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锦绣》 1.第1章 被抛弃了 大周,祥庆二十三年,古溪镇。 “阿晴,把孩子给我吧!是时候该送她走了,咱们还得赶路……”街角巷口处,一名青年男子说道。 “嗯……”叫阿晴的女子忍不住抽泣出声,抱着襁褓的手紧了紧,呜咽道:“文轩,咱们将来一定还会再回来、还会见到她的是不是?” 若不是情非得已,做母亲的怎么舍得抛弃自己的亲生骨肉? “会的……我们不但会接回她,还会——去讨回该得的公道!”男子情不自禁抬头朝北方望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冷厉和愤然。 说话的是这两人是一对年轻夫妻,穿衣打扮跟普通百姓没什么两样,但只要细看,就会发现这两人无论气质举止都与普通百姓不同,尤其是那两双眼睛,男的眸光深邃,沉静如潭,女的清澈明亮,跟普通村夫愚妇那种懵懂愚昧不开化的眼神完全不一样。 虾米?襁褓中的小婴儿轻轻睁开了那双乌溜溜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这亲生老爹老娘要抛弃她? 好吧,她其实不是他们真正的女儿,半个月前,他们这可怜的女儿路途中大病一场,结果,她陆筝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变成了个小婴儿,把她给郁闷得不行,哭得差点透不过气来。 她知道自己华丽丽的穿越了!可干嘛穿成个婴儿啊?这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会闷死的好不好! 她陆筝上辈子活了十八岁,属于那种家里有点钱,读了点书,学了点拳脚,没事四处瞎胡闹的主儿,有个哥哥也不怎么成器,算是个混“道上的”,连带着她有时候也狐假虎威,好不快活,虽无大奸大恶,谁要是惹了她或者看谁不怎么顺眼,那也是不得了的。 好在这新的老爹老娘对她十分疼爱,她也只好自我安慰:还是安心过日子吧,长大了还不又是一条好汉! 没想到还没等到她长成女汉纸,居然就要变成弃婴了! 坚决不可以!她不同意!这年头,谁家稀罕帮别人养个丫头片子呀?人口贩子都不稀罕!如果苗子正的话,青楼可能会稀罕! 陆筝小嘴一撇,扯起嗓子作势欲哭。 不料还没开口,只听见爹又叹道:“你别难过了!咱们很快要出海,海上变幻莫测,生死难定,你忍心带上彤儿冒险吗?你放心,我让人打听的那户人家是个小康之家,两口子都是实诚人,相信定会善待彤儿的。唉,谁让咱们现在自身难保呢……” 出海?陆筝愣了愣,不哭了。 这一路上她已经明白了五六分,老爹和老娘带着几个仆从应该是在逃亡。这古代的航海技术,虽未亲眼见过,陆筝却是不太相信的。嗯,留下来,自己方便爹娘也方便,应该也不会太糟糕吧…… 穆晴听了丈夫这番话心中更觉凄凉难过,却也回复了几丝清明冷静,流着泪吻了吻女儿,怔怔的放手,任由丈夫将襁褓抱了过去,交给一名仆从…… 陆筝感觉到脸上微凉,有液体滴落,怔了怔,便明白是娘的眼泪。 分别在即,不知怎的,她心里突然涌起一股难以言状的悲伤和不舍,啊啊的叫着,舞着小手,想要抓住母亲的发丝却已经晚了。 这辈子,还能再见吗?陆筝的视线渐渐模糊,再也看不见这两位爹娘了! 穆晴眼睁睁的看着属下抱着女儿离开,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人群之中,她心中大痛,呻吟一声,身子晃了晃双眼一闭,倒在了丈夫的臂弯中。 陆筝这一觉睡得好沉好沉,是被一声尖叫给惊醒的。 “啊!这、这、这、这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一个婴儿!”一个妇人中气十足又惊又怒的声音炸雷般响起,于是就把沉睡中的陆筝给炸醒了。 受小婴儿的本能反应影响,陆筝哇哇的啼哭起来。泪眼朦胧中,看到一个面容清瘦、五官倒是端正,肤色古铜,穿着半新不旧青衫的青年男子小心的将她从堆着杂物的板车上抱了起来。 这是一辆驴子拉着的板车,这夫妇俩今日上街买卖东西,车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筐啊麻袋啊什么的,这襁褓放在箩筐中,有东西遮掩着,因此走了一路两口子都没有发现,直到这会儿到了家里卸货,才发现了华丽丽的大变活人。 “乖,不哭不哭!乖了!”青年男子轻轻的拍着襁褓哄着她,声音温和甚是好听。 “陆忠你个混蛋!”妇人双手叉腰气势汹汹道:“你抱她干什么!没的晦气!是哪个天杀的王八蛋捉弄老娘,叫老娘揪出来非揍死他不可!哦——”妇人上前两步,觑着眼瞪向丈夫,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他,厉声质问道:“难道这臭丫头是你在外头的野种?好你个陆忠,你竟敢背着我在外头偷人!” “你胡说什么呀!”陆忠蹙蹙眉,无奈道:“我是看这孩子挺可怜的,你看她在哭呢!” “哭就哭,干我们什么事?你是想气死我呀!”妇人狠狠跺脚。 “爹、娘!”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从屋子里出来,说道:“娘,你这么大声,把妹妹都吵醒了!” 妇人一听,屋内果然传来婴儿的啼哭声,便收起欲说的话,恨恨瞪了丈夫一眼:“回头再同你算账!”说着急忙进屋哄女儿去了。 “乖孩子,唉,你生得这么好看,你爹娘怎么忍心不要你呢!”陆忠看着襁褓中的孩子,轻轻叹了口气。 陆筝也刚刚舒了口气,母老虎终于走开了哇!她不禁叫起屈来,心道老爹做事太不靠谱,这什么人家呀!那么凶的母老虎,还说是实诚厚道人家! 老爹,我可是你亲生的啊,不是冲话费送的,有你这么坑人的么!哼哼,等你们回来,你们可怜的女儿我啊,没准只剩一堆白骨啦,不对,连白骨都找不着! 不过还好,这位新爹人倒是挺好的,叫人看上去就有种很舒服很亲切的感觉,情不自禁的便愿意同他亲近。 此时还不赶紧抱新爹的大腿更待何时? 于是,陆筝果断的停止了哭声,还眨了眨水葡萄似的大眼睛、咧开没长牙的小嘴朝新爹笑了起来。 陆筝这具小身体的容貌长得本就玉雪可爱,加上婴儿的笑容本就是这世界上最纯真干净的笑容,陆忠见自己这般同情怜悯的叹息,这小娃儿根本什么都不懂,而且居然也不哭了,还娇憨的冲自己笑,心一下子柔软起来,不觉也笑了笑,叹道:“好孩子,咱们还真是有缘,放心吧,以后啊,这儿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的爹。” 原本他伸手抱这孩子,不过是不忍心听见她哭所以才抱起来哄,可是此刻他决定了,收养这个孩子。 陆忠抱着孩子进屋,妻子苗翠兰正怀抱七个月的女儿陆小雪正在哺乳。苗翠兰一看到丈夫抱着那来历不明的丫头片子进了自家屋子,便睁大眼睛狠狠瞪了他一眼,想起怀中的女儿便硬生生压下提起的嗓门,压低声音不满道:“你怎么把她抱进来了!快抱出去!” 陆忠朝外头望了一眼,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从西边的山峦上斜斜的照过来一地的金黄,将影子拉得老长老长。他便笑道:“你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不抱她进来抱她去哪儿呢?” “哼!” “翠兰,”陆忠又笑道:“反正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赶,就留下这孩子吧!” “你想都别想,不行!” “孩子是无辜的,你忍心吗?你看她生得多好看、多乖巧!” 苗翠兰一瞪眼:“她无辜难不成我有辜!哼,我干嘛要不忍心,这又不是我造的孽!生得多好看,我怎么不觉得,我的闺女比她生得好看多了!你个没良心的,自个的孩子不疼疼这来历不明的!你搞什么呀!” “翠兰!” “你别说了!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我可没有闲钱来养不相干的外人!” 陆忠顿时梗住,家里虽然比较宽裕,可妻子要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低头看向襁褓中的婴儿,忽然发现襁褓一角露出浅浅的一角纸片,他忙抽了出来,展开一看竟是一张银票,惊道:“一百两!翠兰,你看,有这一百两,还愁养不大她吗?等她大一些,能帮着做家务活计,也算是她自己养活自己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就答应留下她吧!” “不行!”苗翠兰性子是个倔的,先前说了不行,此刻仍是不行,见了这一百两的银票也只是目光闪了闪便恢复了寻常,哼道:“我才懒得操这个心呢!既然有这一百两银子不就更好吗?明儿送她走,愿意收养她的只怕多得是呢!” “那怎么一样,”陆忠蹙了蹙眉说道:“若是为了这一百两银子才肯收养这孩子,那就是居心不良,怎么叫人放心?” “你管的可真宽!哎我说,你真的跟这丫头片子没啥关系!” 2.第2章 嘴碎的李大婶 “你又来了!”陆忠叹道:“翠兰,若当真将这孩子这么随便送走,往后想起来,你能安心吗?” 苗翠兰瞅他一眼,“我能!” “……”陆忠是彻底没话说了,只得道:“罢了,今日天色已晚,还是明天再说吧!” “算你说了句明白话!”苗翠兰哼道:“不过不是明天再说,是明天再把她送走!” 不一会儿苗翠兰将喝饱了奶睡着了的女儿放在炕上,自己起身去做饭。 陆忠便招手示意儿子陆琦过来,说道:“今日兑的蜂蜜水还有吗?” 两口子去赶集,交代了儿子在家喂女儿喝一回蜂蜜水的。刚才陆忠想叫妻子也喂喂这小娃娃却换来妻子的白眼,所以他有此一问。 “没有了。”陆琦老实回答。 陆忠便向儿子说道:“等会儿你去厨房看看,弄半碗米汤过来。” “弄米汤干什么呀?” “给你新妹妹吃呀!” 陆琦瞧了瞧小娃娃,小小的身板一挺跳下炕,说道:“那我去厨房守着,我帮娘看火。” “去吧!” 陆琦答应一声,迈着两条小短腿出去了。 不多会儿,陆琦便端了一碗浓浓的米汤进屋来,兴奋的道:“爹,娘去菜园摘菜去了,你看,米汤我拿来了!” 娘不喜欢新妹妹他也感觉到了,背着娘偷偷的盛了米汤回来,他没来由的感到得意和兴奋。 陆忠笑着接过,拿了小勺子便开始喂陆筝。 怀中的婴儿又才两个多月,他一个男人家哪儿会这个?弄得手忙脚乱! 陆筝呢?她肚子也饿了,特别闻到这香喷喷的米汤,更觉得饥肠辘辘,眼巴巴的瞅着新爹手中的勺子,哪知道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喝不到,一急,不觉扭着小身子哇哇哭着抗议起来,更把个陆忠闹得手足无措。 苗翠兰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丈夫笨手笨脚的这模样和儿子一旁双眼滴溜溜满是好奇的神情,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自己如今正哺乳带着小婴儿呢,对这样的小娃娃更不会真狠心。 她只是气不过,气不过自家的车上莫名其妙的就被人放了个小娃娃,觉得憋屈! 刚才喂完女儿,见这小娃娃并无哭闹料想不饿,也没搭理丈夫的话。 此刻见她急得直哭知道是真饿了,便上前没好气道:“你一个大男人,这是你干的事吗!去去,菜我摘好洗好了,你去炒吧!我也累了一天了,让我歇歇!” 陆忠尴尬的笑笑,将那勺子放下,起身将急得直哭的小娃娃交给妻子,软语陪笑道:“翠兰,总不能让孩子饿一晚上呀,你帮帮忙吧!” 苗翠兰瞪他一眼气鼓鼓道:“不会你还逞强!”说着接过小娃娃转身坐下。 陆忠心中暗松了口气,笑着出去。 苗翠兰便舀了米汤吹了吹,小心的喂给怀中的小娃娃。 陆筝饿得眼睛快冒光了,忙忙张开小嘴津津有味的吮吸起来,香香的暖暖的米汤入喉,胃中一阵舒坦,吃了好几口之后,她终于放慢了速度,慢慢的吃起来。 看来新娘也不是那么坏啊,都没有趁机掐自己的屁股呢! 陆筝吃到了东西,对苗翠兰一下子生出了好感。 她想了想,小手挥舞了舞,紧紧的攥着苗翠兰胸前的衣襟不肯撒手,大眼睛眨巴眨巴瞅着她,娇憨的笑着满是依恋和亲昵。 苗翠兰一怔,心里顿时也柔软了下来,不禁轻轻的叹了口气。 一宿无话。 第二天早上,苗翠兰正系着围裙在院子里头喂鸡鸭,只见时常爱来串门的李大嫂抱着两岁的女儿小玉叫了声“妹子忙着呢”,笑嘻嘻从外头进来。 “哟,李大嫂早啊!”苗翠兰抬头笑着答应了一声。 李大嫂瞧着院子里抢食的鸡鸭大大小小三四十只不禁暗暗羡慕,啧啧笑赞道:“你家这鸡长得可真是好啊,瞧瞧这毛色鲜亮鲜亮的!哟,好几只母鸡都脸红唱歌了,怕是要下蛋了吧?还有这鸭子,起码有一斤多一只了,没多久又可以卖了!” “卖什么呀,不值钱,还不如留着自家吃呢!”苗翠兰道:“这些畜牲能吃的很,不知费了多少谷子菜糠,卖了只怕还卖不出本钱来呢!” “呵呵,这倒也是哦!”李大嫂笑眯眯点头,又道:“所以我们家我都懒得养这么多,真是费米粮啊,养几只逢年过节打打牙祭、平日里母鸡下蛋换几个钱零用也就罢了!不像你家,呵呵,有钱!” “嗨,瞧你这话说的,我都不好意思听!”苗翠兰又往地上撒了一把混合着米糠、剁碎的青菜叶子、谷子、剩米饭的鸡食,淡淡笑着敷衍李大嫂这带了酸味的话。 “哎,”只见李大嫂又靠近她,胳膊肘捅了捅她,笑得一脸精贼:“听说你们家多了个孩子?还是个女娃?” “你怎么知道!”苗翠兰不觉睁大眼睛惊讶道。 “呵呵!看来还真是了!”李大嫂眼睛里尽是兴味,不由分说拉着苗翠兰的胳膊说道:“走走走,快带我去看看去!” “不是,谁告诉你的?”苗翠兰夺手问道。心中气得不行,心道这可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李大嫂笑呵呵道:“还能有谁呀?你儿子呗!刚去我那里串门,说他有了个新妹妹,是你们昨天从镇上带回来的!呵呵,我这不纳闷着,就过来瞧瞧。” “……”苗翠兰无可奈何被李大嫂拉进了屋,心中暗骂:这个混账小子,什么时候变得嘴这么碎了,回头非好好给他揍一顿不可!这种事能乱说吗! 此时,陆忠正在后院劈柴、整理农具,准备等会儿上地里看看。屋子里的炕上,一个穿着水红衣裙、梳着小小发辫的小女娃坐着玩手里的小布偶,她的旁边放着个松花色的襁褓,襁褓中躺着的便是陆筝,陆琦也坐在炕上,拿着他爹给他削的小木剑比划着,帮忙看着两个妹子。 看见苗翠兰和李大嫂进来,陆琦跳下炕笑眯眯道:“娘!李大婶!” 李大嫂将自己的女儿小玉便也放在炕上,摸了摸陆琦的头笑道:“阿琦越来越能干啦,会帮着看妹妹了,还一看两个!哟,这就是昨天新来那小娃娃吧,我瞧瞧!” 李大嫂不由分说抱起了襁褓。 苗翠兰见李大嫂也不给自己的女儿脱鞋子就这么直接往自家炕上放,不由得蹙了蹙眉却没说什么。 李大嫂不觉伸出手指在陆筝粉嫩嫩的脸颊上捏了捏,啧啧笑道:“这女娃娃还真是漂亮,粉妆玉琢的,一看就不是普通小老百姓家出来的,不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私生女吧?我说你们也太烂好心了,怎么什么人都往家里带呀,也不怕带来晦气、不怕惹上麻烦么!再说了,一个女娃娃顶什么用,要是个男娃娃就当家里头多了个长工,那也罢了!女娃白白浪费粮食,长大了还得给她找人家、还得赔嫁妆,啧啧,怎么算怎么亏!划不来,太划不来了!我说你们两口子平日里那么精明怎么干这么糊涂的事儿呀!” 李大嫂随随便便的将襁褓抱着,弄得陆筝十分不舒服,她不觉恼火的蹬了蹬腿挥了挥手,可惜人小劲更小,根本没用。 这个女人婆打量自己的眼神和说话的语气神情都令她十分厌恶,她居然还捏自己的脸没完没了! 再听她污蔑自己是私生女、是个浪费粮食的赔钱货,陆筝更是气得要命,心中大叫你才是私生女,你们全家都是私生女!你丫的说姐什么呀?你和你刚才抱的那个还不一样是赔钱货!丫的太欺负人了,污蔑姐、还挤兑姐的新爹新娘,姐给你记着了! 这时陆琦奔过来拉扯着李大嫂的胳膊仰头说道:“李大婶李大婶,我爹说不准戳新妹妹的脸,说万一戳坏了就不好了!” 李大嫂一怔顿时有点尴尬的收回自己的手,朝苗翠兰笑道:“瞧阿琦,还真是疼他这‘新’妹妹呢!哎,你们不会真打算收养这娃娃吧?” 苗翠兰原本她当然不太情愿的,可听了刚才李大嫂那一番连奚落带嘲笑讥讽的话便存心要赌这口气,便毫不犹豫点头道:“是啊!这孩子我和他爹瞧着很合眼缘,反正我们家不是还有个丫头吗?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赶,养着呗!” “你们还真是好心!有钱没地儿花了!”李大嫂听了这话顿时有点意兴阑珊,又道:“那你们知不知道这孩子来历啊?” “昨儿回来的路上捡的!” “哟,你们胆子可真大,这样的都敢收留!” 苗翠兰便正色道:“话可不是这么说!昨儿回来都那个时候了,这孩子就在路边的草丛里头哭,若不带她回来没准儿昨儿晚上就叫什么野兽给刁走了,不然只怕冻也冻死了!好歹是一条人命呐,没看见就算了,看见了也不救,那还算是人吗?会遭天打雷劈、死后要下地狱的,你说是不是?” 苗翠兰这话回的也厉害,李大嫂原本是存了幸灾乐祸看热闹看笑话的心态,叫她这番话说得心中暗恼脸上讪讪,却也不肯服输,勉强点头笑道:“说得也是哦,反正你们也不是没有这个能力养!” 3.第3章 娘的伤心往事 “呵呵,这孩子懂事着呢,小模样生得讨人喜欢,也不大哭闹,好养着呢!”苗翠兰又笑道。 “呵呵,那你们就养着吧,顶多将来多配一副嫁妆罢了!” 苗翠兰心里又有点不痛快起来,便道:“将来的事儿可说不准,没准这孩子将来福气大,连带我们都跟着享福呢!” 李大嫂心中暗呸,心道一个赔钱货还享福!面上却假笑道:“那是那是,谁说得准呢,那得到时候再看咯!不过这小模样还真俊,长大指不定是个美人胚子,到时候给了大户人家做小妾——” “李嫂子!”苗翠兰听了这话顿时脸一沉,语气中带了几分冷淡:“咱们都是正经人家,这种造孽的话可说不得!这种缺德事,更做不得!” 李大嫂猛然想起,苗翠兰当年可不是被她爹和继母逼着给大户人家做小妾? 当年她抵死不从颇使了些手段从她爹手里骗了婚书,然后凭着婚书自己请了媒人找上了不知从哪儿迁来独居于此的陆忠。 等两人生米煮成熟饭她爹和继母才知道,给气了个半死,随后便同她断绝了父女关系,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来往! 去年她爹过世她回去奔丧,都被继母和继母的儿子拦在了门外。但是却收了她的五两银子奠仪,似乎听人说她继母还嫌少。 李大嫂原本是存心赌气才故意说了这话挤兑,不想恰好踩中了苗翠兰的痛脚,一时心中更觉讪讪,勉强笑道:“你说的是,说的是!咱们这样清清白白的人家,哪里会有这个心呢,那不是坑人么!” 陆筝更是气得要炸开了,心里骂个不停,这恶妇真正可恶,什么给大户人家做妾,啊呸!她女儿才是给人做妾的命呢!敢收她陆筝做妾?有这个胆还得看有没有这个命!混蛋,真是混蛋! 一阵尿意袭来,陆筝心里一乐,痛快淋漓的撒了一回。 湿湿的、热热的一股水流浸入衣衫,李大嫂不觉“啊!”的惊叫一声忙不迭起身撒手将襁褓放下。 一股尿骚味扑鼻而来,她低头一看,枣红色暗花纹的衣襟上一大片湿漉漉的印迹,李大嫂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陆琦眨了眨眼睛,“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苗翠兰心里也暗暗解气,这李大嫂说了一早上的风凉话她早已不痛快,那一句“给大户人家当妾”更令她的心深深的刺痛了起来,看到这小娃娃摆了她一道,苗翠兰心中不禁大叫活该,见儿子笑出了声不由板着脸瞪他一眼:“没规矩!还不快给你妹子拿干净尿布去!” “哦!”陆琦头一缩一下子溜了。 “小孩子不懂事,李大嫂你可别见怪!”苗翠兰一边解开襁褓一边向李大嫂笑笑。 “没事!没事!”李大嫂厌恶至极的扯了扯衣襟,难看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她能说什么?能跟两个小娃娃计较吗? 正在这时,只听得陆小雪“哇”的一下哭了起来,苗翠兰和李大嫂不约而同扭头看过去。 原来是小玉正在掰小雪手指头抢她手里的小布偶。小雪才七个多月,小玉已经两岁了,她哪里是对手?这不委屈得哇哇大哭。 “哎哟!别抢别抢!”苗翠兰和李大嫂同时惊呼忙闪身过去。 两个当妈的好不容易将两个孩子各自抱开,小雪还呜呜的哭着,小脸涨得通红,脸上满是泪水。小玉却是咯咯的笑,摇了摇成功抢到手中的小布偶。 苗翠兰心疼女儿不觉暗恼,抱着女儿轻轻拍拂着柔声安慰。她再生气,也不能出手帮她从小玉手里抢东西呀! 李嫂子见小雪哭成那样顿时有点过意不去,便哄劝女儿道:“乖,咱们回去了,把东西还给小雪妹妹好不好?” 身上还一股子尿骚味呢,李嫂子嫌恶得不行。 “不给!我要玩!”小玉闻言忙将双手藏到背后,睁着大眼睛警惕的看向自己的娘。 李嫂子朝苗翠兰望去,如果苗翠兰说一句“没事,她爱玩就先拿回去玩吧!”那她也就顺着台阶下了。谁知苗翠兰一声也不吭,只是低头哄劝着怀中的女儿。 李嫂子不禁也来了气,心道稀罕呢!便向女儿道:“乖,快还给小雪妹妹,咱们家也有,咱们回去再玩!” “不!我不!”小玉好不容易才从小雪手里抢到了,来之不易,哪里肯轻易让出去。 “不给也得给!你这么大了怎么能欺负小雪妹妹!”李嫂子恼了,黑着脸在小玉屁股上拍了两下,不由分说将小布偶从她手中夺了过来还给小雪。 小玉呆了呆,“哇”的一下大哭了起来。 “哭什么!不许哭!看你这没出息的样!”李嫂子更恼,恨恨骂了两句,匆匆跟苗翠兰告辞抱着女儿出门去了。 李大嫂一番搅合,陆筝算是得到了新爹新娘一致承认,以陆家三女的身份留了下来。 因为正好是小暑这天被捡回来的,便取了个名字叫陆小暑。 苗翠兰又郑重对丈夫道:“这小丫头呢咱们是留下了,可你得分清楚了,小雪是小雪,她是她。小雪才是咱们的亲生女儿!等这小丫头懂事,咱们就得告诉她,她是咱们捡来的女儿,不是亲生的。” “翠兰!”陆忠无奈叫了她一声,“这不是让孩子伤心吗!” “咱们又不虐待她又不折磨她有什么伤心的?”苗翠兰不以为然,又道:“我这不是怕吗!怕到头来养了个白眼狼!得让她从小晓得分寸进退!这样啊,大家都省事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陆忠一时没了言语,苦笑道:“你想的可真长远!” 苗翠兰道:“那是!不然到时候万一真是这样,哭都没地儿哭去!咱们冤不冤呐!” 陆忠叫她说的又好笑起来,点头叹道:“行,行!这事儿你既决定了要这么做我也没法儿!”他瞧了瞧陆筝——应该叫陆小暑了,又笑道:“凡事总不能往坏的方面去想嘛,没准这孩子长大了懂事着呢、对咱们孝顺着呢!” 苗翠兰立刻理直气壮顶上一句:“那还不应该呀?咱们跟她无亲无故的把她养大,懂事、孝顺那就是应该!” 陆忠无话可说,只得投降笑道:“好好好,你说的都有理,都有理!” 陆小暑自然也听到了这番话。其实,对于一番话她还是蛮赞同的。这样大家都不需要背负太多的负担。 等她长大,就会设法报答他们,然后就可以拍拍屁股潇洒的周游天下去了。 她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让她长到十六七甚至十四五岁乖乖的坐上花轿嫁人,那还不如那把刀直接杀了她算了! 陆小暑想着想着,越想越觉得美滋滋,然后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这个家伙,完全把亲爹亲娘说过将来要来接她回去的话给忘光了! 从此,她的日子算是正式安定下来了。 陆家的家境不错,主要是靠做豆腐的营生。 陆家的豆腐在这附近村寨那都是出了名的,两口子厚道,做事一丝不苟,从不耍小聪明,加上得到过村里一位教书先生乌先生的指点,又掌握了做豆腐干、腐竹的诀窍,这生意更是好得不得了,时不时的都要请短工帮忙。 豆腐干和腐竹是每个月做三次,主要是赶集日拿到镇子上去卖,而新鲜豆腐则是几乎每天都要做的。 做好之后,到了下午将近申时时,苗翠兰便系了干净围裙、挑着豆腐担子按照固定路线将周围几个村庄都走一遍叫卖,回到家时刚好夜幕降临,丈夫已经做好饭菜,她洗干净手脸歇一歇便可吃晚饭。 有的时候生意好回来的更早些,便抱着女儿在院子里坐坐,或者揪过不听话的儿子喷一顿。也有的时候她身子不太舒服,便是陆忠挑了担子出去叫卖。 日子周而复始,因为她每天什么时辰到哪一个村子几乎都是固定的,想买豆腐的人家基本都不会错过,每日一大担、担子每一边各垒着四层的豆腐都能卖光。有的时候哪家人家想买点儿豆腐干、腐竹便会同她说好数量,等家里做好了她就会顺便给带来。 这日傍晚,家里来了个不速之客,院门被推开,陆小暑就听到哥哥陆琦兴奋的叫道:“乌先生!乌先生!你来了啊!哇,好好看的野鸡尾巴!乌先生又去打猎了啊!” 随后便响起一阵呵呵的笑声和一个男子低沉浑厚的声音:“哟,小东西,几天不见好像又高了点了!” 陆琦便迫不及待的说道:“乌先生乌先生,等我再长高一点,你也带我去打猎好不好?” “乌先生!”陆忠和苗翠兰从屋里出来,笑着同他招呼。 苗翠兰便瞪陆琦没好气训斥道:“你就成天惦记着疯玩,一点正经事儿也不想!怎么不说跟乌先生学学问呢!” 赵琦缩了缩不敢做声,心中却甚是不服,心道乌先生有学问,还不照样可以打猎嘛……我先学打猎也是可以的吧…… 4.第4章 八月十五 乌先生笑道:“阿琦还小,弟妹不必对他太严厉!呵呵,孩子嘛,哪个天性不是爱玩!” 苗翠兰便客气笑道:“您啊,可别帮他说话啦,您再帮他说话淘得要上房揭瓦了!” 说着三人都笑了起来,陆忠便笑着请他进屋坐,又笑道:“你来便来了,怎么又带了东西!” 乌先生便举了举手里的两只野鸡笑道:“我这是又来麻烦弟妹了!今日上山转了一圈运气还算不坏,我一个人懒得动手处理,这不就来了!是了,听说你们收养了个小丫头,顺便也来瞧瞧!” 苗翠兰刚刚卖豆腐回来,闻言便笑着上前接过那两只野鸡说道:“什么麻烦不麻烦,瞧您说的!你们屋里坐,我这就整治饭菜去!很快就好!” 屋子里的炕上,陆小暑早已睁大了乌溜溜的眼睛正在侧耳倾听外头的动静,这个乌先生,听起来爹和娘跟他很熟悉啊,而且,满尊敬他的呢! 陆小暑觉得,爹性子本来就温和,他对乌先生客气可以说是本性使然,可是能得到娘带着尊敬的客气口吻说话,啧啧啧,那就了不得了! 眼前一晃,两道身影先后进屋,陆小暑便努力的睁大眼睛看过去。爹身边的那位陌生男子身形修长略显清瘦,三十出头的年纪,穿着半新不旧的藏青长衫,古铜的肤色,五官轮廓分明略显深刻,鼻梁挺且高,一双狭长的眸子微微眯着,掩去了眸中的光华,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平添几许柔和。 是个看过去令人感觉很舒服的人,且颇有点出尘脱俗的感觉,仿佛他浑身周围有一层无形的清气包围着,这世间的一切污浊肮脏都无法近身。换句话说,就是很有气质,令人不敢轻视怠慢。 陆小暑心中下意识的便觉肃然起敬,心道这枫叶村还真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啊,自己的爹谈吐行事便不像普通的乡野愚民,这乌先生就更不俗。听说他是这村里的教书先生,难道,是个隐士? 陆小暑不觉饶有兴味的多瞧了他几眼,活了这么多年,总算知道隐士长个什么模样了!果然很有型…… “呵呵!”乌先生笑了起来,朝炕前走过来随意在炕沿坐下,向陆忠笑道:“这孩子倒不怕生,睁着眼睛只管看人。” 陆忠笑叹道:“是啊!这孩子挺懂事的,平日里也不怎么哭闹,只要不是睡着了,这双眼睛便乌溜溜的到处乱转,对什么都好奇的紧!” 乌先生俯身瞧着陆小暑,笑道:“果然是个招认喜欢的小丫头,透着精神!”乌先生说着,见她粉嘟嘟的小脸实在招人喜欢,忍不住伸出手指捏了捏她的脸颊,又戳了戳。 陆小暑十分恼火,嘴里吐着小泡泡,扭着小脑袋挥着小手“啊啊”的抗议,心中忿忿道:你一个隐士怎的半点隐士风范都没有?自重!自重啊你懂不懂!怎么跟那小屁孩一样喜欢戳姐的脸呢!亏姐刚才还对你肃然起敬来着,太让姐失望了,敬个屁啊! 乌先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这小丫头,脾气还挺大!” 陆忠笑道:“可不是,小丫头就是这样,最不喜旁人动她,情愿一个人傻愣愣的躺着发呆。” “……”陆小暑被爹的话雷得欲哭无泪,她拥有一个十八岁大姑娘的灵魂,能喜欢别人将她当成一个小嫩娃儿抱着拍她的屁股哄那些“乖啊”、“宝宝啊”之类的肉麻话吗?相比之下,她当然情愿乖乖的躺着——可不是傻愣愣的发呆!天知道她心里有多无聊! 乌先生听了陆忠的话戳在小娃娃脸上的手指头微僵,呵呵一笑收回了手,见陆小暑果然慢慢安分了,不觉摇了摇头笑笑,转而同陆忠说起别的来。 陆小暑支起耳朵听,他以为他们会谈论诗词歌赋或者其他学问或者琴棋书画——隐士不都爱这个调调吗? 谁知尽是些“田里的水稻长势不错,看来今年又是个丰收年”、“腐竹和豆腐干卖的很好,下回可以多做点”、“东边芦苇荡里头芦苇也长高了许多,等再过一两个月割些回来编竹席”等普通农家家常,还夹杂着些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陆小暑便觉甚是无聊,心中对隐士的印象完全被打碎了。 苗翠兰的动作很是利索,很快便将两只野鸡都处理好了,一只用盐腌着拿东西装好盖好,放在木桶中吊在井里保鲜,留着明天晚上再叫乌先生过来吃,今晚只吃那只更肥大的。 乡下人没什么讲究,况且这最新鲜的野物本就只需最简单烹饪便是美味,她将这野鸡剁成块下锅,用竹笋、腐竹、泡发的香菇木耳一拌,再加上姜、葱、蒜、、整个的红辣椒、八角、料酒一起炒,最后撒上香菜,用娃娃抱鲤鱼的大瓷海碗盛了满满的一大盆,再大火炒了一个蒜蓉生菜、拌了一个凉拌豆腐、一个凉拌豆角,便上桌吃饭了。 闻着浓香的饭菜香味,陆小暑馋得不得了,可惜啊,没牙的孩子什么也吃不到! 转眼到了八月份,陆小暑快半岁了,可以随意翻身打滚、可以坐起来了,偶尔还能扶着墙站站,冲爹娘咧开嘴笑的时候,小嘴里也长了三四颗小乳牙了。 终于告别了那种整日躺着无所事事的日子,陆小暑心里还是满欢喜、充满着期待的,没有一天不期待着能走能跳能跑。姐姐陆小雪的小脚丫子上已经穿上娘做的小布鞋了,在爹娘的搀扶下可以摇摇晃晃的走路了。 陆小暑其实挺喜欢这位漂亮姐姐的,姐姐待她也好,很善意的好,小玉死抢活抢姐姐都不肯撒手的小布偶却很慷慨的主动给她玩。就冲这一点,陆小暑决定将来一定好好保护姐姐。姐姐这个林黛玉似的小模样,不用说了,肯定是个招人欺负的主儿! 不像那个讨厌的小屁孩,满口里叫什么“大妹”、“二妹”,陆小暑听见一次恼火一次,心道你才“二”呢! 八月十五,圆圆满满的大圆月亮挂在天际,倾泻满地月华,程亮的月光照耀下来,院子里的樱桃树、枣树、枇杷树、柿子树枝叶毕现,从对面走来的人也可看得清清楚楚。 吃过晚饭,陆家便在院子里摆了桌子,桌上放着月饼、糖果瓜子、桃、柑橘、新鲜摘下来的葡萄等吃食,一家子和乌先生坐着赏月。 陆小暑和陆小雪也各坐在一张椅子上。陆小暑皮的很,坐的是动弹不得的婴儿竹摇椅,她对此很是郁闷却在娘的几声训斥下不敢再抗议。她跟陆琦一样,下意识的有点害怕泼辣的娘。 乌先生拉着陆琦指着天上的月亮笑问:“阿琦你看那像什么?” 陆琦眨眨眼睛,说道:“像娘刚烙好的大饼!”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陆琦听着这笑声似乎有点那个,没来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也笑了笑,问道:“我说的不对吗?” “对,对!像大饼,哈哈,大饼!”乌先生又笑。 陆小暑暗暗翻了个白眼,鄙视道白痴小屁孩就知道吃!乌先生要是问我我肯定说像玉盘,玉盘多值钱,卖了能买许多好吃好玩的,比大饼好多了…… “你呀,就知道吃的!”苗翠兰一句话说出了陆小暑的心声,她含笑嗔了陆琦一眼笑道:“也不怕人家乌先生笑话!” 乌先生拉着陆琦挨着自己坐下,却是笑道:“阿琦说的也并没有错,他还小!” “这孩子呀,可要野惯了!”苗翠兰便趁机笑道:“我想明年等两个丫头大一点用不着他看着了便让他也上学堂跟乌先生做学问呢,不知乌先生觉得行吗?” 陆琦明年才六岁,在农村来说,这么小就上学堂是有点太早了,好多孩子过了十岁甚至更大才开始启蒙。但苗翠兰望子成龙心切,便有此一问。 乌先生瞧了陆琦一眼笑道:“当然可以!这学问就该从小做起,早点定性,基础也能打得更牢!人家那讲究的富贵人家孩子,两三岁便开始启蒙了。” 苗翠兰顿时大喜,忙起身朝乌先生施礼道:“真的!那太好了,多谢先生!” “弟妹快别多礼,呵呵,在我眼里阿琦跟我亲侄儿一样,就算你今日不提,过一二年我也会提这事的!”乌先生亦忙起身还礼。 乌先生一时兴起,便笑着拉过陆琦教他念诗,念的是“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陆琦连个大字也不识得,哪里懂得什么明月光、思故乡,只是乌先生教他他也不好不学,便跟着一句句的念,念得甚是吃力。 苗翠兰也不懂,但既然是“诗”那就是读书人才懂的玩意,在一旁瞧着儿子不觉有些紧张,生怕乌先生嫌他笨了。 念着念着,乌先生的声音渐渐的带了些微不可觉的惆怅,眼神一黯,轻轻的叹了口气。陆小暑一旁偏着头听着,却是突然想到不知谁胡改乱编的“猪头望明月,低头撕裤裆”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 “这傻丫头,又在这儿傻乐!”她的笑声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苗翠兰不禁笑嗔道。 陆小暑“啊啊”的抗议:她哪里是傻丫头、哪里傻乐了? 乌先生呵呵一笑,便也收了口,轻轻拍了拍陆琦的背后:“去吧,自个玩去。”陆琦欢呼的“哦”了一声一挺身从凳子上滑了下来,跑到树下草丛里抓蛐蛐去了。 “乌先生可是想家了?呵呵,说起来咱们做了邻居这么些年,还不知乌先生是哪里人呢!”陆忠不觉笑问道。 5.第5章 苦命的小舅舅 乌先生身子微微一僵,淡淡笑道:“往事不提也罢!我家里人遭了瘟疫早已不在了,唉,这人啊,上了年纪就开始喜欢回忆往事了,其实不过白想想罢了,哪里还有什么家、有什么家人可想呢!” 陆忠闻言一笑,便执起酒壶为彼此斟了酒,笑着抬手道:“倒是我的不是,提起先生的伤心事了!先生请,就当陆某给先生赔罪!” 乌先生一笑端起酒杯,两人碰了一下各自饮尽而笑。 苗翠兰一旁忍不住说道:“谁说乌先生老了?我看一点也不老,正好呢!乌先生你可别怪我多嘴,您啊,也该考虑娶一房媳妇了!” 乌先生被酒呛到猛的大咳起来,咳得搜肠抖肺,俯身向旁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胸口。 “乌先生没事吧!”陆忠忙关切道,同时谴责的看了妻子一眼。 “我给你们泡杯热茶来!”苗翠兰起身,心中甚是无辜,心道我这是一片好心嘛!这乌先生也真是奇怪,怎么一把年纪了就是不肯娶媳妇呢!只要他肯点头,不知多少人家排着队等着嫁闺女呢…… 陆小暑一旁睁着大眼睛骨碌碌的瞧瞧这个看看那个,心道哎哟喂,乌先生看来是个有故事的人哟,一听我娘说起娶媳妇就呛成这样,难道是——受过情伤?就不知道他那心上人是红颜薄命挂了呢还是嫌他是个穷书生把他给一脚踹了!再不然是门不当户不对让长辈棒打鸳鸯? 不管哪一种,好像都挺可怜的…… 还有爹,说起话来也不自觉就带出文绉绉的滋味来,怎么着也不像一个普通的农民啊,难道,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陆小暑来回思考着这两个严肃的问题,突然觉得自己的小脑袋有点不够用,于是,又昏昏欲睡了。 “哎呀!你怎么来了!”陆小暑是被娘这一声惊呼叫回了神的。 她睁开眼睛,就看到院子里多了一个人,月亮很亮,她可以看得很清楚。这个人是个十七八的少年男子,穿着湖蓝葛布长衫,高高束着发,生得眉清目秀,身子略显单薄,但胜在气质不错,一看就是个读书人。 “姐、姐夫,乌先生!”少年微笑着上前招呼。陆琦早欢呼一声“小舅舅”朝少年扑了过去,少年“哎”的笑着答应一声,一弯腰将他抱了起来。 “楚河来了!快来,快坐下!”陆忠笑着招呼。 苗楚河上前坐下,苗翠兰便上下打量着他,道:“怎么好好的今日晚上过来了?” 苗楚河是苗翠兰的亲弟弟,当年苗翠兰跟家里决裂出嫁陆忠时,他才只有七岁,还是个孩子。 家中有个彪悍恶心肠的继母,父亲又什么都听她的,苗楚河的日子可想而知,小的时候便经常因为挨打受骂受了委屈带着累累伤痕悄悄跑来跟姐姐哭诉。 苗翠兰见了恨得咬牙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好好安慰他一顿,为他上药,再给他做一顿好吃的,然后便劝他回去。 看着他委委屈屈的一步三回头,苗翠兰也不禁心如刀绞。 苗翠兰可以自己离家,却没有办法将亲弟弟带走,毕竟,弟弟是苗家的人。断断不可能长久跟着痛家庭决裂的姐姐的。 她爹肯定不会答应,就算是继母也不会愿意让家里少了个可以任意差遣的长工。 到了苗楚河十岁那年,有一次苗楚河被继母打得十分厉害,头皮都破了,手臂上、腿上满是伤痕的大哭着跑来姐姐家,说什么也不肯再回去。 追问原因,原来是继母的亲生儿子、八岁的苗天宝不知为了什么追着他打,他不敢还手便跑着躲开,谁知苗天宝自己不留神被脚下石头绊了一下摔破了膝盖痛得哇哇大哭起来,继母心疼得不得了。以往没事还要拍打苗楚河几下,有了这个由头还能客气? 加上她刚好同丈夫拌嘴生了一肚子气没地方撒,这几处凑成一股,将苗楚河打得遍体鳞伤,直打到苗楚河哭着逃出家门才作罢。 听了弟弟的哭诉,饶是苗翠兰性子泼辣却也只有咬牙忍泪的份儿。 她有什么办法呢? 对于苗家来说,她已经是“不相干”的外人了,有什么资格管苗家的事?哪怕她有心收留苗楚河,也得看人家乐意不乐意! 陆忠见了也暗叹,便同苗翠兰商量,说是既然如此不如送苗楚河去书院里念书,干脆就长期住在书院里好了,所有的费用由他们来出。 这自然再好不过,苗翠兰感激不已答应。 可是就算他们肯负担全部费用,这事儿办下来也颇费了一番功夫、颇经历了一番曲折,给了苗氏族长不少的好处、又让继母夏氏好好的敲了一笔竹杠,这事儿才算是顺利完结。 从此,苗楚河总算脱离了苦海,除了过年再也没有回到那个只有毒打和咒骂的家,逢节假日,也是悄悄的跑来姐姐姐夫家住一两天而已。 苗楚河发愤图强,十四岁便中了秀才,之后,就没人敢动手打他了。 原本他是可以跟着考举人的,偏偏去年爹又去世,于是他便也耽搁了下来。 今日八月十五,按说他应该在家里祭拜父亲过节的,没想到却踏着月色到了姐姐姐夫家,所以苗翠兰有此一问,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起来。 这不好看不是针对他,而是针对继母,苗翠兰以为他又遭继母找茬打骂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苗翠兰除了恼怒继母,也要训斥这个弟弟了。 她总不能护着他一辈子,如今他长大了,无论怎么说他是家里的长子,那就是一家之主,又有秀才的身份,如果这样都还被继母拿捏欺负,那就真的是没用了! 苗楚河“呵呵”一笑,看懂了姐姐猜疑质问的眼神回以无妨一瞥,微笑道:“在家里用过晚饭闲着无事,便想过来看看姐姐姐夫和我外甥、外甥女!明天一早就回书院了。咦,这小女娃是谁啊?长得倒伶俐!” 他实在不愿意在家里面对继母那张冷脸和阴阳怪气的话语,匆匆用过晚饭便出来了,气得她在家里干瞪眼。 那又如何?她如今绝对不敢再对自己动手。 居然让自己给先生说说情,叫苗天宝也去书院念书,看那样子是一个钱也舍不得出的,想让自己帮她想办法承担,她倒是打的好算盘! “是我的二妹!小舅舅,我二妹漂亮吧!”陆琦从他怀中挣脱下地,骄傲的说道。 陆小暑很恼火:你才二! “你二妹!”苗楚河讶然了,不觉朝姐姐姐夫瞟了一眼,心中嘀咕道小雪才那么大点,哪儿又来这么大一个二妹? “你还不知道吧!”陆忠便笑笑,将陆小暑的来历说了。 苗楚河这才明白,点头笑道:“原来如此!姐姐姐夫真是好心人,这孩子有姐姐姐夫庇护,也是她的福气!” “你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苗翠兰没好气瞪他一眼,笑道:“来了就在这儿住了吧,明天回去一趟再去书院,我给你铺床去!” 如今他是秀才,继母再有不是那也算是他的母亲,稍有不慎就会落个“不孝”的罪名,这是谁也扛不起的,故而苗翠兰有此一说。 “嗯,”苗楚河也很明白这一点,轻叹着点了点头,又笑道:“麻烦姐姐了!” “自家人说什么麻烦不麻烦!”苗翠兰笑着去了,留他们三人在外边说话。 直到月色偏西,陆小暑三个小的早已经睡着了,乌先生也回去了,苗楚河等才进屋休息。 第二天天刚亮,苗楚河便起来了,等陆忠和苗翠兰起来的时候,火已经烧好了,水缸里也装满了水,饭也煮好了,苗楚河正在院子里的果树下背着手闲站着。 见姐姐姐夫从屋里出来便笑着招呼了一声,陆忠和苗翠兰早已习惯了他如此,苗翠兰打着呵欠笑道:“你倒是起得早,去屋里帮我看着那两个丫头吧!特别是小暑那丫头,若醒来了仔细看着别让她摔下炕来,那丫头皮得很,没一刻安安静的!” 苗楚河便笑着说了声“好”转身进屋。 于是,又多了没事爱捏着陆小暑脸蛋玩儿的人,陆小暑小嘴一撇,终于委屈的哇哇哭了起来。 呜呜,她就这么不讨喜吗?姐姐在哪儿人家都说她乖,都疼她,从来没人舍得捏她的脸,自己的脸都快叫人捏成面团了! 苗楚河见她哭了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哄她,苗翠兰听见哭声赶忙从外头进来,笑道:“你又动她了是不是?这丫头性子别扭得紧,不爱人碰她,你只管让她自个玩就是,只要不摔跤就成,其余不必理会!” “倒是个古怪脾气!”苗楚河无奈笑了笑。 “可不就是!”苗翠兰也笑着叹气。 苗楚河见自己不捏她了果然她哭了一阵便好了,不觉很是郁闷,自己就这么不受欢迎啊? 却也不敢再招惹她,就这么坐在一旁,睁大眼睛与陆小暑大眼瞪小眼,见她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毫不示弱的同自己对视,不禁觉得有趣,哈哈大笑起来,下意识伸手要去捏她粉嫩嫩的小脸。 陆小暑见状小小的身子一扭,飞快的爬了开去。逗得苗楚河更是笑个不停。这么小小的一个娃娃,实在是太有趣了! 6.第6章 母亲的继母来了 苗楚河回去书院,没过两日,家里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人大约三十来岁,穿着枣红暗色碎花纹的褙子,有些发黄半旧的绫裙,挽着扁平鬓,插着银钗,长脸、薄唇、三角眼、眉峰凌厉,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 她推开院子门进来的时候,陆琦正带着陆小暑姐妹俩正在院子里的铺着的席子上嬉笑玩闹,那大嗓门一声“哟,这可真热闹呐!”她和姐姐便一同望了过去。 苗翠兰也望了过去,看清楚来人不由脸色微变,不自然道:“你怎么来了?” 来人“嗤”的一声,眉毛一挑淡淡道:“怎么?不欢迎我么?” 苗翠兰轻轻一笑,道:“有什么事你说吧?” “你们陆家就是这样待客的?我赶了半响的路,也不请我进屋歇歇?”来人笑嘻嘻道:“我以为我们两家关系匪浅呢,要不然你怎么会出钱出力的供送我儿子楚河上学堂念书呢!” 陆小暑顿时明白了,这讨厌的妇人就是小舅舅的继母夏氏了。 苗翠兰听到“我儿子”这三个字从夏氏嘴里蹦出来脸色微变心中恼火,却也知这是夏氏在提醒她:别太过分了,苗楚河还是她的儿子呢! “进来吧!”苗翠兰终于从牙缝里尽量平和的挤出这三个字。 夏氏笑吟吟的瞟了她一眼,扭着腰身进屋,压根没把苗翠兰的脸色放在眼里。 苗翠兰洗了手转身也进屋,向陆琦道:“你乖乖的在院子里陪着妹妹们,别到处乱跑,也别让别人家的鸡进来抢食知道吗?” 陆琦点点头答应一声。 苗翠兰进了屋子里,淡淡道:“说吧,有什么事儿!” 夏氏“呵呵”一笑,便说道:“我说翠兰啊,楚河是你弟弟,天宝一样是你弟弟,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呀!你爹去了,我一个寡妇拉扯他们两个可不容易——” “我想你是不是弄错了!我早已经不是苗家的人,也没有什么爹,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苗翠兰的声音中无不讥讽。 夏氏笑道:“话也不能这么说,这血脉就是血脉,这是天生的,想断都断不了,你说是不是?要不然你爹去了,你怎么就上门祭奠去了呢?” 她不提起这事还好,一提起这事苗翠兰便讥讽一笑,说道:“可你不是没让我进门吗?当着众人的面你是怎么说的你不会忘记了吧?” 夏氏丝毫不觉得脸红羞窘,反而理直气壮的道:“当时有那么多人在场,我能怎么说?我要不这么说岂不是有意同你爹作对?那时候的话你也当真呐!” 苗翠兰简直叫她的无耻话气得说不出话来,片刻才冷笑道:“你今天来找我就不怕我爹九泉之下不得安生、来找你算账?” 夏氏哼道:“那怎么一样?他已经风光大葬了,我呢,也算对得起他了!这将来的日子我总还得过吧?我一个寡妇,不靠你们,靠谁?” 苗翠兰气呼呼的,呼吸都急促了,绷着脸不说话,心中愤怒得乱了思绪理智,一个字说不出来。 “不要脸,真是不要脸!”苗翠兰恨恨不已。 夏氏笑道:“其实呢,我也没多大要求,我说了,天宝也是你爹的骨血,也是你的弟弟嘛,你这个做姐姐的一碗水端平就好了!楚河上学堂,天宝也该上学堂了,这费用么——” “我们家如今三个孩子呢,你也看见了!”苗翠兰冷冷道:“我可没那么大的能耐拿得出钱,你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这些年苗楚河上学堂,所有的费用包括食宿、四季衣裳,统统都是自己出的,那个身为父亲的人和眼前这位继母可是半个子儿都没掏过!说起来这得多寒心!没想到,夏氏居然还好意思来开这个口,让她负担她那混账儿子的费用,做梦! 夏氏冷笑道:“怎么?就这么狠心?哼,那丫头片子不过是个捡来的赔钱货,你都有本事养着,现放着自己的亲弟弟却不闻不问不管,我说翠兰,你这么做你爹九泉之下也不会安生!” 苗翠兰如今早已把陆小暑当成了亲生女儿一般对待,听到夏氏这么说顿时气得发抖,冷笑道:“这是我们陆家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多嘴!你那些话不用再说了,那如意算盘也收起来吧!” “好啊!”夏氏不由也气了,猛的起身冷笑道:“那我就明明白白的放句话给你!我如今一个寡妇可是撑不起那么一个家了,至于书院呢,我看楚河也不用去上了,还是回家跟我种庄稼要紧!这饭都吃不饱了,还念什么书啊!哼,再说了,苗家的祖坟还没冒青烟呢,就他那样,中个秀才已经是踩了狗屎运了,还想中举人老爷?做梦呢!” “你!”苗翠兰冷冷的瞪着她。 家里过不下去?没饭吃?这种话骗谁呢!好几十亩的地,还有山场林场,还有父亲去世前家里积攒的一份家私,楚河可是连边都摸不着,她居然还敢说这种话?还敢把主意打到她头上来了! 可惜,十年前她奈何不了她,如今她同样不会如她所愿! “哼,我这个做娘的,总不能厚此薄彼呀你说是不是?要么,两个都念书,要么,一个也别念!”夏氏冷笑,自以为拿住了苗翠兰的短处洋洋自得。 苗翠兰浑身的怒气几乎都被她调动起来了,身体里的暴力因子叫嚣着,狠狠的揍她一顿才能消心中之气。夏氏见了,笑得越发得意了! 她就知道,苗楚河是她的死穴,只要涉及到苗楚河,她不怕她不就范! 哼,苗翠兰啊苗翠兰,你也太小看我了,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没有事先计划周详,我会踏上你家的门吗? “好啊!”苗翠兰忽然笑了起来。 夏氏得意洋洋,“这么说你是答应了?这就好,这我就放心了!天宝也是你弟弟嘛,他出息了,一样也会报答你的!” “你不是穷得要没饭吃了吗?不是要叫楚河回去帮你干活吗?”苗翠兰冷冷一笑,说道:“你去叫他呀!你尽管去呀!” “你!”夏氏愣住了,惊愕的望着苗翠兰。 苗翠兰冷声道:“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楚河如今是苗家村唯一的一个秀才,三叔公和族长他们不知多看重他,还等着他中个举人回去光宗耀祖、为全族全村人争光呢!夏氏,你要是觉得你这个继母能够大得过三叔公他们,你不妨去试试!” “你,这是我家的家务事,三叔公又能怎样!”夏氏又惊又气。 苗翠兰没有反驳她的话,只是冷笑不已。 三叔公他们管的着管不着,她夏氏的心里比谁都清楚! “我这里不欢迎你,你给我出去!我得干活了,出去!”苗翠兰想通了这一点,便猛的起身,毫不客气将夏氏往外推去。 “你给我等着,苗翠兰!”夏氏气急败坏嚷嚷着,狼狈不堪被推了出去,在门口叫骂了好一阵子才气狠狠的走了。 院子里,苗翠兰也低低叹了口气。今日这事,她知道暂时算是过去了。可是她不知道,夏氏将来还会出什么幺蛾子。 毕竟,她是楚河的“母亲”,如今又是个“可怜的”寡妇,在道义上,众人总会多偏向她一些的。 只怕将来这日子,难以有平静的了…… 7.第7章 咬他一口 过年之后,冬去春来,小雪两岁,陆小暑也长到一岁半了。 如今的她,已经能满院子里撒着欢儿的跑了,秀气文静的姐姐越发显得秀气文静,瓜子脸,挺鼻梁,皮肤白皙,柳眉细长而弯,狭长的双眸眸光清润柔和,笑起来也是略略含羞的,十分惹人怜爱,属于那种叫人见了便忍不住心疼的小姑娘。 同她说话都不忍大声,生怕惊吓着了她。 不像面对陆小暑,看着那双乌溜溜不安分胡乱转动的大眼睛,还有那肉肉的小包子脸,就叫人恨不得上前掐一把看能不能掐出水来。 姐妹两个十分要好,也许是从小一个炕上玩大的交情所然。出入都是手牵着手成双成对的。 苗翠兰先前还暗暗担心陆小暑会不会欺负小雪,暗地里每每注意观察着,如今也放了心。 陆琦已经开始上学了,每天一早苦哈哈的被老娘从温暖的被窝里揪出来,揉揉惺忪的睡眼穿衣洗脸,背着小书包屁颠屁颠的去学堂。 每每这时候,眯着眼躺在炕上被窝里的陆小暑便觉幸福之感油然而生:还是穿成个姑娘好啊,用不着这么辛苦…… 果然,幸福是需要对比才觉得出的。 李大嫂依然喜欢抱着或者牵着小玉来串门。李大嫂的话依然那么欠揍。 一方面她是见不得别人好,别人有什么好东西好事她总能冷不丁的捉到短处酸上几句、贬上几句,叫人听了心里十分腻味,有的时候说出来的话叫苗翠兰气得不行。 另一方面她自家若有什么好东西总要拿出来得意洋洋的显摆,说的天上有地上无,就连菜园里的豆角结得多、家里母鸡下的蛋个儿很大也要拿出来夸耀一回。 陆小暑对此十分鄙视,觉得这个人既无聊又讨人厌,可惜她现在还太小,要不然非要好好捉弄捉弄她不可。 小玉也依然惹人讨厌的紧,也许是传承了她娘的脾性,也许是看小雪文文静静的好欺负,老是爱抢小雪手里的东西。 这天李大嫂抱着她过来玩,两个当娘的坐在葡萄架下纳鞋底,三个小娃娃在院子另一边几棵果树下的芦苇席子上玩耍吃刚摘下洗干净的葡萄。 小雪手里抓了一串正吃着,小玉看看竹篮里的,再看看小雪手里的,一手就抓了过去叫道:“我要这个大的,给我!” “是我的!”小雪哪里肯放,扭着手躲。到底是苗翠兰的女儿,就算秀气文静也不是没有脾气任人欺负的包子。只不过她不够小玉蛮横泼辣罢了。 “给我,我要!”小玉不依不饶。 “不给,是我的!”小雪抓着不放。 两人争夺之间,一颗颗紫莹莹水分饱满的葡萄便啪啪的掉了下来滚得满席子都是,小雪和小玉两人的手上也抓得一手的烂葡萄汁水淋漓。 按理说葡萄都抢坏了也没啥好抢的了,可小玉向来强势惯了,没获得胜利哪里肯罢手?仍旧不依不饶的同小雪抢着。小雪叫她用力揪了手上一把痛得“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陆小暑见姐姐又哭了起来一把将手里的葡萄扔在旁边,咽下嘴里的果实,蹬蹬蹬奔过去,两手抓着小玉的手腕狠狠的一口咬了下去。 “哇!”小玉扯开嗓子痛得大哭。 原本听见小雪哭苗翠兰和李嫂子已经连忙起身朝这边走过来了,谁知道两人还没走到跟前,又发生了神转折,小玉仰头望天哭得撕心裂肺—— 两位有经验的母亲都听得出来这哭声不是小雪那样的因委屈而哭,而是痛,真正的痛。 “哎哟!我的宝贝乖女!”李嫂子见陆小暑压根没有住嘴的意思,仍旧死死的咬着自家女儿的手腕不由又急又怒,慌忙上前。 陆小暑用力使劲再咬了一口,这才放开小玉。 “宝贝别哭,乖,别哭了!” 李嫂子一把将女儿抱在怀中,低头看着女儿雪白的手腕上一口整齐的牙印围成一圈,赫然深陷呈深紫色,不觉更加心疼,冲着陆小暑气急败坏道:“玩就玩,你怎么咬人呢!这么小这么凶恶,果然是歪路子来的东西!” “李嫂子怎么这么说呢!小孩子嘛,一块儿玩哪儿没有个磕磕碰碰的!再说她这么小一个人能有多大劲呀!” 苗翠兰原本看到小玉哭得稀里哗啦那么惨心里虽然也解气——谁叫她老欺负小雪的? 可也有些过意不去,正想作势训斥陆小暑两句,听到李大嫂这话立刻一股恼意涌了上来,当即便说道。 俗话说骂人不揭短,小暑还这么小,她说这种话未免太刻薄恶毒了些。 李大嫂拉着小玉的手腕给苗翠兰看,气冲冲道:“磕磕碰碰!你说的倒轻松,你自己看看,这一口咬得多狠!要是我女儿手上留了疤,哼!” 苗翠兰一看之下也怔住了,蹙了蹙眉仍旧没有责怪小暑的意思,只说道:“小孩子皮肤嫩,稍微碰一点就有痕迹,跟大人又不同,过两天没准就好了!” 陆小暑听见娘一直维护自己,又想想刚才李大嫂说的那话,不知怎的,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一股被人抛弃的孤独凄凉悲伤之感,小娃娃自控能力不到位,小嘴一扁,“哇”的一下也哭了起来。 小雪本来不哭了,只是挂着泪痕眨着眼睛在看热闹,听见妹妹哭了,转头看了她一眼,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急得苗翠兰抱了这个又哄那个,李大嫂见了也不好再说什么,恨恨嘀咕了几句抱着小玉去了。 苗翠兰忙将陆小暑抱了起来,一手牵着小雪一同进屋坐下,一边给她擦眼泪哄她,一边又忙着柔声哄小雪,好一会儿陆小暑才止了哭声,小手紧紧揪着苗翠兰的衣襟小猫似的呜呜小声抽泣。 “好了,乖,不哭了!”苗翠兰替她们擦干净脸和手,见陆小暑还在那儿委屈的扁着小嘴,忍不住在她肉肉的脸颊上捏了一把笑道:“你这小丫头,原来你也会哭啊!你咬了人你还哭个什么劲呀!” 小雪起身扯了扯娘的衣襟,奶声奶气道:“娘,不骂二妹,小玉坏。” 还是姐姐好啊!陆小暑不禁朝她望过去。 苗翠兰轻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娘不骂二妹,小玉蛮的很,以后离她远点!” 陆小暑过去牵着小雪的手,撇着小嘴道:“我才不怕她呢!姐姐我们去玩。” 小雪点点头“嗯”了一声,姐妹俩手牵着手一起又道院子里玩去了。苗翠兰有点啼笑皆非,摇摇头笑骂道:“这俩丫头!” 陆小暑如今对人管她叫“二妹”已经很淡定了,不淡定不行啊,她一个小娃娃抗议也没人搭理她。 都怪那小屁孩,老是这么叫她,然后小雪会说话之后也跟着“二妹、二妹”的叫,爹和娘听见了顺口也就这么叫了,陆小暑曾经一度郁闷得不行。 原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道晚饭的时候,一家子正围着桌子吃饭,陆忠忽然问道:“听说今天咱们小暑把小玉给咬了?” 苗翠兰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瞪着陆忠,疑惑的点点头:“是啊?你是听谁说的?这还真邪了门了!中午发生在咱们家的事儿你这么快就听外人说了!” “什么外人!”陆忠说道:“我那是碰到李嫂子了,她说的!” 陆小暑甚是不屑,还会告状啊!继续吃自己碗里的粥,苗翠兰怕她和小雪吃米饭不好消化,每顿都会特意给她两个煮粥。 “哟,她这是跟你告状呐!”苗翠兰不禁也酸了起来,“嗤”的一声说道:“这李嫂子别的都好就是这毛病,小玉成天欺负咱们小雪我可有说过什么了?跟他们家谁告过状吗?不过是小孩子之间不懂事打打闹闹罢了,当得什么大事!哦,她家小玉一直欺负人她便没有意见,怎么吃一次亏就看得比天大、恨不得咱们全家上门去给她赔罪了!她的女儿是女儿,我的女儿就不是女儿呀!哎,那你是怎么回答她的?” 苗翠兰忽然睁大眼睛盯着陆忠,大有他说了软话就要跟他没完的架势。 “你看你,还说人家,你自个还不较上劲了!”陆忠笑道:“我也没说什么,就随口说了两句小孩子不懂事、让她别往心里去。小玉的手我也见了,那牙印真是——” 实际上陆忠道了好一会儿歉说了好些话,又许诺明天去自家田里的时候顺便帮他们家看看田里的水稻是不是可以放田水了李嫂子这才作罢。 水稻开始泛黄的时候,稻田里便不需要再留着水了,得全部放干,这样收割的时候田里的泥干燥一些才方便。 陆忠笑笑,信手捏了陆小暑脸蛋一把,笑道:“你这小丫头,劲儿倒不小!” “她欺负姐姐!”陆小暑有点儿恼火的哼哼两声摇头躲开爹的手,真是的,怎么一个个那么喜欢捏她的脸,她脸上写着“快来捏我”四个大字吗? “下回她这样我还咬她!”陆小暑气呼呼的说道。 8.第8章 要去镇上了 苗翠兰“嗤”的一笑有些得意的瞟了丈夫一眼,给陆小暑舀了一勺蒸鸡蛋,说道:“娘的闺女真乖!” 陆琦也从饭碗中抬起头来,说道:“二妹真厉害,我早就想揍小玉了,她老欺负大妹!我是男人不好意思动手。” 陆忠瞧着十分无奈,妻子本就是个不让人欺负的主儿,儿子也皮,这捡来的女儿倒颇有妻子衣钵传人的资质,这么豆丁一点小小的人处处已经体现出不好惹来了,真正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去!”苗翠兰却是将儿子一瞪,没好气道:“你是读书人,读书人要斯文,要像你小舅舅那样,将来给娘考个秀才举人什么的回来,别给我动不动就打啊打的,乌先生怎么教你的?教你打人了?” 陆忠闻言点点头,正想加上一句“你娘说的你听见了没有?” 谁知苗翠兰跟着又道:“你得先跟人讲道理,讲不通道理再打!” 陆忠差点没咬着自己的舌头,听到妻子又道:“我说的话你听见了没有?” 然后儿子十分受教的点点头:“听见了,娘!”很明显,陆琦甚是赞同的是“讲不通道理再打”这一句。 陆小暑亦深以为然,也附和道:“我也听见了,娘!” “还有我。”小雪其实不太懂,只是看到哥哥和二妹都这么说,她自然也不能拖后腿。 “真乖!”苗翠兰满意了,“快赶紧吃饭,吃完了我好收拾!” 陆忠有种无力望天的感觉,默默的吃饭不再多言。反正,多说无益,他还是识趣一点的好。 谁知道,第二天小玉一个人又颠颠的跑过来玩,陆小暑和小雪趴在草丛里拔着狗尾巴草玩,小玉就站在旁边看着。 看到陆小暑和小雪起来了,她突然就冲过去,两手抓着陆小暑的胳膊往嘴里咬。 臭丫头偷袭啊!陆小暑心中一惊,另一只手看也不看张开手掌朝她脸上用力推压过去,正好压着她眼睛鼻子。小玉眼睛顿时看不见,鼻子也不能畅快呼吸不觉发慌,动作便慢了一拍手上也松了劲。陆小暑抽出胳膊抬手立刻揪住她的头发朝下用力拉扯,小玉吃痛,“哇”的一下又大哭了起来! 陆小暑气愤不已,心道你不能吃亏就只有别人能吃你的亏是不是?你丫的以为你是公主皇帝天王老子呀!哼,不用说了,你这光会使蛮劲的臭丫头肯定想不到来报复姐,肯定是你那不要脸的娘出的臭主意!你们娘俩怎么都这么欠抽呢! “哎哟,这又是怎么了!”李大嫂明显等在外边,听见自己的女儿又凄惨的痛哭起来吓了一大跳,连忙奔了进来。 陆小暑背着她飞快在自己手腕上浅浅咬了几道牙印,也“哇”的一下哭得比小玉更加响亮。 小玉冷不丁冲过来抓着陆小暑胳膊要咬的时候小雪就吓怔住了,跟着的一连串变故更令她措手不及,见自家二妹又哭了,她也呜呜的跟着哭了起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苗翠兰从屋里匆匆出来。 “你看看你们家的野丫头!”李大嫂看着女儿被揪乱的头发怒声咆哮。 “娘!手疼!”陆小暑奔过去扑在苗翠兰身上,举着藕节似的小手给她看,哭得好不委屈。 苗翠兰一低头就看到女儿手腕上的牙印,虽然浅,那也是牙印啊!她不禁心疼,亦恼火道:“李大嫂先别忙着说我家小暑,我家小暑手腕上也有牙印呢!李大嫂这怎么说!小玉可比我家小暑大两岁呐!” 李大嫂听了这话不禁有些心虚,自家的女儿比陆小暑大两岁,陆小暑昨天咬那一口那么深刻,想必女儿这一口下去只会更加深刻,她哪里好意思过去看?这么一想,两下比较,心里便平衡许多了,觉得总算出了一口恶气,就算女儿头发被抓乱那也是小事一桩了。便作势在女儿屁股上轻轻拍了两下没好气道:“真是胡闹,我一个错眼就到处乱跑!成天打架就别在一块玩!走,跟我回家去,看我不教训你!”说毕匆匆跟苗翠兰打了个招呼拉着小玉就走了。 小玉其实半点儿便宜都没有占到,脸上疼,头发根也疼,又挨了母亲这一顿骂——小孩子哪里懂得什么假装、什么作势?挨骂了就是挨骂了!不禁委屈哭得更加伤心,呜呜咽咽的叫母亲拉着去了。 结果回到家里,李大嫂帮女儿重新梳了头,擦干净脸安慰了她几句,颇有些得意的问她咬陆小暑那一口大不大、有没有用力?小玉一怔,茫然道:“我没有,没有咬她。” “没有咬她?”李大嫂吃了一惊,质问道:“她都咬你你干嘛不咬她?你不咬回来以后她都欺负你!哎不对,你没咬她她胳膊上的牙印怎么来的?”苗翠兰还不至于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一点李大嫂是相信的。 小玉也愣住了,她哪里知道陆小暑胳膊上的牙印怎么来的! 在母亲的逼问下,小玉扛不住了,只好又点头说咬了。其实究竟咬了还是没咬,原本她是记得很清楚的,现在,她也给母亲说的糊涂了! 李大嫂顿时泄气不已,就冲女儿这颠三倒四的话,想必就算咬了肯定也没用力吧! “不要紧,下回逮着机会你再咬回去!哼,她才一岁多,你三岁,你还怕她呀!”李大嫂忿忿道。 小玉听了这话眼中明显充满胆怯和害怕,小脸也微微的有点发白。还敢咬她?她不敢,是真的再也不敢了!别说陆小暑,就是陆小雪,她也不敢欺负了。 “她、她好凶……”小玉小小声的说道。 “没出息!”李大嫂见女儿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不由恼火,看到女儿听了这话可怜巴巴要哭不哭的样她又心软,轻叹一声忙哄着安慰她,暂时不提这事了。 明天又到了一个市集的日子,这是陆琦去上学堂之后的第一个市集日,看着这形影不离的小姐妹俩,陆忠和苗翠兰两口子都有点犯了难。 把这两个小家伙关在家里显然是不叫人放心的。 “爹、娘!要不我明天跟乌先生请假,在家里带大妹、二妹!”陆琦自告奋勇。 “你做梦!乖乖的给我上学堂去!”苗翠兰没有半点商量余地的一眼瞪了过去,掐断了他心里那一点跃跃欲试的小火苗。 “算了!明天还是带着小雪和小暑一块儿去吧!要不把她俩放哪儿呀!”苗翠兰跟丈夫叹道。 陆忠点点头:“行,姐妹俩也大了,让她们在一边自个玩就行!” 陆小暑听了眼睛一亮,颠颠跑过去抱着娘的大腿喜滋滋道:“娘,娘明天带我和姐姐上镇里赶集吗?” 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到过人多热闹的地方了,陆小暑是真的激动啊!果然有对比才有幸福。 “嗯,”苗翠兰一弯腰把她捞了起来抱在怀中,顺手扯扯她的衣裳说道:“镇上人多,要乖乖的和姐姐跟在爹娘身边,不准乱走乱跑知道吗?万一叫人拐子拐了去就糟了!” “嗯,嗯!”陆小暑喜滋滋的连连点头。她虽然皮,大道理还是懂的,无论现代还是古代,她这样的小人儿都是人贩子最青睐的对象,何况她还长得这么可爱、这么漂亮呢,她可不敢冒这个险。 陆小雪却还有点懵懵懂懂,问道:“娘,什么是人拐子呀?” “人拐子就是,把你远远的抱走,以后再也回不了家、见不到爹娘和哥哥二妹了!你也要乖,跟在爹娘身边知道么?”苗翠兰说道。 陆小雪悚然而惊,小脸上微微变色,连忙点头答应。 “明日天一亮就要早起呢!快睡吧!”陆忠笑笑。 “说的是!”苗翠兰也点点头,便叫丈夫打了热水帮两个小娃娃洗干净塞进被窝里,见陆小暑还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骨碌碌四处乱转,她便嗔道:“快闭上眼睛赶紧睡觉!要是明早起不来就不带你去了!” 陆小雪忙听话的闭上眼睛,陆小暑心中好笑:娘把我当小孩子哄呢!也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如今陆琦已经上学,便不再跟着在炕上挤了,而是有了自己的房间。 苗翠兰又交代了他一番明早起来自己吃烙饼,中午自己热饭吃,拿了两个咸鸭蛋叫他自己蒸了下饭,又叮嘱他出去别忘记锁门,便也赶他回房休息。 这里夫妻两个便连夜将明日要带的东西一一准备好,除了将共百五十多斤的腐竹、豆腐干装好,又一层稻草一层鸡蛋、鸭蛋的各用小竹筐装好了蛋,家里下蛋的母鸡好几只,鸭子也有七只专门养来下蛋的,自家吃不了那么多,明天顺便也装了好些去镇上卖。 9.第9章 第一次赶集 次日东方才刚刚泛鱼肚白,陆忠和苗翠兰便先轻手轻脚的起来了。 陆忠套了驴车装车,苗翠兰已经利索的生火、和面、烙饼,之后便将两个小娃娃从被窝里叫醒揪了出来洗漱吃东西出门。 小雪和陆小暑吃的是昨晚剩下加热的咸蛋粥,两口子则吃烙饼,顺便给陆琦留了两张。 一时吃好,苗翠兰又将大群的鸡鸭都提早放出来喂了赶出去,便抱着小雪放在车驾上坐着,叮嘱她乖乖坐好,自己随后抱着陆小暑坐在旁边,陆忠则坐在小雪的另一边赶车。 “娘!娘,我也可以自己坐的。”陆小暑便扭着小小的身子说道。 “别乱动,你给我坐好!”苗翠兰手臂加了加力道将她抱得紧了些,瞪她道:“你坐什么坐,你那屁股下长着锥子没一刻安静的,当心掉下去!” “……”陆小暑十分郁闷,只好作罢。 到了镇上还很早,太阳都没有升起来,整个镇上除了同他们一样挑着担子背着篓子推着赶着车子进城卖东西的农民步履匆匆,镇上的人们似乎都还没怎么起来,整个镇子给人一种睡眼惺忪的感觉。 镇上有一处专门供乡下来的农民们摆摊交易的地方,像陆忠和苗翠兰这样固定每个集日都来的,便在管理处登记按月交租金,等于租了固定的摊位,一来方便老顾客记住位置光临,二来也省去许多麻烦。 当然,如果那一次集市他们有事没来,别人看这地儿空着是可以占据的,而管理处也不会退给他们租金。 到了地方,苗翠兰下车,将小雪也抱了下来,便将两个孩子拉着站在自己身后,叫她们牵着手不准走开,自己便将东西一一的搬下来,陆忠则去管理处登记,顺便领一张几块木板钉成的简单长案好摆放货物,还有一张长条凳。 两口子很快将东西摆放好,陆忠便将驴车赶去市场一旁统一存放的地方系好,这才回来,同妻子一块儿做起了买卖。 两个小娃娃睁着眼睛好奇的东张西望,眼前一下子似乎冒出了许多人,也不知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跟刚进镇的时候比起来热闹了许多。 苗翠兰将芦苇编织的柔软小方席铺在地上,又去买了两包糖豆给姐妹俩一人一包,令她们坐在席子上吃糖豆玩,又道:“乖乖的自己玩,口渴了、想尿尿了就叫娘,听到没有?” 小雪和陆小暑连忙答应,姐妹俩便坐在一起亲亲密密的吃起糖豆来。 陆小暑的记忆不觉回到了去年的那天,那一天亲爹和亲娘因为某些她不知道的原因不得不将她悄悄来了个霸王托养,不知不觉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若非说起镇上,她几乎都要忘记那一对夫妇了。 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个个脸上都带着笑,穿着也花花绿绿的,虽说花样她觉得蛮老土的,但至少表明了大家都不穷,表明她穿越到了一个比较富足的时代、富足的地方。 这就蛮令人感到欢喜了,至少,她不用像别的穿越女那样带领全家奔小康!呃,话又说回来,这种高难度的技术活儿,她其实也并不会…… 爹娘的生意很好,上午是集市的高峰期,爹娘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除了偶尔转头看她们姐妹俩一眼一直在忙着称量、收钱、找钱。 那些老主顾们看到姐妹俩都忍不住要笑着问一句:“这是你们家闺女呢?长得真漂亮!”爹娘听了便笑个不停,然后娘又加上一句“漂亮什么呀,淘得不像样!” 老主顾便笑道:“哪里淘了?看着乖巧得不得了呢!真叫人瞧了就喜欢!” 于是陆小暑便抬起头来,冲着人甜甜一笑叫一声“大娘好!”,小雪于是也跟着叫,把那些婶子大娘欢喜得笑眯了眼,买好了东西忍不住过来逗逗她们姐妹俩玩,顺手从自己的篮子里抓一把松子糖、桂花糖或者两只橘子、秋梨、石榴什么的给姐妹俩。 当然,大家众口一词的摸摸小雪的头夸她“真秀气乖巧”,又捏捏陆小暑的脸蛋笑着道:“水豆腐似的白嫩嫩小脸,真叫人恨不得咬一口!” 于是,陆小暑又郁闷了。她上辈子又不是软柿子!再有人来,她便不肯再开口叫人了。 陆忠和苗翠兰瞧着她郁闷的小脸乐得直笑。 快到中午时分,带来的东西已经卖掉了一大半,人潮也渐渐的散去,陆忠和苗翠兰这才得以喘一口气。 苗翠兰便带两个孩子去小解。洗了手回来,等到中午的时候,问她两个饿了没有,陆小暑点头说“饿了”,苗翠兰便带他们去附近一家卖馄饨的小摊上吃午饭。 每一回他们夫妻俩都在这儿吃,卖馄饨的张老头也算是熟人了,见苗翠兰来了便笑着招呼,少不得又笑眯眯赞了两声两个小娃娃。陆小暑怕别人再来捏自己的脸便学了乖不再多话,和姐姐手牵手乖乖的在桌子前坐下等吃的。 苗翠兰要了两碗馄饨和一个空碗,将一碗分成两份给小雪和陆小暑,她自己吃一碗。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小雪和陆小暑都馋起来,姐妹俩一人一个勺子连汤带馄饨吃的津津有味。苗翠兰一旁见了笑眯眯的连忙道:“慢点吃别烫着,不够娘再给你们要!” 姐妹俩胃就那么大一点,分一碗刚刚够,陆小暑瞧着那案盘上一个个可爱的馄饨咂了咂舌,这古代的馄饨真是好吃啊,面好,馅料和汤汁也好,可惜,她已经饱了。 “娘!娘!咱们买一些回去今晚上煮着吃好不好,哥哥还没吃呢!”陆小暑便拉着苗翠兰的衣襟说道。 张老头闻言不禁笑了起来,说道:“这小女娃真是懂事,这么小点的人都懂得疼她哥了!” 苗翠兰好笑道:“小丫头这是自个馋不好意思说呢!”却柔声满口答应了她,果然请张老头给包个二斤散集了带回去。 陆小暑欢喜起来,跟姐姐说了,小雪也笑得眉眼弯弯,姐妹俩终于心满意足的跟着娘回摊子那边去了。 换了陆忠过来吃午饭,之后陆忠便道:“这会儿人不多,我一个人能应付的来,你带两个丫头去逛逛看看买点什么吧!我两个闺女头一回上镇里总得买点东西啊!” 陆小暑和小雪闻言立刻眼巴巴的望着苗翠兰,苗翠兰笑道:“你倒是会做好人,却叫我去受累!”却没有拒绝挎着个竹篮子便带她们逛去了,买了好些生活用品和糖果瓜子、割了肉以及给姐妹俩买的头花簪花、拨浪鼓、小泥人等。 一直到下午申时左右,只剩下寥寥几斤腐竹和二三十块长相不太好的豆腐干没有卖掉,鸡蛋鸭蛋却都卖光了。于是便收摊回家。 上了驴车,又顺路拐去了苗楚河读书的书院一趟。 苗翠兰提了个竹篮跳下车,篮子里装着一双新纳好的布鞋、二十来个鸡蛋、两瓶家里做的风味小咸菜、还有厚厚一叠刚从书局里买来的宣纸、两块包好的墨锭。 这个时候里边正是上课时间,苗翠兰没法叫苗楚河出来,便将这些东西交给了这里的门房,给了门房十来个钱拜托他给送送,门房痛快的答应了,之后一家人才回家。 回到家少不得又是一番忙碌,今日买了好菜,苗翠兰便叫陆琦去请乌先生过来吃饭,一家子热热闹闹的过了一个晚上。 半个月后,田里的水稻黄甸甸的该收割了。 陆家一共有六十亩水田,每年这个时候都要请短工帮忙。 农村里头,一到春季栽秧、秋季收割的时候学堂里照例是放几天假的——不放也不行,绝大部分的家长对自家孩子考取什么举人、进士将来当大官是不做任何想法的,有野心的,盼着祖坟冒青烟祖宗保佑自家孩子中个秀才,以后家里的田地便不用交税了——这也是很不容易的。其余的,都只盼着孩子能认得几个字,会写自己的名字、能读写简单的书信,这就够了。 因此,便将读书不看的那么重要,家里的农活那才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绝对最大利益——要是错过了收割的最佳时节,来年吃饭都成问题,还谈什么读书呀! 因此,每每到了这个时候教室里空荡荡的基本没有两个人来,乌先生没奈何,便索性放大伙儿半个月的假,这半个月的费用也不收了,村民们都十分欢喜,都说乌先生厚道,因为别的先生,那是不肯少这半月费用的。 于是,陆琦也暂时闲在家里,整日跟他的大妹、二妹混着。 陆忠和苗翠兰一个忙着在田头指挥工人们收割,一个忙着在家里摊晒水谷、做饭,忙得团团转,便叫三个孩子在院子里帮忙看守摊晒的水谷,看到有鸡来吃便去赶。 一直忙了五六天,才将田里的稻子收割完毕。 10.第10章 挖泥鳅 陆家处于村子的最东边,背后便靠着山,山后有山泉汇聚成溪流从后院过,正好方便安置水磨磨黄豆做豆腐。离得最近的李大嫂家也有五六十米的距离。所以家里的院子便格外的宽敞。此时平坦的院子中展铺着四大块方形的平整竹席,收回来的水稻便放在上边摊晒。 今年收成极好,待这些水稻晒干之后,便有镇上的酒楼来买,每一年陆家只留近二千斤稻子自己吃,剩下的全都卖了换钱。 只可惜这一带的土地不适合生长黄豆,苗翠兰试过一年,用自家种出来的黄豆做豆腐、腐竹口感和色泽都不如买来的豆子,便只好打消用部分稻田种黄豆的打算。 这日是收割的最后一日,傍晚陆忠回来时,手上拿了个比饭碗口还大些小皮球似的稻田泥土团子。 三个娃见了爹都叫嚷着扑上前去,陆小暑仰头眨了眨眼,好奇瞅着爹手里的泥团子问道:“爹,这是什么呀?”她心里不禁暗暗称奇,心道爹返老还童了?童心未泯?这是要烧制成小球给她们姐妹玩儿吗?呃,泥土烧制的土球,禁得踢吗…… “我知道我知道!”陆琦却是眼睛发亮,目光闪闪的蹦跳着说道:“里头是泥鳅!爹带泥鳅回来啦!” “在哪里!我也要看!”陆小暑好奇了,踮着脚尖去掰陆忠的手。 小雪听见她嚷嚷便也跟着嚷嚷“要看!” 陆忠笑着道了声“乖”便吩咐陆琦:“拿盆子打半盆水来!” 这种事陆琦最喜欢做了,脆声说“好”乐颠颠的去了,不一会端着个锡盆装了半盆水晃晃荡荡的过来,将水盆搁在地上,殷勤的道:“爹,水来啦!” 陆忠蹲下来,三个娃娃也挨个蹲了下来,父子父女四人团团围着中间的盆子,远远看去十分有趣。 陆忠便将手中的泥鳅掰开,从里边拿出一条泥鳅放进盆里。陆小暑恍然大悟,稻田里泥鳅本来就极多,爹在田间抓了一时身边又没有东西可以装,泥鳅有见泥就钻的特点,于是爹便用这泥团来当盛放泥鳅的工具。 “爹,我来,我来!”陆琦忙伸出手跟父亲要半个泥球。 陆忠递给了他,陆小暑也觉有趣眼巴巴的伸手:“我也要!” “你小心着点,别弄泥浆沾衣裳上了,仔细你娘骂你。”陆忠向来疼孩子,见她好奇想玩便给她,又问小雪“要不要?” 小雪一双洁白纤细的小手托着下巴,看一条条泥鳅被哥哥从泥里抠出来放进水里乐得嘻嘻直笑,听见爹问自己,看了看那脏兮兮的泥巴,再看看自己的小手,摇摇头说“不要,怕脏。” 陆忠呵呵一笑,便由了她。 陆琦和陆小暑可不管什么脏不脏,兄妹俩玩得不亦乐乎,直到将所有的泥鳅全部揪了出来放在盆子里还意犹未尽。 陆琦伸手在盆里搅了搅,抬头说道:“爹,我也想去田里捉泥鳅,你带我们去好不好?” “好啊好啊,爹,我也想去我也想去!”陆小暑顿时欢呼,迫不及待。 陆小雪看看哥哥,再看看二妹,娇声娇气的说道:“我也去,我在旁边,旁边看。” 陆忠顿时有些好笑,冲着陆小暑笑道:“小丫头你才多大点,也跟你哥这么顽皮,看你姐姐多爱干净。” “爹,爹,我很小心,我也干净!带我们去嘛!”陆小暑忙道。 陆琦见二妹撒娇连忙助阵,兄妹两个一口一个“爹”的磨着。 “我说你们爷几个在开会呐,搞什么鬼,鸡都进来偷吃谷子了还不给我赶!”苗翠兰从屋里出来,见爷四个围成一圈蹲在地上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陆忠忙笑着叫儿女们起来,端了水盆道:“乖乖的在院子里玩帮看着谷子别让鸡来偷吃了,爹去换清水把泥鳅养着,养干净了晚上煎给你们吃。” 陆小暑等兴致勃勃的答应了,便搬个小板凳坐在廊檐下,手里挥舞着个系着几缕碎布条的长竹竿赶鸡。 陆忠到底拗不过几个小家伙,没两天家里没那么忙乱了便拎着个桶、拿了个小铲子到稻田里挖泥鳅。 刚刚收割过水稻的田里泥巴还十分湿润,留下的禾杆差不多都有半尺来长。 到了田边,小雪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的绣花鞋站在田坎上便不肯再往前一步了,陆小暑和陆琦两个早已迫不及待脱了鞋袜挽了裤腿甩来脚丫子便往田里踩去,银灰肥沃的泥土漫过脚踝,湿湿的,软软的,一踩一个脚印,兄妹两个不禁都咯咯笑了起来。 刚进田里,问题又来了。陆忠只带了一把小铲子,兄妹两个踩了一会儿泥巴突然意识到这个现况,不约而同的抢了起来。这个说:“给我。”,那个说:“我来!”两人抓着铲子都不肯放。 “哥哥坏!”陆小暑小胳膊小腿哪里是陆琦的对手?可是这么好玩的事儿前世她都没有玩过呢,见有得玩哪里肯撒手?小嘴一撇作势欲哭。 陆忠见她豆丁一点的小人儿竟也跟哥哥抢的不亦乐乎不禁哭笑不得,他到底更心疼女儿一些,便咳了一下摆出严父神情道:“阿琦,先生怎么教你的,你是哥哥怎么能欺负妹妹呢?” “就是就是!”陆小暑见爹站在自己这一边心中甚喜,一把将小铲子抢了过来。 陆琦只好嘀咕了两声不情不愿的放手,心中郁闷不已。心道上学堂念书一点好处也没有,天天那么闷,爹娘教训起来还多了理由…… 陆小暑拿了小铲子便开始弯腰乐颠颠的挖着泥,小雪站在田坎上踮起脚尖伸着脖子眼巴巴的瞧着,叫道:“二妹、二妹,有没有、有没有啊!” 陆小暑哪里肯说没有?便胡乱点头没口子的答应:“有,有呢!等下我拿给你看!” 惹来陆琦“咯咯”一笑,她便朝他嘟嘟嘴,继续埋头苦干。 “乖女儿,泥鳅不是你这么个挖法的,”陆忠见状笑着过来。收割了的水稻都留着大约半尺左右的根茎,便一把握住连带泥巴拔了一茬,露出一个大大的小坑,他便拉着陆小暑指着笑道:“你瞧那有洞的地方,下头才有泥鳅,你朝着那儿挖下去看看。” “好啊,爹!”陆小暑得了指点立刻笑眯眯的受教点头,挥着小铲子朝着那泥鳅洞挖了下去。 陆琦在一边见了,也有样学样的拔起一茬禾根,看到有泥鳅洞,也不用什么小铲子了,直接用手指去抠。田里早已没了水,但是泥土十分松软,丝毫不影响他五爪功。 “哇,好大的泥鳅!爹,看我逮着了!”不一会儿陆琦便兴奋的大叫起来。 陆小暑也朝他看去,果然一条肥大的泥鳅正在他满是泥巴的手上扭着身子摇来摆去,瞧见自家哥哥有意示威似的朝自己咧开嘴笑,陆小暑郁闷不已。加上小雪在田坎上也拍着小手叫道:“看见了,看见了,哥哥真厉害!”陆小暑就更郁闷了。 “爹给你这个,我不要这个,我也要用手!”陆小暑到底人小力气也小,小铲子拿在手里勉强能够挥舞几下,再就后续无力了。她便一把将小铲子塞到爹的手里,摇摇晃晃来到哥哥身旁笑嘻嘻道:“哥哥,哥哥,我来帮你!” “你就会捣乱!”陆琦没好气道,小小的哼了一声,对刚才的事显然是颇为介意的。 陆小暑很有一家人的自觉性,哪儿把哥哥的脸色放在眼里?便笑嘻嘻的去拉扯他的衣裳,左一句哥哥右一句哥哥的撒娇。陆琦见她笑眯眯的讨好,一下子气也消了,便大人不记小人过,分了一个泥鳅洞给她,兄妹俩乐滋滋的一块儿掏。 “小心着点儿,便把衣裳弄脏了回去挨骂呢!”陆忠见了摇摇头笑笑,便由着他们在这儿玩,自己到天边的水渠查看去了。 陆琦和陆小暑胡乱答应了两声便兴致勃勃的忙活起来,掀起一茬又一茬的禾根。这古代生态环境好,种田用的都是农家肥、草木灰,并无半点农药化肥,因此这稻田里的泥鳅便可以根本不受任何危害的自由繁衍生活,多得不得了。掀起一茬禾根都不会做无用功,有的下边甚至有好几个泥鳅洞。 当然,也有的泥鳅钻得比较深,两个家伙将整个小手都挖进去大半截也没能将洞主给捣腾出来;或者有的逃得比较快,一见动静立刻飕飕的往下钻,越钻越深也躲过一劫,但总的来说,收获还是颇丰的。 也有的地方泥土略紧,禾根自然也长得牢,陆琦拔萝卜似的使出吃奶的劲也拔不动,陆小暑便也帮忙一块儿拔。 兄妹两个也是个傻的,稻田里多的是禾根,却偏要遇上了一茬不拔出来死活不肯撒手,结果就是两人努力数次终于将那一茬拔了出来,却是收力不住,齐齐一屁股往后坐去,裹了一屁股的湿泥。两个面面相觑,田坎上的小雪却忍不住咯咯的大笑起来。 11.第11章 鱼塘 惨了!回去肯定要挨娘骂了! 骂就骂吧,反正也不是头一回挨娘骂! 兄妹两个无声交换眼神,不由也大笑起来。然后爬起来拍拍屁股,继续。 陆忠听见动静上来看,见这兄妹俩的狼狈样不禁扶额无奈好笑,他就知道他不该心软,这回挨骂的可就不止他们兄妹俩了! 爷几个玩了好大会儿,捉了不少的泥鳅才意犹未尽的出了稻田准备回家。 “来,到沟里头洗洗,瞧瞧这一身的泥!”陆忠牵着陆小暑招呼着陆琦,带他们下到一旁的水渠洗干净手脚。 渠水清凉而干净,陆忠仔细的帮着女儿一点一点的擦洗,很快便洗去了浑身的泥土,之后便抱着她蹲在地上,用自己的袍脚为她擦干净脚丫子,替她穿上小鞋。陆小暑靠在爹的身上,心中不觉一阵温暖。在她心里其实早已把这两个爹娘当成亲生的爹娘了。 反正,她本来就是穿越的,其实也算不上那一对亲生爹娘的女儿不是吗?如果说先前她还时不时的会想想他们,盼着有朝一日他们会突然出现在面前把自己带走,那么现在,她是一点这般想法都没有了。 果然不出任何人所料,爷几个回到家里,苗翠兰一见这两个衣裳上到处沾满的泥便沉着脸一顿好喷,连陆忠也不能幸免叫好好埋怨了一阵子。只有小雪很乖巧的吊着两条小腿坐在炕沿,怀中抱着自己喜欢的布偶安安静静的看哥哥二妹还有爹挨骂。 不过那三个挨骂的,除了陆忠陪笑讨好几句,那两个小的都是一脸的老实受教,心里怎么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自己亲手抓回来的泥鳅,还有好几条水渠里逮的小鱼,看着就是跟不是亲手抓的感觉不一样,陆小暑和陆琦看着那水桶里撒着欢儿游荡的小东西,想到它们即将下油锅的命运,兄妹俩对视一眼,居然都有点儿不忍心起来。 “要不,咱们把它们养着好不好?”陆琦看向她说道。 陆小暑正中下怀,连忙“嗯嗯”的点头。 谁知苗翠兰却没好气道:“养着做什么?不许养!多脏!这养在桶里越养越瘦,还弄脏了桶!我说你们也太淘了,怎么尽出坏点子!” 泥鳅又不是什么稀罕物,捉了回来肥壮的油炸了或者炒了辣椒吃,瘦小的直接就扔在地上给鸡吃了,谁还去养! 兄妹两个知道娘是杀伐决断说不通的,陆小暑便又跑去拉着爹的衣襟撒娇,陆忠没奈何,便叹道:“好好好,养吧养吧!爹给你们找个旧的木桶来!可也不能养这么多呀,你们挑几只出来养着便算了,好不好?” 陆琦和陆小暑想了想,便点点头答应了。 陆忠便去后院的杂物房里翻腾了一阵,到底寻了个满是灰尘的粗笨木桶出来。 陆家嫌弃木桶笨重早就不用了,家里的桶都是铁皮或者锡做的,盆子都是锡盆。那些早些年淘汰下来的木桶有的比较破旧的已经劈柴烧了,有的苗翠兰见还好好的便舍不得毁,觉得没准将来还能够用得上,便都搁在杂物房里堆放着。谁知今日果然就派上了用场。 苗翠兰见陆忠领着两女一儿在院子后的小水渠旁清洗木桶不觉一阵气闷,没好气道:“你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你就跟着他们胡闹吧!这几个家伙迟早叫你给纵容坏了!” 陆忠忙笑道:“不就是养个泥鳅嘛,小孩子嘛,养个小东西还不挺正常的吗,瞧你大惊小怪的。”陆忠说着又向三个小的道:“你们今后可要听娘的话,可不能惹娘生气,知道吗?” 三个小的连忙点头答“知道知道!”陆小暑起身迈着小腿讨好的奔过去抱着娘的大腿,娇声软软的道:“娘最好最好了,我最听娘的话啦!” 苗翠兰不由“嗤”的一笑,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嗔道:“你啊,最捣蛋就是你!偏小嘴倒是甜得紧!好了好了,去吧去吧,别耽搁我做活!” 陆小暑吐吐舌头,“哦”了一声松开她又回转了去。 看着绕着院子后汩汩流淌而过的渠水,陆小暑不觉说道:“爹,不如咱们挖个小池塘好不好?可以抓好多鱼和泥鳅养着,什么时候想吃了多方便呀!” “好啊好啊!二妹说的很对!”陆琦眼睛一亮,不禁也拍起了手。 陆忠呵呵笑了起来,道:“你娘说的还真没错,最捣蛋就是你了!别的不会,乱七八糟的鬼主意倒是多的紧!” 陆小暑不服气道:“哥哥也这么说的嘛!”又不是我一个人。 你倒会拉人下水!陆忠更觉好笑。 陆小暑知道爹向来最好说话了,同陆琦两个愣是软磨硬缠,小雪见状也跟着一块儿嚷嚷,陆忠果然轻叹着一声就投降了。 几个小的不觉欢呼。第二天,乌先生过来串门的时候,就看到陆忠在院子后挖池塘,三个小娃娃在一边手忙脚乱的帮忙添乱。 “这是做什么!”乌先生吃了一惊笑问。陆琦见了乌先生微微有点害怕,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身子。 小暑兴致勃勃道:“挖池塘,养鱼!” “养鱼?”乌先生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我说陆贤弟,你还真有兴致。” “权当蓄水罢了,孩子们喜欢玩。”陆忠好脾气的笑笑。 乌先生“嗤”的一笑,“怪道弟妹抱怨,你这个当爹的,还真是够宠他们的!” 陆小暑听罢有些些不悦的瞟了乌先生一眼,心道不带这么挑拨离间的! 乌先生却又点点头道:“这主意其实也不错,要不捕了鱼回来吃不完放着都可惜了,这儿可引入活水,倒是方便随吃随取。呵呵,那你先忙着,等池子挖好了告诉我一声啊,咱们一块儿捕鱼去!” “好,我这儿忙着就不招呼你了!”陆忠笑着点点头。 陆琦、陆小暑等听见这话眼睛又亮亮了起来,便又缠着让爹带着一块儿去捕鱼。 枫叶村旁边有极大的一条河流,水面最窄处也宽达二三十米,河水清幽幽的望不见底,河中长满长长的茂盛的水草,鱼虾众多,但对于小孩子来说却也危险,村里人对自家的孩子都管得甚严不许下水。陆忠自然也不能例外,对这个要求好不通融的拒绝了。 陆琦和陆小暑知道爹说不答应,那就是真的不答应了,兄妹俩只得悻悻然作罢。陆小暑还不甘心,便道:“爹,爹,等我长大了带我去好不好?” “好,等你长大了爹再带你们去!”陆忠微笑道。 “爹,爹,我已经长大了呢,要不带我去吧!”陆琦立刻说道。 “你还是留在家里陪妹妹吧!听话。”陆忠又道。 陆琦还想说什么,想到乌先生,便“哦”了一声住了嘴。陆小暑却是眼睛一亮豁然开朗,暗道我真是个傻的,等我长大了哪儿还用爹带我去啊?我自己不会去么…… 似乎好多好多好玩的啊,前世都没有玩过呢!陆小暑不禁满心盼着赶紧长大了。 又是一年小暑日,陆忠和苗翠兰把这一天定做陆小暑的生日。苗翠兰当时虽然嘴硬说孩子一懂事就告诉她是捡来的身世,但是却一直没有这么做。 外头淅淅沥沥的下着雨,串串连续不断的水线从屋檐流下来,如同一道水帘。三岁的陆小暑站在廊檐下靠着墙壁,小脸上满是不乐。 她可是使了点小心眼儿好不容易才使得爹和乌先生答应生日这天带她上山下鸟套子抓山鸡鹧鸪,可谁想到这雨居然一下就是一整天,太不给面子了! 夜幕渐渐降临,陆小暑越发的不高兴。 小雪陪她一起靠站在屋檐下,拉了拉她的胳膊细声细气的说道:“二妹我们进屋去吧,外头有点冷呢!