫、纯洁可爱的。 桌面上摆了许多被拆卸了的玩偶零件,身首分家的脑袋和赤.裸身体。 骤然进到这里感觉像进了一个屠宰场,或者说理发师陶德的屋子,所有人无防心地仰头躺在椅子上,被身后那个扭曲而快乐的男人一刀抹断脖子,尸体随着木制通道一路下滑摔进地下室里,那里满满的堆积着尸体。 梁妄工作过这么多年,见过的场面不少,面对死尸也可以不动声色,但是进了这间屋子之后,却也不由得感觉一阵心悸。 这时他身后忽然响起凌乱的脚步声,他转过身去,见一个女孩儿穿着一身白裙子跑进屋里,鼻梁下的血迹顺着下巴滴滴答答地落在衣裙上,她脸上一片惊恐:“救命!救命!有个人要杀我!” 梁妄一眼判断出她的伤势是真的,应该是被人一拳击打在了鼻梁侧,这一拳力度不小,梁妄看人惊慌害怕的样子,抬手就将她拽到了身后。 那女孩儿反应很快,在被拉到人身后的瞬间脸色转变,拿起旁边桌上的一个花瓶摆件猛然砸向梁妄后脑。 花瓶瞬间破碎,白色瓷片飞溅开来,几片擦着她的胳膊划过去,她眼睛连眨都没眨。 梁妄已经算是强悍,被这样背后偷袭也免不了踉跄了几步。他抬手扶住前面墙撑着自己不倒下,眼前发晕但竭力晃了晃脑袋。怪他不谨慎,明明漏洞那么多,但是事情发生在瞬间,那女孩儿脸上的伤又是真的。 她竟然真的能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 王安安…… 只是喘口气的功夫,那女孩儿已经又贴了过来,手上拿着被药水浸透的毛巾,抬手死死按在梁妄口鼻处。她比梁妄矮了一头,这样做都需要踮起脚尖,但是她看着梁妄的眼神却居高临下,仿佛在看着一只困在自己笼中任由自己宰割的小白兔。 她十分熟练,而且毫不惊恐。 梁妄眨了一下眼睛,感觉药物顺着呼吸道进入体内,迅速地起了作用。然后他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五花大绑在一把木椅子上,两条胳膊和两条腿都被粗麻绳子缠了好几圈,扣子系的很有技巧,大概是跟那个混社会的哥哥的学的。这种麻绳用好了,倒比现在常用来绑人的塑料扣子还结实。梁妄身上力气还没有恢复过来,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一边试图将胳膊抽出来。 “醒了?”王安安在厨房里,边切菜边看了他一眼,“劝你别瞎费力气,这种扣子挣脱不开的。还有,我那个好哥哥出门儿了,今晚没人回来,没有人会发现你被我像头猪一样绑在这里,所以你……安分一点。”她说着对他露出一个正常女孩儿的甜美笑容来,“这样至少还能活的久一点。” 梁妄已然确定眼前这个王安安就是个神经病,正常来讲对神经病说什么都没有用处,但是他现在药劲儿没过,只能费心机去跟她拖时间。实际上他现在能醒过来都算是身体素质极佳,要是今儿被捂晕过去的是池寻,至少还得再睡半个点儿。 “你喜欢娃娃?”梁妄哑着嗓子问。 王安安没料到他第一句话是说这个,脸上露出了一点好笑的意思,瞥了梁妄一眼,又扭过头去,将案板上切完的大头菜挪到一边,然后在浅水的缸里捞出一条活鱼。活鱼尚且活蹦乱跳,生命力旺盛的很,扭动着鱼尾试图摔人一身水,王安安毫无反应,她低着头极其耐心的将这条鱼按平。 杀鱼的第一个步骤是将鱼拍晕,王安安略过这个步骤,甚至没有去鳞,直接去挖鱼的内脏。她微微偏着脑袋,右手持刀,从鱼底部尾鳍处,耐心地用刀往鱼嘴处划了过去。鲜血瞬间迸出。案板上的鱼扭曲至极致。 梁妄在远处看着,简直觉得恶心。 然而王安安很愉快,她甚至低声哼起了曲子,口子剖开后,她把刀放到一边,然后开开心心地徒手去抠鱼的内脏。 将血红内脏掏进,她终于想起来回答梁妄的问题:“当然喜欢,一个人怎么会不喜欢他的朋友呢。你是警察是吧?你们好像都很喜欢探究凶手的作案心理?那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毕竟有些事儿憋着实在是太不舒服了。我的手艺明明很棒不是吗?” 说话间她已经将鱼收拾干净,开水龙头冲了冲手,将手指上的鳞片洗干净。然后也不介意手面上迸溅的那些血点子,转过身来看着梁妄。 她的瞳仁似乎比常人更大,一片漆黑。这人脸上带着笑,但是眼睛里空空荡荡,什么情绪也没有。 “你也看到了我家里只有我和我哥哥两个人,没有爹妈的原因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妈在我七岁的时候就被我爸活生生打死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幽灵14 接下来王安安语气极其平淡的、无所谓的叙述了她的童年。 她爹王全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工人,生活最大乐趣就是喝醉酒了打老婆,与普通人不一样的是下手极狠,有一次把人肋骨踹断,让她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 她妈没什么本事,刚结婚那阵儿过的不错,生活还算和乐,以为嫁了个好人,一开始还在外面做纺织,生下王安安之后就不工作了。大概从那个时候起,所有的折磨都开始变本加厉。其实一开始也有苗头,他有一次因为她菜烧的不满意扇过她一耳光,但事后很快抱着她道歉。她那时以为一切都会过去,后来才知道有些罪恶是无底洞,只能一直落下去一直落下去,直到死亡。 她是胆小顺从的女人,唯一做过的一次反抗是趁王全不在家的时候收拾东西逃回娘家,后来被王全追了回去。她永远忘不了王全狰狞的像野兽一样的把儿子小德摔到她身前,跟她说,如果她再敢跑,他就把小德活生生摔死。 她知道他做的出来,他是个禽兽。 挨打成了常态,他甚至不顾及孩子,当着王德和王安安的面就对她施暴。她仅能做的事情,只是努力地去把一个娃娃塞进女儿手里,她说你别怕,你别怕…… 年幼的王安安有一个朋友,她只有这一个朋友。这个朋友陪伴着她,看她妈妈被摧残的不像个人样儿,但是她什么也做不了。 所以她爱她,也恨她。 梁妄对这种复杂情绪倒不是十分理解,但是觉得这种家庭环境下生长起来的孩子,长歪了也算大概率事件,只是正常也该歪到王德那种类型,直接歪成王安安这种的……也实在可怕了些。 “后来我七岁的时候,有一天回家,看到地上全是血,我爸光着身子蹲那儿擦地,看到我回来就把抹布扔给我。你应该能想到吧,那是我妈的血。她被他埋在后院地里,在上面种了一堆杂草,草倒是长的不错,我在那儿擦了一下午。” 王安安说着微微歪了一下头,然后低笑起来:“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再过两年我爸死了,”她压低了声音像是讲故事一样,“你猜他是怎么死的?” 梁妄看着她的眼睛,意识到那里面根本没有正常人的情绪:“那是你杀的第一个人?” “不……”王安安垂下眼睛,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杀的第一个人……是我的朋友。” 这时梁妄听见轻微的响动,他用眼尾余光瞥见有人打开大门悄悄地走了进来。 中年男人,三十来岁,相貌很普通,扎人堆里一眼找不着的那种。 那人发现了梁妄瞥他,竖起食指在嘴前,对他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梁妄面前有两个人,王安安明显就是个疯子,两厢一对比,他干脆相信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陌生人。 王安安坐在台子上,低头摆弄着她的十个指头,一边兴致勃勃地讲她谋杀王全的过程。 这时那个男人闯了进去。 三招。 绳扣将王安安两手手腕扣在一起,男人掐着她的脖子将她在墙上。这时他十分悠闲地回过头来对梁妄打了个招呼:“梁警官是吗?久仰,我叫马东来。” “……你是谁?” 马东来,韩冽见过他,那时他扮成了一个小警察,那时梁妄差点被安在平房里的炸弹炸成灰。 可惜他俩平行着,梁妄并不认识这个人。 王安安显然也不认识,她的脖子被人掐着呼吸不顺,整张脸都开始泛紫,一边反抗着嘴里一边问:“你是什么人!” “你瞧,”马东来一点儿不着急,笑眯眯地还跟梁妄调侃,“人家小姑娘喊的多有气势。梁警官,我劝你别费劲儿,咱俩也不是敌对关系,我从这个小姑娘这儿问点话就把她还给你。”说完他手上加劲,直接将王安安提了起来。 王安安双脚离地,嗓子里发出咯咯的气声。 马东来对着这么一个长得还不错的女孩儿,一点怜香惜玉的心思都没有,脸上表情平平淡淡,还带着一点儿笑模样:“王安安,你的事情我很清楚,老老实实把我要知道的事情告诉我,我就放了你,不然,”他的语气很淡,似乎说的是一件很小的事情,“我就杀了你。” 梁妄皱起眉头,他知道这人说的是实话。他看上去明明是一幅普通模样,但如今死生无忌,倒有一股血腥气。 王安安虽说是个疯子,但是没有眼力见儿也活不到这么大,她识时务地连忙点头。 马东来这才松手,他看着王安安,语气和哄小姑娘似的,“口令是什么?” 王安安软软垂在地上大口喘气,听到这话猛地变了脸色:“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后面梁妄看这情形,跟着问了一句:“口令?” 马东来似乎并不赶时间,好整以暇地对梁妄解释开来:“梁警官还记得李佳蓉的案子吗?” 李佳蓉,在学校门口被绑架的少女,二组一路追查,查到了十年前的连环少女失踪案,找到当年案件的凶手范良,发现他当年抓的最后一个女孩儿齐小樱没有死,并且被他囚禁起来跟他一起生活了许多年,甚至还给他生了一个女儿,齐欢。 这个案件的结果并不让他们满意,范良被抓住的时候死了,齐欢被人带走,当时梁妄负责调查被栽赃诬陷的陈夏,但是陈夏在他们找到他之前就已经被人杀害带走,抛尸大海。 “你们应该发现了,李佳蓉的那起案子,没头没尾,一塌糊涂,是齐欢做的。而且也应该发现,有人想要帮她收拾收尾,所以找出来一个陈夏顶包。” 梁妄意外马东来了解的这么详细,看着他的目光就有些不善。 马东来又笑起来:“梁警官你别太敏感,要知道现在可是我给你解答疑难。在范良被杀齐欢被带走之后,二组难道没有奇怪过,为什么那些人要带走齐欢吗?” 他说着,抓住王安安的头发逼迫她把脸露出来:“齐欢,和王安安是一样的。” 第一百七十四章 幽灵15 唐暮歌向来果断,虽然嘴上跟沈星繁抱怨,但动作利索,从最后一个隔间找出“请勿进入,卫生清洁”的牌子,左右看了看,把牌子挂在门上,然后从里面锁上卫生间大门。 踩在洗漱台上卸掉四角的管道口螺丝钉,屈肘撑在两侧,然后一鼓作气爬了进去。 管道里面全是灰,唐暮歌这下连开口抱怨都不想做,他按照脑子里记的管道线路,尽量放轻动作向那边爬了过去。 过经理办公室的时候王经理听到轻微动静,疑惑问了句:“这什么声儿啊?” 叶辰面不改色:“外面空调机的声音。” 这几个人心理素质极佳,沈星繁心里感慨,要是能分给她一点儿就好了。这一段时间以来服务生都已经来敲了三次门,她分别找了三个理由把人堵在门口。那个服务员看她的眼神就好像她在屋里进行某项多人床上活动,羞的她简直不敢抬头看人。 唐暮歌终于找到了被锁住的那间屋子,从上面观察了一会儿,他拆下挡板,然后十分勉强地跳了下去。 “wow,”沈星繁听到那边的声音,“你应该再轻一点儿。” “请记住现在进行这项间谍活动的是一个无法负荷高强度运动的老年人,在我已经达到运动极限的情况下,要求我轻一点儿的结果就是让我现在躺在地上。”唐暮歌说着边观察四周。 出乎他的意料,这屋子很空,只在墙边放着一架书柜,里面摆了一些资料袋,门口墙边放着一台碎纸机。 “这些是……” “暮歌!”沈星繁忽然大叫起来,“有人来了,是那个假赵冼,还有一个男人!他们刚才进了电梯,按了三楼的按钮!” 唐暮歌不需要问他们是不是来这间屋子的,他抬头看着那个屋顶上的洞口:“……你告诉我我要怎么上去?” 坐在办公室里本来聊的好好的叶辰忽然手一抖,将杯中的咖啡倾倒了一片在她的衣服上。王经理连忙抽了几张纸巾给她:“这是怎么弄的,来来来快擦一下。” “谢谢,”叶辰接过纸巾,咖啡将她的白衬衫前襟打湿了一片,擦了擦显然没什么成效,她站起来对人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得回我车里换件衣服。” “哪里的话,陈记者我送你。” 叶辰显得很慌乱,毕竟白色衬衫一被打湿,就透的太春色撩人了。她也没跟王经理寒暄,手上的纸杯都没来得及放下,就快速走了出去。 然后在电梯口,十分不小心地,将剩下的半杯咖啡都泼在了刚刚出来的那个男人身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叶辰推了一下眼镜,在惊慌失措外加了几分笨拙,男人有些生气,任谁被人泼一身咖啡都不会觉得开心,再张嘴说话就不太注意:“眼睛长哪儿了你?走路不会看路啊?” “真的不好意思……”叶辰道歉的话还没说完,王经理站出来英雄救美,“对着女士绅士一点好不好!再说陈小姐又不是故意的,人家这不是眼下也有事情要忙吗。” 这时叶辰听到耳机里的声音,唐暮歌说:“好了。”发音很是模糊,像是嘴里含着什么东西。 她不能问,沈星繁在那边已经问了出来:“暮歌你怎么了?你现在在哪儿呢?” 她知道唐暮歌不能直接从屋里打开门出来,因为外面走廊上都是监控,而且电子锁也会有相应记录。那他是……怎么出来的? 唐暮歌没出来,他也没上去。自诩无法负荷高强度运动的老年人的唐先生,现在正嘴里咬着一个文件夹两手扒着墙体上做的镂空花纹,脚踩着极细长的一截凸出的墙体,伫立在冷风中。幸好大楼那一侧是大片垃圾场,寻常没有人出没,不然现在就会有人看到大楼墙上趴着一个人,也许是偷情被抓,也许是试图自杀。 唐暮歌嘴里咬着东西没法回答,他出来前只来得及打开书橱抽出最好拿的一本文件夹,然后在关上窗户之前将耳机塞到了窗户下面的窄框里。 两人进来的时候,窗户被门被关上所带动的风震的轻轻一动,唐暮歌从窗户的倒映上模糊的看到两个人影。 韩冽、叶辰和沈星繁倒是能清晰地听到里面两人的对话。 “昨晚任务失败,他们很快会查到你,你不能留在这儿了,新的证件已经给你准备好,你先出国避避风头。” “我明白。其实我觉得不用这么谨慎,他们查不到我的,那个局长不是已经在警局内部查了好几次了吗。” “凡事谨慎点儿总没错,所有的资料你都已经交过来了吧?你那儿没留东西吧?” “放心吧,我有经验,我那儿特别干净,什么东西都没留。” “这就好,你办事我放心。我也要转移了,这屋子里的资料都得清理干净。” “这些资料可是好不容易才拿到手的……” 假的赵冼说话间语气犹豫,但是他没能反驳的了另一个人,屋子里很快响起碎纸机运作的声音。 资料清理的间隙,两人闲聊了几句,气氛颇轻松,然后忽然响起别的响动。沈星繁还没明白,韩冽和叶辰已经判断出来,那是肢体接触、或者说争斗的声音,唐暮歌也从玻璃上看到,原本分来的两个人影忽然缠到了一起,一会儿功夫,其中一个人影就倒了下去。 那人杀人后冷静地将碎掉的资料清理干净,然后也没管尸体,径直出了门。 沈星繁在监控里看到人,低呼了一声:“那个假的赵冼没有出来,只有另一个男人自己出来了。” 假的赵冼已经出不来了。 池寻跟着黎楌换了两辆车,眼看越走越偏,到最后已经到了荒郊野岭,路上开半个点儿一个人都碰不上。他脑子里想事儿,也不去问黎楌到底要干什么,反正黎楌也不会卖了他,脖子套着一个绿色恐龙的睡枕,梦里面模模糊糊都是韩冽。 等到黎楌叫醒他的时候,难得缓了缓神儿:“嗯?” 黎楌看着他,忍不住带了点儿笑意,这小孩儿困的懵懂的时候,掩了那股聪明劲儿,倒像是温柔无害的小兔子般可爱。 第一百七十五章 幽灵16 池寻清醒过来打量,见已经进入山群,山群掩映中有一栋白色建筑,十几楼层高,会藏在这深山老林里的,不用想也知道,必然不是什么温柔乡。 只是离那建筑还远,池寻偏过头去探寻地看了一眼黎楌。黎楌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解释道:“从这儿开始要一步一检查。” 池寻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黎楌,黎楌曾经嘲讽过他,说他那点儿催眠的本事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他此刻倒也不抱着看穿他的想法,只是联合这一路风景琢磨了一下,得出个模模糊糊的结论:“这不是我可以来的地方,也不是你的。” 黎楌笑起来,无双的一副好相貌此刻更骤如美玉出匣般光彩焕然,池寻默默腹诽,三十好几的中年男人长得这么好看,再加上单身和犯罪两项条件,倒真像是什么离群索居的美人杀手。 美人杀手尚不知自己喜欢的小孩儿正这么肆意诽谤自己,有人来敲窗户检查证件,他已经敛了一脸笑意。 就这样三、五分钟一岗,他们总共过了五个哨所,池寻在后座默不作声,观察到里面的人都是持枪的。 等到了地方,车一停下,黎楌抬手往他脖子上挂了个牌子,池寻低头去看,工作牌上职称是某某部委下的工作人员,他扫了黎楌一眼,见人已经散了一身闲散气,面色严肃,又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了一面金边儿的平光镜架在鼻梁上,颇有几分学究意味。 池寻感慨斯文败类这种词放在唐暮歌身上,完全没有放在黎楌身上契合。 进了大楼内部,发现安保都在暗处,他两人由工作人员刷卡领着,倒是一路畅行无阻。从外部看这建筑颇有些年头,进来后才发现现代感十足,且不是装点门面的东西,一堆金属仪器都堪称当代高科技典范,走在其中像是进了被顾曜荣投资重建后的法医室。 池寻边走边琢磨,这里和他刚开始预料的还真不是一个地方。 黎楌跟年轻人待在一起莫名也带了点儿活泼劲儿,明知池寻好奇却硬是不给他解答。两人就这么穿过一道又一道的银色铁门,最终停在了一堵玻璃墙前。 玻璃那头是间三十几平的房间,简单的卧室设置,有床有桌子,穿着条纹病号服的男人正坐在桌前看书,仿佛没有察觉到有人正观察自己。黎楌没有说话,池寻也不问他,只站那儿观察那个那人,几分钟时间,他看出问题来。 “这是……”他顿了一下,微微皱起眉头,“这是个男人吧?” 这不是个问句,那人外型上性征明显,他不是专业学医的也能看出来,这个问题并不需要黎楌回答。他只是感觉惊讶,这明明是个男人,但这短短几分钟的观察看来,行为特征却有明显的女性化。 然后他看向黎楌:“这是什么地方?” 带他们来的工作人员已经按原路出去了,黎楌微微偏了一下头,饶有兴趣地看着里面那个仍旧自顾自看书的人。 “这是一个藏着幽灵的地方。” 黎楌的这说的没头没尾,池寻倒是听得有些明白:“重犯?” 黎楌翘起嘴角,一面屈指扣了扣眼前的玻璃墙:“更严谨的说,是聪明且高度危险的人。其中许多人的名字都在已死亡的名单上,说起来和幽灵也没什么区别。有些人以为这里是监狱,但它更像是……” 池寻接上黎楌的话:“研究所。” 黎楌当然不觉得池寻此刻回答正确值得夸奖,他只是若有所思地注视着玻璃那面的那个男人,他在发现黎楌和池寻后害怕地缩到了墙角,将整个脑袋都埋进了臂弯里。 “池寻,如果你知道了一个很多人都想知道的秘密,你会把它藏到哪里,才能确保不被人找到?”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点古怪的笑意。池寻跟黎楌接触过几次,了解了他的一些习惯,比如当他谈起心理学的某些应用的时候,语气就会变得愉悦而……厌恶。 “你的意思是要把自己的思想藏起来不被他人找到?”这种做法黎楌十年前在梁妄身上实施过,他在他的脑袋里面加了一把锁,所有与十年前那场爆炸案相关的记忆都被封锁起来,连当事人本人也不会记得。但这与现在黎楌所说的仍有不同,黎楌说的要比那更加隐蔽。他要求的与其说是将某一段记忆藏起来,不如说是将这整个人的灵魂藏起来。 池寻看着那个缩在墙角对陌生人显得十分恐惧的身影,隐约地琢磨到了黎楌的意思:“我会……将自己藏起来。” “藏在哪里?”黎楌笑意不知觉更胜,52赫兹的鲸鱼独自在冰冷的北大西洋里也不是不能活下去,长久漫长生活没有人懂它的音节,只是如今有人懂了,自然要更好一点。没有人是天生享受寂寞的,不过是无能为力,只能假装自己习惯罢了。 “藏在自己的身体里。”池寻声音倒是渐低,他知道黎楌是心理学上的专家,其天才程度可怖,但是自从认识他开始,他们所接触的东西一样甚于一样惊人,是常规心理学所根本无法接触的范畴。比如他们现在两人话语都说的十分平静,然而内容却是创造第二人格,再用次生人格代替主人格,从而将真正的自己藏起来,没有人能够找到他。 