娘要做好晚饭了,娘说今天是你生辰,做了好多好吃的呢!” “我不想进去!”陆小暑小嘴撇了撇。 “你不要不高兴嘛,”小雪又道:“等过几天再央着爹带你上山好啦,呃,反正一样的嘛!”小雪其实挺不明白的,山上有什么好玩的啊,山路又不好走,爬山不会累吗?而且,还有好多奇奇怪怪的虫子,不留神还会有蛇……爹说,蛇会咬人,很吓人的…… “才不会呢!”陆小暑遗憾道:“过了今天就无效啦,乌先生那么狡猾才不会答应再带我去呢!” 乌先生虽是个教书先生,却声称什么“君子习六艺”,据说还会骑马,箭法很不错倒是真的。而且他还会下各种各样的套子、布置各种小陷阱抓山林间的小兽鸟雀,经常还叫陆忠和他作伴一块儿去。因他一个人独住,平日里弄到了野味都是带来陆家让苗翠兰收拾处理了,自己懒得动手。陆琦不用说,早就大饱口福了,这一二年来小暑和小雪也不知吃了多少野味,野鸡、麻鸡、野鸽子、鹧鸪、石蛙、山獭子、野兔等等应有尽有,偶尔还会猎到山羊。河里的鱼虾就不用说了,各种形形色色的都有。乌先生似乎能算准哪儿下手、何时下手最合适,从没有落空的,连带着陆家的那三米见方的池塘里也养满了鱼。 12.第12章 小舅舅这是要私奔吗 陆小暑记得去年夏天,乌先生和爹又猎了野味回来,晚饭摆在院子里,两人一高兴还开了一坛野葡萄酿的葡萄酒。苗翠兰用干净的纱棉布折成四层过滤过,那酒液倒在洁白的瓷杯里透着潋滟的红,胭脂般的惹人喜欢。 乌先生一时兴起,便叫陆琦背诵那首“葡萄美酒夜光杯”的古诗,陆琦真心不怎么喜欢读书,才刚学了三字经、百家姓等启蒙书籍,乌先生兴致一来偶尔也会教他们读几首简单的古诗。可陆琦背三字经都够呛,那额外的功课当然就当做额外给省略掉了,一时念过就忘记了,反正,不需要检查的功课他很自觉就忽略掉了的。 陆琦吭吭哧哧的背不出来,看到娘瞪过来的目光他就更紧张了,作冥思苦想状心里急得不得了,可惜啊,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不是想想就能想得出来的。 眼看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陆小暑却稚声稚气的道:“哥哥一时想不起来了,我会我会,哥哥教过我呢。” “哦?小丫头撒谎吧,你真的会?”乌先生不禁好笑起来,连忙接了陆小暑的话。陆琦心思不大用在书本上,他这个先生最清楚不过,看到苗翠兰瞅着陆琦的责备目光,乌先生心里正暗暗后悔自己不该这当口提这个呢,陆小暑解了围他哪儿不接? 陆小暑眼珠子咕噜一转,便笑嘻嘻道:“我真的会呀,我要是背出来了,先生能答应我一件事儿吗?” “好,你背出来了先生答应你。”乌先生笑笑随口点头,他心道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提出什么条件呀?小家伙贪玩,也不过缠着他带出去玩玩罢了! 陆小暑大喜过望果然便背了出来,乌先生和陆忠都惊奇不已,苗翠兰也瞪着陆琦道:“瞧瞧你,还不如二妹能干呢!”想到陆小暑说的是哥哥教给她的,苗翠兰心中才又略略好受些。 陆忠欢喜得一把抱住了她笑着夸赞不已。陆小暑却是迫不及待巴巴的望着乌先生道:“乌先生乌先生,下回打猎也带我去好不好嘛!” 乌先生一下子傻了眼,这么小一点的孩子带着她穿林过岭的,这个嘛—— “先生说话不算话!”陆小暑撇撇嘴。 乌先生当着大伙儿的面也不好意思食言,便咳了一下笑眯眯道:“嗯,你现在还小呢,等你大一点先生便带你去,如何?” “就是,你这丫头倒是野的紧,你啊,你这小胳膊小腿的,你有力气走路吗!”苗翠兰也笑着嗔她道。苗翠兰心里叹气不已,这孩子是越大越淘气得紧了,过年的时候趁人不注意就敢拿了炮竹去点;院子里头那么高的柿子树她就敢往上爬,结果上去了下不来,抱着树干坐在树枝上可怜兮兮的喊着“爹!”;还有院子后头那小池塘里的鱼,想吃鱼不会叫大人打捞吗?她偏不干,偏要自个倒腾,结果掉了进去可不好好的喝了几大口水,亏得姐妹两个形影不离小雪大哭着叫起人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可她倒好了,被救了上来一边呛得直咳嗽一边哆嗦还咯咯咯的大笑…… 这回更好,这么小点儿居然也眼巴巴的想要上山打猎了。 陆小暑低头看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只得悻悻然嘟嘟嘴不吭声,然后很快又道:“乌先生乌先生,明年我长大了呢,明年我三岁走得动了带我去好不好?” “好好好,等你三岁了长大了带你去!”乌先生又是一阵好笑。 从此,乌先生过来玩有事无事总爱教她念几首诗让她背诵,她居然总记得住,乌先生惊讶不已,又喜她聪明灵动,待她更与别个不同。 原本这事儿过去了,大伙儿一致都认为这么小的娃娃记性哪儿有那么好,谁知陆小暑这个人,别的不怎么样记性还就是好了!她答应别人的事儿嘛,万一别人不记得了她心情也懒惰了那就混过去了自不会主动提,可别人答应她的事想要轻易混过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于是,将将到她三岁生日的时候,她便开始在乌先生耳朵边念叨了,非要说三岁生日那天也是三岁了,偏要那日便上山去。 乌先生和她爹她娘都傻眼了,苗翠兰更是又笑又气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笑骂道:“小丫头别的记不住,偏这个记得准!” 乌先生也不禁大乐,想了想便点头笑道:“好吧,那就小丫头生日那天咱们上山打猎,猎些好东西回来给你过生辰。不过话可说好了啊,过了那日不去可就算过去了,你可不能念叨先生说话不算话!” 陆小暑连连点头,说道:“先生是大人,肯定不会骗我的!到了那天肯定不会找借口对不对?” 乌先生大笑道:“不会不会!绝对不会!我就算生病了也得带你去,好不好?” 这下子陆小暑放心了,兴致勃勃的点头说好,笑眯眯的数着日子等这一天。 结果,下雨了…… 陆小暑岂能不郁闷? “雨都打湿衣裳了,还不快进屋,俩丫头这是怎么了呢!快进屋等会儿乌先生过来咱们要吃饭啦!看娘给做了许多好吃的,快来!”苗翠兰见陆小暑小脸上尽是憋屈不禁好笑,不由分说拉了姐妹两个进屋。 陆小暑没奈何,只得悻悻然进屋。不觉回头瞟了一眼哗哗的大雨,心道:乌先生不会这么神吧?难道一个月前他就算到了今天有雨?哼,难怪答应起我来那么痛快呢…… 陆琦不一会儿也下学回来了,收了伞进屋放下书包,换了干净衣裳,兄妹三个便在炕上一块儿玩,陆忠和苗翠兰还在厨房里忙碌着。 闻着从厨房那边飘来的佳肴香味,陆小暑郁闷的心情稍稍缓解:爹娘还真是疼她啊,看在这么多好吃的份上,那就——算了吧! “姐姐!姐夫!姐姐!”雨中,一阵急促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还有踏踏溅水的脚步声。 “是小舅舅来了!”陆琦一下子蹭下炕,开门奔出屋去,叫了一声“小舅舅”便飞跑去厨房叫道:“爹、娘!小舅舅来啦!小舅舅来啦!还带了个女人一块儿来啦!” “你这臭小子胡说八道些什么呀!”苗翠兰没好气训斥道:“小小孩子家,怎么说话的呐——楚河,这是——” 苗翠兰听了儿子的话一边训斥一边从厨房里出来,一抬头就看到果然如儿子所言,弟弟苗楚河带了个年轻女子正站在廊下。苗楚河手里拿着一把收起来的伞,伞尖正沥沥的往地上淌着水。那女子约莫十六七年纪,穿一身湖绿色绣花的褙子长裙,身量苗条,五官清秀,许是经了风雨,脸色有些苍白,衬得一双眼睛格外的黑亮。 风雨中两人定是赶了不少的路,此时浑身上下皆狼狈不堪,衣裳大半都湿了,袍角和鞋子上沾满了泥浆。头发也湿漉漉一缕一缕的,那女子苍白的脸颊上还凌乱的黏着几缕,看上去如一朵风雨中飘摇的小花,好不可怜。 可是,苗翠兰此时的心中却没有那么多的同情心,而是滔天的吃惊和愤怒。她一双眼睛本就厉害,更何况他二人的表现那么明显?分明,二人便是一对郎情妾意的相好儿! “这是怎么回事?这么大的雨你不好好待在书院里怎么跑我这儿来了!”苗翠兰眸色一沉冷声问道。 “姐姐,求求你帮帮我们吧!”苗楚河上前,急急握着姐姐的手道:“求求你了,姐姐!” 苗楚河的手又冰又凉,带着潮潮的湿气,竹节般骨节分明的一双手因冰凉而显得苍白。 “到底怎么回事!”苗翠兰见到兄弟这副神情既心疼更恼怒,厉声问道。 “我,我们——”苗楚河略一怔,便握了那女子的手求道:“姐姐,这是佟玉儿佟姑娘,我想娶她为妻,求姐姐帮我!” “哦?”苗翠兰锐利的目光如电般扫过去,佟玉儿一惊慌忙垂下头,下意识朝苗楚河身后避了避。 “这说起来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娶亲的时候了!”苗翠兰忽然笑了起来,说道:“这位佟姑娘不知家在何处?我这就遣媒人上佟家提亲去!可这三媒六聘还没做,佟姑娘就这么跟着男人上门似乎不太妥当吧?对姑娘的声誉也不好,姑娘还是先回去吧!” 佟玉儿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白了两分,咬了咬唇,身子轻轻的颤抖起来,垂着头更不敢吭声。 “姐姐,我,我——”苗楚河急了,却是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什么都别说了!”苗翠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冷冷道:“聘则为妻奔为妾,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一个读书人不懂吗?楚河,你太令我失望了!我一直没为你说亲一来是那个家根本不像个家,娶了人家姑娘进门也没法安生过日子,琐琐碎碎的破事儿反倒会影响了你读书,所以我一直没提这事儿!我只想着,等你考了功名,中个举人回来,那时候再说亲,你的媳妇进了门,谁敢欺负她?没想到我一片好心竟叫你这么糟蹋了!你自己看看,你这做的是什么事儿!” 13.第13章 苦命鸳鸯 苗翠兰一指佟玉儿,痛心道:“你这是与人私奔!这是读书人做得出来的事儿吗?人家姑娘家里人若是知晓了告上衙门告你一个拐带之罪,你将来还想考功名吗!” “姐姐!”苗楚河脸色苍白。 “别说了!”佟玉儿脸上苍白,那因风吹雨打而变得冰凉的肌肤也阻挡不住心中升起的羞臊,她只觉脸脖子一片臊热。 佟玉儿眼睛里泪水汪汪的直打转,含泪哽咽道:“是我——没有想周全!我,你姐姐说得对,我不该自顾自己连累你!对不起,我这就离开!” 佟玉儿一手捂脸转身欲奔,却被苗楚河一把紧紧的攥着手臂,“姐姐,我求求你帮帮我、帮帮我们吧!玉儿她是个好姑娘,我,我和她两情相悦——” “你给我住口!”苗翠兰听了这话气得气血上涌,一巴掌“啪”的打在苗楚河的脸上,她颤着声音道:“你、你是要气死我吗?你是要气死我是不是!” 大雨天兄弟连书院都不待带着这姑娘匆匆忙忙奔来,自己问她家在哪里、是哪家姑娘也不肯说,可见这其中肯定有见不得人的勾当。苗翠兰心中岂能不恨? 苗楚河惊呆了,脸上火辣辣的感觉提醒他刚才姐姐那一巴掌是货真价实的一巴掌。从小便疼他护他、别说动手,便是重话也舍不得说他两句的姐姐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 苗楚河心中痛苦难过不已,他几乎没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却是将佟玉儿的手握得更紧,向苗翠兰涩声道:“姐姐当年投奔姐夫何等决断气魄,我一直以为姐姐与寻常女子不同,定会帮我,看来是我错了!对不起姐姐,我,我们这就走!姐姐,我是一定要娶玉儿的,对不起,是我辜负了姐姐的一腔期望,将来若能报答姐姐是我的福分,若不能,来生再为姐姐做牛做马报答姐姐吧!” 苗楚河说完一拉佟玉儿两个人跪了下去,朝苗翠兰磕起头来。 “你、你、你真出息了,你真是出息了!”苗翠兰心口大痛,如万箭攒心般的痛,痛得她胸口闷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气血一阵一阵往脑门上涌。她身子晃了晃,扶着廊柱颤声道:“好、好!很好!”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盯着苗楚河缓缓说道:“你说错了,楚河。你姐姐我可比不上这位姑娘好胆识!我是有婚书的!如果你们有婚书,那我也没什么可说,可你们有吗?” 她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也没念过书,但在自己的人生大事上岂肯含糊、岂肯一辈子抬不起头?虽说当年迫使了些手段心计才从父亲手中骗来了婚书,可那一纸婚书,就是她一生的保障!有了婚书,她才是她丈夫陆忠堂堂正正的妻子,才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众人面前、可以底气十足的说话! 可这什么佟姑娘,她有吗?没有婚书,便如同没了做人的脊梁骨,她这一辈子都休想抬得起头来!自己的兄弟不知怎么鬼迷了心窍,居然说出这般话来,叫她怎么不伤心? “好好的这是怎么了!”陆忠将锅里的菜烧好之后,又听见外头似乎吵闹了起来,便忙退了火出来。看到妻子身子微微颤抖显见气得不轻,再看到小舅子和一个陌生姑娘跪在地上不由吃了一惊。 “翠兰,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别急,有事慢慢说啊!这么大的雨还是先进屋吧,找身衣裳让楚河跟这姑娘换了——”陆忠忙扶住妻子关切道。 “你少充好人了!”苗翠兰听了丈夫这一番软语温柔的话心中更是难受,再也忍不住亦红了眼眶哽咽道:“人家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眼睛里哪里还有我这个姐姐,你这个姐夫又算的了什么!让他能耐去吧!从此以后他是死是活我都不管了,反正我一片好心也没人会领情,我真是活该我!”说着捂脸低泣了起来。 “翠兰!翠兰!”陆忠轻轻拍着她的背后安慰了几声,向苗楚河蹙眉道:“楚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能把你姐姐气成这样!这些年她为你付出了多少你有什么明白的?” “姐夫,我——”苗楚河心里也难过得不得了,心中一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姐夫说的他何尝不明白?可让他就此放弃所爱,他也万万做不到啊! “哟,这是怎么了!这个——咳,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啊?”这边正僵着,只见篱笆院门一闪,乌先生披着蓑衣戴着斗笠,脚上踩着一双木屐正进来,见状亦怔了一怔。 苗翠兰忙拭了泪缓了两分颜色,勉强叫了声“乌先生!”,陆忠朝地上跪着的两人蹙眉低声道:“还不快起来,有什么事儿起来再说!”随即转向乌先生笑道:“一点儿小事倒叫乌先生见笑了,好在先生也不是什么外人。” 乌先生走到廊下,摘了斗笠,解了蓑衣,蹬开木屐,目光一扫众人神情,心中便明白了五六分,便微笑道:“你们不拿我当外人,我也不拿自个当外人了!这廊下风雨大,快进屋吧!什么事儿进屋慢慢再说便是!楚河和这位姑娘身上都淋湿了,赶紧先换一身吧,万一着了风寒就不好了!” “是啊是啊,先进屋吧!”陆忠推了推苗翠兰。 苗翠兰“哼”了一声忿忿转身,看到门边上大小三个扒着门框正好奇的往外看热闹,也不知看了多久。她不觉火气一下子又冲了上来,沉着脸喝道:“在这儿做什么?还不给我都进去、都给我回房去!听见没有!阿琦,你的功课都做好了?书都会背了?乌先生就在这儿呢!还有你们两个,你们跑什么!还敢跑!” 陆琦一见娘的脸色忙缩头回房去了,陆小暑刚才正津津有味的看得起劲,哪儿肯就这么避回房去?听见娘赶人连忙一把拉了姐姐回身就跑,迫不及待的爬到了炕上,缩在角落里。 苗翠兰赶了上来看见两个女儿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眼巴巴的紧张瞅着自己,简直又好气又好笑,沉着脸道:“给我出来!跟哥哥回房里玩儿去!” 等会儿要说的事情当然不能让孩子们听见。 可是看热闹正看到一半的陆小暑哪儿舍得离开?听见娘叫“出来”反而拉着姐姐往里边缩了缩,望着苗翠兰说道:“娘,我们会乖。” 苗翠兰此时也没多少多余的心思来搭理她们,听见她这么说便作罢,道:“那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坐着,别乱动、别乱说话!” “嗯嗯!”陆小暑高兴的直点头。小雪不由偏头瞧了二妹一眼,眨了眨眼睛,不太明白她有什么好高兴的。 “翠兰,先让他们换衣服吧,别真弄得病倒了。”陆忠温言道。 苗翠兰不善的目光在佟玉儿身上瞟了瞟,只得不情不愿低哼一声道:“跟我来吧!” 佟玉儿面皮薄,闻言略略有些迟疑,不由偷偷朝苗楚河望去。苗楚河却是大喜,忙推她一下低声道:“姐姐叫你呢,快跟姐姐去。”他的姐姐刀子嘴豆腐心,他知道她不会真不管自己这个兄弟的。 一时两人都换了衣裳出来,苗翠兰往炕沿一坐,冷着脸道:“说吧,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看到苗楚河微微红肿的脸颊,苗翠兰又心疼又气恨,恨恨道:“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你不把我折磨死不会甘心!” “姐姐!”苗楚河眼底闪过愧疚和痛苦,脸色微白。 “翠兰,先别难过,事情不是还没说清楚嘛!”陆忠劝了劝妻子,便向苗楚河道:“快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苗楚河答应一声,便将事情一五一十的道来。 原来这位佟玉儿乃是古溪镇近郊佟家村佟员外的女儿,一年多前佟玉儿与苗楚河意外相识,二人一见钟情,之后偶有见面,不觉定下终身。苗楚河答应她,定会好好苦读,等中了举人之后便向佟家求娶她。谁知前几日却有媒人上门为佟玉儿说亲,佟玉儿听母亲说起大吃一惊,自然抵死不肯,只推说舍不得爹娘,还想多陪爹娘两年。佟老爷佟夫人只当她是姑娘家害羞的托辞并未当真,忙忙碌碌的就要准备起订亲来。 佟玉儿这下子真急了,只得硬着头皮半隐半吐的跟母亲吐露了真相,只说自己有了心上人,此生非他不嫁。佟夫人吃了一惊忙转告丈夫,佟老爷吃惊之余更气得半死,逼问女儿究竟是哪个男人勾引了她?佟玉儿没想到父亲的态度如此激烈,她哪儿敢说出苗楚河的名字?任他如何大发雷霆威逼训斥也不肯说,只说他对自己也是真心,这一生自己是断断不会再嫁给别人的。 14.第14章 设法帮忙 佟老爷见女儿如此忤逆不孝,跟中了邪似的叫个野男人勾去了魂,气得浑身直哆嗦,便也发了狠,命人将女儿软禁家中,那厢则紧锣密鼓的反而加快速度为她准备婚事。佟玉儿又气又急,一开始拉着母亲哭诉哀求,可佟夫人虽然心疼女儿,却也知道丈夫的做法才是对女儿最好,反而好言相劝。佟玉儿无法便又绝食抵抗,做母亲的见了大哭“冤孽”终于心软,可佟老爷却更是恼恨,冷冷丢下一句“你就是死了,牌位也得上花轿嫁出去!” 一句话终于彻底断了佟玉儿的念想。她大哭了一场之后终于慢慢进食,佟夫人见她终于想通了心中自是暗喜,防范不觉也松懈了些。于是,终于在这么一个大雨滂沱的天气,佟玉儿设法从家中逃了出来,去找苗楚河。 苗楚河听了岂能不急?可佟玉儿一个弱女子,又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大户人家小姐,离了丫鬟婆子她能做什么?就算逃了出来必定很快就会被佟家找回去。于是苗楚河当机立断,带着她找上了姐姐家。 他想,一来姐姐心地好,心疼他;二来姐姐当年也是被逼婚的,多半会同情玉儿;只要他苦求,姐姐肯定会帮他们的。谁知却引得姐姐如此盛怒…… 众人听毕乌先生轻轻叹了口气甚是同情,陆忠微微蹙眉不吱声,苗翠兰却是冷着脸恨恨盯了苗楚河几眼,向乌先生忿忿道:“乌先生你听见了?你说说,这算什么事儿!” “姐姐!” “楚河啊,你姐姐说的没错,这事儿,是你们糊涂了。”乌先生缓缓道:“你二人一无婚书二无媒证,这就是私奔!佟家如果找到了你们,完全可以一纸诉讼告到官府,你可是前程尽毁呀!就算你不在乎前程功名,带着佟姑娘私奔离开古溪镇,可这漂泊天涯、埋名隐姓四海为家的日子,不是那么好过的。不说别的,单说早起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你当过日子只是风花雪月吗?佟姑娘是过惯了富贵闲适日子的,你也从未做过营生,只怕连秤杆都不会看吧,你确定你能养得起她?呵呵,我看你连养活自己都难啊!别跟我说什么有情饮水饱的话,只有你亲自经历了才知那是不现实的。将来日子长了,你能保证你们的心仍旧像现在一样坚定?到时候后悔弄成怨偶,可就不值当了!就算你们能勉强度日,可毕竟一辈子也见不得光,楚河你永远没有法子给佟姑娘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分,她将遭受世人的鄙视和嘲讽,你们这一生都没法认祖归宗,死后也是个孤魂野鬼!不光你们,你们的孩子,那也是私生子,他将一辈子低人一等、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你们真的想清楚了非要这么做?” 苗楚河和佟玉儿听完这一番话脸色惨白、冷汗涔涔,浑身冰凉了个透心! 乌先生的话字字如刀,字字见血,将他们的心剖得淋漓尽致。可他们连半个字也反驳不出来,因为他们也很清楚,乌先生说的是实话。 日后的辛苦他们可以不在乎,他们也相信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再艰难也是甜的,再艰难也一定会过的下去。可是—— 苗楚河没法接受一辈子也给不了心爱的女子名分、让她受尽苦楚和世人的鄙视白眼死后还要做个孤魂野鬼归不得乡!佟玉儿又怎忍心让他不得不放弃大好的前程与自己浪迹天涯?还有将来的孩子,私生子,她生生打了个冷颤,她怎么忍心! 苗翠兰听毕暗暗松了口气,原本她还担心乌先生会帮着他们说话呢,这下子可好了,乌先生一番话有条有理,句句禁得住推敲,他们就算想不死心那也不行了!她冷冷的扫视他们一眼,心中已有了底。 佟玉儿轻轻的站了起来,垂首涩声道:“今日之事,是我唐突了。对不起!我,我懂了,我,这就回去……” “玉儿!”苗楚河大急。 “你别说了!”佟玉儿忍着要夺眶而出的泪,轻轻说道:“这位乌先生说的没错,是我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我,我想过了,那种四处漂泊、居无定所的艰难日子,我一定过不惯的,与其将来后悔,倒不如现在回头!我,我该走了!告辞!” 佟玉儿转身便欲朝门口奔去。 “玉儿!”苗楚河拉着她的胳膊,眼底满是伤心和痛楚。他知道这不是她的真心话,他知道不是,他知道她是不愿阻了他的前程,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佟玉儿身子微僵却没有回头,只是轻轻道:“楚河,放手吧!你能给我名分吗?跟了你,我今后还能挺起胸膛见人吗?” 苗楚河呆住了,只觉得心上压了铅块一般重的要喘不过气来。握在她手臂上的手无力落下,木然站着,再也没有力气留下她。 他的手离开她胳膊的那一刹那,她只觉得整个人仿佛都空了,仿佛魂灵也随他走了,仿佛一生一世从此再也不得相见、再也没有交集。她很想很想再回头看他一眼,哪怕只有一眼也好。可她不敢,她怕一回头看到他,她便再也挪不动脚步,更怕自己会忍不住失控哭出来。 佟玉儿一咬牙奔了出去,溅起啪啪的水声,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苗翠兰叹了口气,上前拉了拉苗楚河的袖子柔声道:“不是姐姐狠心,你也听见乌先生说的了,没有婚书媒证,你们没法儿在一起呀!我的傻弟弟,姐姐难道不想你好好的吗!谁叫你——”谁叫你看上这样人家的姑娘、谁叫人家家里等不到你中举便议亲了呢? 苗翠兰眼眶一红,忍不住哽咽起来。 “姐姐,我明白的,”苗楚河心中痛得有点麻木,他望着苗翠兰轻轻说道:“姐姐当年,肯定很不容易。” 苗翠兰一怔,心中一酸,眼中忍不住盈出泪水,她忙转身抬袖拭去。一开始她叫苗楚河气得七窍生烟,甚至恼恨佟玉儿,疑心是她勾引了自家兄弟,看到她那么决绝的离去,看到苗楚河这样,她心里反倒又不忍心心疼起来。 乌先生又道:“唉,你们姐弟也别伤心了!这天都这么晚了,佟姑娘未必认识路,还是快跟上去看看,好歹送她走吧!别弄得出什么事儿,那可就麻烦了!” 苗楚河如梦初醒脸色微变,急忙也冲了出去。 “这小子,这是!哎呀!”苗翠兰顿时也急了,一跺脚忙忙披上蓑衣也跟着奔了出去。要送人回去也得是她送啊,怎么能让楚河送呢?万一叫人看见,那可真是说不清了! “咱们也去看看吧!”乌先生起身,拉着陆忠便去。 乌先生又顿住脚步,朝炕上两个小家伙瞧了一眼笑道:“小丫头,要不要一块儿去啊?” 陆小暑虽然其实也很想去看看热闹,可是这么大的雨,她要是也嚷嚷着跟去了,回头肯定会挨娘骂的,还是——不要去了…… 便用力摇摇头,“不要,好大雨!” 乌先生呵呵笑了起来,陆忠把陆琦从房间里叫了出来,让他陪着两个妹子,便与乌先生匆匆去了。 好半响,院门轻响,脚步嘈杂,一行人终于回来了。三个孩子听见响动好奇的趴在门边看着。 看到苗翠兰扶着低头啜泣呜咽的佟玉儿,低头小声不知在跟她说些什么,陆小暑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心道逆天了逆天了!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呀?怎么娘的态度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还有小舅舅,哎哟,刚才那神气还恨不得死去,这会儿似乎轻松了好多啊,难道,这么出去一转,便做通娘的工作了?真了不起…… 原来,佟玉儿根本就没想过再回去,一个人出了陆家失魂落魄的往前走,看到村头那条大河受了蛊惑般的便直走过去。站在河岸上,看那浑浊湍急翻滚的水浪,她竟存了寻死的念头。幸亏苗楚河等及时赶到拉住了她,不然,纵身一跳,这般湍急的河水,休想再要活命。 佟玉儿看到心上人追了来,立刻就崩溃了,先前的所有坚持再也伪装不了,扑在他怀中放声痛哭。苗楚河亦心如刀绞,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可是如果他失去了她,那就永远也找不回来、世上永远也没有第二个她了! 苗翠兰见状也不禁暗叹,事情到了这一步,她还能说什么?这姑娘,倒是个烈性的。 换了衣裳收拾干净,几个人只得又坐在一块儿商量。苗翠兰默不作声,她的底线就是他们两人要在一起可以,但必须得光明正大,私奔这种事儿,坚决不行。 佟玉儿和苗楚河自然大喜,可接下来怎么样才能光明正大,却都犯了难了。 佟玉儿犹犹豫豫的道:“要不,要不我回家,设法将婚书偷出来?” 苗翠兰没好气道:“偷出来有什么用?你们家那婚书上能写着我家楚河的名字吗?”苗家是小门小户,苗翠兰的爹又不识字,当年她的婚书是请一名老秀才写的,苗翠兰只略施小计,便令那老秀才写了陆忠的名字,她爹根本就不知写错了。可佟员外还能不识字? 15.第15章 赶出家门 “再说了,你这会儿回去,还能出的来?”苗翠兰又是一句,将她堵得哑口无言。 苗楚河也不禁沮丧,瞥见乌先生神态闲闲,嘴角似乎还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他一下子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立刻很上道的望过去恳求道:“乌先生,您一定有好主意的是不是?求求您帮帮我们吧!先生的恩德在下没齿难忘、必当重报!” 佟玉儿听见了也是眼睛一亮,眼巴巴的向乌先生望过去。 乌先生呵呵一笑,慢慢说道:“好主意我也没有,倒是有个烂主意,你们要不要听?” “乌先生,您就甭管什么好主意烂主意了,只要管用就成!”苗翠兰道。 苗楚河和佟玉儿更是大喜,连忙道谢催问。 乌先生便道:“其实也很简单,佟家大户人家,这脸面自然是第一等要紧的,呵呵,还有句话么,叫做家丑不可外扬。如果佟姑娘腹中怀了孩子,佟老爷只怕不想做这门亲事也不能了!我就只有这么个法子,合不合用我却不知了。” 众人皆怔住,佟玉儿和苗楚河相视一眼,脸上涨得飞红不禁垂下了头。 陆小暑在一旁暗道:乌先生,你也太损了啊!看你一个谦谦君子读书人,没想到连这种馊主意也拿得出来!唔,乌先生本来就不是什么谦谦君子吧?打猎捕鱼他可是什么都做的啊,这个,读书人哪有几个会这样的…… 而且这主意好像也还不错,别说古代,就算是在现代,姑娘家肚子里怀上了男人的种,只要那男人不是太不靠谱,做爹妈的就算一开始再怎么反对也不得不认下了吧? “可、可是万一、万一请了大夫来岂不是——”佟玉儿垂着头小声的说道。 苗楚河睁大眼睛,呆了呆:她这是,同意这个法子了?好像——罢了,就这样吧! 乌先生微微一笑道:“这个你们不用担心,我这就给你开一副药,就算经验最丰富的大夫也看不出端倪!” “多谢乌先生!”佟玉儿不由大喜,苗楚河脸上也不由露出了笑容。 苗翠兰却是低哼了一声没好气道:“别高兴太早了!楚河我问你,你娶了亲之后打算怎么办?你去书院继续念书,把玉儿留在家里?” 苗楚河脸色大变,果然又愣住了。 留在那个家里?继母夏氏怎么可能让玉儿有安生日子过?还有那个同父异母已经十八岁的弟弟苗天宝,他比玉儿还要大一岁呢。那是个好吃懒做混日子的无赖之徒,玉儿这般的容貌,他怎么放心让她跟他们居住在一个屋檐下?可是那又有何法子?那毕竟是他的家,夏氏就是他正儿八经的“母亲”,玉儿侍奉婆婆、操持家务,那是天经地义的…… 苗楚河纠结了,而且是深深的纠结了! 佟玉儿并不太了解苗家的情况,见他们姐弟俩都是一脸的凝重为难不觉有点儿心里发毛,望望这个望望那个小声说道:“楚河自然回书院念书,我,我会好好留在家中操持家务的。我什么都可以学的,真的!” 苗楚河黯然,苗翠兰轻叹:“不是这个问题!哼,你留在那个家里?就你这性子只怕等楚河下次回来都不认得你了!那个夏氏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还有那个苗天宝,也不是个好东西!你跟他们母子俩住在一块儿,那就是一块肥肉送进了狼嘴里!” 这么严重?佟玉儿不太敢相信,却见苗楚河一副深以为然的神情,还有乌先生和陆忠,也都默认了。 “这倒真是个问题,”乌先生苦笑道:“你们爹没了,楚河身为长子就是一家之主,即便想要分家那也是不可能的。” “娘,让小舅舅、小舅母同我们一起住不行吗?”陆小暑忍不住稚声稚气的说道。 丫的,惹不起还躲不起呀? 佟玉儿听见一个小娃娃唤自己“小舅母”脸上更红,心里却是一阵甜蜜,不觉循声望去,见到玉雪可爱的小家伙心中一下子便喜欢上了。 “去!你小孩子打什么岔!”苗翠兰没好气道。 乌先生倒是眼睛一亮,笑道:“我看这倒不是不行,得想个妥当法子。” 苗楚河听毕心中一阵愧疚,为了自己的事情,太麻烦姐姐姐夫和乌先生了。 苗翠兰想了想便道:“要不这样,就说我这边缺个人手做活计,叫玉儿过来帮忙,工钱么,自然该给夏氏了。”苗翠兰轻叹,权当破财消灾吧!要不然夏氏怎么肯放人? 她不由朝丈夫望过去一眼。陆忠在银钱上边向来不大计较,闻言点头道:“那就这样吧!到时你去说了,再请个夏氏相熟的邻居帮着打打边鼓,让夏氏答应了就是。” 苗翠兰点点头。 “谢谢姐姐姐夫成全,我,我——”苗楚河不知说什么好,将来一定报答这种话无需再说,他欠姐姐的已经太多太多了,一拉佟玉儿,二人便欲跪下道谢。 苗翠兰忙将佟玉儿扶住了,笑道:“罢了,往后就是一家人了,不必如此!你们今后好好的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几个人又商量了一阵,见再无纰漏方放下心来。此时早已入夜,这时候才感到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再看两个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过去了。苗翠兰不由心疼,匆匆热了菜众人吃了,把两个小家伙也叫了醒来。 第二天,佟家人果然找到了佟玉儿,将她带了回去。佟玉儿向母亲哭诉一番已有身孕之事,惊得佟夫人差点没晕过去。佟老爷知道了也气得暴跳如雷,果真请了大夫诊脉,这下子,佟老爷两口子是真的快要气死了。 原先说好的亲事自然只能作罢,好在还没有交换更贴下婚书,佟家推说女儿染了重病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佟玉儿苦求爹娘成全,佟夫人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了,女儿连孩子都有了,再不嫁人等着看笑话吗?便也帮着求情。佟老爷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与佟玉儿断绝父女关系净身赶出了家门,佟玉儿无奈,只得卸去钗环首饰,只着一身普通衣裳含泪拜别父母。 佟老爷冷笑:“我倒要看看,你一无所有了那男人还要不要你!哼,将来遭人嫌弃了,就是讨饭,也别经过我们佟家的门!” 佟玉儿没有多言,默默的离开。 佟老爷见了愈怒,便吩咐家人跟着佟玉儿,他要将那背后的奸夫揪出来,不闹他一个身败名裂岂能咽得下这口气?佟夫人见状大急慌忙跪下哭求老爷开恩,说道女儿已经落到如今这步田地、已经净身出户了,他还待怎样?这是想要逼死女儿吗?不如先逼死她! 佟老爷这才恨恨作罢。 佟玉儿便假托外乡人,苗楚河请了族中长辈做主成亲,苗翠兰自然早已用银钱打通了关系。苗家族中长辈们知道苗翠兰向来疼这个兄弟,她都答应这门亲事,想来是不错的。况且苗楚河又是秀才,俱书院的先生说他成绩名列前茅,既聪明又肯用功,将来中个举人、进士都是极有可能的,苗氏族人还等着将来沾光呢?谁肯下死劲得罪他?便顺水推舟点了头。 有了族中长辈出面,夏氏虽然不太情愿,可她一个寡妇,而且因为宠溺太过不成器的儿子惹得族中几乎人人生厌,她也没胆子直言不答应,却是狮子大张口要二十两银子、两匹细绸布的嫁妆。至于聘礼,不好意思,那是没有的!要聘礼不会问他姐要吗? 夏氏此举惹得村里众人大为鄙夷唾弃,她反而振振有词:她一个孤女,要什么聘礼?我们家肯娶她那是她天大的福气了!没有嫁妆,休想进苗家的门! 夏氏这般不要脸惹得族里长辈们也觉十分丢脸,一番绵里藏针的教训下来,夏氏到底不敢将人都得罪了,勉强答应减半,十两银子、两匹细绸布,怎么都不肯再减了。 陆小暑简直叹为观止,这么不要脸的女人,便宜外公的眼睛那得瞎成什么样啊,才把她给娶了回去! 苗翠兰便掏了银子、买了布料,又出钱请人买米面蔬菜置办了几桌酒席请族里人吃饭。苗楚河得了姐姐的吩咐,向众人道这一顿酒席略表心意,感激大家伙平日的照看,坚决一个礼钱也不收,请大家给个面子,来人就可以了,不然就是看不起他。 众人见可以白吃白喝大快朵颐一顿,而且一个礼钱也不收,哪儿有不欢喜的?对苗楚河姐弟更是赞赏有加。 夏氏气得要发狂,这收了礼钱当然是全部进她的荷包的,可没想到苗楚河居然来了这么一出! 夏氏肉痛不已,顾不上什么脸面,大叫大嚷道:“天底下哪有这个理,办喜酒不收礼钱,有你这么败家的吗!这光出钱不进钱,亏下的窟窿谁来填补!” 不等苗翠兰姐弟说话,便有人嗤笑道:“哟,人家楚河都说了,这是他的一点心意,你一个当人母亲的,有这么糟蹋自个儿子心意的吗?再说了,这也没花你的钱呀,花的都是人家翠兰的钱,人家都没说什么,你嚷嚷啥呀!” 说的众人都嘻嘻的笑起来,七嘴八舌的打趣,把个夏氏气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浑身自哆嗦。 16.第16章 姐姐的维护 谁知,就在摆宴席这天,苗天宝见佟玉儿美貌,喝了几碗酒醉醺醺的居然趁人不注意进新房欲调戏,吓得佟玉儿花容失色从新房里奔了出来,苗天宝还笑嘻嘻的在后边追着。 当时众人正吃喝得热闹,见状都愣住了。正在敬酒的苗楚河大怒,一碗酒水泼到苗天宝脸上,几个坐的近的大叔兄弟们忙将苗天宝拉住强行带了下去。 夏氏一见自己的儿子受了欺负又趁机撒泼撒闹起来,族里的长辈们气得不行,三叔公冷着脸喝住了夏氏,说她管教不严教出这样的儿子不思悔过还敢撒泼?是不是又想母子俩一块进祠堂了? 做弟弟的,调戏刚进门的嫂子,而且还追到大庭广众之下来了,传了出去,整个苗家都要被人嗤笑。 夏氏一下子白了脸不敢再吱声,苗楚河却趁机跪在了三叔公几位长辈面前,隐晦的表示将来自己去书院了,妻子在家如何能安心,请几位长辈帮忙做主。 三叔公等都是知道苗天宝和夏氏的德性的,闻言不由也愣住了。可苗楚河那就是苗家的希望之苗啊,如果因为整天惦记着家里的媳妇不能安心读书,何年何月才能考中举人、进士?苗家村还等着靠他扬眉吐气、在四邻八乡威风威风呢! 夏氏气得又大叫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自古以来哪家的儿媳妇不用操持家务、侍奉婆婆?她不留在家里还能去哪儿?你这是忤逆、是不孝!” 三叔公等闻言恨恨瞪了叶氏一眼,却对她的话也反驳不得。 夏氏冷笑不已,心中暗暗得意,心道你就作吧,等过几天,看老娘怎么收拾那小娘皮!哼,那狐媚子样又是个不知哪里逃难来的,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家的东西!就算把她怎么样了,她还敢说出去不成! 这时苗翠兰便出来轻叹着道:“我那里做豆腐倒是还缺少个人手,要不就让玉儿去我那里帮忙吧!” “不行!我不同意!”夏氏一口便回绝了。 “我看就这么定了!”三叔公冷冷道:“你说你娶媳妇,可你花了钱下了聘吗?置办酒席的钱都是人家翠兰出的,你还好意思摆婆婆的架子?楚河上书院难道不要花费吗?这几年都是翠兰出的钱,他娶了媳妇让媳妇给姐姐帮忙你有意见?你是安的什么心?巴不得楚河考不上是不是?哼,我告诉你,楚河可是咱们苗家一族的希望,你要是敢捣乱那就是与全村人为敌!” 夏氏见人人都帮着苗楚河姐弟,心里那个恨简直没法形容,她很想不管不顾的撒泼同三叔公大吵上一顿,可是自家丈夫已经不在了,加上前几次吃的亏到底让她学了乖,忍了又忍忍下心头的气便哼了声道:“要去,那也行。可这工钱需得交给我!这可是我家的儿媳妇,没个白给人做工的理儿!” 苗翠兰又好气又好笑,见三叔公望过来倒也答应的干脆,“工钱当然是有,一个月两钱银子,下月初发放本月工钱。” 夏氏觉得太少,还在一旁嘀嘀咕咕的想要加价,被三叔公一瞪眼呵斥几声只得忍气吞声不敢言了。 众人见了心中无不叹息,都觉苗翠兰两口子太不容易,夏氏的为人当真叫人鄙视。 一件大事总算尘埃落定,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便继续酒宴吃喝,尽欢而散。 众人走后,天色也晚了,苗翠兰和陆忠带着三个孩子便在村里别的人家借宿了一晚。夏氏少不得又对苗楚河冷言冷语一顿指桑骂槐,苗楚河早已习惯只做没听见懒得搭理她,反正如今自己已经长大成人了,又是村里唯一的秀才,夏氏再也不可能像从前一样跟自己动手,就算是骂也不敢指名道姓,他要是跟她吵闹,那是看得起她! 夏氏故意在新房窗户底下骂,苗楚河免疫力早已训练出来了可以不当一回事儿,佟玉儿却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心里针扎似的难受不安,原本是大喜的日子,却弄得心里闷闷的没了半分喜气。 苗楚河见她这样心中不觉愧疚,握着她的手柔声道:“玉儿,我让你受委屈了……” 佟玉儿心中一暖,抬眸含笑道:“我没有什么,不过这一晚上罢了,明日咱们就去姐姐姐夫那里。倒是你,这些年你过的肯定很不容易吧?” 苗楚河微微一笑,伸手将她揽着抱在自己怀中,轻叹道:“还好有姐姐姐夫在,我也没受什么罪。玉儿,往后在姐姐姐夫家,你要——” “我知道,”佟玉儿抬手轻轻掩住他的嘴柔声道:“你在书院里放心便是,我会好好的跟姐姐姐夫相处,会学着做家务,会听姐姐姐夫的话帮忙干活,不管是做饭洗衣劈柴还是下田下地,我,我都可以学的。姐姐姐夫对咱们恩重如山,咱们一定要报答他们。” 苗楚河笑道:“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玉儿,我定不负你,将来——将来再说吧,我会证明给你看。” 佟玉儿娇羞的“嗯”了一声,轻轻的伏在丈夫的怀中,低低说道:“我相信你,我的眼光也不会错的……” 苗楚河一笑,抱着她轻轻压到床上。 春宵一夜,良辰美景。 第二天一早,苗楚河果然便带着佟玉儿离开了苗家。夏氏冷冷的瞅着,苗天宝一双贪婪好色的眸子毫不遮掩的在佟玉儿身上转悠,佟玉儿十分羞恼,连头也不敢抬。苗楚河亦暗恼不已,连早饭也不吃便带着佟玉儿走了。 苗楚河在陆家待了三天便回书院去了,两人依依惜别。佟玉儿已经换上了荆钗布裙做普通村妇打扮,帮着做家务干活。 苗翠兰是在一大家子人回到陆家的当天就当着苗楚河、佟玉儿的面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我知道你原先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可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是好是歹你也只能自个认了!我们家就是一般的农村人家,可伺候不起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既然是说好了你过来帮忙做工,该叫你做什么我是不会客气的,你呢,千万别生气、也别不情愿!不会的便问我,不要闷在心里,有什么不满也可以跟我当面说,咱们再商量了解决!你若不好意思跟我说,回头楚河回来了你跟他说也是一样。如果你觉着太辛苦太累受不了,或者不习惯同我们相处,你随时都可以离开,大家好聚好散,我一句话都没有!我最恨的便是背地里搬弄口舌是非的长舌妇,若谁敢在背后乱嚼舌头挑三窝四,我知道了是不依的!还有,你在家里的一些生活习惯,少不得也慢慢的改过来,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看见了,跟你们家那肯定是没法儿比的!当然,你如今算是我的弟媳妇了,我自然也会护着你,断不会叫人欺负了你去!话呢,我先跟你们说清楚明白了,省得将来闹出什么不快来倒弄得我左右不是人!” 苗楚河知道姐姐一向来说话都是这样直来直往,他也觉得姐姐说的在理,就不知佟玉儿会不会有什么想法,便朝佟玉儿看去。 佟玉儿心中原本还有些不安,到底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听了苗翠兰这一番话心里反倒踏实了许多,忙笑道:“姐姐一番好心我若还不能体会那真是该死了!我什么都不会,还请姐姐教我,不管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的!姐姐放心,玉儿以后定会做好本分,不教姐姐姐夫为难!” “是啊姐姐,玉儿不是那种娇生惯养的小姐脾性,姐姐您不用太见外。”苗楚河也忙道。 苗翠兰便点头笑道:“你们都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往后啊,这儿就是你们的家,尽管安心住下吧!” 苗楚河和佟玉儿忙又道谢。 苗楚河走了之后,佟玉儿果然每日便跟着苗翠兰做活计。苗翠兰倒也没一上来就让她做重活,无非就是打扫院子、做饭、烧水、摘菜、收拾屋子、喂鸡喂鸭、给小雪小暑两个孩子洗澡看管他们等琐碎之事,做豆腐和腐竹、豆腐干的时候也叫她帮帮忙。 佟玉儿人很勤快,性子也温温柔柔的,做活甚是用心细致,并不偷懒,一学就会。苗翠兰和陆忠又怜她几分,待她甚好,小雪和小暑、陆琦也很喜欢跟她待在一处。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十分安宁和谐,佟玉儿的心也渐渐的放了下来,不知不觉中打心眼里把自己当成了这个家里的一份子。 可惜有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就是偏要生事。 一个月的时间还没过去,就开始不安分了。 “小舅母!小舅母!不好啦!苗家那个无赖苗天宝来啦!”这天佟玉儿正在院子里打扫,陆小暑和小雪姐妹俩从外头奔进来一路喊道。 佟玉儿一惊,“吧嗒”一声手里的扫帚落地,惊得花容失色。虽然她和苗楚河成亲那天是故意设计苗天宝,收买了人灌得苗天宝半醉,然后用话有意刺激挤兑他令他做出那等事来,可那人那种垂涎欲滴色眯眯的神情目光却是全不作假的,令佟玉儿恶心不舒服了许久才缓过劲来。 没想到,他又来了! 17.第17章 苗天宝上门闹事 此时陆忠下地去了,苗翠兰去买豆腐了,只有她带着两个小女娃在家里,该怎么办? “小舅母,小舅母!那个恶棍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小舅母,你快点从后院出去躲起来!”陆小暑连忙说道。 佟玉儿听了陆小暑这话不禁又感动又好笑,惊慌的心稍稍安定,好笑道:“可是,他进来了你们怎么办?” “放心!我们是小孩子,他能拿我们怎么样呀?哼,他要是敢乱来我放狗咬他!小舅母,你快点把门锁了,省得万一他进屋里拿我们家的东西,你快点躲起来呀!”陆小暑又道。 佟玉儿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小暑向来不是个吃亏的主儿,而且苗天宝还真的不能拿她们两个怎么样,便点点头忙道:“好,那小舅母先躲一躲。你们俩乖,要是他欺负你们你们便大哭起来,小舅母就在后边,嗯?” “知道、知道啦!”陆小暑连连点头。 佟玉儿连忙拿了锁将门给锁了,匆匆从后院闪身出去。陆小暑和小雪两个便在葡萄架下铺着的席子上玩。 “等下那个坏蛋来了,姐姐别告诉他小舅母在家。”陆小暑又道。 “嗯!我也不喜欢那个坏蛋。”小雪点点头。她向来有点洁癖,物质和精神双重的,打第一眼看到苗天宝就生出满心的厌恶。 姐妹俩刚刚玩了一会儿,篱笆门就被人推开了,一个年轻男人大大咧咧的喊道:“有人吗?人呢!都哪儿去啦!” 姐妹两个相视一眼,眼底满是厌恶。 “你是谁呀?来我们家做什么?”姐妹两个站也没有站起来,陆小暑瞪着苗天宝,毫不客气的问道。 “呵!你们俩小丫头在啊?”苗天宝白眼一翻,哪里将她们俩放在眼里,问道:“你们爹娘还有你们舅母呢?” “干活去啦!”陆小暑厌恶的瞪他,片刻才懒洋洋的回道。 “去哪儿干活了?” “不知道!”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你!”苗天宝终于怒了,这么小一点的小丫头也敢给他脸色看,这陆家的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你不认识我吗?”苗天宝黑着脸斥道:“没规矩!叫舅舅!” 陆小暑白眼一翻,然后摸摸趴在身边的大黄狗的头,理都不理他。 苗天宝气得七窍生烟,看见小雪也瞟了他一眼之后也不搭理,不觉又瞪着小雪厉喝道:“还有你,快叫舅舅!” 小雪被他一吓小脸上顿时露出怯怯的神色,小嘴一扁几欲要哭,却也不肯叫他。 “你干嘛吓唬我姐姐!”陆小暑抱着姐姐冲苗天宝凶巴巴道:“我们不认识你!你说是舅舅就是舅舅了?你骗人!大骗子!大坏人!是舅舅才不会凶我们!” 苗天宝这叫一个气呀,可陆小暑这话也有道理,又不常见面,小孩子记性又不好,不认识他这个“舅舅”其实也挺正常。可他被陆小暑这么当面一顿骂哪里忍得住,当即挽起袖子气冲冲道:“好呀!你这臭丫头倒是伶牙俐齿呀,你爹你娘怎么教你的?敢对长辈无礼?看我今天怎么教训你!” 陆小暑哪里怕他?一拍大黄狗的脑袋,那原本懒洋洋趴在她们姐妹旁边的大黄狗“嗖”的一下窜了起来,脱去了温顺的伪装,目露凶光冲着苗天宝龇牙咧嘴狂吠起来。 苗天宝还真被吓了一大跳,慌忙后退了两步,警惕的瞪着大黄狗。 陆小暑拍着手大笑道:“阿旺真乖!阿旺真乖!”小雪也咯咯的笑了起来。 陆小暑又笑嘻嘻道:“姐姐,我们今晚给阿旺吃肉奖励它一下好不好?” “嗯,好!”小雪脆脆的笑眯眯点头。 “两个臭丫头,回头再教训你们!”苗天宝听见姐妹俩一唱一和的差点没气炸了肺,却悻悻然不敢再上前一步,只是哼了一声朝屋内走去。 不在家是吗?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在家他就等!他怕什么呀! 谁知走近前才发现铁将军把门,苗天宝又怒了:他今天怎么什么都不顺呀?便瞪着姐妹俩道:“怎么锁门了?钥匙呢?” 陆小暑哼道:“不锁门有大坏蛋来了怎么办?钥匙在我爹娘身上!” 苗天宝气得简直没法,半响恼道:“这死丫头到底是谁教的!”这么小一点说话气死人不偿命!他哼了一声,索性一屁股坐在廊檐上,他打定主意:等! 哎哟,这狗皮膏药还赖上了! 陆小暑瞅了他一眼,心中鄙视不已,便凑在姐姐的耳朵边说悄悄话道:“这个大坏蛋真是个癞皮狗,你看他真不知羞,赖在我们家不走了!” 说是悄悄话,声音可是不小,反正苗天宝能听得到就是了。 苗天宝不由大怒瞪眼过去,只见小雪“啊”的一声,担忧的道:“那怎么办?大坏蛋是不是想偷咱们家的东西呀?” “嗯,我们盯着他,不准他偷东西,他敢乱动,叫阿旺咬他!”陆小暑又道。 “嗯,好!阿旺最听我们的话啦!”小雪点头赞同。 “你们两个死丫头给我住口!”苗天宝本来就一肚子火气加憋屈,哪儿还禁得住姐妹俩一口一个“大坏蛋”的损他?他再也坐不住,也顾不上大黄狗了,气势汹汹的朝姐妹俩奔过来。 “羞羞羞,大坏蛋偷听我们说话!”陆小暑一咕噜爬了起来拍手叫道,一边喝叫阿旺扑过去。 阿旺当即龇牙咧嘴狂吠着朝苗天宝扑过去,陆小暑看见一旁竖着有细长的竹篙,奔过去抓在手里,没头没脑的朝苗天宝扫过去,口内一边大叫着:“大坏蛋!大坏蛋!打死大坏蛋!” 小雪先是吓了一跳下意识往旁边缩了缩,生怕妹妹吃亏便也拿了根竹篙叫道:“二妹我来帮你!”也加入了战斗。 一只狗、两个拿着竹篙的小家伙,愣是将苗天宝折腾得左躲右闪狼狈不堪,不留神间他身上早已没轻没重的挨了几下竹篙。毕竟,两个小人儿力气小,相比之下他当然更多的精力用来躲避阿旺了。 “给我住手!”苗天宝大喝一声,忍着身上挨了两下一手一根抓住了陆小暑和小雪手里的竹篙,又圆睁双目冲着阿旺厉喝几声,阿旺被他一吓不敢再扑上前,停了下来警惕的低吠瞪着他。 苗天宝稍稍舒了口气,瞪着两个小丫头黑着脸道:“放开!给我放开!” 他一个成年人的力气当然要比两个加起来还不到七岁的小丫头要大得多,小雪身不由己的已经放了手,陆小暑还不甘心,心中暗骂混账王八羔子,姐要是多长几岁早把你揍趴下了,哪里要受这般鸟气? “你还不放?”苗天宝冷笑。 陆小暑倔强的抿着唇,反而更加用力的往后拉,小雪见了便过去抱着二妹一同往后使劲。 “哼!不知死活的臭丫头!”苗天宝又冷笑。 陆小暑突然猛的一放手,苗天宝收力不及往后踉跄倒退,被放在身后不远处洗衣裳的大木盆磕着小腿肚子,身体身不由已向后一倾,“哎哟”一声一屁股坐了下去,刚好坐在装着水的大木盆里,衣裳浸湿,惊得他“啊”的大叫起来。 陆小暑和小雪姐妹两个见了他手舞足蹈的狼狈样不由相视搂着肚子哈哈的大笑起来。 佟玉儿到底不放心她们姐妹,在后院外头静待了一会儿没听见什么动静便悄悄的进了院子,悄悄的在后院敛神屏息注意着前边的动静,听到姐妹俩开心得似乎捧腹的笑声,不由暗暗纳闷。 苗天宝哆嗦着嘴唇,胸膛都要炸开了,瞪着姐妹俩连骂都骂不出来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掐死她们,要掐死这两个死丫头!长这么大,他是爹娘的心肝肉,是家里的小霸王,他吃肉,别人连汤都喝不上一口,他还从来没有受过这种戏弄! 苗天宝狼狈的站了起来,拧了拧湿漉漉淌着水的衣裳,凶狠的骂了几句朝两个小丫头奔过来。 陆小暑连忙拉着姐姐跑,一边跑一边喝命阿旺,院子里头一时乱得成一锅粥。 苗翠兰今天的生意很好,很快就卖完了豆腐,回来得比平时早了两刻多钟,还在外头就听到这院子里喝骂声、尖叫声、狗吠声乱成一团,不由得心一紧,慌忙加快了步子。 推开院门一看,苗翠兰当即就惊呆了。 她觉得,这是她这辈子所见过的最荒唐的事儿! 一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五官狰狞挟裹着满身的戾气疯狂的追打两个加起来不到七岁的小丫头,一只大黄狗汪汪的狂吠着朝男人扑腾过去不停阻止,男人却丝毫不放弃的追打两个小丫头! “都给我住手!”苗翠兰放下肩上的担子,几乎没法形容心中的怒气,喝止的声音都带着颤抖。 “娘!” “娘!” 一刹那的安静之后,陆小暑和小雪朝苗翠兰飞奔过去,扑进她的怀中。 小雪“哇”的一下就大哭了起来。刚才看到苗天宝那么狰狞的脸孔,她是真的吓到了。 18.第18章 教训大坏蛋 陆小暑见她哭了当然也要配合,于是努力挤了挤眼泪水,也“哇”的一下哭了。她觉得好累啊,好久都没有这么运动过了。虽然前世学过的功夫今生用起来还是挺顺手的,她的身形灵活得如同水里的鱼儿,拉着姐姐左躲右闪,有惊无险的数次避过苗天宝的魔爪。可是这具身体到底还是太小、太稚嫩了,没有多大的力气。本体不够强大,技巧再多也无用。她正打算瞅准机会拉着姐姐奔出院子去的,没想到娘恰好就回来了。 “乖,乖,不哭,不哭哦!”苗翠兰心疼不已,轻轻拍拂着两个小宝贝,向苗天宝怒目相视,冷冷道:“你来干什么?” 苗天宝被她那充满怒气与敌意的目光盯着,只觉得憋屈愤怒不已:明明他才是吃亏的那一个好不好?这两个臭丫头一哭,倒显得是他欺负了人似的! 但是苗天宝还真就不能不忍着苗翠兰那般的目光了,因为刚才被这两个臭丫头戏弄得那么狼狈的丢脸事儿,他是打死也不会说出来的! “你们是怎么教的?这两个臭丫头没规没距,连一声舅舅也不会叫,我教训她们怎么了?教训她们是活该!”苗天宝指着陆小暑和小雪道。 “哼!”苗翠兰冷冷道:“我陆家的女儿怎么教导跟你没有关系?舅舅?呵呵,你认错门了吧?什么舅舅?我女儿的舅舅在城里书院里用功呐,哪儿又冒出个舅舅来?” 苗天宝顿时哑口无言。 不错,当年苗翠兰是被爹逐出家门断绝父女关系了的,她不认自己谁也没法说她做的不对,而她要认苗楚河,也没人能说她做的不对!认或者不认,全在她自己的意愿。 “娘,这个人好凶,还要打人。他是大坏蛋,是坏人!”陆小暑撇撇嘴说道。 “小暑乖,宝贝不怕,娘在呢!”苗翠兰温柔的揉了揉陆小暑的头发柔声哄道,将苗天宝更气了个半死:这死丫头,天生就是跟他作对的! 可他再气这时候也抖不起威风摆舅舅的款儿了,人家当娘的都不承认你是兄弟,你还是什么舅舅啊? “你来到底有什么事?”苗翠兰冷冷问道。 苗天宝只得暂且压下满心的憋屈和愤怒哼道:“我娘病了,我来接嫂子回去服侍她老人家!我嫂子呢?去哪儿了?” 苗天宝见苗翠兰脸色微变心中不禁有两分得意,心道我娘可是那小美人正儿八经的婆婆,婆婆生病了,她这个做儿媳妇的侍奉汤药天经地义,苗翠兰,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放人? 陆小暑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这个大坏蛋果然来者不善,哼哼,幸亏本姑娘聪明,早早的叫小舅母躲开了。 苗翠兰心里也“咯噔”一下,暗骂不要脸! “娘,小舅母不是出门办事去了吗,谁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陆小暑扯扯苗翠兰的衣襟眨着眼睛说道。 苗翠兰一听这话心里便明白了几分,小丫头滑头的紧呢! “不错,”苗翠兰便说道:“我让玉儿出门收账去了,没有三五天恐怕回不来,你还是先回去吧!” “这么巧?”苗天宝冷笑道:“我刚好来了她就出门去了?” 苗翠兰睨了他一眼道:“她是今儿一早出门的,你非要挑这么巧的时候来那是你自个的事儿!” 苗天宝噎得说不出话。 苗翠兰又冷笑道:“别说她这会儿不在家,就算她在,我也不会放她走!” “你敢!”苗天宝捉住这句话立刻气势汹汹道:“儿媳妇伺候生病的婆婆天经地义,你敢拦我?你一个外人你凭什么呀!” “凭什么?”苗翠兰冷笑道:“就凭我是她的债主!他们两口子成亲,聘礼、酒席以及购买的七七八八零碎东西,那都是跟我借的银子!如今她一个月的工钱是二钱,可这二钱银子你娘月初就来拿走了,她的吃住也得算钱呢,我都给她记着!这账没还清楚,你说我能放她离开吗?” “你、你——”苗天宝惊呆住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苗翠兰会倒打一把说出这种话来。 苗天宝哼道:“苗楚河不是你亲弟弟吗?你连他上学都供,怎么这会儿又这么小气了?嘿嘿,看来你对他也不怎么样嘛!” 苗翠兰坦然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想你又忘记了吧?我是陆家的人,跟你们苗家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供楚河上学,那是我乐意、我高兴,哪怕我把银子扔水里玩又碍着你什么事儿?可是如今我不乐意了,这笔账呢,我就是要他媳妇做工还我,怎么,难道不行?” 苗天宝瞪着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别提有多憋屈了!可他再憋屈也不得不承认苗翠兰所言一点儿也没有错。银子是她的,她喜欢助人为乐供苗楚河读书,只要苗楚河接受,谁能管的着她?她心血来潮偏要算一笔账,谁又奈何得了她?而他最气愤的是,明明知道她之所以假模假样跟佟玉儿算这笔账就是防着自己,自己还偏偏奈何不得! 陆小暑仰头看着眉目冷清战士一般的娘,崇拜得直冒星星眼,由衷赞道:娘,您太厉害了!什么叫气死人不偿命?这就是啊!娘,我好崇拜您啊! 苗翠兰又冷笑道:“天色不早了,你请回吧!你娘病了你这个做儿子的不在病榻前伺候好像有点儿说不过去吧?哼,你们兄弟俩,楚河两口子出钱,你出力气,这好像也天经地义吧?还不给我出去!我家里不欢迎你!” 苗天宝张了张嘴本想说苗楚河没出钱,想到月初夏氏过来拿的工钱便又闭了嘴,悻悻然哼了一声,又顺便恨恨瞪了陆小暑一眼狼狈离去。陆小暑朝他龇牙毫不示弱。 苗天宝一出去,苗翠兰便毫不给面子的将门牢牢关上,气得苗天宝一跺脚差点崴着。 “娘真厉害!把大坏蛋赶跑了!”陆小暑眉眼弯弯的讨好。 “小丫头,定是你又使坏了是不是?”苗翠兰嗔了陆小暑一眼不由好笑。回过神来她才想到,苗天宝就算再不是个东西也没理由面目狰狞、暴怒不堪的疯狂追打两个小娃娃,定是这小丫头又出坏主意了。 “才没有呢!是他先欺负我们的!”陆小暑连忙辩解。 小雪也点点头:“嗯,就是就是,是他坏!”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呀,胆子还真是大!往后可别这样了,你们还小,要吃亏的!”苗翠兰一边笑叹一边拉了两个人过去打了水给她们洗手擦脸。 “等我长得跟娘一样大就不怕他了!”陆小暑立刻从善如流的深以为然。 “哟!你呀!”苗翠兰不禁好笑起来,摇了摇头。 “姐姐。”佟玉儿从后院出来,柔声笑道:“姐姐歇一会儿,还是我来吧!等一会儿我就做饭。”便接过她手里的毛巾为两个小丫头擦脸。 “没事儿,你陪两个小丫头玩玩,歇会儿等我来做饭也一样。刚才吓着你了吧?”苗翠兰笑道。 佟玉儿摇摇头笑道:“小雪和小暑让我躲起来了,他没看见我,我倒是没事。好在小雪和小暑也没事儿。” “这就对了!”苗翠兰笑道:“你以后放机灵点,他要是再敢来你就躲,跟那种人说话没的玷污了你!这俩丫头鬼着呢,吃不了亏!” 佟玉儿轻轻点头“嗯”了一声,说道:“幸亏姐姐回来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苗翠兰瞟了一眼她那娇娇弱弱的身量,温温柔柔的气质,心叹道:你一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娇小姐,是没见过这样的仗势,怪不得你会怕!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儿。 “其实啊日子长久了你便知道了,对付有的人就该凶悍起来,还得占着理儿,这样,他还有什么可怕的?” “姐姐说的是,我以后,会慢慢的学着的。”佟玉儿连忙点头。 苗翠兰一笑点头,便道:“凡事慢慢来,不用着急。今儿的事过去了你也别放在心上,好了,我进屋歇会,你看看这俩丫头身上有没有哪里伤着了。” 佟玉儿忙笑着答应。 再说苗天宝怒气冲冲的回到家,一脚踢开院子门,把个夏氏惊得还以为来了贼忙从屋里出来,见是宝贝儿子一脸的怒容立刻变成了笑意,看到儿子却是一脸的怒容不由大惊,忙问道:“阿宝啊,出什么事了!” “哼!”苗天宝冷冷一哼,瞪着她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问我?都是你出的馊主意!” “我——”夏氏莫名其妙,这时候才发现儿子是一个人回来的,不由脸色一沉,怒气冲冲厉声问道:“那个狐狸精贱人呢?她居然敢不回来!我这个婆婆病了她都不回来!” “她不在!”苗天宝没好气道:“苗翠兰说了,就算她在也不会让她回来。”说着便将苗翠兰说的那一番话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夏氏气得浑身哆嗦眼睛喷火,“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那小贱人真是,真是——” 19.第19章 去苗家捣乱 真是什么?她也没法儿说。毕竟苗翠兰的身份太特殊了,她姓苗,却是被赶出去了的苗家人,可她又有钱,这些年都很肯对苗家一族那些个老东西家里头伸手帮忙,又出钱供送苗楚河念书,苗家那些个老东西表面上看公正公道、一脸正经,其实都是个屁!背地里那都是向着她的。尤其苗楚河那小兔崽子又中了秀才,一棒子老家伙更是兴奋得了不得,好像立马他就能中状元似的!哼,他也配!不怕福薄命小死在这上头! “还不都是你们!”苗天宝没好气道:“我听说当年可是你撺掇我爹跟她断绝关系、赶她出家门的!你还好意思说!” 夏氏顿时哑口无言,半响方道:“我哪儿知道她会有今天呀!”当时以为那样会给她造成最沉重的打击,会逼得她活不下去,谁知道她小贱人命那么硬,那日子居然还一天比一天过得好了!她其实早就后悔了,后悔当年做了这件糊涂事。 要不然的话,想想看,如今自己就是她的嫡母,还不是想怎么摆布她就怎么摆布!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你尽干缺德事儿!”苗天宝没好气,又道:“我要成亲,给我说亲吧!” “好、好!娘也正琢磨着这事儿呢!你也不小了,该成家了!娘还等着抱孙子呢!”夏氏听见儿子这么说顿时又眉开眼笑起来。 可是下一秒,她就不怎么笑得出来了。 因为苗天宝说道:“我要找一个嫂子那样容貌身段的女子,你好好帮我打听打听吧!” 夏氏的笑容僵在唇边,兴头头的心里犹如浇了一盆子凉水,低低哼了一声便道:“那个狐狸精?找那样的做什么?瞧那狐媚子就是个****,娶了来定要家宅不宁!那小身板,只怕一辈子也下不出个蛋来!” “我就要那样的!我喜欢那样的!”苗天宝没好气道:“下什么蛋呀?又不是母鸡!反正我不管!”想象着将佟玉儿那般娇滴滴、白嫩嫩的美人儿搂在怀中恣意亲热,苗天宝的心不由微微的热了起来。心道苗楚河那小子不知哪儿来的狗屎运,居然碰上了这么美的美人儿,我所见过的女子,没有一个能及得上她的……可惜了,要是今天把她带回来就好了! 苗天宝不由越想越郁闷。 “这事儿我可不能依你,”夏氏虽然心疼儿子,但娶媳妇这种大事哪儿能随他胡闹?让那样一个小狐狸精做自己的正经儿媳妇,光是想想她都觉得膈应。 看到儿子大为不满的神情夏氏忙道:“要不这样,先娶媳妇,到时候找个那样的妾倒是可以。” 苗天宝想了想,这样自己就有两个女人了,还真不吃亏,而且还占了便宜呢!怒气顿消,很痛快的点了头。只是,想起佟玉儿的花容月貌,想起今天在陆家的狼狈,他不由又恼羞起来,心中暗暗道着:走着瞧! 可是,受了这次的教训,加上苗翠兰那番反驳不得的话,苗天宝却再也没敢上陆家去闹事,直到过年,他的机会终于来了。 过年,苗楚河和那佟玉儿还敢不回来不成?就算他们再不情愿,也得乖乖的回来过年。苗天宝一想到到时候就可以看美人看个饱,还能制造机会动手动脚占点小便宜,没准还能占大便宜,心里又是得意又是期盼。 至于苗楚河?哪怕他是秀才又如何,还不是个自打自己会记事便叫自己欺负得不敢还手的怂包?就算动了他媳妇,他还敢说出去吗?反正他是不怕,就看他自己丢不丢得起这个人了! 陆家这边,苗楚河和佟玉儿果然十分为难。明日就是除夕了,至少今晚他们得回去。 其实对于苗楚河来说,他早已经习惯了,不当他们娘俩是一回事就罢了,反正他们冷言冷语什么的他根本不在乎,而他们能对他做的、敢对他做的如今也只剩下这一点了。 可佟玉儿不一样,一说要回去,她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变得惊惧不安,愁眉不展,叫苗楚河见了不禁心疼,却也无可奈何。 “就两三天的功夫,初二你们就回来,回去了也甭待在家里,去长辈家中多问问好、拜拜年!很快就过去了!”苗翠兰携着佟玉儿的手轻叹道:“去吧,不管怎样这是必定要回去的!不然,夏氏借题发挥闹起来,三叔公他们即便有心回护也护不了你们!” “我,我明白……”佟玉儿脸色白白的勉强一笑。 “娘,娘,要不我跟小舅舅、小舅母一块儿回去好不好?”陆小暑忽然眨巴着大大的眼睛脆声说道。 佟玉儿顿时眼睛一亮不觉大喜,可下一秒笑容便僵在唇边,过年讲究的是合家团圆,他们怎么能带着小暑离开呢? “娘,您就让我跟着小舅舅他们回去吧!我会护着小舅母的,哼,谁敢欺负小舅母我就教训他!”陆小暑下巴一扬,自信无比。一想到又有机会可以教训那个色鬼无赖,陆小暑不由得有点跃跃欲试起来。 苗翠兰见苗楚河夫妇期待又甚过意不去,这小丫头倒是兴致勃勃一脸迫不及待,她不禁好笑起来,点头笑叹道:“也罢!有你在成事不足败事总会有余的,那你便陪着小舅舅、小舅母去吧!呵呵,不过可不许胡闹,闹出事来了可别哭鼻子!” 苗楚河、佟玉儿不由大喜,忙跟姐姐道了谢,苗楚河便又笑道:“姐姐放心,小暑还是个孩子,还小呢,就算淘气一些,谁还能跟个孩子认真计较呀!”跟个孩子计较,说出去不过叫人平添笑话罢了! “是啊是啊,有小暑陪着,我心里也安稳多了!”佟玉儿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很奇怪的感觉,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觉得陆小暑能帮得到她,从那次苗天宝突然找来,小丫头冷静的叫她锁了门去躲,然后又将苗天宝戏弄得那么惨开始,她便情不自禁的对这小丫头有了一种解释不清的依靠。 这下子问题解决了,午饭过后,苗楚河夫妇便带着陆小暑一同往苗家村赶去。陆小暑小胳膊小腿的走不快,苗楚河便将她背在背后,佟玉儿挽着个装了两件换洗衣裳、梳子等物的小包袱跟在一旁,看去倒像是一家三口。 到了苗家村的家里,夏氏和苗天宝都在。若是往常苗天宝早就出去玩去了,可他知道今天佟玉儿肯定会回来,于是特意在等着。 苗天宝一眼就看到了苗楚河背上的陆小暑,怒气“唰”的冲上脑门,指着她厉声道:“我说你们怎么搞的?怎么把这个死丫头也带回来了!” 陆小暑从苗楚河背后挣扎着下地,牵着佟玉儿的手朝苗天宝“呸呸呸!”一连呸了好几声,不等苗天宝接着骂出来立刻便一本正经的道:“大叔,大过年的不准说不吉利的字眼儿,不然的话来年会倒大霉的哦!哎哟,刚才大叔说了那个字,快点念几声‘阿弥陀佛’不然真的会倒大霉的!老婆婆您说对不对呀?” “你!”苗天宝气得说不出话来,夏氏也叫她给噎住了。夏氏很难看的笑了笑,不由瞪了儿子一眼,心道不过是个小丫头,你这么大个人了,跟一个小丫头发什么脾气?她哪儿知道陆小暑有多难缠?比十个这般年纪的小丫头都要难缠。 听到陆小暑管自己的儿子叫“大叔”,又管自己叫“老婆婆”夏氏心里十分不舒服,可是不舒服也不能怎样,人家的娘又不是自己的“女儿”,这么叫也没错。 “这不是苗翠兰家的丫头吗?怎么大过年的你们把她给带来了?”夏氏盯着苗楚河不悦问道。 “是这么回事,”苗楚河微笑道:“小暑这孩子跟玉儿十分亲近,死活要跟着玉儿一块儿回来过年,我想着,小孩子嘛,也吃不了几口饭,就把她给带回来了。” 夏氏哼了一声道:“她爹娘也情愿?” 陆小暑甜甜的笑着连忙点头:“情愿情愿,我喜欢小舅母,我一撒娇爹和娘什么都答应我啦!老婆婆有没有做什么好吃的呀?” 夏氏一怔,忽然觉得自己的头有点儿大。 她没理会陆小暑,蹙蹙眉头说道:“你们回来了就好,赶紧把院子打扫打扫,屋里屋外的也要打扫擦洗干净了,把柴也劈了,晚上别忘了做饭。明天起早一点,要煮福肉、杀鸡敬神呢!这几天我可累死了,我得歇歇去!” 苗楚河和佟玉儿自然是除了答应没别的话说。 苗天宝瞟了一眼他们手上的包袱,说道:“你们就这样空着手回来了?” 苗楚河淡淡一笑,“是啊,我在书院里念书,哪里有钱买东西呢?玉儿每个月的工钱不是都给了家里吗?” 苗天宝闻言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20.第20章 无耻的继母 苗楚河带着佟玉儿进房间去放东西,顺便把房间通通风打扫打扫,将被褥枕头之类的拿出去吹吹风晾一晾。这些事情只有等他们回来了做,指望夏氏?苗楚河从来没想过。 “玉儿,委屈你了,且耐心忍过这两天吧!”房间里一股子的霉味,苗楚河不由握着佟玉儿的手愧疚道。 佟玉儿早已响亮的打了好几个喷嚏,却是微笑着摇摇头,柔声道:“楚河,没事的,我一点也不觉委屈,真的。”夫妻二人说着相视一笑。 他二人收拾屋子,陆小暑在堂屋里的火盆边坐着烤火。夏氏已经回房休息去了,苗天宝正黑着脸也坐在火盆旁边。陆小暑双手托腮,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饶有兴味的盯着苗天宝瞅,瞅得苗天宝心里一阵一阵的越发厌恶,便恶狠狠的回瞪她。谁知陆小暑非但不怕,反而冲他呵呵的笑了起来。把个苗天宝气得简直没法。 苗天宝觉得坐在这儿简直就是一种折磨,于是起身大步走了出去,不知道找哪一个狐朋狗友混去了。 苗楚河和佟玉儿从房间出来,看到他们母子俩都不在了不由都感到一阵轻松,笑着叮嘱陆小暑乖乖的在屋里烤火,小心一点别让火星子溅到身上了,便开始前前后后的打扫起来。 院子里乱七八糟,屋子里也是一样。按说年底了家里都会来一次彻底的大扫除将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好过年,可夏氏才懒得自己动手,特意把活儿留给了他们两口子,这工作量不可谓不大。 一直干到落日西沉,才勉勉强强打扫收拾干净,一大堆的垃圾等着挑出去倒。苗楚河便道:“天不早了,你还是做饭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佟玉儿点点头“嗯”了一声,便洗干净手去厨房里把饭蒸上,又提了篮子准备去菜园里摘菜。陆小暑见了也嚷嚷着要跟她去。在陆家的时候她也管着做饭的事儿,不至于无从下手。既然夏氏什么都不说,那她便按着自己的意思来好了。 “小舅母,还是问问老婆婆今晚上做什么菜吧!万一做的不合她心意她怪你怎么办呢!”陆小暑说道。夏氏只怕憋着劲儿的想找他们的茬呢,凡事还是问清楚的好啊!不能授人以柄。 佟玉儿被她一句话点醒,点点头道:“小暑说的对,可是——”可是她还在房间里睡觉,这么去打扰会不会不太好? 陆小暑笑嘻嘻道:“小舅母等我,我去帮小舅母问问!” 佟玉儿大喜,忙笑道:“小暑真乖!” 陆小暑便迈着小腿奔过去推夏氏的房间门,夏氏并没有锁门,陆小暑敲了敲口内叫着“老婆婆”直接就进去了。 “谁呀?”夏氏正躺在床上呢,闻言半抬起身眯着眼看过来,见是陆小暑便又睡了下去,懒洋洋道:“你来做什么呀?” “小舅母叫我问老婆婆,晚上做什么菜呢!小舅母怕做的不合老婆婆的心意说不敢做主。”陆小暑道。 夏氏低哼一声没好气道:“真是没用的东西,这么点小事也来问我!随便炒两个青菜,割一刀腊肉蒸上!今儿就随便点了,明天才过年呢!”其实夏氏巴不得让他们俩吃白饭,有好吃的哪儿肯拿出来? “哦!”陆小暑便道:“蒸腊肉,再炒两个青菜是吧?我去告诉小舅母!”说完便转身摇摇摆摆的又跑去了。 佟玉儿笑着牵着她的手,两人一道去菜园里摘菜。 之后洗了菜,佟玉儿便一直守在厨房里忙活着,陆小暑就搬个小凳子坐在灶台门口帮忙看火,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佟玉儿说笑着。苗天宝回来,鬼使神差的在厨房外探了探头,一看到陆小暑便满心厌恶,哼了一声掉头又走开了。佟玉儿暗暗松了口气。 晚饭的时候,苗天宝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坐在佟玉儿的旁边,心里正想入非非的可逮着机会占便宜了,谁知陆小暑搬了个凳子过来插队,毫不客气的说道:“大叔,你往旁边去一点儿,我要挨着我小舅母坐,我要小舅母喂我。” 苗天宝恼恨不已,冷着脸往旁边不情不愿挪了一点儿,心里把陆小暑骂得体无完肤。陆小暑才懒得在意呢,乐呵呵的坐在佟玉儿身边。 佟玉儿和苗楚河都松了口气,若是陆小暑没有跟着来,苗天宝这货色还真难说会干出什么事儿来。吃饭的时候他在旁边蹭蹭挨挨,佟玉儿除了忍气吞声又能如何?这种事情,女人永远都是吃亏的,即便闹开了去,坏了名声的也会是她。至于苗天宝,他哪里还有什么名声? 陆小暑那是丝毫都不见外,要吃这个要吃那个的让佟玉儿帮她夹菜,小胳膊一不留神便将苗天宝撞一下,撞得苗天宝不得不又往旁边挪开许多,一顿饭吃得郁闷不已,哪儿还有心思去肖想别的?连佟玉儿都没有看上两眼。 苗天宝忍无可忍,饭后便沉着脸道:“大过年的把人家家里的丫头带来咱们家过年不太好吧?你们明天还是送她走吧!” “我不要走,”陆小暑圈着佟玉儿脖子说道:“我要小舅母,除非小舅母跟我一起走!我娘说了可以跟着小舅母过年。” “是啊,小暑很听话又不闹事,小孩子嘛,她喜欢就留下来这有什么!“苗楚河也道。 夏氏皱皱眉头,也算是看出两三分来了,这小丫头就是来捣乱的,自打这小丫头来了之后,儿子的脸色就没有一刻好看过。可是这小丫头的脸皮实在够厚,她死活不肯走,自己还能把她给扔出去不成?跟这么大点的小娃娃较真,又是大过年的,万一她大哭大闹起来,岂不是不好看? “留下就留下吧,听话别闹事就成!”夏氏没好气,又跟苗楚河、佟玉儿说道:“我还有件大事要跟你们俩说呢!过了年三月里阿宝就要娶亲了,你们是做大哥大嫂的,是不是也应该有点表示啊?” 苗楚河便道:“是应该有点表示,家里头的家产母亲可以随意支配,在这事儿上花多少我都没有意见的。后年我就要参加乡试了,这一年的功课都会很紧,恐怕到时候帮不了什么忙!玉儿那边是签了契约的,到时候不知道有没有空!” 夏氏冷笑道:“这么说你们是撒手不管了?” “母亲这是什么话?”苗楚河淡淡道:“我不是说了吗?家里头的家产母亲可以随意支配办这事儿,包括我的那一份,有几个做兄弟的能做到我这一份呢?” 苗天宝听了这话也不乐意了,没好气道:“这还用你说?家里的家产本来就是我们的,我们要动,你还能说什么不成?” 苗楚河微微一笑,向夏氏道:“爹似乎,没有把我也逐出家门吧?” 佟玉儿怜悯而温柔的望了苗楚河一眼,陆小暑心中狂叫:啊啊啊,极品啊极品,这一对母子真是极品啊!我小舅舅现在才是一家之主吧?这无赖混蛋竟敢如此大言不惭!小舅舅这是懒得同他们计较,哼哼,过几年看姐不整死他们…… 夏氏不软不硬的碰了个钉子不由甚恼,哼了一声没有搭腔,又道:“家里头哪里还有什么产业积蓄?你爹走了我一个妇道人家持家只有出的哪儿来进的,你又整天在书院里念书不挣钱,就你爹剩下那几个子儿早就花没了!你想办法借个一二百两银子来吧!三叔公他们不是都说你读书厉害将来肯定出息吗?等将来你发达了再还别人就是了!这要娶亲的不是别人,是你的亲弟弟!长兄如父,这话可不是白说的!” 佟玉儿气得脸色都白了,轻轻颤了颤不做声,陆小暑只觉得想要仰天大笑三声,不要脸,真不要脸啊! 苗楚河却是早已淡定了,这一类的话他早就不知听说过多少,闻言也懒得跟夏氏争辩,便道:“我试试,能不能借到我可不敢保证。” 他心知肚明,夏氏不就是想让自己跟姐姐开口借吗?反正还,她夏氏是不可能会还的,等于让姐姐拿出银子来给苗天宝娶亲,她这如意算盘也打得太响了点! 分明就是推诿!夏氏不乐意了,皱眉道:“这么点小事你也不肯担当下来?你这个做兄长的要来还有什么用?” “我有多大能耐母亲还不知道么?”苗楚河依旧不温不火,淡淡笑道:“我这些年一直都在书院念书,这外头的人情世故什么的我还真的不太懂,少不了母亲多操心了!” “没有银子,叫我怎么操心!”夏氏怒了,恨恨道:“苗楚河,别以为你中了个秀才就了不起了!你照样得叫我一声母亲!” 苗楚河依旧是不温不火,慢慢说道:“我也没说你不是呀?” 夏氏气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恼火得不得了。可她偏偏拿苗楚河没有办法。苗楚河上学不求她一个子儿,不存在断绝经济来源这一说。她要是想找个借口让他回来不再念书了,苗家族里那些老东西们第一个就不会答应!除非,她死了,他得守孝三年…… 当然,她是不可能去死的。 21.第21章 小暑的花招 陆小暑眼珠子骨碌一转,笑嘻嘻道:“小舅舅、小舅舅,我有办法、我有办法能弄到银子!” 几个人都朝她看过来,陆小暑便笑道:“小舅舅把田地卖了不就有银子了嘛!” 苗楚河目光闪了闪,忍着笑恍然大悟的点头,向夏氏淡淡笑道:“小暑说的不错,实在不行,那就卖掉一些田产吧!哦对了,卖我那一份我一点儿意见都没有!就算是我这个做兄长的一点心意吧!”反正田契地契他从来就没有见过,夏氏占着“母亲”的身份,他又是个名声容不得半点瑕疵的读书人,早就没肖想过家里的田产,卖与不卖他都不心疼。 夏氏和苗天宝一起向陆小暑怒目相向。陆小暑丝毫没有自知之明,反而越说越来劲了,小嘴一撇道:“小舅舅真没诚意!小舅舅又不常在家,不如过两日把这件事拜托给三叔公他们,请他们帮忙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买主,直接卖了把银子交给老婆婆多好呀!老婆婆我说的对吧?” 夏氏忍无可忍,瞪着她低喝道:“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陆小暑小嘴一扁作势欲哭:委屈道:“人家是想帮忙嘛,老婆婆还骂人家!” “小暑乖,小暑这主意真是不错,我看也使得。”佟玉儿心里也不觉暗暗吐了口恶气说道。 “这田地不能卖,谁的也不行。你别乱听小孩子的在你三叔公他们面前乱嚼舌根!”夏氏一下子急了,生怕苗楚河真的这么做了,自己岂不是要亏死,好人倒都是他去做了。 “那就一切由母亲做主,母亲自己看着办吧!”苗楚河便道。 苗楚河心中不觉好笑,心道小暑这鬼丫头还真是机灵,亏她想得出来这法子!不过,这法子还真是好用啊。 夏氏哼了一声气得胃疼,沉着脸便不再说话。 一时没有人说话,都安静了下来,气氛变得有点叫人不自然。 陆小暑最不耐烦这样的气氛,便蹭在佟玉儿身上扭了扭,打了个呵欠撒娇道:“小舅母,我困了,我要睡觉!” 佟玉儿也巴不得赶紧离了这跟前,瞧了夏氏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便笑道:“好好,那咱们便去睡觉吧!来,小舅母给你打水洗脸洗手……”说着便牵了陆小暑去了。 夏氏也受了一肚子的气,也知道今晚是不可能再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了,也闷闷的睡觉去了。苗天宝惦记了佟玉儿不知多久,可惜佳人在前,别说找机会调戏碰蹭一二,便是多望一眼他都觉得厌恶——谁叫那不要脸的死丫头一个劲的缠在她身边?于是也起身回房睡觉去了。 晚上睡觉时,陆小暑跟佟玉儿一个被窝,苗楚河自己盖了一床被子睡在另一头。他们夫妻俩只当陆小暑是一般的小孩儿,倒不觉得有什么。陆小暑却是暗窘,心里不觉有点儿后悔,后悔今日不该跟他们回苗家来了…… 这个,真的尴尬啊!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因为昨天晚上不愉快的一场谈话交锋,夏氏的脸色很不好看,苗天宝仍旧是一看到陆小暑就厌恶,睡到快中午才起来,吃过饭又出去逛玩去了。 苗楚河温言安慰了佟玉儿几句,两口子便开始准备过年的菜肴、敬神等事。苗楚河心里十分愧疚,佟玉儿也许从来没过过这样的年吧?佟玉儿看出他的心意心中一甜,反而含笑柔声安慰了他好些,苗楚河这才好受些。 陆小暑无所事事,就跟在他们旁边撒着欢儿的玩,虽然有点儿想念爹娘和哥哥姐姐,到底还能自得其乐。 天黑了,敬过神、放过鞭炮之后便吃年夜饭。气氛自然不会是温馨幸福的,一家人个个都别扭,唯有苗楚河早已习惯所以坦然,陆小暑无所谓根本不在乎,这两个人胃口颇好。 尤其是陆小暑这没心没肺的家伙,啃着炖得香香的鸡腿啃得津津有味,又嚷嚷着要吃鱼眼睛,佟玉儿便含笑都顺着她,夏氏十分不快又不好说什么,苗天宝更叫一个气啊,他可从来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丫头! 问题是,这丫头的脸皮之厚远远超出他的想象,晚饭之后,居然问、他、要、压、岁、钱! 苗天宝张了张嘴,瞬间被雷翻了! 他不怀疑这丫头脸皮厚了,而是肯定的认为这丫头根本就没脸皮! 可是大新年的,不给压岁钱那是不吉利的,夏氏叹了口气,只好摸出几个铜板用红纸封了递给苗天宝。苗天宝忍气吞声转给笑嘻嘻笑得眼睛发亮的陆小暑。 陆小暑毫不客气的便收下了,别说好几个铜板,就算只有一个铜板她也是要的!就算没有铜板她也不在乎,反正,她就是要恶心恶心他们! 问完了苗天宝,当然还有夏氏。夏氏心里虽然也不痛快,可看在那几句吉祥话儿上边还是给了。苗楚河和佟玉儿也给了她红包,小两口肚子里差点儿没笑翻! 也许是夏氏出手“大方”大大的取悦了陆小暑,陆小暑对她忽然热情得不得了,不肯缠着佟玉儿了,一个劲的缠着夏氏。坐在那里烤火,一会儿要剥瓜子、一会儿要这样糖果、那样点心、一会儿要喝水,把个夏氏折腾得头都大了,脸色也很不好看的忍耐着。 陆小暑心里暗乐,才懒得管她的脸色呢!反正她在大人眼里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正是人嫌狗憎的年纪,她怕什么啊!而且,她这么做也不单单是为了恶心捉弄夏氏,而是:年都已经过完了,她还留在这儿干什么呀!夏氏厌烦了她才会赶她走啊,赶她走她才好顺带把小舅舅和小舅母都带回去啊! 佟玉儿性子良善实在,对陆小暑的一系列行为大为诧异,还真的以为是小孩子喜欢红包,所以不由得就跟夏氏亲近了,她心里忍不住有点儿暗暗的失落。苗楚河一开始也摸不着头脑,但很快便明白了陆小暑的用意,心里不由暗暗好笑。 一家子各怀心思,夏氏只觉得烦的要命,这小丫头叽叽喳喳的就没一刻安静,本来她便嫌烦躁了,哪儿还当得起小丫头叽叽喳喳全部是朝着自己? 夏氏没多久便推说困了要回房睡觉。哪儿知道陆小暑嚷嚷着“好啊好啊”一下子从凳子上蹦起来脆声叫道:“我也困我也要睡觉啦,老婆婆,我今晚要跟你睡好不好?小舅母那边好挤,我不要跟他们!”说完根本不等夏氏答应,迈着两条小短腿蹬蹬蹬的朝夏氏的房间自来熟的奔了过去。 陆小暑心里暗乐,忍不住道:姐这是看得起你,你丫的别嫌弃姐!要不是为了早点儿回去,你求着姐姐也懒得搭理你哩! 夏氏瞬间石化,呆在了那里。佟玉儿淡淡一笑,眼中微黯。苗楚河差点儿忍不住要笑出声来。苗天宝目瞪口呆,不停摇头:不要脸,真他娘的不要脸!这得什么样的爹娘才教的出这么不要脸的东西! “哎!”夏氏醒过神来慌忙跟了上去,等她进房间一看,陆小暑已经脱了鞋子上了床正在被子上撒着欢儿的打滚。 “你……”夏氏顿时觉得口干舌燥、嘴里发苦,半响方道:“这是我睡的被子,我另给你拿一床,你别给我蹬乱了!” “哦,好啊!”陆小暑不在乎她的脸色和语气,笑嘻嘻的应着。话说,她其实也很嫌弃这夏氏睡过的被窝好不好,要不然的话早就钻进去了! 夏氏忍气吞声另外抱了一床被窝出来,又搬了张不长不短、陆小暑够睡的长榻进来,胡乱用毯子、床单铺了铺,将被子放上去说道:“你今天晚上睡这里吧!这么大的人了,别跟大人挤了!” 陆小暑心中其实巴不得,嘴里却假意不肯撒娇推搡了几句,惹得夏氏越发不耐烦,板着脸说话,陆小暑这才不情不愿的答应了。 这一晚上,夏氏可有的热闹了。陆小暑哪儿肯安安分分的睡觉?她本来就是来捣乱的好不好?于是隔一会儿便叫夏氏两声,隔一会儿叫两声,不是要喝水就是想小解,要不然就嚷嚷着冷,反正就是没有一刻安静的,把个夏氏给折腾得脸色难看之极态度也恶劣之极,可惜人家压根就不当一回事儿! 回了房间,佟玉儿那边还有些闷闷不乐的叹气,觉得好不失落。小暑本来跟她是最要好的不是吗?没想到却叫夏氏几个钱给哄走了,一晚上都黏在夏氏的身边。 上了床睡下苗楚河抱着她低声笑着同她说明了原委,佟玉儿这才精神一振,忙问:“真的是这样?是真的?” 苗楚河笑道:“自然是真的,小暑那小丫头聪明着呢,她哪儿有那么好骗!” 佟玉儿想想也是,陆小暑从来可不是一个给点甜头就能把她勾走的,心中一宽,不觉也好笑起来。 第二天早上,苗楚河便带着佟玉儿去三叔公等族里长辈们家里拜年,夏氏吃过早饭看到陆小暑甜甜的朝自己笑躲避蛇蝎似的连忙躲了开去,出去串门子去了。陆小暑肚子里好笑得要命。 22.第22章 回家了 嗯,昨天晚上其实折腾夏氏的时候也折腾了自己的,她打了个呵欠,好累啊!这个年纪可正是爱睡觉的年纪呢…… 于是,陆小暑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进了夏氏的房间,钻进被子在榻上呼呼的酣睡补觉去了。 出门躲避的夏氏回来发现,气得眼前都发黑了! 这种日子对夏氏来说简直就是噩梦,而且噩梦会醒,她这个简直就跟牛皮糖似的甩都甩不掉。晚饭的时候终于绷着脸开口了:“家里头也没什么事儿了,你们明天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人家小丫头的爹娘也该想念了,别总放在我们家里!” 苗楚河和佟玉儿闻言正中下怀,苗楚河便点点头说道:“正好先生让早点儿去书院,那我过两天就直接过去了!” “春节里头生意好,我也得赶紧回去干活了。”佟玉儿也忙道。 陆小暑心中得意,却典型的属于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那种,也不知她怎么做得出来的表情,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恋恋不舍的望着夏氏说道:“可是,人家还不想走嘛!老婆婆最好啦,人家还想留下来陪陪老婆婆嘛!” 