这应该是只在理论上存在的东西,如果有人真的将它付诸实践,那么简直可以称为丧心病狂。 池寻隐隐觉得不对,这种做法残忍阴暗,却又精致漂亮,这样的作风……他偏头看向黎楌:“是你?” “是有人偷了我的东西。”黎楌又敲了敲玻璃,然后对躲在角落里的那个人露出了一个堪称和善的笑容,“我花了很长时间来找这个秘密,就算它躲在一个神经病的躯壳里,也要把它挖出来。” “宁肯如此也要保住的秘密……与十年前有关吗?” 第一百七十六章 幽灵17 “齐欢,和王安安是一样的?”梁妄愣了一下,王安安是凶手,齐欢是凶手……有些线索互相串联起来,梁妄感觉自己模模糊糊地抓到了什么。 “那时有人跟范良合伙,齐欢擅自做主抓了李佳蓉后,他们还杀死陈夏给齐欢做替死鬼,后来范良暴露,他们杀死范良,抓走齐欢。他们是用齐欢代替范良?” 马东来看着梁妄笑起来:“继续。” “你说齐欢和王安安是一样的,不止是指她们杀人,而是说,她们都同那个组织有联系。如果进一步猜测的话……那个组织养了一批杀手?”梁妄猜测到这个地步,自己都有些心惊。像范良和王安安,他们本身就犯下了连环杀人案,恐怕那个组织是在警方查寻到真相之前就查到了真凶,继而与他们联系合作,而齐欢这种……就更像是精心培养了。 与职业杀手不同,这样的杀手真真切切地生活在现实生活中,有正当职业,有家庭,十分真实普通,具有天然的掩饰;而且,例如王安安一旦被抓住,被雇佣进行的谋杀自然会被归入她本身所进行的凶杀中,那么其背后真正的雇主根本不会被警方察觉到。 梁妄隐约地判断出来这些事情,倒从起初震惊疑惑慢慢平静下来:“这种事情一定是单线联系,即便查到王安安线索也都会断在她这里,就像是范良那起案子,对方一意识到我们摸到了范良就立马派出了清道夫。” “这次我快了一点,”马东来见梁妄已经把事情猜了个大概,转而看向王安安,也不费心向他解释到底是怎样快了这一点,他看向王安安的眼神依旧带着一点散漫的笑意,就像是路上碰见漂亮姑娘的花花公子,带着一点欣赏的意味随手就去撩拨两下。王安安两手被绑在身后,他一手抚上人手指,另一手卡在她的脖颈处,温柔地对人低语道:“我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我再问一遍,口令是什么?” 王安安敏锐察觉到人身上与梁妄明显不同的恐怖气息,有些发抖地向后靠去。马东来脸色不变,拇指顺着人食指指尾抚到指尖,然后缓慢地逆着方向将她的食指向手背反压了下去。 当食指被压到与手背垂直的程度,王安安已经尖叫起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马东来恍若未闻,手上动作都不见急躁。 梁妄在女人的尖叫声中,听到一声骨头的脆响。 王安安已经痛出一脸冷汗。 这人行事作风这么残忍,是一贯做事如此练出来的。梁妄坐在椅子上看着他的侧脸,脑子里一些尘封已久的回忆又重新浮了上来。那时他待在黎楌法国的别墅,有一天别墅遭袭,恰巧黎楌不在,十几个特种部队退下来的人攻进只有他和两个保姆在的别墅,他以为要把命丢在那里,结果有人配合着他将对方团灭,那人就是马东来。 他穿着对方的衣服,将头套摘下来之后咧嘴冲他笑:“你好啊小朋友,没被吓到吧?”满地都是尸体,他一点儿都没有所谓。 “你是黎楌的人。” 马东来显然记性比他好一些,他对他偏了偏脑袋,一面将王安安的手指又折断了一根。这一下来的十分利索,王安安疼的几乎昏过去,她垂着脑袋浑身都在发抖,然后带着控制不住的哭腔喊道:“我说!” “这才是好姑娘。”马东来两指捏着人下巴迫她抬起头来,笑眯眯地看着她,“你知道说谎话的后果,要乖一点,知道吗。” 王安安像朵枝头即将凋零的花儿,颤巍巍地挂在那儿,她看着马东来的眼神,知道他这绝不只是口头上威胁,咽了口唾沫,尽量平顺地念出话来:“陶工与陶工竞争,工匠和工匠竞争;乞丐忌妒乞丐;歌手忌妒歌手。” “啧,还真是他们的风格,神神叨叨的不说人话。”马东来随手拍了拍王安安的脑袋,像是爱抚一只小狗。然后站了起来,瞥了眼梁妄,一偏脑袋:“呦,快解开了?那我就不替你操心了,小姑娘留给你们了,这种原本就算不上什么棋子的,大概也没什么危险。” 梁妄没动,眼看人走到门外要关门的时候,忽然又对他咧嘴笑了起来:“小朋友,没被吓到吧?” 梁妄差点把案板砸他脸上。 那边门一关,这边梁妄手一收,绳子就落到了地上。他走到王安安面前看着她,神色有点复杂。 韩冽接到梁妄电话的时候,他正带着人去搜假赵冼的尸体。 “我们这是正经地方,怎么可能有尸体?你们从哪儿听说的?”保安大概以前在特殊行业给人看场子,看到这么一群警察的第一反应是扭头就跑,后来虽然止住了脚步,但是说出来的话仍很不像样。 韩冽也不跟他说讲,只糊弄着说了一句:“匿名举报。” 匿名举报者这个时候正全身是灰的坐在车里,面色十分阴沉。沈星繁坐在旁边叼着奶茶吸管,都不敢惹他,怕他嘴里吐出刀子。 叶辰还算淡定,她换好了衣服,手里拿着唐暮歌用命换来的文件夹,思忖了会儿开口道:“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怎么个不祥法儿?”沈星繁挠了挠下巴,歪着脑袋看那个文件夹,“很薄嘛,看样子也没几页纸,打开看看咯。” 叶辰看了唐暮歌一眼,唐暮歌正眉头皱成一团地盯着自己已经变成灰色的袖口,察觉到她的目光,干脆抬手将文件夹拿了过去,轻巧打开:“这里面要是空白4a纸我就……” 话音戛然而止。 弧如沈星繁也察觉到不对,张嘴松开吸管,小声地问了一句:“……是什么?” “叶辰,”唐暮歌声音冰冷,“打电话给韩冽。” “好。” 韩冽的电话在通话中。 “韩冽,黎楌的人来了王安安家,问了她一个口令。” “谁?” “马东来。” 第一百七十七章 幽灵18 “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这样的人很难真心喜欢上什么人,更何况是个警察。” 黎楌手指轻轻地、有节奏地叩击着玻璃,听闻池寻的问话,微侧过脑袋瞥了他一眼,“别告诉我十年前的那些人你们还没有查到。” 池寻耸了耸肩膀:“沈星繁到底是turing教出来的,他的锁她哪有本事撬开。” 黎楌没被这只小狐狸糊弄过去,他挑了一下眉梢:“你们那位叶辰小姐也算本领通天,我不信你想不到用她。” “好吧,”池寻忽然收起隐瞒的姿态,一片坦诚地看人,“我们是个特殊案件调查小组,怎么简称都简称不到二组去,既然这么叫,那肯定是因为有一组存在。方局一开始这么定下来的时候,我倒是真想了想,有一堆理由都可以解释的通,也就没再管。现在看来,当年的那个调查小组,就是方局即便过了十年也要给它留出位置的一组。许多特殊案件调查开来根本无法局限于我市,一定和其他分局有合作,我确实让叶辰调了其他分局的档案,然后我们查到了几个人名。” “四个。三个外勤,一个法医,那时候行为分析在国内海不成体系,警局内部也没有像你们这样的专门人员。” “我们?”池寻知道黎楌说话从不出错,敏感地抓住们这个字,“他也是?” 黎楌知道池寻说的这个“他”是谁,弯了一下眼睛:“对。他是个聪明孩子,程度跟你差不多,不过人倒完全和你不一样。你这个小孩儿,看的太清楚,对很多东西也就不在意了,但他不同,在这方面,他倒跟你那位韩冽差不多,十分正义。” “池寻,现在你那帮可爱的小组员们都不在,我们可以说点儿实话,”黎楌看着他,眼睛非常亮,“你和他们其实不一样,你和我才是一路人。”他的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带着一点蛊惑的意味,池寻与他对视,眼神并不回避,等他说完后才笑了一声,抬手盖在人眼皮上:“你的催眠对我也没用。” 黎楌偏过脑袋躲开他的手,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你这小孩儿真没意思。” 说话间那个原本缩在墙角的男人已经小心地挪了过来,歪着头好奇地看着黎楌。黎楌对他笑了笑,然后将手掌平摊开来掌心贴在玻璃上,那个男人有样学样,看了看黎楌的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也抬起手来,隔着玻璃按上黎楌掌心的一道影子。 然后黎楌将另一只手盖在他眼睛的位置,一边念出个名字:“范思明。” 再撤开手的时候,那人的眼神已经完全不同。犀利、凶狠,他盯着黎楌,然后像野兽一般笑起来,舌尖舔了舔牙齿:“黎楌,又见面了,看来你很想念我,怎么?没有我的这几年,过的很寂寞吧?” 他说话发音部位靠后,带着一点口音。池寻盯着他,忽然开口:“在葡萄牙待过?” 范思明目光挪过去,看清池寻长相后眼神变的饶有趣味:“你怎么知道?” “口音。” 范思明的眼神里有某些东西,对外界察觉过于敏感的人能判断出那是恶意,而专业人士如池寻看的比那还要深远,但是他不害怕,他只是平静地打量着他。而这种眼神明显触怒了范思明,他笑的时候右嘴角咧到一边,邪性的很:“呦,黎楌,找着替代品了?” 替代品?池寻没懂这个意思。黎楌脸色微变:“范思明,东躲西藏这么多年,连这么下乘的手段都想出来了,可见你已经被当成颗废子了。” 范思明咬住一点不撒手,他看出池寻并不明白他说的意思,也不理会黎楌的嘲讽,继续盯着他:“怎么?黎楌没告诉你他为什么对你感兴趣?” 池寻看着他,他刚才虽皱了皱眉头,此刻倒笑起来,没有嘲讽的意思,那笑容很单纯,只是觉得眼前的情景好笑而已,他本来就像棵郁葱的植物,如今更衬得范思明阴沉晦暗:“黎楌告诉我,你偷了他的东西。”然后他学着刚才范思明的语气,反问了一句,“怎么?自己想不出来只能去偷别人的成果是吗?” 黎楌笑的直拍眼前的玻璃,范思明盯着他眼神越发阴鸷:“嘴这么利索,小心和……” 他话没说完,原本在笑的黎楌突然开口喝住他:“范思明!” 范思明眼珠子转了转,然后张嘴冲眼前的玻璃哈了口气,用手指在上面写了两个字。 林宴。 他故意反写了字,方便池寻看清。然后他透过雾气对池寻将刚才没说完的话说完:“小心和他落得一个下场。” “原来是他……” 林宴……池寻侧头看向黎楌。 林宴正是他查到的当年一组的四个名字之一,依眼前的情况,林宴应该就是那个黎楌十分喜欢的朋友。 “他不会的,他比阿宴懂得保护自己。” 范思明笑起来,他边踱步边观察池寻:“啧,心理学家,警察,博士,k局……”然后他停下来点了点玻璃,“有情人,男人?” 池寻看着他身上一套医院的白色条纹衫,敷衍地呵呵了两声:“在黎楌面前显摆你不嫌丢人吗?” 黎楌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他也只有这点东西可以显摆了,你不要打击他。”说着他想到什么,忽然用肩膀推了池寻一下,“你也给他露两手,让他知道不要随便看不起年轻人。” 池寻瞧人一幅想瞧好戏的样子,无奈地转过脸去看着范思明,与人四目相对,几秒钟后抬手在玻璃上画了一个圈。 他像黎楌那样笑起来,一边翘一点嘴角:“当年那个人是谁?” 黎楌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猛地转头看向他:“你怎么知道?当年的事情你还查到了什么?” 范思明的双眼聚焦在圆心,像木偶一样表情呆滞。 池寻一直盯着范思明,见他半晌没有回答,似乎觉得很有意思,很轻地笑了一声:“藏的这么深……这就是让你被舍弃掉的秘密吗?” 第一百七十八章 漩涡01 从有了二组之后,方简就隔三差五觉得自己心脏病要犯了。 这群孩子惹事能力忒强,沈星繁是直接从犯罪窝里揪出来的,唐暮歌是全局上下出了名的乐于把活人做成标本,梁妄当年混不吝做卧底的时候指着当时的局长差点没把老头骂个半死,叶辰又聪明又漂亮太擅长从别人嘴里套话且但凡要下绊子一下一个准,池寻这种天才级人物几乎无法无天,也就是靠着韩冽才能镇压住他。 结果现在,韩冽带着一堆人闯进人家办公楼从里面给他搜出一具尸体。 方简忍了一会儿没忍住,啪一声把桌上的文件夹一摔,指着眼前什么表情都没有的人,气极反笑:“长本事了啊你!谁给你批准的!当个组长不到一年就敢这样儿了,再不管管你下一步是不是就能直接杀人了?!上一次的事儿没给你们经验教训吗?好了伤疤忘了疼是不是!好好地建了个调查小组,个顶个儿都是精英,自个儿专业里面的专家级人物,结果让人家随手摆一道,闯了一个博物馆带回三具尸体,组长和副组长都在医院里面躺了好几天。这事儿最后怎么解决的没数吗?” 说到气急处干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冲着人怒吼:“是老子给你们擦的屁股!” 方简不愧是干局长的人,训人训十分钟不带重样儿的,且中气十足,如做狮子吼,到最后以一句“天老大,地老二,你老三呗,中华人民共和国装不下你们组了是不是!”的嘲讽结尾,十分强调重点、升华主题。 韩冽则一直面无表情,等方局咆哮完了,他才把手里的一个文件夹放到他办公桌上:“方局,”他声音很淡,不带情绪的起伏,“我需要一个解释。” 方简眼睛在文件夹上掠过去,又定在韩冽脸上,他模糊地看出些问题,眉头渐渐皱了起来,然后他压下怒火,单手将文件夹打开。 然后他愣在了那里。 文件夹里是一些照片的复印件,准确来说,里面的人物是六个人:韩冽,池寻,叶辰,唐暮歌,梁妄,沈星繁。 照片的时间是今年年前,拍摄于同一天,韩冽和池寻在一起,叶辰和唐暮歌在一起,梁妄和沈星繁,每个人风尘仆仆,地点都是在机场。 唐暮歌一看到照片就立马判断出这是在二组组员分别被方局派出去旅游那一次,刚出机场的时候被人照下来的。 韩冽看到的比他还多,他点了点照片上池寻的脑袋:“这是射击角度。” 无论是军队或警队的狙击任务中,狙击小队选择的射击位置大多会是制高点,目的是为了取得更远、更清晰的视野和射击角度,以便掌握及应付周边环境的变化。这种战术会带出一个问题,就是高低角射击误差。 当射手进行水平射击,在弹道最高点的时候,地心吸力刚好与子弹的前进方向形成90度角,就算子弹非处於最高点,地心吸力的角度也接近90度,这时地心吸力对子弹的作用力是最大,亦即代表子弹的降落量也是最大的。 在仰角射击时,子弹前进角度改变,但地心吸力维持垂直向下,导致地心吸力分解成两个分力,分力一与子弹的前进方向刚好相反,因此分力一的主要影响是减慢子弹前进速度,对降落量影响很小。而分力二和子弹的前进方向形成90度角,但因为分力一是作用力的一部份,因此分力二对子弹的降落量影响较水平角度射击时小。在俯角射击时,分力二与子弹前进的方向一致,因此分力二的主要作用是增加子弹前进速度,对降落量影响很小,而分力一和子弹的前进方向形成90度角。由此可见,在进行高低角射击的时候,弹道会比水平射击时的弹道更直,若然射手把水平角度射击时的参数来调镜的话,弹著点必然会偏高。 唐暮歌明白他的意思,本来就沉着的心又下沉了一分:“跟着我们的是专业人士?” 叶辰坐在车的后排靠着靠垫,闻言冷笑了一声:“能在机场堵着我们,当然是专业人士,而且恐怕还都不是外人。” 韩冽从后视镜里看人:“什么意思?” 韩冽一贯没有表情,但此时眼内一片冷意甚于平常,看的叶辰都忍不住咳了一声,才向人解释道:“能直接在三个机场分别堵到刚下飞机的我们,很明显是知道了我们的航班,提前去的。方局当时给我们的解释,是因为我们惹了一组不知名且十分厉害的敌对势力,因此让我们先出去躲躲,如果真如方局所说,那他不会让别人知道我们的行程。方局工作这么多年,不会连保密旅程这种事情都做不到,你回来之前我让星繁查了航空公司的后台记录,咱们六个人的机票是出发当天提前一小时买的,按理来说时间这样紧张,不可能留给人及时找到我们的余地,除非……” 她说到这里,话语止住,但其余人都明白她的意思。 除非,是方局把他们的消息漏了出去,或者说,是方局派来了这些人跟踪他们。 无论是前后哪一点可能,都显示着方局与二组之间,并不纯然信任。至少从现在看来,方局并不值得他们相信。 沈星繁趴在打开的车窗上,伸着胳膊去够路边落下的花瓣,这个城市早樱已经渐渐开了,那些嫩粉色的花瓣悠闲地从枝头飘落下来,在空中打着漂亮的漩儿,然后从从容容地落到她的手心。她向来对人心算计阴谋诡计这些事情不够擅长,说起来也委实过于天真了一些,所以才会让turing操心要把她放在哪里,只是她一直十分信任二组的这几个成员,也从来没有怀疑过方局。因为这个老头就好像是二组的家长,他替他们解决问题,他保护他们。 而且,在她看来,韩冽和池寻都相信方局,所以她也相信。 第一百七十九章 漩涡02 文件夹被摔开,方简看到第一页照片上,池寻穿着一件毛绒熊的外套坐在行李箱上笑的没心没肺,他难得哽了一下,半晌叹了口气,将文件夹合上,坐回椅子里。 “韩冽……有些事情很复杂,一旦想要解释,就要从很多年前的事情说起。我只想让你们知道,我并没有害你们的心思。”方简坐在椅子里,微微垂着脑袋,手指有些不安地轻轻敲击着扶手。 韩冽认识他也有两年多的时间,他一直是座山一样的存在,从未见过他如此……疲惫的时刻。 他沉默了片刻,对人说道:“不,我和二组,都需要一个解释。” 你不能一边要求我们全心全意地相信你,一边扭头就把我们的消息给卖了出去。 方简明白他的意思,他思忖了一会儿,还是艰难地维持了原决定:“以前的事情我不想给你们讲,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能说的是,照这些照片的人,确实是我派去的,是我定下的你们的航程,自然早就知道你们的行程,所以我提前几天分别派他们去了你们要去的地方。机场出站口人很多,而且他们并没有怀着什么杀意,所以即便是你当时应该也没有立即从人群中分辨出他们来。” “我派他们去的原因……是想弄清楚你们身边到底有什么人。” 韩冽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什么意思?” 方简抬头看他,目光如炬:“韩冽,事情发展到现在,参局的人太多了。你们身在其中,我只是想让你们出来。” 话说到这个地步,也就该停下来了。但韩冽听懂方简的意思后,却露出了一点说不清的笑意,他对方局点了点头,然后坐在了他对面:“方局,池寻跟我讲过,你在极少数的几次提起十年前的事情的时候,都有愧疚的意思流露出来,你知道的,他在判断人的情感方面略微有些专长。” 这番替池寻自谦的话颇有些冷笑话的意味,方简见他事到如今还有玩笑的心思,终于放松了一点。 韩冽默不作声地将人肢体的轻微变动敛入眼帘,继续说道:“你不想让二组的人参与进这件事情里去,虽然心态可以理解,但是未免过于谨慎了,如你所说,二组都是精英,且梁妄和唐暮歌都是有阅历和经验的人,没道理这么不放心我们,过于敏感的原因是您对当年一组的事情心有余悸,对吗?” 韩冽的话音很轻,最后一个问句,发的几乎是气音,但方简脸色一变。 “你当年没护住他们,所以现在想护住我们。” 韩冽每说一句,方简的脸色就更沉一分,就像秋风扫过枝叶,让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的枯败下去。 “方局,”韩冽抬头直视着他,目光很诚恳,也很直接,“刀子这种东西,藏在刀鞘里面不是保护,只会让它慢慢钝掉,成为一块废铁,你要将它拔出来,攻击、砍伐,它才会越来越锐利。” “刀是不需要别人保护的,刀是保护人的东西。” 当范思明口中说出方简的名字的时候,池寻愣了一下,然后猛然转头去看黎楌。 黎楌表情很微妙,他似乎一瞬间想了很多东西,然后他说:“这样啊……” 这句感慨来的莫名,很不符合黎楌的人设。他是那种天生就不懂得感慨的人,不会犹豫也不会心软后悔,他有自己的世界观,社会大众所谓的是非曲直对他来讲没有任何意义。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说出这么……怅然的一句话。 黎楌自然注意到池寻的目光,他轻轻笑了一下:“小孩儿,你有什么不懂的?” “我刚才应该问了你想从范思明这里得到答案的问题。” 黎楌不意外地点了点头。 “当年的事情,你肯定一直在查,一组的那群人都很厉害,而且还和你们是朋友,所以林宴的事情发生的很不应该,更何况还逼得梁妄亲自动手,要把他也搭上,在当时的情况下能做出这样的布局,一定是因为警局内部出了内鬼,卖了林宴的消息。” “一组的人如今一个在警局的都没有,因为梁妄在想起来当年的事情之后并没有找任何人,叶辰联合沈星繁也查不到警局内部关于当年那四个人的任何信息。能得到林宴具体信息的人,除了一组组员,就是警局的高层。你说范思明是弃子,他是当年直接接触警局的人,这么多年,你应该查出了一些人,但他们都太边缘,一定还有什么人在警局内部,让方局都觉得忌惮、不放心让我们沾手这件事,”说到这里,池寻想到范思明刚刚交代出来的方简的名字,顿了一下。 “至少在两分钟之前我是这样认为的。你刚才说,这样啊,说明你想通了事情,你想通的这个真相一定不只是方简背叛了二组。” 黎楌保持着他那副很漂亮的又有点让人讨厌的笑容:“为什么?” 池寻在经历了最初的错愕之后,重回镇定:“没有人能在我的面前瞒过我这么久,我可是天才级别的测谎专家。” 黎楌大笑起来,这人真诚地笑的时候和刚才那副讨厌鬼的样子完全不同,很真心,很畅快,等笑止住了,他才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 他想了想,又跟人解释道:“阿宴也是个聪明人,他不会信错人的。” “当年一组有四个人,林宴,如你所知,已经死了,他侧写很厉害,连环杀手这种案子他很擅长;秦钊,数一数二的狙击手,比阿宴大一点儿,娃娃脸,天天说话没什么正行,吊儿郎当的很不像个警察,当年也死了;南潇潇,法医,那年代很少见的女法医,特别软,长着温和无害的一张脸,出事之后很快被方简送走了;还有一组的组长,任明朗,他有点像韩冽,但比他有人情味儿,特别正直的那种人,在我看来……太直了一点,不过阿宴一点也不嫌弃他,”黎楌说着笑了一声,“他好像还挺崇拜他。” “阿宴死后,任明朗失踪了。” 第一百八十章 漩涡03 韩冽回到二组办公室的时候,屋里面四个人脸色都不算好,见韩冽回来了齐齐看向他。 韩冽把手里的文件夹往桌上一扔:“新案子。” “……现在不是调查新案子的时候吧?”叶辰觉得韩冽这反应也是莫名其妙,“方局什么交代都没有?” “有,”韩冽转身站定,语气十分平静,“人是他派去的,不是为了监视我们。” 梁妄坐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一个乒乓球玩,闻言笑出声来:“怎么着,闭着眼睛按零,按多按少都是个缘呗。我看着照片上那准头儿,要真手里有把枪,像叶辰、暮歌这俩人,都不一定能回得来,就这样儿还说是为了监控别人呢。” “那你信不信他?”唐暮歌算是心平气和的,架着腿低头看报纸。这话也就他能问梁妄,毕竟他们俩都在警局待了有几年了,也算了解方局。 梁妄本来怒火中烧,无奈也被这句话堵住了:“信……还是要信的。” 沈星繁和小傻子似的支着脑袋瞅他们说话,见几个人都停了,就傻笑了两声:“新案子……是什么啊?” 叶辰也是被逼的没脾气了,叹口气走过去把文件夹打开:“咦?这个案子?” 梁妄一个远投把乒乓球扔进对面桌上的笔筒里:“什么案子?” 叶辰抬头看他,脸上的表情很古怪:“你记不记得三年前有一起闹的沸沸扬扬的房地产大亨杀人案件?” “房地产大亨……?哦哦哦,记得啊,那男的不是个搞房地产的老板嘛,据说趁着十几个亿的家底,有老婆有儿子,背着老婆在外面又搞了个小情人,后来好像说是那小情人怀孕了?要逼宫上位,他怕他老婆知道这件事儿,就把那个小情人给杀了。这个案件好像是咱们局刑侦负责的吧,家里保姆打扫卫生的时候发现了情人的尸体,吓得赶紧报警,尸检查证排除自杀可能。那男的好像是当时的重点怀疑对象,相关证据也有一些,但是没有直接证据,检察院那边提起了公诉,但是那人请了个挺牛逼的律师,最后判了无罪。” 梁妄说完一串,停下来想了想:“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儿吧?” 叶辰笑了一下:“你这记性比起暮歌也不多承让啊。” 两人闻言,互相比了个手。 叶辰更详细地解释了一下案情:“那男人叫曾木,如梁妄所说,开着房地产公司,很有钱,情人叫赵晓柔,案发时二十三岁,据曾木交代,两人已保持有大概八个月的情人关系。赵晓柔死后曾木被公安机关确定为重点排查对象,有目击者称,在赵晓柔死前,她跟曾木曾因怀孕一事发生过剧烈争吵,法医检查确定赵晓柔死时确实怀有身孕。结果你们已经知道了,曾木被判无罪释放。这件案子后来一直没有查到真凶。” 沈星繁挠了挠下巴:“那这案子为什么又被翻出来了?而且……这种单纯的谋杀案,不归我们管吧?” “现在它不是单纯的谋杀案了,两个小时前有人把一卷录像带寄到了警局,同时他把录像内容上传到网络。” “诶?”一听到网络两个字,沈星繁立马转动椅子唤醒电脑,嘴里面念叨着时间和名字敲击键盘,“嚯,这点击量好厉害啊。” 叶辰在同时把录像带插入影碟机,白色大屏幕上光影晃动,几秒钟后稳定下来,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被绑在椅子上,正对着镜头。 叶辰轻声解释道:“这就是曾木。” 曾木低头喘着粗气,看上去受过一番折磨,然后一个男声响了起来:“三年前是不是你杀了赵晓柔。”声音经过变音器处理,显得异常低沉。 曾木在听到声音的时候,声音条件反射性地抖了一下,“你到底……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将镜头盖盖上,片刻后曾木发出十分凄厉的一声惨叫,惊的沈星繁猛地向后一靠,梁妄瞥了她一眼,探身从椅子上捞过一个抱枕给她扔了过去。 镜头盖再打开的时候,曾木脸色苍白,脸上都是冷汗:“是我……是我杀的她……我求你放了我,求求你……” “为什么杀她。”那人的语气没有半点变化,对着眼前这个痛哭流涕的男人并未生出半分同情。 “误杀……她说孩子的事情……我们俩吵起来……我失手杀了她……”曾木气息不匀,说话断断续续。 唐暮歌冷眼看着,忽然开口:“肋骨断了一根。” 听曾木这样交代,那人没有说话,只是又将镜头盖合上,一时只听得曾木仓皇的声音:“你干什么!你你你别过来……你不要……啊!!!!”叫声撕心裂肺,吓的沈星繁捂上耳朵:“为什么还要这样子?他不是已经说了吗?” “因为不是他说的不是实话吧。”叶辰抱着胳膊看屏幕,微微偏了一下脑袋,“那真相是什么呢,比杀人还要严重……” “是我杀了她!因为她看到了……” 镜头盖再打开,曾木已经跪趴在了地上,因为四肢仍被椅子绑着,所以被迫扭成了一个额头蹭地的难堪姿势,“她看到了……我行贿……我提分手的时候她用我行贿的事情来威胁我……” 录像就此中断。 屏幕一片黑色。 几人对视了一眼,叶辰先开口道:“怪不得,所以宁肯承认自己是因为孩子的事情杀人,不知道贿赂的是谁,可见曾木还筹划着要靠那位高官保住他。” “也不难查,”唐暮歌将报纸合起来折了一折,“他们交往了八个月,那八个月间做成了什么生意签了什么合同涉及到哪些政府部门,并不难查出来,只是究竟是什么人,事情过去了三年还没放弃调查?” 韩冽将包装录像带的盒子竖起来给他们看,上面写着tbc三个字母。 “什么意思?姓名缩写?”梁妄探身接过去。 “to.be.continued吧?”沈星繁猜测道。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 漩涡04 叶辰说完几人对视了一眼,沈星繁咳嗽一声转回屏幕前:“我查查上传的原地址。” “需要多久?”韩冽拿过桌上的遥控器将时间调回最初减慢速度重新看了一遍。 “要看转了几道弯,不一定,而且不一定能查到人……毕竟这个东西是个录制好的视频,不是直播,也许是嫌犯把视频先发给了他什么埃及的朋友,然后让朋友上传到国内网上……”沈星繁边说边敲键盘,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而且我觉得这个可能性还挺大的……” “为什么?” “因为未完待续啊,要是这么快就被我们抓到的话,就没意思了吧。” 韩冽抱着胳膊看着屏幕,然后忽然按下暂停键,抬手点了一下屏幕右上角:“光线。” “嗯?”梁妄从桌上下来走到人旁边,跟着人看了看,“呦,这个角度……八点左右。曾木是什么时候被发现失踪的?” “视频在网络上传开的时候,他家里人才发现联系不上曾木,家属报警再加上警局收到的录像带,刑侦部判断曾木被绑架,二十分钟前确定把案子移交给了我们。” “最后见到曾木的时间?” 叶辰低头翻了一下资料:“据报案家属称,她最后一次和曾木通话的时间是昨晚九点,那时曾木开完会从公司出来。” “没有回家?” 叶辰前后翻了一下,皱起眉头:“没有交代,报案的人是曾木的妻子,施情,是指曾木九点就失踪了连家都没有回的意思还是……?” “我跟你去查一下,目前已知视频拍摄时间为今天上午八点,警局收到录像带时间为今天上午上午九点,曾木被关的地方距离警局一小时车程,”韩冽说着在白板上的地图以警局为圆心画了一个圈,“大致是这个范围。我和叶辰去曾木家里调查曾木失踪前最后信息,梁妄去调查送录像带来警局的是什么人,星繁搜索上传视频的地址,暮歌看一下赵晓柔案件的具体案情。” “明白了!”沈星繁脆脆应了一声,然后纳闷地自言自语,“为什么感觉……cp被打乱了呢。” 韩冽和叶辰到达曾木家的时候,施情正在跟人打电话,从表情上看似乎在吵架,看到警察来了就立即挂断,脸上扬起笑容:“麻烦你们了,请问事情调查的怎么样?” 曾木今年四十二岁,施情倒比他年轻很多,虽有保养得当的因素在,但也不过三十出头。来之前韩冽和叶辰简单看了他们的资料,施情是曾木的第二任妻子,以前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小演员,在两部戏里面演过配角,嫁给曾木之后就直接了当的结束了演艺生涯。两人没有孩子,曾木现在的儿子是原配所出。 “还在调查,”叶辰跟人握了握手,一面观察她的神色。施情的脸色有点泛黄,是没有休息好的样子,但表情上倒看不出紧张难过,“你最后跟曾木联系是昨晚九点,那之后曾木没有回家吗?” “哦,我昨晚不在家,”施情坐下来喝了口水,“和朋友出去玩儿了,今天早上六点多才回来,听说了曾木的消息就赶紧联系了警察。不过保姆在家,今早问了她,她说曾木一晚上都没有回来。” “曾木经常晚上不回家吗?”叶辰听这意思,男主人一晚上没回家,保姆都没着急给女主人打电话,可见是习惯了这件事。 施情冷笑了一声,又意识到这笑不合时宜,止住后轻轻咳嗽了一下:“他工作很忙,至于他昨晚从公司出来之后去了哪儿,你们问问他司机小周吧,我之前已经给他打过电话,算算时间现在也该到了。” 话音落下不久,大门被敲响,保姆开门带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进来。司机小周显得有些畏缩,跟施情打过招呼之后就垂手站在一边。 施情跟他讲清楚了经过,让他跟警察说明昨晚将曾木送去了哪里。小周脸色明显变了,没去看韩冽和叶辰,反而不断偷偷去瞟施情:“太太……这事儿……” 施情将茶杯用力向桌上一放:“老实说就行了!现在人都不见了,你还打量着替谁遮掩呢!” 小周一抖,赶紧结结巴巴地向人交代:“老板……老板昨晚上出了公司……就去了刘小姐那里……”说完擦了把汗,很明显这一番话说的颇为艰难。 “刘小姐?”叶辰一时不明。 施情冷哼一声:“那带警察去找那个什么刘小姐吧。” 看着施情脸上那副厌恶、轻视的表情,叶辰算是绕过来弯了,这一家里老公在外面包养小三,老婆和朋友在外面通宵玩,也算是互不耽误,挺有意思。 顺着这条信息,韩冽和叶辰让小周带着去找了那个刘小姐,车上叶辰充分发挥技能,跟小周将曾木和刘小姐的消息打探了个清楚。小周虽然怕得罪老板不敢讲他的事情,但是架不住叶辰三绕两绕没一会儿功夫就把一切都吐了出来。 于是等见到这位刘小姐的时候,叶辰已经知己知彼。 “刘玉舒是吗?我们是警察。” 刘玉舒头发蓬乱着一幅刚睡醒的样子,揉了揉眼睛看人:“警察?什么事儿?” “昨晚曾木来过你这里对吗?” 听到曾木的名字刘玉舒表情变了变:“不至于吧?正室找上门来了?”她自己想了想又念叨了一句,“当小三犯法吗?” 叶辰看着眼前这个万事迷糊的人,有些无奈:“请回答我们的问题。” “哦哦,”刘玉舒反应过来,侧身让他们进屋,“你们先进来呗,他昨天晚上来了啊,然后我去洗澡,洗完澡出来他就不见了。打了电话也没人接,我以为他有什么事儿呢,就没管,怎么了?” 刘玉舒的房间挺乱,沙发上堆了一堆衣服,她发现没有能让两个警察坐的地方,一边跟人说话一边不好意思地收拾东西。 “他失踪了。” “哦他失踪了啊,他……啊?”刘玉舒傻呆呆地抬起头来,“他失踪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漩涡05 ……现在小三的职业要求都这么低了吗?叶辰看着刘玉舒,一时没判断清楚这人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你从昨晚到现在都做了什么?” “我……他、他走了之后我就玩游戏了啊,玩到大概凌晨三点多吧,然后……睡到了现在。”刘玉舒说着还打了个呵欠,一边歪过脑袋去看了眼墙上的钟表,“这不……时间还早嘛。” “他失踪了你不着急?” 刘玉舒干笑了两声:“他说不准是在别的小情人那儿,我记得他不是还包养了一个美院的小姑娘嘛,长的特漂亮,特文艺,长发白裙子那种。”说着她还侧过身子去跟司机小周,“你们问问小周啊。” 眼看着老板的私人信息快被这个二百五情人都抖落出来的小周,痛苦地捂住脸试图把自己塞进墙缝里。 叶辰叹口气把人拽正了:“昨晚他离开的时候没发生什么特殊情况吗?” 刘玉舒一脸痴呆相的抬起头想了想:“唔……我当时在洗澡……好像听见有人敲门了,然后曾木应该给人开了门,因为敲门声也没持续多久,然后就什么也没有了,我出来的时候他就不见了。” 叶辰皱了一下眉头,即便是洗澡的时候,也可以听见很大的声响,这说明来人与曾木之间没有发生很激烈的争斗,而且曾木这种有钱人,又经历过谋杀案,应该会有一定的警惕心理,不会轻易给陌生人开门,这样综合来看,当晚来的人很有可能是曾木认识的人。 “这是你定的外卖吗?”韩冽突然开口,一边弯腰将门旁鞋柜上的一个pizza盒子拿起来。 刘玉舒接过去看了看,茫然摇头:“不是啊,我这几天都点面吃……” “曾木点的?” “不可能,曾木那人品味很高的,怎么可能点这种速食西餐。” 韩冽和叶辰对视了一眼,看来是来人伪装成外卖人员,等曾木开门后将盒子递给他,然后趁机虏获曾木。 这时叶辰手机忽然响起来,叶辰接起来应了几声,挂断后对韩冽摇了摇头:“是星繁,她那边中断了,地址查到是国外。” 韩冽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个完整pizza。叶辰凑近看了看:“挺新鲜,应该是昨天刚买的吧。” “有牌子,我们去看看。” 看着两人要走,刘玉舒忽然拉了一下叶辰胳膊:“那个……曾木到底出什么事了啊?感觉很严重?要是单纯不见的话,也就这几个小时而已,不至于把警察都找来吧?” 叶辰心里感慨了一句,你终于睡醒了啊?嘴上却问道:“你觉得你会出事?” “有点吧……因为他很有钱嘛,而且家庭关系又很乱……” “家庭关系?” 刘玉舒看着对面那个已经在挠墙的小周,对人做了个夸张的口型:不能说?然后她抓了抓本来就乱蓬蓬的头发,“他和他老婆两个人关系不好,和他儿子关系也不好。而且按故事会里说的,杀了他就可以继承遗产,对吧?” “那也许是你杀了他呢,不堪忍受年老的情人束缚,愤而杀人?” “嚯,您这是黑道文看多了吧,我不至于啊,杀了他谁养我?我这种人人生梦想就是混吃等死,遇到曾木已经算是我的狗屎运了!”刘玉舒睁着俩大眼说的十分诚恳。 叶辰摇了摇头跟韩冽走了,刘玉舒确实没有作案动机,但是同样的,曾木的妻子和儿子也没有,他们手上都持有曾木公司的股份,如今发生这种事情,曾木当众承认犯罪,公司股票一定会大跌,这对于他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梁妄此时正跟警局旁边摆早点铺子的老板聊天:“他让你送你就送了?” 老板摆摊挺多年,跟梁妄也认识,闻言爽快地一拍他肩膀,把满手的面粉都拍在人身上:“嗨,这有什么啊,他说是给你们送证据的嘛,我在这儿待了这么多年了,有觉悟!” “……老宋你看清人长什么样儿了吗?” “没啊,他戴了个黑帽子,遮着脸,不过身型嘛…………”老宋抬手比划了一下,“和你差不多,但是比你瘦点儿,一米八左右吧。” 梁妄叹口气,叉腰观察了会儿这个街道口,然后把电话给沈星繁拨过去:“喂,小沈,你帮我调几个路口的监控,要今早八点半到九点的,我回去看。” 沈星繁正叼着棒棒糖对着电脑里的视频发呆,应了一声挂掉电话。自个儿琢磨了一会儿,隐约觉得哪里不对,打开一个页面进行的视频的声道分离,然后加大背景音。 唐暮歌一边看资料一边进办公室,在沈星繁身后停了下来:“怎么了?” “你听……” 唐暮歌倾耳过去,听到了模糊的……鸣笛声。 “火车?” 等梁妄回来的时候,唐暮歌已经根据列车时刻表和之前韩冽画出的界限标出了一个可能的范围:“凶犯放心让曾木那么叫出来,可见是在一个周围都没有人的环境,根据光线角度可以看出窗户高度从而推断房屋高度,远超居民楼的房间高度,极有可能是个废弃工厂。” 梁妄刚跟韩冽说完自己这边嫌犯的外貌特征,闻言点了点头,从桌上捞起车钥匙:“那你跟我一块儿去一趟吧,不难找。” 沈星繁懒座位里面把最后一块糖嚼碎了咽下去:“那我还要干啥?” “调查曾木的人际关系,”唐暮歌说着把一沓资料扔在她桌上,“重点我给你画出来了,我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人这三年了还没放弃对曾木的追查。” “我也想不明白……”沈星繁拿起来深深地叹了口气,“我的午饭怎么又没有了。” 韩冽和叶辰到了西餐店,出示证件说明情况,柜台的两个店员互相看了看:“一米八左右的男人……?这个说的太宽泛了,我们这儿客人特别多,真是记不起来。” 叶辰抬头看见柜台上方的摄像头:“看一下你们的监控可以吗?” “我们跟老板说一下。” 第一百八十三章 漩涡06 韩冽和叶辰将前一天的监控视频翻了一遍,并没有看到用兜帽遮脸或者用其它方式挡住五官的男人。 “组长,这个pizza实在是留的太莫名其妙了,不像是不小心落在那里的,更像是……” “故意留下给我们当线索的,”韩冽按下暂停,点了点屏幕上的一张脸,“熟悉吗?” 被韩冽指出的是个女人,穿着红色连衣裙、黑色细高跟鞋,外面披着一件皮草,卷发妖娆性感,整个人艳丽十足。 叶辰很快辨认出人来:“崔娆?” 崔娆,三年前一起案子的犯罪嫌疑人。当年她嫁给本市一个知名富豪两个月后,富豪意外身亡,她获得全部遗产。但当时警方没有搜集到充足证据来判断是意外事件还是他杀,最后事情不了了之。 叶辰摸了摸下巴:“这个案件我还间接参与了一下,当时社会影响很大,传言是崔娆为了钱嫁人后谋杀亲夫。案件情况……好像是他们两个有一天早晨一起去爬山,然后老公失足从山顶坠落,治疗无效死亡。” 和之前曾木的案件一样,犯罪嫌疑人都有动机和嫌疑,但是警方没有充足证据。 崔娆出现在对方故意留给他们线索引领他们到的地方,应该并不是巧合。 韩冽给沈星繁拨过去电话,小沈同志已经累的耳朵都耷拉下来:“韩大大,我已经饿到啃手指头了……” “pizza吃吗?” 沈星繁猛地坐起来:“吃!我一个人能吃12寸的!老大有什么活儿你说话!” “调查崔娆,最近有没有相关报案。” “崔……诶?”沈星繁点开左边电脑右下角弹出的警局内部信息公报,“妖娆的娆吗?警局有一条新的报案信息,我看看啊……地方电视台收到崔娆录像,刚刚报了警。” “星繁,看看网上是不是也有录像内容开始传播。” “马上马上,”一时只听到那边的键盘敲击声,“有,我的天……你们快回来吧。” 梁妄接到电话的时候刚从车上下来,唐暮歌在一边扶着车干呕,听他跟那边应了几句,问道:“怎么了?” 梁妄过去给人拍了拍背:“又有人被抓了,崔娆,你还记得吗?三年前谋财害命杀害亲夫那个案子?” “有点印象,”唐暮歌被梁妄这不走心地一拍的差点把肺吐出来,摆了摆手好容易挣脱人,指指路面,“脚印。” 梁妄看了看大小,从腰后拔出枪来拿在手上,对唐暮歌点了点头。 大门没锁,轻易就进去,梁妄将唐暮歌挡在身后,踏入适应光线后一眼看清躺在地面的人,然后他停下来,观察四周确定没人后带着唐暮歌走过去。 唐暮歌小跑到人身前蹲下,发现人已经昏迷,进行粗略检查后确定没有生命危险,他摸了一下曾木脑后的肿起的地方:“应该是凶犯走前把他敲晕了。伤势暂时不危及生命,但是不轻。” “什么意思?凶犯故意折磨了他,但是没打算就这么让他死?” “嗯。” “这心理有点意思……我以为他会用私刑,但他竟然把人留给了我们,这前后的行为……有些矛盾吧?” 说话间唐暮歌已经给人进行了简单的包扎:“行为分析不是我的特长,我只是个法医而已,跟韩冽他们说吧。” 韩冽和叶辰很快赶回警局:“网上的视频传播控制住了吗?” 并没有得到午饭的小沈同志抱着受伤的胳膊可怜巴巴地摇了摇头:“我把原视频删掉了,但是那个时候已经有人下载了视频,速度可能减慢了点但是没办法完全控制住。”