她这话一出,苗楚河和佟玉儿忍不住嘴角抽抽咬着牙忍着笑,夏氏的嘴角更加抽抽脸色都变了,连忙道:“你还是回去吧!我不得空,明儿还得出门走亲戚!” 陆小暑十分遗憾的“哦”了一声,又笑眯眯道:“等什么时候有空了我再来陪老婆婆。” 夏氏绷着脸色没吱声,陆小暑才不管呢!心道反正你们最好别打我小舅母的主意,否则的话,哼哼,哼哼哼,那就等着我一块儿来“陪”你们吧! 第二天用过早饭,苗楚河背上陆小暑,三人又返回家去了。 陆小暑趴在小舅舅的背后舒服的叹了口气,说道:“终于回家啦!真好!我好想好想爹和娘、好想好想哥哥和姐姐呀!” 佟玉儿便“嗤”的一笑,嘲弄她道:“舍得回家了呀?你不是好想好想留下来陪老婆婆再住几日吗?” 陆小暑眨眨眼睛狡黠一笑,道:“小舅母不可以取笑人家,人家是故意吓唬老太婆的!”无人之处,老婆婆自然而然的变成了老太婆。 听得苗楚河和佟玉儿都笑了起来。 “你这小丫头,真不知哪儿来的那么多鬼心眼儿!”佟玉儿不禁笑叹。 到了枫叶村口,陆小暑便不肯再要苗楚河背了,挣扎着下地,让佟玉儿牵着走。经过李大嫂家时,小玉正站在门口扒拉着篱笆上的枯枝残草玩,看见她笑呵呵的叫了声“小暑。” 陆小暑便道:“走啊,去我家里玩!” “好!”小玉答应一声,颠颠便跟了上来。陆小暑便放开佟玉儿的手,和小玉一路叽叽咕咕的。 当年小玉被她整治得吓坏了,李大嫂虽心有不甘几次撺掇女儿报复回来,可小玉被陆小暑吓破了胆哪儿还敢?娘一说她就呜呜的哭,气得李大嫂没法,见女儿可怜也没再逼她,只叮嘱她以后不要再跟陆小暑姐妹两个玩。久而久之,这事儿她自己也忘记了。 小玉呢?到底是个孩子,忘记得更快。到底是跟陆小暑姐妹玩惯了的,一开始的后怕过去了之后,自然而然的又慢慢玩在一块儿了。不过她可学了乖,再也不敢蛮横了,尤其在陆小暑面前,反而还有点巴结讨好、小心翼翼的味道。 苗翠兰恰好从屋里出来,看到陆小暑等回来了眼睛一亮,笑着叫了声“乖女儿”陆小暑早奔上去扑进她怀里娇声叫“娘!”。苗翠兰一把抱起女儿,在微凉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笑道:“宝贝,娘可想你了,想不想娘啊?” “想,我也想娘!”陆小暑圈着苗翠兰的脖子也凑过去笑嘻嘻的在她脸上响亮亲了一下,苗翠兰哈哈笑着,招呼苗楚河两口子进屋。 陆琦和陆小雪见他们回来了也很欢喜,大人们坐着说话,兄妹几个只屋里待了一会儿便出门找村里别的孩子们玩去了。 苗翠兰忙又给她们检查一番穿戴,叮嘱了陆琦一番好好照看两个妹子,这才回屋。 “这个丫头,真是没一刻安静的!她不在家这两天家里头可清净了,一回来又闹腾得不行!”苗翠兰不禁叹气。 苗楚河笑道:“新年里头姐姐何必管束那么严呢?让他们尽情玩吧!”说着又问起姐夫怎么不在? 苗翠兰便道他去乌先生那里有事,嗔他叹道:“管束?我倒是想好好管束她呢,可惜啊,我也管不着!她只要别惹祸我就谢天谢地烧高香了!不信问问你媳妇,这小丫头可有多淘,”说着便将陆小暑的光辉事迹随口道来。 什么爬人家屋顶上掏麻雀儿、捅人家屋檐下的蜂窝害人家孩子蜇得人家脸上长包、过家家拔人家菜园里的菜不说,踩得乱七八糟、下鸟套子套人家家里的大公鸡,捉住了拔毛做毽子…… “我啊,现在是一看到人家大人上咱们家里来就心里发憷,十有八九啊又是来告状的!”苗翠兰一说起来便觉头疼,苗楚河也微微怔住,不由失笑。 “姐姐,其实也不能怪小暑的,”佟玉儿含笑道:“掏麻雀又不曾损坏人家房屋;捅一个小碗口那么小的蜂窝那孩子自己不会跑还被蛰了怨谁呢?拔园里的菜又不是小暑一个人去,我看啊小暑才不会那么没分寸呢,定是别的孩子踩的;至于那大公鸡,拔了几根毛又不打紧……” 苗翠兰又好气又好笑,说道:“那丫头可不是这么辩白的,你倒是实在,她说什么你便信什么!总之还不都是她起的头?不然人家大人不找别人怎么偏找上她了?小丫头迟早有一天得给我惹祸呢!” 苗楚河便笑道:“姐姐多虑了,小暑可不是那么没分寸的孩子,虽然闹腾了些,却从未出格!说起来我们还要感谢她呢,要不然哪儿能这么快就回来了。” 佟玉儿也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轻轻叹了口气。 苗翠兰便丢开刚才的话题,忙说道:“我正想问你们呢,这两天怎么样?夏氏没刁难你们吧?还有苗天宝那个无赖。” “没有,多亏了有小暑在!”苗楚河忍着笑,便将回到家那日开始至昨晚的事情一一给苗翠兰说了一遍。 苗翠兰听了也不由好笑起来,笑毕又气愤的道:“夏氏也太贪心不足了!你念书也没要她出过半文钱,把持着整个家产还不满,竟把主意还打到我身上来了!我一个外人她儿子娶媳妇与我何干?叫你借钱,真是说的好听!” 苗楚河叹道:“说起来我已经欠姐姐姐夫很多了,要不是有姐姐姐夫,我还不知要看她多少脸色!” “咱们是一家人,你说这个做什么!”苗翠兰笑道:“这两日便开开心心的住下吧,咱们一家子也团圆团圆,过两****尽管安心去书院里念书,过完今年明年就要乡试了呢,你得加把劲,让你媳妇扬眉吐气,也给姐姐姐夫争争脸!家里的事情你不用担心,玉儿在我这里,没有人能欺负她!至于苗天宝的亲事,” 苗翠兰冷笑道:“你就更不用理会了!那夏氏的话只当她耳边风过了就过了!若她当真不依不饶,”苗翠兰扑哧一笑,道:“你便真跟三叔公说去,让他们帮忙卖田地吧!” “姐姐说的是!”苗楚河和佟玉儿都笑了起来。 中午的时候,薄薄的太阳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被云层遮住了,天空一片银灰,略显低沉。不一会儿,竟无声无息的飘起了雪花。 姐弟三个在屋子里烤着火说着话儿,对外边的情形竟是半点儿也不知晓,直到陆忠和乌先生从外头进来,抖了抖身上沾落的雪花,搓手呵着气笑道“好大的雪,可真冷!”屋里头这三个才惊讶的站起来,往屋外看去。 佟玉儿忙笑着去端了热茶来,朝旁边让了让给陆忠和乌先生让位置,几人相互寒暄着。 苗翠兰突然“哎呀”一声惊叫起来,跌足道:“怎么这一留神竟下了这么大的雪了!不行,我得把那三个家伙找回来,这不得冻坏了!你说这阿琦也是的,光知道玩儿,这么大的人了也不懂事,也不知道赶紧带着小雪、小暑回来!” 苗翠兰一边唠叨一边拿了雨伞、换了鞋子、裹上大衣裳便出门去。佟玉儿见了忙道:“姐姐等等我,我跟姐姐一起去!”便也跟上。 好不容易下了一场大大的雪,又是新年里头,苗翠兰和佟玉儿在村子中间一大片平地上找到一群十来个孩子的时候,这些家伙们正玩得疯呢,老远便听到嘻嘻哈哈的清脆笑声。 苗翠兰张望了张,便叫道:“阿琦、小雪、小暑,快点过来!咱们回家了!” “娘!”小雪永远是最乖巧的那一个,人家孩子在雪地上玩得不亦乐乎,她一直笑呵呵的在旁边看着,听见母亲的呼唤,欢然叫了一声便飞奔过去。 慌得苗翠兰连忙道:“慢点、慢一点儿,当心摔跤了!”忙上前张开双臂将她抱了起来。 23.第23章 推荐完结旧书《朱门春深》《弃妇重生》 今天的更新在中午12点和晚上8点哦,最近的更新时间都是这样定的,看书的亲们在这两个点刷新就好了! 推荐一下依依的旧书《朱门春深》、《弃妇重生》,已经完结,坑品良好,欢迎大家跳坑啦! 旧书的链接在创世首发《农门锦绣》的页面右边,“作者的其他作品”中就有! 《朱门春深》:。qq/bk/ns/97271127-1。html 穿越到病重卧床的皇商嫡次女身上,被继母的女儿、同父异母的妹妹害死,带着本尊记忆重生到十四岁。 那一年,亲姐姐未遭不幸、幼弟不曾惨死,而自己,也还没有碰上心机深沉的夫君。 朱门绮户,富贵无边,深陷其中,她只是一个不甘屈从命运的弱女子,誓要从深深庭院中走出一条锦绣大道! 《弃妇重生》:。qq/bk/ns/80511308-1。html 一纸婚约,定一世命运。 家道中落的桑婉嫁入青州首富时家为妻,婆婆多疑难缠、丈夫自有青梅竹马放在心上的表妹、大姑子刻薄、小姑子心眼多,自卑的桑婉一退再退、一缩再缩,落得个孤家寡人的下场,凄凄凉凉死于时府的角落悲剧得彻底。 重生在花轿之中,她该何去何从?站在悲剧的起点,当一切重来,她能否改变悲剧的命运、为自己谋一个锦瑟和弦? 这一世,但求悠闲度日,真正的活过一回。 24.第24章 下大雪 陆小暑和陆琦还有几个孩子正把鞭炮往堆在一块踩得扎扎实实的雪堆里埋了一头,准备点燃引线好看那鞭炮爆炸开来炸得雪渣、冰渣四溅的景象,又商量着等明儿雪更大了去树林子里打雪仗,一抬头看见母亲和小舅母站在那里招手,兄妹两个面面相觑。 “娘怎么来了?” “来叫咱们回去呗!走吧,明儿再出来吧,省得挨骂!” “哦,好吧!” 陆小暑不情不愿,拍了拍通红的小手跟在陆琦身后,陆琦便向众人说道:“我们回去了,等明天打雪仗再叫你们!” 他们兄妹向来是带头领着众人玩的,若他们不在便少了领头分配的人,也少了许多乐趣,便很痛快的答应了。 “看看这小手冻得通红的,脸上也是!怎么这么傻,天冷了也不知道回家去吗!”苗翠兰拍了拍陆小暑身上的雪花不由皱眉训斥,又拉过陆琦看了一回,“快回去吧,可不都冻坏了!你呀,做哥哥的你不怕冷也不想想你两个妹子吗!” 佟玉儿便笑着要抱起陆小暑,陆小暑哪里肯要抱,挣扎着笑嘻嘻道:“我自己走,小舅母我自己走!娘,你不要怪哥哥嘛,一点都不冷的!” “你还说!着了风寒就知道冷不冷了!”苗翠兰瞪她。几个人一起往家里走去。陆陆续续的,也有别家的大人出来找自家的孩子回去了。 雪下得越来越大,到了傍晚的时候推开门一看,外边的世界已经完全变了样,一片高低起伏、线条柔和的雪白。纷纷扬扬的雪花比那春日里四处飞舞的杨柳絮还要密集,基本上已经可以遮掩视线了,若不撑伞,在门口站上几秒,身上便落了薄薄的一层。 一只灰色的小麻雀不知从哪里飞来,大雪飘飘中落在雪白的院子里,跳了几跳啄了几啄,啾啾的叫了两声又扑棱棱的飞走了。 陆小暑趴在门边看见,便一扭头奔向乌先生拉扯着他的胳膊缠着道:“乌先生、乌先生,明儿咱们捕麻雀好不好?乌先生你教我嘛!” 乌先生叫她磨得没法儿,只好笑道:“好吧好吧,我教你你可不许再去胡闹!再叫我发现闹得别人家鸡飞狗跳的,我往后可再不教你了!” 乌先生善于制作各种各样捕捉飞禽和小型小兽如野兔、山獭、獾、刺猬、狐狸等等的机关套子陷阱,每一种各有讲究。陆小暑曾磨着他教给自己一些简单的。乌先生其实也只当她小孩子家好奇心重随意教了教,谁知陆小暑在这些东西上也格外的开窍,学起来煞有介事。 她还小不能上山去试验一番,便在自家院子里试验。可自家的鸡鸭跟自己都很熟,那套子下在那里简直太容易引它们入毂了,于是,她便把主意打到别人家的家禽上去。 村里的孩子们平日里消遣的娱乐活动少,玩得兴起的时候哪儿还管什么是不是自家的鸡,看到有“猎物”被套中了无不拍手大笑以为有趣,惊得那些扁毛畜生咯咯尖叫,孩子们越发拍手笑得有趣。可是,大人们很生气,训斥之后少不得追问罪魁祸首,于是,又有人上陆小暑家告状去了…… 陆小暑听乌先生答应了心中大喜,眼睛一亮连连点头保证不胡闹,少不得又嘀咕辩解几声不是自己的错云云。 乌先生呵呵一笑,说道:“这场大雪下得果然够大的,不过要捕捉麻雀还得再等上两三天,明天还不行。” 陆小暑听了微微有些失望,但想着反正他答应了还怕他反悔逃了不成?便也很痛快的答应了。 乌先生又含笑道:“我教你也容易,你再背两首跟雪有关的古诗给先生听听!” “背先生教过的吗?”陆小暑眼珠子转了转,便笑吟吟的背诵道:“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春见草芽;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又道:“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如今好上高楼望,盖尽人间恶路岐。” 稚嫩而清脆的声音一停歇,陆忠等都笑了起来。 “好!好!小丫头记性当真是好!”乌先生不觉拍了拍她小小的肩膀笑道:“小丫头真是聪明呀,等过两年大些,也去学堂上跟着一块儿念书吧,先生收你做个女弟子好不好?” 陆忠和苗翠兰等听见乌先生这么说不觉都诧异,却更是大喜,做父母的,当然愿意看到自家的孩子受到别人的夸赞,尤其是这个人还不是普通的一般人。 苗翠兰张了张嘴正要说“还不快答应先生”却听得陆小暑毫不犹豫的摇着小脑袋说道:“可是我不想呢,还是玩儿更有趣些,学堂里念书……好闷的呢!” 开玩笑!上辈子念那些书还是叫老爸老妈威逼利诱、时不时搞突然袭击她才没法子不得不去了,这辈子还来一次?还是不要了!再说了,读了那些儿诗词歌赋有毛的用啊?对她一个女人家来说,学四书五经就更没用了! “就是就是,学堂里念书好……好……”陆琦深以为然的立刻赞同,赞同到一半看到母亲蹙眉冷冷盯过来的目光,立刻蔫了气势消了声气。 乌先生一怔,不觉哈哈大笑起来,笑道:“你这小丫头,到底是还小啊!” 陆忠也笑着同乌先生开脱道:“可不是,这么大点的孩子懂得什么学堂、什么念书呢,等她大些了就懂了!” 于是便略过此事不再提,转而说起了别的。 兄妹眼巴巴的盼着两三天后捕捉麻雀,乌先生倒也讲信用,这天早晨果然便带了竹篾、竹棍和细绳、细网等物过来了,又叫陆琦找了一个扁平浅浅的簸箕、拿了铲子、扫帚在院子里扫雪扫出一块空地来。 苗楚河甚是好奇,话说他长这么大还没玩过这个呢,于是也上前帮忙,拿了铲子铲雪。佟玉儿也同样觉得稀罕,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着。院子里充满着欢声笑语。 陆小暑脑海中情不自禁呈现不知什么时候的课本里描述的雪天捕鸟雀的一幕,跟眼前正在发生的十分相似,看得津津有味。 乌先生动作很利索的很快将陷阱搭建好,撒上一层特意用鸡蛋黄炒小米炒得香香的食饵,然后便拍了拍手说道:“成了!等着自投罗网吧!”于是领着众人离开,在暗处藏了起来。 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之后,天寒地冻,麻雀们早已饥肠辘辘,不多时,便有三两只扑棱着翅膀飞了下来啄食香喷喷的小米。 “看、看!麻雀来啦!”三个孩子都兴奋起来。 乌先生微微一笑道:“沉住气,还没到时候呢!” 跃跃欲试的陆琦等只好耐着性子继续等,睁大眼睛瞅着那几只啄食得十分欢快的小麻雀,心里头急得不得了。 “乌先生乌先生,万一它吃饱了飞了呢!”陆琦忍不住道。 乌先生笑道:“飞了就飞了,飞了还有别的再来嘛!” “就是嘛哥哥,小虾米算什么呀,咱们要捉的是大鱼!”陆小暑也道。 “你倒清楚明白!”乌先生好笑。 不一会儿,又落下来五六只麻雀,可先前那两三只果然吃得差不多了,陆续飞走,可正如乌先生所言,有飞走的也有飞来的。不一会儿,那一片小地方上望去密密麻麻至少有二三十只,望去灰蒙蒙的一片。 因为有来有往,麻雀们自由来去根本意识不到这儿有危险,一边蹦蹦跳跳的啄食还一边欢快的啾啾鸣叫着,不时还互相斗上一斗娱乐,或者姿态闲闲的梳理羽毛,浑然将这儿当成乐天之地了。 “好,可以了!”乌先生眼睛一眨不眨,轻轻的捡起压在地上的细绳,身体微微倾斜,肘弯平平抬起,朝着斜后方的角度猛的一拉,“哗啦”一声,簸箕和支撑的竹棍轰然倒地,带起那一张网悄无声息的飞快的覆盖了下来,牢牢的将麻雀们全部网在了里头,三个孩子欢呼着飞奔出去,乌先生忙叫了声“别乱动!”跟着出来,小心的解开了系着的网,将麻雀们全部兜在了里头。 瞧着这些睁着惊恐的绿豆似的小眼睛扑腾不住的麻雀,陆琦喜滋滋的道:“太好了太好了!先生,咱们烤了来吃吧,一定很香!” “好啊好啊!顺便捞两条鱼一块儿烤着吃!家里还有肉呢!园子里还有蔬菜!”陆小暑也欢喜不已。 乌先生笑道:“蔬菜也能烤着吃?你这是打哪儿听来的!” 陆小暑笑嘻嘻道:“反正试试就知道了嘛!” 乌先生便笑道:“说的也对,那就试试吧!咱们分头准备,我和阿琦去捕鱼处理麻雀,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兄妹几个连忙答应,乐滋滋的去了。 于是就在廊上捡了个干净的地方,苗楚河去拿炉子生炭火,顺便央苗翠兰帮着准备各种调料和一些肉类,陆小暑姐妹和佟玉儿挎着个篮子上菜园里去摘蔬菜,香菜、韭菜、菜芽、蒜苗、包生菜等都弄了一些,陆小暑其实很是怀念烤茄子和烤青椒,可惜这个时候,哪里去寻这样的东西来?也只得作罢了。 25.第25章 夏氏的算计 乌先生那边带着陆琦往后院的水渠走去,直接将网兜往水里溺,不一会儿一只只麻雀便呛死了过去,之后再端了热水褪毛、用锋利的刀子除去内脏,很快便将所有的麻雀都处理好了,数了数,共有三十来只。陆琦又找来了大网兜交给乌先生。 那小鱼池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稻草,这是前一阵子才撒下去的,为的是保暖好让鱼儿过冬。自打有了这个鱼池之后,陆家的鱼多的根本吃都吃不完,每次捕了鱼又都会将那活蹦乱跳的尽数放养着,这不大的鱼池里随随便便都能网得到鱼,大大小小、各种各样,什么的都有。除了鱼还有不少的河蚌、螃蟹、黄鳝、泥鳅、河虾等,此处活水,养这些东西丝毫不成问题。 乌先生将稻草轻轻拨往一旁,露出一个口子,不多时,便有鱼儿朝这个口子游过来透气,一网下去,便捞上了大大小小五六条不同种类的鱼。 陆琦高兴得直笑,忙上前欲捉了放在桶里。 乌先生便笑道:“阿琦,别要那大的,要那两三指宽的小鱼,咱们再捞点儿青虾,呵,你瞧,这青虾个头还真是不小!” 一到春天,河虾交配的季节,便会消瘦许多,母虾的腹部更是装着满满的虾卵,自身的营养都消耗掉了。这个时候的虾却正是肉质肥美紧凑,一个个甚是丰腴。 陆琦便答应一声“好”,放过那比他手掌还要大的大鱼,光捡小个头的捉了。 乌先生又捞了两把鱼,见差不多了,便贴着池塘边沿和底部缓缓的拉过网兜,提起来,流水沥沥,里头却是无数大大小小跳跃的河虾,一只只晶莹剔透,十分鲜活可爱。 两人便挑了那些指头大小的捡了出来,其余的仍旧放回池中。捞了有二三十只虾这才作罢。 这边鱼虾还没处理妥当,那边炉子、调料、蔬菜、肉类、工具可都准备好了,陆小暑等便过来一起帮着处理,鱼虾,人多有趣也顾不得数九寒天的渠水冰凉透骨,笑声不断。 全部处理妥当后,便围坐在廊上炉子上,炉子上架着铁片子,各种肉类蔬菜便用竹筷子夹了放在铁片子上烤,乌先生显然是个行家,竹筷在他手中翻飞如梭、灵巧如燕,不时撒上各种调料,肉质肥嫩的麻雀渐渐的便烤成了金黄色,一滴一滴的往炭火中滴着油,香味渐渐的在空气中弥散开来,几个小家伙盯着那色泽金黄、热气腾腾、香喷喷的烤麻雀,忍不住暗吞口水。苗楚河也忍不住笑道:“乌先生手艺真是不错,连我都要忍不住了!” 乌先生一笑,便说道:“差不多了!”便让三个小家伙各自拿了盘子和筷子,给他们装上,苗楚河和佟玉儿也一同吃了起来。苗翠兰和陆忠屋子里闻到香味,忍不住也围了上来。 众人吃得有趣,乌先生便成了专职烤的了,猪肉、鱼肉、河虾一样样的来,还有韭菜、菜芽等,烤软了刷上调料,尝着滋味居然也不错,众人不禁称奇,乌先生不由向陆小暑笑道:“小丫头虽张口就来,倒是会吃的紧!” 陆小暑正教哥哥拿洗干净的生菜叶子包了烤好的五花肉吃,便笑嘻嘻道:“可惜这会儿没有茄子、青椒啊,烤熟了只怕更好吃呢!啊,还有各种蘑菇,烤着想来也是好的!” “是么?”乌先生笑道:“等什么时候有了,咱们且试一试!” 陆小暑便拍手笑着叫好,又笑道:“等道那时候先生再带我们上山猎些野味回来,更有趣呢!” 乌先生不由指着她呵呵的摇头直笑,小丫头那心思,是成天想着玩儿!等过几年长大了,没人管得住四处跑了,还不知怎样的胡闹呢! 众人吃吃停停、说说笑笑,竟也消磨了一整日,将捕上来的鱼虾和蔬菜肉类都捣鼓光了,那三十来只烤的焦黄肥嫩的麻雀自不必说。索性也晚饭也不必吃了。苗翠兰只熬了一些粥,看谁饿了便吃。 第二天,苗楚河便离开家里上书院去了,佟玉儿恋恋不舍送他至村头,两人说了好一会儿体己话才分开。 自成亲以来两人便聚少离多,但佟玉儿知道,丈夫用功苦读,既是为了报答姐姐姐夫,何尝不是为了自己?虽说被爹娘赶出家门了,但佟玉儿并无半分怨恨,反而感到十分愧疚,说到底,是她伤了爹娘的心了!但愿有一天,丈夫出人头地了,爹娘会回转接受这门亲事,接受自己找来的这个女婿…… 陆小暑却是从乌先生那里学会了怎样捕捉麻雀,不时的同哥哥姐姐以及偶尔来自家里玩的小伙伴们一起反复试验自己动手,虽有时不到位、有时太心急,到底也捕了不少的麻雀,晚上便让小舅母用香油炸得香喷喷的,兄妹几个大快朵颐不亦乐乎。有的时候又拿了出去,跟小伙伴们在村头树林子里用削好的竹签烧烤了吃,整日里好不自在。 过了正月,便是农家繁忙的季节了,开了春,田地里、菜园里的农活都要开始动起来,除了整理水田栽种水稻、菜园子里种各种蔬菜,还有山场、竹场也都要去看一看,整理整理杂草,特别是竹子,得松一松土,把杂草都除去干净,这样等到了三四月间的时候,竹笋才会长的多、长得好。 陆家还要做豆腐,自然就更忙,虽有佟玉儿帮着,仍旧请了两个惯熟的帮工帮忙做事。 好在陆小暑姐妹已经不用人带了,整天自己撒着欢的玩儿,半点也不用人操心。 这天,苗家村突然来人了,来的是三叔公的小儿子,笑眯眯的打了招呼,让苗翠兰这两天得空的话回去一趟,说是有事情要同她说。 苗翠兰听了这话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暗暗嘀咕:她早已不是苗家的人了,虽然爹去世之后这几年跟苗家村的人们走得蛮近的,三叔公等长辈们看在她恭敬孝敬的态度和对苗楚河倾心尽力的栽培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说什么。 但是,却绝无可能会有事情叫她回去商量。 苗翠兰便笑着同来人周旋,却也没能从来人口中打听到什么。这位小兄弟为难的挠挠头笑道:“翠兰姐,我也不知道我爹到底找你有什么事,不过他看起来挺高兴的,我想应该是好事情吧!” 苗翠兰只得笑着点点头道:“既然是长辈有请我当然会去的,我当然会去的!明天不得空,我得上镇里运一车黄豆去,后天吧,后天一早我就过去!大兄弟跟三叔公他老人家说一声!”苗翠兰利索的准备了一大包刚做好的水豆腐、一扎晾好的腐竹交给来人,说是带回去给他和三叔公尝尝鲜。 来人笑着推辞了一番便谢着受了,自然满口答应定把话带到。 苗翠兰百思不得其解,当天下午也顾不得去卖豆腐了,让丈夫代替走一趟,自己略略收拾午饭后便悄悄去了苗家村,找相熟的人家拜托打听了一回,得知昨天夏氏去过三叔公家里,苗翠兰的心就更不安了。 她本能的感觉到,三叔公要说的事情肯定跟夏氏有关,但那小兄弟又说三叔公满脸笑眯眯的像是有好事,这她就不能理解了。 她跟夏氏的关系实际上是个什么样子苗家村谁人不知呀?夏氏去了一趟三叔公家里,然后对自己来说就有好事发生了?难道夏氏脑子进水了要给自己分家产?自己又不是苗家的人—— 不对!苗翠兰心中猛然划过一道亮光,不由得回想着先前苗楚河说过的为了准备苗天宝的婚事算计让他跟自己借钱被拒的事儿。难道是—— 苗翠兰脸色一变,心中暗道不好! 她已经大概猜的出来夏氏这是想做什么了。夏氏主动提起,三叔公又满脸笑意说是好事,难道是夏氏想让自己认祖归宗? 只有这件事才是涉及到自己需要惊动三叔公这些长辈、而且在长辈眼里这是值得自己高兴的“好事”。 至于夏氏,苗翠兰暗暗冷笑,对她来说当然就更是好事了!只要自己认祖归宗了,那就是她的“女儿”,苗天宝就是自己的兄弟,那么苗天宝的婚事,自己怎么可能置身事外?出钱出力那是必须的! 夏氏当真打得好算盘呀! 她是父亲的继室,完全可以摆出长辈的架势跟三叔公提出这个建议,而对于她提出的这个建议,苗楚河肯定不能不赞同,自己也一样肯定不能不赞同。相反,还得对她感激零涕、还得喜出望外! 否则,那就是没心没肺、就是对祖宗不敬,是天大的不孝。 苗翠兰不由得暗恨,这个贱妇还真是够损的! 这些年来,她早已经喜欢了如今的平静日子,怎么可能没事儿自己往自己脖子上套个套子?也许当初看来天大的事儿,如今也早就淡了。 赶出家门,也不过就这么回事罢了。 26.第26章 认祖归宗下的真实目的 反正将来她死后葬入的是陆家的坟地,享受的是陆家子孙后代的祭祀供奉,苗家,又与她有何干系? 苗翠兰心乱如麻,晚上同陆忠说了这事儿,陆忠一时也愣住了。他觉得苗翠兰的分析很有道理,他也与苗翠兰有同样的担忧。被夏氏那种占了名分、辈分的人讹上,那可真是要不死不休了。 “你快帮我想个办法,总之我绝不能认祖归宗的。当年既然抛弃了我,哪里想过我的死活?咱们那些年那么艰辛的时候,谁问过我一句半句、给过我半点儿帮助?如今眼热了,倒想来分现成的,门儿都没有!没有人帮过我,祖宗也就是在天上冷冰冰的看着,我又何必认什么祖、归什么宗!” 由今抚昔,苗翠兰心中一酸忍不住眼眶有些湿润。 陆忠轻轻握着她的手,柔声安慰了几句,蹙眉道:“可是后天你却必须回去一趟,三叔公那里,总要交代的过去才行。” 苗翠兰不由叹气,人人都以为这对她来说是天大的好事,若她回绝了,非但落个不好的名声,只怕三叔公等也会冷了心肠。 她是无所谓,可是楚河,将来还有许多地方需要三叔公等帮着说话呢。 凭什么让夏氏那贱妇咸鱼翻身占个贤良淑德的名声? 夫妻俩商量了半夜也拿不出个可行的法子来,既要体体面面的回绝了此事,从此断了那夏氏的念想,又要不引得三叔公等反感,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 “先睡吧!明天,我去问问乌先生,也许,他有什么好主意也说不定!”陆忠温言安慰道。 苗翠兰闻言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展颜笑道:“你说的也是,乌先生什么都懂,没准他会有好主意呢!什么祖宗、什么亲人呀,都是些趋炎附势的小人罢了!还不如乌先生,当初若没有乌先生帮忙,也没有咱们的今天!咱们该报答的是乌先生,不是那一群披着人皮的狼!” 陆忠听着好笑道:“好了好了,以前的事儿你也别再纠结了!想想如今多好,咱们衣食无忧,有三个那么可爱的孩子,又有乌先生这样的朋友,楚河又娶到了那么好的媳妇……” 苗翠兰叫他说的笑了起来,便歇了口不再多言。 次日,陆忠果然从乌先生那里带回了主意,忐忑不安的苗翠兰听了之后眼睛大亮,心中抑郁忧愁一扫而空,当即笑吟吟的照做。 中午的时候,苗翠兰便换了一身素净湖蓝碎花的葛布衣裳,挽着团鬓,提着一篮子香烛纸钱之类的东西匆匆的往苗家村走去,直接去到了三叔公的家里。 三叔公看到她来略显意外,笑着招呼之后便道:“不是说了明日早上才来的吗?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三叔公!”苗翠兰脸色一白,抬起头来,两只眼睛红肿着,看样子似乎是哭过一般,叫了这一声便神色凄然,泫然欲泣。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三叔公吃了一惊。 “是有件事请三叔公做主!”苗翠兰掏出手帕拭了拭眼角,满脸的为难。 “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别着急。”三叔公便领她一旁清净隔断中细问。 苗翠兰便“扑通”一下跪在了三叔公的面前,含泪哭泣道:“三叔公,求求您帮我做主呀!昨天晚上,我,我梦见我爹了!” “什么!”三叔公脸色大变不禁悚然,下意识坐直了直身体,忙问道:“梦见你爹了?他说了什么?” 苗翠兰伤心不已,凄然苦笑道:“他骂我不孝,骂我没有给他送终,说白生养了我了,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三叔公,我好歹也是他的亲生骨肉啊,说句不当说的,当年我明明知道那就是一个火坑,我怎么肯跳下去,我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呀!做爹娘的,怎么能这样呢?可我也不恨他,毕竟,他是我爹呀!要不然,我也不会出钱出力的供楚河上学了!他一直不肯原谅我,我也不敢轻易上门打扰他,他去世的时候我事先真的不知道呀,不然怎么会不来给他送终呢?我后来我不是也来上香了吗?我以为如今他去了,从前的一切也都过去了,他多半不会再怪我、怨我,谁知他——三叔公!昨晚他托梦给我,将我没头没脑的大骂了一顿,又说了那么些话,吓得我半夜里就哭醒了过来!我心里不安,赶忙就来了,劳烦三叔公您帮帮忙,帮我叫人给我爹上香烧些钱纸供奉供奉吧,银子我也带来了。他那么讨厌我,我是不敢再去他灵前了!只求他饶了我吧,我从今以后断断不敢打扰他的……” 苗翠兰一边哭一边诉,伤心欲绝,听得三叔公又是同情又是震惊,心里翻着滔天巨浪。 这事儿太巧合了!巧合得不能不令他吃惊。夏氏跟他说起让苗翠兰认祖归宗这事儿,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苗翠兰绝无可能知道。 可是偏偏就这么巧,苗翠兰惊惧交加哭成了这个样子,看来真的是她爹托梦给她了。难道是——他心里的怨气还没有消,不愿意让苗翠兰认祖归宗? 一定是这样! 三叔公惊得出了一身的冷汗,暗道侥幸。幸亏,那事儿还没有说出来,幸亏…… 亡灵怎可惊扰、怎可不尊重?既然人家当爹的已经明明白白的表态了,那么这件事儿当然也就不能再提了。 “唉!”三叔公长长叹了口气,无不遗憾。他以为自己能够帮到苗翠兰,能够让她认祖归宗、终于不再漂泊了,没想到,那倔老头还是那么倔,死了都不改主意! “翠兰啊,你别伤心、别哭了!这事儿呢,我知道了,放心,我会向你爹说清楚的,他,嗯,说清楚就没事了……”三叔公叹气道。 “谢三叔公!”苗翠兰感激的磕了头道谢,擦拭着眼泪说道:“有三叔公您这句话我就安心了!” “嗯、嗯,快起来,快起来吧!”三叔公抬了抬手。 苗翠兰便恭恭敬敬答应一声起了来,吸吸鼻子缓了缓情绪,忙陪笑问道:“是了,听说三叔公您找我有事儿,原本打算明儿一早来的,今儿既然来了,请三叔公趁着一块儿说了吧。只要是我能做到的,翠兰一定照办!” 苗翠兰心中一块巨石落了地,对三叔公态度更是十二分的恭谦。 可是三叔公哪儿还能说得出口?嘴唇动了动,哼哼哈哈含糊几句,便道:“哦,是这样,明年,楚河就该参加乡试了吧?我是想着,这些年你一直供他念书也太辛苦了些,这一年,嗯,要不我们族里都凑些钱给他,让你也轻松轻松?这一年可关键呢着,得让他吃好穿好,什么诗会啊、上门拜访请教先生指点啊、同窗之间相互交流啊,都得花钱,你一个人供他,会不会太为难了?” 说着这话的时候,三叔公肉痛啊,目光炯炯瞧向苗翠兰,心里十分紧张。万一苗翠兰答应了,他也只好照办。回头还得说服其他的几个兄弟,还不知要费多少唇舌呢!瞧这事儿给闹的!都是夏氏那混账东西! 三叔公忍不住心里暗骂。 可他不这么说实在一时之间找不出别的话来搪塞了。毕竟,苗翠兰不是苗家的人了,有关苗家的事情那是不可能找她来说的,唯一能说的,就只有苗楚河。可苗楚河能有什么事儿?眼下最要紧的还不就是乡试一事! 苗翠兰自然看出三叔公的言不由衷和紧张,心里暗暗好笑。当然,她可没那么大的胆子捉弄三叔公故意令他提心吊胆,当即很痛快的摇摇头感激的陪笑道:“您老和族里各位长辈们有这份心就够了,您放心,楚河那里我不会亏待他半点的。他媳妇还在我那里做活儿呢,帮了我不少,如今生意也还不错,我们供得起他!况且,这也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唯一能为他做到的了,您就成全了我,这事儿让我来做吧!您这份心意啊,楚河一定会记在心里的!” “呵呵,楚河有你这么个姐姐真是他的福气呀!那孩子是个实诚知恩图报的,将来必定不会忘了你们的恩情!”三叔公大喜,这句话说得是真正的由衷发自内心,而且颇为得意。这等于是卖了老大一个人情给苗楚河,虽然苗翠兰婉拒了,但这份人情苗楚河却是不能不记的。 “那是,那是!楚河是个好孩子,也常念着三叔公各位长辈、叔伯兄弟的好呢!”苗翠兰忙又陪笑着道。 三叔公听了更加满意,笑着同苗翠兰聊了好一会儿,苗翠兰这才告辞离去。 苗翠兰一离开,三叔公的脸色便沉了下来,叫小儿媳妇去把夏氏叫来。 夏氏不知道苗翠兰已经来过了,还当三叔公是找她商量明天苗翠兰来了之后如何说这事,心里无不得意。她就不信,当着三叔公的面,又是这么天大一份好处,她苗翠兰会拒绝、敢拒绝!等她重新成为苗家的人,想怎么拿捏她,还不是自己一句话的事儿! 毕竟,她可是靠了自己才得以认祖归宗的,如果对自己有半点不敬不孝之处,自己便可以向族里告她,她扛不起! 27.第27章 夏氏露陷 夏氏乐颠颠的来到三叔公家里,不想迎接她的是三叔公一张冷脸。 “明天那事儿,你有没有跟别的人说过?”三叔公问道。 夏氏一怔,忙道:“没有没有!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三叔公,我哪儿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呀,这样的大事怎么能到处胡乱宣扬呢!” “没有就好,”三叔公松了口气点点头道:“那就再也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这事儿就当从来没有提过!” “啥?”夏氏一下子傻眼了,不敢置信结结巴巴道:“不、不提了?呵呵,三叔公您这是,这是什么意思呀?” “什么意思!就是这事儿作罢了,算了!懂了?”三叔公冷冷道。 夏氏又惊又急,变色道:“三叔公,这是为什么呀!这是好事呀,可怜翠兰她——” “行了你给我住口!”三叔公没好气道:“你连你男人的心意都不懂就敢跑到我面前来说嘴,夏氏,你究竟居心何在!”三叔公冷笑着,便将苗翠兰刚来所为何事简单道了一遍,训斥道:“你男人都托梦给她这么说了,你还想怎样?若当真让她认祖归宗,你不怕你男人回来找你算账吗!赶紧回去好好的给你男人烧三炷香磕头请罪去!” 夏氏一下子就懵住了,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她嘴唇一动想要说什么又忍住了。看来这事儿是真的,因为这件事就她和三叔公知道,苗翠兰不可能知道的,可偏偏她就这么时候做梦了—— 夏氏不由惊出一身冷汗,脸色发白,连忙应道:“是、是!”亡灵,那可是不能得罪呀!就算是自己的男人,夏氏也是怕的。 可她不甘心啊!自个的丈夫既然这么说了,那今后这事儿是再也不可能再提了!也就是说,苗翠兰一辈子都可以在她面前颐指气使不拿她当回事、不把她放在眼里,而她呢?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气得半死也拿她无法! 夏氏突然心里一动,不由问道:“三叔公,这事儿,您事先有没有跟翠兰说过呀?” “嗯?”三叔公有些不解望向她。 夏氏精神一振,忙说道:“您觉着,会不会是苗翠兰自己编排出来的,她根本就——” “放肆!你给我住口!”三叔公脸色一变厉声喝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说翠兰不愿意认祖归宗、不惜撒这样的弥天大谎?嘿,这世上只有被祖宗抛弃的人、还没有不愿认回祖宗的人!你这妇人究竟是什么心肠!” 三叔公气愤不已不由大骂,气夏氏心思龌蹉,更气她这话伤了自己的自尊,自己是苗家德高望重的长辈,苗翠兰不愿意认祖归宗,那就是看不起苗家,他这个长辈听了这话心里能舒服吗? 夏氏吓坏了,垂着头一个劲的赔罪,她没有想到三叔公对这事儿的反应这么大。 三叔公骂了一阵,突然“哦”了一声盯着她道:“怪道我心里一直觉着有什么事儿满是疑惑又一时想不到,你可是提醒了我。你向来对楚河、翠兰不好,别忙着狡辩,你做的那些事儿当我不知道呐!怎么会这么好心主动提及让翠兰回来?夏氏,你究竟安的是什么心?啊,我想起来了,你正忙着给天宝说亲呐,这个时候让翠兰回归,只怕不是什么大意、更谈不上什么贤惠,而是看中了他们陆家的银子吧?好你个夏氏!” 三叔公勃然大怒,指着她厉声喝道:“你这刁妇好大的胆子!你连老夫都敢算计!老夫差点儿上了你的当了!”三叔公气得直颤抖,他是真的气急了,气得恼羞成怒!一想到这个贱人竟敢算计自己,摆明了拿自己当做工具使,可见心中无半分对长辈的尊敬之心,不由脑门一阵一阵发晕,将夏氏劈头盖脸的痛骂起来。 夏氏慌得“扑通”一下跪了下来,白着脸色颤抖个不住,不停的磕头请罪,唬得肝胆俱裂。 三叔公的长子便是这一任的族长,三叔公是上一任的族长,得罪了三叔公,儿子又不争气,家里又没个男人,夏氏心里那个悔,想死的心都有了。 三叔公痛骂了一阵方感稍稍消气,冷冷道:“你给我滚!我告诉你,今后老老实实、安分守己的便算了,若再敢兴风作浪,我第一个便不饶你!楚河才是嫡长子,是一家之主,他爹留下的家产一大半都应该是他的,如今他又正在上学,花费开支可是不小,从这个月起,每个月你给他五钱银子,还有,她媳妇做工的工钱也得共给他,你就别伸手乱动了!听见了没有!” 夏氏心里剜肉一般的疼,可是三叔公正在盛怒之际,她哪里敢分辨半个字?只得委委屈屈的含泪答应了,狼狈的爬起来就走。 为这事儿,夏氏气得肝疼,晚饭都没好好吃。她原本以为三叔公说过就算了,佟玉儿那边的二钱银子她是不敢去要了,但是自己不出这另外二钱,装聋作哑糊弄过去也就算了。 谁知,第二天三叔公的小儿媳妇就上门来讨要银子了,一开口就是三两,说是正好今日有人要上城里,顺便给楚河送去,等半年之后再给一回。 夏氏气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又不敢拒绝,只得闷闷不乐的拿了三两银子出来。那小媳妇见她气色不太好,又深知她的为人,哪儿能不知原因何在?便笑吟吟打趣道:“小婶子别心疼,等将来楚河兄弟有了大出息,不要说三两了,就是三十两、三百两又算的了什么呀!这银子呀,你拿的不亏!”说着笑着去了,把个夏氏心里更憋闷了些。 认祖归宗的事再无人提起,苗翠兰总算是放下了心,一家子仍旧安安乐乐的过着日子。 转眼又到了新一月的月初,过了初三了,夏氏都还没有过来拿银子,苗翠兰不由大为惊奇,同陆忠、佟玉儿说笑:“难道她竟然忘了?这可真是奇事儿了!” 夏氏不来拿,苗翠兰自然不会主动给她送过去,不来,那就拉倒正好!后来听三叔公那边有人过来有事儿顺便跟她说了缘由,苗翠兰这才知道,自然是称愿的。 五月的时候,苗天宝娶媳妇了,苗楚河是兄长,自然是要回去的,便与佟玉儿一块儿回去住了三四天,仍旧把陆小暑带去了。 有了三叔公暗示的意思,苗楚河少了许多顾忌,夏氏那嚣张的气焰也跌落了万丈,不敢轻易说道他们夫妇什么,反而看到他们夫妇以及陆小暑觉得格外的碍眼,巴不得他们不回来参加婚礼才好。 第二天新媳妇赵氏敬茶,苗楚河给了两钱的红包,佟玉儿给了一支不值钱的银扁方,夏氏见了更觉气愤。若是从前,她早就冷嘲热讽骂开了,如今虽然不敢那么嚣张,这口气要忍那也是忍不下去的,到底抱怨了几句。 苗楚河只淡淡一笑,说道:“我如今还在书院里念书,哪里有银子?这二钱还是从母亲你给的生活费中俭省出来的呢!玉儿那支扁方也是同样。”把个夏氏更是噎得不行。 这件事简直就是夏氏的痛脚,一听见苗楚河提起就跟拿了刀子捅她的心肺一样。她气愤不过,越想越憋屈,再也见不得苗楚河两口子,当天便赶他们走。 苗楚河和佟玉儿求之不得,顺水推舟正要走,谁知陆小暑冷不防在旁边说道:“好像不可以吧?小舅舅不得等三朝新娘子回门以后才能走吗?” 苗楚河和佟玉儿心中一震猛然回神,二人不觉惊出一身冷汗,若非陆小暑这一句话,两人差点儿做错事了。 做长兄长嫂的,父亲又已经去世,哪儿有弟媳妇还不曾回门便一个个跑了干净了?若真是这样,定会遭人闲话的!没准,夏氏正等着这个机会拿他们的错处呢! “亏得小暑提醒!这倒是,我们还得留上三天,反正也不急,那就留下吧!”苗楚河感激的朝陆小暑笑笑,向夏氏说道。 夏氏恨恨瞪了陆小暑一眼,哼了一声没有板着脸没有说话。苗楚河想的没错,她就是故意的,故意让他们两口子走。只要他们前脚离开,她后脚便会出门大肆宣扬,不想这小丫头人小鬼大,两个成年人都疏忽了的事情这小丫头竟一语点破了,而且,还是当着她的面,真是丝毫也不给面子! “小舅舅不要客气嘛!”陆小暑甜甜的笑着,气死人不偿命的说道:“是娘交代我记得提醒小舅舅一声的!娘说怕小舅舅一时忙着忘记了!” “呵呵,还是姐姐有心!”苗楚河和佟玉儿都笑了起来。 夏氏更恼,冷着脸哼道:“姐姐?她娘是你哪门子的姐姐!你就只有个弟弟,这会儿才刚成亲呢!别跟不相干的人那么亲热往前凑!那是你爹赶出家门的不孝女!” 苗楚河眸底闪过一簇火苗,淡淡说道:“不劳母亲提醒。做人得讲良心,她供我上学念书,年纪又比我大,我心里感激叫她一声姐姐有何不对?” 陆小暑听见夏氏说自家娘的坏话心里也十分不痛快,心里不由大骂了几句,便从凳子蹭下来,缠着苗楚河和佟玉儿带她出去玩。 苗楚河也懒得跟夏氏多言,顺势牵着她就与妻子便出门去了。夏氏气急败坏低骂不已。 28.第28章 中举之后的难题 赵氏完全有点儿搞不清楚状况,看看这个,瞧瞧那个,眼珠子转了转好生不解。原本听说这家的大伯是个秀才,有望中举,而且脾气极好,家产全部掌握在自己的丈夫手里,连大伯念书的钱都不必供给,她心中还暗喜,琢磨着嫁过来之后肯定不会吃亏:大伯考中了,那当然自家是会沾大光的;大伯若是考不中,对自家来说一点损失也没有! 可眼下看来,似乎没有这么简单嘛…… 赵氏三朝回门再次回婆家之后,陆小暑便吵闹着想爹娘了要回家,于是,晚饭也懒得留下来吃,苗楚河夫妇便带着陆小暑回枫叶村了。 什么?夏氏有意见?那也没办法呀!因为佟玉儿如今的“工作”除了帮着做一些别的琐碎事外,最主要的就是看孩子,人家想爹娘了,她这个在人家家里做工的除了给送回去还能怎样?她过去,苗楚河自然也一同过去。反正,该尽的礼数已经尽到了。 夏氏其实也不敢怎么样,三叔公如今那么不待见她,她除非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否则只要还有一点点聪明,便不会再去招惹苗楚河。 夏氏弄巧成拙,倒省去了苗楚河、苗翠兰等许多麻烦,而苗楚河也得以真正的静下心来刻苦用功,全力以赴。 转眼到了第二年的五月份,过了端午之后,苗楚河便要启程前去豫章参加秋闱了。秋闱在八月举行,但早点儿过去能多休息休息,找个好客栈下榻,赶路也省得炎热。 苗翠兰、佟玉儿尤为紧张,千叮万嘱了不知多少话,苗楚河一一的答应了。 辞别了姐姐、姐夫,苗楚河便与佟玉儿一道回苗家村辞别苗家的各位长辈,还要给亡夫上香磕头,还要杀鸡煮鱼祭拜祖宗,足足闹腾了三天,这才踏上了征途。 佟玉儿泪眼相送,默默的回了陆家。夏氏、苗天宝见了苗楚河如此威风既嫉妒又满腔怨气,赵氏则是羡慕不已。 赵氏不小心流露了几许这样的意思,令夏氏察觉到了忍不住一腔恼意迁怒在她身上,将她没头没脑的痛骂了一顿。 经过这一年多的相处,赵氏对这个家里的各种来龙去脉和婆婆的脾性早已一清二楚,知道夏氏就是个纸老虎罢了,挨了骂也不生气,反倒笑嘻嘻道:“娘,您别恼!好歹大伯也是您的儿子呀!他有了出息您还不跟着享福?就是我们到时候只怕也有不少好处呢!这读书人呀,名声是最要紧的了,这不孝的罪名,他可担当不起!如今他终于去赶考了,您该高兴、该盼着他高中才是嘛!” 虽然仍旧不忿苗楚河有出息,可听了赵氏这话夏氏心里到底好受了些,想想也对,别说他中了举人,就算是将来中了状元,那也是自己的儿子、也不能不认她这个母亲!哼,想跟苗翠兰一样脱离她的掌控?他做梦! 自打苗楚河离开家之后,苗翠兰和佟玉儿两个越发的有共同话题了,两人每天都要念叨他好几遍,不是估摸着他这会儿大概走了多远了、到哪儿了,就是念着他有没有挨饿、天气好不好、晚上有没有错过宿头等等。 陆小暑兄妹几个听得耳朵快起茧子,尤其是陆琦,他是真的太不喜欢念书了,一听到这些话便觉心虚,总觉得娘的目光滴溜溜的,转着转着就转到自己身上来了,这令他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相比之下,陆小暑姐妹就快活多了。陆小暑已经五岁,基本上属于想干点啥都能干的了的年纪了,娘和小舅母一门心思都在小舅舅身上,她们姐妹俩便等于彻底的放羊了。每日里与村里的一群同龄大小的伙伴们上山下河不知玩得多热闹。 几个月的日子转瞬即逝,苗楚河终于回来了。 他没有辜负姐姐和妻子的期望,果然带了个举人的头衔回来。 这原本是一件天大的喜事,表示着他终于扬眉吐气,可是苗楚河却犯了愁。 他想报答的只是姐姐和姐夫,一点儿也不愿意让夏氏和苗天宝那个无赖沾光。 于是,苗楚河动了点花花肠子,一个人甩开同去赶考的朋友们匆匆赶路,悄无声息的先回了枫叶村去见姐姐姐夫,找他们拿主意。 苗楚河不敢太张扬,一直在村外无人处的树林子里等候着,直到华灯初上夜幕降临,农人们都已经归家吃饭了,这才悄然进村,敲响了姐姐家的门。 看到苗楚河回来了,苗翠兰和佟玉儿欢喜得差点儿眼泪都要出来。 一家子也正在吃饭,苗翠兰连忙叫佟玉儿打水给他洗脸洗手,又叫陆琦去添碗筷,拉着他的手一个劲的笑道:“回来好,回来就好了!你不知道我们可都担心死了!那么远的路呐!你看看你怎么弄得这么狼狈,天晚了不会在镇上暂住一宿明天再来家吗?大晚上的赶路叫人多不放心呐!赶紧洗洗先吃饭吧,想必你也饿了!阿琦啊,先给小舅舅倒杯茶来!” 苗楚河心里暖呼呼的,只是噙着笑听着姐姐的唠叨,听话的跟佟玉儿出去洗干净了,进来坐下,一家子人便开始吃饭。 怜他赶路辛苦,有在外头风餐露宿的,苗翠兰和陆忠一个劲的劝他多吃,殷殷切切。苗翠兰心疼得不得了。这么远的路她这辈子都没去过、连想象都不能够想象得出来,哪儿有不担心的?看到兄弟平平安安的回来了,自然比什么都高兴。 苗楚河是真的有点儿饿了,在姐姐姐夫家也不是外人,笑了笑便也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小舅舅、小舅舅!”陆小暑按捺不住忍不住问道:“豫章好不好玩啊?热闹不热闹?比咱们古溪镇还热闹不?” “还不快好好吃饭,哪儿有那么多话呢!”苗翠兰嗔了陆小暑一眼,眸光中暗含警告。 “小暑乖,好好吃饭,吃好了跟姐姐炕上玩去。”陆忠给她夹了一筷子青椒肉丝也说道。 陆小暑撅了撅小嘴有些不高兴,心中暗暗纳闷,心道爹和娘这是怎么了嘛,我不就问一句豫章热闹不热闹吗?怎么好像犯了多大的忌讳似的,怎么回事嘛…… 苗楚河也是一怔,忙安慰的轻轻拍了拍陆小暑的背后,含笑道:“豫章很热闹,比咱们古溪镇可热闹多了!哎哟,可惜小舅舅回的匆忙,竟忘了给你们带礼物了!小暑乖,等下回小舅舅带你们去豫章玩好不好?” “爹娘会骂我呢!不要!”陆小暑平白挨了爹娘的说教心中十分不快,小嘴一撇,撂下饭碗便走开了。 苗翠兰和陆忠面面相觑,苗翠兰倒叫她给气笑了,叹气道:“你看看这孩子,这到底哪儿来的脾气呀!说一句都说不得!” “小暑并未做错什么,姐姐、姐夫何必对她这么严厉呢,她还是小孩子呢!”苗楚河见了好生不忍,叫了声“小暑”忙欲起身去安慰她。 “还是我来吧!”佟玉儿忙按住丈夫微微一笑,起身便跟着过去了。 苗翠兰咳了一下便笑道:“吃饭,先吃饭!那孩子就是那个脾气,不用管她!” 这一下,连苗楚河也看出来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他不禁有些奇怪的看看姐姐,再看看姐夫,说道:“姐姐姐夫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呀?” 苗翠兰夫妇相视愕然,忙道:“没有啊!我们能有什么事儿瞒着你呀!” “那怎么——”苗楚河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感动,不觉叹道:“姐姐姐夫定是认为我落榜了心里难受,这才不许小暑那孩子提起豫章吧?” 想想也是的,自己这个时候急匆匆的敲开陆家的门,跟做贼似的,还有这一身风尘仆仆的狼狈,哪里像个衣锦还乡、意气风发的新晋举子呢?也难怪姐姐、姐夫会这么想。 自打自己进门来,姐姐、姐夫还有妻子,只有温暖的问候和关切,都很“识趣”的没有问自己是否考中,可见这才是真正关心自己的亲人啊!永远把自己这个人放在第一位。 “不中也没关系,”苗翠兰笑道:“你还年轻嘛,下回再考过就是了!这一回啊,权当去见见世面,啊。” “你姐姐说得对,参考的人那么多,多有比你年纪大、念书的时间比你长的,考不中下回再考就是了!”陆忠也道。 “姐姐、姐夫!”苗楚河心中没来由淌过一阵难言的酸涩,这是感动而不是别的。他起身,郑重的朝苗翠兰、陆忠深深的拱手鞠了一躬,说道:“楚河幸未辜负姐姐、姐夫的期望,这一科,已经中了举人了!” “什么!” “啊!” 苗翠兰夫妇和牵着陆小暑转回来的佟玉儿俱是惊呼出声不敢置信。 “那、那你怎么这么狼狈回来了?是不是路上遭到贼了!”佟玉儿忙上前紧张道。 苗翠兰一听佟玉儿这么说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没有!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没事,一点儿也没事!”苗楚河连忙否认,苦笑道:“我,我是特意甩开同窗们借口有事先赶回来的,我是怕夏氏那边——” 此言一出,几个人都明白了,一时也不觉都凝了脸色。 29.第29章 苗家村的骄傲 是啊,苗楚河考中了举人,这是天大的喜事,值得他们每一个人欣慰和欢喜,可是,夏氏和苗天宝那边,又该怎么应付? 中了举人,那身份跟秀才可就是天壤之别了,寒酸的穷秀才虽然见了县令官员有无需下跪的特权,但还是会遭人戏谑嘲笑看不起。可是举人,那是县令见了也要拱手客气礼让、一般村民们见了便该让道恭恭敬敬唤一声“老爷”的。 中了举人,便相当于获得了大笔的财富,到时候自有乡绅、财主、地主等等赠送房屋田地金银奴仆等,自有破落人家夫妇前来投奔为奴,自有许多人家前来投田以躲避税收…… 总之,好处那是数都数不尽,古溪镇上一位举人似乎还是十年前中的,可想而知这举人的位置有多珍贵,而这一回又会有多少人前来巴结了。这是这个圈子里的潜规则,苗楚河不会去打破,只会遵从。只要不是那等无恶不作的人家,上门示好送礼结交,他便没有拒绝的可能。 可是夏氏却占了嫡母的名分,难不成到时候便宜了她吗?还有苗天宝那两口子,难道让他们借势狐假虎威? 毋庸置疑,他们肯定会不好不客气这么做的! “这还真是叫人为难!唉,你说咱们家怎么就这么倒霉呢?日子难过的时候吧,那是真的难过!好不容易熬出头了,谁曾想比先前还要难过!唉!”苗翠兰苦恼不已。 “谁说不是呢!”苗楚河亦叹息。他对逝去的父亲早就没有半点儿好感,如今更是只剩下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恨。从前在活着的时候,听了夏氏的挑唆对自己动则打骂从没有过好脸色,更不会管自己的死活;如今他死了,却仍旧抛下这么为难的难题来刁难他!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选择脱离家门自立门户,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儿! 以前不可能,现在就更加不可能了! “也别把事情都往坏处想,”陆忠笑道:“至少现在谁也不敢再小看你了,谁也不敢欺负弟妹了!” 佟玉儿亦眼睛一亮,不由得想到了爹娘,不知如今,爹娘可愿意原谅自己,愿意接受这一门亲事……过一阵子,再跟楚河提一提吧。若能借此修好,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好事…… “爹、娘、小舅舅,这有什么好烦的,去问乌先生嘛!反正乌先生肯定有主意的!”陆小暑早又坐在了饭桌边端着饭碗在津津有味的吃饭,抬起头说道。 乌先生连酿葡萄酒都会,还有什么难得到他的?前一阵才和爹采了山上的野葡萄回来酿酒呢…… “哦?什么事情我肯定有主意啊?”陆小暑话音刚落,乌先生笑呵呵的便从外边推门进来了。 “乌先生!”众人不由都笑了起来,说道:“可是巧,您正好来了!小暑说的没错,只怕这事儿又要麻烦你了!” “哟,楚河回来了呀?”乌先生见苗楚河也在一旁微微诧异笑着招呼。众人等不及,早拉着他一边坐下,共商大计去了。饭桌前,只剩下陆小暑兄妹三个在吃着。 乌先生不过是晚饭后无聊顺便过来走走,没想到这一次顺便得这么巧合,恰好遇上这么个大难题,几个人商量了半响,终于眉头舒展,看起来应该是将问题给解决掉了。 “想必你们都没吃饭吧,我就不打扰了,你们先吃!呵呵,这天大的事儿也得吃饭啊!”乌先生笑着起身告辞,苗翠兰等这才感到腹中饥饿。 可是精神却是愉悦的,笑着一起送了乌先生出去,回来饭菜可不都凉了,佟玉儿便拿了饭菜去厨房加热。陆小暑兄妹三个早就吃好了,陆小暑便奔上来好奇的问苗翠兰:“娘,乌先生给你们出了什么好主意呀?告诉我也听听嘛!” “去去去,赶紧洗了睡觉去,你这小丫头,哪儿来那么多的好奇心呢?嗯?”苗翠兰没好气嗔了她一眼,这么机密的事情,当然不会告诉她了。 陆小暑是真的好奇啊,穿越过来也有些年头了,经过这些年土生土长的洗礼,关于这个时代的生存规则和规矩她也了解许多了。世间重孝,夏氏就算有千般万般的不是,那也占了母亲的名分啊,乌先生真的能够在不触动社会规则的前提下妥善解决此事吗?难道让小舅舅自立门户?小舅舅乃嫡长子,也就是一家之主,是不可能再自立的,那么——,还能有什么法子? 实在太考验人的脑筋了!陆小暑简直心痒得不得了,听了母亲这么说不由撇嘴不满道:“娘好小气的,我又不是外人嘛,干嘛不可以跟人家说嘛!还是人家提醒你们找乌先生的呢!”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苗楚河向来疼她,便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后好笑道:“好了小暑,你乖乖的听你娘的话,反正过几****就知道了!” “人家现在就想知道嘛!小舅舅、小舅舅,要不你告诉人家好不好?”陆小暑眼睛一亮,拉着苗楚河的胳膊不撒手。 苗翠兰见状便道:“好了好了,别闹你小舅舅了,你小舅舅赶了一天路得好好休息了!”见陆小暑仍旧不肯撒手,苗翠兰便咳了一下说道:“我听说你们今天去河边玩,你抓了螃蟹差点夹断了三元的手指头是不是?三元的娘可是跟我说了!” 陆小暑脖子一缩,分辨道:“才没有呢……是他自己凑上来的,谁叫他笨不会躲呢……呃,姐姐,我们去睡觉了!”陆小暑心虚不敢再啰嗦,忙拉着姐姐就走。 苗翠兰轻轻舒了口气,这个世界终于清净了! 随着苗楚河、佟玉儿回到苗家村,苗楚河中举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三叔公等所有苗家村的人无不兴高采烈,欢喜热闹得跟过年一样!族里出钱买了三牲美酒和香烛钱纸炮仗,开了祠堂祭告祖宗,告诉祖宗苗家的子孙有出息了,居然中了一个举人回来!苗家村从此在四邻八村那可是扬眉吐气了! 苗楚河的身份一下子涨了老高,无人不对他恭恭敬敬,大摆流水席的时候还跟三叔公等长辈坐在一桌。 夏氏、苗天宝等自然也水涨船高,虽然两人心里都十分不忿苗楚河的出息,暗地里不知画了多少小人诅咒他,但是被众人艳慕、巴结的目光包围着,小心翼翼的对待着,那种感觉不要太好哦! 夏氏和苗天宝,就是这样怀着一种十分矛盾的心情来接受着这一切。 赵氏却不管那么多,心花怒放只觉得自家要发达了,看着无数各位财主、乡绅送来的礼物,眼睛里都要放出光来。虽然暂时这些礼物还没有送回家里,而是全部摆放在祠堂前的大厅上,说是要先呈现给祖宗们看看,让祖宗们也高兴高兴。但是,这些东西分明打着自家大烙印,过了这几日,迟早都是自家的。 大伯难不成还敢独吞、还敢不敬母亲?至于敬了母亲嘛,自然也就是自己两口子的了! 想到此赵氏心情十分的愉悦,仿佛看到华美高屋和无数田地、仆婢在向自己招手,而自己就是那居在锦绣富贵家中,绫罗绸缎、穿金戴银的有钱阔太太! 苗楚河和三叔公等忙着迎来送往、寒暄交情,一直忙碌了好几天才得以安宁下来。 到了大摆流水席这日,苗楚河突然提出要邀请陆忠、苗翠兰一家人前来参加。 苗楚河这话是当着众人说的,夏氏和苗天宝的脸色立刻变得很不好看,众人则幸灾乐祸的朝他二人瞄过去。 苗楚河道:“三叔公、五叔公、大堂伯各位长辈想必都很清楚,我苗楚河能有今天,离不开兰姐和陆姐夫的帮助,做人得知恩图报,不然跟畜生何异?所以,我决定邀请他们一家人前来同贺,还请三叔公、五叔公各位长辈成全!” 苗楚河心中微微有些难过,明明那是自己的亲姐姐,人人都心知肚明,可是对着族里人称呼的时候,自己却不能叫她一声姐姐。 夏氏原本等着他一叫“姐姐”便跳出来捉他的痛脚,谁知道苗楚河压根就没有大意。他这番话说得在情在理,夏氏便是有一百二十分的不痛快也只得咬牙忍住了,心里少不了千贱人、万贱人的骂着,好像苗楚河请了苗翠兰一家人来,她吃了多大的亏似的。 “这话倒也在理!咱们苗家的子弟,都该向楚河学习,这做人呐,就得知恩图报!”三叔公和五叔公都点点头。 他两人都表了态,众人哪儿还有异议的?反而纷纷上杆子巴结,大赞苗楚河有情有义。 苗楚河感激道谢,三叔公、五叔公忙笑着扶起他,三叔公便派了自己的小儿子亲自赶去枫叶村将苗翠兰一家子请来。 没多久,苗翠兰一家子便来了。苗楚河待之十分恭谦,苗翠兰眼眶便湿润了,连忙谦让。众人见了无不叹息。 30.第30章 苗楚河宣布的消息 宴席安排的是午饭,就在祠堂门口的大广场上排开,到了时辰,三叔公、五叔公和苗楚河等落座之后,众人便都一一落座。 为卖苗楚河一个人情,也为了恶心警告夏氏,三叔公有意将苗翠兰一家人的座位安排在最上首尊贵的客位,看得夏氏眼睛里一阵冒火愤恨不已。 夏氏黑着脸坐在桌旁,面对着一道道流水似的摆上桌来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菜肴,只觉得心里头堵得慌。看着众人欢声笑语、筷子翻飞热热闹闹的吃着,更觉得说不出的委屈。 她可是苗楚河的“母亲”,是苗楚河家里唯一的长辈,苗楚河都跟三叔公他们一桌了,她凭什么不能跟三叔婆那些人一桌?哼,这些人满口的规矩道德,怎么到了她身上就什么都不管用了?这些人都是死人吗?居然没有一个开口为她说句公道话! 夏氏越想越气,气得肝疼,突然一下子站了起来。不给她脸面吗?那就索性大家撕破脸,这个脸面谁也别要了! 这顿如此不拿她当回事的宴席,不吃也罢!她就不信,她这么大喇喇的离开,苗楚河、三叔公他们会很有面子! 果然,众人都坐着正吃喝得热闹,一下子站了起来的夏氏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嬉笑热闹的声音也一下子便小了许多。 夏氏忽然感到一股报复的快感,不觉微微的懊恼:干嘛等到今日,自己早就该这么做的了!哼,无论如何自己是苗楚河的母亲,做儿子的有出息了,当母亲的当然也跟着水涨船高。三叔公?嘿嘿,那又能拿她怎么样!又敢把她怎么样! 她早就应该想到这一点的呀! “你们吃吧,我吃不下,先回去了!”夏氏清了清嗓子,硬邦邦的说道。 这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想什么的都有,但不约而同的都想到一点:这个妇人也太蠢笨了! 三叔公、五叔公等的脸色立刻就变得十分难看,不由心中暗骂:这个贱妇,果然是个上不得台盘的!这么大喜的日子里居然敢甩脸色闹这么一出!若这宴席平安无事的完美结束也就罢了,若闹得大家都不愉快,闹得别村的人都知道了传为笑柄,定饶不了这个贱妇! 苗天宝暗暗得意,正想也跟着夏氏站起来,却被一左一右两个人给拉扯住了。他身边坐着的刚好是三叔公的二儿子和小儿子。三叔公知道苗天宝的德性,生怕他会闹事特意让两个儿子看紧他,别让他出幺蛾子。 可惜三叔公再有先见之明也不能料事如神,苗天宝还没闹,夏氏倒先闹了起来了! 夏氏一站起来,三叔公两个儿子便知道事情可能要糟,早就紧紧的盯着苗天宝,见他有异动哪里会任由他? “你给我放明白点!这是什么场合?容得你胡闹?”老二冷冰冰的低声喝道。 苗天宝身体一僵,顿时便不敢动了。他再大胆也怕族规啊,要是真闹起来到时候被罚了那是活该! 赵氏的脸色早已“唰”的白成一张纸,心中一阵一阵的发凉,暗骂婆婆糊涂!争这一时的闲气有个屁用啊!这不是摆明了叫族里长辈们不待见吗?可见她是真的昏了头了,尽出昏招! 这时候,一个清脆娇嫩的女娃儿声音响亮的响起:“这么多好吃的老婆婆也吃不下呀?老婆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呀!娘你看,老婆婆的脸色好难看呢,肯定是身体不舒服!” 众人循声望过去,只见一个鹅蛋脸,水汪汪一双大眼睛,梳着两个小包包头,穿着一身水红袄儿玉雪可爱的小姑娘,正依偎着坐在苗翠兰的身旁,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好奇而认真的看着夏氏。 这小女娃自然就是陆小暑了。 她这话一出,三叔公、五叔公以及在场的所有人无不暗暗松了口气,暗赞这小丫头好不机灵!若非她这番话,这事儿传了出去,别村那些羡慕嫉妒恨苗家村的村民们还不拼了命的编排出不好听的话来取笑? 苗翠兰更是抱着陆小暑连声附和,差点便要叫“心肝宝贝”好好亲一亲她了。乖女儿就是乖,这当口可算解决大难题了! “既然身子不舒服,那你就回去好好休息吧!这里有我们就行,你安心去吧!”三叔公咳了一声,阴沉沉、冷冰冰的目光朝夏氏盯了过去,那目光似寒潭、似毒蛇,冰冷而蕴含着无限的警告和怒意,顿时将夏氏满腔的怒火浇得荡然无存。她不禁轻轻打了个冷颤,终于明白自己走了一步臭棋。 那小丫头,真不是个东西!夏氏忍不住又暗骂。 赵氏生怕她再出什么幺蛾子,到时候被三叔公他们不待见,连带着自己也讨不了好,于是忙起身赶到夏氏的身边扶着她向三叔公等陪笑道:“婆婆今儿一早上起来便说有些头晕,想必是昨晚着了凉。我这就扶婆婆回去休息!这就先去了!” 三叔公威严的“嗯”了一声,假惺惺道:“若是不舒服得很了,便去请个大夫来看看!去吧!” “是,是!”赵氏点头哈腰陪笑,半拉半推的拉着夏氏去了。 夏氏虽有不甘,却也不敢再动什么心思,身不由己的被儿媳妇拉了去,心里的气怒越发添了一层。 “来来来,咱们继续,继续!”身为族长的三叔公家老大笑眯眯的举杯大声叫着,众人笑着闹着轰然应和举杯,气氛一下子又恢复了正常,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说笑的说笑,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那小丫头是翠兰的女儿吗?倒是个聪明伶俐的!”三叔公抿了一口酒,心中痛快,忍不住笑眯眯的问苗楚河,不由得朝不远处在大儿媳身边吃饭的乖孙子看了一眼。 苗楚河眼角轻轻一睨循着三叔公的眼光便看到了那跟陆小暑差不多大的三叔公的孙儿,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三叔公这是有意做亲吗?这可不行!小暑那孩子是个聪明古怪顽皮的小家伙,三叔公这一房乃长房,历任族长皆从他家长房这一支出,他们家最重的便是规矩二字,小暑要是嫁进了这样的人家,将来的日子肯定会过的很不开心。她应该过的,是像鸟儿一样自由自在的生活,而不是四方八稳的牢笼。 “是啊,”苗楚河心思一定便轻轻点了点头微笑着道:“小暑是我姐姐、姐夫捡来收养的孩子,当初刚到他们家的时候才两个月呢,没想到一转眼长这么大了!” 对于自己是捡来的这一点,其实苗翠兰和陆忠从来没有在陆小暑面前说起过,两人有一次无意中听到陆小暑自己这么说了还吓了一跳,忙问她从哪里听来的这话?其实并没有谁跟她说过,可她随口便栽赃给了李大嫂,谁叫李大嫂大嘴巴出了名呢? 为这事儿苗翠兰还很不高兴,有好一阵子不同李大嫂说话,搞的李大嫂莫名其妙。 不过,好在这女儿是个没心没肺的,或许是还太小了,压根不懂得什么叫做“捡来的”,不懂得捡来的和亲生的有什么区别。什么认清自己的身份、什么低调、隐忍、自卑,她是统统不管的,跟哥哥姐姐玩得跟从前没有什么两样,跟自己夫妻俩也一样的亲昵亲热。苗翠兰这才放了心。 可是这事儿,却没有隐瞒的必要了。不知怎的,大家便都知道了。而佟玉儿、苗楚河等也并未因此疏远了她,仍旧跟从前一样的疼她。她嘴巴又甜,又活泼聪慧,佟玉儿、苗楚河怜她身世可怜,反倒更待她好。 “捡来的?”三叔公微微失望,说道:“那她的亲生父母——” 苗楚河摇摇头苦笑道:“不知道是谁,据姐姐说,他们是在一次赶集回家的时候,在路边的草丛里听到她啼哭捡到的。” “哦!这孩子真是可惜了!”三叔公无不遗憾的叹了口气,便岔开话题重新说话吃菜喝酒。这小女娃这么大点的人便如此聪慧,长相也讨喜,他还真是动了结亲的心思。可没想到居然是个捡来的、父母不明的孩子,这亲事自然便不宜结了,真是可惜! 一旁的苗楚河,也暗暗的松了口气。 可怜陆小暑那家伙,正乐呵呵的黏在母亲身旁吃饭,听着大婶大娘大媳妇们对自己的各种夸赞,浑然不知差一点儿终身大事都被解决掉了! 午饭后,收拾干净了场子,趁着众人都在,苗楚河又宣布了一个消息,这个消息震惊了所有在场的人,也欢喜了所有在场的人! 除了苗天宝。 因为苗楚河说,他要将这几日收来的礼物除了留小部分作为日常生活和人情往来资费外,剩下的全部捐献给族里,修翻宗祠、购置族田、盖建学堂,从今以后,族里年节祭祀、族里孩子们上学的修束、鳏寡老人们的赡养、以及荒年救济同族、重病救济等等,所有费用全部由族田产出供应。 此言一出,众人全部都惊呆了,久久没有人出声,除了三叔公和五叔公。 31.第31章 苗天宝犯众怒 三叔公和五叔公,以及现任族长三叔公的大儿子脸上满是盈盈的笑意,这件事苗楚河先前就跟他们商量过了,是以他们并不吃惊。但是,这真的是一个天大天大的好消息啊,尽管他们的心情早已经澎湃过了,可此刻听苗楚河说起来,仍是激动得难以自抑!加上刚才喝了不少,一个个兴奋得脸上放着红光,眼睛闪闪发亮。 原来这就是乌先生教给小舅舅的法子啊!果然是妙啊!陆小暑不禁暗暗喝彩。 这一来,整个苗家村的人都会感激小舅舅,小舅舅的名声也会大涨!从此以后,哪怕小舅舅对夏氏不怎么样,族里也肯定是站在小舅舅这一边帮他说话的,夏氏母子休想再翻起什么风浪! 虽说同样这些财富落不到小舅舅的口袋里,但给了族里换来众人的感激厚望总好过便宜夏氏那一对黑心肠的母子:他们拿了东西,是绝对别想让他们感激小舅舅的,嫌少还差不多! 陆小暑兴致勃勃的等着看戏,心道夏氏要是知道自己离开之后还有这么一出后续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得吐血! 被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砸中的众人还沉浸在巨大的、不敢置信的喜悦中没有回过神来,苗天宝第一个回神了,气急败坏大叫道:“这算怎么回事!不行!我不同意!” 眼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就要到手了,这几天他一双眼睛可是都盯着存放在祠堂里的这些东西,晚上都不安睡不好觉,就是生怕被哪个不要脸的顺水推舟顺走了,那自家岂不是损失大了? 谁知道,苗楚河直接来了一记釜底抽薪!让他的美梦瞬间碾碎变成泡影!所有的财富,都不属于他了! 这叫苗天宝如何能忍?如何肯忍?因此他想也不想就大叫了起来。 这个时候众人都没有回过神来一片寂静,苗天宝那气急败坏的声音便显得格外的刺耳。众人不由都朝他望了过去。“轰”的一下七嘴八舌、笑颜逐开、兴致勃勃的议论称赞起来,无不大赞苗楚河懂事、有良心、善良。 回过神来的众人没有谁在意苗天宝那一声吼,这件事还轮不到他来做主。苗楚河既然这么说了,那这事儿就是定了!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三叔公清了清嗓子抬抬手示意众人停止讨论,笑呵呵的向苗楚河道:“楚河啊,你很好,不忘本,很好!你的这份心意,三叔公和族里的长辈叔伯兄弟婶娘子侄们都感激你!都会记着你的这份心意!不愧是读圣贤书的,你是我们苗家村的骄傲啊!这件事儿,一定要载入族谱大事记!让咱们苗家村后代子孙都记着!” “是啊是啊!楚河啊,你真是个好人!” “以后有什么事儿要帮忙的,楚河兄弟你尽管开口!” 众人无不赞同三叔公,纷纷点头,欢喜赞美之词更是如滔滔不绝的河流般向苗楚河涌来。 苗楚河料到众人必定感激,可没想到众人会感激到这个地步,一时之间心情不由得也激荡起来,却是更显恭谦,客气谦辞不已。 苗天宝见没有一个人把自己的话听在耳中不由大怒,大声叫道:“凭什么、凭什么呀!这些都是我们家的东西,凭什么全给了族里!” “放肆!”三叔公脸色一沉厉声道:“苗天宝!你好大的胆子!中举的是楚河,你们家的家主也是楚河,什么时候轮到你在这儿胡乱嚷嚷了?还不给我退下!” “就是!还是兄弟呢,这做人的差距真是——啧啧!” “哎,又不是一个娘生的,差距当然大了!” “真是不要脸!跟举人老爷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无赖!” “无耻!” 众人闻言亦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看向苗天宝的神色十分鄙夷和不屑。 苗天宝肺都要气炸了,他怎么无耻了?他不过是维护自家的东西,这叫天经地义!这些人一个个的才是无耻啊,无耻算计他们家的东西! “你们才无耻!统统无耻!”苗天宝叫众人刺激得已经失去了理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冷笑道:“你们当然会骂我、会不同意了!霸占了我们家的东西,你们落得享受,傻子才会不同意呐!你们既然这么赞同,怎么不把你们自家的财产都捐出来!无耻?你们才无耻!别当我不知你们那点儿自私自利的龌蹉心思!” 众人当然都有这份心思,可是被苗天宝这么当众点出来岂有不恼羞成怒的?一个个不由气得大叫,纷纷怒目指责苗天宝。 “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 “你们家轮到你站出来吗?你能做举人老爷的主?” “什么东西!” 三叔公和五叔公以及族长气得脸色铁青,一时已说不出话来。一件好好的大喜事被苗天宝搞成这样,弄得所有人心里都存着一根刺,可是偏偏他这话难听要反驳起来还不容易! “天宝你住口!”这个时候唯一有资格站出来说话的就是苗楚河,苗楚河大喝一声,神色肃穆盯着苗天宝冷冷道:“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对各位长辈叔伯们无礼?你懂不懂规矩!还不给我跪下请罪!” 苗天宝说着,立即转身对着三叔公等拱手弯腰施礼道:“三叔公、五叔公、族长大堂伯,天宝无礼,无知妄言,还请各位长辈见谅!可见不读书无以明理,但凡他知一二分礼,懂得知恩图报这句话,便不会如此了!还得有劳几位长辈用心,这族学一定得尽快办起来!” “楚河说的很对!我看这的确是一件要紧事!唉,真是惭愧啊,这事儿我们其实早就想到了,只是一直没有能力去做,好不容易有了楚河你的资助,这对所有人都是大好事,不想这毫无礼义廉耻的东西竟说出这等话来!”三叔公叹了一回,瞪着苗天宝厉声喝道:“你个没脸皮没廉耻的东西,往日里偷鸡摸狗做下的事儿还少吗?你自己想想,祠堂你都跪过几回了?混账东西!楚河才是一家之主,你这就是犯上作乱!还不快给我跪下!” 苗楚河见脸皮已然撕破哪里还肯听命?非但不听,反而有种“你们都是一伙的、你们都故意刁难我”的感觉,脖子一梗破口大骂道:“死老头子我凭什么呀!老子一个字也没说错!你们这些死老头子不就是看上了我们家的财产吗?你们——” “给我拿下!堵他的嘴!”不等苗天宝叫完苗楚河气得大叫。 众人的脸色早就白了,族长使了几个眼色,一群壮汉从人群中奔出来上前,七手八脚将苗天宝给拉扯制服住。没有布团,不知谁看到随意搭在一旁树杈子上的油腻腻的抹布,哪里还管那许多?毫不犹豫奔过去取来,团成一团狠狠往苗天宝嘴里塞去,把个苗天宝给熏得一阵一阵犯恶心,眼睛直翻白。 陆小暑在一旁看着,心里笑得直要抽抽,心道这苗天宝果然是个活宝哇,真是有才!脑子里进的水都能漂起沙发了,不然怎么会这么犯二呢! 当着全村人的面说出这种话来,很有人民公敌的自觉嘛!普通族人也就罢了,顶多心里恼他,以后不搭理他,可是得罪了三叔公等,将来够他母子受的了!乌先生果然厉害,这一招四两拨千斤使得真是妙啊,小舅舅大可高枕无忧了! “愚弟不孝,楚河惭愧!还请各位长辈们加以教导,别让他丢了咱们苗家村的脸!”苗楚河又道。 三叔公点头,义正言辞道:“这是自然的,也是我们该做到的!把苗天宝给我押进祠堂,关入偏房,等候处置!” 众人答应一声,推搡着苗天宝去了。 没有了这个活宝捣乱,气氛很快又和谐愉快了起来。花花轿子人人抬嘛,众人的目的一致、心性自然也一致,谁傻了才会一直提刚才那扫兴的事儿。 三叔公等也担心去了一个苗天宝,再来一个夏氏,于是很快便将此事说清楚了结,之后便让众人散去了,只留苗楚河商量这些财富如何分配。 苗楚河没有别的要求,只有一样,就是在枫叶村建造一所“别院”居住,理由是枫叶村的乌先生学识无双,在那边可以就近请教乌先生,争取过几年春闱的时候能取得个好成绩。 按正常来说苗楚河明年便可以参加春闱的,但他的授业恩师建议最好再多读几年打好基础,把尚且有所欠缺的地方统统补上来,争取一举成功。毕竟,去一趟京城不容易啊! 中了举人,终于松了一口气下来之后,苗楚河也觉得甚是疲惫,再加上也想多陪陪妻子和姐姐姐夫,便采纳了恩师的建议。 三叔公等心知肚明苗楚河是不愿意跟夏氏、苗天宝搅合在一起。经过今日的事情,他们很明显的偏向了苗楚河这边,况且平心而论,换做他们是苗楚河,肯定也不愿意跟这一对母子住一块儿。整天光应付他们就够了,还哪里来的精力温书? 32.第32章 鸡飞蛋打的夏氏 三叔公和五叔公便点点头道:“那是自然,温书是第一要紧的,那么,你们夫妻俩便去枫叶村安心住着吧!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苗楚河得了这句话,这才松了口气。 对于枫叶村来说,新晋的举人老爷居然要在这儿建别院,这是与有荣焉的事儿,谁不乐意?里正慷慨表示,任凭举人老爷挑地方! 苗楚河其实这么说不过是个借口罢了,便在村口清幽之处随意挑了一处,这就动工起来。在自家别院完工之前,他们夫妇理所当然的住进了陆家。 等夏氏得知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婆媳两个又惊又气又急,来不及肉痛那些已经被扣上大义落入族里的财产,两人跌跌撞撞往三叔公家里去替苗天宝求情。 三叔公正等着她们呢,不等她们开口便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痛骂夏氏教子无方,教出这么个不是东西的东西来;又骂赵氏为妻不贤,素日不知规劝丈夫让他如此不懂礼数! 婆媳俩还不太服气,三叔公一冷笑,便命儿媳妇将今日苗天宝的所作所为说了一遍。 婆媳俩听得又惊又惧,暗暗生出了一身的冷汗。 虽然,眼睁睁的看着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她们也很心痛,很恼怒,但是苗天宝当众说出这些话来,按族规处置了他都不为过! 婆媳俩顾不得别的,跪在地上苦苦求情,求三叔公网开一面饶了苗天宝。 其实即便碍着苗楚河的面子,三叔公也不能将苗天宝怎么样,这婆媳俩来服软了,又下了保证,这件事情她们就再也闹不起来,也算是尘埃落定了,三叔公便顺水推舟。 苗天宝被丢在阴暗潮湿的祠堂偏房中,经过这小半天的沉淀,那冲昏了头的怒气散去,早就感到了害怕。 此刻被三叔公拎出来教训一通,哪儿还有半分先前的嚣张,脸色发白的叩头赔罪不已。 三叔公大度的不同他们计较,冷哼着打发出了门,母子婆媳三个还要千恩万谢、感恩戴德。 “苗楚河,苗楚河!这个混蛋,这个不孝子!他好狠呐,没想到居然来了这么一出!”自家屋子里,夏氏咬牙切齿的咒骂。 “娘,算了吧!胳膊拧不过大腿,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咱们还能如何?”赵氏叹了口气,其实她挺不明白,不懂为何婆婆和丈夫一提起大伯子来便咬牙切齿的,大伯子又没有对他们做过什么。她不厚道的想,搞成今日这样,都是你们自找的! “等过一阵子这件事平静了下去,我们再跟大伯子服服软,我去见见大嫂,跟她好好说说话,没准——” “你个小娼妇!你吃老子的、穿老子的,你帮谁说话呢!”赵氏话还没说完就挨了苗天宝一脚。 赵氏猝不及防被他踢得“啊”的尖叫一声在地上打了个滚,不由又痛又愧,气得哭道:“不然你们说能怎样?收上来的那些钱财肯定是要不回来的了,还能去抢不成?只能指着往后了!难道要告发他不孝吗?三叔公他们会不帮着他说话?他若是不孝,能翻修祠堂、能包揽下祭拜祖宗的所有费用、能赡养孤寡老人?根本说不通嘛!” 对祖宗的孝那才是最大的孝,况且夏氏母子三个又不是穷得没饭吃活活饿肚子,想要揪着苗楚河不孝这一点做文章,那是绝无可能的。可除了这一点想要从别的地方做文章,那就更无可能了! “你给老子闭嘴!哦,我们都糊涂,就你是明白人?呸!您读过几年书啊?多明理懂事啊?也中了举人老爷在老子面前说教吗?小娼妇!还不给老子滚起来做吃的去,老子快饿死了!”苗天宝恨恨喝斥道。 夏氏也不悦的瞪了赵氏一眼道:“听见没有?想饿死你男人吗?还不快做饭去!”该死的,谁叫她说真话了?真话很刺耳、更刺心,这么简单的道理她不懂吗?谁叫她说来着?活该! 赵氏颤了颤,不敢对抗他们母子俩,鼻音窸窣的低低答应一声从地上爬起来,委委屈屈的去厨房给丈夫做吃的,心里气苦无比。她怎么就嫁了这样的男人、怎么就有这样的婆婆呢?这日子将来还怎么过下去!没法过了…… 苗天宝虽然被逼在三叔公跟前认了错,心里到底义愤难平,少不得四处发牢骚,抱怨苗楚河胳膊肘向外拐,不是个做兄弟的。渐渐的,便被有心人惦记上了。 于是,便有那狐朋狗友试探着给他出主意,暗示他为何不借着苗楚河的名头发财呢?反正他是苗楚河的亲弟弟,谁敢不卖他面子?谁敢跟他作对?万一出了事,苗楚河还能当真不管他不成? 苗天宝眼睛一亮,不由大喜,便当真带着几个狐朋狗友耀武扬威欺负起人来。 当然,在苗家村这一亩三分地上他不敢胡来,可别的村庄却是倒了大霉了。 可还正如那些出馊主意的混混所言,他顶着苗楚河的名头敲诈勒索,要银钱、要家里的家具什物、要鸡鸭、要地里的新鲜水果菜蔬等等,众人哪儿敢跟他作对?只得忍气吞声、破财消灾罢了!否则,举人老爷一句话递到县太爷那里,他们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苗天宝尝到了甜头,胆子越来越大、越来越嚣张,一次在白鹤村大施淫威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一位窈窕清丽的姑娘,一时色心大动竟上前调戏。那姑娘抵死不从逃了开去,当着几个狗腿子的面苗天宝觉得颜面大失不由大怒,竟带人找到了那姑娘的家中,威逼人家爹娘将女儿给他做小妾。 姑娘一家人又惊又气又怕,不敢跟他理论便让姑娘偷偷跑出去求救,恰好这姑娘是跟本村的一名年轻猎户订了亲的,那猎户血气方刚,得知未婚妻遭此羞辱勃然大怒,带着几个同样热血沸腾、义愤填膺的兄弟跟苗天宝一伙起了冲突大打出手…… 事情再也遮不住闹到了三叔公等人跟前,三叔公等这才知晓苗天宝在外头的所作所为,不由气得七窍生烟,忙叫人将苗楚河叫了回来。 苗楚河得知又惊又怒,浑身发凉,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别人只当是他苗楚河在背后默认支持,名声定被他败坏光了,这还了得! 苗楚河当机立断,亲自向那姑娘一家和猎户道了歉,赔偿了银子,并且拜托他们放出话去,凡是受了苗天宝欺负的都可以找上门来说清楚,他全数赔偿。消息经由那姑娘一家子和猎户传开且是活生生的证据,众人再不迟疑,纷纷上苗家要求赔偿,苗楚河一一照办,众人敬服,所幸并没有闹出什么风波。 而对于苗天宝,不光是他,三叔公等也再不可能容忍了。 苗楚河以家主和兄长双重身份,将苗天宝郑重的交给族里,请族里长辈用心管教——不教不成器啊!以便让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这都是面上的话,实际上就是,苗天宝被软禁了,并且期限无定。 这对夏氏婆媳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夏氏哪儿还有半分先前的趾高气扬,哭得一塌糊涂恳求三叔公等人饶了苗天宝。 三叔公此时恨不得连她一块儿软禁起来,哪儿搭理她这话?义正言辞将她教训了一顿叫人推搡出门去。 自作孽不可活,这可怨不得他!他不信,苗天宝做出那么多缺德事儿她夏氏婆媳一点儿不知道,没准还暗中欢喜,同他一块儿分一杯羹呢!他们也不想想,如果因为这没用的废材牵连了苗楚河,整个苗家村又有何脸面?当然,他们母子是不会在乎的,但是他在乎啊! 凡是敢动苗家村的,三叔公都不会放过! 夏氏婆媳两个绝望了,回到家中相对痛哭,夏氏少不了又把苗楚河骂得体无完肤。 赵氏呢?绝望了两天也不绝望了,悄悄跟娘家沟通之后,很平静的跟婆婆提出:她要和离。 夏氏呆住了,跳起脚来指着赵氏大骂。 赵氏也不恼,只平静的历数苗天宝所作所为,这样一个男人,岂是良配?作为女方她要求和离有何不可?若夏氏答应,大家好聚好散便罢,若不答应,那么赵家会来人,会同苗家的族长好好沟通沟通。 夏氏没奈何,恨恨咒骂一番之后在和离书上按了手印,赵氏小心的收好,第二天赵家就来人拉走了嫁妆,她也跟着回去了。 望着冷冷清清的这个家,夏氏愤恨不已,复仇的火焰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她怎么能不恨?她不由得想起当初刚嫁进苗家的时候,她是真心实意把这个家当成自己的家、想要与丈夫好好的过日子的。所以,跟天下几乎所有的后娘一样,打一开始,她就对苗翠兰姐弟俩含着无以伦比的厌恶,因为他们不是她的一家人,是“外人”,她当然要设法除掉心里才会舒服! 可是她没有想到,自从苗翠兰卑鄙的逃离、被丈夫断绝关系赶出家门之后,似乎一切就不在她的掌控之下了。 33.第33章 黄雀在后 苗楚河去书院上学,她乐得离了自己眼前省得见了添堵,她从来就没有相信过苗楚河是一块读书的料,巴不得让那苗翠兰多多的去填无底洞,最好填的她倾家荡产! 不想,苗翠兰一边过自家日子一边供送兄弟念书完全没有压力,那日子反倒越过越红火了。这是她不能忍受的。于是便撺掇丈夫让苗楚河别再念书了,反正也念不出个结果来,这么大个人了无所事事,还不如去乡绅财主家里找份长工做还能赚几个钱贴补家用。 枕边风的威力是无穷大的,眼看丈夫就要被说动了,谁知道,那小兔崽子竟然中了秀才! 整个苗家村上下皆是一振,三叔公那几个老东西更是兴奋得好像他自家儿子中了一样。如此一来,丈夫也没有办法将那小兔崽子叫回来了,这已经不是他们一家人的事儿了。而因为此事,三叔公等居然对苗翠兰那不孝的东西也生了好感,她呸! 为了这事儿,看到丈夫欢喜不迭的神情,她气得肝疼,好几天都没精神做事,更令她想不到的事,没过三年,丈夫竟因病去世了! 原本她还暗喜,觉得这个家里终于轮到自己一手遮天、扬眉吐气了。谁知亲生儿子不争气,自己又是个妇道人家,反倒更令人不放在眼里。而有了秀才的头衔,又没了他爹治辖,那小兔崽子也露出了獠牙,对她的话阳奉阴违根本不当回事,而偏偏她还不能把他怎么样! 如今,那就更了不得了!她万万没有想到,小兔崽子中举之后,她非但没能够借着“母亲”的身份享受到半点儿福,反而落到了如此凄凉的境地!儿子也被软禁关押了,儿媳妇嚣张的和离走了!她则受了全村人的不待见! “苗楚河!苗楚河!不弄得你身败名裂,我就不信夏!你毁了我的一切,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暗夜中,夏氏的眸子泛着冰冷的寒意,那面上的神情,是她自己也不曾察觉的狰狞。 天气正好,枫叶村村头河边的柳树林里,传来一阵小女孩子的嬉笑玩闹声,正是陆小暑和小雪。 “小雪、小暑,别玩了,咱们回家去吧!看你们俩,闹得这一身汗还不累么!”佟玉儿靠在一株枝叶浓密的大柳树上,朝他们微笑着柔声说道。 “小舅母再等等嘛!你看那边好多红果子,等我们摘好了就回去好不好?”陆小暑忙笑道。 这种当地村民管叫做“救命粮”的红果子是一种灌木丛生的浆果,一颗只有小绿豆那么大点儿,但全是一簇簇、一团团的结在一起,长得满枝都是,看上去红彤彤的一片,如天边的晚霞一般鲜艳,十分漂亮。滋味也极好,酸酸甜甜的。 佟玉儿无奈轻叹,便笑道:“好吧,那你们快点儿,小心些,别弄着沾衣裳上了,当心回去挨骂呢!” 陆小暑和小雪答应着,姐妹俩便往野果丛中钻去了。 前几日,苗楚河陪着佟玉儿试探着上佟家的门,不料佟老爷是个倔的,即便女婿中了举人,他这口气仍旧未消,仍旧不承认她这个女儿,更不承认这门亲事。无论佟玉儿怎样好话说尽苦苦恳求,别说见到爹娘的面,连佟家的大门也没能踏进一步。 结果还是当娘的心软,悄悄的打发身边心腹嬷嬷从后门出去,见了佟玉儿一面,安慰了她几句,传达了佟夫人的话,让她今后好好的过好自己的日子。佟玉儿与嬷嬷抱头痛哭,肝肠寸断,愈加思念母亲。 可念也无用,最终能做的也只是托嬷嬷转达几句话,痴痴的仰望母亲起居方向的屋檐,与苗楚河含泪而去。 苗楚河心疼宽慰,佟玉儿虽解丈夫一片好心,可这种事情想要释怀却谈何容易?佟玉儿这几日精神一直不太好,因此眼见天气不错,陆小暑姐妹便拉着她出来散心。佟玉儿向来疼两个外甥女,两个小娃儿一撒娇,她便笑着陪她们出来了。 佟玉儿百无聊赖靠在树干上,怔怔的望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听到身后有动静,她不由转头循声望去,却什么也没有看到,便收回目光。 谁知后脑勺突然一阵钝痛,来不及出声,双眼一闭,人便软软的晕倒在地上。 那边灌木丛中的陆小暑和小雪见了吃了一惊,小雪脸色煞白圆睁双眸就要尖叫出来,陆小暑一把捂住她的嘴,低低说道:“嘘!姐姐,别出声……” “坏人,那个坏人干嘛要打晕小舅母!小暑,我们该怎么办!呜呜,我不要小舅母有事!”小雪咬着唇低低的说道,泪珠子在眼眶中直打转。 “那个坏人没有看见咱们,你别出声,咱们跟上去看看好不好?”陆小暑轻轻说道。 小雪惶惶然点头“嗯”了一声。 那中年男人将手中手腕粗的木棒随手扔在地上,四下张望一回,拍了拍手啧啧咂舌道:“真是个小美人儿,老子走村串寨见过的娘们多了,没一个比得上这小美人的!” 男人一时欲火大炙,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弯腰抱起了佟玉儿大步朝树林深处走去。 “我们怎么办呀!”小雪虽然年纪大些,但其实还很懵懂,看到这坏人把小舅母带走了心里担心着急,陆小暑却心知肚明这混账东西想要干什么。 “咱们悄悄跟上去……”陆小暑拉着姐姐的手,轻轻出来,捡起那中年男人丢下的木棒,两个小小的身形借着树木灌丛的遮掩跟了上去。 陆小暑已经认出来了,这个男人正是前两天挑着猪肉来村里叫卖的那个人,她记得小舅母也出来买肉了。 可是若说就因为见了小舅母一面,这男人便胆大包天、色迷心窍,陆小暑是不信的。小舅母如今可是举人娘子,不是寻常人能得罪的起的,若没有别的目的,这屠夫就是再色迷心窍,总不能不顾自己的性命吧?如果说另有目的,那么这个目的就值得令人好好琢磨一番了。 这男人根本没有想到还有旁人在,将佟玉儿抱进了灌木草木丛生的密林中,将她放下,便迫不及待的扑了上去。 谁料还没来得及解佟玉儿的衣裳,脑后一麻,“嗡”的一阵乱响,眼前金星乱晃起来:他的后脑勺,也挨了一棒子! 是谁? 他僵着身子正准备转头看个究竟,随着两三声巨响和阵阵的麻痛传来,他已经没有力气转头了,晃了晃,噗的倒地晕了过去。 陆小暑随手将木棒往旁边一扔,招呼小雪一同将这人笨重的身躯拉到傍边。 她担心自己力气太小,万一这人一会儿就醒来了那就糟糕了,便同姐姐合力把他拖到一旁,拔下他的衣裳和腰带,先用腰带将手牢牢的反缚在背后,然后再将那衣裳撕成布条,将他捆在树干上,想想不放心,又弄来手指粗的藤条,将这人牢牢的绑了好几圈,这才拍拍手道:“好了!” 小雪浑然不知怎么办,只是单纯的随着她一起动手,此时便眼泪汪汪的吸了吸鼻子道:“小舅母还没有醒来呢!二妹,我们回去叫爹娘和小舅舅来好不好?” “我们先去看看小舅母!”陆小暑敲人、绑人兴致勃勃充满成就感,经小雪提醒这才猛的想到了佟玉儿不由一惊,忙同她过去。 两人摇晃着佟玉儿,费了好大劲总算把她摇醒了过来。 佟玉儿怔怔的睁开眼睛,只觉头隐隐作痛,脑子里一片迷糊,眨了眨眼睛片刻才道:“小暑?小雪?” “呜呜,小舅母,你总算醒了!”小雪哭了起来扑过去。 “小雪乖……”佟玉儿轻轻揽着小雪拍抚她的背后,强忍着头晕撑着坐了起来,心有余悸道:“我,我怎么会在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小舅母,你跟我们来!”陆小暑拉着佟玉儿来到绑着的那男人面前。 佟玉儿“啊”的一声低呼捂住了嘴,睁大眼睛吃惊道:“这、这是——”她心里徒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生生的打了个寒颤,不敢置信的瞪着陆小暑。 她什么都没有看见便被人从后边敲晕了过去,可是醒来的时候却是在隐蔽的深林草丛中,此刻看到眼前这情景,是个有脑子的人都会想得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小舅母别着急,”陆小暑倒是表现得十分淡定,说道:“就是这个王八蛋把小舅母打晕的!哼,谁知这坏心眼的东西想干什么呢!小舅母您瞧瞧,”陆小暑走过去,伸手抬起那人的下巴,“这个坏东西就是前两天挑着肉到咱们村子里叫卖的那货!” 佟玉儿看了看,果然是,不由咬牙变色道:“我、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怎么会——” “肯定有阴谋!”陆小暑很肯定的说道:“这个人从来没在咱们村子出现过,我也没有见过他。没来由的他怎么会做这种事?不过也不难啊,反正现在他在咱们的手里,把他弄醒问问不就知道啦!” 34.第34章 荆棘鞭子抽起来 “这——”,佟玉儿看着这个满脸横肉、身材粗壮、满脸粗鄙的猥琐男人下意识的感到有些害怕。 这种人,对她来说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弄醒审问,她觉得恶心! “小舅母你看着就好了!”陆小暑却是兴致勃勃得有些等不及了。 这儿离河岸有好长一段距离呢,她当然不会花费力气去打水,望四下里看了看,奔到一丛长满刺的荆棘面前小心翼翼的折了好几根,笑嘻嘻的扬了扬手中的荆棘说道:“小舅母,你瞧我怎么把他叫醒!”说着便用那荆棘朝那人身上抽打了下去。 “呀!他会痛的呢!”小雪脸色微白,觉得好生不忍。佟玉儿也没料到陆小暑会来这么一出,惊到了。 陆小暑撇撇嘴,向小雪说道:“姐姐,这个人是个大坏人呢!刚才还用棒子打晕了小舅母,对付坏人,可不能心软,否则啊,他会反过来欺负你的!” 小雪偏着头回想了想不久前的一幕,心有余悸的点点头表示认同二妹的话,可是,她还是觉得会不忍心啊,于是便转过了头不看。 陆小暑可才不管,没头没脑的狠抽了那人二三十下,免不了不留心好几下子抽到了他的脸上、脖子上,眼看着肌肤裸露的地方如同被针尖刺了似的慢慢渗出一点一点的血渍。 这样的剧痛一个人能忍受得了多久?没多大一会儿那人便抽了抽眉毛痛苦的呻吟一声,慢慢抬起了头下意识往旁边偏了偏,堪堪躲过抽往脸上的一鞭子。 “啊!干什么、干什么!死丫头,你快住手!”意识一清醒过来,那人立刻惊出了一身冷汗,冲着陆小暑大骂。一挣扎,发现自己被捆得虽然不像个粽子其实也相差不远更是吃了一惊,气急败坏吼道:“死丫头快放开老子!信不信等下老子揍死你!” “老子?谁的老子?你这种肥头大耳一脸猪相、而且还长着个猪脑子的东西只配做猪的老子!奶奶的,落在姐的手里还敢冲姐大吼大叫,看来你真的跟猪一样的笨!不对,是比猪还要笨!”陆小暑一怒,手中的荆棘条狠狠在他脸上抽了两下,抽得那人杀猪般的惨叫起来,骂个不停。 “你再骂一句试试!骂一句给你一鞭子!”陆小暑神气活现的冷笑,眼底尽是挑衅,分明在说:你骂呀!你赶紧骂呀!我等着呢! 那人一惊,嘴上、脸上、脖子上、身上火辣辣的一片痛,到底不敢再激怒陆小暑恨恨闭上了嘴,脸上横肉跳动着,目露凶光,心里早已骂个不停。 “猪就是猪,果然贪生怕死,呸!”陆小暑鄙夷的白了他一眼,说道:“我问你,我家小舅母又没得罪你,你干嘛把她打晕了图谋不轨?” 陆小暑问的很是顺口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小雪也不甚懂究竟是什么意思,可佟玉儿却是又羞又恼,心中一阵气苦,差点儿滴下泪来,垂着头恨恨不已。 陆小暑眼角瞥见她的神情一怔之下这才想到小舅母的心情,陆小暑觉得自己其实挺通情达理的,她一个现代人不会把这事儿看得很重,可是小舅母是个养在深闺、知书达理的娇小姐呀,被这样一个粗鄙猥琐的东西差点轻薄了——在小舅母眼里那根本就是已经轻薄了,她心里怎么受得了?可是这些话她必须要问出来啊!于是陆小暑便向小雪说道:“姐姐,你去前边帮忙放风吧,嗯,万一看到有人朝这边来别让人过来。” 少一个人在旁边,想必小舅母的羞窘便会少些。 小雪本来对这事儿也不感兴趣,反而觉得血淋淋的有些害怕,闻言点点头“嗯”了一声立刻去了,佟玉儿果然感激的瞟了陆小暑一眼。 那中年男人浑浊的眼珠子轻轻一转,邪邪一笑露出一口黄黄的大板牙,色眯眯的瞅着佟玉儿道:“我图谋不轨?小姑娘,你看错了吧?明明就是这个女人勾引我,嘿嘿,她说——哎哟!” 他话还没说完,嘴巴上又挨了一鞭子,嘴里生出一股血腥味,不由向陆小暑怒目而视。 “你!”而佟玉儿已经气得脸色发白浑身轻颤,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 “少给姑奶奶装蒜!”陆小暑喝道:“你再敢多嘴信不信打死你!” 中年男人冷哼一声,恨恨瞪着陆小暑,目光说不出的愤恨不甘和怨毒。他是真的气啊,气得七窍生烟快要死了!想他一个无论在年龄、性别、阅历、身材、力气上哪一点都以绝对优势占便宜的一方,居然被个五六岁的黄毛丫头如此欺辱丝毫没有反抗之力,他若还能忍得下这口气,他还是个男人吗? “你瞪什么!”陆小暑没好气道:“信不信姑奶奶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弄死你!哼,别以为姑奶奶跟你说着玩,这里没有外人,要是敲晕绑上几块大石头扔到河里,不过便宜了河里的王八!” 中年男人猛然睁大了眼睛瞧向陆小暑,被她眉目间的清冷和满脸的杀气一时给镇住了,一股冰凉的寒意从心底冒出来,瞬间散遍四肢百骸。他暗骂自己没有出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平日里干的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行当,死在自己手里的猪也不下几百口了,为何面对这么一个小丫头的时候,居然感到了害怕!那种从心底散发出来的凉意骗不过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他相信,凭这小丫头现下对付他的冷酷无情的手段,那话绝对不是说着玩玩吓唬他的。 更重要的是,小丫头也许不知道,他没有任何的亲人,全家人就他一个,而且经常在外头混不回他那个破旧的茅屋。所以,就算他真的死在了这里,短期内也不会有人察觉到,没准还当他又去哪儿游荡去了呢!即便时间长了有人觉得奇怪许久不曾见过他,可又不是他至亲的人,谁又会为这事上心、会花费力气寻找他?顶多议论猜测几句罢了。在不相干的人眼中,他还不如人家饭桌上的那一盘青菜、家里会下蛋的一只母鸡更叫人上心。 这小丫头说的没错,还真就是只便宜河里的王八了。 “哼!”陆小暑冷笑道:“给姑奶奶说实话,姑奶奶还能饶你一命,否则的话,你就等着喂王八吧!” 中年男子舔了舔渗血的嘴唇,嘴里立刻充满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这股味道和身上各处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提醒着他,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小丫头,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他沉默着,犹豫着,脸上神色阴晴不定,仿佛在做着矛盾的抉择。 佟玉儿见他终于没有再胡说八道、说那些叫她连听一听都感到刺心的话,心中稍稍松了松。这个问题也正是她所关心的,便也凝了神倾听着。 “我要是说了……你真的会放了我?”中年男子向陆小暑望去。 陆小暑白了他一眼道:“我要听实话!你说了实话,就有的商量,如果撒谎,还是等着做王八的美餐吧!” 开玩笑,说了就放了他?不惩罚一下就放了?世上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中年男子顿时气结,不由心里大骂妖女,无奈叹了口气道:“是我鬼迷心窍、见色起意,我不该前天卖肉的时候见了——啊,你又打我!” 他话没说完,嘴上、脸上、腮上又是接连着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刺激得他猛烈的挣扎起来怒目相视,只是陆小暑打的结怎么可能让他那么轻易就能挣得脱?那也太没技术含量了。 陆小暑恨恨骂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说了我要听实话、实话你懂吗?少拿乱七八糟的来糊弄姑奶奶,你当姑奶奶是三岁小孩子呀?” 中年男子哼哼唧唧的不服,恨恨瞪着她心道不是三岁也比三岁大不了多少,你这死丫头究竟是谁教出来的,怎么长得歪成这样!小小年纪如此凶悍长大了还了得!谁将来要是娶了你那肯定是祖宗不保佑!八辈子缺了德! 陆小暑冷哼道:“你前天既然经过我们家,就该知道我们家是什么人家。我小舅母是新晋举人的夫人,如果没有别的什么原因,就算你色胆色心再大也绝不可能敢下这个手!哼,什么东西总不会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吧?这个险,哪个脑子正常的人会去冒?还敢骗我,你想死是不是!”陆小暑恶狠狠瞪着他。 中年男人惊愕的睁大着眼睛、张大着嘴巴,愣住了。他突然很怀疑,眼前这个双手叉腰、昂首挺胸的小丫头片子是真的只有五岁吗?真的不是他眼睛花了? 他还在发呆,陆小暑可没心思跟他一块发呆,她脑子里一动,冷冰冰问道:“你认得苗家村的夏氏吗?是不是她让你做的!” 此言一出,不光是中年男人,佟玉儿也“啊”的一声低呼惊住了。 夏氏?难道真的是夏氏…… 佟玉儿越想越是,除了夏氏,没有人会这么恨他们夫妇,更没有人有胆子这么做!苗天宝被软禁了,她定是恨上了他们。佟玉儿不禁又恨又恼,又气又苦,这个女人究竟是有多狠毒! 35.第35章 达成协议 陆小暑看那中年男人的神色便知自己猜着了,她突然古怪的眨了眨眼睛,不怀好意的目光在这中年男人身上溜了一圈,嘻嘻笑道:“喂,你不会是跟那个夏氏有奸情吧?” “你胡说什么!”中年男人脸色大变否认。 佟玉儿也顿时愕然,吃惊的瞧向陆小暑,显然是被她的言论吓了一跳。这小丫头说什么呀?奸、奸情?这—— 不得不说,佟玉儿真是太纯洁了。陆小暑哼了一声老神在在的说道:“你少给姑奶奶装蒜!如果不是,你能冒这么大的险帮她?她一个寡妇,有什么能给你?” 中年男人气急败坏道:“我又没说是这事儿是她——哎哟!”脸上又挨了火辣辣、血淋淋一下,他终于学乖了,生生刹住了口瞪着陆小暑。 陆小暑鄙视道:“你的表情和反应已经出卖了你,不用否认了!痛快点,你就承认吧!嘿嘿,夏氏可是个半老徐娘啊,嗯,难道你不想把她弄回家去?这样偷偷摸摸的不累、不麻烦吗?呵呵,你要是没老婆,这不正好?白白得了个老婆!要是有了老婆,那也不亏了,平白得了个妾!” 想象着夏氏这么一把年纪了给人做妾,完全打破当妾必定要年轻貌美的一般规律,陆小暑不由得哈哈的笑了起来。 “喂,我的主意多好呀!你瞪我干什么?哼,不承认是吧?信不信我小舅舅一封信就能让你下大牢!” “你、你——我冤枉,凭什么送我进大牢!”中年男人又惊又怕,犹自强撑着。 “凭什么?”陆小暑鄙视道:“冤枉不冤枉你自个心里清楚!等进了大牢,把夏氏拉过去一对质,哼哼,我就不信大刑之下你们能扛得住!哎,到时候你可就惨了啊!什么都没捞着,反倒把自个的性命搭进去了!哼,我小舅舅是举人,来年没准就是进士,县太爷正愁没机会结交呢,你说你进了大牢,还能有命吗?嗯?” 中年男人脸色蜡纸一样的白,额上不禁冒出汗来。一个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就算再不懂得人情世故也该懂得什么叫做官官相护,也该懂得衙门不是那么好进去的。他是个孤家寡人的光棍,人家是前途无量的举人老爷,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县太爷会向着哪边…… “你可想明白了?还要我说得更明白一点吗?还是,你不见棺材不掉泪,还想再吃几鞭子?”陆小暑冷笑道。 中年男人终于彻底的败下阵来来,惨白着脸色望着陆小暑,先前的硬气完全不见了踪影,他艰难的吞了一口唾液,说道:“你,你真的能帮我,帮我——” 陆小暑开出的条件其实真的挺诱人的。夏氏还不到四十呢,那丰腴的身材,那圆润的脸蛋儿,那床上床下皆泼辣的举动,无不令他动心不已。 更重要的是,对他来说娶个媳妇真的是不容易呀! 家里头没有长辈为他打算,他又不会理财持家,杀猪得来的钱随手就给花光了,家里头那房子也是破破旧旧的,什么家什物也没添置,反正他一个人,也就得过且过罢了!想要女人了跑到城里的妓院混上几日,偶尔勾搭个小寡妇什么的,就这么混着。不是没想过娶个媳妇,可是家里那个样子,他又一把年纪了,哪个女人肯跟他?就是那夏氏,在床上好的蜜里调油,“心肝心肝”的满嘴里叫他,可他稍稍露出点想娶她的意思,她立刻就把话转了开去,而且好一阵都不搭理他…… 呃,夏氏虽说年纪大了点,可保养得好,看起来珠圆玉润的还很年轻,想必还能再生一个儿子吧…… 这中年男人胡屠夫心中瞬时升起了热辣辣的希望,觉着这简直太好不过了! “我,我答应你,可你怎么帮我——” “这个用不着你关心,哼,姑奶奶自有姑奶奶的办法!”陆小暑冷笑。便慨然道:“姑奶奶是个讲江湖义气的,既然你答应了,那这事儿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放了你,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呢,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可听清楚了?” “是、是,听清楚了!”胡屠夫忙不迭的点头。 陆小暑大模大样的道:“那好吧,你什么都得听我的!我保准那夏氏乖乖的跟了你!不过呢,哼,那个贱人这么狠毒的心肠居然敢害我小舅母,在这之前我是要狠狠的教训她一番的!至于你,这场教训也够了,就饶了你了!从此之后井水不犯河水,明白?” 胡屠夫简直有点晕眩了,这么老气横秋的话真的是出自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口中吗?不过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和时间去想这个问题了,自己都真真切切的栽在了她的手里,娶媳妇的事儿还着落在她身上呢,还有什么不服气的?当即连连点头道:“明白!” 陆小暑笑眯眯的满意点头,伸手去解捆绑着他的藤子布条。 “小暑!”佟玉儿心中一颤拉着小暑,戒备的瞟了胡屠夫一眼迟疑道:“万一……”万一他一得自由便反悔怎么办?她们可止不住他啊! 陆小暑大笑道:“小舅母放心!咱们都看见他的长相了,他除非把咱们三个都杀了,否则的话,如果今天他做了什么我保证他一定会死得很难看!呵呵,就算他真的有胆子杀了咱们三个,小舅舅和爹娘也肯定会报官彻查的,迟早会查到他身上!您说他放着好好的媳妇不娶偏要跟咱们为难,是不是比猪还要蠢呢?” 佟玉儿哑口无言。 胡屠夫也心中一凛,彻底的放弃了报复的念头。 他不得不自我解释一番宽慰自己:是自己鬼迷心窍对人家下手在先,人家如此折磨了自己一顿,其实——其实也挺合理的!不能怨她,绝对不能怨她! 放开他之后,陆小暑大模大样的道:“好了!我们就先走了!你呢,三天之后这个点再来这儿,我告诉你该怎么做!” “哎,好,好!”胡屠夫陪笑点头,揉了揉发麻胀痛的胳膊和腿,浑身还是无处不痛啊!可马上就要娶媳妇的喜悦把这一点疼痛很快就盖了过去,而且,他心里还颇有些佩服这小丫头:有勇有谋,好胆识!这丫头长大了了不得呀!啧啧,不知得多彪悍的男人才能收了她…… 胡屠户忍不住不纯洁的意淫起来。 已经牵着佟玉儿的手远去的陆小暑如果知道他此刻心中所想,肯定会回转头来将他暴揍一顿! 夏氏那边怀着期盼紧张的心情在等着胡屠夫的回复,比原定的时间晚了三四天,不过夏氏并没有在意,反而因此心里头暗自得意,心中暗道胡屠夫肯定是得手了,因此这几天正在躲避风头不方便来找她!哼,小兔崽子,举人老爷的媳妇儿被别的男人给强了,这种滋味是不是很好呀? 夏氏不由阴测测的笑了起来。 这件事情并没有听到什么风声,可是她相信肯定是发生了的,只不过被那不要脸的一家人压下去罢了。那又怎样?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这件事的阴影将会一辈子跟随着他们,那在她面前显摆恩爱的一对贱人注定要因此反目成仇、注定没有办法再过下去!一个举人老爷,连自己的媳妇都保不住,这耻辱势必跟随他一辈子,如附骨之疽,让他一辈子都没法放下!这定比杀了他还令他难受! 这天晚上,胡屠夫终于摸黑跳进了夏氏的家里。 两人见了面少不得搂在一处亲热起来,正要得趣时夏氏忽然气喘吁吁的推了推他,喘息着道:“好人,我前阵子说的那事儿……” “你说的事儿太多了,回头咱们再慢慢说也不迟嘛!现在说那些多扫兴!”胡屠夫粗大的手掌用力在她胸前的柔软用力揉捏,另一手紧紧的箍抱着她贴在自己身上不停亲吻,挑逗得夏氏难耐的娇喘了一声,气喘吁吁的再也顾不得说别的话,任由胡屠夫将她抱着进了房间扑在床上…… 衣裳一件件的被脱下,夏氏情欲剧动,嘴里淫声浪语不断,八爪鱼似的缠着胡屠夫,这才懵懵懂懂的意识到胡屠夫身上的衣裳似乎都没有脱下。她不由不满的去拉扯他的衣裳道:“好人,你怎的还穿着衣裳呀!还不快点脱了,你想急死人家呀……” “你急什么,会给你!再骚一点给老子看看!”胡屠夫桀桀的笑着,一边亲她抚摸她,一边心中暗道:怎的还不来? 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一声尖利的“抓贼啊!有贼!有贼!”刺空而响,跟着,便有凌乱而急促的交不成朝这边传来。 “贼人进苗老三家院子了,快,快进去看看!”不知谁叫了一声,众人便推开篱笆院们一拥而进。 “呀!门都开了!不好了,快去看看夏氏!”众人一惊,便朝着屋子涌来。夏氏到底是举人老爷的母亲,众人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家遭贼而无动于衷的…… 36.第36章 夏氏被迫改嫁 外头的阵阵脚步声,听在屋里人的耳中无异于一道道催命符,床上的两个人欲火全消,心惊胆颤,抖得不成样。 “怎么办!怎么办!”夏氏牙齿咬得咯咯响,眸底一片慌乱惊恐。寡妇偷人,还顶着个“举人老爷的母亲”,三叔公又向来不待见她,叫人发现了,她只有死路一条啊! 她才三十八岁,还不想死啊! “我先走,你想法子应付!”胡屠夫也吓得不得了,手忙脚乱下了床,蹟鞋就夺门跳窗。 “在那!在那!呀!从那边屋里出来的,快去看看少了东西没有!”众人慌乱叫着,一部分去追胡屠夫,一部分冲进了房门半开的卧室。 看到衣衫凌乱鬓发凌乱满脸惊慌失措的夏氏,众人“啊”的惊叫起来,望着夏氏那半幅被子遮也遮不住的雪白胸肩和手臂,不少男人眼睛有点放光,“咕咚”咽下一口唾沫。 “都给我出去,出去!”领头的是三叔公的小儿子,见状大吃一惊慌忙叫人退了下去,留下两个跟着追人的妇人在屋里。 “夏嫂子,你没事吧?”两个妇人上前,疑惑的相视一眼。心道一个寡妇,怎么晚上睡觉还脱成这样,要不要脸呀! “没、没、没事……”夏氏心中稍定,勉强笑了笑。 这两人见了越发疑惑了,夏氏的态度太古怪了啊,平日里她才不会对人笑呢,总是高傲的仰着头,不哼就不错了!特别是苗楚河中举结果她什么好处也没捞到,一下子把全村人都当成了仇人,见了面那就是当没看见的。 再细瞧她,钗横鬓乱,脸上红晕未退,一双眼睛也水汪汪的,还有那心虚的表情,分明就是—— “咦,这是什么!”一个妇人惊叫着,弯腰从床前捡起了一样东西。 其余两人一同看过去,瞬间都黄了脸,夏氏格格的咬着牙齿打着颤,筛糠似的抖了起来。 那分明,就是一条男人的腰带! 夏氏连求情的话都说不出来,那两个妇人哪里敢怠慢,留下一人看着她,另一人连忙去禀了三叔公。夏氏面如死灰,也不穿衣裳,也不动,就这么木雕泥塑似的呆呆靠坐在床头。 那妇人搬了个凳子坐在旁边冷眼瞅着她,扯了扯嘴角鄙视不已,偷汉子的寡妇,啧啧!真不要脸!若非看在举人老爷的面子上,哪里还这么替她瞒着,早就大声嚷嚷给众人听了!这种女人,注定要为全村人所唾弃! 三叔公被人从被窝中叫起来甚是恼火:不就是村里来了个贼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还得劳烦他半夜三更的起来亲自主持?你们都是饭桶吗? 不料,捉贼竟然演变成了捉奸!三叔公甩了甩头,顿时睡意全消!连忙将老伴和大儿媳也叫了起来,命她们过去将夏氏押过来,一边又叫人去请五叔公。 “不要脸的贱妇!咱苗家村的脸都让她给丢尽了!这个丧门星!早就看她不是什么好东西!这让楚河脸上也无光呐!你们都给我听清楚了,”三叔公脸色一沉,低喝道:“这件事情你们给我烂在肚子里,对谁也不准提起!咱苗家村丢不起这个脸!谁要是敢传出一句半句叫我知道了,哼,这苗家村他们全家就别住了!这挨千刀的贱人!” 报信的妇人脸色一白,连忙答应。 夏氏很快就被悄悄的押到了三叔公家。堂屋中,灯火通明,三叔公和五叔公冷着脸坐在上边,三叔公的老伴、大儿媳和那两名妇人站在旁边。 “说,奸夫是谁!”三叔公一拍桌子厉声喝问。 夏氏抖得不成样,脸上通红臊成一片,垂着头一个字也不肯说。 “不说?你是想要动刑才肯招吗?”五叔公不耐起来。 夏氏瞳孔一缩,惊道:“你们、你们不能、不能对我用刑,我、我是苗楚河的母亲!” “哼!”三叔公恨道:“你这时候想起自个是他母亲了?你做这种不要脸的事时怎么不想想啊?你个贱妇,休要拿这话来搪塞!你不说,那就回去自尽吧!莫非,你想沉塘?” “不!我不想死!”夏氏身子瘫软成一团,脸上白得一丝血色也没有。她知道三叔公不是开玩笑,他们想要自己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罢了,没有人会替她伸冤、替她做主的! 夏氏绝望了,复而大恨,恨苗楚河,恨眼前这许多人,也恨胡屠夫——走的时候怎么那么不小心丢下了裤腰带呢! 在三叔公和五叔公的逼迫下,夏氏彻底的崩溃了,一五一十痛哭流涕的将事情从头至尾的招供了,竟是两年前便已经与胡屠夫来往,将三叔公和五叔公给气得半死。 夏氏不停的磕头,痛哭流涕求他们饶命。临到死时才知道活着是多么值得珍惜的一件事情。 三叔公和五叔公命人将她暂时就安顿在自己家中,以免她逃了,两人便商量着,明日一早便差人去把苗楚河叫回来,这件事情,不能瞒着他。 苗楚河第二天一早过来,听了这事顿觉荒唐不已,不免叹息了几声。可是夏氏又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关系一向来也不好,除此之外他倒没有别的什么感觉。说到处置上,却是犯了难:好歹,是一条人命啊!可是若容她活着,天知道往后她还会做出什么来?这一次是侥幸,叫人暗中拦住了消息,若下次宣扬着闹开了,连他也会受人指点!为了这个恶毒的妇人搭上自己的名声,着实不值,她也不配! 这边正为难着,谁想,那胡屠夫却大摇大摆的上门来了。 三叔公和五叔公气得胡子直颤抖,见他进来便一顿破口大骂。 胡屠夫却也不急,笑嘻嘻的行了礼,索性说道:“苗三老爷、苗五老爷,这件事情既然已经闹开了,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我知道,你们定也为难该如何处置夏氏吧?不如这样,让她改嫁于我,从此再不踏进苗家村一步,从此与苗家村再无任何瓜葛牵连,各位以为如何?” 三叔公、五叔公眼睛一亮,不觉沉思,苗楚河心中也动了一动。 让夏氏滚出苗家,他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到了,没想到这大好的机会居然就这样送到了眼前…… “这样对大家都好,请两位老爷子和举人老爷成全吧!”胡屠夫又弯腰躬了躬身。 “楚河,你看——”三叔公征询的望着苗楚河。 苗楚河便道:“她还年轻,既然不愿意守节,这种事情也不便强人所难,况且,我又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就更不好说话了,不如,问她自己的意见吧……” 三叔公和五叔公听了这话心里雪亮。苗楚河连一句“母亲”都不肯叫了,可见也是不想她留下的。也对,她已经做出了这种事情,谁还能容忍的了她?饶她一命让她净身出户滚出苗家村,这是对她天大的恩赐了! 三叔公点点头,“这样也好!”便让自己的老伴和大儿媳去问夏氏的意见。说是问,其实就是威胁加警告,不由得夏氏不肯。 夏氏一听此言喜出望外,哪里有不肯的?反而担心三叔公他们会反悔,忙不迭的就答应了,表示会尽快离开苗家村,发誓从此再也不踏进一步。至于净身出户,她虽然觉得肉痛,但此时当然是保命要紧,也咬着牙点了头! 事情圆满了,三叔婆这两天便一直跟随监视着夏氏,不让她有机会从家里拿走东西,两天之后,夏氏便低调的跟着胡屠夫离开了苗家村,从此,再也不属于苗家村的人,这一道箍在苗楚河头上的禁锢,算是彻彻底底的松开了。 夏氏浑然不知自己是着了陆小暑和胡屠夫的算计,对胡屠夫这等时候挺身相救的勇气感动不已,心甘情愿的跟着他过日子。 可惜,心甘情愿跟安分不是两码事,没多久,夏氏又不甘起来,不停的撺掇胡屠夫去害苗楚河和苗翠兰两家人。胡屠夫又不傻,眼下赶紧让夏氏生个儿子好传宗接代才是正经,哪里敢去招惹苗、陆两家?陆小暑可算是他的恩人呢,况且,玩心眼他也玩不过人家!苗楚河是堂堂举人,他一个小民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去给举人老爷找不痛快,他还没嫌自己命长呐! 一开始胡屠夫还肯找些借口理由来搪塞敷衍,时间长了也渐渐的失去了耐心,有一次终于大发雷霆将夏氏痛揍了一顿严厉警告。从此,夏氏老实了。 没有了夏氏这对时不时跳出来恶心人一下的母子搅合,苗翠兰和苗楚河两家的日子都过的十分轻松愉快。除了年节或者三叔公、五叔公等长辈的生辰或者村里有什么要紧的红白喜事,苗楚河会带着妻子一道回去一趟,其余时候,就在枫叶村跟姐姐姐夫同住了。三叔公等人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只要他眼里心里有苗家村,有了好处不忘苗家村,这就行了。 37.第37章 哥哥的秘密 第二年九月份,佟玉儿为苗楚河生下了长子苗燕瑾,新出生的小娃娃白白胖胖好不惹人喜欢,一家子对他都稀罕得不得了,抢在手里抱着便不肯撒手。 佟玉儿的奶水不足,于是便请了个奶娘回来照顾瑾儿。陆小暑和小雪便幸福许多,不用像当年的哥哥陆琦那样整天得看着小娃娃。 小雪还罢了,陆小暑让她耐着性子带小孩那似乎太难了。她只有心血来潮了才会逗着小孩子玩玩,只有一件事是她乐此不疲的,就是手指头轻轻的戳着小娃娃白白胖胖粉嫩嫩的小脸蛋,戳得不亦乐乎,心里没来由的生出一种“今不是昔”的成就感。 要知道,当年的她可没少让人戳脸蛋,尤其是小舅舅,每每来家一回,总爱戳她脸蛋玩,哼哼,报复在他儿子身上,这个不过分吧? 可惜,苗翠兰每每见了总没好气的将她拉扯一边训斥一番,说她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不懂事呢,小娃娃的脸蛋能随便乱戳吗?瞧人家瑾儿都扭着脸儿不乐意了!奶娘对此深以为然,往后每每陆小暑想要作案的时候,奶娘便警惕的防范着,并且拿出苗翠兰这话来说。 陆小暑郁闷不已,心道娘您可真偏向你啊!当初人人都戳我的脸怎么没见您维护我呢!呜,看来我真的是捡来的! 第二年的夏天,来得似乎特别的早,才刚刚过了清明,火辣辣的太阳便晒得叫人受不住。 这日,陆小暑在自家院子里转了一会儿,看姐姐和奶娘跟瑾儿玩得不亦乐乎,兴致缺缺的又跑到院子后边的鱼池旁用青菜叶子逗了一会儿鱼,还是无聊啊! 忽然想起今日似乎乌先生有事外出去了城里,她眼珠子转了转,便笑嘻嘻的从院子后的一小片竹林中穿过,沿着小路一溜烟的往乌先生家那边的学堂跑去。 趴着教室的窗户悄悄往里看,果然哥哥陆琦又不在了,剩下十二三个学生有的在聊天,有的在打瞌睡,有的在看书、写字。 陆小暑想也不想,便直接绕去了后山,哥哥这时候,肯定跟林放那家伙在后山捉鸟雀玩儿! 林放是城里林家庄老爷子的老来子,林家在城里是大户人家,相当于半黑帮的性质,除了自家开着酒楼客栈等正当生意,还管着城里的水陆码头和车行、牙行、青楼妓馆苦力行等,城里地面上混的小混混泼皮们统统都在林家的管辖之下,至少,得拜过林家这个码头,否则,这城里是没有他们的落脚之处的。 林老爷子在林放前头有三子二女,连长孙都比小儿子林放年纪要大。林放是较哥哥姐姐们小得太多的幼子,自幼便受着全家人的宠。林老爷子自己也不忍心管教,听说乌先生学问好,人也好,便将林放丢到枫叶村让他跟着乌先生上学,让个叫蟋蟀的书童跟着,每天清晨和傍晚有林家的马车接送。 可谁知林放在城里庄子里过得烦了,到了这乡间反而更加活跃跳脱起来,只要乌先生一个错眼,准溜出去山间游荡。正好陆琦也是个没心思念书的,且两人的胆子比旁人都大些、都更能胡闹些,很快便看对了眼,出入同行,一起逃课,考试一起作弊,早就成了一对哥俩好的难兄难弟。 陆小暑悄然来到山谷,远远的便听得耳中传来隐隐呼喝打斗声,她不禁大奇,放轻了脚步循声而去,拨开遮掩的树枝一看,两条半大的身影各自手中持着竹片削成的竹剑正一招一式的打斗得厉害。 陆小暑前世是学过跆拳道、柔道和搏击散打的,前两天身子骨不错的时候便开始试着将从前的功夫都捡回来,此刻见识到古代的功夫,忙睁大眼睛凝神看去。 林家既然能当得上地方上的老大震住那一帮地头蛇无赖混混,功夫当然是不弱的,林放秉承家传,一招一式倒也有模有样,腾挪移转颇有精妙之处。陆琦的功夫跟他的一样,想来应该是向他学的。他们俩这么好,林放会教给他也丝毫不足为奇。 陆小暑一边看一边暗暗的记着,看得兴致勃勃。 正在入神时,忽觉后脑一阵生风似有人偷袭,她心中一惊,迅速的侧身偏头避过,脚尖一点一转向后直直踢了过去,手中亦不空闲,拳随风至,一拳用力的砸在偷袭者的肩胛骨上,痛得那人“啊!”的一声惨叫了起来。 “怎么回事!”陆琦和林放一惊停手,忙朝这边奔来。 陆小暑瞧着那狼狈趴在地上龇牙咧嘴的家伙也吃惊道:“蟋蟀!”她不禁气极,双手叉腰凶巴巴的道:“好你个臭蟋蟀、死蟋蟀,你敢对姑奶奶我动手!你不想活啦!” “二妹!” “小暑!” 陆琦和林放见是她不由一怔。 蟋蟀揉了揉肩胛骨,龇牙咧嘴哼哼唧唧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说道:“我哪儿知道是你呀?你看你浑身上下,哪里像个姑娘家?还在这儿偷窥!我,我是忠于我们家少爷,我是放风——” “放你个头!”陆小暑气急败坏道:“姑奶奶怎么不像个姑娘家啦?你是头一回认得我呀!”不就是穿着米色短褐,梳了两个辫子没有簪花戴朵只用素色丝带将额头勒了一道吗?怎么就不像个姑娘了?这话太伤自尊了好不好! 说着又哼了一声鄙视道:“就你这身手,还放风呢,真不害臊!” 蟋蟀脸上挂不住了,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偷袭!” “狗才偷袭!” “你、你偷看,不是正人君子!” “我本来就是一小女子!”陆小暑大笑。 蟋蟀气得说不出话来,抽着气揉自己的肩膀。 “你闭嘴!”林放没好气瞪他一眼,不由上前围着陆小暑上下打量转了两圈,说道:“是你,把蟋蟀给打了?” 陆小暑没好气道:“谁叫他偷袭我来着!” “你没受伤吧?怎么样?有没有事!”陆琦一听就急了,忙上前拉着她上看下看。 “我没事啦!有事的是那一个!”陆小暑指着蟋蟀道。 “真的?”陆琦和林放相视一眼都吃了一惊,蟋蟀的功夫是不弱的,可以说毕林放还要好上许多,是林家庄新一代下人中天分十分杰出的,否则,林老爷子也不会安排他在自己的宝贝幺儿身边伺候了。可是这小子居然在陆小暑手里吃了亏,这怎么可能不令他们吃惊呢? 陆琦和林放满脸的惊讶看在蟋蟀的眼中顿觉遭受了极大的侮辱,他不由跳起来嚷嚷道:“不算不算,刚才是我一时不察没留心,这野丫头才不是我的对手呢!不信咱们再比过!” 陆琦正要说话,陆小暑却拍着手笑道:“好呀好呀!比就比看我怕你不成!哼,姑奶奶可没心思跟你白比试,你要是输了,总得有个彩头吧?” 蟋蟀气急道:“你输了才要有彩头呢!哼,我会输?我会输我蟋蟀两个字倒过来写!” 陆小暑鄙视道:“没诚意!你两个字倒过来写关我什么事儿?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呀?” 林放不觉也来了兴趣,呵呵笑道:“蟋蟀要是输了,我替他出一百两银子!嗯,你输了嘛,就,就——” 林放对着一个小姑娘,还真不知该要什么赌注,一时间为了难。 陆小暑笑道:“我要是输了,等你什么时候想起来要我做什么再说我照做便是,至于蟋蟀输了嘛,嘻嘻,我也不要银子,以后他便是我的跟班,怎么样啊?” “你休想!” “好,成交!” 蟋蟀和林放几乎同时说道。 “少爷,您不要奴才了吗?”蟋蟀满脸受伤,可怜兮兮的看着林放。 林放没好气道:“笨蛋!你就铁定自己会输吗?” 陆小暑“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蟋蟀一拍脑袋,喜道:“对哦!还是少爷聪明!我怎么会输呢!” “喂我说,”陆琦见他们三言两语便把事情说定了不由大急,上前道:“这个,这个怎么行!我家二妹可是姑娘家!小暑,别胡闹了!” “陆公子放心,我会手下留情的,保准不会伤了小暑!”蟋蟀信心满满。 林放也笑道:“阿琦你怕什么呀,不就是玩玩嘛,野丫头不会有事的,对吧?” 陆小暑点点头笑嘻嘻道:“那当然了!林放你对我这么有信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蟋蟀听了这话顿时又急,“少爷明明是站在我这边的!” “哼,我哥还站我这边呢!” “哎,小暑,还是别玩这个了,蟋蟀从小习武,你怎么打得过他呢?”陆琦无奈极了,这丫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陆小暑抿唇一笑,狡黠的眨了眨眼睛说道:“哥哥怎么知道我就不是从小习武呢?我可是自打娘胎里便学着了!” 蟋蟀拍手怪叫道:“吹牛吹牛!让我看看你这娘胎里带来的功夫,来来来!” “哎,咱们一边看着,有咱们在,你怕什么嘛!”林放也拉着陆琦。 38.第38章 撺掇 陆琦无奈,只好罢了,一双眼睛却睁得老大一直盯着陆小暑看。 蟋蟀那边早已等不及,两人摆好架势,蟋蟀招呼一声,便挥拳向陆小暑攻击过来。 他的功夫的确是很不错了,可在一个前世便融会贯通了多种功夫而且又有丰富的实际斗争经验的人面前,其实真算不得什么。只不过陆小暑此时尚未长成,在身体和力量上处于劣势,不得不多与他周旋了数招。 陆琦见蟋蟀那一权直取陆小暑面门不由紧张得浑身都僵硬了起来,下意识想要上前,被林放一拉,他一回神,不过瞬间的功夫,再凝神看时,陆小暑已经避开了蟋蟀那一击,窈窕柔软的腰肢轻盈一扭,挥拳迎上,与蟋蟀打在了一起。 陆琦和林放不觉睁大了眼睛、微张着嘴,惊愕的瞪着眼前的一幕,只见两人拳来拳往,身形闪挪灵活而矫健,一时不分伯仲。 蟋蟀的功夫他们是很熟悉的,可是陆小暑这一招一式,他们却从来都没有见过,只觉得简洁凝练有力,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好不干净利索! 陆琦不由眼睛放光,看得怦然心动。 林放扯了扯他袖子,惊叹道:“没想到小暑这么厉害,她,她这都跟谁学的呀!” “我也不知道呀!”陆琦苦笑。 两人这边讨论着,只听得“啊”的一声惊叫,循声望去,蟋蟀狼狈的倒在地上,陆小暑一脚踩在他腰眼上,神气活现。 “你输了!”陆小暑收回脚,得意不已。 蟋蟀气急败坏爬起来,“这回不算!我没准备好!”在少爷面前输得这么狼狈,很丢人的好不好?而且,他的确是轻敌了!他没有想到,这小丫头果然是个练家子,一招一式还那么古怪。在她的眼里,似乎只有躲避和攻击,根本不管他出的是什么招! “输了就输了,有什么了不起呀!”林放没好气瞪他一眼,此刻他和陆琦满腹心思都在陆小暑身上,哪里有功夫理会蟋蟀。 “少爷,蟋蟀以后真的不能伺候您了吗?不行啊,蟋蟀的爹娘兄弟还在林家庄呢……”蟋蟀哭丧着脸。 林放和陆琦这才想到刚才打赌的事儿,再看看陆小暑得意洋洋,两人一时都有点儿面面相觑。 “小暑,这个,呵呵,你看,呵呵,能不能用别的——” 林放的话还没有说完,陆小暑轻飘飘的摇头道:“不能。” 林放瞠口结舌,半响闷闷道:“那,那好吧……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那就——” “不行不行!”陆琦急道:“二妹,你别闹了!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能弄个小厮跟着呢?” “对呀!要不然我送你两个丫头!”林放大喜。 “谁稀罕要丫头了!”陆小暑撇撇嘴,转而又笑嘻嘻道:“不过呢,我也没说让蟋蟀跟着我呀!以后他还跟着你,只不过呢,我有事儿叫他的时候他得立刻就位,不准拖延,这样不就行了?” “可是——” “我看就这样!这样就好!”林放瞪了一眼话没说完的蟋蟀,眉开眼笑道:“还是小暑最聪明,想出这么个折中的法子!喂,蟋蟀,还不赶紧过来见过你的新主子!” 蟋蟀心里那叫一个郁闷,好家伙,一下子他又多了一个主子了,但对于林放的话不敢不听,便上前朝陆小暑打了个千儿不情不愿道:“奴才见过陆姑娘。” “起来吧!”陆小暑一挥手丝毫没有违和不适感。前世她也是手下众多的大小姐,面对个把奴才,怎么可能失了主子的举止? 林放暗赞:瞧这举手投足,天生就是当主子的! 蟋蟀应了声“是”起来之后,陆小暑又道:“这儿不用你了,你去猎些野味抓些鱼什么的来吧,中午我们就在这儿烤来吃!” “还不快去!”林放瞪了蟋蟀一眼。蟋蟀心里悲催的叹一声,“是”了一声忙转身去了。 “小暑小暑,刚才你那功夫——” “是谁教你的?” 林放和陆琦回过头来迫不及待的问道,两人一着急,一人问到一半另一人便截了话过去。 陆小暑笑道:“你们还问我,我还没问你们呢!你们好大的胆子啊,小心乌先生回来了收拾你们!” 两人脸色微变,林放便笑道:“你少唬我们了,乌先生今天有事儿出去,说了要出去一天呢!就算回来了,嗯,就说身体不舒服,提前回家了。” 陆小暑闻言不由瞧向哥哥,意思是:那你呢?什么理由啊? 陆琦咳了一声道:“到时候再说,就说,就说回家帮着干活去了。哎呀二妹,你快别卖关子了,你的功夫到底是谁教的呀?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陆小暑丝毫没有那种叫做“暴露了”的感觉,反而撇了撇小嘴,理直气壮的道:“你从来都不知道?哼,那是你一点儿也不关心我呢!跟谁学的嘛,嘻嘻,这个是秘密,我师父不许我说的!不过的,却不管我会不会教给别人!咱们交换,好不好?” “好!好啊!”林放当即点头,丝毫没有不经家里长辈同意不能私传林家功夫的自觉。反正,他早就教给陆琦了,多教一个人又怎么了! “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陆小暑大喜咯咯笑着拍手道,迫不及待便问:“你们林家最擅长的是什么呀?会不会轻功?” 林放点点头,“轻功么?也会,不过我们林家主要是剑法和拳法,你想学轻功吗?等我回家问我家老爷子请教请教……” 三人不觉坐在林荫草地上,一边说笑一边探讨了起来。说起自家的功夫,林放那是两眼放光、滔滔不绝、得意非凡、心生自豪,看得陆琦在一边暗道:这个笨蛋,要不了多大一会儿我家二妹连他家祖宗十八代估计都要问出来了,他还蒙在骨里呢! 陆小暑的确没想到林家居然这么了得,听得满是羡慕,可惜她一个姑娘家,想要上门拜师学艺那是不可能的,她娘苗翠兰能将她痛揍一顿!可是,她可以曲线救国呀! “哥哥,反正你也不爱念书,干嘛不跟爹娘说说索性不念了,去林家拜师学艺呢!多好呀,省得两边都耽搁了!”陆小暑双手托腮,单纯而认真的跟陆琦说道。 “不念了?去林家拜师学艺?”陆琦一怔,话说,他虽不时会有那么一点儿跃跃欲试的苗头想头,可是没等开花结果就自己主动的给掐掉了,老娘肯定饶不了他、肯定不会统一的! “好啊好啊!我也懒得上学了,咱们今后一块儿习武、一块儿玩,多好呀!”林放闻之大喜,拍着胸脯大包大揽道:“放心,我爹和哥哥们最疼我了,只要我说句话,我爹肯定会收下你的!” “哥,多好的机会呀!”陆小暑眉开眼笑推了推陆琦。哥哥进了林家庄,她这个家属而且是林放的朋友,想必想要去玩玩问题不大吧?古代的武林世家、黑帮老大呢,光是想想陆小暑便觉得心动不已。 “这——真的可以吗?爹还好,我怕娘——”陆琦怦然心动,没高兴几秒又沮丧了下去。 “不试试怎么知道!”陆小暑毫不客气道:“反正你也不是读书的料,再读也中不了举人进士的!咱们家已经有一个小舅舅了,我觉得娘应该满足了吧?难道娘还想着咱们家出两个举人进士?呃,除非祖坟冒青烟!” “你、你、你——二妹,你太打击人了!”陆琦虽然不是个合格的孔门弟子,但好歹挂着这身皮,叫自家二妹毫不客气的撕开这层皮,不禁有些羞窘。 林放却是哈哈大笑道:“小暑说的对极了!认得几个字不至于叫人卖了就行了嘛!其实有几个上学堂的农村孩子不是这么想呢!你看看乌先生的学生年年面孔都要换一大半,有几家会一直供奉孩子念书呀!” “就是嘛!”陆小暑点头,再接再厉道:“而且乌先生对你们这些人其实都不是很严格,摆明了放羊一般好歹看各人修行!如果你说不念了,我觉得乌先生是不会坚持不放人的!” 陆小暑和林放一左一右的劝说洗脑,陆琦终于叫他们说的意动了,把心一横点头道:“好,今晚我就跟爹娘说去!二妹,你可得帮我。” “放心,我肯定会帮你的!”陆小暑慷慨点头,这也关系到她自己的福利啊好不好。 不一会儿,蟋蟀那家伙回来了,带回了一只山鸡、两条大鱼。于是几个人便忙活起来,用竹剑开膛剖肚,在小小的山沟溪流旁边将山鸡和鱼处理好了。蟋蟀早已捡拾了一大堆柴禾过来,生火、将鸡和鱼串上,便放在火上烧烤着,不一会儿,空气中除了花香更夹杂着烤肉的香味,肥大的山鸡烤的金黄,嗞嗞的冒着油,令人垂涎欲滴。 陆琦将烤的金黄的鸡腿撕了撕,用竹剑割下,递给小暑,小暑一边啃着香喷喷的鸡腿一边含糊道:“把两只翅膀都留给我……” 陆琦笑道:“知道!每次你就盯着两只翅膀!都是骨头那么一点儿肉,谁跟你抢呢!” “就是!”林放也道。 39.第39章 惹火烧身啊 陆小暑“嗯嗯”两声,“那就好呢!”翅膀上的肉虽然不多,但是最鲜美最好吃了,他们都是笨蛋。只有乌先生才会跟自己抢吃翅膀。 吃饱喝足,休息了一阵,三人兴起比划交流了一回,眼看着时候差不多了,陆琦和林放便回学堂,陆小暑也心满意足的回家去了。 一路走她不禁一路想道:哥哥这保密工作做得还真是到位啊,看那熟稔的样儿指不定什么时候便跟林放那小子鬼混在一块儿了呢,不想到了今日才叫自己发现。唉,他运气真不好,如果早点让自己发现,自己早就撺掇他不要念书了,他岂不是可以早就解放了? 晚饭后,一家子坐在院子里乘凉,陆琦和陆小暑嘀嘀咕咕半响,陆琦终于鼓起勇气走到苗翠兰和陆忠面前,勇敢的说出了心声:“爹、娘,我不想上学堂念书了。” “哦———”苗翠兰下意识点头,猛的一僵,抬头反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不想念书了!反正我也念不好!”陆琦又道。 “你这死小子,反了你了!”苗翠兰气急败坏,便要起身去拿鞭子抽他。 “翠兰,别着急呀!有话问清楚再说嘛!”陆忠忙拉住她,苗楚河和佟玉儿也不由看过来。 “怎么会不想念了呢?我看你一直念得挺好的呀!”苗楚河道。 “哪有好啊,”陆琦丧气道:“小舅舅觉得我能考得中举人吗?恐怕连个秀才也考不上呢!” 苗翠兰便向苗楚河望过去,目中带着问号。苗楚河顿时迟疑,他不想欺骗姐姐,可也不想令姐姐伤心,便笑道:“你再努力一些——” “反正家里头有小舅舅一个举人了,咱们家哪儿能运气这么好还出一个秀才举人呀!娘,您就饶了我吧!”陆琦忙道。 “岂有此理!你这打哪儿来的歪理!”苗翠兰气急败坏道:“是谁挑唆你的,说!怎么一向来还好好的,突然就冒出个这么个念头了!” 陆琦见娘要过来打人吓得忙一溜烟跑开躲在苗楚河身后,横了心的说道:“娘,是我自己这么想的!我真的不是念书的料呀,何必浪费我的时间和您的银子呢!” 陆琦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苗翠兰气得要跳起来,口内“混蛋、混蛋”的训个不住要去揍他,陆忠好说歹说的拉着都差点儿拉不住。 苗楚河和佟玉儿听了这话也不觉又好气又好笑,便也忙着劝陆琦不许再胡说八道惹他娘生气,苗楚河又玩笑似的脱口道:“这话打哪儿学来的,可不像你的口气呀,倒像是小暑的!” 陆小暑暗暗叫苦:小舅舅,你太缺德了! 果然,经苗楚河这么一提点,苗翠兰的目光“刷”的探照灯似的瞪向陆小暑,厉声道:“小暑!” “娘!娘!才不是我呢!”陆小暑一边叫着一边扑进苗翠兰怀中抱着她说道:“娘,我哪儿有这么大的本事呀!哥哥他想不想念书只有他自己才最清楚了,也只有他自己才能决定,我——” “胡说八道!什么歪理儿!”苗翠兰没好气道:“他能决定什么?能决定的是你娘我!哼,他现在懂什么呀?光知道玩!等他长大了,就知道我们做父母的良苦用心了!我告诉你陆琦,你啊,给我死了这条心吧!哼,还不给我回屋乖乖的看书去,还杵在这儿做什么?你想挨打呀!” “娘!我真的不想再念了,您干嘛非要逼我不可呢!我学得好吃力,也不见成效,我可不想学到胡子花白了还连个秀才都考不中!那这辈子还有什么意思呀!”陆琦说完,赌气的转身进了屋。 苗翠兰呆了呆,半响方回过神来气得浑身抖着道:“这混账东西!这混账东西!” “姐姐,阿琦还小,小孩子的气话,您别往心里去。”佟玉儿忙柔声劝道,苗楚河也安慰了几句。 他们夫妻俩好歹隔了一层,有的话是不方便说的。 陆忠却叹道:“翠兰,阿琦说的其实也有几分道理,他既然没有这份心,我看——” “你给我住口!我想要儿子给我争口气、给我脸上添点儿光彩就这么难吗?”苗翠兰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陆忠叹道:“翠兰,其实咱们家几个孩子都很听话懂事,这已经很叫旁人羡慕了!你想想,咱们省了多少心呀!一家子和和乐乐的过着日子,其实何尝不是一种福分。” 苗翠兰懒得回答这话,直接起身抬脚就进了屋。 谁知道陆琦却铁了心,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赶着家里的牛和驴子上山去放牧去。苗翠兰知道后气得七窍生烟,陆琦回来少不了又挨一顿骂。众人见了连忙又苦劝不已,劝了当娘的又劝当儿子的,闹哄哄成一团。 娘俩个较劲了好几天,不知陆忠怎么劝的苗翠兰,乌先生也说了话,苗翠兰终于服软了。这天晚上便将陆琦唤了过来,正色问他道:“你想清楚了,真的不愿意再上学堂念书?你要知道,多少人想念书还没有这个机会呢!” 陆琦心中暗喜,面上可不敢露出一星半点来,忙恭恭敬敬道:“娘,孩儿不念书一样可以有出息的,一样可以好好的孝顺爹娘!” 苗翠兰听着这话不知怎的忽然觉得鼻子有点儿发酸,点点头叹道:“也罢,你娘我也没那么多精神跟你打擂台!你既然不愿意再念,那就别去念了吧!明儿过去给乌先生好好磕个头、道个别,好歹人家先生教了你一场!” 陆琦连忙答应,心中终于彻底松快了。 谁知,苗翠兰一双眼睛却朝陆小暑和小雪瞟了过去,说道:“明天你们姐妹俩也跟着哥哥一块儿去,娘也去,你们姐妹俩明儿起便拜乌先生为师、跟乌先生学习吧!” “啊!” “什么!” 不光小雪和陆小暑,除了陆忠,苗楚河等也都愣住了。 “啊什么啊?”苗翠兰没好气一眼瞪过去道:“怎么?儿子不听话,女儿也不听话了?”一边说一边朝陆琦瞅了一眼过去,陆琦一低头,微微向后缩了缩,不敢看向她。 “可是,娘,”陆小暑勉强陪笑道:“可是我们是女儿家呀,朝廷又没开女科举、又不能给您考个女状元回来,您让我们去念书做什么呀?”她心里不由暗暗叫苦,好啊,合着自己碰上一具有划时代思想的娘了,居然让自己去上学念书,这不是坑爹吗! 小雪也十分不解的看过去。 苗翠兰道:“谁说定要考个女状元回来才念书了?女孩儿家识得一些字,学成个才女也是不错的!我注意已决,就这么定了,你们两个今晚早点睡,明天给我精神点!小暑,尤其是你,别给我捣乱,小雪你看好二妹!明天一早你们就给我老老实实的过去!” “嗯,娘!”小雪点点头,乖巧的答应了。在她看来,会读书写字的都是了不起的厉害人,比如乌先生,比如小舅舅,自己从明日起也去学习识字了,她心里还是挺欢喜的,而且微微的还有点骄傲。 陆小暑还能说什么?只得闷闷的也答应了一声。心中不由哀叹真是报应啊,谁叫没事儿撺掇哥哥的?这下子好了,哥哥解脱了,这枷锁转个头套在她自己的脖子上了!娘的想法,还真是——超前呀! 第二天母女母子四个来到乌先生那里,乌先生听了倒没说什么,向苗翠兰点点头说道:“阿琦这孩子很聪明,只是他的心思不在书本上,强逼着他念书也不见得是好事!我看啊,这样也好!” 陆小暑从这话中顿时听出无限的希望,不由得殷切的朝乌先生望去,仿佛在说:“我也是啊,没心思在这上头,强逼着不是好事啊!” 乌先生见她睁着一双乌溜溜黝黑的眼睛水灵灵的朝自己巴望着,哪儿能看不出来她的意思?不由暗暗好笑,却是正色接着向苗翠兰道:“小雪性情温和沉静,学些诗词歌赋可陶冶情操,小暑这性子,也该有个规矩方圆约束约束定下性来了,也省得将来惹什么祸事!” 陆小暑听得这话顿时大感不平,忿忿心道:先生好不讲道理,这分明就是区别对待嘛! 苗翠兰叹了口气,十分赞同的点头道:“先生说的很对,如此小雪和小暑我便拜托先生了,虽说是女儿家,识得些字明白些事理也总是好的!” “放心!她们姐妹俩我会单独安排在另一间屋子学习,不跟别的学生混在一起。”乌先生点点头,又向陆琦正色道:“阿琦,你今日起虽不再过来了,但先生先前教给你的道理可都记着了?” 陆琦不敢怠慢,忙恭恭敬敬道:“是,弟子都记着呢!孝悌二字弟子不敢忘,做人要顶天立地、光明磊落,弟子也都记得的!” “你记得就好!先生没什么别的教给你了,往后行事切记,别让先生失望。” “是,先生!”陆琦跪下磕了三个响头,乌先生抬了抬手他便起来了,同母亲两个告辞出去。 40.第40章 枫叶村的女学生们 姐妹两个便望着乌先生,瞪着他安排。小雪是微微带着点期盼和激动,陆小暑则是蔫蔫的强打精神。 乌先生起身背着手,微笑道道:“好了,你们跟我来吧!” 两人答应一声,跟着他去。 乌先生将她姐妹二人带着来到了一处连接着主建筑却明显是另外搭建的竹木屋子,此屋一面与主屋相连,其余三面皆敞开着窗户,里头摆着四排八套桌椅。桌上一角摆放着笔墨纸砚和薄薄的靛蓝色书本。 好啊,原来早就准备好了!陆小暑不由更为沮丧,有一种被娘和乌先生暗算了的感觉。 乌先生瞅了她一眼,努努嘴便道:“好了,你们随意找个位置坐下吧!老夫是教书先生,准备这些东西不过手到擒来,都是现成的,用不着特意去备!” 陆小暑见乌先生一句话就将自己心思点破未免心虚,吓了一跳,忙肃了神情,乖乖的同姐姐各自找了地方坐下。 小雪是乖巧孩子,自然而然的便挑了第一排的位置规规矩矩坐下。陆小暑呢?鉴于前世的课堂经验,当然是越往后坐越安全了,想也未想直奔最后一排。 乌先生见了心里只觉得好笑,却也没有阻止她。 乌先生咳了一下便道:“好了,今日挑好了位置往后就坐定了,不要再更改。你们女孩儿家跟男子不同,不必学习四书五经,先从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声律启蒙、名贤集这些简单的学起,诗词歌赋如千家诗、唐诗宋词往后我也会教你们一些,若是有兴趣,也可自行翻阅四书五经,至于琴棋书画,我会随意讲解一些,或者你们自己有兴趣,那便单独再学。嗯,你们也不必每天都来,来了也不必一坐一整天,或半日或一二个时辰都使得!可都记住了?” “记住了!”姐妹俩点头答应,陆小暑却又眉飞色舞的多加了句“谢谢乌先生!”那后一句话真是太对她的胃口了,一时觉得这学习也没这么讨厌了。 乌先生微微一笑,说道:“不过,在这学堂之上,那便得全心全意的学,该背诵的得背,若是潦草应付,或者使什么花样想要蒙混过关,我可是要罚的,也记住了?” “记住了!”姐妹俩又道。 乌先生点点头,便道:“那就开始吧!”说着,便命她们拿起面前的书本,那是一本百家姓,便开始教她们念了起来。一边念一边随口解说,乌先生的学识的确十分渊博,每个姓氏的历史由来几乎是信口拈来,典故说的头头是道,姐妹两个听得津津有味。小雪还不甚懂,因此不觉得什么,陆小暑却是暗暗吃惊,要知道,这些典故那可真不是一般的读书人都能记住的。即便能记住也不能像吴先生这般浅显易懂的娓娓道来,这份深入浅出的功力,可不寻常! 陆小暑不由肃然起敬,竟也端端正正的认真学了起来,不知不觉,便过去了一个时辰。吴先生便让她们姐妹朗读背诵等会来检查,自己去看另一班学生了。 第二天,村里头的人便几乎都知道她们姐妹俩上学的事儿了,一时间不由得当做一件稀罕事儿纷纷议论起来。想想也是,一百五六十户的村庄,又没有别的什么可以娱乐,谁家两口子打架、谁家半夜里进去一只野猫偷吃了家里的鸡仔都能作为谈资让人们津津有味的解闷,何况这么一件大有八卦余地的事儿? 陆忠和苗翠兰并不觉得什么,自家孩子自家养,想让她们姐妹多识得几个字怎么了?谁管的着呀! 可是那个一直喜欢同苗翠兰攀比的李大嫂不由也动了心思,第二天果断的将小玉也送到学堂去了。小玉本就爱跟她们姐妹玩儿,眼看自己一下子也成了“读书人”自然也是大喜兼且骄傲的,乐滋滋的巴不得。李大嫂前脚刚走,赵里长的大儿媳妇刘氏也牵着女儿赵溪儿来了来了,乌先生的课堂里,一下子有了四个女孩子。 然后,平日里一块玩的阿凤、荷花也嚷嚷着家里要上学,便也来了。 哗的一下风向大变,众村民们不知怎么传说起来的都说陆家有个举人小舅子呢,肯定是他的主意,这举人老爷的主意能错吗?可肯定错不了!不然看看,里长家的孙女都去了呢!于是,众人热烈的讨论起来,接二连三的许多人家都把自家闺女给送到了学堂里要求念书,一时之间竟多达十四五人。 好了,除了备嫁的、家里条件不好的、重男轻女比较严重的、家里活计丢不开需要帮忙干活的、还没长牙没会说话的,基本上全村的女孩儿们都来了。小的如陆小暑才刚七岁,大的有十二三岁,高高矮矮乌压压挤了一屋子。 因为这学习的时间比较随意,乌先生不过随意收几个钱,或者一个月拿七八个鸡蛋也就完事,众人都负担的起,这风哪有不跟的? 乌先生却是十分无奈,暗暗苦笑不已。他其实就是特别喜欢陆小暑,想要好好调教调教一番这小娃娃,没想到好家伙,跟风来了这么多人!可人家来了他也不能说不收了。场地实在有限,便将众人分成两班,一班上午来,一班下午来,这才错开了。 以至于这件事在四村八寨都成了大新闻,说枫叶村的女娃娃都上了学堂呢!好多外村人还特意跑过来看稀罕。有的脑子灵活的人家,竟遣了媒人来村里说亲,想要将这上学堂的姑娘提前给订了下来。村里人的想法很淳朴,觉得识字的跟不识字的那肯定不一样,识字的都是高级货,不早下手就没了! 可是那些送了闺女去念书的家庭却傲娇了,顿时奇货可居起来,哪儿肯随意答应?除非对方家庭真的很好,未来的姑爷也很好,便才痛快的答应了下来。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村里就做成了四桩婚约,聘出去了四位姑娘。那些姑娘已经备嫁的人家看到这个行情,立刻有种自家姑娘不上学念几天书仿佛不配做枫叶村的姑娘一样,便果断的也送到了学堂,学一天是一天。 乌先生对此十分无奈,心中暗道,这些女孩子现在还小,还什么都不懂,万一将来学了什么诗词歌赋,看了戏文移了性情,生出别的什么痴念头来,岂不是我的罪过?早知如此,便不开这女学生班了!有的时候懂得越多越痛苦,反不如什么都不懂的好! 于是想了想,果断的调整了教学方针,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文贤集这些是要学的,至少认得几个字、会写自己的名字、能写简单的家书,然后,便主要往绘画、简单草药应用、药膳养生和农学方面教导。 这绘画的道理明白了,对于配色、构图、描样都有帮助,绣出来的绣件想必会更好些;识得一些草药药材药性,遇上一些简单的病痛心里也能有个底;至于农学方面,那就更有用处了,农桑辑要、齐民要术等,学得通透了,将来一辈子都是用得上的。 对那些临时镀金的姑娘们,乌先生这就更无奈,问明白了婚期,只得单独教授认字,教授些绘画技巧和别的方面,不过是粗粗讲解罢了,让她们心里有这个概念而已,若聪明的察觉到这些东西有用,央求到时候抄了书拿回去细看,他自然也是同意的。 谁知这样一来,姑娘们的学习兴趣不由大增,因为这些知识都是寻常都可以用得到的,就在自己的身边,跟那遥远的四书五经不一样。于是每天上学堂学习,成了姑娘们最喜欢的事情。 而乌先生自己呢?也渐渐品出些滋味来,他本身就满腹的各种杂学,只不过这些东西他是万万不敢教给男学生们的,因为这些杂学跟考秀才举人的正途没有关系,人家家里送儿子孙子来上学,除了识字,有几个不是奔着功名去的?他若胡乱教授,那会引起众怒的!可对于姑娘们就不一样了,姑娘们又不考科举,正好学这些东西。于是,这教的和学的都怡然自得起来。 冬去春来,一二年过去,姑娘们的学习渐渐见了成效,不但识字明理了,而且有进山收山货的商人贩子,再也不能把村民们家里上等的山货当成次等、次次等收走了,因为姑娘们薄唇轻启,说的比他还懂行。描的花样子更活灵活现、更好看了,配的颜色也更好了,绣出来的东西,简直就跟画儿似的,怎么看怎么好!家里偶尔有个伤风感冒什么的,姑娘都能山头沟边的拔来一些药草,煎了药汤喝下,一两天就好了。而什么时节该种什么蔬菜瓜果、种的时候有什么讲究,姑娘们比种了一辈子地的农人们更加在行,鸡鸭要怎么养才长得更好、更快、成活率更高,姑娘们也说得做得头头是道…… 41.第41章 学画画 除此之外,乌先生有时候兴趣来了还教姑娘们如何酿酒、如何调制更美味的各种酱料、酱菜如黄豆酱、豆腐乳、辣酱、酱油、芝麻酱、麻油等。还把食物本草、饮膳正要、饮食禁忌、调鼎集等中的一些简单家常菜谱、烹调技巧等。姑娘们就更有兴味了。有的姑娘天分颇高,加之自己也喜钻研,出嫁之后,竟有靠做酱菜的手艺发家致富、名声大起,这是乌先生没有想到的。 不出先前那些聪明人所料,枫叶村的姑娘果然一女难求,四村八乡都以娶枫叶村的姑娘为媳妇而自豪。于是大伙儿送自家闺女进学堂的积极性更高了,好像不上乌先生那里去学二三年,都不好意思说自家姑娘是枫叶村的一样! 于是,很多别村的人羡慕嫉妒之余便也决定请了先生来教授本村的姑娘,总不能好处都让枫叶村一村给拿了。 可是谁知道,家长们乐意了、赞同了,这教授的先生不好找啊! 一听说是请了去是教授女学生的,许多正人君子类的先生听都没听完立刻便拒绝了。开玩笑!谁没事儿去教什么女学生了?他们想教导的是将来能够考秀才、举人,能给他们脸上争光的男学生! 也有那穷途潦倒的秀才,为了生计勉强答应了,可是教起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啊!三字经、百家姓什么的也就罢了,要说绘画、医学、农学、烹饪等旁门左道的“杂学”,不好意思,人家不会,人家只会正儿八经的四书五经。而且主要就是教念,然后是背诵,姑娘们学的苦不堪言,村民们也失望不已,没多久便不了了之了。 于是,枫叶村的名气不知不觉中变得更大了! 这个世上,乌先生是只有一个的。 陆小暑姐妹在学堂中也学了一二年了,小雪愈发温文尔雅、气质文静出尘,陆小暑呢?她只对画画感兴趣,不为别的,只因为她觉得画画画得好了可以卖银子,以后走遍天下都不怕了。而且,前世她在画画上天赋也颇高的,基础还是很扎实的。更重要的是,不像绣花那么麻烦啊! 至于医药什么的,她只问了一句“先生可懂毒药?”让乌先生臭骂了一顿罚她抄书抄了一千个大字,心里郁闷不已,从此再不敢提。 不过她在画画上的天分的确很高,且十分用心,乌先生甚为欣慰,便倾心全力的教她,不过九岁,画的花鸟和人物,乌先生见了都惊讶,赞她“颇具灵性”,便开始教授她难度更高、也更能提升层次、发挥悟性灵性的山水画。 乌先生此时,显然已经把她当做正式弟子般来严格要求了,不仅从县里租了许多名家拓本给她讲解、临摹、揣摩,还在不同的天气时间时节情况写带她往山里去,观察山雨欲来时的黑松林、朝阳初升霞光万丈下的山峦、清晨林间峰头飘渺的雾气……稍有不用心或者瑕疵便要挨训斥。陆小暑天性不服输,且又看在白花花的银子就在眼前招手的份儿上,便咬着牙坚持下来,进展竟是神速,学习三月有余,画出的山水无论清灵飘逸或是雄浑大气皆自成风格,乌先生不禁大叹。 这日刚刚完成一幅松溪泉声图,得到乌先生的大加赞赏,她瞧着乌先生笑眯眯十分满意的神情不由陪笑道:“先生,那溪里很有趣呢,先生还说晚上会有山蛙和鱼呢,想必滋味一定很好的。先生,叫上我哥、我爹还有小舅舅,我们今晚去捉山蛙和鱼好不好?” 乌先生嗔了她片刻,见她眼巴巴十分殷切的望着自己不由好笑,无奈叹道:“我说你这小丫头,怎么还是这么跳脱的性子呢!你看看小雪,看看别的姑娘,再看看你自己,这二年竟是白学了!” 陆小暑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她们是货真价实的小姑娘,我就一冒牌货,这能比吗?见乌先生没有直接拒绝便知这事儿大有商量的余地便拉扯着乌先生的袖子撒娇道:“好先生,您就答应了人家吧!我安分好久了都没出去惹事儿呢!” “别扯、别扯!”乌先生蹙蹙眉抽回自己的衣袖,叹道:“罢了,我看今晚天气也不错,那就去吧!叫你爹娘早点儿做晚饭,我过去一块儿吃,吃完了咱们就出发!” 陆小暑大喜,欢呼一声忙不迭的答应,欢天喜地的一溜烟奔回家。自学画之后跟着乌先生走过不少山林,乌先生野外捕猎的本事她已经学了差不多了,几乎是可独当一面了! 陆小暑心情飞扬的奔回家里,娘出门去卖豆腐了,她便与小舅母一起动手早早的做晚饭。佟玉儿听见她乐滋滋的说得眉飞色舞不禁好笑,无奈摇了摇头便也由她。 今年正是又一届的春闱,原本苗楚河是该上京城去参加考试的,可惜正要出门那一阵子瑾儿突然患了病,来势汹汹,将全家人吓得心都揪了起来,佟玉儿更是背地里难过得直哭,整夜忧愁睡不着。这一来,苗楚河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赶考?赶考下一届还同样可以去,但儿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就算考回来个状元又有何用?家中人也都赞同他。一家子守着瑾儿,直到半月之后,瑾儿才慢慢的痊愈了,而此时赶路已经来不及,再说苗楚河也没有彻底放心,便索性没去了。因此这时候都在家。 至于陆琦,从乌先生那儿退下来没多久,便顺利的进了林家庄拜师,因他底子好,悟性也不错,加上又念了几年书,相比之下比别人立刻高出了一大截,颇受林家器重。如今十四岁,已经在林家的码头上领着差使做了,大小算个小头目,每隔几日回家一趟,今日也正好在家。 待得苗翠兰、陆忠等回来,乌先生也过来了,一家子人吃了晚饭,果然便往山里去。苗翠兰少不得又喷女儿几句,陆小暑哪里在乎这个,笑嘻嘻的搂着她的脖子道:“娘,我给你逮山里的鱼回来,山里的溪水都是山泉水,又清又甜,营养丰富,那里的鱼呀味道特别好呢!还有山蛙,那么大的一个,捕了回来用辣椒姜蒜爆炒,好香好香呢!” “你呀!就知道玩弄这些!叫娘说你什么好!也不学学你姐姐!”苗翠兰听着忍不住笑着在她脸蛋上拧了一把。 陆小暑最忌讳这个了,笑嘻嘻的躲着,说道:“娘,有一个乖女儿就好啦,要那么多乖女儿,娘不觉得闷吗!” 苗翠兰道:“不闷,倒是更神清气爽些!叫你整天给气的,那才是闷呢!” “娘又跟人家说笑话啦!”陆小暑拍手一笑,拉着爹和哥哥便出门。小雪犹豫了一阵子,终于没有跟他们去,只向陆小暑道:“二妹小心一点儿哦,黑灯瞎火的呢!” “还是姐姐疼我!”陆小暑甜甜一笑,几个人同苗翠兰、佟玉儿辞别便去了。 一行人出门时,天刚麻麻黑,走到那松溪应是恰好天色全黑的时候,差不多有八九里的山路。 陆忠牵着女儿的手一路走着,想要背她一段陆小暑却是不肯。她本来就是个不太安分的,小的时候两条小腿没劲儿便罢了,如今哪里肯要人背呢?一路上兴致勃勃的说笑着。 进了松溪山坳,天色一下子暗了下来,丛林密树遮掩着,似乎什么也看不见了,就连那天上一轮大半个圆的月亮也不见一缕两缕的光透下来。陆琦和陆忠便将手中的松脂火把点了起来照亮,这松脂火把能禁得住山风,是山里人晚间有事出行必备之物。 一团光晕散开,笼罩的范围并不甚大,拉着长长的影子,越发衬显得周围一片暗沉沉的。夜枭、鸣虫到处叫个不停,各种各样长长短短或尖锐或悦耳的声音汇成一曲特殊的山林合唱。晚风吹过,身上、脸上凉浸浸的。 “怕吗?”苗楚河含笑向陆小暑问道。 乌先生和陆琦不禁笑了起来。 陆小暑摇摇头,一双水汪汪的漂亮眸子亮晶晶的,兴致勃勃道:“不怕!我好喜欢这里!” 陆琦便道:“小舅舅,您这话可白问了,她要是怕就不会撺掇着来了!” 陆小暑闻言便回转身朝他龇牙做了个鬼脸。 一时弯弯曲曲的出了松林,眼前微亮,月光无遮无挡的倾泻了下来,可以听得到汩汩的溪流声。那声音干净而悦耳,仿佛不用看,光是听着便可知那溪水定是清澈见底的了。 “就在前边了!”几个人精神俱是一振。 随着越来越接近松溪,雾潮潮的湿气越重,汩汩的溪流声也越来越清晰,绕过一道弯,眼前赫然开朗,只见较为开阔的山涧中,形态各异硕大的山石在月光下静静的卧在清浅的溪流中,月光直射下的流水泛着幽幽的光,余者一片黑暗。在这汩汩的流水声中,浑厚的蛙鸣声呱呱的响着,从各个方向不紧不慢的传来。 “好多石蛙呢!”陆小暑不禁大感兴奋起来。 这时,每个人手中的火把都点燃了起来,分散在溪中各处。陆忠便忙叮嘱陆小暑:“小心脚下,石头上的苔藓滑!”又叫陆琦跟着陆小暑。 42.第42章 松涧捉鱼 陆小暑笑吟吟答应一声,早迫不及待挽了裤脚兴致勃勃的认准一个方向过去了。陆琦便笑着伸手道:“把你手里的火把给我吧!我帮你照,你去抓!” “好啊!”陆小暑正中下怀,将火把交给了哥哥。 夏夜晚间,比拳头还大的一只只石蛙从潮湿的山洞中出来捕食纳凉,不想却正好被人给盯上了。石蛙们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一见亮光就呆愣住了,睁着两只圆鼓鼓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跳动的火焰,仿佛从未进过城的乡下娃子看那漫天的烟火。 “哥哥,那边!你照着,别动!”陆小暑很轻易便瞧见前方一块平坦的巨大石头上蹲着一只大石蛙朝这边的火光瞪着眼睛。 陆琦“哦”了一声便定定的拿着火把,照着那边。 陆小暑轻手轻脚的过去,身子前倾弯腰,伸出手两只手指轻轻一夹,便将那巨大的石蛙捏在了手里,惊得它呱呱的叫着。 “抓着了!抓着了!”陆小暑兴奋的叫起来,不想得意忘了形,顾了手上没顾脚下,踩着一颗光溜溜的鹅卵石脚下一滑,“哎哟”一声一个趋趔左右摇晃溅起一串水花。 “小心!”眼看摔倒,陆琦几步上前稳稳的扶住了她,不禁“嗤”的一笑道:“这是个笨蛋二妹!” “你还说!”陆小暑气急败坏:“我本来没事的,看吧,叫你一吓,石蛙都跑了!” 陆琦往她手上看过去,果然空空如也,心道小丫头又蛮横了,分明是你自己吓着了一把甩开,好么,又是我的错。无奈笑道:“谁叫你顾上不顾下呢!” 苗楚河那边抬起头来笑道:“我说小暑,你没摔跤吧!” 乌先生顺便接口道:“她当然不会摔跤,摔了也不会承认!” “人家本来就没有摔着嘛!”陆小暑沮丧道:“哥哥快帮我找,再来再来!” “那边!看见没?”陆琦一瞥,又见远处一只大石蛙蹲着在呱呱的一声一声不紧不慢的叫着。 陆小暑立刻“嘘”了一声,悄声道:“照好了,我去逮它!” 她轻手轻脚的过去,纤纤素手正伸出去欲擒那灯光下目眩神迷显得又呆又笨的石蛙,突然只见旁边原本平静的水面上波纹漾开,泛起鱼鳞般细细的波纹,定睛一看“啊”的一声,原来是一只不大不小的水蛇也盯上了这只石蛙,正朝这边游过来呢! “蛇!有蛇!”陆小暑虽不怕蛇,可是这大晚上的却也不敢去捉,开玩笑,万一下手一时不准没捏着七寸被它反咬一口,不管有毒无毒,都会很痛的好不好! 可是,哼哼,跟她来抢石蛙,好大胆的蛇啊!一弯腰从水里摸出一块两巴掌大的石头便朝那蛇砸过去,那蛇昏暗中吃了一惊,迅速掉头转弯,飞快的从岸上逃去了,钻入黑魆魆的草丛中,瞬间不见了踪影。 “蛇?在哪儿呢!你没事吧!”陆忠吓了一跳,连忙奔过来,拉着她的手紧张的上看下看。 “我没事啦爹,被我打跑了呢!”陆小暑颇有些得意。 “你这孩子,真是胡闹,小心着点!阿琦,看好二妹!”陆忠松了口气,转头便又叮嘱儿子。 陆小暑“呀”的一声一转头,大石上早已空空如也,趁着刚才一片响动混乱,那石蛙受惊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陆小暑沮丧不已,陆琦一旁笑得没心没肺,取笑道:“我说二妹啊,你可真是石蛙克星啊,见一只跑一只!” “小看人,刚才都是意外!我这叫,叫大器晚成、好事多磨!你等着吧,这下一只我要是抓着了你把它生吃了?”陆小暑不服气撇撇嘴道。 “瞎说八道!”陆琦笑道。 结果,抓第三只的时候,原本那石蛙是好好的到手了的,可是陆小暑一看一条硕大的七星鱼正摇头摆尾缓缓的从自己脚边游过,心里一激动,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石蛙一甩,弯腰两手便去捉那七星鱼。 这条七星鱼长愈一尺,宽比三只手指,算是体型甚大了,这种鱼味道最是鲜美不过,而且比较少见,陆小暑见了岂肯放过。 “逮着了!逮着了!”陆小暑一时大喜,双手抓着那七星鱼,在她手中使劲的扭着身体摆着尾巴,哪里能摆脱得了? “快,哥哥,篓子呢!”陆小暑忙朝陆琦走过去,将那尾硕大的七星鱼放进陆琦腰间系着的竹篓上,兴致勃勃的叫道:“爹,我逮了好大的七星鱼呢!” 陆忠笑着随口夸了句“我女儿真能干”,苗楚河却笑道:“小暑,你的石蛙呢?” 陆小暑假装没听见,说道:“我的鱼好大呢,肯定比你们的都大!” 陆琦笑着一指不远处:“二妹快看,那儿有石蛙,呵,两只呢!” 陆小暑循着望过去,果然,两只在一处大石上,各不相扰,互不相干。可是陆小暑觉得自己今天晚上好像跟石蛙犯冲,有点儿犹豫,想了想觉得还是算了,既然犯冲嘛——是吧? “哥哥,哥哥!这松溪里好多好多鱼呢!逮了回去还能养在咱们家鱼池里!”陆小暑故意没有去看那石蛙,转而向水里搜寻起来。 晚间是许多鱼出来觅食的时候,况且生态环境较为原生,这溪里生活着无数的鱼,陆小暑这一弯腰仔细寻去,只觉得眼花缭乱,成群成群的鱼从双脚便悠悠而过,那速度说快不快,可是说慢也不慢,她还没想好向哪一只下手呢,人家已经逍遥自在的游过去了,转眼消失在暗夜的黑影中。弄得她一时竟有点手足无措。 陆琦便笑道:“真是傻二妹!”他凑近她低低的说道:“你的准头向来不错的,功夫都荒废了?” “哥哥说的对呀!”陆小暑经他提醒恍然大悟,自己是会武功的,打得了飞镖暗器,换成石子还不是一样?遂弯腰从溪中摸出一把光滑圆润小巧的鹅卵石,拣出那合适的,盯上一条鱼便食指一弹石头飞去,正正打在鱼头上,鱼群慌乱起来,那被打中的鱼却是昏了过去浮上了水面。 陆小暑得意的咯咯笑着,随手就将昏过去的鱼捞了起来。如炮制发接二连三的没多大会儿便收获颇丰了。 陆琦一旁看得心痒,忍不住也随手摸起小石子朝目标打去,可是却总差那么一点点,那鱼受惊倒是受惊了,却是毫发无损,嗖的一下飞快的就窜开了!陆琦顿时诧异了,伤自尊了,简直不敢置信。明明瞄准了的,明明他的准头不差小暑那丫头,怎么居然让鱼给逃了? 不信邪的陆琦再接再厉,结果再以失败告终。陆小暑在旁嘻嘻的瞧得幸灾乐祸。 陆琦无奈,不解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我退步了?” 陆小暑笑道:“哥哥真笨!不是你退步了,而是你瞄得太准了!石子打下去的时候不要正正瞄准着鱼头,而是要落在鱼头的正前方一点儿,知道了吧?” 陆琦一怔,不解道:“这是为什么?这鱼游动的速度比我手里打出去石子的速度还要快?”这石子非得在它前头才能正好打着它? 陆小暑心道,这叫我怎么跟你解释呢?这是光的折射原理,我说了你也不能理解,更不会认同。便蛮横的说道:“反正我就是这样做的呢,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陆琦将信将疑,依着她所言试了一回,果然,那鱼身子一僵,缓缓的摆动了两下子便一动不动浮上了水面。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陆小暑得意上前将鱼捞起。 陆琦挠挠头:“邪门!真是邪门了!” “你管他邪门不邪门呢!能逮着鱼就行啦!” “说的也是!” 兄妹两个笑了起来,抓鱼抓得不亦乐乎。陆琦又将一条小鱼用锋利的石片剖杀,用长长的水草系在鱼头上,让它在水里飘荡。血腥味很快散开,引来了许多大小的鱼群,兄妹两个坐等愿者上钩,没多大会儿便装了大半篓子的鱼。 陆琦便笑道:“太多了,还是算了吧!咱们找油鱼去!” “嗯,好啊!”陆小暑也觉得这活儿太没技术含量了,换一种也不错欣然同意。 油鱼是这山溪里特有的一种野生鱼类,长得并不大,最大的也不过比中指稍微长一点,比拇指稍大一点,颜色跟黄鳝泥鳅差不多,也是同样的浑身无鳞,十分的光滑,喜欢生活在涵洞石块下。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煎它的时候只需要放一点点油,慢火烹煎,它自身会慢慢的溢出许多油,香味很快就散发开来,加上那一煎就变得酥软香脆的骨头,吃起来整个连头带骨一口放进嘴里嚼碎,丁点儿也不必浪费,味道鲜美得不得了。 陆琦将鱼篓解开放在岸边,兄妹两个便往一条岔流寻去,小心翼翼翻开一块块长着细微青苔黏黏滑滑的石块,寻找着这松溪中的美味。 43.第43章 由画画想到的财路 晚间溪水格外清澈清凉,且相比白日更加安全,同样也是油鱼觅食的好时机,没多大会儿,两人便抓了好几十条,更加来了兴致。 直到身后远远的传来陆忠的呼唤声,兄妹俩直起腰来回头,这才发现不经意间两人居然在岔流上走了老远,难怪爹的声音听起来都带着惊慌了。 陆小暑连忙大声回应,陆琦便道:“抓了这么多,咱们该回去了!” 陆小暑看那一串串被串腮而过拎在手中的油鱼串,点了点头。 兄妹两个正往回走,陆忠和苗楚河已经找过来了,陆忠蹙眉道:“阿琦,你也真是的,这大晚上的怎么能带着二妹到处乱跑呢?山里头多危险呀!”说着上前牵着陆小暑的手忙问她有没有摔跤、有没有伤着哪儿或者吓着之类的。 陆琦瞧了陆小暑一眼笑道:“看吧,我就知道,爹又怨我呢!每次都是这小丫头带头闹的,结果都是我的错,唉,谁叫我是哥哥呢!” 陆小暑“扑哧”一笑,嗔他道:“知道你还说!” 陆忠也道:“小暑说的没错,她多大你多大?不怨你还怨她不成?”说着牵着女儿一行四人往回走。 这一晚上大伙儿收获颇丰,苗楚河居然还逮了一大一小两只山龟,大的有碗口那么大,小的跟茶盅口大小。陆小暑见了甚喜,直嚷嚷着带回去了要养起来。 苗楚河便笑道:“养在鱼池里吗?你也不怕它逃了!”那鱼池的水是跟流经的山渠水相连通的,乌龟跟鱼不一样,别看它爬得慢,想要逃走重获自由简直太容易了。 陆小暑偏着头想了想便说道:“那就不养在鱼池里好了,我还怕它偷吃我的鱼虾呢!嗯,就养在咱家院子里的花丛里。 苗楚河“嗤”的一下笑出了声,说道:“小暑,你当是养狗呢!”陆忠也是摇头好笑。陆琦眼睛一翻,心道这丫头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把个乌龟当狗养一点也不奇怪。乌先生心里跟陆琦想的差不多,这个女学生,打小便跟别的人不一样的。 陆小暑却没什么感觉的说道:“这有什么不可以嘛!用个小碗装一碗水放在旁边,它在花荫下玩累了便过来洗个澡喝点儿水,隔两三天喂它一块肉,不就行了?” 谁说乌龟一定要养在鱼缸、鱼池里啊?前世的时候她也这么养过的好不好,就扔在自家后花园中,挖了个浅坑将一个小盆子半埋着盆口刚好齐着地面,它在花荫中玩累了便出来洗个澡,然后又爬过去遮阴凉了。后来喂熟了,她经常好几天不见它的影,只有它饿的时候才会出来守在盆子边打转。到了冬天,更是踪影全无,它自己不知在哪儿挖了个坑就把自己给埋了起来,害得她还以为失踪了呢,结果第二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它又慢悠悠的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在水盆边懒洋洋的伸展着四肢爬动着,把她给逗乐得不行…… 嗯,乌龟都是乌龟,古代的跟现代的那是一样的概念嘛,当然如今的也可以这么养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着回到家里,检查之下收获颇丰,共抓获了三十来只石蛙和无数的各类鱼。苗翠兰等都还在等着,佟玉儿抱着瑾儿一边看,瑾儿看到那瞪着眼睛呱呱叫的石蛙不禁好奇的睁大了眼睛,也跟着呱呱的学着叫唤,惹得大伙一阵大笑。 陆小暑最喜养鱼,说不得将那些没死的活蹦乱跳的又挑了出来放桶里,央哥哥帮忙提着来到鱼池边放生。苗翠兰和奶娘则忙着将这些鱼都处理了起来,石蛙全部养在院子里一口大缸子里用木板遮盖着,等明天晚上好斩杀了吃。 先时苗翠兰她们在家便煮了鱼粥做宵夜,此时便给众人一碗碗盛上来,用过粥,说了一会儿话乌先生便起身告辞,临走忽然向陆小暑道:“是了,今晚既然玩得这么开心,小暑啊,是不是该再画一副松溪月夜图呢?嗯?” 陆小暑哪里能够说不好,抬头说道:“画抓鱼图好不好?” 乌先生“嗤”的笑了,摇头叹道:“真是意境全失,你这丫头,除了玩的便惦记着吃的!”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 乌先生一笑去了,苗楚河便向陆小暑笑道:“正好乌先生说起这话倒提醒了我,小暑啊,闲空了给我画两幅扇面吧!夏天到了该是用扇子的时候了!” 苗楚河自中了举人之后自然不再去书院里念书,但是偶尔还是会过去拜访恩师以及地方上的其他两三位学识渊博的老者或者时不时的与其他读书人们一块儿聚聚谈文论道相互切磋。 读书人嘛,当然是爱风雅了!一把拉风的折扇在炎炎夏日里是少不了的!有的比较二的,大冬天赏梅赏雪还要拿个扇子在手里装优雅的。 所以这扇子,是读书人很重要的道具。 陆小暑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道:“小舅舅小舅舅,我的画真的可以用作扇面了吗?” 陆小暑有点紧张和期盼,她变着法儿问过乌先生几回自己的画,乌先生夸是夸她了,不过,可没给她评估过价钱,更没点评在这个时代大概处在一个什么水准。弄得陆小暑心里不上不下的痒痒不已。 如今又不能上网去查,她一直生活在乌桕村,哪儿知道外边的行情啊! “当然可以了!”苗楚河笑道:“你的画风骨不俗,气势或浩荡或灵动,不知多少人一辈子也及不上你呢!我看啊,比许多名师还要了得!” 苗翠兰刚好从厨房那边过来,听到这话不由接口道:“你就可着劲的夸她吧!她才多大呢,哪里禁得起你这话!” 陆小暑本来欢欢喜喜的,听了娘这话不禁又拉下了脸嘟着嘴丧气了。 苗翠兰见了“嗤”的一笑,摇头叹道:“小丫头脾气越来越大了,娘这么说你不过是怕你受打击罢了!真是,瞧这小嘴嘟的!” “小舅舅?”陆小暑便又转向苗楚河。 “姐姐,我说的可是实话!”苗楚河看了苗翠兰一眼,笑着向陆小暑道:“是真的很好很好,你的字也写的很不错,嗯,就给我画一幅老梅、一幅松林吧,如何?” “只要小舅舅不嫌弃!”陆小暑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了下来,然后又磨着苗楚河旁敲侧击的问他关于书画行情的事儿。苗楚河哪里知道她心里打着鬼主意呢,便将自己知道的都顺口告诉她了,陆小暑便暗暗记下。 半个月后,陆小暑卷了自己画的两幅画,一副岁寒三友,一幅梅石山鸟,还私下里取了个“碧藤山人”的名号刻了一方印鉴,悄悄的在乌先生的书房里的朱红印泥中戳了一下,盖在两幅画的底部一侧,寻了个日子,借口去城里找哥哥玩,便将那两幅画包裹着准备卖掉。 进了城,她忽然想到自己还是一个小姑娘,没准人家店老板会坑她呢,于是,便转而去找了哥哥,把林放也叫了出来。 林家在城里那是响当当的名号,有林放这个小地头蛇跟着,料想那店老板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坑她。 “你要卖两幅画?”林放吃惊道:“给我瞧瞧什么样子的,我们家就有经营书画金石的铺子,我看看怎么样,帮你要个好价钱。” “好啊!”陆小暑丝毫不觉得走后门、讲人情有什么可耻,三个人进了一家茶馆,她便将包袱解开,小心的将画卷打开给林放看。 林放当年念书成绩还不如陆琦呢,哪里懂得什么书画?拿着这画上看下看也没看出什么好或者不好。 陆小暑不耐烦了,捅了捅他白他一眼道:“喂,你到底会不会看呀?” 林放被她华丽丽的鄙视了脸上有点过不去,咳了一下说道:“挺好,挺好的,对了,这是谁画的呀?你小舅舅吗?”嗯,如果是举人老爷的画,那应该能值个二三十两银子的,是熟人吗,面子当然要给的,至少给个五十两吧!林放心里暗暗估算着。 陆小暑犹豫了一阵,摇摇头道:“不是……”她可不敢拿小舅舅出来开玩笑。小舅舅的名声,那是比金子还矜贵的东西,而且小舅舅就在家里,这种事儿太容易穿帮了,万一被爹娘知道,是要吃教训的! “难道是——” 陆琦突然睁大眼睛惊讶的叫了起来,陆小暑心里一急忙大咳了一下叫了声“哥哥!”。 林放奇怪道:“不是?那是谁的呀?”呃,这兄妹俩眉来眼去的,他怎么觉得有点怪怪的呢?只是这种感觉一闪而过,等他想要细细思考时,陆小暑早已镇定自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陆小暑没好气道:“碧藤山人,一个,嗯,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高人。喂,我可是偷偷告诉你的,你不许说出去!” 陆琦闻言嘴里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抬眼瞥了一眼自家脸不红心不虚的妹子,心道二妹啊,你可真敢说!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高人…… 林放“哦”了一声,虽然觉得这话好像有点搪塞,但是,也不是没有可能啊,于是便点点头道:“好吧!走,我这就带你上铺子去!” “嗯!”陆小暑眉开眼笑。 44.第44章 无中生有的碧藤山人 三个人来到林家的金石书画铺,掌柜的看到自家小主子来了忙陪笑着亲自迎了出来,客客气气将他们迎入了后堂,吩咐伙计泡了上等的香茶,陪笑道:“小公子今儿怎么得闲过来了?不知小公子想要看些什么?” 林放咳了一下,将陆小暑手里包裹着的两幅画拿了过来,说道:“我这里呢,有两幅画,是一个朋友委托变卖的,你看看,给估个价吧!”林放深深的瞥了掌柜的一眼,有意加重了“朋友”两个字。 掌柜的心领神会,点头笑眯眯的答应着小心接过,小心翼翼的将包袱解开、画卷展开。 掌柜的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小公子都发话了,这个事情吧,自然是——是吧?反正到时候入账特别说明一声就行了,老爷子和几位爷都疼小公子得不得了,哪里会在乎这个? 掌柜的漫不经心打开画卷,瞥了过去,身子徒然一僵,眼睛蓦地睁大,满脸的惊讶不敢置信。他忙朝下边的落款细看去,讶然道:“碧藤山人?” 这是哪一号人物?掌柜的不淡定了,此画画风独特、自成一派、一看就是大家手笔,可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这人究竟是谁!将古代当代统统在脑子里拉网式的过了一遍,还是半点印象也无。 这怎么可能?掌柜的奇怪极了! “这是一位隐居世外不愿透露姓名的高人,你就说说值多少吧!”林放有模有样的学道。 “妙!实在是太妙了!”掌柜的叹道:“当代名家山水,小的还从来没见过如此出色的!原来是隐居世外的高人,难怪!难怪!” 掌柜的忙陪笑道:“这画呢是上乘那不用说,只是碧藤山人他老人家在俗世无名,所以价钱也不是很高,嗯,既然此画是小公子带来的,那自然又另当别论了。嗯,一幅五百两,小公子觉得——” “什么!”林放差点要跳起来。 陆小暑是已经跳起来了,眼睛亮晶晶的,合不拢嘴的笑道:“五百两一幅?那就是一共一千两了!” 陆琦是整个人呆住了,是没了反应。 掌柜的有些发怔,不敢回答,忙向林放陪笑道:“小公子,这个价钱已经不低了,呃,要不,小的每幅再加一百两?小公子,真的不能再高了!毕竟,呃,这个,名气也很重要的,这位碧藤山人老先生如果能够多画几幅,跟本店长期合作,本店帮他把名声打出去,那价钱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那能涨到多少?”陆小暑兴奋的打断他笑着问道。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太重要了啊!呃,如果名声打了出去,将来她周游天下,简直等于随身带着聚宝盆,跟随身空间一样犀利! 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掌柜的见她追问摸了摸下巴,沉吟着道:“起码,翻倍不成问题……“ 陆小暑心花怒放,不过越是得意心里反而越是冷静沉着,便笑吟吟道:“那位碧藤山人嘛,呵呵,倒是可以考虑跟你们店里合作的。