她拿起遥控器打开播放器,挂在墙上的幕布渐渐显现出光影。 和曾木一样,崔娆也被绑在椅子上,只是她看上去比曾木情况好很多,虽然有些憔悴但并没有明显的外伤,“我给你钱……你到底想要什么……”她声音低哑,听上去很无力。 “我听说崔小姐很喜欢赌,曾经说过你的人生就是一场豪赌,而你是个手气特别好的人。那我们来赌一把,你面前有两粒药,一粒有毒,一粒没有毒,选一粒吃下去。” 崔娆试图挣脱绳索,失败后冷笑了一声:“我凭什么听你的。” “让我想想,大概凭你的命在我手里吧?自己选还有百分之五十活下来的可能性,如果让我动手……相信我,你会后悔的。” 崔娆喘着粗气又挣了一下:“你到底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 “五秒钟,”看到崔娆这幅样子,那人语气还是很平静,语速也没有变化,然后他大概是拿出了什么东西,因为崔娆的表情立马变了,她因惊恐而睁大眼睛,不断向后退。 “四。” “三。” “不要……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二。” “我选!”崔娆尖叫出声,她来回看了看两粒一模一样的白色药丸,“我……我选右边这个!” 屏幕黑了片刻,再亮起来时崔娆盯着站在机器后面的那个人:“我吃了,你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吧!” 那人笑起来,经过变声器变动的笑声很古怪,像是古楼里的风声:“崔小姐,你知道这世上有些赌是一定会输的吗?” 崔娆反应过来,试图向他扑过去:“你骗我!”却被身后绑着的椅子阻挡,一下子磕倒在地。 “没错,我是骗了你。你看到这台录像机了吧,如果你老实交代我想要知道的事情,我就可以把这卷录像寄出去,不然的话,你就安稳待在这里等着毒发。反正你在这儿服药自尽,也不会有人怀疑的。” 崔娆狼狈地倒在地上:“你想知道什么……” “你前夫的死因。” “他?”崔娆回答地毫不犹豫,“他是意外事故,当时我们在山上,他去一块石头上拍照,我的相机里还有给他拍的照片,然后那块石头不稳,好像是因为之前下过雨的原因,他从上面滑了下去……我去拉他,但是没有拉住……这些当年警察不是都已经核实过了吗?” “因为我不信。” 崔娆安静了片刻,忽然仰起脸狠狠看向前面:“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是警察吗!” 第一百八十四章 漩涡07 崔娆这句话猛地提高音量,把撑着下巴看屏幕的沈星繁吓了一跳,手一抖下巴差点磕桌子上:“嚯,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是啊,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叶辰也跟着感慨了一句,但是意思明显跟沈星繁不同。 沈星繁偏头瞅人:“怎么?她这句说的有问题吗?” 叶辰看了她两秒,然后抬手将人猛地压在椅背上,一双眼盯紧人嘴上压低声音快速问道:“把当年的事情老实交代出来不然我就杀了你!” 沈星繁这回是真被吓到了,目瞪口呆看着叶辰,等人松开自己之后才把气喘出来:“我的天呐……你干啥啊?” 叶辰恢复他她副优雅从容的样子站回原位,对人一抬下巴:“你刚才那一瞬间觉得威胁你的人是谁?” “仇家吧……跟当年的事情有关的人……”沈星繁好容易把自己脑子找回来,“哎呦吓死我了,当年啥事啊?” 叶辰笑起来给人摸摸毛:“我的意思是,这人的行事风格并不会让人一下子想到警察,警察不会这么抓捕或者审问犯罪嫌疑人的。崔娆当年跟警方也有很多接触,她为什么会认为这个绑架了她的人是警察呢?” 这几句话的功夫间,崔娆已经被逼得开始交代实情:“他有心脏病……我们爬到山顶之后他受不了要吃药,但是我提前把药换了,不是毒药,只是也没什么用……然后在他快倒下的时候,我把他推了下去……虽然尸检查到他心脏的问题,但是可以用他跌落的时候心脏病发来解释……警察没有其他的证据……” 话说的断断续续,但到底把案情交代了一个大概。 录像内容到此结束。 叶辰低头拿着手机回了几条消息,一边跟他们说话:“最后跟崔娆见面的是她的几个朋友,昨晚在一个夜店趴玩,他们说崔娆大概十点就自己开车走了,后来就没人再联系过她,我已经把崔娆的车录入系统,让人去找了。” 韩冽点头应了一声:“我们需要快点找到她。” “你怀疑凶犯给她吃下的确实是毒药?” “对。”韩冽想了想,转头看向沈星繁,“分离出录像的背景音,两分二十一秒左右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沈星繁绝不怀疑韩冽对于声音的判断,这人在外界感知方面纯属于霸王龙级别,正常人鞭长莫及,除非有一天自己变异。她按照韩冽吩咐的,将时间条拖了过去,然后就听到咚的一声,声音尚有回响。 这一声有点儿熟悉,但她一时也没想到是什么声音。 倒是叶辰先反应过来:“报时的声音。” k市有三所大厦会准点报时,叶辰一说完沈星繁就立马找出地图将它们标了出来,根据报时的声音确定那时是下午一点整,凶犯将录像带送到电视台是一点二十,绑架崔娆的地方距离电视台车程二十分钟以内,沈星繁根据当时的路况,迅速将范围标了出来:“地理上合适的只有恒久大厦!可是恒久大厦……”她敲击键盘将恒久大厦附近的建筑物划出来投到大屏幕上,“周围的房子好多啊,她被关在哪儿了?” “监控特别多安保很严密的这些小区可以排除,他没有堵住崔娆的嘴放心她大叫,这一片区域也可以排除,剩下的就是这一块儿,”叶辰抬手把那部分楼标出来,“我们先过去,星繁你查一下崔娆的个人信息。” “明白。”沈星繁说完肚子就叫了一声。 叶辰没忍住笑了一声,拍拍人脑袋:“乖,自己冲点儿东西喝吧。” 沈星繁抱着杯子委屈地发出一声呜咽。韩冽和叶辰本来想给她买点东西带回来吃,结果突发崔娆的事情,来不及等,只能空着手回来。可怜这小孩,昨晚被人追杀,今天带伤出院,结果又要装小三泼人水又要扮秘书药晕人,如今已经下午了,连口病号饭都没吃上。 韩冽和叶辰很快到了那一片房子,东边是小区,西边是杂乱的商铺。韩冽靠边停车,叶辰隔着窗户打量它们的格局:“视频里虽然没有照到窗户,但是崔娆左手边有暗红色的光线,今天阳光这么好,应该是窗户上拉了那种很厚的红色窗帘。根据窗户到一边墙的距离,可以看出那间屋子的大小,我感觉那像是间……住宅楼的卧室。” “你记不记得录像里那个男人跟崔娆说了一句话,‘反正你在这儿服药自尽,也不会有人怀疑的。’。” “崔娆目前财务状况堪忧,似乎是赌博还是什么的,欠了一笔钱,那人说自尽大概是因为这个,等等……”叶辰忽然明白了韩冽的意思,“你的重点是在这儿,如果崔娆莫名其妙在一个跟她没关系的地方死了,警方当然会怀疑,但是如果是在一个对她来说有意义的地方,那说是自尽,就很有可能了。原来他是这样威胁崔娆的……” 沈星繁接到韩冽电话的时候,已经饿的开始舔嘴唇,听到小区的名字反应了好一会儿:“这个地方?我没印象啊……”说着开始敲键盘,“这个小区……有年头了,产权都到期了吧?跟现在的崔娆应该没有关系,以前的话……哦,对了,崔娆以前在一家酒店当服务生,那家酒店好像就在那儿附近,然后她租的房子……17号b栋302.” 曾木醒的时候,唐暮歌和梁妄正坐在走廊椅子上,一人一个汉堡、一杯可乐,梁妄三两口吃完了,然后瞅着唐暮歌。唐暮歌悠然地转过身子:“别想了,不可能。” 梁妄叹口气:“小沈同志说不定现在还饿着,一整天了一口饱饭都没吃上。” 唐暮歌正想开嘲讽,护士出来说人醒了,两人对视一眼连忙进去。 曾木惨兮兮躺在床上,脸上全是淤青和血口子,看见梁妄和唐暮歌了下意识往后一缩:“你们是谁?” “你说我们是谁,我们救的你好吗!”梁妄对人毫不客气,然后从兜里掏出证件给他一亮,“你的犯罪情况已经跟全国人民反映过了,现在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老实交代绑架你的人是谁,长什么样。” 第一百八十五章 漩涡08 梁妄凶神恶煞,好一尊大佛,放在平时曾木可能还生气这破警察什么态度,如今只觉得有安全感。 于是抱着被子老老实实回答梁妄的问题:“那人我不认识,昨晚上我在……一个朋友家。” 梁妄也算是急了,差点一巴掌拍人脑袋上:“都这个时候你这人嘴里怎么就没句实话呢?什么朋友啊,上床的朋友啊?” 唐暮歌在旁边好意给人解释:“我们已经见过了刘玉舒刘小姐,对你们的……感情生活有了一定情况的了解。” 曾木见识到了我国警方的工作效率,不知道在自己被绑架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到底查到了多少事情,想了想无关紧要的事情就不再隐瞒:“对,我在她家里,晚上她洗澡,大概是九点多吧,有人敲门,说是外卖,我以为是她订的,反正她挺喜欢买外卖吃的,开了门之后就看见一男的抱着个外卖盒子,应该是pizza吧?戴了个帽子,低着头,看不清脸,我接过来盒子之后想对一下信息,就趁着这么个功夫,他……嘶……我记不太清楚了,反正几秒钟功夫,我就被他……” 见人没找出形容词来,梁妄及时给人补充上:“撂倒了。” 曾木尴尬地咳嗽一声,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对”。 “那他给你录像的时候你应该看清他的脸了吧?” 曾木抬头看了一眼那个抱臂站在床对面的人,莫名觉得这人眼神冷冷清清的不说,身上也带着股寒气,虽然长得挺好看,却让人有点害怕,他往后又靠了一下,一边摇了摇头:“没有,他……戴了个头套……” “头套?” “就是……肯德基的那个纸袋子,他套在了头上,然后在眼睛和嘴那儿掏了窟窿眼儿。” 唐暮歌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觉得自己可能没听清曾木讲了什么。 梁妄倒是先笑出来:“这哥们儿还挺有意思,肯德基侠啊。” “他算个屁侠啊!妈的绑架老子!”曾木被梁妄这句话戳中,要不是身上有伤简直能蹦起来,“你们警察快点把他抓住!让这种社会败类!渣滓!到处流窜!就是社会的不安定因素!” 这一段话音量太大,把外面的护士都招了进来:“你们干嘛呢?小点儿声,这是医院。” 唐暮歌对人笑了笑,惹的小姑娘愣了一下,然后红着脸出去了。 梁妄也对曾木笑起来:“曾先生,你对着镜头坦白犯罪行径的视频已经在网上流传开来了,作为警察,我给你的意见是抓紧时间请个好律师,作为个人,呵,我建议你……” 唐暮歌一把拽过人把他推了出去,一边跟曾木点点头:“好好休息。” “你推我干嘛啊,”梁妄出门了还挺不乐意,“你说这个人,做生意就去行贿,当人老公就出轨,找个情人还把人给杀了,这他妈才是社会败类呢,操。” “曾木的案子到底怎么判跟我们没关系,现在重点是查出你的肯德基侠到底是谁。叶辰给我发了一个地址,崔娆昨晚开的车被扔在那儿了,我们去看看。” 有了沈星繁发的地址后,韩冽和叶辰很快找到了昏迷的崔娆,叶辰探了探人鼻息,观察瞳孔大小,然后给她进行催吐。韩冽出去给沈星繁电话:“这间屋子现在是谁的?” “崔娆的,她把这屋子买下来了。” 韩冽应了一声,他们来的时候看到大门的锁有被撬的痕迹。这边小区挨着商业城,治安很差,他站在走廊上都能听到楼外面商场清仓甩卖的喇叭声。 曾木的案子里,对方故意留下外卖盒子,引他们发现崔娆。这次的录像带外面依然有tbc三个字母,事情没完,下一个人是谁。 韩冽和叶辰把崔娆送到医院的时候,梁妄和唐暮歌也终于找到了崔娆被丢在路边的车。梁妄检查了车辆,前胎被扎爆,凶手应该是在等崔娆车胎爆掉之后假装路过,取得崔娆信任,继而实施绑架。 “这种车胎不容易爆吧?”唐暮歌靠着车头,看着上半身已经躺在车盘底下的人。 “不容易,”老梁同志发音很闷,一会儿把头从俩车轱辘底下探了出来,“什么意思?” “我觉得凶手做事很有条理,也很严谨,哪一步该做什么,一分钟都不会差,所以他不会做出一击不中再补一发这种事情。在那个时候弄爆车胎这件节点在他的计划中是必然发生的,那他是怎么能确保当时车胎一定会爆掉呢?”唐暮歌蹲下来看着汽车轮胎,“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应该多次做过实验吧。” 梁妄躺在车底下想了想:“有道理,我们去附近的修车行看看,看有谁近期不止一次去补过车胎。” 他俩现在在差不多同一水平线上,唐暮歌一偏头就能看见梁妄脸上几道黑印,没忍住笑了一声:“老梁同志,我想起来一首歌。” 梁妄傲娇地一扭身子,从那头爬了出来:“什么歌。” 唐暮歌心情挺好地哼着歌回到车上:“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他们很快找到了那家车行,老板听他们的形容很快说出人来:“我记得啊,大概两周前吧,他断断续续地来过几次,怎么了?” “你记得这人长什么样吗?” “哎呦,这倒真不记得,反正一米八的大高个儿,中等身材,但是每回来脸上都戴着口罩,我还跟他开过玩笑,问他是明星吗,每次来还都遮着脸,小伙儿脾气挺好的,说是现在年轻人都这样,看上去特别酷。” “他看上去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没什么问题啊,就是普通小伙子嘛,开的车也普通,一辆白色马自达,不过不太干净,灰扑扑的有层灰。” “车的具体型号还有牌照你这有记录吧,跟我说一下。”唐暮歌刚掏出本子来,那边一直在厂子里面溜达的梁妄突然开口:“这是你儿子?” 唐暮歌回头去看,见他手上拿着个镜框,里面是裱好的照片。 第一百八十六章 漩涡09 照片大概是十多年前拍的,车行老板比现在年轻很多,怀里抱着一个男孩,男孩三、四岁,圆头圆脑。梁妄注意到这张照片是因为桌上摆了好几个相框,但是都没有这男孩长大的样子。 老板回头看到照片,表情有点难看:“不是,这是我的……侄子。” “侄子?” “对,他刚出生那两年我还在老家,后来就出来做生意,到处闯荡,中间有几年和家里面断了联系。后来好不容易赚了点钱,回家以后才发现……”他哽咽了一下,半晌清了清嗓子,“家里面出了变故,这孩子成了孤儿。我好容易打听到他被哪所福利院收养,结果手续还没有办完,那家福利院就出了事,死了十多个孩子,我侄子也……” 老板说的伤心,梁妄拍了拍人肩膀:“死了十多个孩子,这事儿很大啊,当年没追究责任吗?” “这事儿哪有人管,死的都是些孤儿,又不是什么高官权贵。当时虽然有些影响,后来还是被上面压下去了,只抓了建筑公司的几个人顶事儿。” 梁妄和唐暮歌对视了一眼:“那家福利院叫什么名字?” 两人确定下福利院之后迅速联系沈星繁,让她查当年跟这件事情有利益相关的人。电话那边发音很模糊,时不时伴随着吸口水的声音。 冷血如唐暮歌都听不下去了,皱着眉头问人:“沈星繁,你是不是吃手指头呢,我跟你说你天天敲键盘手指头特别不干净,上面全是细菌。”自己想了想又说,“要不你去我那屋找找有没有吃的吧。” 那边沈星繁怒吼:“唐暮歌你太看不起人了!” “我这是关心你,你这个孩子怎么分不清好赖人呢,”这话一说梁妄都瞥了他一眼,觉得唐暮歌颇有自己的风范。“所以你到底吃什么呢?” “我……从老梁同志那儿翻出了一盒方便面。” 沈星繁说完唐暮歌和梁妄同时开口。 梁妄纳闷:“我还有方便面呢?” 唐暮歌深沉:“你先看看过期没有。” 沈星繁咬着叉子敲键盘,声音模糊不清:“我不管,我太饿了。” 唐暮歌如法医室般冰冷的灵魂难得的动了恻隐之心:“这样吧,你想吃什么我晚上给你做。” 沈星繁毫不犹豫:“我要吃佛跳墙!” “……你要吃什么?” “佛跳墙!” 唐暮歌一边偏头跟梁妄说话,一边挂了电话。沈星繁一时之听到嘟嘟的声响,梁妄还问呢,小沈说什么了,唐暮歌面色沉静:“没什么,孩子饿过劲儿出现幻觉了。” 两人回到警局的时候,沈星繁已经查出了福利院的事情。福利院由一家基金会投资修建,基金会的董事叫做赵中正,非常巧的是,赵中正正是本市人。福利院出事,调查结果为建筑工程问题,建筑公司的几个小头目被判了有期,但是调查到此截止,并没有波及基金会。 “我们总能有一次走在凶手前面了吧。”梁妄拿起福利院的案件资料。 “赵中正?”叶辰和韩冽一起走进来,崔娆送进医院后就进行洗胃抢救,短时间内不会醒,他们也就没等。 “嗯,你认识?” “有点儿印象,”叶辰抬头想了想,“是不是挺有钱那个老头儿?有一次参加酒会的时候见到他了,这人……有些道貌岸然。我记得他那天穿了套打太极的那种宽松褂子,大概想塑造一个看破红尘无欲无求的形象,但是眼神很精明。” 梁妄跟韩冽解释了事情经过,韩冽点头,安排叶辰联系赵中正。 “这样子不行吧,”沈星繁打了个呵欠趴在桌上,“感觉一直在跟着他跑,这样是没办法追到他的,不过这人好奇怪啊……” “奇怪?”唐暮歌从法医室出来,给她端了杯喝的。 沈星繁闭着眼睛寻着味道闻了闻,然后脑袋就一点一点地偏了过去,最后被人弹了下脑袋才睁开眼,看清有喝的弯起眼睛对唐暮歌露出一个极谄媚的笑容,一口奶茶落肚才终于缓过气来:“这个人好像很了解我们,我们会查什么,什么时候查,他都清楚,而且反侦察能力也很强,普通的罪犯应该做不到这一点吧,倒像是一个跟我们、或者说跟警方有关系的人。” “崔娆也表示过相同的意思,她被囚禁的时候问过那个人,是不是警察。” 梁妄一口气喝完一杯水,手背擦了擦嘴角:“你怀疑是跟当年这些案子有关的警察?不能吧,这三起案件都没有关系,而且本市有这个能力的年轻警察……咱们应该都认识啊。” “为什么觉得是年轻警察?” “体力好,而且……你知道他录像的时候用什么罩着脑袋吗?”梁妄露出一个想笑又鄙夷的表情,“肯德基的外卖纸袋子,我难以想象一个超过三十岁的警察还能干出这么二百五的事情。除此之外,他行事细节上不像咱们。” “有警察的风格,但细节处不相像。”韩冽食指一下一下地点着桌面,“就像是经过了理论学习,但是没有在警局实践过,这人也许是警校毕业的学生。” “我联系到赵中正了,”叶辰挂了电话走回来,表情有点无奈,“他现在很安全,但是今晚他要参加一个酒会,并且拒绝警方保护。” “我操,”梁妄不耐烦地骂了一声,“这帮有钱人到底有没有脑子啊,我们想法设法保护他们,结果他们倒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儿。” “他这几年名声很好,大概是不想跟警方扯上关系,我已经联系了晚会的主办方,他们可以给我邀请函。” “哇塞,”梁妄真诚地发出一声赞叹,“这么厉害,不愧是叶大美女。” 叶辰对人露出一个理所当然的虚伪微笑:“承让,如果你是大美女的话,你也可以的。” 一边的唐暮歌本来在看资料,闻言扶了一下眼镜,长长的睫毛抵着镜片,他的眼神显得专注认真:“我一直觉得警局警员信息里你的个人资料可以修改一下,一句话简介,虽然我打架斗殴,喝酒烫头,但我是个好警花。” 第一百八十七章 漩涡10 沈星繁笑地锤桌子,关键时刻也只有韩冽岿然不动,还在那里镇定安排任务:“那人故意留了线索,一定知道我们会过去,叶辰晚上参加酒会,让他安心放松警惕,我负责从赵中正出门开始一路保护他,到时候和他一起进去,跟你汇合。星繁查一下酒会服务外包给哪个公司,做个假证件给梁妄让他混进去。” “那我呢?”唐暮歌也很快收了笑。 “你和星繁一起在车里看监控,现在还是不能让她一个人待着。” 沈星繁撅了撅嘴,脸上挺委屈:“暮歌说晚上要给我做饭吃的。” “我没说过。”唐暮歌豪不假以颜色。 “你干嘛呀,”叶辰乐得呛他,“孩子还小。” 唐暮歌深沉看人:“你家小孩子说她要吃佛跳墙。” 叶辰立马转换队营,扭头批评沈星繁,言辞恳切,苦口婆心:“你这个熊孩子,怎么这么没数,你唐叔叔虽然年纪比梁伯伯小,但也不能负荷这么强体力的劳动。” 小沈心里苦,咽着眼泪敲键盘,不过几个人好歹再出发前凑出时间来糊弄了一顿晚饭。沈星繁卡着时间把做的假证件给梁妄的时候,梁妄冲她眨了眨眼,压低声音悄悄说:“刚才下楼的时候从爆破那儿顺了点吃的,你晚上在车上吃。” 于是晚上沈星繁和唐暮歌一上车,好家伙,四菜一汤。 “不至于吧,”唐暮歌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老梁同志也太偏心了,我们俩共事这么长时间,别说四菜一汤了,油条他都没给我买过一根啊。” 梁妄正抱着一箱蛋糕从酒店后门往里走,在门口被拦住,给人亮了一下挂在脖子上的证件牌,进去之后把箱子随手放一边桌上,帽子摘下来撩了撩有点出汗的头发,闻言笑了两声:“能看见我了吗?” 沈星繁从镜头里面找到人,应了一声,又问道:“叶辰,你怎么了?” 