嗯,那就先推这两幅画吧!过半个月左右再请他老人家画两幅过来。” 掌柜的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朝林放放去。 林放吁了口气,差点跳出来的心回落了去,便点点头道:“我觉得也行,就这样吧!” 掌柜的见自家小公子也这么说,可见跟这碧藤山人没准儿是认识呢,一时喜得心花怒放,笑呵呵的一个劲的点头,便商量着道,先将这两幅画装裱好存放着,等半个月后再来两幅,那时候再宣扬开来,打算先推两幅,之后一个月推一幅,将他的名声给推起来。条件是碧藤山人必须卖给本店至少二十幅画。陆小暑也满口答应了。 陆小暑自然是愿意的,有人帮忙炒作宣传,何乐而不为? 掌柜的要求有凭证,陆小暑便笑道:“印鉴可使得?” 掌柜的忙笑道:“使得,使得!这再好不过了!”于是立刻起草了一份协议,一式两份,陆小暑便揣兜里了。顺便揣进兜里的还有一千二百两银票。 出了铺子,林放奇怪的问道:“你跟这个碧藤山人很熟吗?居然能做他的主?” “当然了!”陆小暑点头道:“反正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他,呃,他老人家千叮万嘱不许说出去的,你别乱说啊!” 陆琦在旁翻了个白眼,心道这画都要宣传出去了,还不许说…… “哦……”林放只好点头,忍不住心痒痒,凑过去问道:“难道是——咱们乌先生?” 陆小暑闻言瞪着他。 林放脖子一缩,“当我没说!” “走吧,我请你们酒楼吃大餐!”陆小暑打了个响指,英气的长眉一挑。 “好啊好啊!”林放先是拍手叫好,忽然又道:“可是,这银子不是碧藤山人的吗?” 陆小暑随口道:“哦,我帮他卖的嘛,他老人家说了,四六分,我四他六。” 陆琦又侧目:他老人家、他老人家的,说的倒是越来越顺溜了!这谎话开口便是一套一套的,林放这小呆子哪里是她的对手! 林放果然再没有丝毫怀疑,无比羡慕道:“四六分这么多啊,小暑你可运气真好!嗯,我要上梨花楼吃水陆八珍、还有烤乳猪!” 林放羡慕得两眼放光心里冒泡泡,四六分是多少啊?好几百两银子吧?呃,他一年能够自由支配的零花钱也没这么多啊……小暑的运气真好,怎么偏叫她认识这什么山人了呢?要是他也认识一个,还不得财源滚滚来! “没问题!那我们就去吧!”陆小暑银子在手还有什么客气的? 三个人进了梨花楼,要了一间二楼的包间,点了一大桌子菜,三个人放开肚子美美的吃了一顿,好不开心。 陆小暑唯一觉得遗憾的是,可惜啊,发了这么大的财却露不得光,不能拿回去交给爹娘显摆,只能自己私下里挥霍。唉,锦衣夜行啊!嗯,下回再出来把姐姐也叫出来,好东西姐妹要一起分享嘛! 用完了午饭,三人又到林家码头堂子去玩儿,因为陆琦和林放的关系,陆小暑跟那些人也算是熟悉,便买了许多吃的东西拎过去,邀请众人大快朵颐。 从此,倒是成了惯例。 半个月之后,她果然又拿来两幅画交给林家这间铺子,同样是两幅山水,一幅空山隐士图、一幅晚照泊舟图,掌柜的见了俱是大赞大叹。赞得陆小暑在一旁脸上毫无表情心里乐开了花。 掌柜的见她说话算话,又有了合同在身,对比那画上的印鉴丝毫不差,也笑得乐开了花。 如火如荼的造神运动就此拉开序幕。 陆小暑看得是叹为观止,眼珠子差点儿掉下来! 谁说古人不懂营销、不懂广告的? 掌柜的那边先是不知派了多少人不知从哪儿吹出了阵阵风声,将这碧藤山人和他的画吹捧得神仙一般的调调,凭空造出了许多所谓的“典故”、“轶事”,想必是事先同一些名人做好了公关,这些典故、轶事自然是都跟当代较为出名的名人大家扯上关系的。 于是,碧藤山人的画还没面世,已经被抬到了一个极高的位置。一时间炒作得各种传言满天飞,文坛书画界无不对这位风声呼呼的碧藤山人好奇不已。 就连苗楚河出去参加诗会也听说了此人,回来还好奇的同乌先生交流了几句。陆小暑当时在一旁听着,骄傲得咬着嘴唇不让笑容从脸上溢出来,那一双眼眸却遮掩不住的清澈发亮。 什么神秘的碧藤山人嘛,那就是她啊! 乌先生听了也十分奇怪,寻思了半响才疑惑的道:“碧藤山人?有这号人物?” 当今天下还有他不知道的、名气如此之大的画坛圣手?便笑道:“可见过他的画了?若非沽名钓誉,那便是真正的隐士了!” 靠吹捧起来的沽名钓誉之徒,他不知道毫不为奇,否则,除非是真正不问世事的低调隐士,否则,没有他不知道的。 苗楚河便摇摇头,说道:“下月初三林家金石斋会在梨花楼举行赏画大会,听说还邀请了许多外地的名人。到时候会展出这位老先生的两幅山水。我们许多同窗都约了去凑凑热闹呢!” 乌先生便点点头“哦”了一声,他对这些事原本也不甚关心,与苗楚河说过也就过了。 到了那日,苗楚河果然去参加了。见了那两幅画,果然非是寻常手笔,众人与他一样,俱是大叹大赞,就连原先好些不服气碧藤山人名声也不由得折服。 这一下,碧藤山人的名声算是名至实归的坐实了!从此奠定了在画坛的地位。而他的这两幅山水,当场只展不卖,林家金石斋留着要参加九月份在苏州举行的江南品画大会拍卖,更打算借此将分号开到江南…… 只有苗楚河瞧着那画心里隐约的有些疑惑,觉得跟自己扇面上的图有些相似,不过,比扇面上的要好许多——这是陆小暑留了心眼,当时听小舅舅那么说了之后,为他画那扇面的时候便故意没使全力且换了风格,只是不经意处带出几笔,令苗楚河觉得似是而非。 45.第45章 醍醐灌顶的流言蜚语 苗楚河当然不会把这明摆着已经名震画坛的碧藤山人跟自家的小外甥女联系起来,人家是林家金石斋机缘巧合之下且大费周折好不容易才请出山的隐士老者一枚,林家金石斋怎么可能会撒谎? 于是他便觉着定是自己眼花了,怀着这种心情再去看那画时,发觉果然跟外甥女的其实差别很大,根本就不一样! 苗楚河不由暗暗自嘲,心道自己真是鬼迷心窍了,什么眼神嘛! 陆小暑这下子可真是一下成了小富婆了,小日子过得悠哉自得。她手头上的银子花不完,进项丝毫不愁,为人又豪爽,因此林家码头上下无人不喜欢她,她不喜欢旁人把她叫小了,不知谁叫着“陆二姐”结果人人都跟着这么叫起来,陆小暑倒是怡然自得,感觉颇有几分当年当大姐的威风。 其实,没有当年的威风也差不多了。有林家这些人罩着她,满城里谁敢招惹?她又是个好玩的,什么三流九教都兴致勃勃的尝试,一身男装上身,哪里都去得!加上为人豪爽,又讲义气、聪明机灵,居然在这城里闯出了小小的名头。 陆小暑也觉得生活越发的有滋味,比起从前跟村里孩子们玩儿动不动还被告状可有意思多了,便时不时的就往城里跑,倒是玩的不亦乐乎。 林放也时常跟她混在一块儿,被她哄得团团转,只有陆琦知晓真相,深深的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是疯了! 渐渐的,不知道从哪里吹起来的一股风,不知谁先说起来的,一来二去没多久,大伙儿都这么眉来眼去的传说了,说陆二姐是小公子的心上人,大伙儿都悠着点,在陆二姐面前不要嬉笑打趣得太过分了,惹恼了小公子发起脾气来,那可不是好玩的! 什么?你怀疑这种说法的真实性?人家这是有证据的! 没见陆二姐往城里跑得这么勤快而小公子和陆琦总是陪伴在左右吗?陆二姐家里还能给她那么多银子花?肯定都是小公子资助的! 想想,小公子连银子都大把的双手捧给陆二姐花,还能对她没意思? 还有呢,蟋蟀那小子不是小公子的贴身心腹小厮吗?打小就在小公子身边伺候着,只听小公子一人的话。可你们大伙儿都把眼睛擦干净仔细瞅瞅,陆二姐对蟋蟀使唤得那个熟溜!蟋蟀那小子可是屁颠屁颠的乐意之极,半点不情愿也没有啊!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什么还用问吗! 众人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于是,对陆小暑越发的恭敬讨好、笑脸相迎了。 这些话终于传到了林放的耳中。 这天,林放跟陆琦无意中听见有人在议论此事,两人一下子都愣住了,面面相觑。 陆琦又惊又恼,黑着脸喝止了那些人。那些人见被小公子逮了个正着,眼见小公子的脸色十分难看,也不禁吓了一跳,心道小公子这是脸皮薄、要恼羞成怒了,还是,呃,还是赶紧撤吧!一个个忙不迭的讪讪告退离去。 “咳,”陆琦勉强笑了笑,说道:“阿放你别把这些闲话放在心上,这些人就是闲极了无聊胡说八道的!小暑那丫头也是的,从小就是这样,没个姑娘家的半点样子,做事情大大咧咧的,也难怪会让人误会。你放心,回头我会好好说她的!” “没事……”林放有些神思不定,也勉强笑笑说道:“咱们几个也算是从小一块儿玩大的交情了,呵呵,小暑是什么性子我还能不知道么?你,你也别太严厉说她!别人的闲话嘛,既然是闲话,也不用太在意的……” 陆琦听了这些倒是怔了怔,望着林放有点儿困惑。 林放仿佛也一下子没有了玩乐的心情,支支吾吾随口说了几句话,便带着蟋蟀转头回家去了。 陆琦哪里知道,此时林放满脑子里都是陆小暑的倩影,包括她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他忽然觉得,其实陆小暑也挺好的,鹅蛋脸,白皮肤,十分英气的浓浓的长眉,小巧好看的红润嘴唇,特别是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清澈通透,活灵活现,笑起来弯的像一弯月牙,灿烂而容光焕发令人几乎不敢逼视。 她其实真的挺好看的…… 性子也讨喜,古灵精怪,永远都有层出不穷的鬼主意,说话也那么有趣,反正跟她在一起,从来不会令人感到烦闷,从来都是充满着笑声的。 林放越想越觉得陆小暑简直就是天上没有、地上无双独一无二的瑰宝,他从前认为的蛮横霸道、粗俗无礼统统都不见了,统统变成了活泼可爱、天真率性!他甚至暗自汗颜懊恼:自己以前是不是脑子被驴给踢了,怎么会那样想小暑呢?小暑明明是最好最好的嘛! 喜欢她,好像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林放越想越觉得深以为然,坐在马车里,一脸的憧憬和想象,嘴角不知不觉噙着笑意。在一旁的蟋蟀看来,真是——诡异极了! 蟋蟀觉得身上没来由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令人瘆的慌!他下意识双手交叉环抱着,小心翼翼问道:“少爷、少爷?您……没事吧?” 蟋蟀一连问了好几声林放才“嗯?”的一下回过神来,莫名其妙望着他道:“什么有事没事?你怎么了?” 蟋蟀松了口气,忙道:“不是奴才怎么了,明明就是您怎么了嘛!少爷,您是不是在想什么心事呀?”蟋蟀说着有些愤愤不平的道:“也难怪少爷您会多想,要是换做奴才,奴才也会生气!那些混账家伙太无耻了,怎么能这么说少爷呢?少爷是多尊贵的人?陆小暑那个野丫头怎么配得上少爷!她——” “嗯?”林放原本还在想着自己的心事没搭理蟋蟀,听见他编排陆小暑顿时不乐意了,瞪了他一眼训斥道:“你个奴才知道什么呀?你给我住口!什么野丫头野丫头,你别忘了,那年你跟她打赌输了,你早就是她的奴才了,奴才对主子如此不敬,有没有规矩呀?” 蟋蟀顿时瞠目结舌,不认识般的瞅着林放,委屈道:“那,奴才一向来不都是这么叫她的嘛……再说了,她吩咐奴才做的事儿奴才也没不听啊……” 林放没好气道:“总之以后你不许再这么叫她,更不许对她无礼!对她要像对本少爷一样恭敬,嗯,不对,要比对本少爷还要恭敬,知道了吗?” 蟋蟀睁大眼睛再次瞠目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自家的主子是不是中了邪或者坏了脑子了! “听见没有?”林放见他不答小脸又是一板,训斥道:“要是下次再敢对她无礼,家法伺候!” 这句话太可怕了!蟋蟀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哭丧着脸道:“听见,奴才听见了!” “嗯,你听见了就好!”林放满意的点点头,转过头没再搭理他,仿佛喃喃自语般轻轻说道:“小暑那么好、那么可爱的姑娘怎么能那么说她呢……” 蟋蟀差点一头栽倒,心中凉了半截,暗道完了完了,少爷难道真的喜欢上那野丫头了?那我以后不是惨了! 陆琦抽空回家,向陆小暑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大意是你也不小了,姑娘家该有姑娘家的样子了,没事儿学学绣绣花、做做饭、操持操持家务,别整天净想着玩了,那码头上都是些三流九教没什么文化教养的粗人,以后不准再去那里玩了,败坏了名声将来怎么嫁人?有哪个好人家愿意娶你? 陆小暑听了这番话把陆琦上看下看,然后一手覆在他额上,说道:“哥哥,你是不是发烧脑子烧糊涂了,没头没脑说这些做什么!嘻嘻,你要是有功夫,还是多想想是不是该娶个媳妇了,娘还唠叨着给你张罗呢,我嫁人的事儿啊,不用你操心!” 嫁人?她还真没想过呢!拜托,她才十岁好不好! “去去去!”陆小暑话没说完那覆在陆琦额头上的手就被他打掉了,陆琦蹙眉道:“你一个姑娘家,说话就说话,怎么动手动脚的?什么媳妇不媳妇,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也没点忌讳张口就来?” 陆小暑也不禁有点生气,沉了脸色说道:“你是我哥哥,动手动脚怎么了嘛!小时候你还背过我呢,我才十岁,你就嫌弃我了?哼,我就知道你嫌弃我不是你亲妹子!” 这种话陆小暑从来没有说过,此时说了出来,想到当年被亲生爹娘就这么交代在这儿了,不由眼眶一红,没来由的有两分难过起来,咬着唇低下了头。 “我、我没有这个意思!”陆琦见她这样暗自懊恼,想了想,便伸手想去拉她的手示好,却被陆小暑毫不客气的甩开了。 陆琦无奈,叹道:“小暑,我心里当你是和小雪一样的,你们俩都是我带大的,你看看你们小的时候我什么时候偏心过了?” 陆小暑哼道:“小时候的事儿你问我我哪里记得呀?谁知道那时候你有没有偷偷拧我一下、掐我一下呢?” 46.第46章 少爷可以自己去枫叶村看她啊 “你——”陆琦叫她这话给气笑了,哭笑不得道:“你又瞎说什么呀!那会儿我最怕就是你们俩哭了,我还敢拧你一下、掐你一下呢!好了好了,刚才那话是哥哥没说清楚、让你误会了!可是,哥哥是真的为你好呀,你一个姑娘家跟那么些人混一起对你名声不好,你听话,以后不许去了!” 陆小暑自己也“嗤”的一下笑了,想了想,抬头问道:“是不是有谁说我什么闲话呀?”她长眉一挑,杏目圆睁,颇为恼火的问道:“是那个王八蛋说的?你告诉我看我不整得他连他娘都不认识!敢嚼我的闲话,是不是嫌嘴巴太空闲了!” 陆琦心里直叹气,“你看看你,哪个姑娘家像你这样?好了好了!不许再胡说八道了!外边的事情有哥哥给你摆平搞定,你呢,听话,不许再出去瞎逛了!” “哥哥——” “别叫哥哥!叫哥哥也没用!我说了不许就是不许!” “哼!” “你哼什么?”陆琦说道:“你是不是觉着你悄悄的出去我也拿你没办法呀?我告诉你啊,只要你踏入城里一步,我总能打听得出来,哼,要是叫我给逮着了你不听话,我就把你的秘密告诉爹娘!” “秘密?”陆小暑一呆。 “是啊!”陆琦咳了一下,瞥了她一眼压低嗓音道:“碧藤山人……” 陆小暑脸色猛然一变,气急败坏道:“你、你、你,你不讲道理!你威胁我!” 见她着急陆琦倒是乐了,毫不脸红心虚的点头:“不错,我就是不讲道理、就是威胁你!那你怕不怕呀?” 陆小暑顿时梗住,好家伙,居然还问她怕不怕!可是苍天啊,她能不怕吗?她当然怕啊! “我这是投鼠忌器!”陆小暑哼道。 陆琦见这算是说服她了,心中一松,遂笑道:“就算是吧!反正,你听话就好!” 陆小暑气急无奈,忽然又换了一张笑脸,陪笑道:“哥哥……” 陆琦下意识后退一步,挑眉道:“臭丫头,你又想怎么样?我告诉你啊,你说什么都没用!” “没有啦!”陆小暑上前拉着他胳膊亲热娇笑道:“若我闲着闷得慌了,你带我去玩玩总可以吧?哥哥!还有姐姐呢,总不能连赶集都不许我们去了吧?” 陆琦叫她摇得头有些发晕,只得点头含糊应道:“好了好了,你问过我自然可以……” “那就好了!那我就放心了!”陆小暑灿然一笑,眉眼弯弯,露着雪白如珍珠般的一口细牙。 林放三天两头往码头去找陆琦,每次去却都忍不住由充满希望变得失望,继而没精打采,这令陆琦很是困惑。只有蟋蟀一个人心知内情,在一旁没好气翻着白眼心道少爷你也真是的,喜欢谁不好,怎么会喜欢上这么个野丫头呢!见不到人就见不到呗,您至于失魂落魄成这样吗! 这天林放终于忍不住了,装作不在意的问陆琦道:“对了,怎么好久没见小暑了?她在家里——是不是很忙啊?” 陆琦愣了愣,点点头随口笑道:“是啊,家里最近事情有点多,她不得闲!” “她要干活?哎呀,她还这么小呢,那多可怜!”林放不由微微变色。 陆琦“噗嗤”一下笑了起来,不在意说道:“这有什么呀!我们乡下的人不都这样吗?其实她也就是在家里帮着烧火做饭、喂鸡喂鸭子、闲来绣绣花罢了,我爹娘也舍不得累着她的!” 林放“哦”了一声这才放下了心,继而眼睛又放起光来,笑道:“她还会绣花?” 这话陆琦就不爱听了,脸上略有些不高兴低哼了一声说道:“我家小暑好歹是个姑娘家,怎么可能不会绣花呢?她绣的东西好看得很呢!我娘和我小舅母都夸她的!赞不绝口!” 好吧,陆琦承认自己这话说的十分非常的言过其实了,但是他气不过啊!虽说枫叶村的姑娘不愁嫁,可是一个姑娘家怎么可能连基本的女工刺绣都不会呢?这还是姑娘家吗?林放这家伙,肯定觉得小暑大大咧咧的所以鄙视她,那怎么行!这种话陆琦是断断不允许传出去的。 “我没有别的意思!”林放知道陆琦是误会了,忙陪笑道:“我是,嗯,我的意思是,小暑真是心灵手巧,什么都会……” 林放这句夸奖是真心诚意的,可是听在陆琦耳中却觉得跟反话一样的别扭。可是人家都已经这么说了,自己也不好不依不饶,便含糊点头道:“嗯,那是自然!” 两个人随意说了些闲话,都觉得有点别扭,林放便告辞了。 “你说,小暑怎么这么久不进城呢?她还好吧?唉!”林放已经十三岁了,正是情窦初开的小年纪,一旦被旁人不经意点醒,那种思恋爱慕的感觉简直跟潮水似的袭来将他淹没,其实不过是短短七八天没见到陆小暑,在他看来,却是好几年那么长的时间了。 蟋蟀叫自家主子念叨得有点受不了,便说道:“少爷既然这么想见陆姑娘,干嘛不去枫叶村呢?”又不是不认识路! 林放眼睛一亮,大喜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走,咱们现在就去!不,不行,今日还什么准备都没有呢,明天去!走,回家!” 林放兴致勃勃,笑得几乎没眯了眼。 第二天一早,林放果然便叫车夫赶着马车往枫叶村去,临出门前,还特意打扮了一番,心里美滋滋的。 陆小暑见他来大为奇怪,笑道:“你怎么来了,我哥哥没在家,在码头上呢!” 林放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自打没跟着乌先生念书之后,除了偶尔来找陆琦或者跟着陆琦回来顺便玩玩,还从来没有单独前来。 看着陆小暑亮晶晶的一双眸子和脸上灿烂的笑容,林放觉得有点心虚,没敢表露自己的心意,吱唔道:“我,呃,我就是,没事瞎逛,就逛到这儿来了……” “哦,我说呢!”陆小暑倒是丝毫没有起疑,只是“嗤”的笑了起来,打趣道:“你这一逛还逛的挺远的,咦,蟋蟀也没跟着呀!” 林放更吱唔了,笑道:“我,呵呵,这不是只有枫叶村比较熟悉么……蟋蟀他,我差他办事去了!” 开玩笑,这可是他和小暑的第一次约会呢,怎么可能带那讨厌的蟋蟀在旁边添乱呢? 陆小暑也察觉了两分,他今天似乎怪怪的,不禁多瞧了他两眼,笑道:“既然来了,上我家去坐坐、喝口茶吧!”从前他在枫叶村念书的时候也不时上他们家的。 “不用、不用了!”林放却是慌忙摇手拒绝,今时不同往日啊,如今他满心思想的是勾引人家的女儿,哪儿好意思进人家家里喝茶? “咳,嗯,你不是喜欢骑马吗?今天天气不错呢,正好我家一处庄子上有好马,我带你去骑马,好不好?”林放陪着小心翼翼试探着道。 陆小暑眼睛一亮,“真的?” 林放见她感兴趣也立刻欢喜起来,心里跟冒泡开花似的,连连点头眉开眼笑道:“真的真的,当然是真的!我们现在就去吧,顺便在那边用午饭!” “好啊!”陆小暑毫不犹豫点头,同他一起上了马车。 林放便吩咐车夫赶车速往西林庄园,回身进了车厢,笑眯眯的坐下,突然觉得有点儿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心里既紧张又甜蜜,这可是他头一回和小暑单独乘坐马车呢! 陆小暑无意中一瞥,看见他脸上呆呆的笑容,跟蟋蟀差不多的感觉,不觉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笑道:“喂,你怎么了?发花痴呀!” 可不就是发花痴吗?林放看着那纤细白嫩嫩春笋一般的小手在眼前晃啊晃,顿时有点不自在,下意识往旁边闪了闪,脸上泛起一丝可疑的红晕讪讪道:“没、没有呢!我,我是想,嗯,你头一回去我家庄园,中午怎么招待你呢……啊,对了,你渴不渴,车上有热茶!”说着起身,从一旁的嵌在车壁一侧的抽屉拉开,从里头取出茶壶,斟了盏清茶,还冒着热气,笑着递给陆小暑。 又道:“还带了好些点心蜜饯果脯,你也尝尝?”说着又取出一个南瓜形的扁平红漆雕花食盒,打开一看,里头一共分了十二个小格,每一格里皆放着各样精致的点心和糖果。 “你尝尝,都是新鲜的呢!”林放笑着殷勤相劝。他心里其实有点儿暗暗惭愧的,唉,他居然都不知道小暑最喜欢吃什么,真是失败啊! 为了不让自己继续失败下去,林放迟疑着笑问道:“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我就随便准备了几样……对了,你喜欢吃什么呀?下回我多备些你爱吃的!” 陆小暑在他一连串的殷勤巴结下早已愣住了,正满脸困惑的瞧着他。 林放见自己的问话得不到佳人回答,反而被她谴责似的盯着看,不由说道:“我是真的不知道嘛,以前没留心,你不要生气怪我啊……” 47.第47章 你今天吃错药了吗 “你今天怎么怪怪的?吃错药了啊!”陆小暑咕咚咕咚几大口把茶碗中的茶水喝干净,顺手“啪”的搁在小几上,抬起袖子抹了抹嘴巴,白了林放一眼。 “没有啊!”林放吓了一跳,脸上有些不自在道:“我,我就是随意问问……” “真是怪怪的!随意问问你紧张什么呀!”陆小暑见他捧着点心盒子有点怔怔的好像很失望的样子,心里顿时有点儿过意不去,觉得自己好像过分了,便随手抓了一把玫瑰瓜子,笑嘻嘻道:“这些东西做得很好看,我都喜欢!” 林放这才振了振精神,遂笑道:“你喜欢就好!回头我每一样都备些!” 陆小暑没再搭他这话,趴在窗口一边嗑着瓜子朝外吐着壳四处张望一边问道:“还有多久才到啊?” 林放将点心盒子放下,凑过来笑道:“快了快了,很快就到了!” 他偷偷抬眼看她,只见那可爱的小嘴一动一动的嗑着瓜子儿,唇红齿白十分诱人,粉嫩嫩的鸭蛋脸白里透红,肌肤光洁如凝脂,叫人恨不得伸手去捏一捏……一时不由得看痴了,暗暗的吞了口唾液。 陆小暑浑然不知身边的人把自己当做了风景在欣赏,一眨眼之间眼见前方一片绿树遮掩间透出一角飞檐,偏头推了林放一把兴奋的笑道:“是不是那里、是不是到了呀?” 林放叫她这突然一转头搞的猝不及防,生生吓了一大跳,好像偷窥被她发现异样,身不由己向后一倾,不出意外的“哎呦”一声跌在了车厢里,狼狈不已。 “你怎么了!”陆小暑将手里剩下的瓜子随手扔了出去,拍了拍手,忙过去扶他,说道:“没事吧?”她心里鄙视不已:真是胆小鬼,一点儿也不禁吓! 她柔软白皙的小手就这么握在自己的胳膊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扑闪着望向自己,那眼底是浓浓的关切,林放一时看呆了,只觉心跳徒然加快,半边身子都酥软了。他动了动唇,其实很想说点什么可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努力的扯了扯嘴角,想要挤出一丝笑容,可是脸上的肌肉仿佛僵了一般,一动也动不了!就只能如同木雕泥塑般怔怔的发傻,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真傻了呀?”陆小暑倒是愣住了,摇了摇他,“喂,林放!” “啊!”林放这才回了神,忙从车厢里爬起来,结结巴巴道:“没、没事!到了,就到了!” 陆小暑咬咬唇,偏头瞪着他,心里好生的不满,心想这个人是怎么了,今儿就没正常过! “对不起,是不是吓着你了。”林放笑笑,抬手下意识在被她握过的那处轻轻抚了抚,突然觉得这一处袖子跟别处完全不一样了…… 马车驶进庄子,在宽阔的空地上停下,他们两人还没下车,就听到蟋蟀欢呼着“少爷!”从里头奔出来迎接。 林放下了马车,正回头想要扶陆小暑下来,陆小暑纤腰一扭,早已轻盈的跃了下来,落地无声。林放不禁微微笑了笑放下伸出一半的手,他的小暑哪里是个要人扶着下马车的娇小姐呢! “咦!蟋蟀,你怎么也在这儿啊!”陆小暑奇道。 蟋蟀忿忿的瞧了她一眼,张嘴正想像往常那样跟她拌几句嘴,看到自家少爷黑着脸冷冷的瞪过来,吓得脖子缩了缩,欲出的话硬生生的堵在了喉咙口。 他努力挤出笑容,很客气的、笑眯眯的说道:“回陆姑娘话,奴才一早就来了这儿给少爷和陆姑娘准备马匹和午饭呢……” 陆小暑脸上微僵,白了他一眼,回头再瞅瞅林放,心道这主仆俩今天是不是都吃错药了?一个个怎么这么不正常呢? 不过跟她没关系,她是来骑马的! “呵呵,原来是这样啊!马呢?在哪里啊!”陆小暑兴致勃勃的笑问道。前世她自然是会骑马的,骑术还相当精湛,而且也很喜欢骑马这项运动。可惜啊,这年头马可不常见,后来好不容易在林家见到了马,可她这小身板,谁肯让她骑啊?她变着法儿的闹了好几回,陆琦都毫不犹豫的一口回绝了。 所以,林放才能一句话就将她勾来了! 蟋蟀便道:“拴在后院马棚里呢!” “快带我去看去!”陆小暑眼睛一亮。 蟋蟀不由朝自家少爷望去,心道少爷真是可怜,眼睛里光有陆姑娘,陆姑娘的眼睛里却光有马…… 真不知少爷中了什么邪了,怎么突然之间对这野丫头迷成这样!又不是头一天认得这野丫头! 莫非野丫头突然间变漂亮了?不觉得呀! “小暑!马儿这会儿还在吃草料,工人们正在为它梳理清洗呢,那个地方脏得很,我看,呵呵,咱们还是先去吃饭吧!等吃了饭马儿也清洗好了,到时候直接让工人牵过来就是了!”林放咳了一声笑着说道。 话说,她一来到庄子上说起马儿就两眼发光,不用蟋蟀说他也觉得很憋屈好不好! 该死的蟋蟀,都是他!好好的一上来提什么马儿呀! 林放不由狠狠朝蟋蟀瞪了一眼过去。瞪得蟋蟀莫名其妙。 陆小暑却是更加兴奋了,眼睛闪亮闪亮的笑得眉眼弯弯,拍手笑道:“真是太好了!吃饭急什么呀,咱们还是先去看马儿吧!顺便喂它吃几把草料,替它梳理梳理毛发擦擦身上,培养培养感情嘛!” 陆小暑是深知马儿的脾性的,若是认生,骑上去的时候想要它跟自己很好的配合是很难的,只有事先交流了、沟通了,到时候一人一马才会配合得更好,骑得更畅快自如! “对了,有没有松子糖、桂花糖啊?快拿些来吧,马儿最喜欢吃这个了!”陆小暑笑吟吟的向林放说道,眼中一片热切。 林放原本在发呆,看到她灿若朝霞的笑容就这么毫无遮掩的向着自己绽放,他的心徒然快了两个节奏,扭头瞪向蟋蟀道:“松子糖和桂花糖呢?还不快去给我拿来!” “啊?哦,是,奴才这就去!”蟋蟀郁闷不已,怎么挨瞪的又是他啊! “喂,蟋蟀,你直接送马棚那边去!”陆小暑扬声嘱咐,笑着拉着林放的胳膊道:“走啊走啊,咱们去马棚那边吧!” 林放下意识瞥了一眼那白嫩嫩笋尖似的握着自己胳膊的小手,脸上突然泛起可疑的红晕,半边身子闪电淌过似的酥麻了,情不自禁点点头:“嗯、咱们、咱们过去!” 陆小暑丝毫没有察觉他的不正常,笑吟吟的同他过去了。 到了马棚林放才发觉自己穿帮了! 少爷要来骑马,庄子里谁还敢怠慢了?昨天下午和今儿一大早,马儿就已经被打理得干干净净的了,此时浑身上下毛发呈亮柔顺,看不出有半点需要打理的地方!而食槽中也装满了最富有营养的上等草料,任由它们嚼食。 陆小暑一看就愣住了,不觉扭头看向林放,眼中的疑惑在问:不是说正在打理马儿吗?工人们呢? “少爷!陆姑娘!松子糖和桂花糖来了!”蟋蟀的办事效率真不是吹的,他们俩刚到这边没多久,他也气喘吁吁的奔过来了。 林放正尴尬着陆小暑的疑问呢,见了蟋蟀这个顶缸的来了暗松一口气,没好气斥责他道:“我说你怎么回事?不是让你督促着工人们好好清洗梳理马儿吗?怎么一个人也没有?这些奴才都上哪儿偷懒去了?” “啊?”蟋蟀忙陪笑道:“可是明明——” “明明什么明明!还不快点给我叫人去还愣着干什么!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林放不等他说完板着脸沉声喝道。 “是,是,那这个松子糖和桂花糖——”蟋蟀暗叫倒霉,捧着手里的糖颇为无措。 “放下!” “给我吧!”陆小暑笑着接过蟋蟀手里的糖盒,瞧了瞧那身姿矫健、精神抖擞的马儿笑道:“我看这马儿也挺好的,不用再清洗了也行嘛!” “不行!”林放岂能自打嘴?忙笑道:“还是要清理一下才放心,而且那些奴才太懒了!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们不可!” 陆小暑便没再说什么,忍不住捡了两颗松子糖在手里,去喂那匹一眼看中的枣红马儿。 这两匹马儿长得并不太高大,毕竟小公子年纪还小,哪个奴才吃了豹子胆敢给他两匹身长七尺的高头大马?不过,这两匹从毛色、体型和精神状态来看,都算得上的一等一的了。 陆小暑羡慕不已,这年头马匹难得,好马更少,也就是林家这种人家才能买得起、养得起啊! 小暑摊开手掌一点一点的朝着枣红马儿走过去,脸上带着近乎谄媚的笑意,叽叽咕咕的同马儿讨好套着关系。 那马儿甩了甩尾巴,打了个响鼻、眨着眼睛看向他,微微扬起头略显高傲的居高临下。 陆小暑殷切的伸手至它唇下边,口内“乖马儿、好马儿”的柔声轻语讨好个不住,眼巴巴的温柔注视着马儿。 那枣红马瞧了瞧她,低头在她掌上嗅了嗅,终于红色的长舌在她手掌上一卷,将那掌上的松子糖卷入嘴中,有滋有味的吃了起来。 48.第48章 怎么看怎么好啊 “它吃了!它吃了呢!”陆小暑喜不自禁的雀跃着,伸手轻轻拍拂着马儿的身上,柔柔的抚摸着,那马儿偏头瞧了她一眼,没有反对。 陆小暑更是欢喜,忙向林放道:“快再给我一些松子糖,它还要呢!” “哦……”林放看着那马儿的舌头在陆小暑白嫩的掌心卷过,看着陆小暑还去抚它的毛发,心里居然没来由的有点儿嫉妒。 他突然有点后悔,真不该带她来骑马! “小暑,你还是过来吧!”林放虽然递了糖盒给她,仍旧忍不住说道:“这马儿野性着呢,万一伤着你怎么办?” 陆小暑拿了糖又去哄马儿,这一回马儿同她更亲热了,她摸它的头它也没有拒绝,把个陆小暑欢喜得更甚。头也不回的应林放的话:“我看它乖得很呢,才不野呢!我这是跟它培养感情!等会儿骑它它才会乖乖听我的话!” “培养感情……”林放突然觉得更郁闷了。 不一会儿,蟋蟀领了打理马儿的工人过来了,那工人也挺郁闷的,明明一大早特意将这两匹马儿清洗梳理了一番,没想到全部做了无用功了! “小少爷!”工人将桶和毛巾、刷子等东西放下,施礼陪笑道:“这儿脏得很,请小少爷和这位姑娘先下去休息吧,奴才很快就会收拾好!” 这话林放爱听啊,眼睛顿时一亮,向陆小暑笑道:“小暑,要不咱们还是先走吧,等这边收拾好再——” “不要!”陆小暑却是丝毫也不领情。她看了林放一眼,考虑到他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难免见不惯这种肮脏,便很好心的笑道:“要不然你先回去吧,或者去花园里头逛逛,我来帮马儿清洗,这个我也会。” “……”林放顿时无语。 那工人忙陪笑道:“姑娘,这怎么能行呢,这——” “没事儿!我喜欢这活儿!”陆小暑笑眯眯打断他。 “你下去吧!这儿没你的事了!”林放沉着脸瞪那工人,转脸又向陆小暑笑道:“也好!咱们一块儿吧!我来帮你!” 林放说着提了水来到陆小暑身边,陆小暑笑着道了声“好啊”便挽起袖子兴致勃勃的行动起来。 那工人瞧得目瞪口呆:小少爷什么时候喜欢干这种活儿了?他可是从来不沾—— “去去去,还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走!”到底是林放身边从小伺候的人,蟋蟀可是识趣多了,不等林放有空瞪白眼过来,连连推着那工人一道走开了。 少爷今儿中了邪了,还是有多远离多远的好! 林放见陆小暑欢喜,自己没来由也欢喜起来,一瞥眼看到碍眼的都走开了,心情更是愉悦,快乐的充当着下手,与陆小暑有说有笑的为两匹马儿打理清洗。 陆小暑身量有些小,马背上可擦拭梳理不到,便交由林放来做。林放突然就感到了一种责任感,乐呵呵的丝毫不觉累。 两人忙乎了好半响,终于将原本就干干净净的两匹马儿又清洗了个遍。阳光照耀下来,额上、鬓角隐隐的透着细汗,陆小暑的两边脸蛋也红扑扑的。 林放只觉又可爱又惹人怜爱,恨不得抬手替她拭去额上的汗珠,讨好的笑道:“这下子总可以了吧?咱们快去用饭吧,等会儿好去骑马呢!” “嗯……那咱们快点儿吃吧!”陆小暑有点儿不太想去,看着这对她已经十分亲昵的马儿,她只想立刻骑了上去。只是觉得林放未必扛得住饿,只好点头。 林放忙笑道:“那就快走吧!” 两人来到院子这边,清洗了手脸,庄子上的仆妇早已将准备好的佳肴摆了上来,一大桌十六道菜肴都是小少爷指定做的,用的盘子都是特意从林家庄暂时弄来的青花瓷。 果然,陆小暑看到这一大桌丰盛的菜肴吃了一惊:“这么多!我们两个人怎么吃的完呢!” 林放颇有两分得意笑道:“没事儿!你捡喜欢的、合口味的尝尝便是了!咱们吃不完赏给庄子里的下人们就是了!” 陆小暑便“哦”了一声点点头,将“太浪费了”几个字咽了下去。 吃饭时,林放殷勤相劝,看到她筷子伸出去,便忙亲自动手将那道菜拿到她面前摆放,大半的时间不是在吃倒是在伺候她吃了。 虽然陆小暑觉得“伺候”这个词似乎用的有点儿不太地道。 每每她略显困惑的朝他看去,他便也回她一笑,笑得十分灿烂而镇定,还要加上两句“好吃吗?喜欢就多吃点!下回我再请你。” 陆小暑嘿嘿的讪笑了两声,林放见了,也咧嘴回着嘿嘿笑了笑。 陆小暑终于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这个家伙分明就是有意讨好她啊,难道,他有什么企图? 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陆小暑天生就是好奇心强,自然不会因此便害怕了或者扫了兴致要求回家,反而兴致勃勃的想等着看林放到底要玩什么花样。 开玩笑,骑马的机会多难得啊!她才不要就这么白白放弃了呢! “我吃好了,你呢?”陆小暑笑眯眯放下碗筷,抹了一把嘴。 林放哪儿有心思吃饭,见她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满含着期待望过来,分明就是希望自己也吃好了,连忙点头笑道:“嗯,我也好了!” “那咱们走吧!骑马去咯!”陆小暑笑着起身。 “好啊!庄子后头有马场,再后边连接着十分广阔的山林和平地,正适合骑马!”林放笑着带她出去。 蟋蟀很有眼色的早已叫人将马牵了过来,就在这处院子门口候着呢。陆小暑见了眼睛一亮,喜滋滋的上前亲昵的拍了拍枣红马儿的头和脸,枣红马儿打着响鼻低下头来,任由她蹭了蹭。 林放看得很嫉妒,叫道:“小暑,咱们快些走吧!” 于是,蟋蟀没有得到赞赏的眼神,颇有两分幽怨。 “好啊!”陆小暑答应一声,一行人将马牵到了马场。这处马场处在山峦之间,仿佛天然屏障围成的一片场地,陆小暑不由暗赞林家人的眼光。 林放便命牵马的两名仆人退下,那两人有些儿犹豫,要知道骑马可是个危险活儿,他们是庄子上的管事特意挑选出来的驯马好把式,以便小少爷和这位姑娘万一出状况好及时救助一把,可是小少爷一来就让他们走,万一—— 林放脸色顿时拉长起来哼了一声:“怎么?还磨磨蹭蹭?等着小爷赏你们呐?” “喂喂,我说你们还不赶紧退下!”蟋蟀也瞪向他们,拼命使眼色。 话说,自家少爷这脾气——他可不想遭池鱼之殃! 那两人没奈何,只好诺诺而退。 “你也一样,退下吧!”不想林放转脸又命令蟋蟀。 “呃,少爷……奴才得在一旁伺候茶水呀!”蟋蟀一怔,突然有种不被少爷当做自己人了的感觉。 “搁一旁便是,少爷我有手有脚,不用你伺候!”林放朝一旁的棚子下的木桌努努嘴。 蟋蟀没奈何,蔫头蔫脑“哦”了一声沮丧放下而退,心中不服气道少爷您有手有脚,奴才还不是伺候了您这么多年?哼,您不就是不想奴才在旁边碍眼么…… 林放再望向陆小暑的时候,脸上立刻又堆满笑容了,“小暑、小暑,来,我扶你上去,我帮你牵着马溜两圈,你先熟悉熟悉。等会儿我再教你怎么骑,一开始你得慢着点……” 林放笑吟吟既带着得意又带着讨好的滔滔不绝讲述着马经。陆小暑心里暗笑,却不得不睁大眼睛做出一副凝神细听的架势:一个从来没有骑过马的人,本来就应该是这种反应,她也不能做得太出格了!那样会引人怀疑的。 “小暑,我会一直在旁边跟着你,你别害怕,也别担心!”林放又道。 “嗯,谢谢你,林放!”陆小暑笑着点头。 “小暑不要那么客气,不用对我说什么谢谢的!”林放心中一热,莫名的精神有点兴奋起来。 陆小暑一笑,由他扶着自己上了马。 林放本来还想再讲解一番如何上马的,见陆小暑动作整齐轻巧的已经落座在马鞍上,不由赞道:“小暑真聪明,刚才只听了一遍就会了!” 他不禁有些挫败,要是小暑不这么聪明就好了,他还可以借机好好的教教她呢! 陆小暑“扑哧”一笑,微微俯身悄声说道:“你忘记了么?你可是教过我轻功的!” “是哦,我忘了小暑的武功可不差呢!”林放自己也好笑起来拍了一下额头,随即又正色道:“可是你还小,骑马还是很危险的,小暑,你要慢着点知道么?头一次千万别逞强,万一受伤了那可怎么办呢!反正以后你想骑马,我带你来便是了!” 他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坦诚至诚,陆小暑不由心中一暖,轻轻点了点头道:“你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那就好!你坐稳了,我带你溜两圈!”林放笑笑,指点着她如何坐,如何扶,自己牵着马儿在马儿身上轻轻拍了两下低喝两声,牵着它嗒嗒的在马场上走动起来。 他不时抬头看陆小暑,见她眸光闪亮兴致勃勃的,没有丝毫的胆怯或者不适,且身形、动作看上去不见一丝不自然和僵硬,暗赞的同时心中颇有几分得意:我的小暑,就是跟普通人不一样!哎,怎么从前就没发现呢? 49.第49章 碧藤山人不会反悔的 陆小暑耐着性子听他絮絮叨叨带自己溜了一圈,便迫不及待笑吟吟道:“我自己来吧!我自己可以了!” 林放想了想笑道:“好吧!那你慢一点!对了,等等我,我跟着你!”说毕将手中的缰绳全数交给她,教她如何握着,如何控制力道,自己翻身上了另一匹白马,双腿轻轻一拍马腹,驱着马儿跟陆小暑并排。 “哈哈!真是好久——好久没有这么好玩过了!”陆小暑骑着马儿在场子里慢慢的兜着圈儿,眼望着蓝天青山,山风凉凉的从身后吹拂而来,天高气爽,说不出的心情舒畅。 那一句感慨“真是好久没有骑马了!”硬生生的半途刹住了。 林放笑着道:“你要是喜欢,往后我经常带你来!” “好啊!”陆小暑偏头展颜一笑,又道:“不过,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哥哥啊!” 林放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不动声色的淡淡笑问道:“哦?这是为什么呀,咱们三人不是一直一块玩儿的吗?” “谁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呢!”陆小暑撇撇嘴道:“反正他要是知道我跑出来会生气、会教训我的!”说着眼巴巴的瞅着林放道:“林放,你可不能出卖我啊!” 林放当然不会出卖她,相反,如果她想让他出卖她哥,他考虑考虑多半都会答应的。 林放心中了然,不觉又暗暗气愤,心道好你个陆琦,你这家伙太不够意思了!我问你小暑怎么好久没出来了,你还跟我装憨呢,原来啊,都是你捣的鬼!哦,是了,就因为那些流言是吧?哼,你就这么看不起我?流言怎么了?难道我不会对小暑好吗?咱们还是兄弟呢,你非但不帮我一把,还拖后腿…… “喂?你不会——想要告诉我哥哥吧!”陆小暑担心起来。他跟哥哥关系好,她可是一直都知道的。 “啊?不会不会,怎么会呢!”林放回过神来连忙摇头,笑道:“我一定不告诉他,要不害你挨训,我多过意不去啊!” 陆小暑松透一笑,“那就好了!哎,咱们出去逛逛、兜兜风吧,光在这儿转圈子好没意思呢!” “可是你——” “我慢一点,没事儿!” “……好吧!”林放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虽然心里有点担心,可是叫他怎么忍心拒绝她的要求让她失望啊!唉,反正有自己在一旁看着,料想无事。 陆小暑“咯咯”一笑,欢然道:“那我先行一步,你慢慢的追来,不许太快了!”说着一拉缰绳,手中的鞭子挥了两下打在马儿身上,那马儿仰脖嘶鸣一声,四蹄嗒嗒的向前冲了出去。 “小暑!”林放大惊,刚刚要拍马追上,想起她刚才的话,又知道她向来是个逞强的,万一被自己一追越发加快了速度,那就更糟糕了! 他只得忍着焦急慢慢跟上,大声叫道:“你慢一点啊!小暑,小心啊!” “我知道啦!”陆小暑咯咯笑着,银铃般的声音从前方拐弯后传来。 林放叹了口气,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两人在山林间骑了小半天的马,陆小暑可算是过了瘾,只可惜还是不敢加快速度,一来林放大呼小叫的让她不得不收敛些,二来枣红马儿年纪还小,也禁不得快跑。 不过,今日之行,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自打倒霉的穿越成为婴儿,之后又被亲生爹娘因为不可知的原因而抛弃,她已经学会了满足和珍惜。好比今日,尽管有美中不足,但是摒去那小小的遗憾,已经是一份大大的惊喜了。 两个人都累了,来到一处森林环绕的湖泊旁,放了马儿自由吃草休息,两人便坐在湖畔的草地上。 “这儿的景致真好啊!这湖水真绿!跟一幅画一样!”陆小暑惬意放松,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微醺的阳光和清新的青草的空气,神情陶醉。 林放嘴角噙笑、神情温柔的瞧着她,她猛的睁开眼睛,将他猝不及防吓了一跳。 林放一惊,“嘿嘿”的讪讪笑了笑,扭头一旁咳了一声说道:“你要是喜欢这里,以后我们经常来好不好?” 陆小暑直勾勾的瞧着他,瞧得他正心虚的垂下头去忽而一笑,说道:“还是算了吧!这儿到底是你家的地盘,我总往这儿跑算怎么回事嘛!” “没关系、没关系!我一点儿都不介意的,真的!”林放顿时急了。 “可是,我会介意啊!”陆小暑偏着头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道:“而且,传出去也不好听啊!除非,你把这处庄子送给我!” 林放吃惊睁大了眼睛,一时有些愕然。 陆小暑心里暗暗好笑,说道:“其实我也就是说着玩罢了,你不用当真的!” 林放哪儿能不当真?不但当真了,而且还很内疚,说道:“对不起啊小暑……其实,其实呢送给你也没什么的,只不过这处庄子不是我的!我,我好像还没有什么产业呢……” 林放的神情肃了肃,突然觉得这真的是一个问题,他已经十三岁了,可是除了家里给的零花钱,还真的没有别的产业呢!庄子、田地、山林、别院或者别的什么商铺店铺,他一样也没有! 这怎么行! “要不然,等过年的时候我跟我家老爷子要了这处庄子,到时候再转赠给你?你看好不好?”林放认真道。 “真的给我?你舍得吗?这处庄子只怕价值不菲呢!”陆小暑意外了,她其实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怎么不舍得!”林放顿时舒了口气,忙笑道:“反正我们家也不差这一处,那就这么说定了!”只要你喜欢,区区一处庄子算什么?嗯,可惜我不能做主,若是能,整个林家庄都给你我也没意见,呃,最好你做了林家庄的女主人……那样,连我都是你的了…… 林放想着,忍不住向往。 “你可真大方!”陆小暑却不知怎的微微有些不悦起来。 林放听出她话中微恼,诧异的望过去。 陆小暑也懒得再跟他兜圈子了,直接问道:“你今天很奇怪,为什么突然之间对我这么好啊?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求我?” “没有、没有!”林放大吃一惊,心都抖了两下。 到底年纪小从没经过这种事儿,面对自己喜欢的人问出这种话来,这一吓真是把他给吓惨了,慌乱得有点儿想逃。 陆小暑见了越发起了疑心:“还骗我呢?你这个样子,明明就有!” “我——”林放觉得自己口干舌燥,想要反驳的话是那么的无力,简直说都说不出口来。 陆小暑也没有追问他,而是胸有成竹的哼了一声,道:“不就是为了你们林家的金石斋吗?放心好了!虽然呢,碧藤山人如今的名气很大,可是他老人家是一个说话算话的人,他既然说了跟你们林家合作,就绝对不会半路找下家的!最近没有新画交出来,嗯,是因为他老人家这阵子外出云游去了,过一阵子才有呢!你回去告诉你们掌柜的,让他放心好了!不用这样小心翼翼的!” “你、你——哦……”林放听得张口结舌,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忍不住暗暗失望。 她居然没有半分意味到他喜欢她,而是以为他是为了金石斋碧藤山人那几幅画…… 唉,不过这样也好,起码省去了他的尴尬不是吗? 他不觉悄悄望了陆小暑一眼,嗯,她还小呢,不懂也是正常。不过没关系,他懂就好了,反正,他会一直陪着她、护着她,让她离不开。 “没想到叫你发现了!”林放讪讪一笑,忙又道:“你这么说我就可以交差了!所以呢,以后你喜欢来这儿尽管放心来好了,就当是我们林家金石斋对你这个中间人的报酬,你看如何?” 陆小暑眼睛一亮:这么说倒是说得过去哦! “嗯!”于是,她很快活的点了点头,笑得眉眼弯弯。 “那就这么说定了!往后我闲了便去找你!”林放也大喜起来,又笑道:“放心,我不会告诉陆琦的,这是咱们的秘密!” 呃,这话听着怪怪的,不过说的也对啊。 “那就这么说定啦!”陆小暑嘻嘻笑道。 痛快淋漓玩够了,林放这才将陆小暑送回家。 陆小暑没让他送到门口,在村口的河边就下了马车,二人道别。 刚回到家,老娘苗翠兰正从菜地里收割大头菜回来,见了她便道:“你这丫头,怎么一整天不见人影儿,又跑哪儿疯去啦?” 如今苗翠兰已经不自己挑着豆腐担子出去叫卖了,瑾儿如今已经用不到奶娘,可那奶娘家境贫寒,便苦求了留下来帮忙。 苗翠兰等见她身体健康能干,人也老实本分,便将她留了下来,带她走了几次后,基本上便是奶娘挑着担子出去叫卖了。 “就是,就是去鱼儿嘴那里啊,嗯,我去看了一下那里的山葡萄,娘,可以摘了呢!”陆小暑笑嘻嘻着说道。 鱼儿嘴那里有一大片陆家的山场,主要种的是竹子,竹林间也有大片的古树森林,大约有四五十来亩的样子,这片林中,陆忠特意留了许多的山野葡萄生长,好每年去采摘了给乌先生酿葡萄酒。 50.第50章 摘山葡萄 苗翠兰不觉微微蹙眉,训斥道:“那儿说不偏也挺偏的,你一个人跑那儿去做什么?” “自家的山林,我熟悉着呢!”陆小暑含糊一笑,便殷勤的过去道:“娘我来帮你,菜园里还有没有大头菜啊?” “嗯,小雪也在地里呢,你去吧!”苗翠兰点点头。 “哦!”陆小暑笑呵呵的便过去了。 这些大头菜长着青菜的叶子,但长在地里和地面上一寸多高的茎块特别的肥大,用来腌制菜干最好不过了。 每一年的四五月份,苗翠兰都要特意整出一块地来专门种这个。 到了秋季,选一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将所有长成的大头菜都拔了出来,用倒稍稍削去带着泥土的根须,将菜头横竖两刀剖成粘连着的四片,一溜摆放在菜地里曝晒。 晒了两天之后叶子菜头都半蔫,便抱回家中来,清洗干净晾干水,用粗盐揉搓了,绞成半尺来长的一束一束码在坛子里密封着。 过了一两个月就可以开封了,随吃随拿。切得碎碎的,搁上香油和芝麻,再淋上辣椒油,既可素炒香辣大头菜,也可以跟新鲜猪肉或者腊肉同炒,滋味香的不得了,是冬季里十分家常的一种菜。 苗翠兰尤为拿手做这个,有一次冬季里集会买豆腐干、腐竹的时候试着带了半篮子去搭着卖,不想竟卖完了,下一集的时候还特意有人跑来问。于是今年,苗翠兰便打算做更多一些。 “姐姐!”陆小暑来到菜园里,果然看到小雪穿着淡色衫子正弯腰将分散在菜地里各处曝晒的大头菜一棵棵的归拢到一处,便笑着叫了一声上前帮忙。 “你回来了啊!我还以为你跟哥哥一起回呢?哥哥没回?”小雪说着朝她身后看了看。 陆小暑莫名其妙:“为什么说我跟哥哥一起回来啊?” 小雪困惑的眨了眨眼睛:“难道不是吗?我明明看见蟋蟀——” “姐姐!”陆小暑吓了一跳一把捂住小雪的嘴,央求道:“好姐姐,哥哥不知道我出去玩儿了呢!今儿你看见的千万不要告诉哥哥啊!” “这是——”小雪一怔。她平日里不太喜欢出去玩,更喜欢在家里陪着小舅母和小表弟,说说话、绣绣花、看看书、写写字什么的,哪里知道陆小暑和陆琦的事儿。 陆小暑知道姐姐向来是疼自己的,也顾不得什么了,只管拉扯着她撒娇道:“好姐姐,你就答应我吧,好不好嘛!等下回我给你打听一本更好的花样子或者诗文集回来好好报答你!” 小雪不禁“嗤”的一笑,无奈叹道:“你啊,你让我说什么好呢!你们两个,又在搞什么鬼!” “我就知道姐姐最好了!嘻嘻!”陆小暑知道姐姐心软,顿时一笑,亲昵的掰了掰她的肩膀,姐妹两个相视笑了起来。 “你们两个,又在搞什么鬼!”只见苗翠兰推开菜园门从外头进来。 “没有呢、没有呢!跟姐姐说两句话而已!”陆小暑嘻嘻一笑,母女三个便忙活起来,将这些曝晒好了的大头菜全部搬到了院子里。 次日苗翠兰便交代陆小暑:“不是说山葡萄好了吗?去跟乌先生说一声,看看是否要采摘了,正好这两天咱们都得空!没有什么别的事儿,等你爹回来,又要忙着了!” 陆忠去邻县购买黄豆去了,这几日都不在家。 陆小暑便答应了,次日正好要上乌先生那里教一幅画做功课,顺便将此事说了。 乌先生便笑道:“你不说啊,我差点儿都要忘记了!嗯,这几日天气也还不错,那就明日去看看吧!” 陆小暑便笑道:“那明儿一早请先生过去我们家用早饭吧!” 乌先生笑着点了点头。 乌先生便安排了第二天学堂里的功课,让年纪大点、老成持重的学生们帮忙看着,便悠哉琢磨着今年的葡萄酒了。 话说今年风调雨顺,气候一直很好,那些山葡萄肯定长得也好,乌先生几乎可以看到几个月后红艳艳色泽诱人的葡萄酒了,不觉口内生津。 次日用过早饭,一家人便背着背篓往那片山林里去了,只留了佟玉儿带着瑾儿在家。小雪也被陆小暑拉着一块儿去了。 陆家的这一片原木林是野生的青山林,合抱不过的大树比比皆是,红枫、樟树、栎树、松树等等各种各样的种类都有,各种小树、灌木、山藤野花野草更是数不胜数。 这时代的生态坏境保护得好,森林繁茂的大青山到处都是,那些深山老林野兽出没,存在许多不确定的危险因素,一般极少有人敢进去,不过这种砍伐过后保留下来的小片山林枫叶村里每一户人家都分到不少。 有的人家继续砍伐了树木去卖钱,也有的跟陆家一样留着给子孙后代,时常还能在里头寻找到许多药材和美味的山菇木耳或者猎到一些小型的禽鸟小兽、采摘野果,而且每年家里烧的柴禾从这林子里头捡的枯枝也尽够了。 林中本来就攀爬着不少的野葡萄,后来因为乌先生要酿葡萄酒,于是陆忠特意从别的地方又挖了好些野葡萄根过来栽种,也不必搭什么架子,就让它们攀着林间大树生长,结实的时候挂的累累都是。 苗翠兰对自家这片山林熟悉无比,便拿了镰刀在前开路,随后跟着的是奶妈徐娘子牵着陆小暑姐妹和乌先生、苗楚河。 很快几个人就来到了一处山坳,只见落叶厚重,枝叶遮天。 “就是这儿了!呵呵,今年的山葡萄还真不少呢!”苗翠兰仰头打量。 众人看去,只见高大而密密麻麻的枝桠上,攀爬满了葡萄藤,一串串拳头大小的山葡萄处处追吊着,一颗颗只有小指头大小,乌黑透亮,紧紧的凑着结在一起,长得十分扎实。 “呵呵,是啊,明年的葡萄酒定是好的!”乌先生笑眯眯道。 苗楚河亦笑道:“先生到底厉害,不知从哪儿看来的古方!我们这些人读腐了书的,不及先生多了!” “哟,我可没本事考举人呐!瞧你这话,不是夸我存心损我呢!”乌先生打趣道,与苗楚河相视大笑。 苗翠兰顺口笑道:“乌先生这话我是不信的,您这么好的学问怎么可能考不中?只不过您不爱去考罢了!” 乌先生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苗翠兰也没再继续这话,扭头叮嘱陆小暑姐妹俩:“你们姐妹俩往旁边去一点,当心别叫头上的干枝或者葡萄砸着了!” “来,姐儿跟我来!”徐娘子忙将她们往旁边拉了拉。 苗翠兰穿的是短褐,便挎着个篮子几下子爬上了树,乌先生也攀着树干往上。他没有苗翠兰那么灵巧大胆,只捡那粗壮低矮的树上去。 徐娘子和苗楚河便在下头帮忙。 树上的两人摘满了一篮子,便用麻绳吊下来,下边的两人小心的将篮中的葡萄尽数腾出来小心的倒入筐子里,他们便将空篮子继续弄了上去采摘。 “来,两个姐儿来尝尝,这葡萄长得可真好!瞧着就喜人!”徐娘子笑着招呼陆小暑和小雪。 只见小雪掏出一方洁白的帕子,小心的将葡萄擦了擦,擦去面上那一层薄薄的白霜儿似的东西,想也不用想便伸手过去将妹子那就要往嘴里塞的手一拍,递给她道:“二妹吃这个。” 陆小暑吐吐舌头,只好扔下手中的那一串,接过姐姐递来的笑嘻嘻道:“我姐姐最疼我了!”说着摘了一颗塞进她嘴里笑问道:“甜不甜呀?” 小雪笑着点点头:“嗯,真的好甜呢!” 徐娘子一旁看着直笑道:“大姐儿真疼二姐儿,姐妹俩真是要好!” 陆小暑笑嘻嘻道:“那当然了,我姐姐从小便疼我的!” 小雪抿着唇微笑道:“谁叫你那么闹腾,时时都叫人操心!” “大姐儿真是懂事啊!”徐娘子笑叹着赞道。 陆小暑拌了个鬼脸,仰头瞧了瞧苗翠兰,拉着小雪笑道:“姐姐、姐姐,咱们去那边玩一会儿好不好?我看到那边枯树上长了好多木耳呢,我们去摘好不好?” 小雪犹豫,又怕她一个人去乱闯,只得点点头道:“好吧,那你要慢一点,别摔着了!” “姐姐放心!”小暑一笑,拉着姐姐提着个篮子便走开了。 林间幽暗潮湿,只要不是寒风凛冽、冰天雪地的大冬天,各种菌类数不胜数。 姐妹俩没走一会儿,就发现了地上一截一人多高的半腐圆木材上,果然密密麻麻长了许多的黑色的木耳,挤挤挨挨的竟是从头长到了尾。 “呀!真的好多呢!”小雪又惊又喜。 陆小暑得意笑道:“我没撒谎吧!”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小雪便瞅着她抿唇一笑,那双漂亮的狭长凤眸中亮光点点,那意味也再明显不过:小妮子又撒谎! 陆小暑不禁懊恼,姐姐其实是真的很聪慧,至少她眼珠子一转有的时候能够骗过精明的娘,但是却极少有骗过漂亮姐姐的。只不过姐姐向来疼她,她虽胡闹,她也从来没有告过她的状。 “姐姐,咱们把这些都采回去好不好!冬天用来包饺子或者炒山鸡野味最好了!”陆小暑便涎着脸笑道。 51.第51章 父亲会不会出事了 小雪轻轻“嗯”了一声点点头,笑道:“这里这么多,咱们哪里采得完呢!等回头叫娘来吧!小心点儿采,别糟蹋了!” “哦!那我还是不要动算了!”陆小暑从善如流的点头。四下里瞟了一回,又道:“姐姐……” 小雪一听她声音娇娇软软的这么叫自己便忍不住心软,微笑着无奈叹道:“你又想爬树了是不是?我就知道,你呀,就是个属猴的!” 陆小暑吐了吐舌头:“还是姐姐最了解我!姐姐啊,我给你摘最大最熟的葡萄,你等着我哦!” “你可要小心!”小雪忙叫了一声,微笑着摇了摇头,她就知道自己管不住她。 “放心!姐姐!”陆小暑哪儿把这点儿高度放在眼里,笑着挥挥手,人已经轻盈的窜到高高的树干上去了。 身处高处感觉就是不一样啊,葡萄藤蔓到处攀爬,晶莹剔透的葡萄触手可及,陆小暑兴致勃勃,不一会儿挎着的篮子里便装满了摘下来的葡萄。于是便将篮子随意挂在了一处枝桠上,自己在树上挑了个好地方靠坐着休息,欣赏着高处才可见的林中景致惬意极了。 “小暑!小暑!”底下传来了姐姐轻柔中带着急切的呼声,陆小暑这才回过神来,忙直了身子向下探望:“姐姐?” “快下来!我听见有人过来了呢!” 陆小暑吃了一惊,不用说不是娘就是小舅舅了,她忙忙“哦”了一声挎起篮子从树上轻快的往下窜。 下到地面,看到姐姐仿佛僵住了似的怔怔望着自己不由张开手掌在她面前晃了晃,笑道:“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小雪一口气缓过回过神来,失态的一把揪着陆小暑的胳膊颤着声音道:“你不要命了吗?这么高的树,你就这么,就这么这么快的下来,你、你想吓死我呀!” 陆小暑心中一阵温暖且愧疚,忙陪笑道:“好姐姐,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幸亏是好好的,不然那可怎么办!你真的想要吓死人吗!”小雪没好气瞪她。 “你们姐妹俩怎么了?吵架了?” 两人正别扭着呢,只见苗翠兰从小径上穿了过来,狐疑的瞪着她们。 姐妹两个慌忙敛了神色,陆小暑亲昵的拉着小雪的胳膊晃了晃,笑道:“娘您说哪里去了,我和姐姐最要好了,我们才不会吵架呢!” “那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呀?没怎么着吧?”苗翠兰仍旧有些狐疑。 “没有、没有!我们好着呢!”陆小暑笑呵呵的,悄悄推了小雪一把。 小雪也勉强笑了笑,道:“嗯,我们好着呢……” 苗翠兰便道:“你们两个又到处乱跑,还不赶紧给我过去!该回去了!”她的目光落在陆小暑身边那满满一篮子的山葡萄上,睁大眼睛厉声道:“哪里来的葡萄?” 陆小暑吓了一跳,心道娘,您这声音怎么能捉奸似的呀!这葡萄又不是偷来的,您看您大惊小怪做什么! “你爬树了?”苗翠兰瞪着陆小暑。 “我——我就是只上去了一点,一点点而已了!”陆小暑忙陪笑讨好。 谁知苗翠兰却道:“爬树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至于跑到这边来爬吗?真是!以前你还小不许你们爬高是怕受伤了,如今倒没什么了!”乡下的孩子,有几个不会这些? 虽是个姑娘家,可姑娘家多会一样本事总归不是坏事!只别胡闹就行!就像她自己,当年在苗家的时候,被夏氏逼着天没亮就进山干活,打柴、寻山珍,若非爬树爬得快,有一回差点儿就喂了野猪了! “真的!”陆小暑顿时眼睛发亮,不由过去讨好的挽着苗翠兰的袖子在她身上亲昵的蹭了蹭,娇声软软的说道:“娘真好!下回我便同娘在一处有个照应好了!娘,您可要教教我呀!” “你呀!真是说风就是雨!”苗翠兰不由“嗤”的一笑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 小雪一旁不做声,心中却道:你还用娘教?你那动作利索得差点儿没把我的心给吓得跳出来! “娘,这边有好多木耳呢!你看!”小雪便指了指那一处断木。 苗翠兰眼睛亮了亮笑道:“可不是!倒是好一阵子没进山寻山菇木耳这些东西了,明儿一大早你们起来做早饭,我同徐娘子赶早过来摘一回!只怕这山林里还有不少别的呢!” 说着母女三人便往回走去了。 回到家里,苗翠兰便将佟玉儿在家里洗好、晾干了水分的大瓷瓮搬到了一旁,几个人动手将新鲜摘采回来的葡萄清洗干净,摊开在干净的竹簸箕里晾干,晚饭过后洗干净手,便可将一颗颗葡萄摘下除梗,直接放入瓷瓮中,加上适量的糖,之后密封放入地窖中,这初步的工作就算是完成了。 要想得到美味的葡萄酒,接下来就得看个人的经验了。什么时候该打开去渣渍浮沫,什么时候该搅动以及如何搅动、多长时间等以便使得葡萄更好的发酵,这都是有讲究的。若是时候不对,过早或者过晚开了瓮口,都会影响到色泽和口感,甚至全部废了也很正常。不过,这些事情都有乌先生亲自动手,陆家的人确是不太管。 山葡萄当日摘回来当日便需迅速处理入瓮,过了夜便不新鲜了。 因此每日去山中采摘的山葡萄都不太多,连续采摘了好几日,才尽数都采了回来处理入瓮。 不知不觉过去四五天,陆忠还没有回家。 苗翠兰脸上情不自禁多了几许忧虑之色,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受她的情绪影响,一家人的心情都低落了起来。 苗楚河便劝道:“姐姐别担心,也许是路上被什么耽搁了,比如天气不好、比如道路受阻了、或者运黄豆的车子有什么小问题了,要不然就是这次购买的货物有点儿太多了,所以走得慢……” “是啊姐姐,咱们且安心再等两天!姐夫一定就回来了!这条路姐夫也不是头一回走,您啊,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佟玉儿也点头笑道。 苗翠兰见他们两口子一左一右的劝着自己,心里便觉得有点儿过意不去,不由自失一笑,说道:“我就是这么说说,你们放心吧,我没事儿!唉,就是他从来没有出过什么状况,这心里头有点儿不踏实罢了!不过你们说的也对,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这条路也不是头一回走,能出什么事儿呢!” “姐姐这么想就对了!姐夫肯定没事的!”苗楚河和佟玉儿顿时放了心连忙笑道。 陆小暑和小雪看到母亲这样心情也不好,小雪一向来乖巧,陆小暑这些天也乖乖的在家里陪着母亲,哪儿都不去。 惹得苗翠兰心里头又是温暖又觉心酸,不由感慨暗道:这小丫头子倒是个有良心的,平日里闹虽闹,关键时刻却很乖、很懂事,倒没有白疼她一场! 陆小暑天天在家陪着母亲,行踪几乎可以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媲美,这可苦了刚刚堕入情网患相思病的林家小少爷。 林放带着蟋蟀两个人来枫叶村转悠了好几回,可惜都没能够见到陆小暑的面。 话说,陆琦不在家,他们俩哪儿好意思上陆家去?这算什么回事嘛!自己都说不出个理由来。 好不容易,这天陆小暑终于单独踏出了院子门,被奉命守在外头角落里的蟋蟀逮了个正着。 蟋蟀仿佛看见了猎物的猎豹似的不顾一切奔了上去,捡了宝一样冲着陆小暑呵呵笑道:“陆姑娘、陆姑娘,终于可等到你了!” “等我?”陆小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莫名其妙道:“等我做什么,你找我有事?” 蟋蟀连连点头又摇头:“是我家少爷找你呢!陆姑娘,你快跟我来吧,我家少爷还在村口林子里等着呢!” 陆小暑没好气道:“不去不去!姑娘这几天没心情玩儿!有事的话你就说,没事你回去吧,叫你家少爷也回去!” 蟋蟀大感意外,陆小暑一向来喜欢玩,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让她都没兴致玩了? 蟋蟀想了想,恍然大悟。他知道少爷的心思,以图在少爷面前立功便试探着道:“陆姑娘是不是——没银子花了?” 嗯,没银子花,那当然没兴致玩了…… 至少他是这样啊。 陆小暑一怔,睁大了眼睛。 “呵呵,我家少爷有银子,少爷哪儿会要您的银子呢?您啊,就放心吧!“蟋蟀觉得自己说对了,拍着胸脯替少爷做主夸下口。 “你乱七八糟说什么呀!”陆小暑没好气瞪他,扭头就走。 “哎,哎!”蟋蟀好不容易才等到陆小暑出来,哪儿肯让她就这么走了?情急之下也不管了,一把拉住她急道:“陆姑娘你别急着走呀!那啥,少爷好像真的有事情找你呢!陆姑娘,您大恩大德,您就行行好吧,少爷那性子您知道,若我请不到您去——” 蟋蟀越说越可怜,可怜巴巴的望着陆小暑。 52.第52章 噩耗般的消息 陆小暑心中突然一动,便点头道:“好吧!那我去看看,你先去告诉他,我一会儿就过去!” “哎,好,好!那您一会就来啊!不然少爷会打死奴才的!”蟋蟀忙道。 “知道!我是说话不算话的人吗?”陆小暑没好气瞪他。 蟋蟀尴尬的笑了笑,不敢再吱声,讨好的笑了笑,看见陆小暑进了院子里,转身兴奋的拍了拍胸膛握拳咧嘴无声欢呼,飞奔去给他家少爷报信去了。 林放这几天心不在焉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劲来,满脑子都是心上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此时正百无聊赖靠坐在树林子里一边望天一边想着心上人,脸上的神情如果让人看见了,一定会认为他在发花痴! 林放正想得出神,突然听见蟋蟀“少爷!少爷!”的大叫着朝他跑过来。 林放站起身,等他跑到面前没好气瞪他道:“你怎么来了?不是叫你在——你看到小暑了?她人呢?” 林放眼睛一亮激动起来。 “少爷别急,”蟋蟀得意笑道:“等一会儿陆姑娘就会过来了!我今儿好不容易等到了她,我好说歹说——” “行了行了!给你记一功,回去重重有赏!既然她就要来了,你赶紧一边去吧!哎,记得走远点啊!”林放哪里还耐烦听蟋蟀表功?几句话将他推开了去。 “哦,少爷!”蟋蟀郁闷不已,怏怏退下。他还有满肚子表忠心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来呢! 林放整了整身上的衣裳,宝蓝色的暗纹圆领宁绸长袍,很好的将他正在长条的身材表露出来,墨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自我感觉还不错!他满意的笑了。 没一会儿,果然看到一个淡绿衫子的小小身影在绿荫遮掩中疾步过来,林放心中一喜,忙摇手高声道:“小暑,小暑!我在这儿!” 一边说一边朝陆小暑奔了过去。 “林放!”陆小暑便停下脚步等他跑过来,朝他笑了笑。 “呵呵,小暑,好几天没见你了呢!”林放笑着搓手。 “嗯!” “对了,这些天你在忙些什么呀?最近天气不错,还想不想去骑马?”林放迫不及待的忙笑道。 虽然她对马儿比对他更亲热,可是,好歹两个人还能在一块儿相处啊!除了骑马,他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别的可以接近她的。 “我最近都不出去!”陆小暑摇摇头,问道:“你找我就是这个事?” 林放微微张了张嘴,心中好不失望,点点头说道:“是啊,你,你不是很喜欢骑马吗?为什么——” 陆小暑道:“我家里出了点事!你能帮帮我吗?” 林放刚刚被浇得半灭的热情“腾”的一下又抬起了头,喜道:“你尽管说,不管什么事儿我一定都帮你做到!” 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陆小暑看到他满脸笑得灿烂有些不快,哼了一声方轻轻说道:“我爹去于县买黄豆,去了好一阵子了,结果现在还没有回来,我们家里都急得不行!你们家不是人脉广吗?你可不可以托人帮我打听一下?” “这样啊!”林放这才明白为何她看起来精神不太好,也不肯跟自己出去玩了! 真是个孝顺的好姑娘啊,不愧是他看中的人! 偷偷细细打量她,发现她原本偏圆润的小脸也变得有些消瘦了,似乎那双明媚的大眼睛也失了神采凹陷下去不少。 林放瞧得心疼不已,忙道:“你放心吧!于县离咱们这儿并不远的,要打听那边的消息并不难!你就等着吧,这两三天我就能给你打听出来!” “谢谢你!我就知道你们林家肯定会有办法的!”陆小暑顿时大喜,展颜一笑,眸光璀璨如星辰般闪耀。 “呵呵!”林放见她终于露出了笑容,而且对自己家评价这么高,不由也笑了起来,说道:“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吧!别太担心了!你看你,都瘦了呢?” “瘦了?”陆小暑听着他似乎颇为怜悯的语气有些奇怪的瞟了他一眼,说道:“才没有呢!我娘都没说我瘦了!”不过,娘好像才是真的瘦了。 林放心里其实挺矛盾的,既想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又怕她知道,见她一双眸子水汪汪的看过来忍不住下意识的有点儿慌乱起来,忙笑道:“反正,反正你多吃点东西,别担心就是了!打听消息这种事儿,我们林家最在行了!” “所以我才拜托你帮忙啊!其实我爹不过是比预期晚了两三天回来而已,想来是路上受阻了,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就是家里人心中不安……”陆小暑又道。 “那是自然,毕竟,那是你爹嘛!会担心也正常。”林放点点头。 “那你快点去吧!到时候有了消息别忘了告诉我啊!”陆小暑便道。 林放虽然有些舍不得就这么走了,可更不忍心看着她着急,便道:“好,我这就去,呃,到时候我怎么告诉你消息呢?” 这话问的奇怪! 陆小暑奇道:“你不是知道我们家住在哪儿吗?” “可是……”林放有些心虚。 小暑多单纯的小姑娘啊,她哪里知晓自己对她——,可要这么突然上她家去,她家里大人还能什么都看不出来吗?要是到时候来个“棒打鸳鸯”把她关了起来再也不许出来玩,那可怎么办是好! “要不,要不这样好了!你每天不时出门口看一下,嗯,我叫蟋蟀在你家门口旁边摆放三块石头做标记,你看见了便来树林这儿找我,好不好? 陆小暑哪儿知道他心里转了多少道弯弯,想了想便点头答应:“那也行,就这样吧!”说着便道:“我得回去陪我娘了!我等着你的消息啊!” 林放不舍点头,“嗯,你快回去吧!一有消息我就来找你!” 陆小暑笑笑,转身匆匆去了。 林放瞧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这才轻轻的叹了口气,微笑了笑。 之后,心里莫名的就兴奋起来,她让他帮忙做事呢!而且,是打探未来“岳父大人”的消息,真是天赐良机啊! 既讨好了她,也讨好了岳父大人,更讨好了陆家全家人。 想象着美好的前景,林放简直有点飘飘然起来了。 先前他还恋恋不舍陆小暑离开,此刻却觉得她离开得太对了,这样他就可以多一刻的时间去寻找岳父大人。岳父大人的消息早一点确定,他能赢得的好感度就越高。 “蟋蟀!蟋蟀!”一想及此,林放顿时觉得火烧火燎起来,大声叫起来。 好片刻,蟋蟀才大声嚷嚷着“来了!来了!”奔过来,嘿嘿笑道:“少爷,陆姑娘——走了?” “那是你关心的?”林放没好气瞪他,手一挥道:“走!回家!我说你越来越偷懒了,叫了你老半天才过来!” “是,少爷。”蟋蟀郁闷不已,偷懒?不是少爷您让我远远的避开么…… 陆小暑料定,凭林家的人脉之广,打探到父亲的消息应该很快,回到家中,心中稍定。少不了又乖乖的陪着娘安慰了她一阵,倒是叫苗翠兰笑着叹了叹气。 陆小暑没事便往门口去瞅,过了两天,终于在门口看见了期盼中的三块石头。 此时正是中午,她心中一喜,顾不上快要吃午饭,出了门便往村口方向奔去。 谁知还没走几步,就听到有人喊她“小暑!小暑!”,陆小暑停下脚步回头,只见林放和蟋蟀正在自家院子旁菜园的拐角处。 她忙过去道:“原来你们已经来了啊!我爹的消息已经打听到了吗?怎么样?他现在在哪里?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这……”林放望着满脸期盼急切的她,一时有点儿不知该如何启齿。 “你快说呀!我爹到底怎么样了!”陆小暑不由急了,心中竟是一紧,又道:“难道,没有消息?” “不!不是!”林放当然要否认怀疑自己办事能力的这种话。 “那是什么?”陆小暑顿时有些不耐烦起来。 “咳,陆姑娘,”蟋蟀不忍见自家少爷被陆小暑难为成这样,从小养成的近乎本能的习惯令他忍不住开了口,说道:“陆姑娘,我们少爷是谁呀?还有打听不来的消息,只不过,只不过你听了,可别着急啊!” “你们存心要急死人,还叫人别着急!倒是说呀!”陆小暑急得要跺脚了。 “你别急,别急!他是个粗人不会说话,别跟他一般计较!”林放忙安抚陆小暑,叹道:“咱们古溪镇去于县不是要渡过麒麟湖吗?前几日风雨大作,有艘载人的大船在湖中覆没了……” “你说什么!”陆小暑尖叫了起来。 “你说什么!”另一个声音也同时尖叫了起来。 陆小暑、林放三人回头,只见苗翠兰眼睛发直、脸色苍白的怔怔站在那里。 “娘……”陆小暑忙奔过去扑在她身上,摇着她道:“娘!娘!你别担心,爹不一定在那艘船上的!” “是啊,是啊!伯母!”林放也连忙点头,说道:“肯定不会的!现在落水的人没打捞上来几个,并没有陆伯父在内,所以伯母您别担心!” 53.第53章 寻父 苗翠兰不觉上前,问林放道:“那船上载了多少人?是什么时候落水的?这,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儿,你知道吗?” 林放好生后悔,早知道先把事情弄得清清楚楚再来说好了,现在有一半没一半的,又吓着了陆伯母,只怕小暑定会恼了自己! “是五天前的中午。伯母,您先别担心,我会叫人继续打探着,一有消息便来告诉你们!” 苗翠兰勉强点点头笑道:“多谢,你有心了!” “没什么、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应该。”林放陪笑。 陆小暑担忧的看了看娘,向林放道:“今日这事谢谢你了,你先回去吧,我就不留你了!” 她心里果然如同林放想的那样暗骂不已,心道这种不清不楚的半截消息会害死人的你知不知道啊!打探消息有你这么打探的么?还有啊,不是说好了在河边等我吗?这会儿急着说什么呀!真是个乌鸦嘴!要是我娘有个什么不好,看我以后还搭理不搭理你! 林放也觉得这个时候实在不便再久留,便点点头笑道:“行,那我,那我就先回去了!等有了消息我再来告诉你们!”说着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带着蟋蟀匆匆去了。 “娘,咱们回家!”陆小暑努力扶着苗翠兰回去。 才进了院子,苗翠兰双脚一软一个踉跄扶住了门,泪水簌簌而下。 “娘,娘!您不要这样嘛!爹不会有事的!”陆小暑惊叫起来,忍不住小嘴一撇,差点也要哭出来。 “好孩子!”苗翠兰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哽咽道。 “姐姐!怎么了!”佟玉儿和苗楚河吃了一惊,忙过来扶住她。 苗翠兰再也忍不住捂着脸泣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肯定出事了!他从来不会这样的,从来不会这样的!” “姐姐!你别哭呀!有话好好说!”苗楚河拍着她的背后。 “姐姐,咱们进屋吧,您别这样!”同是女人,佟玉儿却是敏锐的有几分料到了什么。 两人扶着苗翠兰进屋,陆小暑眼睛红红的跟在后边,小雪正在屋里,见状不觉也是一怔,忙去给母亲倒茶。 苗翠兰喝了两口茶心里头舒畅一些,含泪道:“刚才林放来咱们家了,说五天前有条船在麒麟湖中出了事,我,我——” 话未说完,她忍不住又死死的捂着嘴说不出来,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不停的滚落下来,低着头,肩膀瑟瑟发抖。 她看起来蛮横泼辣,这个家看起来是她做主、一切她说了算,可是她不过是嘴巴上讨个厉害罢了!这个家的主心骨是她的丈夫,一直都是她的丈夫! 当年她走投无路,只有他收留了她,包容了她,一直包容了这么多年。也只有他受得了她的脾气。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失去他…… 苗翠兰心头刀剜似的痛,放声痛哭了起来。 她一哭,小雪第一个忍不住,不觉唤了声“娘”也扑到她身上呜呜的大哭了起来。 苗楚河和佟玉儿也同样面面相觑,惊得浑身冰凉。 世上最怕的,就是这种突如其来的意外,不但令人心痛,且令人扼腕! 他们俩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苗翠兰,怔怔的站在一旁。 陆小暑没往苗翠兰身上扑,索性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也抬着袖子不停的抹眼泪,一下一下的抽泣着,心里把林放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给骂了不知多少遍。 “姐姐,姐姐,这消息不是还没有确定吗!姐夫不一定就在那船上的!姐姐,你别这样!”苗楚河轻轻拍了拍苗翠兰的肩膀说道:“明天一早我就赶去麒麟湖打听打听消息,呵呵,没准半路上正好就碰到姐夫正回来呢!” 苗翠兰抬起头来,擦了擦眼睛脸颊,说道:“对,对,咱们不能在家里等!咱们得去麒麟湖打探消息!无论如何——我总要把他,带回来!” 苗翠兰鼻子一酸,眼眶中又是一阵热流。 “姐姐,您得往好了去想啊!您和姐夫这么好的人,一定会好人好命的,姐姐!”佟玉儿想起与苗楚河成亲以来他们一家子对自己的照顾,忍不住也心酸不已,勉强道:“再说了,那船谁知道是从这边去于县还是从于县过来的呢?如今什么都没有弄清楚姐姐就这样了,到头来定是白伤心一场的!等姐夫回来看到您这样,岂不是心疼?” “对啊,姐姐,您先别急!明日一早我就去!”苗楚河忙又道。 苗翠兰抬头长长舒了口气,哑着嗓音说道:“好了,我没事!你们也别太多想了!明天,我跟楚河你一块儿去,我得亲自去看看才能放心!” 苗楚河和佟玉儿相视一眼,知道没法拒绝她,苗楚河便笑道:“也行,那么咱们明儿天一亮便上路!家里头有玉儿看着,不会有事的。” “嗯。”苗翠兰瞧了瞧他们,心中略感安慰。 “我也要去,娘!我也想去找爹!”小雪吸了吸鼻子,眼泪汪汪的道。 苗翠兰怜爱的伸手替她拭了拭脸上的泪痕,再看看满脸凄然的陆小暑,想着三个懂事孝顺的儿女,忍不住又心酸起来,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傻孩子,你乖乖的跟小舅母在家,看着二妹别让她胡闹。娘很快就会把爹带回来了!” 苗翠兰又看向小暑,这孩子一下子也长大了,这几日稳重得叫人心疼。 家里的气氛一下子沉闷起来,谁也没有了笑容,说话的声音都是恹恹的。 这样的气氛连小小的瑾儿都感觉到了,乌溜溜的眼珠子骨碌碌直转,望望这个,望望那个,却也不如平日那般活泼。 苗翠兰心神俱疲惫,佟玉儿等便劝了她回房休息。 看着母亲这样,陆小暑想了想,觉得不愿意再等明天,于是留书一封,怀揣私房银子悄悄的出了门往城里去。 雇一辆马车,明天天亮之前就能够到达麒麟湖。 陆小暑来到城里,正准备去车马行租马车,只见林放又叫着“小暑、小暑!”气喘吁吁的从身后跑来。 陆小暑低低骂了句“阴魂不散”加紧了脚步没有回头反而加快了脚步。 她现在是真的恼了林放了。这些有钱人家的少爷果然一个个都是不经事的靠不住,这么一点儿事都做不好!白当他朋友了! 话怎么可以乱说呢?知不知道那样的话会害死人的? 虽然她也知道这件事情其实怨不得林放,可是此刻她心里就是生气、气他气得不得了! 林放从枫叶村回来之后就让急急重新派了人出去打探,想起临别时陆小暑那“幽怨”的眼神,他心情一下子就变得十分不好起来,在家里呆不住便出来街上瞎游逛。 没想到被蟋蟀没大没小的拼命拍他的肩膀,他没好气正想发火呢,结果顺着蟋蟀目光所指就看见了陆小暑小小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他又惊又喜,忙大叫着奔了过去。 陆小暑没搭理他他自然也看出来了,可他哪里肯就这么放过了?急忙奔上前拦下了她气喘吁吁道:“小暑,小暑,你怎么会在这儿?” “有事!”陆小暑头也没抬欲夺路而走。 “小暑!”林放情急之下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子,可怜巴巴道:“小暑,你生我的气了?” “没有啊!”陆小暑说的若无其事:“我生你的气做什么?” “可是——”林放一时也不知如何说,便陪笑道:“你有什么事,我帮你——” “免了!”陆小暑小嘴一撇说道:“你还是别帮我了!”省得越帮越乱。 “……小暑你真的生气了!”林放陪笑道:“我知道是我不好,我,我也是一时情急,而且觉得这么大的事儿不该瞒着你,所以就,就去找你了!小暑,你别这样好不好?我发誓,我下次再也不了!” “是啊陆姑娘!我家少爷也是为了你好啊!你想想啊,事情如果已经发生了,又不是我家少爷不说他就不存在的是不是——呃,当我什么都没说!” 蟋蟀还没说完,发现两个人均向自己怒目相视,缩了缩脑袋低了嗓音。 陆小暑脸色缓了缓,却仍旧有点儿气呼呼埋怨林放道:“你把我娘吓坏了!” “我也不知道她会听见么……”林放忙道:“早知道,我在河边树林子里等你就好了,我,我这不是心里着急嘛,所以才连忙赶着去见你。对了,你怎么在这儿?” 林放抬头望望天色,太阳正渐渐的往西边的山峦后沉下去。 陆小暑道:“当然是去找我爹了!我哪里在家呆得住!” “不行!”林放刚听她说完立刻变了脸色,忙道:“那多危险,你不能去!你一个姑娘家,又不认识路——” “我干嘛要认识路啊!”陆小暑撇撇嘴道:“雇辆马车不就行了?反正我出得起银子还怕什么!” “可是很危险!” 这就更不是问题了,陆小暑不屑的“哼”了一声道:“谁想给我苦头吃,那就放马过来试试,我非教训得连他爹妈也认不得他!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我——也不怪你了,你也别再跟着我了,我要赶着去车行,要不然一会儿就来不及了!” “等等!”林放急得拦住了她,说道:“我送你去吧,我陪你去!” 54.第54章 同行 他知道他是没法子拦得住她的,与其如此倒不如陪她一块儿。 林放心头一动,突然觉得这个主意实在是太妙了,这样一来,两人岂不是有一路的时间可以相处? 他越想越觉得对,坚决道:“我陪你去吧!我们家的马车和车夫都靠得住,而且我跟你作伴到了那边也更方便一些不是?” 陆小暑不觉动心,点点头道:“好,那你跟我一块儿去!” 林放大喜,忙扭头吩咐蟋蟀:“快回去叫车,顺便弄些茶水点心放车上。” 蟋蟀嘴巴动了动,只好说道:“是,少爷!”反正他家少爷自打看上陆姑娘以后他就已经不认识他了,他的吩咐再荒唐不靠谱,只要跟陆姑娘沾边,那都是正常的…… 蟋蟀去叫马车的空档里,两人在路边的小酒店里匆匆用了些饭食,马车来了,便急急出城。 不多会儿,太阳完全沉到了西边的山峦后,收起了最后一束光。马车里比外头更显昏暗。 林放小心的点起一盏风灯挂在车厢上,轻轻踢了蟋蟀一脚道:“去,你到外边跟老王一块儿坐着,两个人仔细点看路,晚上赶车危险。” “哦,少爷。”蟋蟀乖乖的起身出去。心中鄙夷不已,心道这走的是官道,老王是林家赶了十几年车的老车夫,这外头又有大月亮,能有什么危险?还不是少爷您嫌奴才在您跟前碍眼么…… 林放还真就是嫌弃他碍眼,好不容易跟陆小暑有个单独相处的时间空间,他才不会欢迎第三者呢。 “小暑,你累不累?要不然你靠着睡一会儿吧!”林放望着她柔声说道,暗暗琢磨最好睡着了靠我身上…… 他还从来没有碰过她呢!除了从前习武切磋的时候…… “我不累,什么时候能到啊?”陆小暑摇了摇头。 “很快的,你放心!天亮之前肯定能赶到!”林放忙笑,又道:“那要不,咱们下棋?” 陆小暑没好气瞪他:“我不会!” 林放顿时微窘:他竟忘了这个,该死。 “哦,那,那你吃点儿东西吧!麒麟湖那边,也有我们林家的商铺,到时候我会叫人帮忙的,一定能找的着陆伯父!”林放见她恹恹的没精神忍不住又道。 这个话题陆小暑才勉强打起几分精神,睁着黑亮亮的眼睛瞧向他道:“真的?” 感觉到她的期盼林放顿觉胸膛一热,下意识挺了挺胸道:“真的真的,当然是真的!到时候我……” 于是,便跟她商量起如何救人上边来。 共同话题总算找着了啊! 东方泛着鱼肚白的时候,马车终于赶到了麒麟湖旁的小镇子上。 老王拉住了缰绳推了推脑袋搭在自己肩膀上睡得正香的蟋蟀道:“到地方了呢,你问问小少爷,接下来怎么样。” 蟋蟀“啊?”了一声睁开迷瞪瞪的眼睛,好一会才醒过神来,“哦”了一声便打起车帘。 车厢里,林放和陆小暑也熬不住睡了过去,林放斜斜靠在车壁一角,陆小暑几乎整个人都靠在他的身上,两手还揪着他的衣裳,两人正呼呼的睡得酣畅。 蟋蟀“哎哟”低叫一声捂住了眼睛,不能看,这真是不能看啊! “我说蟋蟀,你赶紧呀!”老王不耐烦起来。 蟋蟀没奈何,只得硬着头皮轻轻上前,摇晃着林放小声叫道:“少爷!少爷!” “嗯?”林放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从半眯的缝隙中看到蟋蟀的脸,没好气道:“一大早你叫什么,走开!” 他正想翻个身,却是一下子僵住,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马车里,不是在家里的那张柔软的大床上。 他的视线渐渐挪过来,看到陆小暑正趴在自己身上睡觉,长而浓的眼睫毛温柔的垂下遮盖着眼睑,挺挺的小鼻子,小巧柔软的唇轻柔的抿着,漂亮的鹅蛋脸上一片柔和恬静。 他一时看傻了眼,朝蟋蟀轻轻动作着挥了挥手,压低了嗓音唯恐吵着陆小暑:“快出去!出去!” 蟋蟀一见就知道少爷又在发花痴了,便好心的提醒道:“少爷啊,陆姑娘来这儿是来找陆家老爷的,若是——” “还用你说?你先出去我好叫醒她!”林放哪儿肯承认自己那点小心思,板起脸说教蟋蟀。 蟋蟀缩着脖子又出去了。 林放本来还真想就这么多同心上人相处一会儿美好时光,可是蟋蟀的话却点醒了他。那样是不行的啊,小暑心急如焚是来找爹的,如果他明明醒了却不叫醒她,她肯定又会生自己的气。 为了以后长远的幸福着想,还是牺牲掉这短暂的美好吧! 林放暗叹不舍,抬起手正想拍醒陆小暑,目光落在她白嫩嫩、光洁柔滑的脸蛋上,仿佛受了某种无声的诱惑,那手不自觉的就朝着她的脸蛋欲落下去。 他的心忽然紧张得怦怦直跳,脑子里有个声音在说:我只摸一下,只摸一下下,悄悄的…… 那手仿佛不受控制般,朝着陆小暑的脸蛋要落下。谁知,就在他几乎要得逞的时候,陆小暑的眼睫毛轻轻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似醒未醒的瞧着林放,甚是娇憨可爱。 林放一惊,那手就也受了惊吓生生的急转弯落在她的肩膀上,“咳,你醒了,我,我正想叫、叫你呢!” 陆小暑瞧他一眼心道这是什么毛病呀,怎么一大早说话会结巴? 她“呀”的一声坐了起来,连忙撩开车帘子往外看道:“这里是哪里?咱们到了吗?” 林放忙道:“到了!到了!这儿是麒麟湖旁边的一个小镇子,出了镇子就是码头,湖对面就是于县了。” “那咱们下车吧,吃点儿东西,让车夫和马车在这儿等,咱们去麒麟湖边上打听打听!”陆小暑说着起身。 “嗯!”林放点头。 几个人用过早餐后,车夫自去寻地方歇息,他们三人便一路打听着往麒麟湖畔去。 麒麟湖是一个极其辽阔的大湖,湖中盛产鱼虾和藕、菱角、鸡头等各种水产,湖畔近处自然也散落着许多靠湖为生的村庄人家。 三人来到麒麟湖码头,这时候湖面上晨雾弥漫,岸边水草湿漉漉的尽然雾气,风从湖面上吹来,侵袭在身上,肌肤生凉,带着淡淡的腥气。 码头上,不时可见小巧的渔船出湖或者靠岸,这是赶早打鱼的渔民。 陆小暑站在码头上,眺望着这白茫茫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麒麟湖,想到父亲极有可能已经葬身湖中,忍不住悲从中来,鼻音窸窣。 “小暑,你别难过,咱们找人问问吧!”林放见她这样也极是不好过。 陆小暑点点头“嗯”了一声,便沿湖一路打听。 说起那日的沉船,渔民们却是多半都知道,说起来都无不摇头叹息表示怜悯,这么大的一个湖,湖中岂能没有精怪大鱼?能找得着尸身的,那都是走了大运了! 陆小暑越发不安起来,便向人描述父亲的长相相问,这却令人为难了,因为当时并没有人看见。 还是后来有一人好心提醒他们:“事后镇子里衙门上来人了,小公子和小姑娘不如到镇子里打听打听去,问问衙门里的人没准儿他们清楚!” 一句话提点了两人,忙道了谢进了镇子。 