穿着红色长裙的叶小姐一个不小心把手上的红酒撒在了那个纠缠了她十分钟的男人身上,于是关于他限量跑车的话题被迫终止,叶辰转过身无奈地摇了摇头:“韩冽,人什么时候来啊,你再晚点就能来参加我孩子的满月酒了。” 韩冽在车里看到赵中正由两个保镖保护着上了车,摸过墨镜戴上,发动车辆:“已经出发,大约二十分钟到,星繁、暮歌注意有没有可疑人员,梁妄注意隐蔽。” “明白。” “这次酒会明星也请了几个,安保很严,不知道他会以什么身份参加。” 叶辰话音刚落下,沈星繁就指着屏幕惊呼了一声:“哇,林千千。” 唐暮歌端着饭碗偏过头看了一眼,见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儿,穿着条白色的裙子,清纯可人:“什么人?” “coser身份出道,前一阵子在一个电影里面演了个小仙女,反响超好,一下子就火了,被誉为百年一遇的美少女,无数宅男心中最神圣不可侵犯的一朵白莲花。”沈星繁讲起八卦来头头是道,唐暮歌笑着嚯了一声。 梁妄此时已经顺利打入厨房阵营,不仅帮着端菜还顺了几只虾吃。 叶辰一时只听得耳机里面牙齿与食物碰撞的声音:“……你们注意点儿行吗,为什么每次饿着的都是我啊?” 韩冽声音正好撞进来:“赵中正马上到达酒店,准备好。” 几人都敛了神色,叶辰提了一下裙摆从后方绕过人群,漫不经意走到正门旁可以看清整个大厅的地方,梁妄把手上的汤汁随便抹在围裙上,然后边向通道走边脱了围裙挂在一边。 沈星繁盯着屏幕,在镜头捕捉到赵中正的瞬间开口:“到了。” 赵中正是今晚的重要来宾,一时好几个人向那边围了过去,唐暮歌和叶辰在镜头里外分辨进行判断,确定都是商圈里面的人物。 韩冽穿着一声西装,将邀请函递给门童后,无声息靠近叶辰:“怎么样?” 叶辰递给他一杯红酒,然后转身给人理了理衣领:“没发现异常。” 赵中正是个善良老前辈形象,跟谁都摆出一副和善面孔,看到叶辰的时候还跟她打了个招呼:“叶小姐,许久不见。”他的目光在韩冽脸上和叶辰挽着韩冽的胳膊上停了片刻,笑了笑,“我为许先生感到可惜。” 他所说的许先生,正是上次他见到叶辰的酒会上,邀请叶辰的那个投行经理。 两人寒暄了几句,酒会就正式开始。大屏幕上放着介绍词,主持人站在舞台上侃侃而谈。赵中正和身边的一个年轻男人低声交谈,时不时地偏过头来看韩冽一眼。 沈星繁酒足饭饱,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将屏幕上的脸一个个看过去,忽然就见人群陡然变动,她这边听不到声音,连忙问人:“怎么了?” 在现场的三个人比她早一步发现异常,原本播放的柔缓的背景音乐在发出刺耳的杂音后,转变成了极其色气的lollipop.luxury。 同时屏幕上天蓝色的静态背景变成了视频,男主角正是在场的赵中正,地点是床上,视频内容是某项少儿不宜的床上剧烈运动。镜头虽然有些抖动,但是两位主角的脸都拍的十分清晰。 梁妄本来端着个托盘准备进来上茶点,站那儿看着大屏幕都愣了:“……我操。小沈,赵中正有老婆吧?” “起止有老婆,他孙子都有了好吗,而且他和他太太还是行业模范夫妻呢。” 梁妄摇了摇头:“啧啧啧,可是跟他上床的这个人不是他老婆啊,这人……”梁妄皱起眉头向前走了两步,“这人长得有点眼熟啊?” “林千千。”叶辰声音冷静。 她和韩冽在看到屏幕上内容被人转换后,第一时间分开来去观察查询反应异样的人,大厅的人大都吃惊,还有少数几个露出控制不住的嘲讽笑容,而身为男主角的赵中正已经大喊起来:“关掉投影!这是谁干的!” 女主角林千千已经由经纪人护着,从大门穿了出去。 “林千千?”沈星繁有点吃惊,“她还未成年吧……” 第一百八十八章 漩涡12 只是瞬息间场面已经十分混乱,酒会本来就请了媒体的人,此刻他们收获意外惊喜,一个个兴奋的很,关键时刻积极展现职业素养,长枪短炮端出来冲着两位主人公就开始采访:“赵先生你好,请问视频中的男人是你吗?” “赵先生,请问这件事情你太太知道吗?” “赵先生,这是一场蓄意的炒作还是意外事件?” 还有几个人已经追着另一位主角林千千跑了出去。风评良好模范家庭代表的老企业家,和一贯以清纯少女形象示人的未成年女明星,可想而知这两个人至少会霸占八卦娱乐周刊一周的封面。 沈星繁知道事情发展之后也有点急:“我控制不了投影仪,那不是联网的,人在现场才可以搞。” “意思是换投影的人也在现场。”韩冽看了看机器的位置,正好在监控死角里。他立刻让叶辰去联系酒会负责人,凶手就在这里,此时谁也不能出去。一面自己努力穿过人群到达赵中正身边:“赵先生你好我是警察,根据目前情况我希望你可以……”他话没说完赵中正一把抓过旁边一位女记者将她往韩冽身上一推。 开玩笑,目前的这个情况,他怎么能和警察扯上关系。 韩冽扶起女记者的功夫,赵中正已经由保镖保护着进了电梯。 电梯门将一切喧嚣挡在外面,赵中正僵着脸整了整自己的西装,咬牙骂了一句:“操。”没有外人在,他也不用伪装自己的形象。 “叫人去查这次是谁动的手,敢搞老子。还有,盯着林千千,让她不要乱说话,公司那边给小刘打个电话,让他准备好发布声明,把事情澄清一下。” 电梯从一楼上升到十二楼,电子屏幕上亮起数字12的同时,电梯猛地一顿。赵中正一个踉跄,身边的两个保镖连忙扶住他。 这时电梯广播响了起来,男声带着有些不着调的笑意: “赵中正,夜路走多了总要见鬼,对不对。” “这么多年,你做的坏事那么多,这只是开始而已。” 赵中正脸色越来越差:“你是谁!你是什么人!” “七年前福利院的事情你还记得吧?十三条人命,总不能没人付出代价。” 赵中正不停地按下开门的按键,电梯没有反应,他猛地把身后的保镖拽到身前,厉声命令道:“给我打开它!” “承认,还是不承认,你有三秒钟的时间。”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电梯开始猛地下降。 韩冽正在一楼电梯口跟梁妄通话,就见旁边的显示屏上数字以非正常的速度一直减小,这表明电梯在超速下坠。 这是不应该发生的事情。限速器和安全钳一起组成轿厢快速制停的装置。当电梯失控轿厢超速下降时,就会有限速器和安全钳装置来保证使电梯停止下降,从而使电梯安全地停在井道某个位置。限速器安装在机房内,安全钳安装在轿厢的两侧,它们之间由钢丝绳和拉杆连接。当轿厢超速下降时,轿厢的速度立即反映到限速器上,使限速器的转速加快,当轿厢的运行速度达到115%的额定速度时,限速器开始动作,迫使电梯停下在安全钳动作之前或与之同时也迫使安全钳开关动作也起到切断控制电路的作用。 “沈星繁!” 沈星繁抱着笔记本推开车门跑了下来。 赵中正觉得自己好像飘了起来,这一瞬间明明应该很短,所有的东西却被无限拉长,长的变形,长的他能从保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惊慌失措的脸。 然后他大叫出来:“我承认!是我的错!” 电梯在此时停了下来,三个人一下子撞倒在地上,乱成一团。 “韩冽,电梯里的监控视频被实时投影到了大厅的屏幕上。”叶辰站在大厅,仰头看着赵中正一张脸苍白,冷汗不断地流下来,他坐在地上发着抖,嘴里重复着:“我说……我都承认……” 沈星繁跑进大楼里,大理石面的地板显示出一股昂贵的品味,将一切人影映的光彩焕然,头顶黄水晶的吊灯把景物渲染的温柔模糊,韩冽站在电梯前,面色冷峻。 她来不及多说话,将电脑的数据线连接进去,然后坐在一边的黄铜垃圾箱上,在放在腿上的笔记本上快速输入一串代码。 梁妄此时已经从楼梯跑上三楼,他和叶辰一直盯紧了大厅里的这些人,事发后离开大厅的,除了赵中正,就是林千千和追着她出去的那些记者。凭借记者的身份,他在大厅中来回走动,甚至接触投影设备,都不会惹人怀疑。 闯入设备间,就看到被绑在椅子上,嘴里塞着一团抹布的安保人员。 “呜呜!”那人试图呼救,梁妄撤掉人嘴里的布,“他人呢!” “刚走!”保安费力喘了几口气,“他……突然就闯进来……手里还拿着刀……我实在没有办法……我……” 梁妄打断人:“他长什么样子?” “他……他戴了一个口罩……我看不清脸。” 妈的。梁妄低声骂了一句,耳机跟韩冽交代:“人跑了。” 韩冽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大楼格局,六部电梯都在这里,他没有坐电梯下来,楼梯出来后都要经过大厅,没有走楼梯,剩下的只有从三楼尽头出去楼外的梯子。 “可以了!”沈星繁敲下最后一个键,呼了口气。 韩冽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跑出去。 梁妄知道韩冽去追人了,这边就给保安解开了身上的绳子,一边检查设施一边问叶辰道:“赵中正怎么样了?” 叶辰盯着屏幕上男人色厉内荏的脸,摇了摇头:“他承认了。” 赵中正尚且不知道自己的话已经实时传送到了大厅里,他在发现电梯恢复正常后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人,拽了一下领结电梯口迈出去。走廊那边他的助理苍白着一张脸跑过来,路上还差点撞倒一个抱着电脑的小姑娘:“老板……出事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漩涡12 大楼内暖意如春,楼外倒寒风依旧。 韩冽跑过大楼拐角,就看到前方路边有男人已经骑上了摩托车,虽隔着有些距离,他觉得那个男人应该是回头看了他一眼,透过头盔冲他笑了。然后脚下一蹬,直接冲了出去。 摩托车声轰鸣,在高楼林立的街道间回响。韩冽掏出手枪,对准那人右手扣动扳机,枪响同时摩托车猛地一拐,子弹没入人肩膀。 他没再追,转身沿街回去上了车,唐暮歌正在车里抱着碗喝汤,瞥了人一眼:“追丢了?” 韩冽应了一声,坐下来开始调监控。唐暮歌在旁边继续唠叨:“姓赵的恼了,把事儿一股脑推在咱们身上,叶辰正在那儿挨怼,他会后悔的,惹了叶辰她能把他这事儿炒一个月。”唐暮歌这话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韩冽盯着屏幕问了一句:“讨厌他?” “是啊,”唐暮歌喝完汤放下碗伸了个懒腰,然后起来把车门给沈星繁打开,“他实在不是个东西。” 韩冽找到追着林千千出去的几个记者的镜头,按照身量确定出了那个人。然后往前翻去找他的正脸。 沈星繁揉着肩膀坐到人身后,探着身子去看屏幕,一边跟唐暮歌说话:“老梁去陪叶辰了,我觉得赵中正再不住嘴老梁就要揍他。咦,这个人……走位很风骚嘛。” 从正门到大厅内部一共有三个监控,那人明显有意识地避开了这些镜头,从屏幕里看到的都是这个人的侧脸。 “反侦察啊……”唐暮歌摸了摸下巴,“综合之前的表现,这人可能确实是警校毕业的学生。你们看这儿……”他伸手点了一下屏幕,那时正好大屏幕上放起赵中正的十八禁镜头,场面一片混乱,那人趁乱从餐桌上摸过一把刀,揣进了裤兜里,外套一挡,遮的严严实实。 与叶辰擦肩而过时,他微微偏过头去,应该是看了叶辰一眼。随后他就追上林千千,装作采访的样子,跟着她一起跑了出去。 韩冽将显示了他完整侧脸的一帧截了下来:“等有了目标作对比。” 几分钟功夫,梁妄和叶辰也回了车上,叶辰身上披着梁妄的黑色制服外套,表情很是轻松,赵中正一腔脾气全爆发在了她身上,她一声没吭,只在最后轻轻说了句:“赵先生,有人在录像呢。” 事情闹到现在已经快十点,沈星繁、叶辰和唐暮歌好歹今早三、四点钟那时候都休息了会儿,韩冽和梁妄已经连轴转了四十八小时,几人便暂时放下案子,先各自回去休息。 沈星繁收拾完东西上床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二点,打了个呵欠钻进被窝,又想起来韩冽说这三起案子一定有某种关联。 之前三起案子的资料她都已经看过,时间、地点、犯罪嫌疑人以及利益相关人,都不相同,出息之外她想不通还有什么是能将三个案件连在一起的。 除非……还有她没看到的资料。 想到这儿她又抱着电脑爬起来,顺着曾木那起案子向深里挖,终于找到了一个相关的封印档案,名字叫做辛普森计划。 “辛普森计划……”沈星繁打了个呵欠,觉得这个名字也是好奇怪,而且看样子明明是警局当年的一个重点项目,为什么无疾而终,并且相关资料全部被密封起来。她把资料的内容大体看了看,发现崔娆和赵中正的两个案子也都在这里面。 在二组待了这么久,她也总算明白这世上没有巧合的事情,找出u盘把项目的资料拷下来,等的过程中她去翻别的文件夹,看到相邻的还有一份资料,没有名字,她也没去细琢磨,顺手一起拖了进来。 之前的那份文件已经传送完毕,新的进度条从1%开始匀速填充,沈星繁困得开始揉眼睛,然后她觉得自己晃神了。 明明已经到了90%的进度忽然停了下来,随后绿色的进度条不断向左划过去。 “我操!”沈星繁一惊,这他妈是怎么回事。她现在用的是警局网络部的账号,白话来讲就是她再一次黑了隔壁网络部,但是以她现在这个身份,能够中止她下载文件的……得是多高级的一个账号?简直是作弊一般的存在啊! 沈星繁大惊之下连忙把u盘拔了出来,同时进度条清空。 “……这不应该。”她在后台快速输入一串代码,对对方进行追踪。 黎楌在食物上拥有极其昂贵和高级的品味,池寻因为有韩冽天天做早饭,在二组已经算是富裕级别,来到他面前也只能甘拜下风。早晨七点就有人来敲门,收拾好出去就见长桌上堆满餐点。 池寻揉了揉脖子,趿着拖鞋过去:“黎楌,你能注意一下吗,我们年轻人和你不一样,我们拥有良好的睡眠质量并且需要充足的睡眠时间。” 黎楌对这小孩儿随口就来的嘲讽具有很强的容忍性,他跟池寻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一点笑意,语调随之显得欢愉很多,像是轻声哼唱的什么小调:“睡太多,就不怕梦到不该梦的人?” 一句话成功惹毛池寻。 黎楌心情大好,准备将手机放下的时候忽然连续收到了几条消息,他左手拇指与食指轻轻搓了一下,然后一边回复消息一边跟池寻说道:“有人公布了一条杀手任务,悬赏额度很高。” 池寻知道寻常人的事情黎楌不会特地拣出来告诉自己,闻言脸色微变:“谁?” 黎楌看着不断亮起表示warning的红色气泡,嘴角翘了翘:“目标是,r。” r,沈星繁。 敲门声响的时候沈星繁还在呼呼大睡,她昨晚实在太困,把辛普森计划的资料打包发给韩冽之后就直接睡了过去。如今被敲门声吵醒,从被子里面探出脑袋,透过窗帘看窗外光色还很淡,迷迷糊糊地抓过一旁的闹钟,时间是5:42. “开什么玩笑……” 揉着眼睛下床,走过沙发的时候从上面捞起外套随便裹上:“谁啊?” 没有人回答。 她此刻困的脑子里全是浆糊,也没有多想,侧身靠了过去一扭门锁将门打开。 第一百九十章 漩涡13 沈星繁一看清眼前的人就愣了:“诶?” turing一晚上的奔波在脸色上倒没显出什么问题,一身衣服穿得板板整整,白衬衫上连一道褶子都没有:“还诶,”这人永远温柔和煦,此刻一开口温温吞吞,一点儿看不出来现下是凌晨五点,倒像是午后阳光正好时两人约了个下午茶,“我的傻姑娘,在二组没学会保命的本事,瞎惹事的功夫倒见长。” 嘴上虽然说得和缓,手上动作倒快,把人随便裹着的衣服好好地给她拉上拉链,又把领子向上扯了扯,随后进屋,也只一两分钟功夫,电子设施分崩离析,部分进了下水道,部分被他装进了兜里。 然后拎着杵在门口还没摸清头脑的沈星繁大步跨了出去。 两人本走到电梯口前,却见显示屏上红色数字不断攀升,现下是凌晨六点钟,谁会在这时坐电梯?沈星繁盯着那数字,渐渐清醒过来:“这是……” turing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带着人转身从楼梯下去。 凌晨六点的楼道寂静,电梯到达时发出的叮的一声响就格外清晰。电梯门缓缓打开,戴着口罩的男人走出来,毫无游疑,举步就走向沈星繁住的屋子。 附身过去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两秒动静,然后从兜里掏出东西,轻而易举地撬开了门锁。 此时turing和沈星繁已经从楼道口出来,天色阴暗,几颗星星还缀在深蓝幕上,初春温度不高,沈星繁一出来就抖了一下,turing自然而然向前跨出一步挡在风口,他照顾沈星繁得心应手,并且实在形成了习惯。 黎楌以前笑他,坏事做的太多,报应全都应在了这个小丫头身上。实在是一报还一报,没处说理。 几步路找到车,turing打开车门把人塞进去,自己走到驾驶一侧,此时楼道的灯光陡然亮起,形成黑暗中突兀的一点橙色,他看了一眼动作也不慌乱,踩下油门前还不忘叮嘱沈星繁一句:“系上安全带。” turing这种万年躲着自己的人竟然会突然出现,沈星繁再天真也回过味儿来了,抱着安全带歪头看着人:“是因为我昨天查的东西?” “嗯,被打断下载你就应该知道对方比你厉害,这种情况下竟然还敢去查对方权限,你真是……”turing恨铁不成钢,偏偏想训人又不忍心,硬是把话憋了回去,“拿我手机给韩冽打个电话。” 沈星繁知道自己犯错了,此时乖得很,一边拨号一边问人:“所以今天来找我的是谁?” “职业杀手。” 她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最近运道实在算不上好,自己正儿八经的一个四好公民,天天被杀手追杀这算怎么回事儿。 turing余光瞥见人脸色并不郑重,又补充了一句:“三拨。” 这个时间,韩冽应该是睡梦中被电话吵醒,但是声音冷静清醒,倒一点听不出困意。 turing张嘴第一句话,就是理所应当又语气平和的质问:“我好好一个姑娘交到你手上,怎么又是受伤又是被人追杀?” 沈星繁一听脸就红了,turing这语气就像是自家的孩子在学校被人欺负了,于是家长亲自找上门一样,她都多大了还要他管??? 相比来韩冽倒是镇定:“我好好一个副组长,被黎楌拐走一个星期,谁来给我交代。” 许多情绪不在脸上表露出来,不代表就没有。 turing简单几句话跟他说清楚了情况,说要带沈星繁出去避几天,等麻烦解决了再回来。韩冽答应了,倒是沈星繁有点不太高兴:“现在二组需要我呢。” “需要你招拨杀手回去热闹热闹吗?”他说着揉了一下眉心。连夜坐飞机回国内,中间又要联系许多人查探各种消息,他连着三十多个小时没有休息过,连倒时差的时间都没有,只是他不想在沈星繁面前表现出疲惫。 他自觉是她的家长,她的屏障,她的铠甲。这种身份是不应该疲惫软弱的,必须永远像个无所不能的勇士,将这孩子挡在身后,让她知道就算有一天这世界崩塌了她也是安全的。只要他在,她就可以永远安心。 阳光破开云层渐渐展露出来,沈星繁头抵着窗户,本来在看着人,呼吸渐渐沉下来,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二组的人早晨七点多就都到了警局,梁妄和叶辰还好,唐暮歌一张脸惨白。叶辰顺手给人冲了杯咖啡:“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一下?” 唐暮歌坐在椅子里面看着资料,接过杯子后回了一句:“组长,我举报,有人排挤同事。” 梁妄坐在桌子上冲着他们俩乐:“你别说,我、韩冽再加上叶辰,我们这三人组正经挺不错的。” 唐暮歌抬头对人虚伪一笑:“老中青三代人齐活儿了,确实挺不错的,至少你们胜在经验丰富。” 韩冽及时打断人:“梁妄,你听说过这个计划吗?” “确实有点儿印象,是警局联合学校做的一个学术科研项目,大概纳入了十个案子,这个项目是保密的,我一直没有参与,只是后来听说死了什么人,项目就被迫终止了。” “死了什么人?有可能是警察吗?”叶辰翻到参与人员那一页,“孙志翔,这个警察我没在警局见过,是他吗?” “老孙?”梁妄愣了一下,“这么一说,他确实是那件事情之后就不见了,只是我以为他是调到别的地方了。老孙一向是各个部门跑,虽说跟大家关系都还行,但要说真跟谁关系特别好,还真没有。” 叶辰和人对视了一眼,去调孙志翔的档案,果真已经被封存起来了。 “我操,咱警局到底有多少秘密,方局以前是干啥出身的,”梁妄边抱怨边去查孙志翔其他的档案,“韩冽不是怀疑那凶手是警校毕业的嘛,老孙也在警校教书,我觉得可能是他的学生。” 如果孙志翔的死确实有问题的话。 将被孙志翔教过的警校学生这一点确定下来之后,他们很快找到了嫌疑人。 罗泉。 “嚯,这小子,成绩很优秀啊,”梁妄翻着他的资料不住感慨,“你们看,等级全是a,以前老孙好像还说过,这种级别的学生,以后要么是好警察,” “要么是罪犯。” 第一百九十一章 漩涡14 池寻到警局的时候就见四个人围坐在桌前,一人手里捧着一杯热茶。 他们查到了罗泉的个人信息,孙志翔出事之后,他连毕业证都没领,跟着也失踪了。