此时镇子上各家商铺已开,林放找到了林家铺子,命掌柜的跟着走一趟,掌柜的突然见小东家跑到这儿来吃了一惊,自然不敢怠慢。 陆小暑又要了笔墨画了一幅父亲的肖像,几个人匆匆赶往衙门。 掌柜的显然与这些公人关系还不错,很轻易三人便进去,见到了当日去现场处理事故的负责人。 那船上一共有多少人谁也没法准确统计,只据于县码头那边看见众人上船的人描述说起码有二三十人,而打捞上来的尸身只有七人。其余的,直到如今也不见踪影,要不然,就只见一些漂浮起来的衣裳…… 陆小暑听得心里烦乱,忙将那画卷展开了让公人看。 那公人见了画像不禁脱口道:“画得可真像!” 陆小暑的心立刻凉了大半截下去,紧张道:“难道,难道打捞上来的人中有,有……” 公人这才回过神来自己的话令人误会了,连忙摇头陪笑道:“没有没有!打捞上来的那七个人中没有这一个,绝对没有!唉,这是谁画的呀,这画得活灵活现的,跟活人似的真是像,我肯定不会看错的……” 陆小暑虚惊一场,一颗心这才放下了,恨不得揍这公人一顿,这个混蛋,说话说清楚好不好!一惊一乍,想吓死人啊! 林放也甚是不悦的暗暗瞅了那公人一眼,见该问的都问清楚了,至于其他的,料想从这儿也问不出来什么,便劝陆小暑道:“小暑,你别难过,你看,至少那几个人中没有陆伯父,说明陆伯父多半没事儿呢!小暑,咱们先出去吧,再想办法!” 陆小暑抬头看他,神情甚是黯然。 林放便拉着她的胳膊柔声道:“咱们走吧!会有办法的!” 陆小暑不做声,任由他拉着自己出了衙门。 那掌柜的尾随在后,不禁暗暗称奇,心道向来听说小公子蛮横霸道,仗着父兄宠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居然也有这么温柔的一面?唔,不会看上这小姑娘了吧…… “我要搭船去于县。”陆小暑忽然停下脚步,说道。 55.第55章 过湖 林放一怔,朝她望了一眼,点头道:“好,我陪你一起去!这边人不知,那边码头上没准会有人知道,陆伯父当时有没有上那艘船。呸呸呸,我这不是胡说八道么,陆伯父肯定没有上那艘船,小暑,你别难过……” 陆小暑见他这样倒忍不住“嗤”的一下笑出声来,白他一眼道:“我又没怪你,你紧张什么!我再画几张画儿,咱们到时候分头问问人!” 她说着又轻轻叹了口气,道:“其实,我倒还好,唉,就是我娘,我真不知道,万一真是那样,我娘知道了她该怎么办呢!你别看我娘平日里事事好强凶巴巴的,其实,其实我们家做主的还是我爹,我娘不能没有他的!” “小暑……”林放听她说着这话,只觉得心里微微的发痛。既痛且怜,令他很想很想将她揽入怀中,好好的怜惜安慰。 且说陆小暑留了字条悄然离家,一家子人人神思不定,心事重重,加上她平日里也不是个肯安安静静待在屋子里的,众人竟都没有发现。 直到天黑了,苗翠兰勉强从床榻上挣扎着起来喝水,发现陆小暑不在家忙问道:“小暑呢?她上哪儿去了?” 这孩子平日里虽跟那没笼头的马一样,可这几日却十分乖巧,不应该不在屋里的。 苗翠兰这一声,才令佟玉儿等意识到,对啊,小暑去哪儿了? 一通寻找,小雪急匆匆捏了张纸条从房间里出来道:“娘!小舅舅!小舅母!不好了,小暑她走了,她说她去找爹了!” “什么!”几个人都吃了一惊。 苗翠兰忙命小雪将纸条上的内容念给自己听,不等听完便顿足道:“这丫头,她是想气死我吗!她怎么就这么大胆子呢!谁给她的胆子!” 苗翠兰又气又急,忍不住又落了泪。 苗楚河和佟玉儿也是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来。 “娘!”小雪连忙拉着苗翠兰的袖子柔声劝道:“娘,您别担心,二妹她那么聪明,一定不会有事的!她不是说了吗?她进城去找哥哥,让哥哥陪她一块儿去!娘,哥哥可是大人了呢,一定会保护好她的!” 苗翠兰流着泪道:“这丫头从小儿便狡猾的很,嘴里哪儿肯有半句实话?哼,什么找她哥哥,这话你信吗?反正我是不信的!阿琦怎么可能让她胡闹?若她真去找了阿琦,阿琦自己会不会去麒麟湖难说,但肯定不会让她去,且肯定会托人回来送信!可你们看看,天都黑了!” 一席话说得小雪黯然的垂下了头。 苗翠兰恨得牙根直痒痒,不由又心疼又恼怒,哭道:“这死丫头实在太不像话了!早知道这么不听话,我当初救她干嘛?没的现在多一份气受!”一边哭一边训陆小暑。 苗楚河和佟玉儿心里也是又急又无奈,一面挂心陆小暑,一面又忙着劝苗翠兰,小雪也在一旁拭泪,一家子乱作一团! 苗楚河和佟玉儿苦劝,苗翠兰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哭声,又哽咽着道:“不行!我不能在家里干等着,我得找他们父女去!楚河,咱们这就走!” “姐姐!”苗楚河忙劝道:“如今天都黑了,还怎么找呢?等明天天一亮咱们就出发好不好?今晚上姐姐你好好休息休息!” “我怎么能休息得下!” “姐姐,这会儿就算到了镇上,上哪儿雇马车去?这大半夜的也没有哪个车夫肯出车呀!姐姐,还是等等吧!再急也不急在这一晚上啊!”佟玉儿也苦劝。 小雪也泪汪汪的道:“娘,爹和二妹都不会有事儿的,您不要这样!您不要这样!”说着扑在她身上抱着她,忍不住又大哭了起来。 苗翠兰终是没了法子,被女儿这么一引,心中大酸且痛,不由揽着她,母女二人抱头痛哭。瞧得佟玉儿亦泪花闪闪,心中恻然。 一家人一夜各自无眠。 第二天一大清早,苗楚河便和苗翠兰出了门,佟玉儿与小雪泪眼相送,愁云惨雾。 陆小暑和林放、蟋蟀包了一条快船,轻巧灵活的在湖面上飞掠而过,朝着湖对面的于县飞驰而去。 此时无风无浪,晨雾也早已散开,整个湖面上银光跳跃,一望无垠。秋阳下,湖风吹来,原本应是令人心情舒畅才对,可是此时却吹不散陆小暑沉重的心情。 她双手抱膝坐在船头,小小的眉头微微蹙起,凝视着这辽阔的湖面。在自然面前,人的力量永远是这么渺小,这平缓无波看似温柔的湖水,却足以吞没任何由此经过的船只。 她看着水,林放看着她,也不禁暗暗叹气。他从没见过她如此楚楚可怜的一面,令他的心跟着酸疼得一塌糊涂,想要安慰她几句,又不忍心打扰。 大约过了约莫两个时辰,船只终于缓缓的靠上了码头,林放松了口气,笑着起身道:“小暑,咱们下去吧!” “嗯!”陆小暑点点头,三人一同下船。 “这儿码头倒挺热闹呢!”蟋蟀四下里张望着,陪笑道:“正好,咱们就在这码头上打听打听,准能打听的出来!” “就你话多!还不赶紧去?”林放没好气瞪他。 “你也别这么说他了!”陆小暑拿出画卷,递了一张给蟋蟀,又给了林放一张,说道:“我们分头去问问吧!半个时辰后在这儿汇合。” “那你自己小心点儿。”林放不敢坚持要求跟陆小暑一起,只得轻声嘱咐。 陆小暑点点头,勉强笑道:“麻烦你了!” “不、不,你,你不要这么说。”林放有点儿手足无措嘿嘿笑了笑,看着陆小暑朝另一个方向去了,自己才定定神,也往另一条街道上去。 陆小暑手中拿着画像一路走着,逢人、逢店铺便问别人可曾见过画像上的男子在那日登上了那艘出事的大船的? 众人闻言便知这定又是一个遇难者家属了,一问之下得知她爹极有可能当时也在那艘船上不由得大起同情,纷纷帮着她看。满心里希望能够帮到她确认,却无不遗憾的摇摇头,都说没有印象,或者当时根本就不在码头上。 陆小暑失望不已,却又勉强打起了精神,没有消息,总还有希望。 走完这整整一条街巷,直到冷清之处一个人也没有,还是打探不到陆忠的半点儿消息。 陆小暑不禁叹了口气,小小的身子靠在巷子口处半截泥墙上,想着父亲在时的各种疼爱,想着当初自己还是襁褓中婴儿被遗弃的时候被他那样温暖心疼的抱在怀中,小嘴一撇,眼泪不由得便涌了上来。 “小姑娘,听说你在找人?”陆小暑正垂头伤心着,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从旁响起,陆小暑猛的转头,看到一双狭小的滴溜溜闪着光的三角眼望着自己,不觉心中暗暗蹙眉。 这个人见她抬起头来,看到她漂亮出众的容貌和眉宇间那一股子遮掩不住的灵秀之气不由眼睛一亮,那脸上的笑容更加的变得和蔼亲切。 陆小暑却是心生反感,这人长得贼头鼠脑,尽管拼命的想要做出一副老实忠厚样,可那种骨子里的下三滥气质那也是遮掩不住的! 开玩笑,当她真的只是个十岁的小丫头好骗吗? 她本来不想理会他,只是心里记挂着爹,不肯放过那万分之一的希望,便点点头,展开手中的画像道:“就是这个人,你见过吗?” 那人的目光落在她洁白细腻的小手上,下意识吞咽口水,暗道好个苗子,真是不多见,不多见呀!若将她转一道手,起码值得上二十两银子…… 活该我顾老四今儿要发财。 顾老四仿佛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在向自己招手。 他装模作样凑过去瞅了瞅,左歪歪头,右歪歪头,倒真像那么回事似的。 陆小暑明明知道希望渺茫,这时候却不由得紧张了起来,问道:“你到底又没有见过呀?” 顾老四不答,又看了一会儿才“啊”的惊叫了一声,说道:“这个人啊,我还真有点儿印象……” “真的?”陆小暑半是惊喜半是疑惑。 “对!对!是真的!”顾老四笑道:“那天,他好像带了很多东西,不方便上船,于是就没上那艘船,唉,这可真是天意啊!” 陆小暑不知道他这话是真是假,只是此刻听起来充满着希望的话都令她没来由的感到开心,不觉笑得眼睛发亮、眉眼弯弯,喜之不尽道:“那后来呢?后来他去哪儿了?为什么还不回家呢……” 顾老四见自己瞎蒙好像蒙对了,这小妞儿半点儿也没有怀疑,便精神一振,继续说道:“嗯,他后来搬运东西的时候不留神让经过的马车给撞了一下,受了伤,就没法儿走了——” “那他现在呢?在哪儿?”陆小暑忙问道。 顾老四眼珠子得意的悄悄转了转,笑道:“所以说这事儿巧嘛,那天我一出门,恰好看到有个人在槐老头家那棵大槐树下晒太阳,看着就跟你那画像上的人一模一样!他如今啊,应该在槐老头家里养伤,正好在我们村里呢!” 56.第56章 无赖 “真的?”陆小暑反问。 “当然是真的!这还能有假?这画师画的可真像,我准不会看错了!而且啊,我们村离这儿也不远,要不这样吧,我带你去看看?”顾老四的心兴奋得突突的直跳。 心中暗笑:这小丫头,真是好骗啊! 陆小暑想了想,点点头道:“好,那你带我去看看吧!如果真的是我爹,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她不是真的相信这个顾老四,此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她更不愿意放弃哪怕一点点希望。就算明明知道此人十句话里面未必有三句是真的,她还是想去试一试,否则,她是不会安心的! 再说了,就这么一个货色,她陆小暑若是对付不了,那可白活了这两世了! 哼,正好她这会儿心情不好,一肚子的气没处儿撒呢?这个混账东西要是敢欺骗她,瞧她不收拾得他后悔! 顾老四笑得脸上开出了花,呵呵的说道:“没事没事,小姑娘你真是太客气了,什么报答不报答呀!唉,我是看你小姑娘挺不容易的、而且,还挺有孝心……走、走,咱们这就走,我这就领你去!” “嗯。”陆小暑笑了笑,趁他不备,悄悄留下了个记号给林放,便跟着顾老四走了。 顾老四显然对这一带十分熟悉,带着她专往僻静远山处行,没多久就把这码头上的小集市远远的甩在后头了。 “还有多久才到啊?”走在山坳间,陆小暑不由拭了拭额上的汗珠。 “快了、快了,翻过前边那座山就到了!喏,就在那儿呢,可以看见了!”顾老四也举起袖子擦拭了一把汗。 陆小暑朝那边似乎隐隐有炊烟升起的地方瞄了一眼,“哦”了一声没有疑问,继续跟着他走。 顾老四倒是没有骗她,他的家的确在那山后的小村庄。只不过他带着陆小暑碍眼,放着好好的大路、近路不敢走,只能从这偏僻的荒郊野岭穿行,其实他自己也累得气喘吁吁,心中叫苦不迭。 顾老四不由暗暗瞟了陆小暑一眼,心道这小丫头脚程倒快,除了额上一点儿汗,居然也不显累,难道是做惯了活的?看这身衣裳打扮和相貌又不太像嘛…… “小姑娘你看,那边就是了!我家住在村尾,先到我家喝口凉水歇一歇,我再带你去找你爹,好不好?”顾老四说道,见陆小暑似乎有点儿不太情愿,便苦着脸道:“小姑娘你难道不累吗?为了你这事儿啊,我可脚都要断了!” “那好吧!”陆小暑点点头。 “呵呵,那咱们走!”顾老四当然不能带着陆小暑大模大样的进村,而是又从村边绕了一圈,从后山小径下来,来到自己那坐落在村尾的两间破旧小茅屋。 陆小暑微微蹙眉,不肯进去。 到了这儿,顾老四哪儿能够让她逃了?便推她笑道:“快进去,进去坐坐。” 陆小暑瞅了他一眼,偏身避开他的手,“嗯”了一声走了进去。 屋子里家徒四壁而且破败,顾老四从角落里找来一张歪歪斜斜的破旧凳子,用袖子拭了拭上边的灰尘,往陆小暑跟前一放,笑呵呵道:“小姑娘,来,你先坐着,我去打点儿井水洗个脸,哎哟这鬼天气,真热死人了!” “哦。”陆小暑心中的疑虑渐重,失望更重,恼火也更重。 到了这时,她已经敢断定这个混账东西是在骗她了。 她不是恼自己被骗,而是恼那好不容易生出的一点点希望就这么被他残忍的掐断了! 敢消遣她,那就看看他有些什么本事了! 陆小暑不动声色,依他所言老老实实坐在那凳子上,看着他出去了。 顾老四从前门出去,随手从晾衣绳上拉了件旧衣赏,弄了条麻绳揣自己怀里,便悄悄的绕到后门去,蹑手蹑脚从陆小暑背后进屋。 他打算用旧衣赏将她捂晕,然后再捆起来,等天黑了往麻袋里一装,扛出去就完事了! 原本他是想用木棒直接将陆小暑敲晕,又怕自己的力道和位置拿捏得不准,万一敲傻了或者敲出血了,反倒坏了事。 可惜,现实与梦想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就在他进来的时候,陆小暑已经察觉,他从后边欲箍住她的脖子堵她的嘴,她小巧的身子轻轻一晃便躲了过去,起身抬脚顺势一勾,顾老四“哎哟”一声摔了个大马趴,陆小暑一脚踩在他腰眼上,冷哼道:“不是带我去找我爹吗?搞什么鬼?” 顾老四被她踩着腰眼一动也动不了,躺在地上只有呻吟的份儿。 陆小暑听着他哼哼唧唧的呼痛更是恼火,一脚加劲用力踩了下去,低喝道:“说话呀!你不是很能说吗?哑巴了?” “啊!”顾老四惨叫起来,掉转了一半想回头去看陆小暑的头又无力的垂了下来,额上冷汗涔涔直冒,这才明白这小丫头原来是个练家子。 顾老四虽然暗惊,到底是多年练就的泼皮混混,哪儿肯这么容易就放弃了?龇牙咧嘴忍痛说道:“小姑娘,我是真的想帮你呀!小姑娘,你这样对我是不是太过分了,你还想不想——哎哟,别、别用力、别用力呀!” 陆小暑恨恨道:“你真当姑娘是三岁小孩子那么好骗吗?不说实话是不是?哼,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是不是你害了我爹?是不是!” “我没有!” “我爹呢?他在哪儿?” 顾老四被她一用力踩下来疼得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差点没晕过去,当下也顾不得嘴硬了,当即叫道:“姑娘你饶了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我那都是骗你的!” “骗我?”陆小暑怒道:“我辛辛苦苦寻找我爹,你竟然骗我!你不是说见过那画像上的人吗?你还我爹来!还我爹来!” 陆小暑委屈的很,更气愤得很,一腔子怒气没处发,索性将顾老四绑了,随手找了棍子没头没脑的抽打,一边打一边骂,硬是要他把爹赔给自己。 顾老四给她抽打得狼狈不堪疼痛不已,偏偏还不敢惨叫狼嚎,痛得要命还得咬着牙忍着!这儿可是他的家,要是哭号声引来了外人,看到他这副样子,这辈子他都不用见人了! 顾老四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欲哭无泪、作茧自缚:小丫头一口咬定自个的爹是被他弄没了,硬要他赔她爹给她,他上哪儿弄去? 自己也算是地面上有头有脸的无赖了,比起这丫头来,那真是差得远! 这丫头看着漂亮可爱,分明就是个疯子!不折不扣的疯子! “姑娘,姑奶奶,祖宗奶奶!您就饶了我吧,小人有眼无珠不该冒犯了您,您就高抬贵手放过小人吧!”顾老四鼻青脸肿已经看不出完整的皮肉,身上更是火辣辣的痛得厉害,他这副样子,十天半月是不用见人了,若再让她没头没脑的抽打,这辈子他都不用见人了。 “我爹呢?你把我爹还给我!”陆小暑恨恨道。 “我!”顾老四简直要哭了,绝望之际蓦地看到一抹曙光,他连忙振作了精神,说道:“姑娘,你爹肯定还等着你去找他呢,你在这儿跟我耗多浪费时间!你爹还在等着你呢!你还是快去找他吧!我都成这个样子了,你还不消气吗?” 陆小暑心中一凛,一想也是,找爹才是最重要的事儿,跟这王八蛋耗什么? 她便哼了一声说道:“你说的对,正好你是这地方的人,对这一带也熟悉,你带我一起找。” “……”顾老四宁愿自己晕过去,苦着脸道:“可是我这副样子——” “不能走吗?”陆小暑目光随意的扫过他的双腿,说道:“要不然我打断你的腿你就不用去了!你自己选吧!” 顾老四顿时僵住,不敢置信的看向陆小暑。 这丫头,好狠! “你看我干什么?”陆小暑没好气瞪他道:“走还是不走,你丫的给个痛快话!哼,你别跟我耍花样,否则我可不会饶了你!” 要是找不着我爹,我也不会饶了你。陆小暑恼火的想。 “走,走!”顾老四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 陆小暑瞥了他一眼,将绳子解开,喝道:“走吧!回码头!” 顾老四抹了抹脸,摊开手掌一看,掌中尽是黏黏的血迹,便陪笑道:“姑娘,您总得容我洗个脸吧?” 陆小暑半眯着眸子盯着他。 顾老四被她盯得身上有种汗毛倒竖的感觉,唯唯道:“不用了不用了,我擦擦,擦擦就好……” 便捡起地上那件本来准备用来捂陆小暑嘴的旧衣赏,胡乱往脸上擦拭了几把,随便整理整理衣裳和头发,朝陆小暑讨好的陪笑了笑,乖乖的走在她前面。 他腿肚子都在打着摆子,陆小暑也不担心他会逃,就这么跟在他身后。 看到他还想带着自己翻山越岭从村后山上绕,陆小暑挑眉喝道:“站住!从村口大路走。” 顾老四又摸了把自己那见不得人的脸,想要分辨哀求两句,念头一过便识趣的没有吱声,而是从善如流的掉头。 57.第57章 找到爹了 反正,他在村子里也没有什么形象和脸面,丢脸又能丢到哪儿去?看见就看见呗! 两人一前一后的这么走着,奇怪的组合搭配仍凭谁见了都忍不住要多看一眼,顾老四不在乎,陆小暑更不在乎——丢脸的又不是她! 况且,她如今满腹心思想的都是那生死未卜、下落不知的爹。 顾老四浑身都是火辣辣的痛,走路的时候腿肚子还在发抖,至于逃跑什么的,至少此时他是不想了。勾着头只管往前走。 冷不防撞上一个从斜巷子里出来的人,两个人都是“哎哟”一声,抬起头来。 对方是个老头子,不及顾老四年轻力壮,被这一撞身不由己摔倒在了地上,老头子捂着腿看向他,先是怔了怔,片刻才认出个囫囵他是谁,不由哼哼唧唧抽气道:“我说顾老四,你走路不长眼睛呀!” 顾老四正有气没地儿撒呢,恶狠狠一眼瞪了回去喝道:“你张老头才没长眼睛呢,要不然怎么撞我身上来了?”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呀,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居然也敢当他的面教训他? 陆小暑见他老人家穿着浆洗半旧的土灰色短褐,胡子大半花白,微黑的脸上皱皱巴巴的皮肉松弛,满是深深的一道道沟壑,身子骨很是瘦弱,正坐在地上颤颤巍巍的。 “你闭嘴!”陆小暑没好气瞪顾老四,不满道:“明明是你撞了人家老人家,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还赖人家?” 顾老四心里那叫一个气压,哼哼两声没敢跟陆小暑顶嘴。抬脚便要继续往前走。 “给我站住!”陆小暑俏脸一板,声音更冷了两分。 顾老四忍了又忍,转头和和气气的说道:“姑娘,这儿离码头还有不少的距离呐,我看咱们还是走快一点,赶路要紧嘛!” “哼!”陆小暑冷冷道:“把老人家给我扶起来,先送老人家回家!哼哼,你最好祈求老人家腿脚没事儿,要不然,我也打断你的腿!” 顾老四顿时梗住,脸上扭曲,神色阴晴不定,可是却半句不满也不敢吱声,明显是在忍、忍、忍。 而那位摔在地上还没起来的张老爷子,已经顾不上腿上的疼痛了,圆睁着眼睛、半张着嘴巴,满脸毫不掩饰的愕然,直愣愣的瞅着眼前的这两人。 他不懂世上有个词叫做“逆天”,但是此时他心里正是这种逆天的感觉! 老天,不会是他眼睛花、看错了吧?这个真的是顾老四、这另一个真的是个小姑娘?一向来蛮不讲理的顾老四,在这小姑娘面前低声下气? 张老爷子甩甩头,用力眨了眨眼睛。 “你还愣着干什么!”陆小暑没好气一脚朝顾老四膝盖弯踹过去。 顾老四“哎哟”一声一个踉跄,忍气吞声沉着脸去搀扶张老爷子。 张老爷子吓了一跳,哪儿敢要他搀扶?慌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起来,我自己能!你们,你们还是忙你们的去吧……” “啰嗦什么!”顾老四没好气低喝盯了他一眼,自顾自去扶他。 张老爷子一惊,况且似乎崴着脚了的确站不起来,只得任由顾老四将自己扶了起来,在心里默默的说:我已经说了不用,是你自己非要扶我的,回头可别找我家老头子的晦气…… 陆小暑一眼便看出来老人家腿脚肯定伤着了,行动不便,便道:“老人家家住哪儿,送他回去吧。” 张老爷子刚想说“不用”一挣扎,差点儿又摔倒了下去,便没有拒绝,笑着朝陆小暑点点头:“多谢姑娘了。” 陆小暑微微笑笑摇了摇头。 顾老四当然就更不敢有意见了,忍气吞声的搀扶着老人家道:“走吧,送你回家。” 那语气,怎么听怎么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 顾老四心中憋屈不已,暗暗祈祷这一路上不要让人看见,否则,他的一世英名算是全给毁了! 他堂堂顾老四,居然搀扶张老头回家,还有没有天理啊? 张老爷子的家在巷子往里头弯弯曲曲的,三个人走了好一会儿才到。 “多谢两位,两位要不要进屋喝口茶水?”张老爷子笑着道谢问道。 陆小暑摇摇头,继而又点点头,道:“也好,回屋您坐下,我帮您看看脚上的伤严重不严重。” “没事没事!呵呵,我们乡下人哪儿那么矜贵?哪天不摔两跤呢!”张老爷子连连摆手笑道。 “看看我也好安心!”陆小暑笑了笑,便示意顾老四将张老爷子扶进屋。 陆小暑蹲下去为张老爷子查看了一番,所幸并没有伤筋动骨,只是有些红肿,想必是扭着点了,歇息三两日就会好,便放了心,笑道:“好了!您老人家休息两天就行了!” 说着从怀中摸出二两多碎银子放在桌子上,笑道:“这点儿碎银子权当赔偿,您老收下吧!” “哎呀这可使不得、这可使不得!”张老爷子吓了一跳,他哪里敢要陆小暑的银子?他又不知道陆小暑的来历,万一回头被这个顾老四算账,有的苦头吃的。 “给您就收下吧!”陆小暑说这话的时候,眼角似有若无的朝顾老四瞟了两眼,笑道:“这是我给您的,谁还敢明抢不成?要真有人敢啊,会受到惩罚的,哼,顾老四,你说是吧?” 顾老四忍着气道:“是啊是啊,您就收下吧!” 张老爷子这才将信将疑的受下,欢欢喜喜的道谢。 “老爹,发生什么事了?”一个温和浑厚的中年男子声音从旁想起,原来里边卧室里还有人,那人应是听到了外边的动静而出来的。 “没什么、没什么,你别出来歇着吧!”张老爷子摆摆手,却一怔。 顾老四也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只见那中年男子和陆小暑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都呆住了。 “爹爹!爹爹!”陆小暑奔过去扑进陆忠的怀里,紧紧的抱着他,“哇”的一下大哭了起来,哭得好不伤心。 “别哭!别哭!乖女儿,怎么了?别哭呀……”陆忠叫女儿给闹糊涂了,见她哭得伤心不觉又是感动又是莫名其妙,忙弯腰轻轻的揽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后柔声安慰。 “爹!呜呜,你,你怎么在这儿?爹,你没事了,真是太好了,呜呜……”陆小暑哭了半响才止住,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瞅了爹一眼,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想哭。 陆忠无奈笑叹,柔声道:“爹当然没事,爹这不是好好的吗?对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来找你啊!我好怕你出事,呜呜,爹,吓死我了,还有娘,还有姐姐和小舅舅、小舅母他们,我们都担心死了!”陆小暑委屈的呜咽道。 陆忠笑道:“傻孩子,爹出来买东西,有什么担心的呢?是不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陆小暑摇摇头,吸了吸鼻子道:“可是您这么久没回去,我们当然担心了……” 陆忠一怔,笑道:“这倒是我不对了,我出了点小意外,在张老爹这里休息了几天,正打算明儿后儿就回家去呢!谁知你却来了!你——是跟谁来的?” 陆小暑一下回神,扭头朝顾老四望去。 顾老四先前也叫这一幕惊呆住了,被她这一记凌厉的目光盯过来猛然回神,下意识的扭头就要夺门而出。 他刚才没走这会儿陆小暑岂能容他走?低喝一声:“顾老四!” 顾老四一僵,转身陪笑道:“姑娘,你瞧,你爹已经找到了,没我什么事儿了吧?我,呃,我就先走了啊,你们父女慢慢聊!” “走什么走?”陆小暑淡淡道:“说不定我还有事想请你帮忙呢!你急什么走呀?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说是不是?” “……” 父女坐下来细叙,陆忠才知道缘由,不由心中大是焦急且是懊悔,“没想到还有这事儿!我这几天因为腿上伤着了一直在张老爹这儿休养,张老爹也没出门去码头,我们竟半点也不知道!唉,早知如此我该请人给你们娘几个送封信才是,让你们白担心了!你娘怎么样?没事吧?” 陆小暑小嘴一撇,颇有怨念道:“哪儿能没事呢?娘急得直掉眼泪,伤心得不得了!哦,娘还说和小舅舅要来找您呢。” “那他们人呢?你——一个人来的?”陆忠不由急道,盯着女儿,却有些狐疑。 陆小暑顿时有点儿心虚,忙垂下头说道:“不是的不是的,正好林放有点儿事到这边来办,我顺便跟他一起!嗯,爹啊,我看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省得娘担心!哎哟不好,没准儿娘和小舅舅这时候已经来了这边了,要是两下里错开了岂不糟糕?哎呀,爹,娘这回肯定要生气,您还是想想怎么哄娘吧!” 陆忠顿时脸色微变,“这可怎么办……”哪儿还有半分儿要追究女儿独自外出的心情? 顾老四一边冷眼瞅着,心中暗道这丫头了不得,连自个的爹也哄的团团转,我顾老四栽她手里还真不能算是冤枉!嘿! 58.第58章 陆琦问罪 “陆贤侄啊,小暑说的不错,我看你们还是到码头上去等着吧!我想如果你夫人和小舅子寻来了,码头就这么大点地方,总会遇上的!”张老爷子也忙道。 “对,对!我们现在就去!”陆忠点点头。一刻也不愿意再耽搁,遂匆匆与张老爷子告辞,带着陆小暑去了。 至于倒霉的顾老四?陆小暑当然不让他这么轻易走了,叫他帮忙搀扶着自己的爹,一路朝码头上走去。 陆忠道了谢,瞟了两眼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走路也有点儿一脚深一脚浅的顾老四,实在是不懂这人是什么来头?怎么这么一副模样?又是如何跟自己的女儿在一块?而且居然还肯帮忙——其实他看得出来他明明是不甚乐意帮忙的。 “这位小兄弟,真是有劳了,不知怎么称呼?”陆忠拱拱手问道。 陆小暑不等顾老四吱声便笑道:“爹,他就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叫顾老四!我在码头上见的他,他可是个好心人呢,说愿意帮我的忙找您!您瞧他这一身的伤,是带着我走近路翻山越岭不留神摔的!挺可怜的呢!” 顾老四听了心里那叫一个气压,心道不留神摔的?你摔一个这样的给我看看?嘴里哪儿敢有半句辩驳,反而忍气吞声的强作笑脸道:“应该的,应该的……” “哦……”陆忠将信将疑,可此时心中挂念妻子亲人也没工夫去琢磨别的,再说了,也没什么好琢磨的,便笑道:“那一定得好好的谢谢顾公子。” 顾老四心中一喜正要答应,陆小暑却笑道:“不用了爹,我已经好好的谢过他了!咱们还是快些赶路吧!” “是么……”陆忠笑笑,便没再言语。 顾老四一脚踢到石头上,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小暑!小暑!你没事吧?啊,陆伯父,您、您也没事了,太好了!”还没到码头上,就看到林放带着蟋蟀飞奔而来,欢喜之极。 “好,好!你们有心了!辛苦你们了!”陆忠心中一暖且滋味百般,懊悔得没法言语。 早知道会给家人造成这么大的误会,他肯定会写信了!只是,他真的没有想到会这样…… 不过耽搁几日行程罢了,谁知偏偏又发生了这么巧合的覆船事件? 几个人便在码头上等候着,林放又命蟋蟀仍旧搭船回对面码头,看到苗翠兰和苗楚河好赶紧将消息告诉他们。蟋蟀领命去了。 林放便向陆小暑道:“我可担心死了,你——” 没有在约定的时间、约定的地点等到陆小暑,林放急得脸色都变了。略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他便给了一旁卖大碗茶的婆子几个钱,让那婆子帮看着,万一有个何样着装何样容貌年纪的小姑娘来了便让她在此等候,自己则带着蟋蟀往与陆小暑分开的方向一路寻过去。 在那街尾巷子的墙壁上发现了陆小暑留下的记号,松一口气的同时林放更为焦急,连忙在附近打听。 可陆小暑撞见顾老四的时候当时周围并没有人,林放哪儿能那么轻易就打听到?急得在镇上没头苍蝇似的乱找。 所幸,陆小暑又回来了! “我没事了!”陆小暑向他使了个眼色笑着道:“谢谢你帮了我的忙!可见还是我的运气不错,让我给找着我爹了!” “嗯,找到了就好!”林放见状便识趣的不再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暂时压下满心的疑惑。 苗翠兰和苗楚河果然还在那边镇子码头上寻人打听着,见了蟋蟀得了消息,这才放下心来!眼见天色已晚,已经没有船只过湖。只得暂且在那边找了地方住下。 第二天一早,方急忙过湖。 彼此见了面,少不得又是哭又是笑又是埋怨又是侥幸欢喜的闹了一阵,这才欢欢喜喜的将陆忠寄放在码头仓库里的黄豆都搬了出来上船,一家子赶回家。 他们两口子的问题解决了,剩下的就是陆小暑了。 苗翠兰少不得将陆小暑训斥了一顿,又怜她有这般孝心,又担心她这一两日离家这么远可曾吃了苦头?弄到后来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当日回到枫叶村的家中,小雪和佟玉儿见了,少不得彼此又是一番欢喜。陆琦也急匆匆从屋子里出来,不满道:“娘、小舅舅,你们怎么也不叫我一声!我一回到家就看到这样,正打算找你们去还好你们就回来了!爹怎么样?没事了吧?” 苗翠兰笑叹道:“当时只恨不得赶紧的赶路,哪儿还想到别的呀!还好你没去,要不然这路上错过了,可就麻烦了!” 陆忠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爹没事儿,这回真是把你们大家都吓坏了!”说着叹气。 “你也知道啊!”苗翠兰闻言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说!下回要再这样,鬼才去找你呢!你爱待哪儿待哪儿去!” 陆忠陪笑了笑,便转身欲去马车上将货物卸下来。 “你干什么?你站住!”苗翠兰没好气道:“你腿上的伤还没好呢,还做这个做什么?小雪、小暑,扶你们爹进屋坐着去!” 陆小暑和小雪“哦”了一声,一左一右拉扯着爹。 苗楚河便笑道:“姐夫你快进屋歇着吧,这里有我们就好!” 陆忠便点点头笑道:“你们慢着点,不着急!” “行了,你就放心吧!”苗翠兰道了一声,便与弟弟、儿子一起动手,将那整整两大车好几十大袋子黄豆先从马车上卸了下来,将雇来的车夫和马车打发走,便一袋一袋的往专门存放的小仓库里搬运。 林放一路跟着他们回来,自然而然和蟋蟀两个也上来帮忙。 陆琦暗暗瞅了他一眼,没吱声。 忙活完这些,已经是下午申时半了。 苗翠兰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看向林放,陆琦便道:“娘,既然爹已经没事了,那我也先回镇上去了!顺便送林放回去。” 苗翠兰点头笑道:“也好,你好好送林放回去吧,这一回他可帮了咱们不小的忙!”苗翠兰说着又向林放笑着道谢,交代陆琦定要请林放吃顿饭好好的答谢人家。 林放自然是心花怒放的,不是为这一顿饭,而是为苗翠兰的态度。 未来的岳父大人、岳母大人都对他夸赞不住口,这未来的前景真是一片光明啊! “伯母您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没什么、真的没什么!”林放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客客气气的道。 哎,真是有点遗憾啊!要是这会儿小暑也在,听到她娘说的这些话就更完美了! 蟋蟀在一旁瞅得嘴角直抽抽。 苗翠兰笑道:“这我们才是应该的呢!你要再这么说啊,伯母可不知说什么好了!我们阿琦有你这么个朋友,真是他的福气!” “呃,呵呵,呵呵呵!”林放脸上的笑容微僵,顿时有点儿讪讪。 陆琦一旁暗暗好笑,翻了个白眼朝他似笑非笑道:“走吧,我最好的朋友,有你这么个朋友,我真的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呢!肯定要好好的报答报答你!” 林放没好气白他一眼,只得同苗翠兰告辞,一双眼睛却控制不住的朝屋子里望去,盼着陆小暑能出来。 “走吧,再不走可就迟了!林老爷子和林夫人他们会担心你的!”陆琦一见他这副神情便气不打一处来,不由得推了他一下。 “好吧,走就走吧!”林放没奈何,只得不情不愿的跟着陆琦走了。 心道这家伙真的是很碍事啊!其实他今晚不回去也可以的啊,他一点儿都不介意在陆家住一晚上…… 刚上了马车,陆琦便将蟋蟀支使到外边去跟车夫一块儿赶车,瞪着林放道:“奇怪,这事儿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他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你来找小暑了?” 林放叫他这样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而且心虚,不由得挪了挪身子往后,装模作样的挺胸坐了坐直,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不满哼道:“你这是什么语气嘛,审犯人也不带这样的……” “你真的来找小暑了?”陆琦气道:“你要玩,找谁玩不好,干嘛找我家二妹!你明明知道外头那些不好听的传言,你还来找她!你想毁了她是不是!”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林放不服气,忙又道:“我娶她就是了,这总可以了吧?” 陆琦不认识似的瞪着他,半响才道:“你说什么?” 林放舒了口气道:“我说,我娶她,这总没问题了吧!” 陆琦疑惑道:“你不是一向来就爱同她拌嘴吗?你又不是真心喜欢她、真心待她好,你还是别找她了吧!弄出谣言满天飞来,你不得不娶她,对她也不公平!” 陆琦说毕深深的凝了他一眼,郑重道:“她可是我的妹妹!你要是再这样,别怪将来有一天我跟你翻脸!” 林放脸上突然显出几许扭捏的神色,低着头吱唔道:“嗯,我,我其实也不是……也不是因为你说的那样才说娶她……我,我是真的喜欢她……” “什么!”陆琦差点跳起来,睁大眼不信道:“你喜欢她?” 59.第59章 庙会 林放脖子一梗,豁出去道:“不行么!小暑她那么好,我就是喜欢她!” 陆琦呆愣了半响,一把揪着他衣领咬牙切齿道:“你开什么玩笑!” “我是说真的!”林放叫他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大跳,忙说道:“我是真的喜欢她啊!这总没问题了吧?阿琦,咱们是兄弟,你可得——” “不行!”陆琦气得大叫。 “为什么不行?”林放不乐意了,道:“你刚才明明就是说——” 陆琦心道那是我不知道你有这心思才那么说的!便打断他道:“你们家跟我们家门不当户不对,你是你爹娘的老来子,你爹娘那么疼你,能让你娶小暑吗?还是,哼,你想纳她做妾,你想都别想!再说了,小暑那脾性,你指望她在你们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过少奶奶的生活?还是省省吧!” 陆琦简直有点儿气不打一处来,急得道:“你啊你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明明你从前根本对她没这种心思的,怎么突然间就变了!” 陆琦轻轻叹了口气,神色一下子变得柔和起来,颇有点悠然神往的神情说道:“那是从前的时候我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如今我明白过来了,也许,呵呵,我早就喜欢她了吧?” 陆琦叫他这句话和这欠抽的表情给噎得半死,愣愣的瞅着他,说不出话来。 “至于我家里,”林放笑眯眯无所谓道:“你就放心好了!我有大哥二哥,什么事都有他们出头,我反正什么都不用管,也没什么责任!爹娘最疼我了,不会忍心让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的!我娶小暑,当然是做妻子了,她那性子,你觉得能做的了妾室?” 陆琦白他一眼。 林放呵呵涎着脸笑笑,拍了一下陆琦的肩膀求道:“好兄弟,咱们可是从小的交情啊,我这个人如何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陆琦哼道:“不知道!” 林放梗住,锲而不舍继续道:“你应该是了解我的,我怎么会辜负了小暑呢?” “你别乱说!”陆琦道:“我可不了解你,至少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小暑,我就不知道!” 陆琦话虽然是这么说的,可是语气却缓和了许多。林放的人品,他还是信得过的。 林放不禁有些委屈,说道:“咱们可是兄弟啊,你就不能帮帮我?难道,你也喜欢小暑?喂喂喂——” “喂喂喂,”陆琦气得给了他一拳,怒道:“她是我妹妹,不是童养媳!” 陆琦揉了揉肩膀嘀咕道:“我也正想这么说呢……” 陆琦偏着头,瞪着他不吱声。 林放见他意有所动,便忙又好言好语的巴结讨好,什么好话都说尽了。 陆琦教他搅合得头疼,没好气道:“罢了,这事儿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可警告你,这事儿不能闹得满城风雨,哼,万一将来不成,小暑还得嫁人呢!还有,她现在还小,你可不能乱来,否则我饶不了你!还有,如果小暑她不喜欢你,你也不许再纠缠不清!” “那是自然!”林放满口答应,心花怒放。 至少,往后不用这么偷偷摸摸的了啊! 林放一心一意的接近着陆小暑,各种讨好和奉承,陆琦不放心,便也不再禁止陆小暑进城。他觉得还是有自己在一旁看着更好。 陆小暑十分欢喜,觉得到底是自己的哥哥疼人!林放却不太高兴了,可是也没奈何,总不能不让人家兄妹一块儿吧?而且更让他郁闷的是,小暑那小丫头,不管他怎么表现,还是没有半点儿这方面的心思啊! 林放自己给自己鼓励:没事没事,只要她习惯了有自己在身边,将来等她长大了,眼里岂能还看得上别人?遂也放下了急切的心情,不动声色的进行渗透工作。 陆忠的腿脚不便,苗翠兰是绝对不会让他下田的,苗楚河虽然是个正当壮年的劳动力,但他如今是举人,苗翠兰也坚决不让他下田,于是,今年的深秋收获工作一家子便格外的繁忙,请了好些短工帮忙,忙乱了好些日子才终于交代清楚了。 转眼,便又冬耕犁地撒下麦子、种秋菜冬菜,忙着腌制腊鱼腊肉,又要做各种豆腐,一直忙到了年底。 过年这天,下了很大的雪,屋里屋外一片忙碌和欢笑。有苗翠兰和佟玉儿两个,陆小暑姐妹用不着帮什么忙,便带着瑾儿在廊上看雪逗他玩儿。 陆小暑没有想到,林放居然冒着雪来了,笑说是来找陆琦有点儿事情说的。 陆琦心知肚明,没好气白他一眼。 陆小暑不由拍手“嗤”的一笑,打趣道:“你跟我哥哥有那么多话说不完,今儿大过年的又是这么大雪也跑了来我们家!” “谁叫他自己记性不好又心急呢,这可是没办法的事儿!”陆琦半是讥讽的说道。 “怎么说话呢!快倒杯热茶,拿些果品招呼着,你们呀,兄妹两个都口没遮拦!人家林放大老远来了,还说这种话!”苗翠兰嗔了他们一眼,又笑着让林放不必介意。 林放连忙起身规规矩矩的施礼陪笑“无妨!” 苗翠兰于是不由赞道:“看看人家林放,真是懂礼懂事!唉,比我们阿琦好多了!” 陆琦在一旁翻眼望天。 林放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嘴上越发谦逊不已,在屋里随意坐了一会儿,便叫陆琦出门口说话,使了个眼色给陆小暑。 陆小暑纳闷跟了出去。 林放一见她来不由得就把陆琦撇在了一旁,一双眼睛不由自主的跟着陆小暑转,笑道:“对了,正月初十城隍庙会有极其极其热闹的庙会呢,听说到时候会有好多外地的杂耍班子来表演,还会有许多新奇的玩意儿卖,你们要不要一起去玩玩啊?” 陆小暑首先眼睛一亮,惊喜道:“庙会?真的会有这么热闹吗?”话说,她还没见过这年代的盛大庙会呢,既然能够让林放特意跑一趟来说,那肯定是规模不小的。 “当然了!今年风调雨顺,大人高兴,便联合了各乡绅财主、各大商家特意举办这次庙会,也是存着与民同乐的意思!小暑,你们一定也去吧?到时候我来接你们!”林放见陆小暑感兴趣心都要飞起来了。 “好啊好啊!”陆小暑才刚答应,回过神来便忙扭头看向哥哥,扯了扯他的袖子讨好笑道:“是吧哥哥,这么热闹,当然要去看一看了!” 她心里暗暗琢磨着,还好前些阵子刚好又卖出去两幅画,大赚了一笔,反正不愁银子不够花。 陆琦回她“哼”的一声。 林放这才想起来自己来陆家是挂着找陆琦的由头的,便摸了摸脑袋呵呵的笑了笑,向陆琦道:“我是特意来跟你说的呢,阿琦一定会去的,对吧?” “是啊,”陆琦有些怪怪的说道:“要不然岂不是让你白跑一趟了,你可是特意来说的呢!”心道你还好意思说!看到我家小暑丫头,你怕是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了,唉,没救了! 林放浑然不介意陆琦的脸色,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我早早的来接你们啊!对了,还有斗鸡大赛呢!听说赢了的有五百两银子的彩头!我早点来,咱们去占个好位置!” 陆琦心道你早点来,不就是想着我家小暑吗?哼,占个好位置?你们林家还用占好位置?谁敢跟你们争啊! 陆小暑笑着直点头,羡慕道:“斗鸡大会?一听就很刺激啊!唉,可惜了,要是我们也有一只斗鸡就好了……” 陆小暑惋惜不已,也知道这个时候是无论如何也没法子去弄一只斗鸡来了。 林放哪儿能眼睁睁看着她失望?当即脑子一热拍着胸脯道:“小暑你喜欢斗鸡吗?嗯,我想办法弄一只吧!没准咱们还能争个第一呢!” “真的!那太好了!”陆小暑眼睛一亮又惊又喜,林家的门路和本事她还是没什么怀疑的,不觉由衷叹赞道:“你真是太能干了!” 林放得意,笑道:“你放心!我一定寻一只最好的来,肯定给争个第一回来!” “嗯!”陆小暑咯咯一笑。 林放见她笑自己也笑,暗下决心,一定要说话算话,定要做得到…… 陆琦见了心中只觉暗暗好笑,心道你就吹吧,平日里从没见你养过斗鸡,到时候看你怎么圆谎…… 林放不便停留得太久,便笑道:“那我先回去了!到时候我来接你们啊!一定记得在家等我啊,正月初十!” “放心吧!一定等着呢!”陆小暑笑道,看着陆琦送他出去了。 回去的马车上,蟋蟀见少爷美滋滋的在那儿傻笑忍不住泼冷水道:“少爷上哪儿去找能争第一的斗鸡啊?只怕这会儿到处都得到消息了吧?少爷就算肯出高价,人家那真正玩斗鸡的人,谁肯错过这场盛事和这个荣誉呢……” 蟋蟀没说完,就被自家主子一眼给瞪得缩回去了,很淡定的道:“呃,当奴才什么也没说。” 心中却颇有两分幸灾乐祸,心道该!谁叫您满脑子心思光想着怎么讨好陆姑娘、怎么约陆姑娘出来玩儿,这消息几乎传遍了您才知道呢!若早些时日知晓,怕是还能够提前做点儿什么! 60.第60章 斗鸡 “哼,总会有办法的!要你个奴才来多嘴?”林放没好气。 一只能争第一、赢得比赛的斗鸡…… 林放心里其实也有点叫苦。 转眼就过了年,陆小暑天天盼着盼着,终于盼到了初十。 枫叶村里的众人也都知道了这场盛大的庙会,无数人兴致勃勃的等着今日去看热闹,过年的味道到了此时那是最足的。 林放果然一大早就乘着马车跑来接人,进了陆家给陆忠和苗翠兰拜了年,几个人便准备出门。 苗翠兰倒也没拦着,只笑着交代陆琦好好看着两位妹子,别让受人欺负了、挤着了!陆琦自然满口答应。 于是兄妹三个便换了厚厚的衣裳,揣着苗翠兰给的零花钱,穿着牛皮靴子说说笑笑的出门了。 恰好在村子里遇上小玉、石头好几个人也说了要去镇上赶庙会,陆小暑听得他们准备走着去,便看向林放,笑道:“不知道你的马车可还有空位置?” 众人一听大喜,便都眼巴巴的朝林放望过去。 林放心中虽然不太情愿,可陆小暑开口了他当然是不会拒绝的,于是点点头笑道:“再上这么几个人应该是可以的,可是就是会挤一点儿……” 石头等不等说完便欢呼起来:“没事没事!挤就挤一点儿!林少爷真是好人!” 小玉讨好的笑道:“我说幸亏小暑提议呢,咱们得谢谢小暑!” “对、对!谢谢小暑!” “帮一把应该的,再说了人多才热闹嘛!”陆小暑笑道。 林放便也笑道:“小暑说的没错,热闹好,热闹好啊!咱们快些走吧!” 众人欢呼一声,一股脑儿朝着马车去。 结果是车厢里没那么大地方坐,有四个人只好拉起领子将脖子裹着、拉下帽子盖着跟车夫挤在一处,袖着手蜷缩在外边。 乡下孩子没那么多讲究,想着这样比起两条腿赶路还是快了不知多少倍,心里依然是兴奋欢喜的,一路上叽叽喳喳的说笑个没完。 接近镇子里的时候,渐渐的成群结队的行人、驴车、牛车、马车渐渐的多了起来,萱萱嚷嚷好不热闹,比平日的市集更热火朝天。 马车里众人忍不住一个个撩起车帘伸着脖子往外看:有大庙会就是不一样啊! 不一会进了城,到处人挤人、人挨人,人声鼎沸,喧嚣嘈杂得不得了,虽是冬日,却丝毫令人感觉不到寒意,反而有种如火如荼的感觉。 除了四村八乡赶来看热闹的人们,小贩们自然也少不了趁机将生意做大,嘈杂的人声中不时传来高亢悠长的唱卖声,此起彼伏,将这不是节日胜似节日的气氛烘托得格外的突出。 马车艰难的在人群中行走,许久才缓缓的挪动几步。 众人见状,便索性都跳下了车,走着过去倒还快些。 在林放的带领下,大家很快的就来到了城隍庙前,只见庙前宽阔无比的广场上以及周围的数条街道人潮越发的汹涌,挤得满满的。 这时候虽然还早,杂耍还没有开始,但许多售卖各种小玩意的摊位却已经摆上来了,形形色色、琳琅满目,瞧得人眼花缭乱。 石头等人四下张望,各有各自喜好的东西,便就此分散了,只有小玉跟着陆小暑兄妹三个。 “喂,斗鸡的场子在哪儿呀?咱们的斗鸡呢?”陆小暑拍了拍林放。 林放早有准备,便笑道:“我正要跟你说呢!看见那边搭的台子没有,那儿就是斗鸡场,咱们先去吃点儿东西吧!现在还没到时候开始呢!我订好了雅间,咱们的斗鸡正让蟋蟀在那儿看着呢!” 林放尤其喜欢听陆小暑说“咱们”这个词,尽管他知道陆小暑其实并没有他想的那个意思。 陆小暑笑着看看哥哥姐姐,便道:“姐姐?” 小雪微笑道:“这儿倒是嘈杂得紧,那便去吧!” “嗯!”陆小暑点点头。 “那就走吧!”林放笑着在前引路。 林放所订的酒楼迎仙居就在城隍庙不远处,几个人上了二楼来到雅间,蟋蟀笑眯眯的迎了众人进去,便忙叫伙计送上早点来。 陆小暑一眼就看见角落里关在一个鸟笼子里的斗鸡。 陆琦见那斗鸡居然关在鸟笼子里,忍不住“嗤”的一下笑出了声。好整以暇在旁边瞅着林放对着自家二妹讨好。 陆小暑与林放走过去,只见那斗鸡骨骼瘦而匀称,脖子直立,腿很高,长着层次分明的蓝墨色羽毛,翅膀修剪得很短,几乎贴在背上,尾部羽毛较长,这是用来保持身体平衡的。 头顶上的鸡冠子也被剪过,只留下不到指甲盖那么长,这是为了不让别的鸡有下嘴攻击的地方。 斗鸡既然名称里有一个“斗”字,应该是精神抖擞,眼神锐利,气势逼人才对,可是,陆小暑怎么看眼前这只鸡怎么不一样。 这家伙此刻呆呆的站在鸟笼子里,目光呆滞,搭头蔫脑,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看见人来了,只懒洋洋的偏头用那无神的小绿豆眼儿瞅了一眼,便没了反应,仍旧一动也不动。 “它怎么,一点气势都没有啊?你看,它一动都不动!是不是饿了啊?”陆小暑不由问道。 陆小暑这话摆明就是在质疑这只斗鸡是否能夺冠吗?林放心中郁闷不已,他可是好不容易才弄来的斗鸡之王啊,正欲开口跟陆小暑好好的夸赞一番呢! 听见这话忙道:“它已经吃过东西了,不能再喂了。嗯,斗鸡就是这样的啊,你没听过有个词叫做‘呆若木鸡’么?那就是斗鸡的最高境界,你瞧,咱们这只斗鸡是不是就是这样?闻泰山崩而色不变,你想想啊,还有什么鸡它会放在眼里呢?” “真的有这种说话?”陆小暑睁大眼睛将信将疑。 话说,这种很古老的赌博游戏,她前世里也从来没有玩儿过,她是真的不懂。 “当然了!”林放见她信了自己甚是得意,信心也一下子满满的起来了,便道:“这是我好不容易弄来的斗鸡之王,你等着瞧吧,肯定能争第一!” 陆琦那边,听到他一片歪理早已转过身去肩膀抽动闷笑不已。 “真的吗?太好了!我可等着看它大显神威哦!”陆小暑拍手笑道。 “呵呵,放心!”林放信心十足。 小雪和小玉也不觉凑过来看,小玉怀疑的瞅瞅这只鸡,忍不住向陆小暑道:“争第一?它真的很厉害吗?怎么看起来像没睡醒呀?啊,怪道它耷拉着脑袋呢,这笼子这么矮,它都没法儿抬头呢!” 陆小暑一看,果然…… 她不由朝林放望去,心疼的道:“可不是呢!你看,这笼子好矮,它好可怜啊!” 林放这时候也注意到了,不由气道:“都是蟋蟀那个死奴才,我吩咐他寻个笼子将斗鸡装上,他给我寻的什么笼子!回头瞧我不教训他!” 正好蟋蟀进来,林放便沉着脸质问一通。 蟋蟀张了张嘴,一看好像也是的,一拍脑袋“哎哟”一声,忙陪笑道:“都是奴才不好!少爷您别生气,奴才这就找一个高大的笼子去!” “还不快去!让它好好的调整调整状态,要是今天争不了第一,你,哼哼!” “奴才这就去!”蟋蟀抱着头就闪了出去。 蟋蟀不由嘀咕道:“这还不是您吩咐的,说要用小笼子遮人眼目,这会儿又来怪奴才……” 那厢林放见伙计将早点都盛上来了,便笑着招呼她们先用点东西。 一时用完,蟋蟀也不知从哪儿寻了个四四方方的高长笼子来,将那斗鸡挪了过去,果然,站起来比先前高了两分,似乎舒展多了。林放不由谴责的瞅了蟋蟀一眼,心道:做事真是不带脑子啊! 眼看着时候差不多,众人便兴致勃勃的下楼,往斗鸡场那边过去。 此时,这斗鸡场周围已经挤满了无数看热闹的少年、闲汉等,若非有林放,只怕他们还真近不了过去。 斗鸡得先排号,林放便让蟋蟀去拿了个号,排在第十二号。 比赛的规则是每两只一组进行每次一半的淘汰赛,直到决出最后的总冠军。 而没有经过第一轮初赛的便没有资格进入下一轮。 这样的规则十分公平,斗鸡户们都没有意见。 随着鸣锣声“铛铛铛”的响起,主持比赛的老者扯着嗓子说了一通开场白,见下边群情涌荡,知道大伙儿摩拳擦掌都等不及了,哈哈一笑便没有再多言,“哐!”的重重敲了一下,宣布比赛开始。 初赛的时候每一组只比一场,直到决出最后一组,争夺冠军的时候,那才是比赛三场。 因此一开始走的不慢,第六场就应该轮到陆小暑他们的斗鸡上场了。 这斗鸡看起来果然精彩热闹,两只鸡一上场,被自己的主人一番撩拨之后,无不狠命扑打撕咬在一起,扑棱棱的打斗声不亚于侠客间的刀光剑影,各种腾、挪、转、移精彩无比! 那股子凶悍的气势展露无遗。 在此处围观的人们几乎全是男子,且甚是年轻,一个个骨子里多半都是不安分的,看得热血沸腾,哗然一片,叫好声、惋惜扼腕声、惊呼声不绝于耳,更是将现场的气氛烘托到了极致。 61.第61章 闹笑话了 小雪和小玉只瞧了两场,两个人的脸色就变得有点儿发白,小雪更是面露不忍。 看到一只脖子上光溜溜露着红肉的斗鸡被另一只啄得抱头窜鼠惊叫着逃命,在众人的哄堂大笑声中,小雪忍不住吸了口气偏头转向旁边。 小玉不由挽住了她的胳膊说道:“好可怕啊!我们,我们还是不要看了吧?” 小雪不由朝正看得津津有味十分投入的二妹和哥哥、林放等人瞥了一眼,觉得实在是无法理解他们的兴致,也有点犹豫起来。 小玉便摇了摇她的胳膊道:“咱们往别处逛逛去,听说有好多好玩、好看的东西呢!在这儿白费时间,真是太可惜了!” 小雪点点头,“好,那我跟我哥和二妹说一声!” 陆小暑甚是诧异:“这么精彩的斗鸡姐姐不看了吗?”忍不住又加上一句:“机会难得啊,平日里可看不到呢!” “不看了不看了!我还是想去逛逛!回头我还上这儿来找你们?”小雪连连摇头,心道最好是看不到,看不到才好呢,省得晚上都要做噩梦…… “那好吧!”陆小暑便笑道:“这会儿街上人多,姐姐小心点儿别让旁人顺了钱袋子!回头姐姐还来这个位置找我们,嗯,如果不在的话,姐姐就去刚才的迎仙居里头坐着等吧!或者给那儿的掌柜留句话也行!反正这城里就这么大地方,总会找见的!” “好,那我逛逛去了!”小雪便笑道。 “嗯!”陆小暑朝她笑笑。 小雪和小玉这才重新打起了精神,手挽着手说说笑笑的挤出了人群往那售卖各种玩意儿、表演杂耍杂技的热闹街道走去。不多会儿,便轮到陆小暑他们的斗鸡出场了。 林放便吩咐蟋蟀:“你抱上去。” 蟋蟀瞅着林放,那小眼神生生叫陆小暑看出几分幽怨来。 “还不快去?还愣着做什么?”林放催道。 “你要是害怕,我来!”陆小暑跃跃欲试。 “不行!”陆小暑话音刚落,陆琦和林放不约而同反对。 “你就好生呆在这儿看吧!你看有哪个姑娘家上去的?”陆琦训道。 “是啊小暑,你在这儿看就行了,让蟋蟀去吧!”林放掉过头便催促蟋蟀:“你倒是快点儿啊,要不然等会儿裁判宣布咱们弃权了,看我不要你好看。” “好吧,少爷!”蟋蟀叹了口气,只好不情不愿的认命抱着那只斗鸡进了场子里。 陆小暑不由奇道:“蟋蟀今天怎么了啊?他可不是个胆小的人,我才不信他会害怕呢!” 林放眼神有些躲闪,咳了一下笑道:“谁知道他发什么神经呢!反正啊,上去了就好!” “嗯!说的也是!”陆小暑笑眯眯的紧紧盯着“自家的”斗鸡,紧张的喃喃道:“你可一定要争气啊,杀进复赛,杀进前二强,给我争个冠军回来,往后,你好日子就来了……” 看见双方都上了场,裁判员手向下一切,那负责敲锣的便“哐”的敲了一声,接下来,便是双方的主人放开各自的斗鸡,撩拨着它们跟对方斗在一起。 谁知,蟋蟀弯腰捉住自家的斗鸡,呆呆的不知道该怎么办,锣声停止后人家对面的主人早已跟自家斗鸡沟通之后命它扑了过来,蟋蟀感觉到扑棱棱的一阵风扇过来,这才“啊”的惊叫一声松开手,自家那斗鸡一时之间哪里反应得过来,背后被狠狠的啄了一下发出一声惨叫狼狈逃避。 围观人群中发出一阵哄笑。 对家斗鸡主人也不由笑了起来,瞥了蟋蟀一眼摇摇头,得意洋洋的背着手出了圈子,蟋蟀脸上涨得通红。 那裁判便叫道:“这位小哥,别站在哪儿啦,赶紧离开吧!那不是你的场子啊!” 围观众人忍不住又是一阵哄笑。 蟋蟀面红耳赤,一转身逃也似的窜了出来。 陆琦呆了呆,忍着没敢笑出声来:他就知道林放着家伙办事不甚靠谱! 林放的脸色也颇为难看,眉头微蹙。老实说,他和蟋蟀一样都不懂斗鸡,觉得斗鸡嘛,只要手里有那么一只善斗的鸡就万事大吉了,至于其他的种种规则讲究,这个,呵呵! 陆小暑的脸色就更不用说了,不由偏头望向林放,没有说话。 蟋蟀极不好意思的过来,林放没好气道:“你真是个木头脑子,这么多场下来,看也该看会了吧?可你自己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好了别说了!赶紧看场上吧!”陆小暑道。 林放这才放过缩在一旁可怜兮兮的蟋蟀,看那场上的比赛。 这一看,简直不忍直视,自家那满载着夺冠希望的斗鸡,被追打得那叫一个惨啊!完全只有躲闪的份儿! 引来围观者们一阵又一阵的哄笑声。 原本明明是十分激烈、惨烈、紧张的斗鸡比赛,愣是叫人看出了几分滑稽。 恰好陆小暑旁边一个男人笑得“哎哟”一声道:“不行了不行了!真笑死我了!哎,这不会是主办方故意这么着逗人乐的吧?” “哈哈!我看也是!”另一人也笑道。 陆小暑气得小脸绷在一处,有种好窘、好丢人的感觉,扭头便出了人群,不看了! 好了,真是争了第一回来了,倒数的,肯定现场围观众人无不同意! “小暑!小暑!”林放一看就急了,慌忙追了出去,不由道:“小暑,我也不知道——” “好了你别说了!我就是出来透透气,我也没怪你!”陆小暑不快道:“真搞不懂你,既然不行就不要夸口嘛,这会儿看到真相,害的人家心里实在憋屈的慌!” “我可没有想到会这样……”林放沮丧道:“谁知道这只鸡这么不中用!真是,还斗鸡王呢!徒有虚名!” 陆小暑见他到此刻还固执的管那只挫斗鸡叫斗鸡王,真正是气不打一处来,不由跺脚道:“你呀你呀!真是叫我说什么好呢!” 那玩意儿就能叫斗鸡王?那别的岂不是斗鸡圣斗士了?还是黄金的呢! “我没骗你的,真的是斗鸡王!” “你肯定被骗了!”陆小暑道:“是哪个混蛋这么大胆子,敢把主意打到你头上来?走,咱们找场子去!” “呃——”林放一时却为难起来。 “哼!”陆小暑见状扭头便走。 “小暑!”林放大急忙又跟上。 陆小暑气道:“你个莫名其妙的大骗子!别再跟着我!你给我走远点儿!再跟着我我可要翻脸了啊!” 陆小暑气呼呼的走开。 这家伙真是的,找不来好的斗鸡就找不来好了,这也没什么,她又没要求他一定要找到,她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可他千不该万不该骗她! 先前吹嘘得那么厉害,结果一上场出了大大的一个洋相,令她有种被欺骗、被戏弄的感觉,真是不爽透了! “小暑!”林放见她是真生气了慌忙要追,眼角余光一扫身后,大吃一惊,脚下来了个急刹车,也顾不得去追陆小暑了,身形一转,朝旁边一条小巷子嗖的逃了。 陆小暑气忿忿的走了一段,发现身后没有人跟来,不由更气恼,一跺脚哼道:“真是个没诚意的家伙!明明他骗人在先,说他几句还不行了!” 自己发了会儿牢骚,索性也懒得理会了,加入汹涌喧嚣的人群中看热闹去了。 再说林放慌里慌张的逃入巷子里,一口气跑了老远,这才拍着胸口喘着气,心中暗道好险。 面前却响起一阵哼哼的冷笑声,他一僵,顿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林放一抬头,就看到三哥林焕背着双手满脸是笑的站在自己面前不远处,只是那笑容分明是脸皮上扯出来的笑,眼睛里一片冷意和怒气。 林放勉强张嘴咧了咧,回头就要逃,却才发现身后早已站了两名家丁堵住了他的去路。 “三、三哥,呵呵,这么巧啊!”林放没奈何,只得仍旧回头,硬着头皮朝林焕挤出笑容。 “巧?一点也不巧,我是特特找你来着,”林焕说的有点儿咬牙切齿,不紧不慢朝他走过来哼道:“臭小子,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我的那只斗鸡王原来竟然是你给偷了!你个混蛋小子,知不知道坏了我多大的事儿!” 林焕越说越气,在他脑门上用力戳了一下恨道:“你偷也就偷了,可你看看你把我那斗鸡王折腾成什么德性了?都成笑话了!” 想到昨天晚上找了一整晚无果,今日突然在斗鸡现场看到自己辛辛苦苦弄来的斗鸡变成了那个样子,还有看到蟋蟀的那个傻样,他差点当场上去收拾了他。 林放一听这话顿时叫起屈来,愤愤不平道:“三哥你还怨我呢?什么斗鸡王,哼,你也知道是那副德性啊!害得我还被人笑话!从昨晚到今儿我根本什么都没有做,是它自己原本就那副样子的!” “你!”林焕气得瞪眼,气道:“你什么都没做?你知不知道这比做了更厉害!昨天晚上是最关键的一晚你知不知道?你懂得怎么伺弄、怎么调教吗?你什么都没做,它能有状态吗?真是!我跟你简直没法说!” 林放听毕也不禁大为懊悔,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62.第62章 姐姐被调戏 话说,他又没养过斗鸡,他哪儿知道这么多门门道道啊?再说了,好不容易从三哥那里把鸡给偷来,他哪儿还敢做什么?装在鸟笼子里便塞到了床底下,只在晚间偷偷的喂了它一把大米,不过,它好像不饿,也没吃。 呃,林放哪儿知道,晚上光线不好,鸡的眼睛根本看不清地上的食物…… “你知不知道你这回害我损失了多少银子!真是岂有此理!我看你这阵子实在是太胡闹了,爹娘该好好管教管教你了!”林焕气道。 林放不服,说道:“不就是五百两彩头嘛!大不了,我想法子还给三哥你咯!” 嗯,现在才刚刚过完年,手里的压岁钱好像不少,虽然还了五百两给三哥是大出血,可是不还的话,三哥这么小心眼,天知道他往后会怎么整治自己呢! “五百两?”林焕有种掐死他或者掐死自己的冲动,没好气道:“谁跟你说五百两?那几个彩头算什么?你当你哥我没见过钱吗?” 林焕凑上前,低着头恼火道:“你知不知道咱家如意坊里早就开了盘,不知多少人下了注,好了!全让你小子给搅合了!” “我、我怎么知道么……”林放不由缩了缩。这才明白为何三哥会如此生气,昨晚会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到处找这只斗鸡! 他虽然不管事,可是从小耳濡目染,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这一回赌坊肯定是赔惨了…… “你说说,这事儿咱们该怎么了结?嗯?”林焕见他神色变了又变便知他已经想到了其中的关键,冷哼道:“不是说要赔给我吗?我也不要多,保守估计,一万两银子,拿来吧!” “你、你、你还不如去抢!怎么可能这么多!”林放吓了一跳。 林焕叫他说的笑了起来,道:“怎么不可能?你要不要看账本啊?不光咱们这儿的人,还有许多从外地来玩的人。我告诉你,我是你哥,这数目已经按最保守的给你算了!” “……”林放不吱声。 林焕沉着脸道:“还不出银子,那我也没办法了!走吧,跟我去见爹,看看爹怎么说!” “不要啊!三哥不要!”林放大惊。去见爹?爹肯定会生气的好不好!爹一生气,三哥再在他跟前添油加醋,爹肯定会把他关起来的!小暑还在气头上呢,他还没来得及安抚小暑…… “这可由不得你了!”林焕慢悠悠的说道,闲闲的弄了弄自己的指甲,吹了口气拍拍手:“带走!” “三哥!三哥!”林放惊叫着,林焕哪里理会他?家丁们自然也是听三少爷的,一言不发将他带走了…… 再说陆琦,等他从人群中追出来时,左看右看、前看后看到处都是攒动的人头和推搡拥挤的人群,自家妹子和林放都不见了踪影。 回过头再想要找蟋蟀,蟋蟀早已猜到三少爷肯定是看见这一场“精彩绝伦”的斗鸡了,哪儿还敢留下?也早已悄悄的脚底抹油开溜了。任由那“斗鸡王”在场上压根不去管了。最后还是林焕不得不沉着脸吩咐个小厮上前将那丢人的斗鸡给抱了下去。 再说陆小暑在街道上逛着,很快又打起了兴致,因为这庙会果然是空前绝后,有无数她见所未见的稀罕,除了那些形形色色如泥人、风车风筝、彩画面具等等的小玩意儿,还有什么藏火戏、上刀山、鱼跃刀门、追呼蝼蚁、傀儡戏、戏蛇、戏鸟、口技、仙人栽豆……各种数不胜数的艺人表演。 好多表演陆小暑根本不知道名字,问旁边人解释了才恍然大悟。她不禁大为感慨,这样的热闹,就算前世也没见过几回啊!古人还真是会乐的!当然,前提是得出得起价钱…… 她正挤在一出“戏和尚”的傀儡戏前看得津津有味,石头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奔过来,拍了她肩膀一下急急道:“小暑!小暑!不好了!有人调戏小雪呢!” “什么!”陆小暑一呆,反应过来一声大叫,惹得周围的人纷纷朝她看来。 陆小暑忙一把拉扯着石头出去,气急败坏道:“你说什么?有人调戏我姐姐?是哪个混蛋眼睛长到后脑勺上了?人呢?在哪儿?” 她正一肚子气没地儿撒呢,居然就有人敢撞上来了! “我带你去!”石头忙道。 “走!” 石头带着陆小暑在人群中穿梭,不一会儿来到了一处人群较为疏松的巷子口处,果然看到一个比林放稍微小一点儿的半大少年,带着两个成年家丁拦住了小雪和小玉。 那半大少年穿着一身浅棕色暗纹绣花圆领长袍,脚上是长筒缎面皂靴,圆圆的脑袋,圆圆的脸,眼睛小小的,几乎眯成一条缝,正在拦着小雪说什么。 那两名家丁则搂着手笑嘻嘻一左一右的稍稍往后站着,拦住小雪和小玉的去路正在那儿看热闹。 小雪秀气的眉头蹙着,脸上神色很是难看,又羞又恼又急,可是想要离开却又被那两名家丁拦住了去路,急得想要哭。与小玉两个相互挽着胳膊靠在一起,不知有多害怕。 陆小暑一看就气不打一处来,跺脚道:“这东西长得跟个冬瓜似的,肥头大耳,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哼,也不找块镜子照照自己!” 陆小暑正要往前冲过去,石头急得一把拉扯住她,“小暑你别冲动呀!人家三个人,打不过他们的!我看,我看不如去请陆琦哥来吧!让他多带几个帮手!” 陆小暑心中一动,心道也是。她也不想让石头看到自己的功夫,便赞同的点点头道:“你说的很对,你快去帮忙找找我哥哥,我在这儿守着!” “好吧!”石头点点头,转身便跑去了。 陆小暑皱了皱鼻子低哼一声,信手从地上捡起几颗小石子,瞄准那两名家丁的膝盖弯处“啪、啪”的打了两颗过去,便站在那里不动。 两名家丁只觉膝盖弯一麻一痛,不由“哎哟”一声弯腰去摸,扭头四处张望:“谁?是哪个混账东西干的!给老子站出来!” 陆小暑暗暗好笑,气定神闲的站在那儿向姐姐和小玉使眼色。 反正,他们就算看到她也不可能会怀疑她的,毕竟她还是个孩子。 小雪和小玉见那圆头圆脸的小少爷的注意力也被两名家丁吸引去了,正同他们一样四下里张望,两个人相视一眼,撒腿狂奔,下意识朝着陆小暑的方向奔来。 虽然陆小暑比她们两个的年龄都要小上一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然而然的,有她在的时候,她就是主心骨。 陆小暑暗暗叹气,心道姐姐和小玉真是被吓惨了!怎么朝我跑来了呢?她们应该转身向后往巷子里跑或者往我的反方向跑啊,这样我才好教训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嘛! 那圆脸小胖子一不留神被小雪和小玉推得踉跄一下“哎哟”一声跌倒在地上,两名家丁大惊,也顾不得别的了,叫着“少爷”连忙抢上前扶他。 正好小雪和小玉奔了过来,陆小暑便向她两个道:“你们快跑!去迎仙居。” 小雪和小玉心头正惶惶无主,听见陆小暑这么说想也没想就连连点头“哦”了一声,手牵着手飞奔着去了。 那两名家丁扶着小胖子站起来后,陆小暑还站在那里,微微偏着头,有点儿好奇的眨了眨眼睛,打量着小胖子。 “喂,刚才那两个小姑娘朝哪儿跑去了?”一名家丁过来气势汹汹的问道。 “刚才那两个漂亮姐姐吗?”陆小暑反问。 “嗯!”家丁道:“你看见了没有?” “看见了!”陆小暑点点头,说道:“我想吃糖人儿。” “嘿,你还真是——”那家丁没好气瞪了她一眼,心道这小丫头片子倒是个难缠的,小小年纪倒是会趁火打劫。 可这大户人家的家丁的劫哪儿是那么好打的?向来只有他要挟别人谈条件,这回掉了个个儿岂能轻易就范,便沉下脸吓唬陆小暑道:“哪那么啰嗦?还不快说?再不说小心我揍你!” 陆小暑心中呸道,你还揍我呢,等会儿我要揍你们才是! 小嘴一扁,睁着一双大眼睛委屈的看着家丁,作势欲哭。 “你在这干什么呀?”圆脸小胖子一拐一拐的在另一个家丁的搀扶下走过来。 不等那家丁开口陆小暑委屈道:“他问我漂亮姐姐往哪儿去了,我说要吃糖人儿才说,他不给我糖人儿,还说要揍我,呜呜……” 圆脸小胖子心中着急,生怕小雪跑远了,不由蹙着眉头瞪那家丁道:“不就是个糖人吗?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买?” 见自家少爷发了话,那家丁没奈何,只得忍气吞声答应一声“是”转身欲去。 陆小暑心中大乐,便得寸进尺叫道:“我要那个最大的、花篮模样儿的!” “啰嗦!”家丁小声嘀咕着,也只好答应。 家丁很快就买回来了糖人,拿在手里却不肯就交给陆小暑,而是问道:“你还没说呢,那俩小姑娘往哪儿跑去了?” 陆小暑偏着头眨巴眨巴眼睛,抿着唇,看一眼那糖人,又看一眼他,那意思似乎是说:我信不过你。 63.第63章 教训 那家丁气得眉毛倒竖,正要发作,手中糖人被自家少爷一把夺了过去。圆脸小胖子将那糖人递给陆小暑,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亲切而和蔼的问道:“小姑娘,喏,糖人给你了,你快说呀。” 陆小暑冲他甜甜一笑,接过糖人舔了一下,回头往一个方向一指:“我看见她们往那边跑去了。” “你们还不快去追!”圆脸小胖子连忙吩咐自己的狗腿子。 那跟陆小暑杠上了的家丁却是一脸怀疑的盯着陆小暑,表示不信。 陆小暑没好气道:“这条路上没有什么岔道,不过你们要是不快一点的话呢,我也不知道会不会追的上她们哦!反正啊,你们爱信不信。” “快去!快去!见了那水红衣裳的姑娘,你们俩客气点儿,别吓着人家了。”小胖子急得直催促,说到那位姑娘时,那胖胖圆圆的脸上神情蓦地温柔下来,嘴角也咧了咧带着笑意。 看得陆小暑心里直骂想要揍他,水红衣裳的姑娘,可不正是自家的姐姐! 自家姐姐那么温柔、文静、漂亮的一个人,叫这死胖子给惦记上了,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怎能不恼? 两名家丁只得点头答应,那一个又瞪着陆小暑道:“小丫头,你不许离开,就在这儿陪着我们家少爷!哼,要是你骗了我们,回头小爷再同你算账!” 说着,两人才匆匆跑开了。 陆小暑朝他背影龇了龇牙做个鬼脸,瞥了一眼这圆脸小胖子,小胖子似乎倒并不怎么在意她逃跑不逃跑,正无比专注的想着调戏姑娘这档子事儿呢! 陆小暑唇角一勾,把玩着手中的糖人儿,扑闪着大眼睛同圆脸小胖子道:“小少爷,这里在大路上人来车往的多不好呀!我们去那边巷子口等着去吧!” 圆脸小胖子这才想起她这个人来,见她居然还没有走不觉有些诧异,可他也没说什么,点点头“嗯”了一声,同陆小暑一块儿去了巷子口。 陆小暑又骗他道:“小少爷站着一定好累吧?前边拐弯那里有一棵大树,大树下有石凳子,小少爷不如去前边等着吧!反正那两个人也没这么快回来的!等会儿我来这边等他们!” 圆脸小胖子见她卖个消息都要糖人,此刻如此殷勤想必也是为了糖人了,丝毫没有往别处想,便点点头道:“好啊,你帮我在这儿守着,等会儿我再给你买两个大大的糖人!” 陆小暑心中鄙夷不已,心道呸,真当姑奶奶那么好骗吗?两个糖人就想收买姑奶奶了?你也不看看你是谁…… 她嘴上却欢呼雀跃的直叫着好。 圆脸小胖子呵呵笑了笑,同她一道往前走去。 于是,他悲剧了…… 陆小暑将圆脸小胖子骗进了僻静胡同里,狠狠的暴打教训了一顿,揍得他呼爹喊娘尤不解恨,将他外套也拔了,腰带也扯了,捆了仍在墙边,走的时候索性将他的发带也扯了,将他弄得披头散发,这才骂了几句大喇喇走了。去寻那两个家丁的晦气。 两个家丁沿着一直追,哪儿能追得到小雪和小玉的影子?两个人气急败坏,知道多半是受了陆小暑的当了。于是一起掉头,要回去教训她。 谁知一路小跑小跑着,一人突然“哎哟”一声两脚膝盖弯后一麻,身不由己“扑通”一声狠狠的往前方摔了出去。 另一人惊道:“你怎么——”,“了”字还没出口,也“哎哟”一声往前摔趴倒在地上。 这一跤猝不及防兼且收力不及,摔得那叫一个惨,膝盖破了皮,手掌也破了皮正往外渗着鲜血,胸膈间更是仿佛断了骨头似的作痛起来。那一条老腰似乎也“咔擦”一声断了半截。 两人龇牙咧嘴呻吟着从地上爬起来,一拐一瘸的相互搀扶着,看一眼脱皮渗血的手掌,扶一扶扭歪了的老腰,气急败坏四处张望喝道:“谁?哪个鼠辈?给小爷站出来!” 站出来么,那是不可能的,陆小暑可不想在大街上跟他们打群架,这太影响形象了。 手中石子又飞出,这回是正中那厉声喝问家丁的嘴边,疼得他头一偏惨叫一声,嘴角迅速红肿淤青。他“呸”的一口吐到地上,和着血水,似乎牙齿也有两颗松动了。 另一人吃了一惊,惊疑不定的四下寻找,高声道:“到底是哪位英雄?干嘛跟我们兄弟过不去?有话好好说嘛……” “就是,”那一个气愤无比,口齿不清的含糊道:“你躲在暗处算什么——唔唔” 他本想说“算什么英雄好汉!”,话没说完就被犹如惊弓之鸟的同伴捂住了嘴。 “我们究竟哪里得罪了人,还请现身说个清楚,我们——哎哟!”他的好态度并不能消灭陆小暑心中的怒气,懒得听他唧唧歪歪,手中石头接二连三的朝两人身上打去。打得两人手忙脚乱、鬼哭狼嚎。 从旁经过的行人无不侧目,纷纷避让或者干脆绕道,生怕被殃及池鱼之灾。 “欺人太甚!老子给你拼了!”石子袭来的方向很容易就能辨认出来,两人气急败坏的朝着这边冲过来,至于那些石子打中身上哪里、痛不痛,盛怒的他们已经不愿意再去想了。 陆小暑嘻嘻一笑做个鬼脸,飞快的脚底抹油,躲在下一处巷子的拐角后,等他们追进来,她早已经又躲了起来。 那愤怒的两人自然不肯轻易放过的,没头没脑的往前追,结果又吃了不少的亏,一路追赶一路骂、一路挨打一路痛,却是连陆小暑的影子也摸不着。气得更加是暴跳如雷恨不得撕人。 “算了算了!别追了!咱们还是赶紧的,赶紧的回去看小少爷吧!”其中一人总算醒悟了过来,气喘吁吁的拉住另一人。 “不行!这小兔崽子装神弄鬼,老子非把他揪出来不可!我倒要看看他是人是鬼!缩头缩脑的,算什么玩意儿!”另一人性子更冲动暴躁,吃了这么大的亏却连对方是高是矮、是圆是扁都不清楚,岂不觉得窝囊憋屈? “你疯了!”这一人松开他,没好气道:“好,你要追你自个追去,我要回去看小少爷了!等下你自己来吧!” 反正今天这莫名其妙的亏是吃定了,既然这么久都没能追到人家,难道就这么一直追下去就能追得着了?万一小少爷再有点什么意外,那可怎么办? 那一人猛的醒悟,不觉想起陆小暑来,咬牙切齿道:“也好!都是那小丫头指的路,走,这就回去!最好那小丫头还没走,老子找她算账去!” 说完,他毫不犹豫掉头,脚步比先前那人还要快,满心里只想将陆小暑揪着暴打一顿。 笑话,今天受的这场憋屈,总得找个出口发泄吧? 陆小暑拍了拍手从后边闪身出来,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今日教训得这两个仗势欺人的狗也够了,下回若再撞到她手上,就把他们扔到河里喂王八!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居然肆无忌惮的调戏良家女子,简直丧心病狂的混蛋! 试想想,如果不是石头去告诉她,如果她没有几下子本事,姐姐该怎么办?会不会被他们带走?带走之后呢? 他们倒是图了一时之乐了,可是姐姐这一辈子说不定就这样完了!今日这场小小的教训,实在是便宜他们了! 那两名家丁忍着一身火烧火燎的疼痛,心急火燎的往圆脸小少爷那边赶。还妄想着找陆小暑算账呢!谁知到了这边,连自家小少爷都不见了! 两个人不由蜡黄了脸色,面面相觑,半响无言。 费了好大功夫,两人才在那巷子里头找到了披头散发、头勾得低低的,被人绑着动弹不得,比他们俩的狼狈也好不了多少的小少爷。 两个人一下子都傻了眼。 两人忙将看热闹的人驱散开,手忙脚乱的帮小少爷解开捆绑。 圆脸小少爷姓周,是一乡绅的独子,周家千顷地一棵苗,爹娘祖母祖父从小对他宠爱溺爱得不得了,哪里受过这等委屈? 看到这两个家丁终于来了,咬着唇,差点要哭出来。好歹他还算是个男人,眼眶红红的眼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还是没有哭出来。 而且,看到这两个人的情形比他好不到哪儿去,甚至可以说更加狼狈,他心里也略感平衡了些,只撇着嘴带着哭腔道:“你们怎么才来呀!” “奴才们也遇到麻烦了!不知是哪个王八羔子暗算咱们!小少爷,回去咱们告诉老爷和夫人,让老爷和夫人把他揪出来狠狠教训一顿!”暴躁家丁恶狠狠道。 “不行!”圆脸周少爷没好气一眼瞪过去:“这件事回去不准跟任何人提起,跟谁也不准说!就说,就说今天人太多了,咱们几个不留神被挤着摔了跤,听见没有?” “为、为什么呀?”暴躁家丁觉得很不可思议。 另一个脑瓜子明显比他要灵光得多了,肘弯捅了捅他连忙陪笑点头道:“是,是,少爷说得对,今天什么事儿也没有发挥僧,是咱们自个不留神摔了跤、摔了跤!” 见那榆木疙瘩脑袋的还想刨根问底,他便瞪了他一眼咬牙压低着嗓音道:“你疯了是不是?还嫌今儿的脸丢得不够大吗?你想让少爷也被人笑话吗?” 64.第64章 就当没发生过 那一个这才如梦初醒,“哦”的一声恍然大悟。 闹了半天,是少爷好面子啊…… “咦,”他又发现了新大陆,问道:“少爷,那小丫头呢?跑了?哼,给我们指错了路,我还正要找她算账呢!” “你们自己没本事,怪人家做什么!早走了!咱们也回家吧!”圆脸周少爷神色突然有些不自然,咳了一下没好气瞪那人一眼,整了整重新穿戴好的衣裳转身就走。 陆小暑的话不觉在他耳边响起:“嘻嘻,如果大伙儿都知道英明神武的小少爷你被我这么一个小丫头整治成这样,你说英明神武的小少爷你会不会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呀?” 所以,他是打死也不可能将事情的真相说出来的! 至于那臭丫头,哼哼,反正他是记住她长什么样了。以后别叫他看见她,如果看见了,他有的是法子整治她。 吃了一次亏,难道他还能再吃一次亏不成! 陆小暑迅速回到迎仙居,小雪和小玉还在那儿等着,见她来了无不松了口气,忙上来拉住她,紧张道:“你没事吧?怎么样了?” 陆小暑摇摇头,笑道:“我没事,已经没事了!” “吓死我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家吧!”小玉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虽说那小胖子调戏的是小雪,可当时她也在旁边啊,这种事情谁说得清楚? 她可是定了人家的姑娘,对方的家境还是不错的!要是因为这事儿给搞砸了,回头别说她家老娘会撕了她,她自己也要后悔死! 相比之下,这庙会就算再好看,她也不想看了。 “嗯,咱们还是回去吧!”小雪也同样后怕。那小胖子一双眼睛直勾勾的打量着她,那些调戏的话她连回想都不要去想!当时急得她差点儿要哭,若不是二妹赶来的及时,那可真是—— “姐姐、小玉姐,你们两个记住了,今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陆小暑的神情忽然认真起来,说道:“你们一定要记住这一点。” 小雪和小玉从来没见过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一时间两个人都有点儿发怔。 陆小暑摇了摇小雪的胳膊有点发急:“姐姐,我说的话你们听见了没有嘛!这件事情反正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你们说是不是?” 这年头姑娘家的名誉是比性命还大的东西,这两个家伙不会不懂吧?连她一个外来户都懂好不好? 小雪和小玉哪儿能不懂?只是先前有些懵了,回过神来立刻就明白了,连连点头道:“对,对,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发生!” “哎呀!”小玉忽然叫了起来,变色道:“可是,可是石头也看见了啊,万一——” 陆小暑想了想,斩钉截铁道:“石头离得远,根本什么都没有看清楚!分明是那小胖子找你们问路来着,他偏要大惊小怪,回头看我不教训他一顿呢!” “真的可以——这样说吗?”小雪老实,不惯弄虚作假。 “这本来就是事实啊!”陆小暑说的十分笃定。这样的语气令小雪和小玉面面相觑,好像她们的怀疑十分的荒唐一样。 “嗯,就是、就是啊!”小玉连忙道。 再说石头那个憨货,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陆琦,连忙将事情捅陆琦说了。陆琦一听就急了,忙跟着石头往事发地点赶。 石头找人耽搁了太久的时间,等他带着陆琦找到这儿的时候,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子? 石头挠挠头,困惑的道:“不对呀!明明就是这里嘛,小暑说了在这儿看着的,怎么连她也不见了呢?难道是我记错了?” 陆琦哭笑不得,真想把他给捶一顿。 不过,陆琦可是对自家那个二妹的手段本事一清二楚,听说对方只有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和两个家丁,心中便大概有数了,于是慢悠悠的道:“没有就没有吧!想必她们已经没事儿了。没准,那就是一场误会呢!” 石头有些傻眼,好像不认识似的瞅着陆琦。 那啥,小雪和小暑可是他的妹子啊,他就一点儿也不着急?他这个外人这会儿还急得要命在这里好不好! “既然这儿人都已经没有了,那多半就是没事了!放心吧,咱们走,嗯,去迎仙居。”陆琦笑着拍了拍石头的肩膀,好不淡定。 先前说了会在哪儿汇合,相信小暑会带着她们去那儿的。 石头看着淡定得不像样的陆琦,一时有点傻眼,片刻“哦”了一声,跟着可称得上悠闲的陆琦往迎仙居走去。 果然,那三个小姑娘正在迎仙居中喝茶吃零食呢,见他二人来了便笑着扬手招呼。 石头“啊”的一声大惊小怪的连忙奔过来,上上下下的打量她们三个人,咧开嘴笑,脸上显出又惊又喜又激动的神情。 小雪和小玉都叫他打量得有点儿发憷,不自然的紧了紧手心,陆小暑却是闲闲瞅了石头一眼,嘴里还在磕着瓜子。她将瓜子皮吐出,问道:“你干嘛这么看着我们呀?怎么,不认识了?” “不是、不是!太好、太好了!”石头呵呵笑着坐下来,不由得问道:“你们是怎么脱身的?把我给急死了!还好你们都没事!呵呵,陆大哥真是料事如神,连这都猜得到。” 陆小暑便朝自家哥哥望过去,陆琦正好也朝她瞅过来。四目相对,陆小暑眼底划过一抹狡黠,兄妹心照不宣。 陆小暑便十分无辜的说道:“我们本来就没事啊!是你自己看错了,大惊小怪呢!那小胖子只不过是拦着我姐姐和小玉姐问路而已!” 石头一愣,半响狐疑道:“真的?可是我怎么觉得——” “那是你觉得!你离得那么远,肯定一时看岔眼了!”陆小暑十分肯定的道。 小雪和小玉见陆小暑一开口就唬住了石头,忐忑提着的心也不由得放了下来,心神定了定,便在一旁连连点头称是。 石头见两个当事人都这么说,他还能说什么?挠挠头不由回想,好像,似乎,大概,还真是的呢…… 当时自己并没有近前去看,也没有听见什么不是吗? 石头不由有些讪讪,挠着头不好意思笑道:“瞧我这什么眼神呐,真是……“说着连连道歉说不好意思。 小玉见他这副窘样,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陆小暑忙笑道:“其实我们也不怪你了!毕竟你的心意是好的嘛,对不对?嗯,这件事情就过去了,以后谁也别再提了!” “嗯,不提了,不提了!”石头见自己造了这样的谣她们都没有怪自己,心中也松了老大一口气,当然也不会再跟人提起。 几个人便在迎仙居中用了饭,再随意逛了逛就回家去了。 这庙会一连举行了三天,却让四村八乡的人们津津乐道了一个月还不止。这也怪不得大家伙儿,毕竟一年到头,大家的娱乐活动少的可怜,像这样的热闹,有的人一辈子都没有见过。 因此上第二天,苗翠兰和佟玉儿、苗楚河等也忍不住赶去看热闹,陆小暑姐妹都没有去了。 看完了这一场热闹,过完了元宵,春天的脚步很快就近了,田地里的农活便也需要开始忙碌起来了。一块块良田里灌上了水,堆上了肥,等过上几天土壤叫田水给泡得软和了,就可以翻犁耕耙了。 除了田里还有菜地,也开始将经过一秋一冬生长的老菜帮子清楚掉,重新整匀,好撒上黄瓜、辣椒、茄子、西红柿、豆角、丝瓜、南瓜、莴苣等等各种新一季的蔬菜。 山林上的竹子也需要松松土、理理杂草,好让竹笋能够更多、更好的长出来。 一些经济林木、果树也同样要除草松土…… 于是,家家户户都忙碌了起来,连小孩子也经常到菜园里帮忙下种子。 陆家自然也不例外,陆小暑和小雪也整天跟着爹娘、小舅母往菜地里、山林上窜。 其实这是陆小暑最喜欢做的事情,爹娘哪里舍得让她们真正干活?不过是带着她们随意做点儿罢了。而一钻入山林中,看着满山的新鲜嫩绿,听着鸟鸣滴沥,生机勃勃,吹拂着温煦和暖的春风,整个人从心里都觉得暖融融的。 这天乌先生来了陆家一块儿吃晚饭,初春的鱼味道最是鲜美不过,经过一冬的脂肪消耗,肉质变得十分的鲜嫩可口。乌先生在河中装了鱼笼,捕捉到了三四条将近十斤重的大鱼,特意又提着来了陆家。 饭后闲话聊天,乌先生说到去年冬天的天气情况,简单回想描述了一番,然后轻叹道:“照这么看来,只怕今年要大旱,别开这春节后已经下了两场大雨了,这春雨下的太早,却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到了夏秋之际真旱起来,那可是要命的事儿!” 对于乌先生的话,众人从来都没有怀疑过的,苗翠兰一听就急了,这庄稼人都是靠老天爷吃饭,没有了雨水,田地里的庄稼还怎么长? 粮食歉收,不知会坑苦了多少的人家! 65.第65章 大旱修水渠 苗翠兰便忙道:“那可怎么办呀!乌先生您明日要不跟里正说说,组织咱们大家休水渠?” 乌先生笑道:“得修水库蓄水,再有一个得往深山里寻一寻新的水源开水渠。深山里地脉厚,水源更充足,不会轻易断流,到时候,多少能派上些用场!你们家院子后边也可以往下深挖,弄个小型水库蓄水,将来,总能用得上!” 陆小暑也在一边听着,便连忙说道:“还有咱们家的鱼塘呢,是不是也要挖更宽、更深一点儿啊!我还想多种些莲藕和菱角呢!” 众人听毕忍不住笑了起来,苗翠兰没好气嗔她笑叹道:“这小丫头,就惦记着那一池子鱼虾!这一修起水库和水渠来,又要挖家里的小水库,又要打理那么多的庄稼,谁还有闲工夫管你的鱼塘呀?你要是自己有劲儿,那便自己去弄吧!” 陆小暑撇撇嘴不吭声,片刻说道:“那我定是要弄的!我那些鱼虾养得多不容易呀!” 苗翠兰笑着摇摇头便没再搭理她。 苗楚河眉头微微挑了挑,又说道:“乌先生您的话咱们村子里的大伙儿肯定会听的,明天您跟里正一说,相信这件事很快就能落实下来。只是,若真的是大旱,只怕涉及的范围不单单是咱们村子里吧?恐怕全县四邻八乡,都逃不掉……” “不错,”乌先生点点头,说道:“所以我才跟你说这事儿呀!你如今有举人的身份,我相信你的话在县太爷那儿还是有些用处的,希望你能说服县太爷,让衙门里发出公告,通知四邻八乡做好防旱准备,否则到时候粮食歉收,不知多少人又要背井离乡呢!” 乌先生说毕轻轻一叹。 陆忠笑了笑,说道:“只怕没那么容易。这将来的事情,眼下又拿出不证据,县太爷怎么肯听信?毕竟,这是关乎前程的大事儿!” 若是发生了天灾,县太爷到时候自然是要救灾的,可他救灾只要尽了力、及时的向朝廷禀报了,那么就没他什么事儿,反而还会受到嘉奖。可是如果此时他大张旗鼓的将这未曾发生的事情当做一件笃定之事应是派了下去,万一到时候是白忙活一场,他这县太爷的脸面往哪儿搁? 劳财劳民的乡绅地主和广大百姓们只怕也未必肯轻易饶过他吧?一旦谁将事情往上告了去,丢乌纱帽都不一定! 出于对自身最保险稳妥的考虑,县太爷几乎是没有可能答应这事儿的,没准还会责怪苗楚河妖言惑众、扰乱民心。 这一点乌先生其实也想到了,只是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他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让他不说出来提醒大家一声,他心里怎么过得去? 乌先生便苦笑道:“陆兄这话说的没错,是我考虑欠周到了。这事儿以楚河的身份来说,其实是既方便又不方便,万一弄错了,定会让县太爷心里存着疙瘩,若他没说错而县太爷不曾照做,将来事实发生了,县太爷肯定也会尴尬不自在。我看,还是另想个法子去提个醒吧!” 苗楚河忙道:“其实也算不得什么,这事儿我既然知道了,若是不说,我自个心里就过不去!还是我去吧!我私下里见一见县太爷,将来无论如何这事儿都不会叫外人得知,就算他没有听进去,将来事实证明了如此,也不会在百姓们面前败了他的面子。” 陆小暑忍不住插嘴道:“可万一他生怕你将来在外头多嘴跟别人说道呢?他又不能堵你的嘴,岂不是提心吊胆的紧?” 苗楚河哑口无言。 乌先生不由大笑,半玩笑半认真的笑道:“到底不愧是老夫的学生,这脑袋瓜子转得倒是快呐!” 陆小暑丝毫不懂得谦虚,便道:“人家脑袋瓜子从小就好使嘛!”要不然,怎么斗得倒夏氏哇? “这孩子!”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沉重的心情稍稍缓解。 陆小暑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便笑嘻嘻道:“其实这事儿我觉得也挺好办的呀!我家先生不用出面,我的小舅舅也不用出面,请个神棍不就完了?” 陆小暑此言一出,众人目瞪口呆。 “神仙之言,大伙儿不是都爱听吗?”陆小暑又加了一句。 “你、你、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些什么呀!神仙那是能亵渎的吗!”苗翠兰简直有点儿气不打一处来! “人家说的是假神仙,假的嘛!”陆小暑连忙分辨。 “那不成了骗人了?”苗楚河不由怔怔道。 陆小暑的意思相信大伙儿都听明白了,请个神棍假托神仙之言造谣,以此来制造舆论,以图影响一方百姓。 他是个读书人,讲究的是孔孟正统之道,听了这话多少觉得有点儿别扭。 陆小暑却撇撇嘴十分不以为然道:“这明明就是善意的谎言嘛!我觉得没有什么呀!反正又不会对大家造成什么伤害!而且这样两全其美,谁也不用为难了,不是挺好的吗?” 苗楚河没了话说了,不由朝陆忠望去。 陆忠只是微笑,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乌先生却是哈哈大笑起来,想了想,点头笑道:“我看小暑说的主意不错,本心向善,不拘小节,不泥陈规,唉,好很好。要不,就这么做吧!” “乌先生你也赞同?”苗楚河觉得十分幻灭。 陆小暑得意笑道:“我家先生又不是那等迂腐的酸儒老夫子,他当然会赞同啦!” “先别拍马,”乌先生微笑道:“这能让人信服的神仙,上哪儿找去?” 这倒是个问题!众人不觉都是一怔。神仙哪儿是那么轻易找的? 可时间确是不等人了,若是不能趁早的将这事儿确定下来,哪儿有那么多时间去修水渠、挖水库蓄水? 陆琦不由瞥了陆小暑一眼,笑道:“我倒觉得碧藤山人不错呢!” “你,你胡说什么呀!碧藤山人,他只是个作画的,怎么能是神棍呢!”陆小暑一惊不由抗议。她心里气愤不已,哥哥可真不是好人,居然把碧藤山人抛出来了,万一她露陷了,看她还理他呢…… 苗楚河却是眼睛一亮,笑道:“我觉得阿琦说的不错嘛!碧藤山人可以说是当世最有名的隐士了,若说他能掐会算,倒是没有人会怀疑的。只是,咱们上哪儿去找他呢?” 苗楚河不觉轻叹了一声,无不神往的幽幽说道:“这碧藤山人至今尚未露过面,不知多少人欲求见其一面而不得!真是可惜了!再说了,就算见到他,他肯不肯帮忙也说不定啊!” 苗楚河借题发挥忍不住又大赞了碧藤山人几句,深深扼腕遗憾不得一见,将这碧藤山人几乎要说成神仙一流的人物了! 陆小暑一旁听得胆颤心经,暗道小舅舅啊,碧藤山人不是不肯露面,她是根本不能露面啊!这要是一露面,太破坏大家心目中的“他”的形象了,你们大家伙肯定会揍死她的! “我看这主意不错,阿琦,林家的金石斋想来肯定跟碧藤山人有联系,你们不妨找林放帮帮忙,没准能找到此人。没准,还真能说服他。”乌先生不由也点头赞同。 “也未必要说大旱,唉,其实就说造福一方百姓,动员乡绅财主们与百姓一道修水渠,若事情成了,这是扬名的大好机会,想必他定是肯听的。而县太爷没准也会当做一件雅事来做!” 乌先生的语气微微带着些讥讽。这碧藤山人人影儿还没出现过,声势却造的如此之大,可见此人定是个好名的。好名之人,有好名声双手奉上,料想他也不会往外推。 没准以他如今的声望,巴不得再做几件事扬扬名呢! “好啊,那我见了林放试着跟他说说!。”陆琦笑笑,眼角余光却是瞥向陆小暑,把个陆小暑气得暗暗翻白眼。 众人商议一阵这事儿就算是这么定下来了。 临告别时,乌先生忽然又向苗楚河顺口问道:“对了,那碧藤山人的画果然有那么好吗?呵呵,说起来我都没见过呢!” 乌先生向来不爱这种热闹,当然不会像别人一样特意跑去金石斋围观,这也是陆小暑胆子敢这么大的原因。 陆小暑刚刚放下的心不禁又提了起来。 只见苗楚河点头由衷道:“不错,他的画的确不是唬人的,那开合之风骨与构图泼墨之巧妙灵性,却是无人能及,至少,我是从未见过!” “真有这么好?”乌先生不由也诧异了,便笑道:“若什么时候有机会,我也瞧瞧去!” 苗楚河笑道:“相信先生见了定不会失望呢!”说着两人都笑了起来。 陆小暑很冷静的一旁看着,心中淡定的默默的道:“先生啊,您一定会失望的,因为碧藤山人绝对不会允许他的画再在古溪镇露面…… 乌先生告辞去了,众人便也准备收拾歇息。陆小暑使个眼色将陆琦叫到了屋外头偏僻处。 “哥哥你真是不安好心,你想害死我呀!”陆小暑气急败坏,好一通埋怨。 66.第66章 神棍 陆琦“嘿嘿”一笑,说道:“你不觉得我这主意真心不错吗?横竖你又不用亲自露面,放出话来不就行了?这事儿你只要借碧藤山人之口交代金石斋的人去做就是了,有林家出面,岂不是省咱们许多事?” 陆小暑一想也是,碧藤山人这个名号,只要自己和哥哥不说出去,还能有谁知道?的确是个很安全的法子! 陆小暑不由朝陆琦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没想到哥哥还蛮聪明的哦,仓促之间想得出来这么两全其美的法子。” 陆琦不屑道:“小丫头原来一直小看我呐!”心说一开始我只是顺口一言,想逗着你着急玩呢…… “不是不是,我一直没有小看哥哥啊!”陆小暑娇憨笑道。 陆琦宠溺“呵呵”一声,忽又道:“对了,你和林放,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小暑心中微恼,却是露出一脸的茫然和困惑,眨了眨大眼睛无辜的望着陆琦道:“林放?好久没有见到他了啊!他好久没来找咱们玩儿了吧?我哪儿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呢!” 陆琦听她这么回答顿时暗自后悔不该这么问,瞧了一眼陆小暑心道小暑还小呢,再说小丫头整天就知道玩儿,哪儿懂得什么男女之情? 若她明明本来什么都不懂的,却叫自己这一问勾起了什么不该起的心思,岂不是自己的错? 于是忙笑道:“是啊,可能他最近忙,的确好久没来找咱们玩了!”说着便拿话岔开了去,同她一块儿进屋。 陆小暑当然不会再继续这个话题,心里把林放不知道骂了多少句,那个混蛋,太不讲义气、太不够朋友了!自庙会过去都快一个月了,他居然连面都没有露,连蟋蟀都没有叫来传一句话解释解释。 哼,到底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啊,只能别人顺着他捧着他,说他两句他脾气就上来了!哼,分明就是他的错嘛,谁叫他夸下海口骗人的?许他做还不许人说了? 哼,真是比她还要霸道呢! 既然道不同,那就不相为谋,以后都懒得理会他! 陆小暑在心里气鼓鼓的想道。 碧藤山人那边当然是没有问题的,陆小暑俨然以形象代言人的身份去了金石斋,表示碧藤山人想要造福于民,觉得本地四乡八村没有大河,愿意捐出几万银子,请金石斋牵头与县令商量,号召地方乡绅、财主们一同修水渠、建水库,以利于千秋万代。 当然,他与金石斋的合作关系嘛,也可以更进一步的。 碧藤山人扬名画坛,金石斋立刻水涨船高,在江南的分店一口气开了好几家,当然不肯轻易得罪碧藤山人。 再说了,这修水渠、水库的确是造福一方的大好事,而且林家因为涉足的行业的特殊性,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阴暗一面。这个年头都讲究因果报应,林家也不例外。所以平日里修桥铺路、接济穷人、捐修寺庙、冬日施粥布衣等等这些善事都情愿去做的,修水库、水渠岂不是也一样? 林家跟县太爷一说,县太爷又惊又喜。碧藤山人的名声如今那可是如日中天,古溪镇何德何能,让这位神秘的隐士高人如此牵挂!借着碧藤山人的名声,将这件事情做起来,对他的仕途有百利而无一害。 只不过县令大人略略有些不信,便拿了把空白扇面的湘妃细竹扇请求碧藤山人能否描画几笔、题个字? 金石斋掌柜心道这大人可真能捞啊,碧藤山人题的扇面,如今市价少说也值得万两银子,再过几年,价值更是不止—— 不过,这事儿是山人提议的,想来他不会拒绝吧?便将空白扇面收下,表示有机会定转告山人。 陆小暑没奈何,只得画了幅梅竹戏雀图交差。县令大人一见之下大喜过望,这事儿便立刻拍板,风风火火的动员起来了。 而其他的财主、乡绅们,谁不是附庸风雅的?又见县令大人和林家都这么积极,自然也不甘落后。 此事,竟是进展得格外的顺利! 于是整个古溪镇境内所有村庄,无不将此事当做一件大事,如火如荼的展开了! 这是大事儿,苗楚河身为苗家村的人自然得回去表示表示,眼看姐姐姐夫这边没什么事儿了,便与妻儿打算回苗家村小住一阵,等过一两个月再回来。 夏氏已经成为苗家村的历史,苗天宝软禁还没给放出来,没有了他们的苗家村,并不令人感到讨厌。 这一日,陆忠跟着村里抽调出来的青壮劳动力引水渠去了,苗翠兰和陆小暑、陆琦等在家,跟徐娘子一起,也在后院努力的挖着小水库好蓄水。 陆家挖的小水库其实就是在原有的沟渠旁边划了一块地,向下拓展挖深,打算挖上个四五米深,之后将沟渠的水引入其中,在末端开个口子出水。相当于原本的流水拐了个弯,仍旧流入先前的沟渠。 平日里丰水期,这水库中的水自然是活水流动,一旦水流变小或者甚至是枯竭,便可靠它蓄水。 而旁边的鱼塘,陆小暑早央着陆琦一道帮忙加深了,又在旁边栽了些桑枝和小石榴树,借以固水。 一家子正忙得热火朝天,前院里却突然响起一个中年妇人的呼声:“有人吗?陆家娘子在吗?” 这声音听着明明就是个中年并且略偏老的女人,可却偏要扭捏着嗓子仿佛要做出几分娇羞,叫人听起来忍不住身上泛起鸡皮疙瘩。 陆小暑“扑哧”一下就笑了出来,取笑道:“怎么听着跟媒婆似的!”说的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苗翠兰便瞪她道:“去去!女孩子家口没遮拦,这话也是乱说得的?” 陆小暑吐了吐舌头,埋头苦干。 “陆家娘子!陆家娘子在吗?”那中年的略带娇羞的女音又叫了起来,提高了几个音阶。 陆小暑兄妹几个便望着苗翠兰,听着那声音直想笑。 苗翠兰只得扬声“哎”了一句,交代了他们几句洗干净手脚和脸便走了出去。 见到院子里那人,苗翠兰不由一愣:一身枣红的褙子、裙子,盘着一窝丝发髻,簪着红色绢花、戴着金耳环,穿着绣花鞋、捏着小手绢,活脱脱就是一媒婆啊! 小暑那小丫头的小乌鸦嘴啊…… 苗翠兰收回错愕的神色,迟疑道:“你,你是——” “你就是陆家娘子吧?哎哟,瞧这一身,刚下地干活儿呐?呵呵,陆家娘子可真是勤快!还好还好,我李花姐没白跑一趟!”那媒婆打量一眼苗翠兰,便自来熟的叽叽咯咯的说笑起来。 苗翠兰笑道:“李花姐?你是——来找我的?” “当然了!”李花姐笑眯眯道:“嗨,既然来了,咱也不着急,陆家娘子你还是先梳洗梳洗,换身衣裳吧!人也舒服精神点不是?我等等没事儿!” 苗翠兰也觉得自己这身衣裳沾了泥土灰扑扑的,而且身上都是汗,便点头笑道:“那李花姐请屋里坐吧,我换身衣裳去!” “好,好!”李花姐笑呵呵的将手绢往腋下一塞,笑眯眯扭着步子跟着苗翠兰进屋,打量了一眼院子周围,少不得口内一连串的称赞夸赞。 苗翠兰微微一笑,也没答话,替她倒了茶水,便回屋换衣裳去了。 苗翠兰其实并不喜欢媒人上门,前两年就陆续有媒人上门给陆琦或者小雪、小暑说亲了,只是他们夫妻俩都觉得孩子还小,还不想考虑这个,等过几年定性了再说,便都委婉的回绝了。 可是媒人这个行当,只要你家里有未曾婚配的儿女,迟早总有用得上的时候。就算是两家人看对了眼,那也得请媒人从中交换庚帖、进行一系列程序礼仪,那才能真正结亲。要不怎么说“无媒不成婚”呢? 所以,苗翠兰也不想得罪媒人。 不一会儿,苗翠兰便换了一身浅蓝色的葛布衣裳出来了,发髻也重新盘过,笑着坐下同李花姐说话。 “李花姐上我们家,不知是有什么事儿呢?”苗翠兰笑问。 “当然是喜事儿了!”李花姐眼角微微向上一挑,笑呵呵的道:“真正是大喜事呐!”说着抛给苗翠兰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媒婆上门,还能不是喜事吗? 苗翠兰便没有接话,矜持的微微笑了笑。 李花姐压根也不需要她接话,接着便笑说道:“是这样的,周家村的周员外陆家娘子想必知道吧?周员外夫妇特意嘱托老身前来为他家公子求娶你们家大姑娘呢!呵呵,你们家大姑娘我也是见过的,啧啧,真个好模样儿、好性情儿,又知书达理、温柔贤淑,跟朵鲜花儿似的,那一般的人家谁配得上她呢!这下子可是好了,她果然是个有福气的,没想到啊竟叫周家看上了!周家中财产田地无数,周员外两口子又是乐善好施的大好人,这四村八乡的谁人不知呢!况且他家就周少爷那么一棵独苗,长得一表人才,也是从小念书知书达理的,跟你们家大姑娘啊,正好是天生一对呐!呵呵,老身真是三生有幸呐,做成了这门亲事,那可真是积阴德的好事儿呐!” 67.第67章 给小雪说亲 李花姐笑眯眯的一连串连夸带赞的说下来都不带喘气儿的,说毕笑吟吟的望着陆家娘子,神色之间颇有得意之情,仿佛就等着苗翠兰又惊又喜起身谢她和她的八辈祖宗了。 苗翠兰却是微怔,陪笑了笑,片刻说道:“周家村周员外夫妇?倒是听过——” “可不就是!”李花姐笑眯眯的道:“周家那么富有,又那么好的人家,咱们古溪镇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这哪家的姑娘若嫁到他们家做媳妇儿,那可真是天大的福气,不知羡煞多少人呐!” 苗翠兰听她一个劲的这么说便有些不耐烦了,遂淡淡笑道:“周家的确是了不起的好人家,所以我们这样的小门小户,怎么配得上呢?” 眼看着李花姐又想打断自己,苗翠兰连忙加快了语速一气儿说完。 李花姐听她这么说倒是没有露出什么失望的神情,她是个做了十几年媒的,早就成了精了。知道但凡女家,况且这陆家又有个举人小舅子,岂能不端一端架子好给自家姑娘增加筹码? 李花姐便笑道:“哟,陆家娘子这话可就不对了啊!你们家可也算不得什么小门小户了,呵呵,在这枫叶村那也是有头有脸的殷实人家!加上大姑娘那么出色,不配个更好的人家只怕你这个做娘的也未必忍心呢!俗话说‘高嫁低娶’,这话再也错不了!那周家小公子的学问,听学里的先生说也好着呢,又有他在外地做官儿的叔叔叔叔提携,将来肯定能出息!你们家大姑娘,将来那可就是诰命夫人的命呢!” 好话自然是人人爱听,疼女儿的苗翠兰也不例外,心中虽然不是全信李花姐的话,不由得也叫她说的笑了起来,道:“瞧你说的!说实话,我们这做爹娘的,只盼着自家孩子能安安乐乐、家境殷实的过一辈子就行了,至于那大富贵啊,呵呵,我们这等人家,只怕福薄命小,受不起!” “陆家娘子——” “李花姐啊,这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家那丫头是个和软性子的,真的不适合进周家那样的大户人家,只怕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当得起这么大个家。这事儿,还是算了吧,劳烦你回禀周员外夫妇一声。辛苦你了!”苗翠兰说笑着,将一个小小的红纸包塞进了李花姐的手里。 李花姐见她果真拒绝了,心里虽然有些意外,但却没有失望。做媒嘛,跟做生意是一样的,讲究的是个谈判和讨价还价,多来几趟也就好了。 见苗翠兰明显有送客的意思,便识趣的笑着点点头起身,自然将那红包笑纳了,便向苗翠兰笑道:“行,那我就先回去,不打扰陆家娘子了!呵呵,我看这事儿啊,陆家娘子你呢也不用这么早就下定论,您啊,回头好好的想一想、琢磨琢磨,跟你家相公也商量商量。我呢,也把你这话给周员外夫妇带回去,看看他们还有没有什么话说。这是好事儿呐,大家都再想想,商量商量,弄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出来,皆大欢喜,那多好!” 李花姐笑呵呵的一边说一边告辞出去了,压根没再给苗翠兰说话的机会。 苗翠兰的嘴巴也算是个能说会道的,谁知碰上这李花姐完全没有她开口的份儿,人家让她说,她才有机会说。 要是陆小暑听见她如此想法,肯定要说道上一句“专业的比不过业余的!” 听李花姐那意思,显然还会再来,苗翠兰不由轻轻叹了口气,不觉有几分沉思起来。琢磨着等自家男人回来,这事儿还是同他商量商量,是不是回头托人去打听打听周家和周家小少爷? 没准,真的是一门好姻缘呢? 苗翠兰呆了呆,仍旧换了旧衣赏去后边干活。 陆小暑最是个八卦的,见娘回来了饶有兴致的便忙笑问刚才来的是谁?怎么有那么奇葩的嗓音?又问说了些什么? 苗翠兰嗔她一眼笑道:“你呀,小小的人还真是管的宽!不过是个兜售零碎的妇人罢了,能说什么呢!” 含糊两句便将此事遮掩了过去,母子母女几个继续干活。 晚上回了房间,夜深人静的时候,苗翠兰便将白日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同陆忠说了。 陆忠听见妻子说婉拒了,这才放了心,点头轻叹道:“你说的很对,咱们家的闺女只求这辈子家境殷实、平平安安度过也就罢了,乡绅财主这些大户人家,还是莫要沾染的好。” “可我又觉得挺可惜的!”苗翠兰又道。 陆忠便笑道:“你呀,真是聪明一时糊涂一时!这天底下的媒婆,哪个没有几分把黑的说成白的本事?她们那张嘴你也信?况且咱们家小雪那么温和文静的性子,又那么善良不懂心机,能拿捏的住一大家子人吗?将来若是周少爷纳了妾,她又该如何自处?咱们的女儿是打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岂能受得了这份委屈?” 一席话令苗翠兰惊出一身冷汗幡然醒悟过来,忙道:“可不正是这样!幸亏你说,我还真是糊涂了!”说着又蹙眉轻叹,苦恼道:“可我听那李花姐的意思,没准还会再来呢!还真是麻烦!” “这种事儿讲求的是你情我愿,咱们不愿意,他们家也不能强求。你好生应付着便是了!”陆忠便笑笑。 其实乡下的媒婆有多难缠他当然也是知道的,偏偏这类人还不好轻易得罪。不然她们整天走东家窜西家的,随便给你家闺女说道上那么几句,将来闺女都不用嫁人了。 “你那脾气,可得收敛着点,啊!”陆忠想了想忍不住又笑着叮嘱了一句。 “这还用你说呀!我是那么不知道分寸的人吗?”苗翠兰不由嗔了丈夫一眼。 她脾气火爆是不错,可同时她也是个当娘的,哪儿敢拿自己女儿来轻易开玩笑。 “这说起来也怪!这事儿没有半点儿征兆呐,你说那周家员外夫妇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想起向咱们家小雪提亲了呢?”苗翠兰说着又不禁疑惑起来。 小雪向来规规矩矩,不太出门的,又不是小暑那丫头,整日在家都呆不住。 陆忠劳累了一天有些疲惫了,便闭着眼睛含糊道:“咱们枫叶村的姑娘,周家会知晓也不奇怪……嗯,这也没什么,不是说那李花姐还会再来吗?到时候你打听打听就是。当然,她若再不来了更好……” 苗翠兰一想也是,眼见丈夫已经合拢双眸、神情恬淡、呼吸均匀,知晓他们这阵子都累了,便也不再说话,躺下休息不提。 没过几日,李花姐果然又来了。 换了一套花衣裳,仍旧是那样笑眯眯的神情和捏着腔调的声音。 苗翠兰便将小雪和陆小暑都打发了去小玉家玩儿去,请了李花姐进屋说话。 李花姐少不得又将那周家的少爷好生的夸了一番,又把周员外夫妇说的跟天上的活菩萨下凡似的。说周夫人特意嘱咐,请她不必担心,周家久闻陆家大姑娘样样出色,早已有心求娶为媳,将来肯定会好好善待她的云云,说的那是天花乱坠。 可任凭她说破天去,苗翠兰早已把丈夫那晚说的那番话牢牢的烙在了心底,哪里肯听她的? 因此口内只肯含含糊糊的陪着笑,好不容易等李花姐说够了一气儿,苗翠兰便假装不在意的问道:“对了,我家大丫头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丫头太沉闷了些,也算不得出色出众,周家是怎么知道她的呢……” “那是陆家娘子你谦虚了!呵呵,我看大姑娘就很好!也许周夫人是听人无意中说起,便打听到了,谁知就合了眼缘了!”李花姐笑道。 说毕,又不停的催着苗翠兰答应。 苗翠兰见她变着法儿的只管推脱含糊显然没有跟自己说实话,又见她催得厉害,也不觉有些不快,便笑着将那自谦婉拒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陆家娘子真的想清楚了?不知你家相公可也是不是这个主意么?唉,这可真是天大的大好事儿啊,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别不是怕我哄人吧?其实这还不好办吗?乡里乡邻的,随便都能打听得出来!陆家娘子,周家是真的很有诚意做这门亲事的,聘礼那就更不用说了,那真金白银、绫罗绸缎,能看花了人的眼睛!这样的人家、这样的公婆和女婿,你们要不再考虑考虑?” 李花姐见她这一次居然没有就坡下驴的答应下来,可见心里是十之七八是当真怀着拒绝的心意了,不由有些着急,说起话来也带了几分急切。 苗翠兰听了这话更不痛快,便正色道:“李花姐你不必说了,我们两口子商量过了,这事儿啊,就这么定了!我家闺女配不上那样的门第,周员外夫妇抬爱了,真是抱歉!再者,我这女儿我还想多留她两年呢!家里杂事儿多,我也不留您了!” 68.第68章 给小雪说亲 李花姐的笑意僵在唇边,忍不住又发挥着那舌灿莲花的功夫滔滔不绝的劝解,苗翠兰咬定了主意哪里肯松?让她费尽唇舌也不肯答应。 李花姐没奈何,只得起身勉强笑叹道:“罢了,既然陆家娘子还有事儿,我就不打扰你了,先告辞了!” “您慢走!”苗翠兰点点头,送她出去。 苗翠兰暗暗舒了口气,想着这件麻烦事儿总算是解决掉了! 不想,过了不到三天,那李花姐又笑眯眯的上门来了。 苗翠兰现在是一见她就头疼,不由暗叹,勉强将她请了进来,照例将女儿们打发出去。 “李花姐,我上回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你这又是何必呢!”苗翠兰简直有点哭笑不得了。这媒婆的功力还真是没的说,这行当也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做的了的啊! 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自家的闺女有这么好吗?以至于人家三番数次的非她不娶? “哎,陆家娘子,”李花姐抬手止住她,笑眯眯道:“可是我有些话上次还没说清楚呢,可不又来了?呵呵,陆家娘子你别嫌我啰嗦,你啊,再听我好好的说几句。” “行,那你这回便把该说的一气儿都说了,也省得你来来回回的跑,多叫人过意不去!”苗翠兰微微一笑,半是认真半是讥讽的说道。 李花姐压根没在乎苗翠兰这话,咳了一声便笑吟吟道:“其实呢,上回我没跟陆家娘子你说实话!呵呵,其实啊,你们家大姑娘跟周家少爷是见过面的,所以——” “你说什么!”苗翠兰似乎嗅到了什么味道,脸色微变。 李花姐被她打断微微一笑,仍旧继续道:“周家少爷对你们家大姑娘一见钟情,呵呵,所以这才让自个的爹娘委托老身说合这门亲事!周员外两口子半辈子的人了就这一根独苗,岂有不依他的?这不,所以才拜托老身三番四次的来跟陆家娘子说!呵呵,这下子陆家娘子放心了吧?你家大姑娘啊,还没嫁过去就受宠了!” “李花姐!”苗翠兰气得身体轻颤脸色发白,脸色微沉冷冷道:“这种话你可别乱说!我家大丫头怎么可能认识周家少爷!” 怨不得苗翠兰会生气,李花姐这话说出来,主要看听的人怎么去想了!即便说成小雪和周少爷私相授受也是说得通的,苗翠兰听了怎么能不生气? 若非李花姐是个媒婆,她非动手打人了不可! 李花姐却是无比坦诚的说道:“陆家娘子,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呀!这种事儿我怎么好拿来开玩笑呢?我做这一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若嘴巴臭坏了自己的招牌,今后谁还来照顾我的生意呀!” 苗翠兰在心里冷笑你也知道啊!口内却冷声道:“可这话我是不信的,我自家的闺女我再清楚不过了!” 李花姐便笑叹道:“俗话说女大不由人,陆家娘子你又不能时时刻刻跟在你家姑娘身边,哪儿能什么都知道呢?呵呵,春节里庙会的时候,你家大姑娘可去城里了?” 苗翠兰的心骤然一缩,只觉脑门一阵一阵眩晕,略微一怔,勉强点点头道:“不错,是去了。可她不是一个人去的,我家一二两女还有好些本村的孩子们结伴一块儿去的!” “去了就对了!”李花姐笑道:“我这里有一样东西,陆家娘子你不妨看看!” 李花姐说着从怀中掏宝贝似的掏出来一块湖绿色绣着梅花的绉纱手绢,扬了扬笑道:“这上边一角还绣着个‘雪’字呢,可是你家大姑娘的?” 苗翠兰一急便欲去抢那手绢,李花姐哪儿能让她抢到了?那手早灵巧的一收,便又将手绢小心收入了自己的怀中,笑道:“陆家娘子回头问问你家大姑娘,不就什么都明白了?唉,其实呐,佳人配才子,嫦娥爱少年,这也是人之常情!周员外夫妇疼宠儿子,将来肯定也会待你家大姑娘好的,要不然周夫人也不会让老身三番四次的来好言相劝了!呵呵,老身就先告辞了,陆家娘子你先忙着,过两天老身再来听你的回信!” 李花姐笑眯眯的说着,自己主动起身去了。 苗翠兰呆呆的坐在那里,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也没有去送。此刻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个不肖的丫头!怎么能给我做出这种事儿来!”苗翠兰咬牙低骂,忽而怔怔的流下泪来。 她是真的伤心了。 在她的眼里,三个孩子中,最不用人操心的、最乖巧听话的就是大女儿小雪了,若说小暑在外头闯什么祸她是半点也不觉意外,可竟然是小雪,竟做出这种最为人所不齿、足以毁掉她一辈子的糊涂事儿来,怎么不令她震惊、伤心? 苗翠兰一个人坐在屋里流泪,越想越是伤心。 没多久,陆小暑姐妹两个回来了,陆小暑同往常一样笑嘻嘻的叫着“娘”便扑上来搂着苗翠兰的肩膀撒娇。 却发现今日的娘似乎有点儿不同,没精打采,强颜欢笑的。 陆小暑诧异相问,苗翠兰拿话含糊几句过去,便起身去厨房做午饭,叫她姐妹去菜园里摘些新鲜蔬菜。两姐妹并无所疑,便笑着答应去了。 吃过午饭,下午的时候苗翠兰到底寻了个借口将小雪叫进了房间,闲闲问她道:“我记得你有一条绣着梅花的湖绿色帕子,现在在哪儿?” 苗翠兰说话本来就不会拐弯,如今气怒在心,况且面对的是自己的女儿,就更没有拐弯铺垫的必要了。 可她这么直直的问出来,自然令小雪大感意外,一时不由怔住。 小雪意外的神情落在苗翠兰的眼中,自然又有别的意味:那分明就是心虚害怕! 苗翠兰心中更恼,脸色不由也沉了下来,忍着气冷声问道:“我问你话呢,那帕子呢?拿来我看看!” “娘好好的怎么问起这个来了?”小雪柔柔的小声问道。 苗翠兰气极反笑,淡淡道:“怎么?娘就是想看看,不行吗?” “没有没有!”小雪连忙陪笑,为难道:“可是可是那条帕子不留神掉了……” “哼!”苗翠兰气得胸膈间一阵堵,脑门一阵一阵发晕,冷笑道:“丢了?是丢了还是送给什么人了!你说,你给我说清楚!” “娘!”苗翠兰的突然变色与发作吓了小雪一跳,她白了脸色惊恐的望着母亲有点呆呆的,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令母亲如此生气! “说不出来了?说呀!你给我说清楚呀,你这不争气的东西!”苗翠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由一指头戳在小雪的额头上厉声责骂。 “娘!”小雪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等委屈和对待?顿时眼眶一红,跺着脚呜咽道:“不就是一条帕子吗,是真的丢了我没有骗娘,娘何至于生这么大的气!”说毕捂着脸一扭身大哭着奔了出去。 苗翠兰气急败坏在后头呼喝,小雪哪里肯听?赌气跑出了院子。 “你跑,你有本事这会儿就跑到周家去!有本事你就别再回来!”苗翠兰气得恨声道。 一边气一边又气不过骂了女儿几句。 陆小暑早察觉到母亲今日情绪不对,饭后她找借口唤了姐姐进房间说话,她哪儿有不偷听的?早趴在墙根下窗户旁听个清楚了。 听见老娘为了一条什么秀梅花的帕子教训姐姐,还逼得姐姐哭了,陆小暑不由得心中大感不平,心道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眼儿了?真是的,不就是一条帕子嘛,绣梅花又怎么了?丢了就丢了呗!娘要是喜欢,让姐姐再给绣一条就是了,姐姐的绣工夫活那么好,又不是绣不出来…… 后来见姐姐大哭着奔了出去,陆小暑心中反倒暗叫应该,心道姐姐分明委屈了,难怪她这么好的性子也会发起脾气来!又一想哎哟,姐姐从来没受过委屈教训的人,这么奔出去不知道怎么伤心难过呢,不行,我得去陪陪她! 她连忙刚要追去,就听得老娘在屋里大骂什么“周家”,心中越发觉得莫名其妙,当下忙追着姐姐去了。 小雪直接奔出了后院,在后院不远处的一处小竹林间停下来,扶着竹子一个人在呜呜咽咽的抽泣,心中越想越是难过。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别说一条帕子了,就是以往弄坏弄丢了更值钱的东西,娘也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小雪想不出什么原因,于是觉得这分明就是娘故意借题发挥,她不疼自己了…… 这么想着,小雪心里越发的难过起来。 “姐姐!”一声清脆而关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雪知道是妹妹来了,连忙拭干净眼泪,鼻音浓浓的“嗯”了一声,轻轻说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陪姐姐啊!”陆小暑打抱不平的说道:“娘真是的,也太小题大做了点儿,不就是一条帕子嘛,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嘛!” 小雪身子微微一僵,微垂着头没有说话。 “不过呢话又说回来了,”陆小暑好奇道:“姐姐,那条帕子难道是什么宝贝不成?娘怎么那么在意呀!” 69.第69章 气愤的苗翠兰 (说一声,第67章章节名与66章重复了,但是内容不一样的,周一我再请编辑改了,不好意思~~) 小雪摇摇头苦笑,说道:“哪里是什么宝贝?那就是我亲手绣的一条普通帕子——”话未说完,她的脸色突然变得一阵煞白,呆呆的仿佛灵魂出窍。 “哦!那就是娘没道理了!咦,姐姐,你怎么了?”陆小暑刚刚说完老娘的不是,忽然发现姐姐神色大大的不对。 “二妹,”小雪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想起来了!那条、帕子,是,多半是庙会那条掉的……” “是吗?姐姐你想起来了就好!那咱们就去跟娘解释清楚不就行了!”陆小暑听了反而高兴起来,便挽着小雪的胳膊便要回去。 “二妹……”小雪的声音里仿佛带了一种认命的无奈和惧怕,她颤声道:“可是,可是你忘记了吗?那天那小胖子——我担心,是不是那帕子被他给捡去了……” 陆小暑呆了呆,不由变色骂道:“那个混蛋东西?哼,我看多半也有可能!他好大的胆子啊,敢私藏姐姐你的东西!回头打听出来是哪家的无赖,我非同姐姐讨回来不可!” 小雪脚下一个踉跄几乎要站不稳,脸色霎时间变得雪白,联想到这一阵子出入自家的媒婆,联想到那天的庙会、调戏自己的小胖子、丢失的帕子,联想到母亲一反常态怒气冲冲的质问,她脚一软,痛苦的呻吟一声身子便欲滑落下去。 “姐姐!”陆小暑连忙扶住了她,急道:“姐姐你怎么了!” “我——”,小雪怔怔的看着妹妹,光彩灿然的那一双眸子仿佛一下子失去了焦距,就这么呆呆的,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陆小暑见状急得要冒火,一个劲的追问道:“姐姐!姐姐!到底怎么了你倒是快说话呀!姐姐你真是想急死我呀!” “二妹!”小雪眼泪珠子滚滚而下,呜咽道:“二妹,我,我想一定是出事儿了!那帕子,惹祸了!”说毕浑身颤抖,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好半响才叫陆小暑劝住,将她的猜测吞吞吐吐说了出来。 虽然面对的是自己从小一个炕上玩大、一个碗里吃饭的亲近妹子,可是这种事儿从自己嘴里说出来还是很难为情的,小雪羞窘得脸上通红,半响才勉强将事情说清楚了。 “这、这样啊……”陆小暑不由也愣住了。 她想了想,说道:“好像,还真是的呢!” 这一句话引得小雪又伤心起来,忍不住又呜呜咽咽道:“怎么办!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陆小暑猛然想起母亲说的什么“有本事你跑到周家去别再回来”心中一动,不觉更确定了两分,便劝着小雪道:“姐姐,反正现在事情还没有确定嘛!娘要是再问,大不了咱们把当天的实情跟娘说了,爹娘肯定会帮姐姐做主的!” “有什么用!”小雪苦笑道:“那帕子的的确确是我的东西,如果,如果真的落入那登徒子的手里,我,我说什么又有什么用呢!” 她心里想的是我除了乖乖的听人家的要挟还能怎样呢?若人家拿着那帕子宣扬开来,甚至颠倒黑白、添油加醋的说出些什么不堪的话来,自己除了绞了头发做姑子去还能怎样? 嫁给那样的人,她是断断不肯答应的! 只怕连整个陆家、连自己这未出阁的二妹都要受影响!可这小丫头却还是天真的紧,还在这儿帮着自己愤愤不平、安慰自己,她哪里知道,她其实已经被连累了呢? “不管!”陆小暑撅着小嘴道:“反正我只知道爹娘很疼咱们,他们一定不会不管姐姐的!那个混帐东西当街调戏姐姐,可见不是什么好玩意儿,爹娘再糊涂也不可能把姐姐往火坑里推嘛!哎,我倒是有个主意!” 陆小暑说着眼睛一亮,笑道:“姐姐年纪还小呢,小孩子无意中弄丢了东西,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就行了?” “二妹!”小雪听得又好笑又感动,叹道:“你这小丫头,还真只是小孩儿心性,姐姐很快就十三了,你也十二岁多了,可不是小孩子了!你呀,这小孩子的心性还不赶紧给我收起来,做事情别再那么大大咧咧的,想姐姐我一样……” “才不是姐姐的错!明明就是那个混蛋不好!”陆小暑恨得牙痒痒,心中暗道早知道那个王八蛋那么可恶,当时就不应该这么轻易的放过他,非打的他喊爹娘求饶不可——呃,好像他已经求饶了啊…… 不对,是非打得他报出家门不可!这会儿非再上门跟他算账去! 不过,娘肯定知道那是哪家的人啊!这就好办多了—— 陆小暑主意已定,便连忙劝说姐姐,好说歹说总算暂时将小雪劝住了,姐妹两个便一道回家去。 出了这样的事情,小雪哪里好意思再在母亲面前待着?回去便进了房间,一个人坐着出神。 不一会儿,苗翠兰果然推门进来了,见她这样便又觉气不打一处来。 她可不知道小雪是想明白了这件事情因此伤心,只当她脾气大,受了自己几句重问便委委屈屈、哭哭啼啼的,到这会儿还不知悔改! 她只顾着她自己,可想过自己这个做娘的心里是何等感受?苗翠兰想着想着又气起来,眼睛眉毛看起来都不那么好看了。 “你回来了是想通了?”苗翠兰又心疼又恼火道:“我再问你一遍,那帕子究竟哪儿去了?小雪啊小雪,有道是这纸啊包不住火,我既然这么问你了,你应该知道是瞒不过去的!还不给我说实话吗!” “娘!”小雪听见娘这么问,显然是认为自己跟那登徒子有什么私情了,不由心中一酸,起身在她面前轻轻跪下,扯着她的衣襟含泪道:“娘,我没有骗您,女儿也不敢欺瞒娘,那帕子是真的掉了!我想着应是,应是庙会那日掉的……” 苗翠兰顿时脸色一白,沉声喝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快说!” 小雪顾不得羞愧委屈,只得将那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苗翠兰知道自己的女儿不会撒谎,况且小玉和小暑也都知道,小暑还罢了,若非是真事儿,自家女儿也不会将小玉也牵扯出来!一时间,她不由又惊又怒。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苗翠兰气得脸色发白,呼吸都粗了,身子微微的发抖。 原本这件事,小雪是永远也不想再提起了的,可是没有想到才过去这么点儿时间便又不得不重新说一遍,相当于又经历了一遍,心中也难过得不得了,跪在地上垂着头抽泣垂泪,纤弱的肩膀轻轻的颤动着,好不可怜。 苗翠兰心中怒的自然是周家了,那周家,也太欺人太甚了些! 先是调戏自家的闺女在前,厚颜无耻要挟逼婚在后,真正是岂有此理! “好了,你别哭了!起来吧!”苗翠兰叹了口气,不由得又生气闷恼火,叹道:“你说也真是的,你难得出几次门,怎么别人都好好儿的没事,偏是你闹出了这新闻!唉!” “娘!”小雪听见她这么说更加难过,眼泪掉得更凶了。 “起来起来吧!这事儿,回头我同你爹商量商量,你先别想那许多了!”苗翠兰见她这样,责备的话也说不下去了。 “娘,我,我——”小雪抬起头,眼泪汪汪。她本来是想说“我死也不要嫁给那个登徒子!”,女孩儿家究竟面皮薄,这话确是怎么都说不出口的。 苗翠兰见她羞窘委屈成这样也不由心酸,叹道:“好了,这事儿爹娘会处理,你乖。” 小雪止泪抽泣,点点头站了起来。 苗翠兰一出去,不等她吩咐,陆小暑便笑眯眯的叫了声“娘”主动的钻进房间里陪着姐姐了。 “这丫头,真是!”苗翠兰轻叹着摇了摇头,姐妹俩要好,想必她也都知道了! 苗翠兰心中越想越是憋屈恼火,整个下午神色都很不对劲。陆忠修水渠下工回来见状,不由得多瞧了她几眼。 苗翠兰也没藏着掖着,回瞪了他一眼,依旧做着家务没吱声。心中却是暗暗盘算,晚间如何好好的同他商量拿个主意。 晚间回了房间,苗翠兰迫不及待便将这件事儿从头至尾竹筒倒豆子的说了,说完又将周家的人恨恨骂了一遍,从周员外夫妇到周家少爷,甚至那媒婆李花姐,都叫她骂得狗血喷头。 陆忠早已习惯妻子的脾气,见状只能无奈的苦笑。 等她发完了脾气,陆忠这才问道:“这事儿,你说该怎么办?” 苗翠兰没好气道:“我要是知道该怎么办我还问你!咱们闺女不能白白的这么受人欺负了!” 苗翠兰说着一叹,刚才骂人的气势全无,稍稍冷静了下来。她怎么能不气、怎么能不怨?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受了这种诉都没法诉的委屈,若非投鼠忌器,她早就上门找那周家算账去了。 “要不,让楚河出面说和说和,将这事儿了了?你看如何?”苗翠兰忽然眼睛一亮说道。 70.第70章 找他说理去 陆忠明白她是想借苗楚河举人的身份跟周家周旋此事,却是苦笑摇头道:“只怕没用!我听说周员外有个兄弟在外地做官,似乎官职还不小,他们未必会买账。若真忌讳着楚河这层关系,他们只怕也不敢这么做了!” “那怎么办?”苗翠兰是真的几乎要绝望了,怔怔道:“难道,咱们家闺女真的要嫁给那么一个人吗?我真是不明白了,你说那周家究竟看上咱们闺女什么!哼,什么倾慕、什么一见钟情,统统都是屁话!” 见丈夫半响没说话,苗翠兰不由气得推他气道:“无论怎样,咱们家小雪不能受这样的委屈!周家分明就是胁迫!小雪那性子,唉,若是小暑还差不多——” 苗翠兰忽的心头一动,居然隐隐生出了李代桃僵的想头。 “你可别胡思乱想,别到头来弄得收不了场!”陆忠哪有什么不了解自己的妻子的?见她如此神色便连忙说道。 苗翠兰哼了一声白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又知道我在想什么了?我不过就想想罢了,还能真那么做呀!”说着有些忿忿道:“自小你就疼小暑那丫头,舍不得她受半分委屈,她怎么胡闹你都宠着她,哼,我哪里敢打她的主意!其实,唉,她不是个吃亏的主儿,人又聪明伶俐,若真是她去了周家,我敢打赌周家肯定拿她没法子!” 陆忠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无奈道:“你这是什么话?难道小暑那丫头你不疼她?唉,明明说着小雪的事儿,怎么扯到她了呢?那孩子虽然有几分聪明,可姑娘家一旦嫁了人,还能在婆家横着走?再说了,周家求娶的是小雪,到时候换了人,还能不闹起来?你也不想想到时候怎么收场?” “我就这么说说罢了!其实哪里真就是这个法子呢!”苗翠兰苦笑叹气。 陆小暑今晚少不得在外头偷听墙角,听到爹娘这段对话不由悄悄吐了吐舌头,心道娘,你可太不够意思了,居然连李代桃僵这么出息的法子都想得出来?您老人家可真看得起我,就不怕我到时候逃跑了? 不过呢,呵呵,其实这个主意听起来好像也不错……凭我的身手,将那周家闹个天翻地覆,嘿嘿,再弄一纸和离书走路,周家能奈我何?能说被自家新娶的“儿媳妇”狠狠整治修理了吗?他们恐怕丢不起这个脸,这个亏啊,只能往肚子里吞了! 唔,不过,万一今后报复怎么办?谁耐烦同他们纠缠个不停?对了,可以弄点儿把柄抓在手里嘛!这么简单的问题有什么不好解决的? 陆小暑想着想着,不由大是兴奋。 话说,她还没有穿过凤冠霞帔呢,想象着如何如何大闹一场,似乎也挺有意思的…… 陆小暑这厢正跃跃欲试着,却听得里头爹和娘商量一阵子却又改变了主意。 陆忠劝道:“女儿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你先听我说完——那周家不是派媒人来了好几趟吗?先前并没有拿这帕子说事儿,那媒人言辞之间也甚是客气,我想,没准她说的是实话也不一定!若周家少爷真心倾慕咱们小雪,这门亲事,也未必做不得!周员外夫妇么,在咱们古溪镇倒也没有什么坏名声,你说呢?” “可是,可是我一想起来这事儿就觉得心里憋屈!做亲讲究的是你情我愿,这样的才是真正喜结良缘、才是真正的亲家,周家分明就是欺人太甚!” 陆忠轻叹道:“可眼下你说还能怎样?人家手里拿捏着把柄,我是担心再这么闹下去,吃亏的是小雪啊!” 苗翠兰还是沉默不言语。 陆忠顿了顿便道:“要不这样,若那媒人再来咱们先将这事儿拖延着,先打听打听那周家的为人处世和名声、打听打听周员外夫妇的品性做派,之后再做决定,你看如何?” “那若不是什么好人家呢?若那周员外夫妇刻薄,那该如何?”苗翠兰可怜兮兮的问道,完全没有了素日的精明和冷静。 陆忠断然道:“若真正是不好的人家,我陆忠也绝不会将女儿往火坑里推!办法么,到时候再想就是了!” 苗翠兰听见丈夫这么说心中又是欢喜欣慰又是心酸,心中一软,自己却是不知怎的回心转意了过来,轻叹道:“罢了,若是那周家真的是个好人家,这门亲事,我,我也认了!” 陆忠点点头说道:“你说的对,咱们做父母的,谁不想自家的儿女将来过得好?唉,抛开这威胁不说,别的方面总要为女儿考虑考虑!如果真的是个好人家,也值得考虑考虑!你呀,也别想那么多了!” 苗翠兰一想也是,其实李花姐先前两三趟上门来话都说得十分客气,周家夫妇的意思也表达得很清楚,没准那周少爷是真的倾慕小雪呢?若他们真正存了掠夺美色的心思,只需一开始便将那帕子抖出来威胁即可,何须这么麻烦? 再者,那周员外两口子的确并没有什么坏名声在古溪镇…… 如此看来,这门亲事未必就是坏事!只不过自己心中先存了成见,这才闹成这样,惶惶然当做天塌下来的大事儿一样对待…… “那明日咱们就好好的打听打听那周家和周员外夫妇、周公子,若是还好,也就——”苗翠兰便道。 “也只好先这样了!”陆忠点点头。夫妻俩又商量了一阵子,便吹了灯歇下不提。 房间外头偷听的陆小暑傻了眼了! 这叫什么神转折?说了半天,爹娘居然改变了主意向恶势力低头?这怎么可以! 爹娘是没见过那周家少爷的德性,那小胖子,胖得跟个面团似的,一笑起来一双小眼睛迷得就只剩下一条夹得死蚊子的缝儿了——这话可半点都没夸张! 而且,光天化日之下,他还当街调戏民女!这种货色还能算好人?教出这种货色的爹娘,品行能够说得上一个好字? 姐姐的终身大事,可不能就这么给毁了! 陆小暑心中气呼呼的,蹑手蹑脚回房。 “怎么样?怎么样!爹娘说了什么没有?”小雪在等着她,见她回来连忙站起来紧张的问道。 小雪没胆子也不太好意思去偷听,但并不表示她不关心这件事。 陆小暑一时有点犯了难,要是姐姐知道了爹娘的打算还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呢!这可千万不能告诉她。 小雪见她面露为难之色,便苦涩一笑,无不失望轻轻说道:“爹和娘一定也很为难吧……都是我不好,都怪我……” “姐姐!”陆小暑连忙陪笑挽着她的胳膊道:“为难是为难,不过我想爹娘一定会有妥善法子的!” “真的?是什么法子!”小雪眼睛一亮连忙问道。 陆小暑顿时心虚别开目光,吱唔道:“呃,那个,娘一直在骂周家混蛋,爹也附和。他们的声音不是太大,我也没怎么听得清楚……哦,不过呢,爹娘都说了,绝对不会让姐姐受委屈的,反正慢慢再想办法!” “真的?”小雪眸光盈盈的反问,既期盼又不敢相信,纤纤弱质的神情好不教人可怜。 “真的真的!”陆小暑连忙点头,笑道:“姐姐,咱们是爹娘的女儿,爹娘向来就疼咱们,还能不向着自家的闺女向着别人家的混账东西呀!” 小雪顿时一滞,遂笑笑点头道:“你说的也对。” 姐妹两个再说了一会子话,便也上床歇息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陆小暑便慢悠悠的晃出了门。周家村是吗?她今天正是要过去走走…… 哼,那死胖子那副臭德行,不给他点厉害瞧瞧他还真是得意忘形了!好家伙,居然还敢干这种下三滥要挟的事儿!这回他可算是踢到了铁板了! 周家的小少爷还真是个好骗的,陆小暑一封信递进去,含含糊糊的说是枫叶村的人,有人有要紧事找他,没准他只看了“枫叶村”三个字就屁颠屁颠的一个人从家里奔了出来,直往陆小暑指定的村后一片小森林中来。 周少爷怀中揣着信,的确是又惊喜又紧张,进了树林子四处张望,寻找那约自己出来说事儿的人。 他心里还忍不住美滋滋的想入菲菲,难道,是陆家的姑娘来了吗?不知道她这时候来找自己是有什么事儿…… 周少爷探头探脑、东张西望,不留神脑袋上“咚”的挨了一下“哎呦”一声抱着头向前趋趔踉跄,他吃惊回头,就看到一个瘦小的小丫头站在自己面前,脸上还用花布蒙着,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此刻,这双大眼睛正忿忿的瞪着自己,充满着敌意。 周少爷看到她这副模样并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有点儿想笑,他揉着脑袋说道:“刚才……是你偷袭我?” 陆小暑一拳朝他当胸打过去,她出手如风如电,周少爷哪里避得开,被他一拳打得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抚胸咳嗽着怒道:“你这是干什么!” 陆小暑见他怒了心中这才得意起来,她如今身量还小,最讨厌别人拿她当小孩子看不当一回事。 “哼!”陆小暑下巴一扬,说道:“姑奶奶这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姑奶奶用不着偷袭,照样打的你满地找牙!” 71.第71章 真是母亲干的 周少爷气急败坏,“我不认识你!哪里得罪过你了?” 陆小暑“呸”了一声无不厌恶的说道:“你们这种仗势欺人的狗东西,姑奶奶也不认识你!我问你,你干嘛欺人太甚非要娶枫叶村陆家的大姑娘?” 周少爷没有回答她的话,却是半眯着眼睛盯着她左看右看。 “混账东西,心虚了?没话说了?”陆小暑气势汹汹。 “啊,我知道你是谁了!”周少爷却突然发现新大陆般的叫了起来,指着陆小暑惊疑不定的说道:“是你,没错就是你!那天镇上庙会,就是你,你——” “就是你打的我!”这话周少爷多少觉得有点儿丢人,虽没说出来,但他相信陆小暑肯定能听明白。 陆小暑不由丧气,她就是为了避免叫这死胖子认出来留下后患这才蒙着脸,不想,还是叫他给认出来了! 她也不想想,周少爷怎么可能忘得了那天在小巷子里吃的那一顿打?而且对方还是个身量弱小的小姑娘,这特征简直太好记了,哪里还需要看她的长相! “不错,就是你姑奶奶!”陆小暑气冲冲的索性一把扯下了面巾,冷笑道:“死胖子,识相的你最好别吱声,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我又没得罪你,你凭什么打人!”周少爷忿忿,不由暗恼。 陆小暑冷笑道:“那么陆家的姑娘得罪你了?你干嘛调戏人家?哼,上回揍你那一顿真是轻了!早知道我就该把你打残,看你还动鬼心眼儿不!居然还贼心不死的逼婚,上回受的教训全忘记了?” 陆小暑龇牙咧嘴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大喝道:“你最好给姑奶奶放清楚,这门亲事再也别提了,你得发誓,用你们周家的祖宗发誓,再把陆姑娘的手帕还回来,否则的话,哼,我就戳瞎你的眼睛、割了你的鼻子、拔光你的牙、剃光你的头发!你要是不信尽管试试!” 周少爷不由微微变色,虽然陆小暑只是一个小小的瘦弱小丫头,但是这个小丫头的手段他是领教过的,绝对相信她说的话一点水分也不含。他不由后悔,早知道如此就该带两个人一起出来了…… “少给我打鬼主意!帕子呢?先交出来!”陆小暑没好气喝道,朝他伸出了手。 周少爷回神,诧异道:“你、你怎么知道我,我手里有帕子?” 陆小暑“呸”的一声,不屑道:“捡了人家姑娘的东西还好意思据为己有,真不要脸!更不要脸的是还以此逼婚,你们周家真没一个好东西!” “你说什么?逼婚?”周少爷呆了呆。 陆小暑见了越发气不打一处来,哼道:“你少给我装模作样了,难道不是?那跟朵花似的媒婆拿了那帕子上人陆家去逼婚,别跟我说你半点也不知情!” 周少爷一呆,喃喃道:“我真的不知情……哎哟,你怎么又打人!” 周少爷话没说完又挨了陆小暑一脚,不由怒道。 “你不知情?”陆小暑无不嘲讽的道:“当我三岁小丫头好骗呐?你不知情那帕子长了翅膀会飞?怎么到的媒婆手里、怎么叫她拿去陆家逼婚?” 周少爷还是呆住了,没有吱声。 陆小暑气急,拿着棍子又要揍他。他这副神情落在她眼里分明就是心虚嘛! “别、别!”周少爷慌忙抬手作势阻挡向后退了退,说道:“我,我,这事儿我一时跟你说不清,可我真的没有逼婚的意思啊!我是真心喜欢陆姑娘,想求她为妻,怎么会逼婚呢!” 陆小暑气极反笑,说道:“呵呵,真是好笑!你喜欢人家人家就非得喜欢你吗?你求娶人家就非得嫁给你?你也太不讲道理了吧!既然这事儿你不知情,帕子呢,还给我!” 周少爷警惕的盯着她,说道:“你又是陆姑娘什么人?凭什么——还给你!” “你不还今儿别想离开!”陆小暑道:“我是她什么人自然不能告诉你,哼,我们是好姐妹,要不然这样的事情她怎么会告诉我、我又怎么会帮她出头?” 周少爷无不怀疑的瞅了她一眼,心道谁知道你怎么会帮她出头?你们是不是好姐妹我不知道,反正你肯定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 眼见陆小暑跃跃欲试的又要动手,便忙说道:“我,我真的没有逼婚的意思!好了,这件事我知道了自然会解决,那帕子,回头我会让那媒人还给陆姑娘,此事也不会说出去半个字,你叫陆姑娘放心好了。可是……” 周少爷说着有点儿委屈:“我是真的喜欢陆姑娘——” “可是人家不喜欢你啊!”陆小暑白他一眼,不依不饶道:“你得发誓这帕子的事儿不再提了!还有,那破媒人我可信不过,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你这就把帕子要回来还给我!” 周少爷原本哼哼唧唧的不肯,禁不住叫陆小暑一顿威胁恐吓,无奈之下只好点头,在她的逼迫下不情不愿的发了誓,不情不愿道:“我说姑娘,那帕子这会儿不在我手里呢,要拿回来的话恐怕——” “我等着!”陆小暑白了他一眼哼道:“你最好别给我耍花样!哼,别以为你们周家是铜墙铁壁,我奈你不何!” 周少爷心不在焉叹了口气,“知道了,那你等着!” 周少爷匆匆回家,立刻便去后宅中找母亲周夫人,劈头就问那帕子何在? 周夫人见状不禁笑道:“哎哟我儿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急匆匆的?发生什么事儿了?” “娘,那帕子呢?”周少爷执意追问。 周夫人不禁暗叹,心道这孩子真是个痴的!若非他如此,以自家的家底,何必非要求娶那陆家的姑娘,这整个古溪镇的姑娘还不是随便挑? 周夫人便打趣笑嗔道:“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就为了这么点儿事看你着急的!一个帕子打什么紧呀?等亲事定下来,你想要多少帕子没有?娘答应你,明年就把她迎娶进门,这下子你可安心了吧?” “夫人就是心疼少爷!”旁边的嬷嬷凑趣道,众人都笑。 “娘,”周少爷见母亲顾左右而言他便也不再打哑谜,直接便道:“娘是不是叫媒人拿了那帕子上陆家逼婚去了?” 周夫人脸上的笑容微僵,使了个眼色屏退众人,不由沉着脸道:“我儿这是在跟为娘的说话?” 周少爷忙敛神躬了躬身,缓了语气说道:“母亲,这是真的吗?” 周夫人瞧了他一眼便点点头,道:“不错,难道这有什么不可以吗?” “娘!”周少爷顿时急了,忙道:“这怎么行!孩儿,孩儿本来是一片真心,您这样叫陆家那边会怎么想、叫陆姑娘会怎么想呢!” 周夫人不由变色,气得质问道:“你这是打哪儿说起的话?是不是有谁跟你说什么了?你既然喜欢那陆家姑娘,非要求娶她为妻,娘这么做还不是帮你?等她嫁了过来,看到了你的好,还能有什么过不去的?哼,陆家能有什么想法?要怪啊,也怪他们自家的姑娘不检点!怪不了旁人!” “娘!”周少爷听了不禁又气又急,忙道:“这怎么行!您快找那媒人把帕子拿回来吧!” “你想干什么?”周夫人盯着他。 周少爷心虚别开目光。 周夫人暗叹,这个儿子,打小倒是听话循规蹈矩,可一旦拿定了主意,那脾气也是个九头牛拉不回的! 她便柔声轻叹道:“好了!这事儿你就别管了!总之既然你喜欢那陆家姑娘,娘一定帮你把她娶进门就行了!你啊,就放心吧!” “娘,”周少爷想了想却摇摇头,说道:“我,我不想娶她了。你快把那帕子还给我吧!” “什么?”周夫人微微挑眉,盯着儿子半响方道:“可是有谁跟你说了什么了?” “没有!”周少爷固执道:“我只想要回帕子。” 周夫人哼道:“我可是你娘,你还能骗得过我?娘从来没见过你对那个姑娘如此上过心,怎么突然的就说不想娶了?” “反正就是不想了!”周少爷说道。他心中却想,原本好好的一件事儿,娘您非要做成这样,我心仪陆姑娘,岂能用这等手段得到她?若果真如此,她心里必定看轻了我……我,我宁愿不娶她,也不能叫她看轻了…… 谁知周夫人呆了呆,断然道:“不行!这个儿媳妇我们周家娶定了!” “娘!”周少爷一呆。 周夫人哼道:“这门亲事说了来回好几趟,若是没个圆满的结果,我们周家颜面何存?总之,这个儿媳妇是娶定了!你要是不喜欢呢,将来娶进门了你大可放在一旁当摆设便是了!我听李花姐说,那陆家大姑娘倒是好个模样性情儿,我叫人打听的也是不错!我想过了,这做咱们家的儿媳妇,也配得上!” 周少爷张了张嘴,彻底懵住了! 周夫人冷眼瞅着,便猜到了五六分,也不点破,反而故意冷下了脸说道:“若没有别的事儿,你下去吧!” 周少爷抬头瞧了母亲一眼,动了动唇,终究什么也没有说,怏怏的应了声“是”退下了。 72.第72章 帕子还回来了 周少爷心里好不矛盾,犹豫着要不要去见陆小暑。 手帕没要着,而且这事儿的确是娘干的,他心虚,更害怕。他知道那泼辣的小丫头下起手来有多么狠。 周少爷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硬着头皮去了树林。 不想,他来到林子里的时候陆小暑已经不在了,周少爷暗暗舒了口气,喃喃道:“走了好,走了就好……” “喂!”冷不防一声娇脆的低喝从身后传来,一只手拍上了他的肩膀,吓得他“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周少爷一转头,就看到陆小暑很是淡定的站在他的身后,他拍着胸口顺气:“你吓死我了!” 陆小暑瞅了一眼他煞白的脸色,不屑道:“胆子真小!帕子呢?拿来!”说着便伸出了小小的手掌。 周少爷苦笑,他就知道,这小丫头肯定会来这么一出的。 “我,我——” 周少爷陪笑讪讪,话没说完陆小暑柳眉倒竖,小小的俏脸一沉低喝道:“怎么?你消遣我?” “没有没有!”周少爷慌忙摇手,忙道:“我若有这个心思就不会过来了!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陆小暑突然惊叫起来,失色道:“不会又给弄丢了吧!”若是这一次再弄丢了,那可真就完蛋了! “没、没有弄丢!”周少爷叫她一惊一乍的又给吓了一跳。 陆小暑本就不是个耐烦的性子,见他这副神情更觉看不下去,便喝问道:“那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赶紧说清楚呀!一个大老爷们,说话吞吞吐吐跟个娘们似的,哼,你这样的男人还算是男人吗?哪个女人会看得上你呀!要不是你会投胎,这辈子就等着打光棍吧!” 或者,兔儿爷倒是比较适合你。这句话好像有点儿伤自尊,陆小暑白了他一眼只在心中腹诽。 周少爷听了顿时有些难过失落起来,不由问道:“陆姑娘她——就是因为这样不喜欢我?那她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帕子呢!”陆小暑大叫一声瞪着他。 陆小暑简直又好气又好笑,心道她哪里见过你这副模样?她只见到一个当街阻拦调戏自己的登徒子!开玩笑,哪个正儿八经的良家姑娘会喜欢调戏自己的纨绔? 周少爷只觉得被她这一吼两只耳朵炸得轰隆隆直响,他不由蹙眉,想要抬手去揉揉耳朵又不太敢。 她逼问太甚,他躲避不过,只得将母亲的意思说了出来。 “简直岂有此理!难怪你会做出这种事儿,原来是遗传呐!你们家真是一家人!”陆小暑听毕更是气人,忽然瞪着他道:“你没随意找的借口糊弄我?” “我要是糊弄你,我就不会过来了!”周少爷摊手。 陆小暑想了想,便哼道:“其实这也好办,你不会私下里找了那李花姐把帕子要回来么?”陆小暑倒是想自己去找那李花姐,只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媒人最是滑头不过的了,这小胖子出面比她自己出手要强许多。 周少爷眼睛一亮,惊喜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真是笨蛋!陆小暑白了他一眼。 “可是——”周少爷忍不住又有些为难起来,迟疑道:“可是如果那样的话,我娘知道了准定会生气的。这不等于,是欺骗我娘么。我娘她可是一心为我好……” 更主要的是,打小他就没有做过欺骗母亲的事情啊,心理这一关还真的挺难过的。 陆小暑简直要望天无语了,她从来就没见过这么迂腐的人!好乖啊!便道:“哦,你这么听你娘的话,那她叫你去杀人你也去了?明明知道是不对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坚持去做?你可知道这会害了我——我姐妹的一生?” 周少爷听了这话更加觉得难过,她说,这样会害了陆姑娘一生,原来陆姑娘是真的这么不喜欢他…… “好吧!”周少爷终于下定了决心,点点头说道:“我去!明天我把帕子拿回来了,我给你送过去吧,对了,我怎么找你?” 周少爷本来想让她自己来拿,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亲自送过去也不错! 还没去过枫叶村呢,没准,还能见到陆姑娘呢!没准,陆姑娘一感动,对他改变了看法呢…… 周少爷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精神不由得振了振,几乎有点儿迫不及待了,笑呵呵道:“我明天怎么找你呢?” 陆小暑瞅着他脸上那突然出现的、有点莫名其妙的笑容,说道:“明天午时你在我们村东头那边柳树林子里等我,喂,过期不候啊!哼,还有,你要是敢骗我,我可会跟你没完!” “放心放心,我一定去!”周少爷没口子的答应。 陆小暑心中暗道:这个人莫不是脑子有问题?怎么莫名其妙的突然高兴成这样…… 事情说定她便不再跟他啰嗦,匆匆离开了。 之所以选择相信他,是因为他果然没有失信的再次回转来见她了,而且没有带家丁家仆企图拿下她,凭这一点,陆小暑觉得可以相信他一回。 一路上越想这个人,忍不住越觉得好笑。脑子里忽然冒出了“呆头鹅”这个词,忍不住“扑哧”一笑,跟他还真是配啊! 苗翠兰和陆忠自然也暗中跟人打听周家去了,表面上只装作若无其事一切照旧什么都没有跟陆小雪说。 这种事情陆小雪也不好意思过问,只是每每用那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爹娘,看得苗翠兰一阵心软一阵心疼,忍不住暗暗的想:万一那周家不堪怎么办?万一周家要挟到底定要结亲否则就鱼死网破怎么办? 越想越觉得女儿可怜,忍不住更觉怜惜,格外的对她好。 这看在小雪的眼中便觉得另有一种愧疚补偿的味道,心中更是难过不已。幸而有小暑陪着她说些私密话,心情这才好受些。 苗翠兰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令人左右为难的危机第二天就解决了! 第二天,陆小暑如约来到树林子里,看到周少爷果然已经在了,不由掩口抿唇偷笑,“喂”了一声,朝他走过去。 周少爷朝她点头笑笑,说道:“你来了!” “带来了吗?”陆小暑笑问道。 周少爷连忙陪笑道:“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可以不可以?那个,帕子我没带来,我觉得这样不太好!不过我已经跟李花姐说过了,让人跟着她这会儿就往陆姑娘家送去,说辞我也想好了,你要是不信等会儿回去一问陆姑娘就知道我没有撒谎!” 陆小暑见他急忙忙的忙着解说显然是怕又挨自己揍,不禁好笑,想了想点头说道:“好吧!那我就相信你一次!” 陆小暑心道这样也好,这样自己也省事了,要不然还得找一番说得过去的说辞跟老娘解释呢…… 见无他事,陆小暑便欲告辞回家,迫不及待想要看看那讨厌的李花姐到底有没有将帕子送回去。谁知周少爷又叫住了她。 陆小暑疑惑望向他,只见周少爷陪笑了笑,试探着问道:“那个,姑娘,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哦,在下周源。” 周圆?陆小暑瞅了他一眼不由咧嘴一笑,果然是够圆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不会是想报复我吧?”陆小暑白他一眼。 “没有没有!”周源忙笑道:“姑娘跟陆姑娘是好姐妹,我怎么会想报复姑娘呢,我,那个,陆姑娘还好吧?” 原来还惦记着姐姐呐!不过比先前出息一点儿了,懂得走曲线救国的道路了。 陆小暑便说道:“陆姑娘一个姑娘家,平白被人逼婚,遭遇了这种事情,你说她能还好吗?她娘差点儿被拿鞭子好好抽她一顿,说她不检点!” 周源面撒谎那个不由露出大为懊恼的神色,自责道:“都怪我!早知道就不该让我娘知道那帕子,更不该让她拿了去……” “不过现在帕子还回去,这事儿想必也就好了。只要你们家把牢了嘴别在外边乱说话就行!”陆小暑又道。 “那一定不会,放心!”周源说着又笑道:“那个,呃,我能不能见见陆姑娘一面呢?我想当面跟她赔礼道歉……” 这么老套啊!一看就没安好心! 陆小暑怎么可能会答应他,毫不客气的道:“当然不行!这个时候陆姑娘再跟你们周家牵扯上什么关系,那可真正不要活了!”她娘非揍她不可! 周源不禁失望,便忙又道:“那,那不是现在,等将来有机会我再来,你看——” 这个人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难缠呢!陆小暑顿时没好气起来,正想给他一顿好抢白,只听到一个声音在后不远不近的叫着“小暑!小暑!”从后边奔过来。 陆小暑扭头一看,来人穿着湖青色圆领长袍,高高束着发,竟然是许久没见的林放。 陆小暑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扭过头没搭理他。 “小暑!”林放却是已经跑到了她的面前,笑眯眯的道:“去你们家没见你,我就知道你会在这儿!” “没有别的事儿我先回去了!”陆小暑只做没听见,径自向周源说道。 73.第73章 结成盟友 什么人啊这是,说不理人就不理人了?然后说出现又出现?别人还得习惯他这样、还得他随时出现随时拿他当神供着他捧着他? 想人捧着他找蟋蟀去吧!反正别来找她! “可是——”周源顿时急了。 “下回再说不行么!今日就这样了,我得回去了!”陆小暑打断了周源。 周源本来还想追问的,听见陆小暑说“下回”这不是还有机会再见么,便也不着急了,面上不由得露出笑容来,连连点头笑道:“好,好,那就下回吧!下回我——” “该见得着的时候自然就见着了!”陆小暑不等他问出来便说道。 “哦。”周源识趣的不再问,心想没有约定时间其实也挺好的,我想什么时候过来转转就过来转转,总算有了个不错的借口,没准,还能见到陆姑娘呢…… 陆小暑说完,扭头便跑开了。 “小暑!小暑!”林放连忙追上去,叫道:“小暑,你等等我呀!” 陆小暑见他大有一直追上来的架势,只得停下脚步没好气问道:“做什么?” “小暑!”林放讨好的陪笑道:“我们好久没见面了啊……” 陆小暑心道你脸皮有多厚,还好意思说!连句解释都没有就消失了,这会儿又突然冒出来,谁又不是你消遣的! 她便咧嘴假笑道:“是呢?你有事?” “天气不错,我来找你去骑马啊!怎么样,一起去吧!”林放连忙笑着道。 “骑马呀?”陆小暑听了更觉憋屈,心道本姑娘就是那么物质、那么势利的人吗?别以为你拿这个来诱惑我我就上当了!她没好气道:“不去!不想去!我要回家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小暑……”林放有些莫名其妙道:“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 “没有啊!”陆小暑笑眯眯道:“我可没有这个意思!我不跟你说了,我回家!” 林放连忙跟了上去。 陆小暑恼了,瞪着他低喝道:“你站住,不准再跟来!要不然我跟你翻脸!” 林放果然叫她这句话给吓住了,站在那儿发怔。 陆小暑觉得没来由给人脸色看也甚没意思,毕竟么,人家也有人家的自由,想干嘛干嘛,干嘛非得同她解释呀?便放缓了语气说道:“你回去吧,别跟着来了啊!” “那我明天再来——” “不行!” “后天?” “不准!”陆小暑没好气道:“待你们林家庄去吧!我最近都没有功夫,你最好别再来招惹我!” 说毕,一溜烟跑了。留下林放在那里发呆。 林放既困惑又郁闷,望着她远去消失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斗鸡一事,他让三哥在老爷子面前狠狠的添油加醋的告了一状,老爷子不知怎么的就听进去了,觉得应该好好管教管教他了,结果就这么将他软禁在庄子上直到现在。 老爷子认真起来,他根本就没机会逃跑啊,只能老老实实乖乖的待着,直到老爷子心软了,也觉得他比从前真的“长进”许多了,这才得以放出来。 一出来,他迫不及待的就来枫叶村找心爱的姑娘,没想到兴头头而来,兴败败而归,换了是谁,心里都不会好受。 周源在一旁看着,已经看明白了几分,不由心里大摇其头,十分的不以为然。 心道这么泼辣、这么粗鲁的丫头他居然也看得上,这个口味还真是——呵呵,与常人不同嘛! 不过这位姑娘——好像叫小暑是吧?嗯,小暑,记住了,回头叫人打听打听……似乎不是那么容易拿捏的住啊!这人还真是倒霉! 哪儿比得上小雪,既温柔文静又漂亮大方…… 周源心里暗暗的对比着,对林放同情心泛滥,却没想想他自己的处境似乎也并不是很好啊! 不过,有了对比就会有了幸福。好比周源此刻,就觉得小暑姑娘对自己其实已经挺不错了。 心满意足的周源整了整衣裳,准备离开。 林放听到脚步声这时候才注意到他,注意到了他那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喂!”林放不客气的喊道。 小暑怎么会跟这个人出现在这儿?孤男寡女的,难道她就一点儿也不避嫌疑吗?姑娘家的名声有多重要,她连这个都不知道? 难道,这阵子自己没过来,这死胖子什么时候欺哄了小暑?嗯,一定是的,要不然小暑怎么会不理会自己呢…… 林放越想越觉得自己想的没错,火气不由得隐隐从心头升起。 “你是在叫我吗?”周源微微蹙眉。林放的态度他很不喜欢,原本想假装没听见就这么走开的,可是不知为何忍不住却开了口。 林放眼皮一翻:“这儿除了你还有别的人吗?” “我好像不认识你。”周源道。 林放哼道:“我也不认识你!我警告你,该待哪儿待哪儿去,以后别再来枫叶村,更别再来找小暑,知道了吗?” “跟你何干?”周源十分不服气。 还敢反问他、跟他顶嘴?果然是冲着小暑来的! 林放不由大怒,冷着脸哼道:“你那鬼心眼别人不知我还不知,你少来欺骗小暑了!谁要是敢欺负小暑,我就跟谁没完!” 周源听了反倒一笑,颇有两分得意道:“我想你搞错了吧?小暑姑娘明明叫你以后别再来了——哎哟,你怎么打人呀!” 周源捂着脸,怒气冲冲瞪着林放。心道这些人都什么脾气呀,怎么动不动就动手?倒是跟那小暑姑娘很像,一样的这么不讲道理光知道动手! “打你怎么了?”林放眼睛一翻,冷声道:“你听见没有?以后不准再来找小暑!要是再叫我看见一次,哼,当心我给你扔河里喂王八!” 周源无不鄙夷道:“就你这脾气,难怪小暑姑娘不理你!哎哟,你怎么又动手?” 林放气忿忿低喝道:“你听清楚了没有?滚!别再叫我看见你!” 周源呆了呆,见他真的急了便忙道:“我,我不是来找小暑姑娘的,你误会了!” “误会?”林放冷冷道:“你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小爷我是那么好骗的吗?你最好识相点!” “你喜欢小暑姑娘?”周源问道。 林放没好气道:“当然!我跟她那是两情相悦!她如今正跟我闹别扭呢!哼,你也不拿块镜子照照自个,看你长的这个样,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你?不过是利用你故意气我罢了!你啊,还是醒醒吧!” 周源吐了口气道:“我又没喜欢她!” “什么?你不喜欢她?”林放顿时要跳起来,气急败坏怒道:“你不喜欢她还来勾搭她,你把她当成什么了?你个混蛋——” “别、别动手呀!”周源这回有了先见之明闪躲得快,急忙说道:“我喜欢的是陆家大姑娘,我是想请小暑姑娘帮忙的……” 林放顿时怔住,片刻才连忙问道:“你说谁?” “陆家大姑娘!”周源骄傲的说道,眼睛里也不由自主的放出光彩,脸上神色变得温柔。 “陆家……大姑娘?”林放上下打量着他,“真的?” “当然是真的!”周源连连点头,说道:“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陆家大姑娘那样温柔美丽、文静娴淑的女子,谁人见了不喜欢呀!”言下之意,兄弟你的眼光很不怎么样嘛! 不料林放听了“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却是放缓了神色说道:“既然如此,那你怎么跟陆家二姑娘搅合在一处了?” “陆家二姑娘?”这回轮到周源愕然了。 看到他这副神情,林放就更加乐了,想来小暑跟他是真的什么都没有,要不然怎么连自己的家门都没告诉他。 “你不知道吗?”林放有些幸灾乐祸的得意道:“小暑姓陆,是你口中陆家大姑娘陆小雪的亲妹妹!哦,原来她并没有告诉你呀!” 周源顿时呆住,喃喃道:“她是小雪的亲妹妹?” “当然!”林放应了这两个字眼睛又睁大了,不悦的挑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语气嘛,难道小暑不配做小雪的妹妹吗? “没有没有!”周源忙道:“就是,就是觉着有点儿不可思议……那个,你跟他们家——熟悉吗?” “那还用说!”林放哼道:“我从小就跟他们家兄妹一块儿玩着长大的,她哥哥陆琦是我好哥们!” “真的吗!”周源兴奋得有点儿摩拳擦掌。 林放却白他一眼道:“你高兴什么?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啊,我,呵呵,兄台贵姓,在下周源!兄台快人快语、一表人才,难怪小暑姑娘会看上兄台……”周源奉承的话源源不断脱口而出,听得林放胸怀大畅。 两人互相道了姓名,不多会儿便聊得十分投机了,加上看上的都是陆家的姑娘,觉得彼此之间也很有缘分,没准将来还能够做连襟呢,便更觉亲切。 林放仍旧有些不太放心,便追问周源为何会和小暑在这儿单独见面? 居然单独见面,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 周源顿时有些为难,这事儿他才答应了小暑不说出去的。可是看到林放变得不悦的表情,周源立刻就改变了主意——这么具有天然优势可以借力的盟友,他实在舍不得放弃啊! 74.第74章 一块上陆家 周源便咳了一下说道:“这件事儿不能说给别人听,不过林兄你是自己人,你听了自然不打紧的。可是小暑千叮万嘱不许说出去,你——” “我自然不会说!”林放白了他一眼。 在他咄咄逼人的锐利目光下,周源无奈,只得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林放。在林放追源溯本的追问下,连庙会那天发生的事情都不得不一并说了。 林放听毕不由捧腹,将他好好嘲笑了一顿。 虽然他言语间多有含糊,可林放却很清楚小暑跟她宝贝姐姐的关系有多好,她又聪明,又有一身好功夫,又是那么个性子,教训起人来会手软就怪了!这个周源只怕在她手里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嘿嘿,好哇!听着怎么这么解气呢?真是胸口什么郁气都消失了。 周源受他取笑十分不悦,便也挖苦道:“你先别光笑我,我看小暑今日对你的脸色,呵呵,似乎也不太好看呐……” 一句话正对林放的死穴,林放笑不出来了。 周源幸灾乐祸,说道:“你肯定是哪里招惹她不痛快了!而且,你自己似乎还想不通吧?” 林放瞅着他,不言语。心中不由得暗暗思度:难道真的是我哪里没注意招惹小暑恼火了?可我明明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呀,怎么可能会得罪她呢…… 周源瞅了一眼冥思苦想扔不得解的林放,心中大感快意,便好心的道:“不如你说出来给我听听,没准我能知道为什么呢?” “就你?”林放无比鄙夷。 “当然!”周源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嘛!” 林放原本不想说,想了想,忍不住还是说了。 结果,跟他逼问周源的话一样,连带着庙会那天那丢脸的斗鸡之事也含含糊糊的说了出来,只说自那天之后自己一直在家里有事儿,没工夫出来,直到今天才得空来看她,谁知道她就恼了…… 周源听了也不由大笑,笑得林放的脸色很是难看,抿着唇、绷着脸色在一旁一言不发。 “这就难怪了,”周源说道:“我想那天她肯定很生气吧?” 林放白了他一眼没吱声,心道这不是废话吗?我刚才都告诉你了你还问! 周源便道:“可惜了,我觉得她肯定是误会你了!觉得你当时没有追上去解释,结果还消失了这么久都没搭理她!你想想,如今你突然间的出现,她怎么可能不恼呢?定是觉得你不够重视她!” “是这样?”林放呆了呆,忙道:“可是当时我也想追上去的,是我没办法呀,我三哥——” “可她不知道啊!”周源一锤定音般笃定的道:“在她眼里,你就是故意的!故意没把她当回事儿,连一句解释都欠奉,想出现就出现、想消失就消失,她怎么能忍受的了?” “……”林放动了动唇,觉得哑口无言。 周源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不过也没关系了,如今知道症结所在,回头你跟她解释解释不就行了吗?只要解释清楚了,这事儿也就好了!” 林放心里其实已经信了一大半,但嘴上少不得还要硬上一硬,哼道:“那也得先看看是不是这样……” 周源暗暗白了他一眼,便顺着他的话点点头道:“你说的也对,是该先确定确定——对了,你明天还来不?” “当然!”林放说道:“我明天上她们家去!反正我跟她们家关系很好,有空过去转转很正常的!” 周源无不羡慕,忙道:“那你等等我,我也一起去……” 见林放瞅着他,他便讪讪道:“毕竟,咱们两个人有个伴,也好嘛,你说呢?” 林放想了想,终于点点头道:“那,好吧……” 周源大喜,少不得又奉承了他一阵,两人约定好了时间,便相互告辞。 陆小暑回到家,便看到老娘神情轻松、满脸笑容的从屋子里出来,见了她笑着嗔道:“你这丫头,一上午又跑哪儿去了!” “没有去哪里啊……娘今日看起来容光焕发的,心情好好的样子呢!娘,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儿啊?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嘛!”陆小暑笑嘻嘻上前黏着她道。 “闪开、闪开!热死人了!”苗翠兰没好气赶她,笑道:“还不快洗个脸进屋去歇歇,你呀,偏是你话多!娘今日不得空,下午你和你姐姐给你爹他们送茶水去,这几天轮到咱们家和李嫂子家送了!” 陆小暑便“哦”了一声,听话的洗手进屋。 深山里的深水源已经找到了两处,乌先生按照农田的分布情况从水源处引了线过来,如今大家正抓紧着时间在忙碌着。而阻拦河坝修建临时水库的事情也在同步进行着。 如今这个天气,太阳热烈得慎人,仿佛能把人烤焦了,有些经验老道的农人,已经敏锐的感觉到了今年气候的异常。 这修水渠的事情,更无人敢怠慢了。 进了屋,姐姐小雪也满脸是笑的说道:“回来了?渴不渴呀?快喝点儿水吧!” “姐姐!”陆小暑见了她眉目尽舒展的神色便明白了几分周源那个货果然没有撒谎,喝着水便凑在小雪身边缠着她打听。 小雪面上有些发热,怪不好意思的。可是这件事情终于妥善解决了,她心里也是十分欢喜的,遂跟陆小暑悄声道:“说起来真是侥幸,那周家突然间改变了主意,李花姐把我的帕子也还回来了,还暗示说让咱们家放心,这件事情周家那边不会在外头乱说什么的……真是侥幸,太侥幸了!” 想起来小雪还觉得跟做梦一样。 “那就好了!”陆小暑笑道:“可见好人必有好报!姐姐你是个大好人,老天爷一定不会亏待了姐姐的!姐姐将来肯定会找到一个天下无双的如意郎君!” “小丫头,敢取笑我!”小雪面上一热,咬着牙拉着她便欲挠她痒痒,陆小暑忙笑着求饶跑开躲避,姐妹两个笑闹做一团。 第二天,林放和周源果然又到陆家来了。 两个人都有点紧张。 林放紧张,是怕又挨陆小暑教训一通,那个臭丫头的脾气他可是在清楚明白不过了!臭丫头若仍旧不依不饶的,没准能多久不理他呢! 周源则是头一遭上“丈母娘家”,岂有不紧张之理?手脚都有点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看,前边那座大院子,就是陆家了。”林放胳膊肘捅了捅周源努努嘴说道。 “哦,哪儿就是陆家啊!这房子位置很好、很好,背后傍着山,夏季凉爽……”周源道。 “还有水渠从院子后头流过呢,在这儿离得远了看不清……陆家是做豆腐的,他们家的豆腐在古溪镇都很有名。”林放又道。 “是吗?” “那是。” 两个人一路走一路无油无盐的胡乱扯着些自己也不知为何要扯的闲话,脚步不知不觉的慢了下来。 那语气和脚步中都透出一种说不出但感觉得到的迟疑。 其实相比之下,周源还好些,他是头一遭上门,旁边又有林放这个挡箭牌;林放是心都要跳出来了,却是不好意思停步,只得硬着头皮一步一步的朝着陆家走去。 就在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刚好院子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边推开,两个人都吓了一跳,齐齐停下了脚步。 定睛一看,从里边出来的是一个穿戴干净、打扮利索的中年妇人,正是苗翠兰。 林放提起的一口气顿时放了下去,忙笑着上前招呼笑道:“陆伯母!” “呵呵,是林放啊!好久都没见你来了!”苗翠兰笑眯眯的说道。 “陆、陆伯母!”周源白白胖胖的脸上也不由挤出一丝笑容,显得有些紧张和僵硬。 “这位是——”苗翠兰不由诧异。 林放忙笑道:“哦,这是我的远房表哥郑源,在我们家做客没事儿陪着我一块儿出来走走罢了——对了,阿琦他们在家吗?” 如今古溪镇村村寨寨都在修水渠、水库,陆琦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去码头上了,也在村里帮忙。 苗翠兰恍然大悟,朝周源友好的笑笑点了点头,说道:“阿琦跟他爹同村里人一块儿进大青山去了,小雪和小暑去给他们送烙饼和茶水,刚去不久呢!呵呵,来,进屋坐坐!” “不了,不了!”林放听说小暑刚走不久,心中顿时便痒痒了起来,连忙笑道:“反正我们闲着也无事,不如也去大青山那边看看能不能帮得上什么忙!”林放一边说一边看向周源,周源连连点头称是。 林放便问苗翠兰怎么去。 苗翠兰见惯了他的,也没疑往别处去,便笑着跟他指明了方向,又瞟了一眼他二人身上的衣裳,不由笑道:“倒是可惜了你们这身衣裳,这绫罗绸缎的,哪里是走山路的?路上小心着点,叫钩啊刺啊划破了线多可惜!” 林放笑着应了声,便同周源一同急忙告辞去了。 林放不觉得什么,可出了村子没走多远,周源就有点气喘吁吁的起来了。越往大青山去路越不好走,坑坑洼洼、崎崎岖岖的,周源打小给家里人看得跟眼珠子似的矜贵,哪儿习惯这等道路? 75.第75章 解释 看见他这样,林放又鄙视又好笑又觉得可怜,忍不住停下脚步说道:“我说,你到底行不行啊?要是不行的话,你干脆别去了,回去等着吧!” “谁说我不行了?”周源哼哼,一边掏出帕子不停的拭汗,气喘吁吁的跟在林放身后。 林放瞅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也不再吱声,只管自己走自己的。 周源一脚高一脚低不知走的有多狼狈,无奈一想到心心恋恋的温柔文静姑娘就在前方不远处,就如同看见了吊在眼前的胡萝卜的驴子,咬着牙硬是没叫一声苦。 好不容易,终于看到了前方几点小小的人影。林放眼尖,眼睛一亮挥手扬声叫着“小暑!”也顾不得等周源,连忙朝着她奔跑过去。 周源眨眨眼睛使劲努力的往前看,终于也依稀看见了心中佳人的倩影,不由也咧开嘴笑了起来,跟在林放身后往前跑去。 “小暑!”跑到跟前,林放笑吟吟的望着陆小暑,一脸小心讨好的神情。 小雪从前也不甚在意这些,可经过了差点儿被逼婚又悄然躲过一劫之后,整个人仿佛一下子成熟了起来,心间有一处地方不动声色的拉开了一条缝隙,许多从前不曾想、也不会去想的东西几乎自然而然的就浮现在脑子里了。 看到林放瞧向自家妹子的眼神,小雪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不由勾了勾唇,眼眸轻眨,却没有说什么。 “你怎么来了?”陆小暑顿时垮下来脸没好气白了林放一眼。 林放忙笑道:“我,那个,我来找阿琦的,你们不是给他们送水和吃的吗?咱们正好一路啊!” 陆小暑听见他这么说,便不再说什么,瞪了他一眼继续同姐姐以及小玉、阿云一道赶路。 林放却上前想要去接过她手里的竹篮,陪笑道:“这个还是我来拿吧,你赶路不辛苦吗?” “哎,”陆小暑轻巧的一偏身避开他,白了他一眼说道:“这点力气我还有,不劳烦你!” 林放十分郁闷,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闷闷的“哦”了一声跟着她们一道,心里琢磨着等会儿怎生寻个机会单独跟她解释解释…… “等等我,等等——我!”周源的脚程哪儿及得上林放?林放这边说了好一会子话,周源这才匆匆的赶了过来,气喘吁吁的脸上涨得通红。 除了林放和阿云,陆小暑姐妹和小玉看清楚周源的长相,一下子都愣住了。 陆小暑是惊愕,小雪脸色“唰”的变得雪一样白,小玉则是掩口“啊”的惊呼了起来,睁大眼睛惊恐的望着周源。 惹得阿云莫名其妙。 陆小暑狠狠朝小玉瞪了一眼过去暗含警告,尽量用平静而略带了点疑惑的语气问林放道:“他是谁呀?怎么会跟着来?” 陆小暑十分恼火,心道林放你这混蛋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家伙肯定是跟着你来的,想要干嘛?贼心不死呀? 林放一怔,还没来得及开口,周源连忙陪笑道:“我,我叫郑源,是阿放的远房表哥,呃,我,我陪他一块儿出来转转,就是这样……” 说完他可怜巴巴的猛朝陆小暑使眼色,一副“妹子求放过”的表情。 陆小暑又好气又好笑,“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林放只得同他配合,点头笑道:“是啊,这是我——远房的表哥……” “原来是这样啊!时候不早了,咱们快些走吧!”陆小暑点点头,若无其事。 小雪见她这样,原本一颗揪了起来的心也渐渐的平复回落了胸腔。小玉则是瞠目结舌,对陆小暑佩服得不得了。 她不由得暗暗回想,难道,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问题吗?难道这个人——不是那天当街调戏的那个人? 困惑糊涂归困惑糊涂,小玉可没那么大的胆子这时候把那天的事情说出来,她丝毫不怀疑若是自己说了出来,陆小暑肯定会撕了她…… 周源见陆小暑没有排斥自己,小雪也没有说什么拒绝的话不由得心花怒放,欢欢喜喜的点头答应跟在后头。 见小雪手中提着篮子,周源顿觉心疼不已,怎么可以让这么纤细柔弱的美人儿干这种粗重活儿呢? 