他家里只有奶奶还在,七十高龄,罗泉失踪之后她就被自家侄女儿接去邻省生活,叶辰联系过她,她说她没再见过罗泉。 当年项目中还有七个案子,犯罪嫌疑人在本市的有三个,他们准备先分析案情,看看能不能排选出下一起罗泉着手的案件。 叶辰先注意到不对的,韩冽就坐在她对面,她眼睛余光瞥见那个人翻资料的手忽然没再动了。她抬起头来,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就看见了穿着一身樱花粉色的羽绒服,整个人显得又圆又嫩的池寻。 嘶……叶辰吸了口气,两手分别叩了扣桌面,然后一扬脑袋,引那两人去看门口。 “大家早上好——啊——”池寻笑眯眯地冲他们摆手,好像自己消失的这两天确实只是因为病假。 三人同时站起来,然后神色尴尬地互望一眼。 唐暮歌转身就走:“忽然想起来我法医室还有事儿。” 叶辰从兜里掏出屏幕都没亮起来的手机也跟着走:“这谁啊,大早上打电话。” 梁妄停在原地,半晌终于想出借口:“哎呦,那谁,对……”一拍脑袋,跟上了前面两个人。 片刻功夫,只留地韩冽和池寻这两位领导。 池寻照旧和没事儿人似的,走过去拍了拍韩冽的肩膀,然后又拍了拍:“好久不见呀。”他说的特别轻松。 韩冽一直仰头看着他,万千星光揉碎了撒在没有边际的宇宙里,也不过就是这么一个眼神了。 就这样对视了良久,池寻才收起笑容。韩冽太认真了,全世界也就韩冽这一个人对他如此认真诚恳,因他如此,自己实在没有办法,伪装不可以,敷衍不可以,欺骗自然也不可以。 “我们……先把眼前的案子弄完吧。” 我去……趴在门缝里的叶辰都无奈了,压低了声音跟旁边两个人感慨:“要我说这就是韩冽脾气太好了,要不然的话,就应该……” “应该怎么着?” 叶辰将拳头一攥:“用强的!” “……用强的?”梁妄站开了看她,没想到自己的同事竟然是这么一个人。 韩冽这时才开口,语气很轻:“别紧张。” “我们可以先把之前的事情解决好。” 池寻防备地后退了一步:“之前我们有事情吗?” “之前我们没事情吗?” 池寻尴尬笑了两声:“之前的事情,不算事情吧?” 这话一说出口他就知道不对,韩冽这人平日里不容易看出来生没生气,因为他总板着张脸看上去就好像一直脾气不好,此刻池寻瞥人一眼,就察觉他是真的生气了,且气压极低,他倒也不冲人发火,从桌上收拾起几张纸质资料,也不再看池寻,绕过人就要出门。 池寻连忙开口拦人:“我错了!” 韩冽脚步停也不停。 池寻就算聪明破天了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有办法,可能倒也不是没办法,只是实在不愿意对韩冽使技巧,于是又连忙接了一句:“你是真的,我也是真的。” 此刻就听法医室传来咣当一声响。 从解剖台上摔下来的唐暮歌安稳坐在地上,看着前面两位同事:“我刚才好像幻听了。”叶辰本来秉持着一颗看八卦的心,此刻也忽然担心起等池寻回过味来,会不会对己方这三个知道太多的人下手。倒是梁妄颇老成地摇头感慨道:“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啊。” 既然偷听小分队已经被发现,三个人也就若无其事地打着哈哈出来:“小唐下次实验的时候小心点儿,手里拿着刀呢多危险。” 韩冽看着他们,脸上难得挂了点笑意:“我们去找陈学原,池寻负责调查孙志翔的事情。” 陈学原,五年前他的妻子在家中浴缸内割腕自尽,事情发生的过程中他也在房子里,但是没有劝阻,他的解释是他一直在客厅看电视,电视声音很大,他没听到卫生间里有任何声响。虽然邻居反映,陈学原和他的妻子时有争吵,但案件最终判为自杀。 叶辰先联系了陈学原的单位,他在市图书馆做管理员,同事说他请了病假,已经连续两天没有来上班。韩冽在三起案件中选择这一起的原因是,今天正是陈学原的妻子的忌日。 陈学原开门的时候几人险些没认出来,与照片上相比他显得憔悴太多,而且这憔悴明显并不只缘于年龄增长,他脚步虚浮,手指微微颤抖,眼神也有些涣散。 “你们……”他皱着眉头,眼神从四个人脸上依次扫过去,“是警察?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 叶辰一开始以为他酗酒,但是这屋子里并没有酒味,她就低声去问唐暮歌:“吸毒?” 唐暮歌摇了摇头,等几人进屋,叶辰编了个谎话之后,他才开口问道:“最近睡眠不好?在吃安眠药?” 叶辰的借口细追究其实有些漏洞,但是陈学原并没有听出来,他只是坐在沙发上,低头盯着自己放在膝上一直不住颤抖的手指,听到唐暮歌的话才点点头:“对,我最近……睡的不好。” 叶辰留心观察人的神色,见他不过这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向身后看了好几次。 “这屋子里还有别人在吗?” “没……没有了。”陈学原说着,又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 梁妄此时已经将整个屋子转了一遍,也跟他们摇了摇头,表示屋里并没有别人在。 “睡眠质量不好?正好我是个大夫,可以帮你做个简单的检查。”唐暮歌说着就走到人身边,陈学原想躲,但是本就一犹豫,且动起手来实在没有唐暮歌利索,就被人快速地做了检查。 唐暮歌把手从人眼下收回,眉头微微皱起:“你吃的是什么安眠药?” 大概是因为唐暮歌语气一下子严肃起来,陈学原往后缩了缩。 叶辰感觉奇怪:“怎么了?安眠药有问题?” “常见的stilnox、ambien并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像唑吡坦,一旦过量就会产生中枢神经系统抑制。轻度过量,会表现出精神错乱和嗜睡。更严重的药物过量症状包括共济失调,肌张力减退,血压降低,呼吸抑制,甚至有可能致死。” 第一百九十二章 漩涡15 唐暮歌话说完,梁妄拿着一瓶药从卧室出来,将药瓶递给他:“他床头放着的,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唐暮歌正在检查药片时,陈学原忽然大叫出声:“你们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 陈学原一脸惊恐地看着四周:“声音……她的声音……” 叶辰和梁妄对视了一眼,周围很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这种只有陈学原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表明,他已经有了强烈的药物反应。 或许不只是药物反应而已。 唐暮歌将药瓶放下:“药被换了,具体被换成了什么药我需要回去做进一步检查。” 门口传来钥匙的声音,门被打开后,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有点吃惊地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突然冒出来的这一群人:“你们是谁?” “警察。”叶辰先去安抚了人几句。 男孩是陈学原的儿子,陈光。平时在学校住宿。 “哦,”陈光明显没完全相信他们说的话,自己背着包进屋后,又出来给他们倒了杯水,目光从陈学原苍白惊慌的脸上略过去,淡淡问了句:“你们这个时候来,是为了我妈的事情吧?” 他比同龄的孩子早熟,说不清是好事还是坏事。他爸算是知识分子,虽然工作不怎么着,好歹沾了点儿文人情操,又在国家系统工作,当年也十分能唬人,就这么骗到了他妈宁秀。宁秀没读过书,农村人,最大的优点是好看,而且是好看的极为明艳的那种。但这抹艳丽在嫁人后很快衰败下去。 陈光一开始并没有看明白这些,他只是觉得家里的氛围有些古怪,虽然他们不吵架也不打架,但就是莫名地让他不想在家里待着,小孩子的心总是极为敏感的,讲不清楚是一回事,感受得到是另一回事。直到长大以后,他才明白,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冷暴力,压迫用不着付诸于口,会渐渐地通过时间的消磨,彻底将一个人碾压进泥土里去。 他想母亲也许真是自杀的,到最后那段时间她已经显现出精神衰弱的症状。 葬礼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他看着黑色伞面下陈学原模糊不清的脸,想了会儿轻声说道:“爸,你看,没有人知道你杀了她。” 你逼一个人自杀,在法律上来讲就不算是谋杀,没有人可以判你的罪。 那这世间的公道在哪里。 他后来住校,很少回家。 叶辰还想要隐瞒,觉得这样小的孩子不适合参与承受这样沉重的事情,韩冽站在窗前,忽然开口:“今天是她的忌日。【零↑九△小↓說△網】” “对,”陈光这时才收起身上那股对人的防备,变成了一个有点软弱的孩子,他拖了把椅子坐下,看着对面的陈学原,有些嘲讽的说了一句,“我爸他最近不太正常。” “也许是因为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叶辰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怎么会,如果我爸真这么有良心的话,我妈就不会死。”陈光说完,似乎自己也觉得有些疑惑,眉心就渐渐皱了起来,“他最近好像惹了些……不干净的东西。” 他的意思是,陈学原撞见鬼了。 二组在场四人自然都不信这个,何况唐暮歌刚刚发现陈学原日常服用的药物被人掉包,只是单从药物下手不会起到这么明显的效果。 叶辰继续问人道:“他怎么了?” 陈光提起这件事情有点紧张:“他前两天打电话的时候跟我提了一句,那时候他语气很不对……好像很害怕,我爸这个人向来没怕过什么的,就算当年出了我妈那件事,他也照旧在这房子里继续住了这么多年,连卫生间的那个浴缸都没拆。可是他当时……就想是有点神神叨叨的,他说他晚上听见厕所里面有女人唱歌。” 女人唱歌……?叶辰看了梁妄一眼,梁妄点点头,带着唐暮歌一起进了卫生间,两人将各个角落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之前本来以为是哪里被塞了小的录音机之类的设备,但如今看来,可能真的是陈学原自己的幻觉。 韩冽此时跟着走了进去,打量了一周后,抬手敲了敲水管。这一片小区有些年岁,卫生间的管道都是老式的粗铁管,这样被人叩击水管内就发出轻微的响动。 韩冽顺着抬起头来向上望去:“楼上住的是谁?” 陈光跟在他身后,表情很疑惑:“楼上?”他想了想才摇头,“没有人住,已经空了很久了。” 二组的几个人已经懂了他的意思,叶辰和梁妄留下来,韩冽和唐暮歌上了楼。门很旧,上面也没有贴过年的春联或者福字。韩冽把门撬开,屋内窗帘拉着,一片昏暗,他比唐暮歌早看清里面。 几乎被清理干净的屋子,大型家具上罩着白布,与空荡的地面相比,墙上则密密麻麻地贴着照片。 唐暮歌看清后愣了一下,此时韩冽已经先一步进去将窗帘打开,屋内大亮,那些照片还有繁密的笔记终于不显得十分诡异。照片上的主人公都是这几起案件的嫌疑人,其中曾木、崔娆、赵中正还有陈学原他们都已经见过。 这些笔记显示出了漫长而细致的跟踪研究过程,其中的耐心和缜密程度无疑让人心惊。 唐暮歌顺着照片看过去,不由感慨:“这孩子……可真是个人物啊。” “不过,真是可惜了。” 韩冽在卫生间叫了他一声,唐暮歌进去,就明白了陈学原这些日子听到的夜半歌声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冽,你有没有觉得,在陈学原的这起案子上,罗泉格外费心思。当然,每一次之前的准备工作他都做的很充分,很细致,但是在之前的三次事件里,嫌疑人所承受的痛苦,还有将罪行向外公之于众的过程都很迅速短暂,然而在陈学原的这件事里,他在有意地折磨他。” 唐暮歌想了想,继续说道:“陈学原再这样下午,会被逼疯,甚至会自杀也不一定,这似乎和他妻子的死法很相同,他们的死都不是别人动手的,而且这之前所承受的精神折磨都非同一般,我认为罗泉在有意地将这一切引向一种……宿命、或者报应。” 第一百九十三章 漩涡16 罗泉已经越来越得心应手,就像是连环杀手,逐渐形成了他个人的犯罪特征和个人标识。 韩冽和唐暮歌再次检查了房间,确定罗泉之前应该在这里居住过一段时间,但是从照片上薄灰来判断,他至少在曾木的案件发生时,就已经离开了。他十分谨慎。 “还有两个人,何洛,杜语,这应该就是他接下来的目标,罗泉一定会想办法接近他们。” 破旧居民楼里,二组的四个人解决深夜女鬼高歌事件的同时,池寻笑眯眯地坐在方局的办公室里面,一双笑眼亮晶晶的,轻松自如地将人看透。 “池寻,销假了就乖乖去干活,在我这儿偷什么懒。”方简也算是怕了二组这几个人,小孩子都特别能惹事儿,且一个比一个难缠,池寻这种眼镜和扫描仪似的,几乎没什么秘密能在他眼前被保住。于是方局就一直低着头看资料,坚持着不抬头让人看清自己的脸。 池寻倒是不介意,语气如常:“方局啊,虽然我回来了,但我们二组还是缺了个人。小星繁不在,您知道为什么吗?”他说到这儿顿了一下,但也不跟人卖关子,留出一个喘气的功夫就跟人解释,“她查辛普森计划的资料,然后被人挂了悬赏,现在一堆杀手跟她后面追着呢。” 方局听完差点把笔捏碎:“你们好端端地又去查那个项目干什么?!” “这总不能是我们的错吧,”池寻一脸无辜,“最近的案子您没看吗?不至于吧?都闹的那么大了,八卦杂志首页上大幅照片挂着呢,你就算是问老万头儿他也知道啊。那您就没发现,这三起案子都是当年那个项目里面的吗?” 这个方局还真没意识到,事情都是昨天发生的,他最近手头有事儿忙得很,也就是最开始曾木的那起案子多关注了一下。如今池寻这样一说,他才反应过来。可是辛普森计划都停滞那么久了,谁闲得无聊能把它翻出来作妖? 池寻一眼看穿方局的想法,语气十分悠然地对人说道:“方局,您跟我聊聊孙志翔的事情吧。” 方局一眼瞪过去:“你怎么什么都想知道,沈星繁现在在哪儿呢?” “在turing那儿,您放心吧,安全的很。” 这么一说差点把方简气的背过气去,好端端地为什么又跟那帮人扯到一起去了?! 池寻这一拨没完,紧接着又补刀道:“您不想让我知道孙志翔的事情是吧,那我再跟您透个底儿,您知道这次到现在为止四起案子了,背后的人是谁吗?” 他直接地看着人,眼尾微微上挑出一点弧度:“罗泉。” “这个名字您听过吧。” 方局的怒气转成苦笑,他当然听过这个名字,罗泉,当年的天才警员,孙志翔的得意门生。孙志翔死后他最伤心,结果过了不久他就失踪了。他觉得这件事情太可惜,这孩子原本应该有大好前途。 “你们……确定?”他这话只是白问一句,池寻和韩冽口中,不会随意下结论的。 然后他叹了口气,推开桌子,肩靠回椅背:“不过如果是为了老孙的话,也不是不能理解。当年项目的资料你们应该都看过了,警局联合学校,研究十起案件,这些案件都没有破获,其中的一个案子,嫌疑人叫赵桐,他被怀疑连续杀害多名女性,包括他当时的妻子。孙志翔查到了重要线索,他当时单独去找赵桐,我们不清楚现场确切发生了什么,但应该是赵桐察觉出问题,于是杀了孙志翔,随后畏罪自杀。” 他抬眼看着池寻:“这就是事情的经过。” 方局的阐述在逻辑上没有问题,但是池寻并不相信,他知道其中部分是真的,比如赵桐杀害了多名女性,但是高明的谎话从来都是将真实的事件片段拼凑起来再搀入进假的细节,比如赵桐为什么会杀了孙志翔。 “方局,”池寻说话还是带着一点儿笑意,“如果事情就是这样结束的话,辛普森计划就没必要终止,甚至连相关资料都全部封存起来,犯不着嘛是不是。赵桐为什么一定要杀了孙志翔,他杀人之后为什么连逃都不逃,这根本不符合他这种杀手的犯罪心理。” “答案只有一个,他是他们的人。” 方简的神色瞬间变了,很明显,他知道池寻所说的他们究竟是指谁。 “池寻,黎楌都跟你说了什么?” 池寻探究似的看着方简,食指一下一下轻敲着椅面,在这样的目光下很难有什么东西可以躲过去,半晌他开口道:“方局,为什么你这么看轻我和二组呢?你瞧,这世上的秘密其实并不难探寻清楚,不是吗。” “李佳蓉的案子里,我们查到的凶手有两个人,范良和齐欢,事情暴露之后,范良被杀,齐欢被人带走,玩偶幽灵杀人的案子里,我们查到的凶手叫王安安,除了已知的两个案子,她手上还有别的人命。孙志翔查到的重要线索,恐怕不仅仅是赵桐原本案子的线索,还有他和那个组织的联系。范良,王安安,赵桐,这几个连环杀手,都受到那个组织的雇佣,大隐隐于市啊,就算这几个人被抓住了,所有的人命官司都可以推到他们头上,反正他们是连环杀手,心理变态,杀人的事情都是他们自己主动做的,怎么会有人再往深里想,去查他们背后的人。” 池寻嘴角露出一点嘲讽的笑意:“方局,这可真是好算计,是不是?” 方简看着池寻,有些无奈:“对,可是孙志翔发现了疑点,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赵桐一定要杀了他,以及之后为什么要自杀,这样以来所有的线索都断在了他这里。” “方局,”池寻难得说话犹豫,他的表情有些古怪,但基于习惯,一直直视着人,“我和黎楌找到了范思明。” “他说十年前,将林宴的信息泄露出去的人,是你。” 第一百九十四章 漩涡17 韩冽和唐暮歌下楼把楼上的情况跟梁妄和叶辰讲了,梁妄还挺感慨:“不愧是老孙交出来的学生,还真……” 见叶辰盯着他,他就把话又憋了回去,右手握拳一砸左手掌心:“真不像话!” 唐暮歌拍了拍人,转身跟陈光说:“我们怀疑你父亲服用了过量致幻药物,所以现在我们打算带他去医院,进行短期治疗。” 叶辰却摸着下巴有些犹豫:“我觉得……罗泉所做的不只是这些。”如果只是这些的话,虽然会让陈学原感到痛苦,但却并不会逼的他发疯或者自杀,这么温柔,显然不符合罗泉的心理。 韩冽明白她的想法,罗泉曾经进过屋子给陈学原换药,很有可能那时候他还在这里布置了什么,通过前期一系列的戏剧性的渲染,最好的爆发和刺激的时间,当然就是宁秀忌日这天。 与二组其余三个人相比,叶辰在探测犯罪人心理方面倒更有优势,“要是我的话……最后的这个点一定要很直接,很有效,那这一定是能够通过感官进行刺激的东西,味道,声音,图像,哪一个会更跟宁秀有关系呢……” “宁秀自杀是在晚上,而且白天无论是什么布置,效果相较都会减弱,我们现在还是抓紧时间去看着另外两个人,与他们相比,陈学原这里反而不急。” 叶辰看向韩冽,韩冽点了点头,“陈光,今天你不要出门,在家里看着你父亲,有任何事情及时联系我们。” 陈光低头看着叶辰递给他的名片,应了一声。 叶辰在踏出门的瞬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心里有点不踏实,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就见陈光也正抬头看向他们,不知是背光还是什么原因,那一眼并不符合一个少年的心性,倒显得十分……阴冷。 她愣了一下,梁妄都已经下楼了,见人没跟上来,回头叫她,她连忙应了一声,再看过去,陈光已经转身进了卧室。 他们四人分成两组,韩冽和唐暮歌一组,去找杜语,叶辰和梁妄一组,去找何洛。 何洛,二中高中部女生,十七岁,成绩不错,长相优良,很有人缘。叶辰翻着她的人人,忍不住感慨了一声:“这女生很典型啊。” “怎么典型?”梁妄开着车,向她手机扫了一眼。 “这事儿跟你形容不明白,年轻人的事情。” “哦豁,看不起谁呢,哥年轻的时候也是风一样的少年,小姑娘们呼啦呼啦地追在我屁股后面跑,见着我就尖叫,梁妄哥哥梁妄哥哥!”梁妄一脸的怀念过去。 页面上何洛抱着好几个娃娃机里夹出的毛绒玩具,偏着脑袋笑的非常甜美,下面的状态上写着:【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娃娃机,我隔着玻璃窗,只想要你。】 典型啊……叶辰摸摸感慨了一句,关上页面,一边回讽梁妄:“二十年前的事情你就不要拿出来说了好吗。” 梁妄摇了摇脑袋:“不过现在的小姑娘实在挺厉害,我们当年真干不出这事儿来。” 何洛有一个同班女生,叫做杜晚晴,挺乖的女孩儿,成绩不错,只是为人寡言,和班里同学相处一般。她们两人之间原本没什么利益冲突,事情的起因源于邻班,被众多女孩儿喜欢的男生,陈楠,不知从某一日起开始渐渐和杜晚晴走的很近。 也许是嫉妒心理,或者说其他的什么情绪。何洛在学校的论坛上发布了关于杜晚晴的不实消息,内容写的极其低劣不堪。少年心理,事情火速传开,纵然许多人知道这并非实情,但总归是谈资,乐得互相谈论。 学校或者老师都没有阻止。 事情愈演愈烈,杜晚晴本就是内敛的人,心事颇多,并不善于与人沟通排解,于是某一天,她从教学楼上跳了下去。有人说他看到当天何洛找过杜晚晴,但是何洛自己说她一直跟几个朋友在一起,那几个女生都给她做了证明。 最后的鉴定结果是杜晚晴自杀。 何洛受到校方记过处分,但也仅此为止。 “小孩子的恶意才比较可怕啊……那种恶更原始。” 梁妄和叶辰先找到了何洛的班主任,表明身份后班主任表情有点僵硬,很明显当年杜晚晴的事件是一个学校竭力试图压制下去的事情,如今往事重提,任谁都不太高兴。但她还是配合着,去教室里叫何洛出来。 梁妄和叶辰在走廊里面等着,三、四分钟后,班主任脸色不对劲地小跑出来,看到他们俩之后又勉强笑笑:“她去厕所了,我去找找她。” 看班主任的表情,就知道这事儿不对,叶辰没忍住讽刺了一句:“这可是你说的优等生。”班主任怕他们找何洛的麻烦,刚才夸何洛夸了有一刻钟,从这女孩儿的性格一路夸到……夸回性格,总而言之就是说,她这种朋友多的女生是绝不会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的。 卫生间里自然找不到何洛,梁妄两人此时也有点着急,他们没料到罗泉行事这么块。按照班主任所说的,在他们来之前大概十分钟,何洛出了教室。梁妄连忙找人去调监控,视频里显示,何洛自己走出教室,然后一路走出教学楼,后面就没有了。 “从这个侧门出去,是去哪里?” 班主任表情十分紧张:“这里……她可能是要从小门出去。我们学校后面有个废品厂,偶尔有同学翘课,就从那个小门爬出去,然后穿过废品厂,但是那个门平时都是锁着的!” 叶辰点了点屏幕:“看她的衣兜,里面应该是装了手机。我让……”她突兀地顿了一下,本来想说让沈星繁查一下她的定位,说出口才想起来,小沈同志此刻正闯荡在狂暴之路上,“我让网络部门查一下她的位置。” 此时几个教室里面忽然骚动起来,班主任面色不善地去敲门:“干吗呢!放羊呢吗!都好好听课!” 原本应该就此安静下来的学生却仍十分兴奋,他们掏出手机亮给人看:“郭老师,你看到这个视频了吗?是何洛!” 第一百九十五章 漩涡18 视频里何洛被大字型绑在一张木板上,与脖颈水平的另一侧,已经被打开开关的电锯嗡嗡做响,并不断向人靠近。 何洛意识很清晰,与他人相比,她对现场的紧迫程度感受的更为直观,毕竟尖利的能切割断铁器的电锯就在她的脖子旁边,且离她越来越近,眼看就要把她的脑袋切下来。 她已经没法保持社交软件里那副甜美的模样,疯了似的一直挣扎,并且大叫,瞪大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和惊慌。 这女孩性命危在旦夕,但此时拿着手机看直播的这群学生却大多表情十分兴奋,视频的主角是他们认识的就在身边朝夕相处的同学这一点只加重了他们看热闹的激情,整个教室里只有少数几个人表情紧张担心,叶辰纵然不太喜欢何洛,看到这个场景也只能摇头。 不过她也没办法多感慨,罗泉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他对于人性掌握的很好,经过陈学原的事情后,甚至隐隐的显出几分病态。转动的电锯以迅速推进,根据距离何洛的距离来推断,何洛大概还有五分钟的时间。 关何洛的屋子是个密闭空间,从仅有的镜头来看,没有窗户,水泥地面,屋顶较正常民居来说,更高一些,没有自然光源透入,只有屋顶一盏昏黄的灯,直直打在何洛身上。 罗泉显然不想让他们通过这些镜头判断出他将何洛关在了哪里,从画面上可判断出的信息量太少。 梁妄摸着下巴看地图,他们刚才检查过学校的监控,何洛失踪不过十四、五分钟,这时间很短,罗泉能把她带到哪里?除此之外,还有别的疑点,比如罗泉对于何洛来说只是一个陌生男人,何洛为什么会听一个陌生人的话,被他哄骗着逃出学校? “这几片区域,”梁妄皱着眉头,用手圈出了几个地方,“有可能藏人,但没时间一一检查。” 叶辰此时电话响起,接起来之后应了几声,眉头也渐渐拧了起来,挂掉之后对梁妄摇了摇头:“何洛的手机最后定位学校小门出去的一块空地,应该是被扔在了那里,或者罗泉在那里接到何洛后就破坏或者关掉了手机。网络部说可以通过直播查到对方地址,但是时间上很可能来不及。” 此时,屏幕上画面突然变动,黑色背景铺陈开来,然后一张张何洛的照片卡着诡异音乐的节奏从黑暗中显现出来。 这女孩长着一张甜美的脸,平时放出来的照片风格也大多走岁月静好的文艺路线,然而这几张照片里,穿着吊带衫的,抽烟的,眼妆晕染开的,跟明显年龄大很多的男人接吻的,杂乱不堪。 然后声音也放了出来,女声轻佻,语气十分无所谓,带着点醉醺醺的感觉,大概是喝高兴了酒:“我就是看不惯杜晚晴啊,谁知道我瞎写的那些他们还真信了,哈哈哈哈,都怪杜晚情咯,傻逼。” 一个人知道视频之后就立刻告诉别人,直播火速在学校里传播开来,其中许多人听出这就是何洛的声音。关于何洛和杜晚晴这桩公案有很多人知道,但是因为学校刻意压制,并不有许多人了解真情如何,如今听到何洛这番十分赤裸的坦白,彼此都心照不宣的发出了哦——的低声感慨。 此时正在看直播的更多的是从没见过何洛的人,如此信息量之下就更加议论纷纷,照片声音再加上脑补,何洛的影响已然十分丰富。 这时罗泉出了题目。 “上午好,朋友们。” 他的声音带着一股恶作剧的愉悦感。 “我们来做一道题目吧,刚刚已经跟你们介绍过今天的主人公何洛同学了,下面让我测验一下你们对知识点的理解。” “注意!” “前方高能预警!” “题干:以下哪件或者哪几件事情是何洛做的?” 罗泉像是讲述一个有趣的故事一样,活泼地将四件极其恶劣的事件讲了出来。 “你们有两分钟的时间。” “下面让我们看看谁是优等生……” 然后一个时钟的白色表盘就显现在黑色屏幕中间,白色的细指针沿着逆时针旋转。 题目做错的后果,不需要出题人说明。何洛的性命掌握在越来越多的点开视频直播的,并不认识她的人手中。 “如果这样死掉的话……可真像报应啊。”叶辰盯着屏幕,喃喃自语。 两分钟的时间不够梁妄赶到任何一个可能的地点,他们毫不怀疑如果答案错误的话罗泉能干出开任由电锯把何洛脖子割断的事情。他现在已经越来越不像一个警察,而更像是一个…… “复仇者啊。” 池寻摸着下巴看着罗泉这几起案件的资料,若有所思地在几个地方点了点。 与此同时,事情已经如野火燎原般蔓延开来,眼看事件影响力不断增大,性质越来越严重,警局上面某位领导愤怒发话,命令网络部直接将直播切断。 二组这边叶辰最先得到消息,连忙去联系人:“绝对不能这么做!切断他与公众的沟通,会激怒他,事情会怎么发展我们都无法判断,可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我说的话当然有用!这是我们二组的案件!凶犯一直是我们在研究!” 随着秒针转动,abcd四个选项后面的数据条不断拉长,显然刚才简短的介绍对公众对于何洛的认识了解起到了显著的效果。 他们并不认识这个人,甚至从未见过,不知道她的年纪,身份,性格,什么都不知道,但却肯相信这个女孩儿能做出非常阴暗的事情。 正是这样的心理,杀死了杜晚晴。 叶辰承受着两方压力,一边跟人在电话里争吵,一边听身边梁妄不可思议地盯着被汇总的数据感慨了一句:“这些人可真是疯了,隔着一个屏幕而已,他们根本没把人命当人命啊。” “也不尽然吧,警官。”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男生已经走到了他们身后,他看着屏幕,侧脸很好看,“也许是有人觉得,她该死。” 第一百九十六章 漩涡19 年轻人总是沾着年纪小的光,五分色姿色在这样的柔薄阳光下一照,一恍惚也成了十分。 ?这男孩儿也不过和何洛他们同等年纪,身上普普通通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倒出来了一股别样挺拔的味道。只是明明是清俊的轮廓模样,却因神色而带出了一股冷意,跟他的年龄并不相符。 叶辰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在二组的时候,上面有梁妄顶着,总不觉得年龄是压力,向来和池寻他们一起乱开玩笑,觉得自己青春无敌,只是今天接二连三的生了一串事情,倒突然觉得自己已经并不太懂这些学生了,有些人带着张狂无忌的无知,有些人却是透漏出一派森森恨意,她并没有明白这男孩的意思:“你说什么?” 男生这才微微偏过脑袋来,掀起眼皮有些漠然地看了她一眼,语气仍旧是不以为意,视眼前何洛的人命为草芥:“你应该知道吧,何洛害死了杜晚晴,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难道不是公道?” 他说的十分理所当然,欠了人家什么,总要还回去,天理昭昭,不过如此。 电光火石之间,叶辰一下子意识到这人是谁。 陈楠。 楠,樟科,常绿乔木。其木材纹理细密,质地坚硬,富有香味价格昂贵,多用于造船和宫殿。楠木极其珍贵。时珍曰:南方之木,故字从南。 他是每个学校里都会有的那种男生,邻班,成绩优良,家境优渥,入学典礼的新生代表,在走廊上会被周边的女生悄悄地多看好几眼。他尚不觉得有什么,并不过分自傲。注意到杜晚晴是有一天看到那女孩儿在窗边读书,蓝色的带将如墨的长挽在颈后,侧脸的轮廓十分温柔恬淡,阳光将她的睫毛打成暖融融的金色,他站在那里看着,忽然觉得耳边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只有胸腔里那颗心脏,在噗通噗通地一下一下跳着,像是有个小人儿,在不停地打鼓,告诉他,就是她!就是她! 然后他走过去,敲了敲窗户,对她说:“你好。”那女孩儿猛地被打扰,抬起头来的时候表情有些愣,半晌笑起来,那笑容和他想象的一样,是温暖的。她没有见过乌云,她的眼睛是晴空的颜色。 她永远看着我,永远,看着。 绝不会忽然背过头去。 “你好啊,陈楠。” 喜欢一个人原来是这种感觉啊,陈楠和杜晚晴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这么想,他们一起上自习,她看书,他就不由自主地想再看看她,明明就是坐在身边的人,却眼睛里看着她,心里面又一边想着她。 他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他对未来的规划尚不明确,但知道无论在多远的未来,这女孩儿都一定会在自己身边。陈楠觉得这好像是一种命中注定,明明遇到杜晚晴之前自己也很好,在遇到了之后才突然觉得,其实心里一直缺了一点点东西,有了她之后才满当起来,让人感到踏实熨帖。 杜晚晴的事情出的突然。 那一周他都因为参加知识竞赛而在外面辅导,封闭训练,手机没收,等他得到消息的时候,杜晚晴已经死了。那个总是散着果实一般甜美香气的女孩儿,忽然就死了,变得冰冷,僵硬,他心心念念的喜爱的那个灵魂,消散了。 等不到鬓雪相拥。 叶辰微愣,她看着陈楠,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很多东西,在陈学原的家里,陈光躲在黑暗中的那双眼睛。这两个年轻男孩的身影恍惚地重叠在一起,她微微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顿住。 这世间当然是有公道的,可是这公道是天然存在在那里,必然会生的,还是要想要那个公道的人,主动去讨的,谁又能下一个准确的判断呢? 这时她的手机忽然响起来,叶辰拿起来看了一眼,是池寻,她对陈楠点点头,然后绕过他,一面接起电话。 电话那边池寻声音还很淡定,只是语比之平常要快了一些:“我看了直播,”他单刀直入,并不解释,“重点不在于答案对错。”这一句话答了叶辰原本想问的问题,于是目前原本最紧张的问题,忽然就不需要得到解决了。 池寻停也不停,继续说道:“罗泉是在要一个公道,这世上是应该有公平道义的,宁秀被压迫疯了被逼得自杀,所以陈学原也要被毁掉精神,然后用命去赔她,如今何洛这事儿也是这么一个道理,杜晚晴的命没了,何洛就应该用她自己的命去抵,这些看着直播的压根不认识她们两个的人,凭什么用答题来做决定?他们没这个资格,如果说有人的原谅是有分量的,那只有两个人。” 池寻说的虽快,但叶辰一直紧紧追着他的思路,此刻他说到这里,她也就一下子明白过来:“杜晚晴的父母!” “是啊,”池寻的声音里有微微的惆怅,“他们说这事儿过去了,这事儿也就过去了,他们要何洛赔命的话,那罗泉自然是要她赔命的。难道只有何洛的命是命,人家老两口千辛万苦养大的孩子就不是命了吗。” “那我们……”叶辰话说出口,又猛然止住,池寻现在还能给她打电话来讲这些事情,当然是因为他已经确定现在再去联系杜晚晴的父母,已经来不及了。 似乎与他们的谈论相呼应,视频里时钟的嘀嗒声忽然停住,镜头继续照着被电锯威胁的几乎要疯掉的何洛,声音却是一个低低的男声在问话:“你们看,事情就是这样的,那个叫何洛的女学生,因为嫉妒你们的女儿杜晚晴,所以胡乱编造了一堆故事,到了网上,许多人议论,杜晚晴是因此才自杀的。” “之前学校一直把真相瞒着你们,现在你们知道了,有什么想法?” “杜先生杜太太,一命偿一命,也算是公平。” 叶辰的手指微微用力扣住手机,她想,这世上有些事情其实从最开始的时候就注定无解,像是罗泉,他做这一系列的事情都是犯罪,是错的,可他要如何对呢?不以命抵命,如何算公平。 第一百九十七章 漩涡20 几秒钟的时间,上了年纪的男人低哑的声音夹杂着杂音通过线路传递出来。 “我不原谅她,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但我不能就这样害死她。” 罗泉大概是愣了一下,半晌才响起他低低的笑声:“这样啊……” 原本快速转动并不断推进的电锯被同时操控着停了下来,此时离何洛的脖子也不过半指的距离。视频里何洛激动的上下起伏的胸脯渐渐平复,她小心翼翼地转动脑袋去看,确定那个能随时切掉自己脑袋的怪物终于停下之后,一面痛哭一面大喊救命! 视频就此中断,画面变为一片漆黑。 叶辰在这时接到了电话,网络部的工作人员说他们已经定位到了何洛的位置。叶辰连忙和梁妄一起按照他们所给的定位赶了过去。 而此时,杜良生正面对着眼前那个戴着兜帽,但露出的半边脸却明晃晃地挂着笑意的年轻男人。他在听到自己的回答后沉默下来,似乎很奇怪自己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这样啊”,他说,语气有些怅惘,又好像是放下了什么心事。 杜良生虽然并不认识他,也觉得这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提起自己女儿的事情,非常古怪,但却莫名地并不十分排斥他。大概是因为隐隐的察觉到,两人之间有些共通的情绪,这男孩儿虽然脸上总挂着笑,但却透漏出非常孤独的气息,这些情绪其实是有气味的,有相同感受的人就能感觉出来。 他感觉,眼前的这个人,似乎也曾经失去了生命中很重要的什么人。 “真奇怪啊……”罗泉轻声感慨道,即便是这样的时刻,他说话的声调里还是自然而然地带出一点笑音,在没出这些事情之前,他应该是一个很爱笑的少年,“所以并不想报仇吗?” 杜良生奇怪地看着他,明明是比自己年纪小很多的人,却有一颗非常苍老的灵魂,人的老去,是从厌倦开始的,然后他反问他道:“你想报仇吗?” “我?”罗泉笑起来,然后他摆了摆手,“我没有报仇的机会,我的仇人已经死啦。”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没再跟杜良生说什么,转过身两手插兜晃晃悠悠地离开了,虽然看上去悠闲,步速却很快,杜良生只不过低头的功夫,再抬起头来,那个人就已经不见了。眼前的街道空空如也,那个陌生人来去匆匆,十分神秘。 方简独自在空荡的办公室里坐着,狡黠近妖的池寻早已经离开。几分钟前他接到了消息,说是成功解救了何洛,她除了受到惊吓,其余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当然,今天的视频直播将给她带来巨大的麻烦,这些麻烦也许会陪伴她终身,那是目前谁也无法完全估算到的,想来对于她来说,也就是惩罚了。这些小孩子以为伤害别人的事情可以随便做,却不知道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价。 方简办公室的墙上挂着一些照片,有些很老,泛黄照片上咧着嘴对镜头大笑的年轻人如今已经成为了各个行业的领头人物,四、五十岁,手握权力,即便是当初这些互相搂着肩膀的兄弟,也不能轻易猜测出对方内心的真实想法,有些照片很新,比如其中一张是二组的,随手拍的照片却像是什么高端电影的海报,每个人的相貌难描难画,每一个细节如同精修过一般,唯有梁妄穿着一身大花的衬衫泳裤,大概是跟身边的唐暮歌说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笑的双眼眯起,身后海浪拍打上岸,击碎成铺天盖地的海水,天地浩然。 照片大多挂上去了就一直放在那里,对于方简来说,就像是农民种出的庄稼,千辛万苦,好不容易,足以摆在那里没事儿看着自傲。 但有一张照片不在,那上面有四个年轻人。说起来是比如今的二组更为厉害,传奇般的存在。 组长任明朗,警察世家出身,他们家的长辈个个拿出去都是这个行业里佼佼者,为人十分正派,按照林宴说的,正义这东西若是有化身的话,一定长了一张任明朗的脸。他人和名字一样,是个特别明朗的人,跟警局上上下下都是兄弟,对林宴尤其好。他大概是把林宴当弟弟,毕竟这孩子总带着点书生气,脑子是个常人难敌的脑子,在测写方面因天赋而达到他人望其项背的程度,东西看的清明,对人又和善,黎楌特别喜欢他,因为这人实在是个大好人,正常人如他或者池寻,看的太透难免觉得没有意思,这孩子却不一样,打心底里善良。 法医南潇潇,和明艳四射的叶大美人不同,她要温和的多,长相更偏向沈星繁那个道道,但和黑二代出身的沈星繁相比,她没那么跌宕起伏的童年人生,她就是正常长大的一个女孩儿,心里有正义,手稳,愿意做法医,她说法医也是医生,与其说使命是反谋杀,不如说也是为了拯救人的性命。有南潇潇在前,刻薄毒舌的唐暮歌刚到警局的时候,法医室的人基本上都不习惯。 那时还不流行反差萌这个词,不然一定会套在秦钊头上,少年长着一张娃娃脸,行事吊儿郎当没有正行,像是随手从街边汽车厂里拽出来的小修理工,谁也看不出他是国内顶尖的狙击手,最大的兴趣爱好是逗南潇潇,每次出任务前,都显摆说,哥出去一枪射完,回来这茶还是热的,信不信! 最后林宴死了,秦钊死了,任明朗失踪,南潇潇被秘密送出国隐姓埋名。 那张一组的合照被摘了下去,再也没有挂回方简的墙上。 有些事像是轮回报应,避无可避,十年前他害了那群少年,有的死了,有的无家可归,十年后新的这群少年找上门来,问他追要当年的真相。 真相是…… 是他故意泄露了林宴的行踪。 当年他与林宴定下计策,用林宴做饵,引出对方。这计策由他和林宴两人制定,加上后续参与人员,满打满算不过五人,连任明朗都不知真相,谁料林宴却死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漩涡21 一声枪响。 沈星繁坐在喧闹嘈杂的小酒馆里,来来往往各色人说着各国不同的方言,服务生是头发茂密蓬松扎成两捆麻花辫的大胸妹子,听不懂发音的时候就给人上威士忌,这里杂乱到一定地步,比早晨七点卖打折鸡蛋的超市又添一分危险。 她从进了二组之后就习惯了枪响,毕竟前有韩冽、梁妄,后有没准头却有勇气的唐暮歌,然而跟turing跑了之后,这一路来才发现原来枪声可以遍布生活的每一个时刻,比如熟睡的凌晨三点,比如现在。 透过交杂在一起的各种声响,她敏感地察觉到那一声低低的枪响,几分钟后穿着黑色长风衣的turing神色自若地走了进来。而那个跟踪了他们两个小时车程的男人,则将尸体留在了小酒馆后巷的垃圾箱里。 沈星繁一手撑着脑袋看人,觉得自己实在不像是turing养出来的,即便在这样逃亡的时刻,他的黑色长风衣里依然板板整整地穿着白衬衫,需要掩饰身份的时候就单肩跨上一个包,再戴一幅无边框的眼镜,看上去就像是从高级商务楼里走出来的科技部门人员。 而自己呢……她不自觉地撤回左手,试图挡住刚刚手肘处从木桌上蹭上的油渍。 turing则装作没看到,孩子长大了,总不能时时就这种小事就管教她。他虽然孩子教的不好,但手里育儿经倒有一把。 抬手看了一眼腕表,他对人点点头:“走了。” 沈星繁应了一声,急匆匆把桌上的柠檬水喝完,从椅子上抓过背包背上,跟着人走了出去。 她一直知道turing是黑客,但没想到原来黑客还需要杀人。第一次见他用枪的时候她都没反应过来,那时turing给她买了杯奶茶,她端着纸杯子跟着人晃悠着进了一条小道,然后就忽然被让人拽住胳膊扯到了一边。 turing用左手将她挡在树后,同时转身抬手几枪就射了出去。 沈星繁懵在那里,turing给人顺了顺背,一面低声安抚她:“乖,乖。” 沈星繁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究竟招惹了什么。 但turing一点不觉得麻烦,他横跨大洋,飞十几个小时,凌晨来到这姑娘家里将她带走,一路颠沛,仍旧十分自如,不焦虑也不责怪,一路将人照顾的衣食无忧。 出酒馆前还给她打包了一份吃的,沈星繁抱着纸袋子,脑袋抵在窗户玻璃上偏着看人,半晌开口:“沈溪寒。” turing应了一声,依然透过挡风玻璃看着路况,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叫他这个名字,更多人只知道有一个顶级黑客代号turing,无所不能,神出鬼没。他曾经有一段时间这个名字常被使用,那是沈星繁还在上高中的时候,几乎每周都被叫家长,班主任戴着老花镜看turing的证件:“沈……溪……寒,您是沈星繁同学的?” “父亲。”turing面不改色。 沈星繁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问人道:“你为什么要躲我呀?” turing跟沈星繁在一起,从不糊弄她,小时候尽量把道理讲的浅显,长大了就更不会欺瞒人。黎楌以前说,turing这人,独自长大,自小混江湖,见惯不三不四的人,却不知道怎么的,竟然能养成一幅端方君子的品性。 听到这么个问题,turing也没有犹豫,他语气照常,带着一点温吞意思:“因为只有不跟我在一起,你才能开始新生活。” 这话说了没说一样,从他想尽办法把自己弄进二组开始,沈星繁就明白了他的打算。turing对她始终像对孩子,总想把一切路给她铺好,让她走的顺顺当当,但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敢这样安排一切,依仗的不过是这孩子全心全意地喜爱他。 要是池寻在这儿,早能想出一百八十种方法来套出turing的话,但是沈星繁太楞,脑子走直线不会拐弯,如今身后有一大波人追杀,他们两个证件都换了三套,这样的情况下,她脑子里还有只有一个念头。 “可是我喜欢你,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 小孩子口拙,告白的话也只会这么直愣愣的说出来。turing却全然明白。有些喜欢实在是太喜欢了,怎么表达都不够,就只能用最简单最直白的话说出来。一腔赤诚,不过如此。 若有人悦之,尽以礼待之,莫以情相欺。 turing再开口依旧温柔,想哄要糖吃的小孩子一样。 “我知道,”他说,片刻后又道,“不要闹。” “我没闹!你知道我没闹!”沈星繁气极,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一时急的眼泪都要出来,她在turing面前确实像小孩,处处都在弱势,小孩子跟大人是讲不了道理的。 “星繁,”turing安抚起人来溪水潺潺,不急不缓,就像是在跟小孩子解释,我不能给你买糖吃,因为会让你长蛀牙,“我们虽然一起生活了很多年,但你并不了解我,你看,你以前不知道我会杀人,而且这事做的惯常,我跟黎楌是一样的人,杀人放火打家劫舍这种事情我们都做过,我们这种人,直白来讲是坏人,按照你们的话来说,叫犯罪分子。” “我从你十来岁的时候开始养你,虽然算不上尽善尽美,说起来跟别人家的父母比也不差什么,可怜天下父母心,对养育的孩子其实都是同样的期望。我倒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是至少也要你生活安稳顺遂,平安健康,能做个好人。星繁,没有哪家大人是会把自己孩子照着坏人养的。” “我尽心尽力养你十年,你如果长成了跟我一样的人,就实在是太辜负我了。” 沈星繁上演大逃亡的时候,韩冽接到了池寻的电话。 “星繁找辛普森计划的资料的时候,意外找到了涉及到那个组织的资料,那么罗泉是不是也有这个可能?如果我是对方组织的人,保险起见,一定也会杀了罗泉。你们要尽快找到他,不然……他就会是我们下一起案件的开始了。” 与此同时,黑暗小巷里,刚刚买了新的电话卡的罗泉忽然被人用刀抵住腰腹。那人头上套着破帽子,刚才一直佝偻着背装作老年人的样子在翻垃圾桶。 此时褪去掩饰,他的声音年轻有力:“罗泉?” 第一百九十九章 漩涡22 马普尔小姐里有个老律师说过,尽管小说里往往把尸体当做一桩谋杀案的开端,但事实上它应该是结尾。 说完这句话没十分钟,这老头也成了一个结尾。 罗泉的尸体被韩冽和唐暮歌发现,他们本来去找同是当年计划内案件之一的犯罪嫌疑人——杜语,结果就在隔壁的巷子里面找到了罗泉。 发现尸体并报警的是一对翘课约会的高中生情侣,本来想躲进小巷子里面亲亲抱抱一下,结果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尸体。他们还大着胆子过去瞅了一眼,就发现了地上的血迹,这才尖叫着跑出来。 唐暮歌对尸体进行简单检查,确定有几处反抗伤的痕迹,致命伤口为脖子上的刀割。从切口分析,再结合能压制住罗泉让他仅能使出几次反抗这一点,都可以判断出对方的专业身份,要知道罗泉可是警校学生出身,何况……他是怎么找到罗泉的? 叶辰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陈学原家里,陈学原吃了正常的安眠药睡了,陈光让他们进门给他们倒了水。然后他就看到那个女警察在接了电话之后表情古怪起来:“陈光,设计这一切的那个人……死了,所以接下来你不必担心。” 叶辰其实按照常规不应该现在告诉陈光这一点,连梁妄听她说完都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但是叶辰总觉得,陈光和罗泉之间,除了明面上罗泉谋害陈学原这一点外,还有别的关系。 陈光毕竟还小,并不懂得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那一瞬间就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才说:“这样啊……” 这下连梁妄都看出不对,他看了叶辰一眼,叶辰摇了摇头。 两人走后,陈光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进陈学原的卧室,从他的衣橱里面翻出一条旧的裙子,叠好的裙子里裹了个小的播放器,再过三个小时,这个播放器里面就会出现宁秀的声音。 叶辰猜的没错,这才是他们设计的逼疯陈学原的最后一根稻草。 只是现在没有用了。 罗泉被控制住后一时间并没有推断出找上自己的人是谁,直到那人给出他两个选择。他听完后就笑了起来,胸腔在震动,发出极低缓的闷响。 “别做梦了,我再差也是警察教出来的。” “不过有点可惜,原来是你们……那我就先一步下去,然后在地狱里面等着你们吧。” 池寻隔着法医室的门看了眼解剖台上的尸体,琉璃般的眼睛里一片水色,深海逆流。韩冽站在他身后,半晌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然而他的存在对于池寻来说始终是慰藉,不需要言语说明。 “韩冽,”池寻的声音难得的有点低,“方局总想把我们拉出局来,可如今我们已经逃不掉啦。” 妓女田小甜被杀一案中,二组按照线索一路追查到凶犯梁甲,并确定梁甲在此之前已犯有多起命案,其中一起命案,被害人生前居住地与梁甲所居城市相距较远,梁甲被调查后承认这一名被害人是他通过网络买来的。这一宗交易背后隐藏着一条巨大的犯罪链,捕捉、诱拐、囚禁、贩卖、杀害女性,且通过梁甲可知,这条犯罪链已形成规模,极其稳定并且隐蔽。 这样的犯罪涉及范围十分广泛,跨越极长的时间与地理空间范围,韩冽当即决定进行调查。但很快被方局制止。 他们当时尚且不明白原因,后来才发现,这是他们和十年前害死一组两名组员的神秘组织的第一次接触。 十年前,k局成立特殊案件调查小组,负责特重大疑难案件。组员四人,任明朗,林宴,南潇潇,秦钊。因一起案件,林宴结识黎楌,黎楌——纯犯罪分子,当时带着turing、马东来、傅琢之等人刚刚踏上违法乱纪的开荒之路,这帮人的威力说起来远超如今的二组,黎楌是高阶版的池寻,turing是高阶版的沈星繁,马东来是高阶版的梁妄,傅琢之是高阶般的韩冽。 这帮人凑到一起,也算一路顺风顺水,直到遇到抢生意的神秘组织。黎楌称呼对方为chaos。黎楌现在虽然能在二组这帮小屁孩面前显摆,但放到chaos面前就全然论不上辈分。黎楌等人与一组站在同一边,与chaos敌对。 一组出事后,黎楌等人未再与k局联系。 直到二组的案子抓到了chaos的尾巴。 黎楌在同一时刻察觉到这一点,率先接触韩冽,目的不纯,但遇到同是心理学高手的池寻后,反而对二组生起兴趣,并愿意拉他们入伙,一同调查chaos。 随后chaos发起与其说是进攻,不如说是试探的举动。派出cassiopiea等人,在送梁妄炸弹解开梁妄脑内于十年前被黎楌布下的锁后,依次针对叶辰的过去、沈星繁的过去以及唐暮歌的过去布下谜题,将韩冽陷入暴风雪中后,以韩冽为饵,诱池寻坠崖。 这是二组与神秘组织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二组当时已初步见识到chaos的强大,但不肯就此放手。既因为一组与梁妄,也因为二组自身所受到的伤害。 方简始终不肯让他们着手调查这件事情,并布下一系列安排让他们远离这一切,甚至考虑过解散二组。 由李佳蓉的失踪案开始,他们察觉到chaos在利用、经营连环杀手,这些杀手隐藏于普通人之中,并且一旦被查出,便能够轻易隔断自身与上级组织的联系。 整个过程中,池寻都在与黎楌保持沟通。李梨的案件资料、梁妄从爆炸的房间里抢回的密码、范良密室里查到的信息。同时,黎楌也在不断向他透露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在萧城的案件后,黎楌干脆带走人,直接让他见到与当年一组有直接接触的范思明。 再经由罗泉一案,沈星繁被追杀,至此,二组算是彻底被黎楌拉上了贼船。 方简因十年前一案,总觉得对林宴等人心有愧疚,他当年护不了他们,如今便无论如何也要护住二组等人,但这一仗硝烟已起,必定以一方惨败再不能翻身为结束。 “黎楌对我们没存什么好心,但我们不是因为他才走上这条路的,”韩冽的手放在池寻的肩上,他的手掌温暖坚定,“我们是自己踏上来的。” “我们不后退,只前进。” 第二百章 团圆 说来也奇怪,二组六个人,即便是平时查案的时候也经常凑不到一块儿,总是分成两三波分头调查,但是每年的圣诞节,都总能团团圆圆地聚在一起。 唐暮歌从医院出来,记得这儿离韩冽、池寻家也不远,就把风衣领子往上拽了拽,然后两手插兜,慢悠悠地向那边走。k市这个季节很冷,出口都是哈气,所以即便他一贯很少吃零食,在看到卖烤地瓜的小摊的时候,难得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来买了一个。 地瓜烤的香甜,金黄的肉从烤的流油的缝隙中露出一点,他本来只想买来暖手,到底没抵住诱惑力,小心扒开皮来咬了一口。 又烫又甜。 香气一下子暖到胃里。 唐暮歌一贯冷情,此刻都忍不住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口气。 就这么慢悠悠地边走边吃,一会儿工夫烤地瓜吃了大半,想掏出纸巾来擦手,偏头时看到身边破旧的土胚墙面上画了一个二维码,许多心思其实只在转念之间,他掏出手机来,在这即将被拆除的破旧逼仄的巷道里,扫了一下那个二维码。 网页弹出来,空白的页面上只有一句话: i.feel.your.pai 他一时愣在那里,拇指指腹轻轻摩擦着手机屏幕,半晌有声音将情绪破开。 顾曜荣叫他的名字一贯和别人不同,他的发音总好似在念出来之前先把每个字吻了一遍。他自打去年回国了之后就时不时在自个儿眼前晃悠,纵然如此唐暮歌骤然见到人也忍不住侧身半步摆出个防御姿势,他对他向来是没什么好脸色的。 顾曜荣仿佛察觉不出来,他站在那里神色不变,阳光照耀下倒是神祗般耀眼的一张脸。 他站在那儿挡住路,唐暮歌也无奈:“你怎么在这儿?”话一出,还是三分嫌弃。 “池寻叫我来的。”顾曜荣说着,抬起手来给人看看自己手里拎的几瓶酒。他这种没有丝毫生活气的人,乍一摆出这样走访亲戚的做派,倒新奇地让唐暮歌也多看了两眼,然后才不可置否地应了一声,下巴自然地微微挑起。 顾曜荣在他身侧跟他一起走,心里倒渐渐妥帖下来。前一阵一个案子让整个二组连轴转了一个周,正赶上换季,温度猛地降下来,唐暮歌先是咳嗽了几天,案子一结直接烧进了医院。 晚上等人睡着了之后他去看他,看他手臂上插着针管,一张脸一点血色都没有,倒衬得睫毛的一道幽深,像是藏着无限心事。唐暮歌以前也是骄傲的,看人的时候漫不经心,但那时他骄傲的结实,不像现在,像是纸上轻飘飘的一抹水墨。是他害他成这样的。 唐暮歌问他当年为什么让他走,他一直答不上来,但心底是一直知道答案的。他这人太自负,哪怕刀山火海架在前面也要走胜利那条路,容不得自己有缺点。 可后来落到这一步才觉得,只要唐暮歌还健健康康地活在自己身边就好,只要这样就好。爱让人有贪欲,爱也让人懂得知足。 “我欠你太多,时光漫长,都会还给你。” 两人到韩冽家的时候,叶辰正在敲门,手里提着好几袋子的菜,看到顾曜荣了,也难得没有出口说他,只是装作没看见,跟唐暮歌问了个好。沈星繁来开门,倒是把这当成了自己家:“来就来吧,还带什么礼物啊。”结果刚让进去叶辰就看见了顾曜荣,眼睛转了转也没说话,转身哒哒哒跟着叶辰进去了。 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池寻倒和没事儿人似的,正拖了把高脚椅到厨房门口坐上面跟韩冽说话,边说边笑,瞅着他们进来了抬手晃了晃。得亏韩冽有主人自觉,塞了片西红柿进池寻嘴里,擦擦手出来招待他们。 沈星繁趁机溜进厨房,池寻就冲她招招手,凑人耳边悄悄说:“做饭后甜点用的草莓已经洗好了,咱们偷一点来吃。” 等韩冽和叶辰把外面的东西都收拾好,回到厨房,就察觉到摆盘被动了,再一看,里面草莓少了三分之一。沈星繁早已溜之大吉,池寻哈哈笑着,凑过身去在韩冽脸上亲了一口,一嘴的草莓味儿。 沈星繁虽说不会做菜,点起菜来倒是毫不犹豫,跟在叶辰身边扒拉着菜问都能做什么,又突发奇想说要吃西红柿炖牛腩。叶辰无奈,只好又给梁妄打电话,让他路过超市的时候买斤牛腩肉上来。唐暮歌跟沈星繁一比,自觉很多,反正不会做菜,就也不点单,做啥吃啥,反正顺口多吃,不顺口少吃。进屋后脱了外套,只穿着一件领口绣着小猫的白色衬衫,翻出一张电影碟片就开始看。 反倒是顾曜荣,一点没有客人的生疏,从哪儿翻出一条毛毯给唐暮歌盖上,然后挽起袖子就进了厨房。这满屋子的人也就池寻还乐意搭理他,呦了一声问人:“你还会做菜呢?” 顾曜荣敛了他那股骨子里面的趾高气昂的劲儿,此刻和韩冽一起操刀做菜的场景倒颇有股赏心悦目的意思。他应了一声,手里动作不停:“不然在国外的时候,是谁养活的唐暮歌。” 唐暮歌耳聪目明,眼睛还盯着屏幕,嘴里面就冲那边喊了一句:“谁说我呢?” “谁敢说你。”顾曜荣回头看他。叶辰和沈星繁在餐桌择菜,唐暮歌一个人霸占了沙发,身上盖着毯子又从哪摸着了个靠枕垫在后面,整个人懒懒散散,大概还是没好利索,眼睛就微微眯着,有点倦意。顾曜荣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意。 一会儿工夫梁妄哐哐哐砸门,叶辰边去给人开门,边抱怨了一句:“轻点儿轻点儿。” 梁妄边掸衣服边往里走:“嚯,外面下了好大雪。”闪开身之后,落后一步的人也跟着走了进来。 沈星繁正想跟梁妄说话,一抬头就愣在那里,反应过来之后嗷的一声就冲人扑了过去。 turing把原本拿着的一棵小圣诞树放到一边,腾开手来把人抱了个满怀。 他们俩之间的事情turing到底没有松口,但大过节的好不容易聚到一起,也就没人挑这个话头。 池寻、唐暮歌、沈星繁还有梁妄这四个人都是完全不会做饭的,沈星繁和池寻在厨房里面添了会儿乱,就出来拉着人凑起来开始打牌。唐暮歌和梁妄都是打牌的老手,池寻又精于心算记牌,三个人算是可着沈星繁欺负,一会儿工夫就把人欺负的哭都哭不出来,turing就洗干净手了出来帮忙。 turing打牌,风格倒和唐暮歌很像,都是机会主义者,抓住时机直接打一波流。 这么打了一会儿,倒是梁妄先不行了,叫唤着哎呦饭怎么还不好,就跑去厨房把叶辰拽了出来。叶辰一上手,哪怕池寻混着唐暮歌在那儿打眼色偷牌,都赢不了她。 “不至于吧,你们学物理的人都这样啊。”池寻甩了手里的牌趴叶辰眼前盯着她,叶辰从旁边抽出一把白菜叶子往眼前一挡:“别想催眠我。” 池寻还暗自摸下巴:“不至于啊……” turing从一边抽了纸笔,给他写了套程序算法,叶辰把椅子挪过去,跟着开始套公式:“这样嘛,这里分一下,不然就太简单了。” 梁妄从厨房里面往外探了一下脑袋:“嚯,打个牌至于嘛?欺负人没文化是不是。” 顾曜荣端了杯鲜榨的果汁绕过人出去,先摸了摸唐暮歌的额头试了温度,然后把杯子塞他手里。沈星繁在一边目瞪口呆:“……这也太过分了吧?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turing在一边老怀甚慰:“我家姑娘真是有文化,七个字的都能说。” 唐暮歌倒一脸的泰然自若,老佛爷似的窝那儿喝果汁。 韩冽等人忙活出十多道菜,吃完之后又煮上火锅,梁妄买了啤酒,顾曜荣也带了红酒。等turing从卫生间出来,就见沈星繁已经醉的趴在窗台上,外面雪花纷飞,天地一片纯白,她脸红彤彤的,醉的直哼唧,turing过去把人抱沙发上,她俩手抱着人脖子,往他怀里拱就是不撒手。 turing语气一贯温和,对着她更添三分宠溺:“乖,放手。” 沈星繁不知是没听到还是装作听不到,什么反应也没做,只是低声哼哼什么。turing听了一会儿才听出来,他的小姑娘问他,喜不喜欢她。 大概是真醉了,这个话题她已经不提很久了。 他看着人挺翘的睫毛,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喜欢的。” 唐暮歌也有点醉,跟叶辰说了半天以前的某个案子,忽然一个卡住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自己愣了一下,先笑出来,然后抚了一下叶辰后脑,站起来去窗边吹风。 窗户打开了一条缝,紧接着就有人过来将外套给他穿上:“刚才桌上在说节日有什么愿望。” 唐暮歌哼了一声表示听到,他有点醉,不太愿意动弹。 顾曜荣沉默片刻,似乎这话对于他来说很难讲出口:“我希望你健健康康地活着,长长久久地跟我在一起。” “你问我为什么又回来找你,我一直没有解释。” “我知道,没有我,你会遇到更好的人,彻头彻尾、干干净净的人,我应该远远看着才对。” “但是我不能。” “因为我爱你。” 池寻喝的也不少,此刻就醉意醺然地蜷在韩冽怀里,看着顾曜荣那边深情告白,啧啧地感慨了两声,韩冽手里还在给他慢条斯理地挑鱼刺,嘴里忽然就开口问道:“你呢,又为什么?” 这个问题来的突然,简直就是突袭,池寻都僵了一下:“韩冽,你卑鄙!” 韩冽笑起来,他家的装修是中式的,餐厅顶上吊着木质雕花的宫灯,光线明亮温暖,映的韩冽的脸都柔和起来。 池寻就那么看了一会儿,才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这本来就是我愿意做的事情,哪里敢再推辞呢。 梁妄和叶辰在桌边边嗑瓜子边唠嗑,倒像是暖意融融的过年气氛。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们就好像看着孩子长大了。”梁妄忽然感慨了一句,然后不等叶辰说话,拍了拍她的脑袋:“小叶,万事如意。” 叶辰看着人笑起来,两眼弯弯的,眼内流光溢彩:“万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