他便装作不经意的慢慢踱步上前靠近小雪,伸手想要替她分担,陪笑道:“这种粗重活儿还是我来吧……” “啊!”小雪没料到他竟然这么大胆子敢上前来夺自己手里的篮子,顿时吓得花容失色,一个失手松开了竹篮,恰恰被周源给接住了。 周源哪儿想到她是被吓的?见状简直欢喜得一颗心都要飞起来了,顿时精神大振,笑呵呵的提着篮子,忍不住微微凑近低声说道:“上次的事,对不起……” 小雪脸色大红且窘,忙垂下头惊慌失措的向旁边退了退,紧紧的挽着二妹小暑的手不吱声。 陆小暑抬头瞪了周源一眼,周源见好就收,冲她笑笑,乐滋滋的提着篮子走在后头。 一想到这篮子刚才是被心念的美人提在手中,他顿时感到普普通通的篮子也变得神圣了起来。精神抖擞,走路也不吃力了,气也不喘了! 林放瞧得直咬牙,心中暗暗嫉妒不已,心道这又胖又呆的傻子怎么命就这么好,自己反倒落在他后头了…… 没多久,几个人就将茶水和食物送到了这一段水渠工地上。 依照乌先生的规划安排,这水渠分成了许多段同时进行,陆家和另外三家负责这一段,今日一共有六个人在干活。小暑他们送来的茶水和吃食就是供这六个人吃的。 陆琦看到林放来了不觉奇怪,不免问了几句周源是谁,林放依前言说明了,陆琦也没往心上去,打了招呼就罢了。 若他知道这家伙就是调戏自家妹子不成又涉嫌逼婚的周家少爷,非揍得他满地找牙不可! 趁着这边众人吃饭,陆小暑使个眼色示意周源一边说话。 周源虽然不敢光明正大的去看小雪,那目光却是不时的偷偷朝她瞟过去,虽不能饱餐秀色,勉强一解相思之苦却是可以的。心中只觉得能时时这么看见她,真是什么都值了。 因此,陆小暑那眼色可算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半天周源都没瞅见。 陆小暑终于发现症结所在,按耐不住,便来到姐姐的面前挡住了周源的视线,周源这才看见她的眼色,怔了怔,见旁人不注意,便跟着陆小暑走了过去。 “你怎么会跟到这儿来的?”陆小暑也懒得跟他来什么开场白,气急败坏道:“这事儿不是了结了吗?你还来做什么?还什么郑源,喂,你当我们家人是傻子耍呢?” “我没有——”周源委屈,连忙解释道:“我哪儿敢这么想啊!可是小暑,我对小雪姑娘是真心的,她先前对我有成见而已,没准相处的久了慢慢的就改变了呢!” “你想都别想!”陆小暑说道:“我姐姐怎么可能会喜欢你?” “为什么不可能?”周源不服:“至少我敢说,这世上没有人会比我更喜欢她、对她更好了!” “你不过见过她一面而已!这甜言蜜语哄骗三岁小姑娘去吧!当我好骗呢?”陆小暑气得晃了晃拳头威胁道:“你要是再敢乱来,当心我的拳头!” “我没有乱来,我是真心的——” “闭嘴!”陆小暑气哼哼道:“以后不准再来了!我姐姐喜欢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了,反正,肯定不是你这样的!” 周源十分失望,不吱声。 陆小暑松了口气,说道:“你听见了,不准再来!” “等等!”周源连忙叫住她,说道:“如果,如果我让你揍一顿,是不是就可以来了?”说毕一副英勇就义的神情,昂首道:“你揍吧,我绝不多言一个字!” 陆小暑瞬间石化。 周源瞧瞧周围,十分体贴的说道:“这儿人多,是不是不方便?不要紧的,回头去村头那片树林子里,你再动手也不迟……还有啊,我能不能问一问,小雪姑娘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呢?” “……”陆小暑顿时说不出话来。 她觉得自己其实所向披靡就没有什么能难得到的,可是碰上这么个呆头鹅、一根筋式的人物,她认栽了! “无聊!”陆小暑白了他一眼,转身便走。 算了,有的人非要撞了南墙才懂得回头,那就让他自个撞去好了!反正,瞧他这呆头呆脑的样子,料想也不敢对自家姐姐做出什么来! “小暑!”陆小暑刚要走,却被冷不防从旁窜出的林放扣住了手腕,身不由己的被他拉扯着到了旁边浓密灌木后。 “喂!林放!”陆小暑不由恼火,忍着气道:“你有完没完?” “你误会了!”林放知道她是个火爆急躁的性子,当下也顾不得什么场面话、安慰讨好的好话,连珠炮似的便道:“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不是!我知道你生气了,那天我不是追着你去本想解释一通吗?可是被我三哥给半路拦着了!三哥他怪我偷了他的鸡把我教训了一顿,后来押着我回庄子里跟老爷子告了一状,老爷子一气之下把我软禁了,我早就想出来找你了,可是老爷子的人看得紧我出不来!这不刚自由我就到枫叶村来了!小暑,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真的是身不由己呀!” 76.第76章 母女见面 陆小暑眨眨眼睛,半响才弄明白他说了番什么话,困惑道:“你偷了你三哥的鸡?你偷他的鸡干什么?你三哥也太小气了点吧?不就是一只鸡吗?他那么大个人了至于跑到你家老爷子面前去告状?羞不羞呀!” “喂,”陆小暑越想越觉得可疑,不由道:“你不会是编个理由糊弄我吧?哼,你们这些纨绔少爷一个个叫人捧着供着惯了,高兴了便跑过来玩一玩儿,有了别的新鲜事物便几个月不露面,那边丢开兴致了这边又跑过来,当我这么随便呢!你不当我是朋友,我也懒得搭理你!” 林放十分郁闷,便忙道:“我哪有这个意思?我是真的身不由己啊……那个,呃,那只鸡,就是那天咱们斗鸡场上的那一只了……我三哥原本用它在我们家赌坊里下了赌局,我给偷了,他找了一晚上呢,不生气就怪了……” “就是那只啊!”陆小暑怔了怔,心里已经信了林放七八分,不由得“扑哧”一笑,说道:“你三哥也太没品了吧?就那只鸡,那个怂样,哼,用它设赌局,还不够赔的!你三哥就这眼光?” 林放没奈何,只得将自己那丢脸的外行事儿一五一十的说道了一遍。 陆小暑听毕半响不言语,简直连脾气都没有了! “你可真是——”陆小暑不由埋怨道:“什么都不懂,你还好意思夸口?我就知道你们这些纨绔眼高手低,没一样事情能做好……” 说着她不由得又心疼懊悔起来,明明就是一只名符其实的鸡王嘛,明明是可以夺冠的,谁知道,却闹得出了那么大一场丑,连带着她们都没趣…… 忍不住又把林放好好说道了一回。 林放没的辩驳,只好郁闷的受了。 等她发泄得差不多了,林放便试探着笑道:“那,这么说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你——不会再生我的气了吧?” 陆小暑偏着头想了想,问道:“什么时候能去骑马?” 林放大喜,差点儿没跳起来,忙道:“随时!随时!要不然明天?” 陆小暑展颜一笑正想答应,忽然又摇摇头,说道:“不行不行,最近都不能去!村里正忙着修水渠水库呢,我们家里也忙着,等忙过这一阵子吧!” “行,都听你的!”林放一乐,脱口而出。 这话倒惹得陆小暑多瞅了他两眼。 自这天起,陆家经常——这经常的频率几乎相当于天天,都会出现两位不速之客,打着的幌子自然是来找陆琦的,帮着枫叶村的人一道干活修水渠。有的时候做的是村里的活儿,有的时候在陆家院子后边做的是陆家的活儿,两人忙得不亦可乎。 苗翠兰哪里想得到这两人的狼子野心?主要是林放打小跟着乌先生上学堂时便是陆家的常客,苗翠兰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时候,哪里会想到这家伙如今的心思已经变了呢? 至于周源,看起来胖乎乎的面团似的,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十分和善,憨厚得令人简直不忍心把他想坏了,苗翠兰对他印象居然出奇的好,也只当他是跟着林放闲了过来玩儿消遣的,也从没往别的地方去想。 小雪一开始对周源的态度是谨慎而带着惊惧的,时间长了也渐渐不觉得了,甚至感到十分纳闷和不解,这么和善憨厚的一个人,当初怎么会联合身边刁奴做出那种不要脸的事情来呢? 周源早就想向她解释了,无奈小雪压根没有跟他单独相处的机会,周源心里着急也不敢造次。 身为一个有前科的人,若再莽撞那可真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小雪这么温柔的人想必还不会做什么,陆小暑那个小辣椒,肯定会把自己赶走的,而林放绝对愿意充当马前卒。 什么表哥表弟,开玩笑,他又不是他真正的表哥!没准赶了自己走,他心里还很得意呢…… 陆家这边一场无声无息的诡异之极的交往与谋算正在进行,苗楚河带着佟玉儿在苗家村已经住了不短的时间了。 忽然想起爹娘来,佟玉儿忍不住有点儿担心,同丈夫提了几句,苗楚河便与她设法给佟夫人递了信,约了在县城里一家叫做双贺的酒楼包间里见面。 听到母亲递来消息表示愿意一见,佟玉儿差点没喜极而泣,这日一早便穿戴整齐,抱着儿子,与丈夫一通来到双贺酒楼事先预定的包间里。 佟夫人也是一宿都没睡好,次日借口去庙里进香拜佛,匆匆用了早饭便带着心腹丫鬟婆子出门了。 母女相见,少不得抱头痛哭一场泪眼,语无伦次说了好一会儿话,苗楚河才渐渐劝得两人回转了过来。 佟夫人拭干眼泪坐下,这才得以抬眼打量苗楚河。 苗楚河举人的身份她是早已经知晓了的,见他人物斯文,彬彬有礼,为人和善,待自己的女儿显然易见也是好的,不由含笑同他说了些话,心中却是暗暗叹息:心道这真可谓是造化弄人了!若你早一些儿中了举人,或者我家那倔老头子晚一点儿起心要为玉儿说亲事,也就不会弄成今天这样了…… 佟玉儿牵过瑾儿,让他叫“外婆”,佟夫人瞧着粉团似的外孙子,听他娇娇软软的叫着自己“外婆”,更是喜得简直不知该怎么样了!不由揽着他一个劲的笑着叫“宝贝”,抱他坐在膝盖上摩挲心疼舍不得撒手。 瑾儿事先得了爹娘嘱咐,见这位外婆对自己又十分亲热喜欢,便也乖乖的依偎在老人家的怀中,起着浅浅蜂窝的白白胖胖的小手还依恋般的揪着佟夫人胸前的衣襟,把个佟夫人心疼得心都要化了。 佟玉儿见了,亦是欢喜无限,笑得容光焕发。 苗楚河见妻子难得露出如此毫无忧色遮掩的笑容,真正的是发自内心的舒心,不由也暗叹不已。她当初虽然义无反顾的选择嫁给了自己,以一个娇贵小姐的身份同自己过那粗茶淡饭的日子,可她心里未尝不记挂着自己的母亲。 只是没想到岳丈老泰山脾气那么倔,至今仍不肯松口认下这门亲事!说不得,还是自己努力吧!等将来自己中了个进士甚或一甲状元探花回来,即便使些手段,也非要他承认这门亲事不可! “岳母、玉儿,你们先聊着,我有点儿事先出去了!”苗楚河知道她们母女难得相见肯定有许多话要说,便识趣微笑说道。 这一声“岳母”叫得佟夫人心头轻颤,拒绝的话自然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便含含糊糊的点了头,佟玉儿心中亦喜,向他柔柔一笑道:“那你先忙你的去吧!我和瑾儿就在这儿等着你。” 苗楚河点点头,朝佟夫人施礼退下。 “唉!”佟夫人不由得叹了口气,半是欢喜半是伤感的道:“姑爷他,对你看着倒是还好,真是老天爷没眼呀!这本来应是门好好的亲事,谁知弄成这样!” 佟玉儿亦神情一黯,苦笑道:“爹他还是那样不肯接受我们吗?” “那个死老头子,”佟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忿忿道:“就是犟,犟得跟头牛似的!前两日我试探了一回,差点没骂得我狗血喷头!” 一说起这个佟夫人就来气,忍不住又将丈夫痛骂了一顿。 佟玉儿听着心里也不好受,便勉强笑道:“这也不能怨爹,当年毕竟是我做错了事在先,害的爹没面子……” “面子能当饭吃吗?且不说姑爷如今的身份,配咱们家的女儿绰绰有余,瑾儿都这么大了,他还这么闹有何意思?”佟夫人哼道。 佟玉儿自然不能跟着娘一道埋怨自己的爹,笑了笑,便岔开了话题笑问道:“这几年您和爹还有易儿可都还好吗?” 她口中的“易儿”乃胞弟佟易,是佟老爷夫妇的老来得子,今年才刚好八岁,比陆小暑还要小上一些。 佟夫人这才丢开对老爷子的一腔怨气,笑着点头道:“我们都还好,家里的一切也都好!”说着,又问起佟玉儿的情况。 母女两个一扯开了话匣子哪里收的住,越说越觉说不完,不知不觉就说了一个多时辰。 佟夫人低头看了看粉妆玉琢的瑾儿,又向佟玉儿笑道:“瑾儿已经这么大了,我看你呀,也可以考虑再生一个了!让瑾儿多一些弟弟妹妹才好。” “娘!”佟玉儿微微一窘,笑道:“瑾儿还小呢,等他大一点儿再说吧!” “那怎么行!”佟夫人嗔她道:“多子才能多福!姑爷前程无量,如今他对你好不表示往后富贵了还对你跟当下一般的好!光一个儿子怎么够呢?姑爷将来是要做官的,没准还要做大官呢!你家里那后院,将来指不定得多热闹!你可得贤惠些,别学那小家子气的拈酸吃醋,官老爷哪个不要装装门面呢?你啊,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只要有三四个儿子旁身,况且如今多生儿子,等他当上大官的时候儿子也都大了,凭他纳妾纳出花儿来,也动不了你正室夫人的位置!娘跟你说的可都是大道理,你可别不当一回事儿啊!娘可不想你将来回想娘这话才觉得有道理,那时候可就晚了!” 77.第77章 佟父大闹 佟玉儿顿时哭笑不得,娘这想的也太长远了!再说了,楚河应承过此生唯她,她是相信他的话的,他绝不会背弃她。只是这话却不便同娘说起。 “别只傻笑,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佟夫人见她这样不由得急了。 佟玉儿只得暗叹点头,含糊道:“我知道了娘,您的话我记住了!” “记住就好,回头可别忘了,赶紧再怀上一个!趁着如今年轻,又有大把空闲时间!”佟夫人再接再厉。 “娘……”佟玉儿不由脸色微红,这话真是—— “傻丫头,都当娘的人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佟夫人见她这样倒忍不住好笑了起来。 佟玉儿一怔,不觉也笑了起来,略带了点儿撒娇和感慨笑道:“别说当了娘,便是当了祖母,在您面前我也还是您的闺女呀!” “可不是呢!多大了都是我的闺女!”佟夫人一时也感慨起来,轻轻叹了口气。 佟玉儿不欲同她再纠缠生孩子的事儿,便问道:“对了娘,如今四乡八村都在修水渠水库蓄水呢,咱们家里,也没落下吧?” 佟夫人点点头,说道:“有县太爷的话在里头,况且又是造福一方、千秋功利的好事儿,咱们佟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怎么能落下呢?说起来也是的,这天气瞧着同往年大为不同,这事儿就更没人怠慢了!你们那里呢?怎么样了?” 佟玉儿听见她这么说才放了心,便笑道:“我们那里也正忙着这事儿呢!可不正是娘说的这话,今年的气候的确瞧着同往年不太一样!我还生怕我爹那个倔强脾气不肯听从县里的话呢,这就好了,这我就放心了!” 佟夫人见她遇上事儿便想到自家,心中不由一暖,笑道:“你爹虽然那么个古怪牛脾气,大事还是分得清的,你啊,不用担心!唉,你只过好你们的日子就是了!等将来,唉,有机会我再好好的劝解劝解他,你到底是我们的女儿,好好的一家人总不能这么冷漠漠的过上一世!这怎么行呢!” “什么一家人!她早就不是我们家的人了!”佟夫人话音刚落,包房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佟老爷怒气冲冲的从外头冲了进来,惊得母女猛然站了起来。 “老爷……”佟夫人顿时有些惊慌失措。 佟玉儿连忙从母亲手中接过瑾儿,勉强陪笑叫了声“爹……” “我不是你爹,你别乱叫!”佟老爷气哼哼冷笑一声,转头盯着佟夫人质问道:“你不是上香去了吗?怎么会在这儿!” 佟夫人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被丈夫抓了个现行,说不心虚那是不可能的。 “是我约了娘出来的,爹您别怪娘,要怪就怪我好了!”佟玉儿急忙说道。 “哼!”佟老爷却是冷笑道:“我们佟家的事跟你没关系,你少跟着瞎参合,举人夫人!” “爹!”佟玉儿的心猛然针刺般痛起来,含泪道。 “闭嘴!我不是你爹!我们佟家没有这么长能耐本事的女儿!”佟老爷绷着脸神色冰冷,没有丝毫的通融。 “岳父大人!”苗楚河其实根本就没有走开,只是为了方便妻子和岳母说话而避了开去,就在外边的大堂要了个位置坐着饮茶随意点了几样小食。看见岳父带着人气冲冲的过来,他连忙也跟了来。一进来,就听到岳父在教训妻子。 听到妻子那一声满含伤心与凄楚的唤声和那泫然欲泣的表情,苗楚河心疼且又愧疚,连忙上前道:“岳父大人,今日都怪我——” “你给我闭嘴!”佟老爷大喝一声道:“别说今日之事,我们佟家弄到今日这般也都是你造成的!我告诉你,别说你是个举人,就算是状元那又怎样?哼,我们佟家不稀罕!这门亲事我不认就是不认,说到天上去我也不认!管好你家的人,别再跟我们佟家纠缠不清,这事儿闹开了,我们佟家丢不起这个脸!” 佟玉儿脸色惨白,泪水簌簌而下。 瑾儿见娘哭了,眨了眨黑亮亮的大眼睛瞧了瞧冷冰冰绷着脸的外公,小嘴一扁,扭着小身子趴在娘的肩头也哇哇大哭了起来。 佟玉儿见儿子哭了,心中更是难受,抱着儿子,母子两个哭作一团! “你,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你不要女儿我要!你不心疼我心疼!你真是,你真是——”佟夫人见女儿、外孙都哭了起来不由也含了泪,颤着声音恨道:“你就作吧!你就死要面子吧!迟早有你后悔的一天!我今日还就把话给你撂下放这儿了,你不认女儿女婿,我认了!往后我要同她们来往,你管不着!”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佟老爷气得暴跳如雷,恼羞成怒瞪着苗楚河道:“这下子你满意了?如愿了?把我们好好的一个家搅合成了这样!哼,你,你——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 说毕厉声呵斥丫鬟婆子们:“还等什么?还不赶紧把夫人给我带回去!少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众人不敢不听,忙上前拉的拉扯的扯带着佟夫人出去了,佟夫人也不好在在外边撕开了脸面闹,含泪望了望女儿,到底随着去了。 “娘!娘!”佟玉儿怔怔的叫着她,泪如雨下。 包间里清净了下来,苗楚河掩上了门不由轻叹,温言道:“你别哭了玉儿,都怪我不好,都怪我没有把事情处理好,害的你又伤心了!” 佟玉儿听毕心中更加愧疚兼且难过,呜呜咽咽的摇着头。 苗楚河一旁柔声轻劝,只是佟玉儿心中伤心悲戚哪里听得进去?见丈夫如此体贴,更是难过,那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根本控制不住的簌簌而下。 苗楚河没了辙,便将儿子抱了过来,勉强柔声笑道:“玉儿,你看看,你一哭瑾儿也跟着哭,你快别哭了吧!” 佟玉儿一怔,抬头瞧了一眼满脸是泪哭得小脸蛋通红的儿子,不由大感心疼,忙拭泪轻轻拍哄着儿子,这才慢慢的止住了。 “我爹他怎么能这么绝情!我,我到底是不是他的女儿呀!”佟玉儿轻轻一叹,忍不住鼻头又是一酸。 苗楚河心中也不好受,便道:“你也别太难过了,这事儿往后慢慢调解,总有一天他老人家会想通的……” “不用了!”佟玉儿却是摇了摇头,无不伤感的说道:“没有这个必要了!爹他既然如此绝情,我又何必死皮赖脸的往他跟前凑?我是活该,他怎么羞辱呵斥我都是应当,可却平白连累了你——” 佟玉儿愧疚不已瞧向丈夫,“连累你受了羞辱,我,我真是——” “你说什么呢!”苗楚河笑了笑,说道:“你别这么想!其实岳父说的也没错,若不是我,你们一家人也不会闹到今天这样?是我这个穷小子不知好歹追求了你,说到底,岳父这是心疼你啊!” 佟玉儿听他这么说心中不由一宽,那深入骨髓的打击和伤心也稍稍缓解,只是回过神来,对他却更加愧疚:“可是他那样对你——” 苗楚河微笑道:“没有什么的!岳父他只是爱女心切,并无恶意,这一点我岂能感觉不出来?玉儿,真正恶毒的人我见过,也一同生活过,真正恶毒的话我从小不知听过多少,我可没你想的那么小心眼儿!” 佟玉儿忍不住“扑哧”一笑,心中一片柔软温情。片刻轻叹道:“算了,往后我再也不会跟佟家联系了!只要知道他们都好就行了,何苦来,弄得大家彼此都不愉快!”还要连累你,遭受鱼池之殃。 苗楚河便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你也别想太多了!对了,苗家村那边如今也没多少事了,你看咱们什么时候回姐姐姐夫那儿去?” 佟玉儿不由眼睛亮了亮,顿时露出两分高兴的神色,笑着点头道:“好啊!过两天咱们就回去吧!我也挺想念小暑、小雪她们的呢!” 夫妻二人说着相视一笑,随口闲说了几句,便抱着儿子离开酒楼回家去了。 过了两天,便往陆家去了。 水渠基本上已经修好,只剩下一些收尾工作了。 这水渠修的并不宽,只有不到半米的宽度,但是却很深,这也是乌先生特意设计交代的,修建起来占地并不宽,往下的泥土也更松软容易挖掘些。 因为枫叶村本来在一处叫做鹰潭嘴的地方便有一处旧水库。那地乃两山夹一谷的地势,两边山峰陡峭,山谷深壑,蓄水为坝并不会淹没良田。于是众人便将此处水库重新修补了起来,如今已经在蓄着水了。 除了这一处最大的水库之外,另外又依着山行河势分别修建了三处较小的水库,差不多也要完工蓄水了。 准备已经做的足足的,大伙儿的心也都安稳了下来,大大的透了口气。 已经到了五月中旬,这天气眼看着一天天的都有变化,已经连接一个多月没有下过一滴雨了,河道里的水流在明显的减少,而每天早上大家睁开眼睛,就能知道又是一个响晴的大晴天。 心里叹一口气的同时,无不庆幸充分的准备工作。要不然,田里的庄稼只怕真要愁死人了! 78.第78章 搭台唱戏 陆家后院的小水库也已经修建好,只是那个养鱼的鱼塘,陆小暑怎么看都不放心,硬是磨着哥哥和爹一块儿动手,又给加宽加深了不少。 将从池底捞上来的淤泥厚厚的堆积在鱼塘岸边,插种着许多的桑葚、竹子、芭蕉等物,美名其曰固土蓄水!天天都要去检查两天,忙得不亦乐乎。 林放自然是跟在旁边充当小厮任她指挥的,而周源经过这段时间,原本胖乎乎的脸蛋瘦了一圈! 终于陆小暑折腾完了,满池的鱼不再叫人折腾得乱蹦乱跳舒了口气,林放和周源也舒了口气。 “好不容易大伙儿都空闲了,要不,咱们请一班戏班子来村里搭台唱几场戏热闹热闹怎样?这些日子大伙儿都累坏了呢!”这日完美收官,周源生怕往后缺少了机会再来,急中生智的提议道。 他口内说着,眼角却悄悄的朝着小雪瞟过去。 小雪听了不由眼睛一亮,显出十分感兴趣的欢喜神情,周源不禁窃喜,忙笑道:“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要不要跟里正大人知会商量一声,到时候好让他通知村里人,顺便把台子搭起来!” 林放见他兴致勃勃的提议,而陆小暑和小雪看起来似乎都没有意见,他当然不能让风头都叫周胖子抢了去,便连忙也点头说道:“是啊是啊,唱一台戏多热闹啊!我也正这么想呢!村里只管找好地方搭台就行,至于请戏班子这些杂活,我们来做就行了!银子也是我们出!” “对!对!反正就是图个乐子!”周源也道,两个人说的更热闹了。 陆小暑不由瞟了周源一眼,心道这胖子运气倒是不错,误打误撞的倒叫他给做对了!我的宝贝姐姐就爱听戏看戏呢,这马匹拍的,真正对了路数了! 小雪听了果然是十分欢喜的,只是她心里仍旧对这个“郑源”有些忌讳,闻言并没有跟着表态,而是习惯性的朝二妹小暑望了过去。 小暑自然不会拂了她的意,便点头笑道:“我觉得也挺好的!不过这件事当然要跟里正商量了,要不然哪里腾得出地方、找的来人手搭台子呢!” “那咱们现在就说去!”林放便道,一边滔滔不绝道:“要不就这几天吧,县城里的杨家班就很好,今日回去我就找人跟他们说说……” 小雪忍不住便道:“咱们去说里正能答应吗?要不跟爹娘、小舅舅商量商量?” 对于小雪的话周源那是一百二十个同意,连忙点头陪笑道:“小雪说的是,还是先跟陆伯父、陆伯母他们知会一声吧!” 小雪见他搭了自己的话,早又把头扭往一边去了。 正说着苗楚河从外头进来,便笑问在说什么呢?陆小暑便笑眯眯的上前说了。 苗楚河听了便笑道:“倒是你们提议的好!我还正想着呢,这些日子大伙儿都累坏了,有点消遣也好!不过林放和郑源你们是客人,这戏班子我们来请就好了,用不着你们操心!行了,这事儿我去跟里正说说吧!” 林放和周源哪里肯依?两人都是存着讨某人欢心的,哪怕一掷千金,心里也只有欢喜,便执意不肯,同苗楚河争执起来。 苗楚河又好气又好笑,他一个大人当然不会认真同他们理论,可让他们出钱说来却不好听,只得说道这钱折为三分,每人出一份,这才罢了。 对此陆小暑倒不觉得有什么过意不去,周源那小子摆明了存心不纯,他爱烧钱干别人何事?至于林放,就更莫名其妙了! 这些日子她算是看出来了,凡事他都爱同周源较劲。哼,公子哥的臭脾气发作而已!反正他们家也有的是钱,穷不了他。 一拍即合事情很快便说好了,里正闻言当然没有什么意见,也十分高兴。村里一年到头也难得有两次这种娱乐活动,大家同乐,岂不热闹? 便满口慷慨答应,肯定给准备一个大大的舞台,还说戏班子临时驻扎休息的地方以及吃食茶水都由他出面安排。 很快的,这消息便传遍了全村,于是人人都期盼了起来。 周源那边逮了机会悄悄的去问小雪喜欢听什么戏?他好事先跟戏班子招呼一声,让他们提前有个准备。 小雪瞧了他一眼,有些犹豫。 周源便连忙陪笑道:“这戏要连唱三夜呢!有的是时间,你喜欢听什么叫人趁机伴了演并不耽搁大家的。” 他知道小雪是不愿意因为自己一己私欲耽搁了大家伙儿的眼福。 小雪这才说了两出,周源喜不自禁,连连点头笑道:“好,好!我记住了,到时候一定叫他们仔仔细细的拌了来!” 那边林放也在问陆小暑,想听什么好听的? 陆小暑哪里在乎这个?要说看戏听戏对她来说那也是一种体力活儿,她可坐不住。便随口道了大闹天宫、姜子牙封神等平日里听老娘闲话时说起过的热闹戏。 乡下每每唱戏,这样的热闹戏文早已变成约定俗成的常规戏了,若是哪家员外财主给老娘贺寿,又会加一出“麻姑献寿”,根本用不着特意点。林放失望不已,觉得自己输了周源一局,寻思着回头还是带小暑去骑马吧…… 有钱有闲有关系,这事儿说办就办,很快就办妥,三天之后临近傍晚时分,这杨家班就浩浩荡荡的赶着马车运着行头进村了,引来无数人的围观。 话说,这一回林放和周源都下了血本,特意的吩咐了戏班子要拿出最好、最拿手的演出,要最好的道具和装扮,那赏钱哗哗的,杨家班班主乐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哪里能够不照办? 因此这一群人一进村,就遭到了众人的大大围观。 不光是本村人,邻近许多村庄也都得到了消息,这一日家家户户早早的就吃过了早饭,成群结伙的说笑着往枫叶村来看戏。 这是乡间的规矩,无论哪一村有戏可听可看,邻近村子的村民们都会赶来凑热闹,来的人越多,表示这村的人缘越好,没有人会不欢迎的。 当然,他们也都很识趣本分,最里边的好位置,外村人是不会去抢占的,都会主动的留给本村的人。毕竟,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戏班子也是人家请来的么…… 其实就算他们想抢位置也早就轮不到他们了,因为人家这边才中午时分就已经划分好了位置,早有村里的孩子们在这儿玩耍顺便看守场子,就等着晚上好戏演出了。 宽阔的广场平地上一片笑语喧哗,随着人越聚越多,越发显得热闹无比,一眼望过去,到处都站的是人。 陆小暑一家吃过晚饭也过来了,来到分给自家的位置坐下。 这种热闹得几乎要掀了天的场景陆小暑穿越过来之后其实并不是头一回看见了,只是每一次看到,都情不自禁的感到一阵兴奋和感慨,身不由己的便受了这影响。这种氛围,在后世那是绝对看不到的! 苗翠兰等坐下,自有相熟的各家嫂子大婶们围坐一起热热闹闹的闲话起家常来,小雪姐妹便同小玉等乖巧的坐在另一旁。 苗翠兰张望一阵子,放心不下便又过去叮嘱了小雪几句让她看好妹子,别让她四处乱跑,又叮嘱晚上人多,散场的时候尤其乱的很,先别乱动,等人家外头别村的人散完了再起身,以免叫人撞到、踩到了。 其实苗翠兰是觉得两个女儿一天比一天大了,跟从前小女娃一个到底不同了,虽说四村八邻的差不多都是熟人,可这唱戏散场的时候是最混杂混乱的,保不齐其中有那些不怀好意趁机扯皮的,借着晚上天黑、人群又拥挤窜在其中乱占便宜。 叫这样的人摸几把、蹭几下,岂不是亏大发了? 小雪从前不懂,情窦初开这一回却是听懂了娘的意思,当下微微笑着点了点头,脸上有点发热,忙笑着道:“娘放心,我和小暑就在这儿坐着,等你来叫我们一起回去!” 还是小雪上道!苗翠兰放心的笑着点头,又冲着陆小暑叹气道:“我知道你爱热闹却不爱听戏看戏的热闹,也是个古怪性子!若不想看不想听便早早的出去,别散场的时候乱钻知道么?” 陆小暑吐了吐舌头,笑嘻嘻的道:“娘,我知道啦!我乖乖的在这儿陪着姐姐还不行吗?” “这孩子!”苗翠兰无奈笑笑,听见那边姐妹媳妇们在招呼自己,便过去坐下了。 戏台上的幕布早已扯起,气死风的羊角灯和五彩好看的灯笼也挂了两溜,天色刚刚完全暗了下来,两边灯笼齐亮。锵锵的锣鼓声急急如豆大的雨点般响起来,众人喧哗说笑的声音便如同海水退潮般的迅速消退下去。 不一会儿,便是一片寂静。所有人手上不管先前在做什么,都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不管先前在看哪儿也都挪了过来,一起朝着台上望去。仰着脖子,睁着眼睛,等着好戏开场。 79.第79章 河滩 周源和林放、陆琦等就坐在陆小暑姐妹旁边不远,周源忍不住便朝小雪望去。借着绰绰微微的灯光,但见少女纤弱的身形,以及那优雅扬起的纤细脖子,轮廓优美的侧脸。因看不真切反而更添几分迷人神韵,他一时不由得呆了眼。 陆小暑瞥见他的呆样,不由暗笑,心道呆头鹅果然就是呆头鹅,一点儿都不打折! 不一会儿,好戏便拉开了序幕,众人的兴致一下子便被吊了起来。鼓掌声、叫好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别人看是看门道,陆小暑完全就是个看热闹。可热闹是分阶段的,一开始的那股子热闹劲过去之后,众人便安安静静的看起了戏,对陆小暑来说,这时候就没什么热闹可瞧了。 只是姐姐受了娘的话看着她,她知道自己若是这会儿离开,姐姐肯定也没心思再看下去了,没奈何只好耐着性子留下。陪着姐姐在一旁打瞌睡。 周源不时的朝这边瞧着,虽然只隔着几个人,却有千山万水那么远,愣是没法到跟前与小雪说几句话,心中郁闷不已。 直到月色偏西,今晚的戏才在众人的意犹未尽中散了场。明晚、后晚接连着还有两场。 众人一边说笑讨论着一边起身回家,人群哗哗的向四周散去。小雪姐妹仍旧在那里等着母亲。 周源总算逮到机会蹭了过来,搓着手陪笑问道:“今晚的戏你们还喜欢吧?”他嘴里问着“你们”,眼睛可是向着小雪看去的。 小雪不便不答,笑着点了点头。 周源顿时更欢喜起来,连忙说道:“可惜就是人太多了,什么时候咱们上县里戏园子去看,那才更清净。更好呢!” 小雪矜持的笑笑,没有吱声。 林放这时候也蹭过来,说道:“真的好看吗?我怎么瞧着小暑都睡着了,也不嫌吵。” 陆小暑打着哈欠含含糊糊道:“我乐意,不行呀?我说你们两个,这么晚了,你们怎么回去?” “是啊是啊,你们还是赶紧走吧!只怕家里大人会担心呢!”小雪也连忙说道。 小雪这是关心我呢!周源顿时觉得有点儿飘飘然起来,心道得你一句话,就是再晚也不打紧,便忙笑道:“无妨、无妨,反正我住我表弟家,没事,呵呵!” 这阵子他出来可都是打着去找林放的旗号,虽然其实不是什么表兄弟,可林家也是当地赫赫有名的大家,周员外夫妇自然不会阻止儿子跟他交往。 儿子向来听话,他们可是做梦也没有想到乖乖儿子如今也学会了撒谎,为了追求个姑娘,多年的节操也不要了…… 林放瞅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是啊——” 其实,他是悄悄溜出来的,反正深更半夜也没有谁会去检查他的房间。这小胖子要是爬不动墙,那就钻狗洞吧! “那你们赶紧回去吧!天色也不早了呢!”小雪忙又笑道。 “行,那我们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明晚我们再来!”周源忙不迭笑道。 林放也笑着同陆小暑打了招呼,拉扯着周源一道去了。 这大戏连唱了三夜,枫叶村也足足热闹了三夜。第二夜是最热闹的,足足唱过了大半夜,第三夜就是收尾了,一个多时辰之后便在众人的恋恋不舍中结束了。 “今晚还早呢,要不然咱们去河滩上玩玩,顺便烧烤些东西来吃,权当消遣消遣!”林放便上来笑道。 陆小暑眼睛一亮,顿时拍手笑道:“好啊好啊,反正这会儿还早得很呢!哥哥、姐,咱们一块儿去吧!” “就是、就是!”林放笑眯眯的。他还能不了解陆小暑?没说出来就知道她肯定是赞同的。 小雪却有些犹豫道:“可是,都这个时候了,什么都没准备……” “我都准备好了呢!呵呵,放心吧!在马车上都放着呢!”林放连忙说道。 陆琦便笑道:“既然如此,不去都不行了,那就走吧!只是别太晚了,太晚我娘会发脾气。” “那是,就玩一会儿!”林放笑着说道,一行人朝村口的河滩走去,林放又命蟋蟀去马车上取拿东西。 周源便将林放一扯,说道:“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呀?” “还能什么都让你知道?”林放白了他一眼。 村口河流拐弯处经过日积月累的流水冲积,形成了一大片宽阔而平坦的河滩,河滩上遍布扁平光滑的鹅卵石,一旁就是静静流淌的河面,是个十分适合晚间散步消遣的地方。 此时月色透过云层照耀下来,河水微微的泛着亮光,风轻轻的吹着,静谧而温柔。 不远处,还可以看得见萤火虫拖着亮晶晶的尾巴忽高忽低的飞舞着,淡淡的水汽扑面而来,令人的心情没来由的便多好了几分。 “好像好久都没来这儿玩了!唉,要是有只小船就好了!”陆小暑笑着叹道。 “你呀,还真是说风就是雨,想一出是一出!”陆琦听了无奈好笑,便又道:“唉,将来谁要是娶了你,真倒了八辈子霉!” “我才不要嫁给别人呢!我舍不得爹娘,也舍不得哥哥姐姐!”陆小暑眨了眨眼睛,忽然凑近陆琦,不怀好意笑嘻嘻的道:“要不,哥,咱俩凑合着过算了呗?反正我们也不是亲兄妹!” “什么!”陆琦大骇,一下子被口水呛到,大咳起来,惊慌失措的退了几步,忙摇着手道:“你、你、你,可别来祸害我,我可禁不得你折腾!” “唉,原来哥哥你嫌弃我啊!”陆小暑幽幽叹了口气,无比的幽怨。 陆琦咳得更厉害了,吱唔着道:“我去拾点儿干柴来!”说着狼狈落荒而逃。 陆小暑“扑哧”笑得搂住了腰。 林放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若非夜色遮挡这就要挡不住了,那一声声听着可真是刺耳啊! “小暑,”他走过来不悦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说这种话呢?叫人听见多不好!” 陆小暑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你不会真的,真的喜欢你哥哥了吧?”林放心里更郁闷,急得说道:“他可是你哥哥!” 陆小暑正要回答他的话,小雪也过来责备道:“小暑,你呀,瞧你把哥哥给吓得!林放说得对,这种话以后千万不准在人前乱说,知不知道?” “人家开玩笑的啦!”陆小暑吐了吐舌头,挽着小雪的胳膊撒娇道:“谁叫哥哥他拿我开玩笑呢,我也要取笑他一回,嘻嘻!” 林放顿时心中一松,兴高采烈说道:“这么说你对他没什么了?” “什么没什么?”陆小暑有点莫名其妙的瞧向他,说道:“开玩笑,他可是我哥哥!” 只是,你有什么好高兴的?笑得莫名其妙! 话说,别说陆琦觉得别扭,她更觉得别扭呢!只不过为了满足心里那点儿小小的恶意,故意恶心他罢了! “那就好,那就好!”林放呵呵一笑,说道:“我去看看蟋蟀准备得怎么样了!嗯,你想划船是么?下回咱们弄一条船来便是!” “……”小雪觉得看不下去了,自己还是走开的好。 “好啊!可惜这水面太窄,船也弄不来呢!” “咱们去大一点的河边不就行了?”林放很有“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的自觉,又笑道:“其实这河也挺好的,晚上鱼虾螃蟹没准挺多的呢!” 陆小暑顿时喜道:“不错不错!可惜忘了,早知道上我们家鱼塘里捞些鱼虾过来就好了,还有菜园子里好多蔬菜呢!嗯,这会儿下河捉鱼也一样。” 说着来到河边,俯身朝浅水中望去,果然有不少的鱼儿游来游去,陆小暑便忙招手笑着叫小雪过来抓鱼捉虾。 小雪笑着过来,便说道:“你小心着点,别跌到水里去呢!” “才不会呢!”陆小暑笑笑,想要脱鞋袜下水,知道姐姐肯定是不准的,便看向林放。 林放招手叫过周源,两人便下了河去捉鱼虾。 晚间河里的鱼虾的确很多,大大小小的鱼群借着浅浅的月光纷纷出来游弋寻找食物,一群一群的从脚边穿梭而过。也有那三指宽、尺余长的大鱼匍匐在水底干净的细沙石上、躲在大石头一侧,等待着猎物自动送上门。 对于林放来说,捕捉这些机警灵活的小动物们一点儿也不难,可是周源就不行了! 周源哪儿干过这个?看着鱼群自由自在的一拨拨从小腿旁穿梭而过,欢欢喜喜的捉下去,人家尾巴轻轻一摆就避开了他,而林放已经抛了好几条大鱼和螃蟹之类的上岸了。 周源一急,扑腾得身上都溅湿了水,却连只鱼的鳞片也没摸到一下。 小雪看不下去了便叫道:“郑源,算了吧,让林放来就好,捉几只就够了,要不了那么多的!” “等等吧,我一定能抓一只!”周源只觉大没面子,满心想着抓一只给她。 小雪想了想便道:“你别抓鱼了,你慢慢的翻那些大石头,瞧瞧下边有没有大只的河虾。” “哦,好!”这个周源是同意的,点了点头,依言弯腰去翻大石头。 80.第80章 表白 河虾跟鱼一样,也喜欢晚上出来找食物,不在草根下,就是躲在石头底下,寻找水中的微生物果腹。 可这河虾同样也不是那么好抓的,越大的河虾越是虾老成精,十分机警,稍微有点儿动静便将那柔韧富有弹性的身体一弯一弹,瞬间迅速倒退,连续几下,便再也休想找到它的身影。 周源哪儿懂得,翻石头也是有讲究的,随随便便的伸手入水便将石头翻开,水流受阻形成小小的漩涡搅动着水底的泥沙旋转起来,那河虾除非是个笨蛋才会不知道动静呢! 因此周源连续翻了好几块石头都一无所获。等他将石头翻开,等他水底被搅动翻腾起来的泥沙平息下去、视线清晰时,河虾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站在岸上,光看他的动作,陆小暑就知道这个二世祖肯定不会,便忍不住在岸上出声指点他。 “你小心点,两手端着石头两头,别往上提,慢慢的在水中顺着水流的方向一点点往旁边移,看到河虾了再小心的将石头搁下一旁,再去抓它。小心点儿,从它背后下手,两只手指夹着它的背轻轻捏起来就可以了!那一对长长的夹子夹着了手指头可不是开玩笑的……” 陆小暑一通指点,周源试了数次,终于成功的夹住了一只拇指大小的青虾,他不由扬着手中的战利品向着岸上欢呼:“抓住了!抓住了!快看,抓住了呢!” “小心!”小雪话音刚落,只听得周源“啊!”的惨叫了一声,拼命的甩着手,“扑通”一声,那只幸运的青虾重新跌入了水中,获得了新生自由。 陆小暑忍不住“扑哧”一笑,说道:“我说的你又忘记啦?那一对夹子可是会转弯的,要小心啊!” “你还是上岸来吧!”小雪忍不住叫道。 周源借着月光看了看自己手指上两道血痕似的的红印子,只好沮丧的上了岸。林放则已经抛了无数只虾往岸上去了,正在河岸上活蹦乱跳。 周源郁闷不已,更觉在小雪面前抬不起头来,“我真是没用,这点儿事都做不好!”他忽然想起陆小暑先前骂的他狗血喷头的话,说他就是投了个好胎!原本他对这话不以为然,此刻想来,好像还真是的…… “你没做过,不会也没什么!”小雪笑笑,便叫林放道:“林放,够了,快上来吧!” 林放看看好像也差不多了,便答应一声上了岸。 陆小暑便笑道:“你们俩把这些鱼虾处理一下,我和姐姐去田地里拔些花生、蚕豆来!” “还是我去吧!你们两个姑娘家——“周源连忙说道,小雪安慰了他几句,他心里还是很受用的。 “这儿是枫叶村,我们有什么不熟悉的?你们处理完这些鱼虾,我们也就回来了!”陆小暑说着便拉着小雪去了。 乡下种田种地十分爱惜土地,田坎上、田头田尾、水渠旁的一点点斜坡地上,都会撒下些黄豆、豌豆、花生或者种下些大葱、韭菜等等,平日里也能收获一些。 不远处就是大片的良田,田边自然会有花生或者豌豆的。 不过是拔几丛罢了,在乡下来说这并没有什么,姐妹两个一路说笑着向不远处走去。 没多久就找到了一处花生地,挑选那长得最茂盛、最高大的拔了一丛,抖干净泥,在月光下看去,倒是密密麻麻的结了许多的花生,只是这个时节的花生才刚刚长起来,还不到成熟饱满的时候,但这时候的也是最生嫩最甜脆的。 陆小暑摘了一颗最大的,拍干净泥巴,拨开水润润的带着泥土气息的壳子,尝了尝,满口嫩脆香甜,便笑着道:“比熟透的吃着好多了,姐姐咱们再拔一把吧!” 小雪笑着“嗯”了一声,便同她再寻了一大把。 豌豆这个时节倒多的是,两人很快就连着枝条折下来许多,一起带着回去了。 陆琦也回来了,熊熊的火焰已经燃烧了起来,林放带来的各种腌制好、一串串串好的肉类正整整齐齐摆放在两个食盒中巨大的锡盘里,那些鱼虾也都处置好了,蟋蟀正在不辞辛苦的往上刷着调料。 几个人便嘻嘻哈哈的围坐了下来,说笑着烤着东西吃。 陆小暑向来爱各种河鲜,林放早已从蟋蟀手中接过一长串刷好了调料的河虾递给她,说道:“这个容易熟,给你,我再帮你烤一条鱼吧!” “好啊!”陆小暑笑嘻嘻的接过河虾,放在火上烤着,一会儿,透明泛着青色的河虾便红了起来,噼噼啪啪的响着,香气也开始弥漫开来。 陆琦瞧一眼盯着手中的虾嘴角噙笑一副颇为等不及的二妹,再瞧一眼乐颠颠为她烤着鱼的林放,心道这家伙真是——迟早叫小暑吃的死死的!不对,是已经叫她吃的死死的了! 可惜啊,这丫头眼里除了吃就是玩,林放啊林放,我很不看好你呢。 那边周源也笑着问小雪想吃什么?小雪哪儿肯要他帮忙动手?便微笑着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陆琦不由得眯了眯眼睛,这又是哪一出? 周源见状便笑了笑没再坚持。 只是到底觉得今晚自己太丢人了,周源想了想便道:“我们家庄子那边有好大的一片芦苇荡呢,深秋的时候有很多路过的野鸭群会在那儿歇脚觅食,每年庄子上的家丁们都能捕捉许多,听他们说的怪有意思的,要不今年咱们一块儿去玩儿?” 凡是没玩过的,陆小暑自然是来者不拒的,闻言甚喜连忙笑着答应,央着哥哥姐姐。 小雪倒没什么,只是不忍拂她的意,想着也就是这两三年了,等再过些时候,她也长大了也就不能再这么玩了!于是更加不愿拒绝,便笑着答应。 陆琦想了想道:“你们家的芦苇荡?据我所知,方圆村庄好像只有周家村的周员外家有一大片颇成规模的芦苇荡,你们家——” 小雪脸色顿时一白,陆小暑则暗暗好笑,心道:该,一失足成千古恨了吧?谁叫你有前科呢!若我姐姐知道了,看她不吓得有多远离你呢! “来!”林放将烤好的鱼递给陆小暑,也在一旁颇有兴味幸灾乐祸的看着热闹。 周源果然窘了一下,支支吾吾的道:“呃,我们家,我们家也有,不是、不是周家的!就是,那什么,哦,我们家是跟周家买下来的一部分!” “哦!”陆琦恍然大悟。 陆小暑又道:“野鸭可是很机灵而且警觉的,能那么轻易捉得着吗?射猎也不能猎得到几只啊!” 周源如释重负转换了话题,精神一振连忙说道:‘当然可以了!我们家养有媒头鸭,就是专门训练了用来诱捕野鸭的。白日先在周围设好陷阱,安置好大网,晚上野鸭群经过的时候,看到媒头鸭在芦苇荡中嬉戏无碍,它们自然也会跟着落下来。媒头鸭会引着它们往陷阱方向过去,只等它们都过去了,把网一收,一次能捕捉上好几十只呢!” 陆小暑姐妹不禁听得大为有趣,便笑答:“那野鸭也太笨了吧?怎么媒头鸭一引它过去它便过去了。” 周源便笑道:“其实我也不太懂,反正媒头鸭就是经过训练的,它们懂该怎么做!” 陆琦忍不住便道:“野鸭戒心很重,轻易不肯随意落下,就算落下了也不会完全放松,随时都能迅速起飞。只不过呢,媒头鸭长得跟野鸭一般都很像,晚上野鸭很容易将它们认作自己的同类。看到它们轻松无恙,戒心自然也就放下了!所以啊,想要捕捉野鸭,就一定要用得着媒头鸭。要不然是捉不住它们的,它们不会轻易上当!” “对对对,就是这么个意思!”周源连忙点头。 陆小暑等这才恍然大悟,越发觉得这事儿有意思,周源再一撺掇几句,便都答应了,说到时候好好的去瞧一瞧热闹! 几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吃了好些东西,便在河滩上随意走动走动消食。 陆小暑拿了些剩下的鸡肉用柔韧的水草系上了,跑到河边去钓河虾,引得一大群指头大小的鱼群闻着味儿就来了,在浅水边穿梭得花儿一样热闹,十分有趣。林放便在旁边碎石沙地上随便挖了个小坑,弄些水进去,捉了好些小鱼放进去养着,两人玩得不亦乐乎。 小雪站在岸边,远远的笑着看他们。 “小雪,”身旁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小雪一跳,微微低呼,转头一看是周源,点头微笑道:“是你啊……” “吓着你了……”周源十分过意不去,面露愧疚和不忍:“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小雪笑着摇摇头道:“是我胆子一向来就小。” “姑娘家就要这样斯斯文文的才好!”周源忙呵呵笑了笑,搓着手有点儿欲言又止。 小雪不由朝远处笑得正畅快的二妹瞟了一眼,抿唇微微笑着摇了摇头,见周源这样有些奇怪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周源动了动唇,片刻才支支吾吾的说道:“那个,那次春节庙会上——” 小雪一听他提起那件事顿时脸上一热,低头就要走开。 周源连忙说道:“我知道是我唐突了,可我真的是无心的。我当时,只是想问你,想问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而已,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没想到吓着了你!”说着叹了一声颇为郁闷的说道:“其实你不知道吧?我被你家二妹揍得挺惨的……” 81.第81章 大旱 “不可能!”小雪讶然睁大了眼睛,诧异道:“我们家小暑虽然脾气有点儿急躁,性子也大大咧咧的,可是她怎么会跟人动手呢?而且,她一个小姑娘家,长得那么弱小,她怎么可能揍得你——挺惨的?她能打得过你么……” 周源苦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她下手可真重,想起来我心里还发颤呢!不过你放心,这件事除了你我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 小雪想了想,知道自家二妹古灵精怪,也许是设法整治了周源一番也说不准。至于说二妹亲自动手揍人,小雪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的! “那你见了她还敢来!”小雪脱口而出,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果然,周源脉脉含情的看向她,结结巴巴的轻声说道:“我、我,我还不是为了、为了……你么……” “小雪!”周源见她头一低又要走连忙又叫住她,无比恳切的说道:“我知道我生得不好看,没有林放那么俊俏,也没他会说话,可是我、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反正,我懊悔死了,当初我不该那样叫你误会……小雪,你能不能不生气的气了?” 小雪心里窘得要命,心道这叫什么事儿!好好的他怎么说起这个来了? 其实周源的心思她多多少少也能看明白了一些,只是这层窗户纸没有捅破之前一切都好,说穿了,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那些话你别再说了!以前的事情过去了也别再提了,我想,我想既然是一场误会,也说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你——往后还是别来我们家了吧!” 周源怔住,心中顿时凉了半截,只觉得嘴里一片苦涩,“你真的,不肯原谅我?” 小雪又好气又好笑,只得耐心道:“不是,我说了,从前的事儿都别提了,往后,你别来了!” “你原谅我了?” “嗯……” “那就好!”周源无比轻松的笑道:“咱们都忘了那天发生的事情吧,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啊,小雪!” “……”小雪有心反驳,却发觉这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她忽然觉得好羡慕自家妹子,至少她就没有什么话是不敢说的! “我们不合适!如今水渠也修好了,我哥哥很快便会回林家码头做事去,你和林放,以后都别再来我们家了!叫人看见了到底不好!” 周源怔了半响,只觉得心中一片失落,瞧着月光下眼前俏生生的柔弱佳人,却觉得离她那么远。 不过,他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的。小暑把他揍成那样他都没有动过放弃的念头,何况现在? “好,我总不能带坏了你的名声,”周源笑了笑,不等她松了口气继续又低低的说道:“等以后方便了我再来找你们。小雪,除非你嫁人了,否则我不会死心的。可是你如果不同意,我也不敢贸然请媒人上门说亲。我等着你。” 周源说完,不等小雪转身,自己先转身走开了。 小雪不由怔在了当地,心中突然就生出一种百转千回、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来。 再玩了好一会儿,眼看着夜色已深,一群人便熄了火堆将东西收拾收拾回家去了。 林放笑呵呵的同他们道别,拉着周源上了马车去了,陆家兄妹三个也回家自去歇息不提。 小雪情绪的不对劲连陆小暑都察觉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便磨着她追问。 小雪哪里好意思说出来?便含含糊糊的同她打着太极,睡意袭来,陆小暑也顾不上问,便睡着了过去。 眼看着无事了,第二天,陆琦便回了城里继续做他的工作,枫叶村众人还沉浸在三天的大戏中,茶余饭后都要拿出来热闹的说道讨论一回,但是生活却恢复了正常。 苗楚河不能厚此薄彼,便依旧请了戏班子在苗家村也演了三个晚上的大戏,那边又着实热闹了一回。 林放和周源果然好些日子没有来了,陆小暑偶尔出去林放家庄子上骑马玩一会,多半时间也是在家。 不是她不想出去玩,而是这天气实在是又闷又热,简直出不得门。就连那些做了一辈子农活的庄稼老把式都叫嚷着受不了,只赶着在清早和下午太阳偏西之后才下田地里抢着时间劳作一番,其余时候也只好在家里树荫下纳凉。 果然,是要大旱了。 一天一天的过去,征兆更加明显,河里的水渐渐的流量缩小了,露出大片大片原本遮掩在水下的白生生的石滩,水流也变得缓慢了下来。 陆家院子后的水渠那水也一天一天眼看着小下去,半个多月后,水流已经没法带动磨盘转动,豆腐自然也没法做了,只好暂时停了下来。 陆家正住在山腰间,这水便是从山上引下来的山泉水,山上林木繁盛,尤其是水源处,还栽种着许多固水、生水最好的水芭蕉,亏是如此,好在水量虽然小,但是还有。 别的不说,那蓄水的小水库都还是满满的往外溢着水。鱼塘里也还能随时补充着新鲜的水量,只不过,谁也不知道这种状况能持续多久,天上那太阳,可是一天比一天热烈。 前院里的水井稍微还强一些,水量虽然下降,但饮水还不成问题。栽植在院子里的果树整日耷拉着没精打采,陆小暑养在花荫丛中的那只乌龟也按耐不住了,整天爬出来找水。陆小暑看不过去,索性把它扔进了鱼塘里。这等时节,但愿它是个聪明的,要是逃走,只怕要变成烤乌龟了! 好在水渠、水库都修建得及时,田里的庄稼还能有水喝,这就等于保住了明年的口粮啊! 众人无不庆幸,纷纷说道这碧藤山人真是活菩萨转世,他一时心血来潮提议做了这么一件好事,谁知立马就派上用场了,真是比菩萨还要灵验啊! 夸完了碧藤山人,少不得再夸县太爷。若非县太爷英明,听了碧藤山人的话牵头做起了这件好事,今年只怕又要颗粒无收了!不知多少人落得个背井离乡的下场。 一时之间,碧藤山人名声大振,县太爷的名声也一时大好,简直成了当代青天大老爷。 县太爷自然高兴得心花怒放,表功折子已经开始琢磨了。而碧藤山人当然也是偷着乐的,随着名声一涨,画的价钱当然也会跟着一起涨。 只不过,陆小暑打心眼里觉得挺对不住师父乌先生的。不管怎么说,这天象可是乌先生预测出来的,如今却没有几个人记得他,所有的好处反倒叫自己给不动声色的收了,岂不是令他老人家憋屈死? 陆小暑心里既过意不去而且发虚,行动间无意识的便带出来对师父格外的顺从尊敬,惹得乌先生反倒甚是纳闷的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闯了什么祸事想要自己帮着善后? 陆小暑郁闷不已!原来她在师父心中就是这样的人啊! 她忍不住便将心中的疑问故作委屈不平的向乌先生说了,说那碧藤山人倒是占了大便宜,先生心里抱怨不抱怨、后悔不后悔? 乌先生听了好笑起来,笑道:“你这丫头,看不出来你竟这么护着为师,为师甚是欣慰呐!此事只要有人去做了,达到了效果就行,那些虚名,为师岂会在意?” “先生真的一点也不在乎?”陆小暑有点不信。 “你说呢?”乌先生微微一笑,偏着头打量她,忽然说道:“奇了,我怎么觉得,你这语气好像有点——内疚?” “我、我是不平嘛!”陆小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差点没跳起来!再也不敢继续这话,吱唔了几句落荒而逃。 好吧,师父栽树,徒弟乘凉,她其实没有什么好内疚的!真的! 一晃过去一个多月了,天天红火大太阳,没有下过一滴雨。田里的庄稼受惠于水渠勉强还好,那些山地就不同了,龟裂了大条大条的口子,泥土干得风一吹就能飘起来。许多树木的叶子也变得灰蒙蒙的,尾稍的嫩叶子焦黄打着卷。 人们都没了心情和耐力上山干活,村子里一下子倒是热闹了起来。 没多久,朝廷上下来文书通知,今年的秋闱暂时取消,改在明年举行。春闱则顺势改在了后年。 众人这才得知,原来今年遭罪的不仅仅是枫叶村这一带,整个西南地区都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旱,而黄河一带又发了洪灾,沿河五省数百万人口遭了灾,几乎大半壁的江山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朝廷忙着赈灾忙得焦头烂额,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直到九月份,响晴了不知多少个日夜、众人都已经麻木习惯了,终于在这天傍晚,乌云密布,血红的闪电劈开厚重的天空,雷声轰隆隆翻滚而过,下起了几个月以来的第一场大雨。 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带着土腥味的尘土气息窜入鼻端,不一会儿,地上便是一片湿漉漉,汇起涓涓细流。涓涓细流转瞬又变成小沟。雨势凶猛,积水滔滔。人们欢呼奔走,仿佛过年一般喜极而泣起来。 82.第82章 佟家出事了 这一场透雨足足下了一整夜,第二天,河沟水满,山林树木生机勃勃,虽已是秋日,却令人感到春天般的清新与愉悦。 天气终于正常了起来,家家户户也忙碌了起来,忙着上山去看山场、竹场,有那枯死的竹子树苗都趁早处理了,等着明春再补种新的。菜地也重新翻过,种上秋菜,过一两个月正好可以食用。 一二十天后,田里的庄稼也陆陆续续开始收割了。 庄稼虽然保了下来,但减产是免不了的,大家算了算,勒紧腰带,明年勉勉强强够糊口,想要吃饱只怕就难了。 陆家好几十亩水田,产量较之往年也减少了一半,一家人来年的口粮是够的,但想要有多余的来出售,那也不能了。苗翠兰因此十分心疼的道:“今年的粮食价钱肯定得大涨,没准能涨上两三倍呢!可惜了,眼睁睁看着有钱却赚不到什么……” 别说赚不到什么,很快一个子也赚不到了。因为很快就有村里好些人家找上门来,说了一通好话,极不好意思的开口,说是家里的粮食不够,提前跟陆家打个招呼,来年能不能够借一点儿,等明年丰收了一定按两成的利息归还…… 这还是想着陆家平日里为人和善才敢这么说,谁都知道,这个时候借粮食,是令人多为难的事情。 苗翠兰和陆忠哪里忍心?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且自家从前也是苦过的,苗翠兰便肉痛的答应了,来者无不欢天喜地的去了。 苗翠兰过后虽然又忍不住肉疼,但除了叹几声“可惜”并无他言,院子后边的豆腐磨坊又开始转动了起来。 这一日,苗翠兰和陆忠去集市上做买卖,佟玉儿在家里做家务,突然见母亲身边的老人柳妈急匆匆的上门来。 佟玉儿不由吃了一惊,变色道:“柳妈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佟玉儿知道,经过上一回酒楼大闹,父亲与母亲回去后不知吵成什么样呢,若非没有极大的事情,柳妈绝对不会来找自己的。 她只当是大旱之后佟家的田地产业出了问题,却不料柳妈红肿着眼眶告诉她她那小兄弟被人绑架了!佟玉儿的心一沉,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怎么会这样呢?易儿竟然被人给绑架了?是谁干的,是谁这么大的胆子!”佟玉儿身子一晃,差点儿摔倒。 “谁知道呢!”柳妈被她勾着忍不住又红了眼眶,抹着眼泪说道:“这阵子许多外乡的流民在咱们古溪镇这一带游走,想必是那些干的,若说咱们本地方,从来都没有过这种事儿!老爷和夫人在家里急得没法子,夫人哭得差点没晕了过去。家里头如今乱成一团,夫人便让老奴来告诉小姐一声……” 佟玉儿心突突直跳,怔怔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好歹劝着我娘,等会儿姑爷从苗家村回来,我与他回去一趟!” 柳妈点头答应,轻叹道:“那老奴就先回去了,夫人那样,老奴也不放心!这关键的时候,还是自家人靠得住呐!” 佟玉儿道:“易儿是我们佟家唯一的儿子,一定会想法子救他的!” 柳妈去后,佟玉儿哪里还能够坐得住?手忙脚乱的换了衣裳,左等右等不见苗楚河回来,她便去菜园里叫了徐娘子回来,让她赶紧往苗家村去一趟,说有极其要紧的事情请舅爷赶紧赶回来! 徐娘子还从来没有见过佟玉儿如此惊慌失措、神魂不定的模样,亦吃了一惊,不敢细问,忙忙答应一声就去了。 刚好在半路上遇到苗楚河,忙将佟玉儿的话说了。苗楚河见了这阵势,又听她说的不清不楚,心里也不安起来,连忙往家里赶! 苗楚河跨进院子里,就看到佟玉儿朝自己走上来。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一声,佟玉儿唤了一声“楚河!”泪水便如断线的珠子般簌簌而下。 苗楚河吃了一惊,忙安慰道:“究竟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佟玉儿心中惶急焦虑煎熬了半响,见了他哪里忍得住?抬起汪汪的泪眼看向他,动了动唇想要说,哪里说得出来一个完整的字?一开口便是呜呜咽咽的哭声,哭得苗楚河不由也急了起来。 徐娘子在旁边有点儿手脚无措,呆了呆,默默的避了开去。 苗楚河见在院子里不是个事,便好言劝着,将佟玉儿带进了房间里,这才慢慢的问她。 佟玉儿发泄一通,情绪终于渐渐的平复了下来,抬起帕子拭了拭泪,呜呜咽咽的将事情向苗楚河说了一遍。 苗楚河听了也不由变色,蹙眉叹道:“怎么会这样!岳父岳母岂不是心急如焚!这一阵子外来的人多,是有些乱,没想到——” “我就这么一个亲弟弟,我爹娘大半辈子就这么一点儿香火,他还那么小呢,怎么受得了这种苦呀!”佟玉儿说着又伤心起来。 “别哭,别哭!”苗楚河轻叹相劝,略一沉吟道:“我这就陪你回去一趟,看看家里情形如何,看岳父岳母是怎么个打算法!” 佟玉儿闻言抬起头来,既感激又愧疚道:“真的?” 丈夫就是她的主心骨,其实一开始,她就打定主意让丈夫陪着自己一起回一趟娘家,可是心里未尝不存着犹疑和担忧。毕竟,自己的爹对丈夫那可是半分的好脸色都没有!别说好脸色了,那根本就是臭脸!她也不能不考虑丈夫的心情。 “当然是真的,”苗楚河知道她担心什么,一时又是心疼又是有点儿无奈想笑,柔声道:“你我是夫妻,你家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怎么能袖手旁观呢?岳父岳母这会儿身边一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老人家一着急起来,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吧!” “嗯!楚河,谢谢你!”佟玉儿心中一暖,含泪点了点头。 “别说傻话了!你我之间何用得着一个谢字!”苗楚河微微一笑,便给姐姐姐夫留了封信,向佟玉儿道:“瑾儿就让他在家吧,这时候带了去也是添乱。” 瑾儿这会儿跟着小雪姐妹出去玩去了,佟玉儿想了想便也点头道:“也好!咱们这就快走!” 两人匆匆收拾一番,将那信从苗翠兰和陆忠房间门缝底下塞了进去,匆匆往佟家去。 佟家此时一片愁云惨雾,佟老爷神色阴沉,沧桑的脸上满是沉痛忧虑之色,鬓角的花白头发这时看来尤为刺眼,仿佛一下子衰老了好几岁。 佟夫人帕不离手,不时拭一拭发红湿润的眼睛,低低的抽泣,一双眼中水雾就从未散去过。 “你别哭了,我儿吉人天相,不会有事,一定不会有事的!他们不就是求财吗?给他们也就是了!我已经决定了,明天就上山去,拿银票去救我儿回来!”佟老爷叹了口气。 佟易失踪之后,勒索信很快就送到了佟老爷手中,信中言明让佟老爷准备三万两银票,明日他亲自送到往西二十里外的风烟坡。信中自然少不了诸多威胁警告的言语。 “老爷!”佟夫人一听就急了,含泪道:“这怎么可以!谁知道那些是些什么人?老爷您一把年纪了,万一要是——可叫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办呀!” 佟老爷见老妻说得凄凉,心中亦自伤感,不由叹道:“那能怎么样呢?咱们就这么一个儿子,又没个可依靠的臂膀,唉!我们佟家就这一根独苗,别说不知多方是什么人,哪怕明明知道是杀人不眨眼的凶神恶煞,这一趟我也非去不可!即便用我这条老命来换我儿的命,我也心甘情愿呐!” “老爷!”佟夫人流下泪来,泣道:“可要万一那些人不讲信用,收了银子也不肯放人,老爷您可怎么跟人理论!”说着又自责起来,“都怪我没用,早些年没跟老爷生个儿子,不然如今也不会如此彷徨无措,连个可商量、可依靠的都没有!” 佟夫人越想越伤心,忍不住又痛哭起来。 佟老爷见状叹道:“夫人别自责,现下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我并未怪过你,这都是咱们的命呐!好了,这事儿就这么决定了,你也别多想了!” “不能让别的人去么……” “信中指明要佟家的人,除了我还能谁去?” 佟夫人默然垂泪无语。 老两口正相对叹息,管家从外头急急而入,佟老爷见了不由心上又是一跳,盯着他道:“什么事?” “老爷!夫人!”管家的声音中隐隐的带了些欢喜,说道:“大小姐和姑爷来了!” “大小姐和姑爷?”佟老爷怔了怔才想到是那不肖女和自己从未承认过的女婿,原本就不好的心情立刻又添上了一层怒气,冷着脸拂袖哼道:“他们来做什么?赶出去!还有,咱们家只有一位少爷,哪儿来的什么大小姐、姑爷,掌嘴!” 管家为难的朝佟夫人望去。这种时候,好不容易有个可商量的人,老爷这又是何必! 果然,佟夫人不快道:“都什么时候了,老爷还纠缠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这是女儿女婿一片好心,老爷怎么能如此绝情?有个人商量不好吗?” “他们怎么会知道?”女儿女婿这么巧偏偏这时候上门,佟老爷又不傻,一想便知肯定跟儿子失踪之事有关,怀疑的瞪着老妻道:“是不是你派人告诉他们的?” 83.第83章 被绑架 “是!” “你!” “管家,快吧大小姐和姑爷请进来!” 佟夫人正忐忑不安等着佟玉儿和苗楚河呢,虽然柳妈带了佟玉儿的话回来,可她还是担心苗楚河会不管这事儿,听见他们来了,心中正松了口气甚感安慰,哪里还顾得上照顾丈夫的心情,当即便吩咐管家,又向佟老爷决然道:“楚河肯上门来,至少说明是个有情有义的,老爷,我不管从前的事儿,我只知道我儿子现在落在那些歹人手里不知正受着什么样的苦楚!姑爷是读书人,没准能有什么好法子救了我儿呢?老爷您不想见您便回避去吧,总之,今日女儿、女婿,我是见定了!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他们进来!” 佟夫人少有强硬的时候,可强硬起来确是威力无限,管家呆了呆,连忙答应一声转身匆匆去了,而佟老爷嘴巴动了动,明明心里一千一百个不乐意,那反驳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叫他回避?夫人是不是糊涂了!这可是他的家,凭什么要他回避! “他会帮着想法子?”佟老爷冷笑道:“只怕是来看热闹的吧!” “你!”佟夫人听了这话气得顿时噎住,“咱们家玉儿从来不会这么没眼光!她挑的人,我看错不了!” 佟老爷气得睁圆了眼睛差点跳脚:“她挑的人错不了?那就是我眼光不行!我挑的人挑错了!” 佟夫人直接扭过头去没搭理他,相当来了个默认。 佟老爷气得立即想要起身就走,转而想到这是自己的家,这一走倒真像回避似的,便恨恨坐下。 “爹!娘!”两人正闹着别扭,佟玉儿和苗楚河已经匆匆从外头走了进来,佟玉儿重新踏入这曾经熟悉的家,看到爹娘,想着兄弟,鼻子一酸,眼睛便湿润了。 “玉儿!”她尚且忍不住佟夫人年老之人更容易触景伤情哪里忍得住?上前一把将女儿揽着,母女两个相拥低泣。 柳妈等好一阵方劝住了。 “你们可算是来了!”佟夫人拭泪,勉强笑着招呼苗楚河坐下,命人上茶。 苗楚河施礼见过二人,便在下首坐了下来。他偷偷瞟了佟老爷一眼,佟老爷脸色自然算不得好看,见他打招呼也没有吱声全当看不见,但好歹没有叫人将他赶出去。 “娘,易儿他——这事儿怎么样了?”佟玉儿顾不上说别的,连忙便问。 佟夫人便叹了口气,将事情简单说了,瞧了丈夫一眼道:“这事儿一出来,我们老两口都慌了神,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唉,你爹明天还要亲自去给那些贼子送银票呢,我——” “这怎么行!”佟玉儿顿时急道:“爹一把年纪了,怎么能去呢?咱们连对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万一再发生什么意外,那可怎么办!” 苗楚河也道:“玉儿说的没错,这事还是再商量商量的好——” “还有什么好商量的!”佟老爷顿时没好气道:“这银票我是送定了!要不然万一我儿子受到什么伤害,那怎么好!” “爹,您可报了官府——” 佟玉儿一句话还没说完,佟老爷和佟夫人齐齐变色不约而同道:“千万不要!” 佟玉儿怔住。路上她和苗楚河说了一路,两人都觉得这事儿还是报官为好。以苗楚河如今的身份,县令大人定会重视此事,不料爹娘的反应这么大! “那些都是穷凶极恶之人,信里头说了不准报官,要不然的话就会报复你弟弟,玉儿呀,这可是万万不行的!”佟夫人急道。 佟老爷则哼了一声说道:“靠官府?黄花菜都凉了!官府要是有本事,就不会让那些外地流民在这儿四处流窜!被绑的又不是他们的家人,他们有什么可着急的?等他们收够了好处再磨磨蹭蹭去救人,那也不用救了!我可警告你们,这是我们佟家的事儿,你们别给我乱作主张!” 佟玉儿和苗楚河相视一眼均有窘意,佟玉儿便低低应了声“是。” “岳父大人说的也没错!”苗楚河略一沉吟轻叹道:“如今灾后事多,官府那边只怕也忙乱着,未必腾得出手来!报了官,想必靠得住的也有限!既然如此,明天还是我去吧!” 佟家三人一时都愣住。 佟老爷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心中顿时有小小的冲击和过意不去,但面子上的这口气很快又撑了起来,傲然道:“用不着!人家指明了要我们佟家的人去,老夫的儿子,老夫自然会去救!” 佟玉儿咬咬唇,不由心中一酸,忍不住为丈夫不平起来。 “老爷你说什么呢!女婿怎么不是咱们自家的人!可是,唉,楚河啊,让你去冒险,我们这心里又何尝过意的去!这事儿真是——唉!”佟夫人不禁连连叹气。 “就让我去吧!”苗楚河淡淡笑道:“岳母,我娶了玉儿,易儿也就是我的兄弟,我理所应当去做这事儿,放心,我会小心的!岳父大人,佟家上下如今可都靠您撑着,您不能轻易去冒险,我去。既然他们只是求财,料想其他的不会有什么大碍!” 佟老爷不吭声,佟夫人满脸不忍,也不知说什么好。佟玉儿更是两边为难,一颗心恨不得剖成两半! “楚河,那么这事儿就这么决定了!你,你可一定要小心,小心呐!”佟玉儿心如刀割,却不得不如此说。她含泪望着夫君,心中只是想,只要他把易儿救回来,只要他平平安安的回来,今后无论他做什么,我都依着他,这一生无论他是否辜负我、是否对得起我,哪怕做牛做马,我也不会离开他,更不会有半句怨言…… “放心!”苗楚河点点头。 佟夫人叹了口气,含泪道:“楚河,对不起!我们——” “岳母,您言重了!您这话楚河可不敢当!这是应当应分的事儿,当不得您此言!”苗楚河忙道。 佟夫人轻叹点头不语,心道也是,若非死老头子非要这么闹腾,楚河就是我们佟家正儿八经的女婿,一个女婿半个儿,他为我们佟家做事,这,这也是说得过去的…… 佟夫人便勉强笑道:“你们一路也辛苦了,赶紧下去歇着吧!只怕还没吃过饭吧?等会我叫人给送过去!”说着便命柳妈带着他们去客房。 “爹娘你们也早点歇着!这件事明日再说吧!”佟玉儿点点头,同苗楚河一道下去。 “我不管你怎样想!”佟夫人见女儿女婿出去,向佟老爷叹了口气说道:“无论明日楚河能不能救回易儿,这个女婿,我都认了!往后我们两家来往,你若看不过去那就别看!” 佟老爷瞅了她一眼,低低哼了一下不做声。 再说如今大灾过后,集市上各行各业都萧条了许多,大家都料着粮食肯定会涨价,而且还不知道会涨成什么样子呢!谁舍得跟以往一样花手里的钱?口腹之欲也紧紧的控制住了。 因此大半天下来,两人的生意只有从前的一半多一点儿,过午之后,更是少人问津,于是没等多久,便收拾了东西回家了。 回到家里没看到佟玉儿,苗翠兰便觉有些奇怪,问了小雪和陆小暑,这两个自然也是不知道的,倒是徐娘子说了几句。 苗翠兰心下疑惑,等她回房间细数今天赚的钱顺便算个收支盈利账的时候,看到桌子上那封信,顿时吃了一惊,连忙奔出来叫住了陆忠。 小雪和陆小暑在旁也听见了,一家子不由心都一沉。 苗翠兰不由感慨万千,顺势说起今天在市集上看到的人心惶惶和萧条景象,更觉心头沉沉。 陆小暑见了说道:“娘,咱们家好好的就行了,管那么多呢!小舅舅陪着小舅母回去一趟关心关心也是应该的,没准明天后天就能回来了!啊不,没准今晚大半夜就回来了呢!反正那个佟家老爷子又不待见小舅舅,说不定乱棍子打出来呢!” “你瞎说什么呀!”苗翠兰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嗔她道:“小姑娘家家的口没遮拦!” “我又没说错!本来就是这样嘛!佟家老爷子一瞧见小舅舅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这会儿他心里烦,小舅舅上门去——好了!正好给人家出气!”陆小暑不服道。 “你!”苗翠兰气得扬起了巴掌,又叹气颓然放下,索性懒得理会她,忧心忡忡向陆忠说道:“这可怎么办!楚河那性子,唉,我真是放心不下!不行,我得去看看去!” 苗翠兰说干就干,立刻转身就要回房去换衣裳。 “翠兰!”陆忠忙拉住她,说道:“楚河跟弟妹回去那是应该的,这个当口佟老爷夫妇不知急成什么样,以前那点儿恩怨哪会还记在心上?你就放心吧!再说了,楚河好歹是个举人,没人敢把他怎么样!他们去是应当,你这个做婆家姐姐的也风风火火跑了去像什么样子呢?别说咱们两家关系本来就僵,你现在去了,人家哪儿有时间招呼你?” “可是我——” “娘!我去我去!”陆小暑一看有戏连忙举手奔过来眼巴巴的说道:“娘,不如让我去吧!我去打听打听!” 84.第84章 跟踪 “去去去,你别给我捣乱!烦着呢!”苗翠兰没好气,向她和小雪说道:“你们两个看好瑾儿,带瑾儿外边玩去!只怕今晚你们小舅舅小舅母都回不来了,瑾儿晚上还不知道会不会哭闹呢!” “娘您饶了我们吧!瑾儿要是哭闹找小舅母我们可没辙!”陆小暑依旧说道:“这时候您和爹都不太方便上佟家,可是我可以去啊,我就打听打听,万一有什么变故也好回来告诉你们!省得你们担心!” 苗翠兰哪里肯?陆忠见她母女两个争执,便道:“今日天色已晚,怎么说也来不及了!还是等等吧,等明天天亮了再说!实在不行,我跟你明天一块儿去一趟,现在门口打听打听,佟家若仍旧记恨,咱们不进去就是!” 苗翠兰闻言无奈,叹了口气也只得作罢。 当晚,一家子心神不宁的歇下。 瑾儿从来没跟娘分开过,别说晚上了,还没到晚上就开始扁着小嘴要哭不哭的找娘了,小雪连忙又抱着他出去玩,勉强又将他的注意力转移了开去。 可是天一黑下来,那就彻底没辙了。一家子轮流上阵,疲惫不堪,什么法子都想遍了,仍旧对付不了这个小不点的娃娃。最后是他自己哭累了这才睡去,脸上犹自带着泪痕。 苗翠兰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在床上,替他擦拭着小脸,不由得说道:“这孩子还真是!想当年我们小暑,见了人就咯咯的笑,都没怎么哭过!” 陆小暑刚好端了热水进来,闻言嘴角抽了抽,心道娘,我跟他那是不一样的!芯子里都不一样! 第二天早上,苗翠兰等不及吃早饭,随便弄点东西吃了,交代徐娘子做家务收拾,便同陆忠两个匆匆往佟家去打听消息。 陆小暑心中好奇,便也偷偷的跟着一块儿去。 佟家人听说他们夫妇来了,倒没有为难,佟夫人忙叫人请了进去。可是他们到的时候,苗楚河已经出门赴约去了,苗翠兰一听,脸色当即就变得雪白,怔怔的半响回不过神来。 她身子一软几乎没了站起来的力气,眼睛也发直了,颤抖着嘴唇半响说不出话来! 佟老爷在书房中没有出来,佟夫人见状心里也觉很不好意思,脸色有些讪讪的,佟玉儿更觉愧疚,她很清楚苗楚河对他这位亲姐姐来说有多重要,如今他却为了自家的事情去冒险…… “姐姐——我”佟玉儿涨红着脸色,话到一半却根本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昨天晚上面对丈夫,她已经内疚了一夜、哭了一夜,如今面对丈夫的姐姐,那种羞愧之情更重了些! “好了玉儿,”苗翠兰虽然心中大吃了一惊心中火烧火燎的,但却是个真性情的人,勉强向佟玉儿笑道:“楚河他,一定会没事儿的!呵呵,你嫁给了他,他就是佟家的女婿,佟家的事情,他当然不能置身事外……” “姐姐!”佟玉儿哽咽着,望向苗翠兰已经说不出什么来了。 “对、对!姑爷一定会安然回来的,一定会的!”佟夫人也暗暗松了口气,心里忍不住又将佟老爷痛骂了一顿。 先前女儿固然有不对,可事实证明女儿的眼光到底没错,挑了这样的好人家,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他还非要扭着有什么意思? 苗翠兰也无心多言,此时自然更不肯离开,几个人无不心急如焚的等待着,等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盼着苗楚河与佟易安然回来。 再说陆小暑落在了苗翠兰和陆忠后边,索性走了另一条小道,无意中一抬头,恰好看到小舅舅就在前方不远的另一条道上。 陆小暑下意识偏身一躲,心中微动,想了想,便跟上了苗楚河。 其实昨天晚上她就想到这个可能,想着今天定要上佟家瞧个究竟——那可是她的亲舅舅呀! 佟家就佟易那一根独苗,而绑匪嘛,定然是会警告一句不许报官的,佟老爷夫妇敢吱声才怪!如此一来,就得有靠得住的人去送赎金,没准这活计就摊到自家小舅舅的头上,不想真的在这儿遇上他了! 苗楚河怀中揣着一沓银票,按照约定的地点急匆匆的赶着路,根本没有注意身后,况且以陆小暑的灵活身手,他想发现也不可能。 陆小暑一开始跟得比较紧,渐渐的越走越荒凉,越走越僻静,她便慢慢的同苗楚河拉开了距离。 前世她好歹是混过的,深知但凡做绑匪的,行事都比较警惕,在离约定地点不远的地方,肯定会派人潜伏着监视,万一来者悄悄带来了闲杂人等也好早作打算。 所以,她只要保证能够知道小舅舅的方向就可以了。 临近中午时分,苗楚河才来到这一处乱石嶙峋、不见鸟影的风烟坡,按照信中所言,朝东南面山腰上的那棵高耸入云霄的老枫树走去。 云淡天高,周围静悄悄的几乎没有一丝儿声响,只有风偶尔吹动枝枝叶叶簌簌作响,翻腾起树叶子、草叶子银灰色的另一面。 苗楚河喘了喘气,手心里紧紧的捏着一把汗,仰头看着那棵老枫树,心也紧张得突突直跳。 约定的地点就在那棵老枫树下,也不知,等会儿他会看到一幅什么样的情景,更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渐渐越来越近了,不知是累还是紧张,他感觉自己的心打鼓似的急速狂跳起来,快的几乎来不及呼吸。 可是此刻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周围仍是没有半点儿声响动静,细细朝那大枫树望去,也不见半个人影、半点声音。苗楚河心中越发不安起来。 等他好不容易上了山腰,那一处老枫树尽数在眼中展露无遗,苗楚河瞬间傻了眼! 这老枫树下根本什么都没有!不对,走近了才发现,大树根上有石头压着的一封信。 他轻叹苦笑,不知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连忙上前取了那信。信中歪歪斜斜的另外写了个地址,并且细致的指明了如何过去。 苗楚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却也没奈何,只得将那信折了收入怀中,略作歇息,便又开始赶路。 陆小暑倒不觉得什么,狡兔三窟嘛,做这种事儿的人岂能不狡猾?原先她就没指望真的有人等在这大枫树下!继续跟着! 翻山越岭,穿林度谷,大约又走了一个多时辰,苗楚河攀上这一处叫做羊角坳的山峦,看到前方空地上有排成三角的三块石头,便站在那儿等候。 就在他等的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一抬眼,终于看到眼前出现了一个蒙着面只露出一对眼睛的壮汉。 那一双眼睛光眸冷厉,鹰隼般令人厌恶,苗楚河被他突然出现吓了一大跳,定定神抿唇盯着那人,没有说话。 两人无声对视了片刻,那人眸光微黯,似是不快的道:“你不是佟家老爷,你是谁?” “老人家腿脚不便,行不得山路,我是佟家的姑爷,我来,也是一样。我那小兄弟呢?”苗楚河问道。 那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身形瘦弱,斯斯文文一身青衫,头上脸上都是汗水,气喘吁吁,可见累得不轻,想来体力也不怎么样,总之绝对不会是个难对付的,便“嗤”的一笑没有同他纠结这个问题,压低着嗓音问道:“银票呢?” “带足了,我要见人。”先前苗楚河心中还忐忑不安,真到见了人这一刻,反倒冷静了下来。 那人哼了一声道:“放心!我们说话算话,只要你带足了银子,没有做别的多余的事情,自然会放人!”说毕道一声“跟我来!”便在前方引路。 苗楚河没奈何,只得跟上。 七弯八拐又走了好一阵,沿着山峰赫然转过一道弯,穿过眼前看起来似乎没有路、满是高及人身杂草和灌木的一处,便觉豁然开朗,只见平坦无遮拦的一小片平地后,紧贴着峭立的山崖,山崖上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此刻在那洞口,站着两个同这带路男子一样装扮的人。 苗楚河微微一惊,下意识伸手按了按怀中的银票。 “易儿呢?在哪儿?”苗楚河警惕问道。 “你是他什么人?”洞口一人含糊着嗓音问道。 “我是他姐夫。”苗楚河说道。 于是,洞口那人朝站在另一边的那位使了个眼色,那一位转身便走进了洞中,不一会儿,苗楚河便听到一个小孩“啊!”的一声尖叫,似是饱含疼痛,随后又是他带着哭腔的声音:“姐夫救我!姐夫救我!” 之后是含糊不清的唔唔声,似乎他的嘴又被人堵住了。多半是进洞那人暂时取出他口中的布团教他叫的这两声姐夫。 “易儿!”苗楚河高声呼唤,不由大急。 洞口那人便朝他冷冷一哼,“现在你知道他在哪儿了?银票呢?把银票交出来,你尽管进去带他走便是。” 苗楚河略微犹豫,还没有见到佟易安然无恙的站在面前,他心里总有些不太放心。 85.第85章 教训 “怎么?”那人不耐烦起来,冷冷道:“你不是听得清清楚楚了吗?还有什么好犹疑的?” “我想见见他。” 那人不屑嗤笑,冷冰冰道:“别考验我们的耐心,我们只是求财,拿了钱财自然会走,你要是再啰嗦,把我们惹火了,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见苗楚河蹙眉,那人又冷笑道:“就凭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哼,我们若当真不讲道理起来你能耐我何?赶紧把银票拿出来,别啰嗦了!” 苗楚河心中暗叹,正欲将银票取出,只见不知从哪里又钻出来一个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匪徒,低低叫了声“大哥”朝洞口那人走去,附耳同他说了什么。 那人眸光骤然一敛,盯着苗楚河冷冰冰道:“你真的是一个人来的?” “自然是一个人!”苗楚河有些奇怪的瞅了他一眼。心中却也有些惊疑不定起来:难道,岳父大人又派了别的人跟着? “哼!撒谎!”洞口那人冷笑,“分明还另有人!呵呵,看来你们很没有诚意呀!老三!”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苗楚河便听到洞里传来噼噼啪啪的拍打之声和佟易连连的惨叫。 “你们干什么!住手!快住手!”苗楚河大惊,急道:“我的确是一个人上山,并没有别人!你们再怎么问我还是这句话!如果真有其他人,这时候岂有还不出现的!银票在这儿,你们拿了走吧,何苦为难一个小孩子!” 那人又低喝了一声,洞中声音戛然而止,他瞅着苗楚河嗤笑道:“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小丫头,别躲了,出来吧!” 猫着身子伏在草丛里的陆小暑暗暗叫苦,她没有想到自己已经这么小心了还是叫他们给发现了!果然,这世上做坏人的都有两手绝活。 “真没意思,这都被你们发现了!”陆小暑笑嘻嘻的从草丛里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草屑,蹦跳着来到苗楚河身边。 “小暑!”苗楚河顿时吃惊得睁大了眼睛,随即暗暗叫苦,不由急道:“你来这儿做什么!你怎么在这儿!” 陆小暑嘻嘻一笑,眨了眨清澈漂亮的大眼睛,无辜道:“我是跟着小舅舅你来的呀!我看见小舅舅你一个人好像很着急的赶路,我心里头好奇,所以就一路偷偷跟着!嘻嘻,我跟了你一路你都没有发现我呢!我心里都快要笑死了!可是你走的太快了,这一路上啊差点没把我给累死,幸亏我没跟丢你呢!小舅舅,这些人做什么呀?大白天的遮着脸,是不是脸上毁了容不好意思见人呀,我瞧他们看起来凶巴巴的,怪吓人的呢……” 陆小暑呱呱唧唧的一大通话下来,直令这几个人都有点儿愣住了。 “小暑!”苗楚河是气急败坏哭笑不得,那几个绑匪更是又气又急哭笑不得,原本正经凛然的一件大事,结果叫这小丫头子一折腾,好了,完全变了个样了! 怎么看怎么像一场闹剧,他们岂有不恼火的? “住口!”报信那人眼睛一瞪恶狠狠道:“少给老子们这儿贫嘴,信不信割了你的舌头!” 陆小暑哪里怕他,牵着苗楚河的手小小的身子往他身后略躲了躲,冲那人龇牙做了个鬼脸,说道:“我小舅舅可是举人老爷,县太爷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呢,哼哼,你是什么东西呀,敢对我大呼小叫!” 说着故意伸了伸舌头,叫嚣道:“来呀来呀,有本事来割呀!” 她一副浑然不懂,将苗楚河当成天下无敌靠山挡箭牌的架势,令那几个绑匪都有点儿不知所措。 他们并不知道苗楚河的身份,此时听了也不由心中微凛。若眼前这位当真是举人老爷,他们还真不能不有点儿顾忌。若是一个平头百姓,官府追查一阵子也就罢了。可若是举人,只怕没这么轻易会了。 那匪首碰上这么不知死活的小丫头,顿时有点上上不来下下不去,咬咬牙便索性将她一番小孩子家挑衅的话当做耳边风直接忽略掉,向苗楚河冷声道:“原来还是位举人老爷,幸会,幸会!把银票留下,进洞去带人吧!” 苗楚河见陆小暑莫名其妙的蹦出来了,心中更是乱成一团麻,也生怕再生意外,当下也不再犹豫,便掏出怀中的银票,欲上前交给那人。 陆小暑却是眼珠子一转,弯腰从地上捡了颗石子,朝发现她踪迹回来报信的那人脑门上暗暗运劲用力一扔。 她出手怎么可能会落空?加上那人根本没想到这小丫头会有这么大的胆子,顿时额头上狠狠的挨了一下子,他“啊!”的大叫了一声,鲜血立刻流了下来。 手一抹,一手的鲜红。显见额头上是破了个大窟窿了。 几个人一下子都怔住了。 苗楚河更是眼前一阵眩晕暗暗叫苦,额上冷汗直冒。心道小暑啊小暑,你这小丫头怎么这么少不经事!这会儿是玩的时候吗?你这么闹,是要把咱们三个人的性命都丢在这儿吗…… 苗楚河还没来得及说几句场面话,陆小暑那厢已经拍着双手咯咯的欢笑起来,十分开心的笑着道:“打中啦!打中啦!哈哈哈哈!打中啦!” 说着还得意洋洋的做鬼脸,挑衅道:“大坏人!大坏人!” “死丫头!老子扒了你的皮!”那人目露凶光,咬牙切齿的颤抖着声音一字一字道,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 他想也没想,便朝陆小暑冲过来。熊熊的怒火直冲脑门,此刻他只想将这不知死活的臭丫头抓住了好好的收拾一番,叫她懂得天高地厚! 陆小暑面露惊慌“啊!”的尖叫一声,转身就跑。 那人岂能容她就这么白白的跑了?大叫着“死丫头!给老子站住!”在后头追赶。 匪首出言阻拦不及,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了。不过他心里并不在意,陆小暑不过一个黄毛丫头,自家兄弟是干什么的?还能吃亏不成? “把银票拿出来!”匪首继续对付苗楚河,盯着他命他继续。 苗楚河拱手苦笑道:“我那外甥女还小不懂事,平日里就是个调皮的,几位好汉还请别跟她一般计较——” “你怎么那么啰嗦!把银票拿出来!”匪首徒然低喝起来,见苗楚河还略有犹豫,一使眼色,另外两人立即包抄上来,擒住了苗楚河。 苗楚河大惊挣扎低喝,叫人在后脑上用力一记手刀切下去,顿时便晕倒了。 匪首在他身上搜出了银票,心满意足的点数着,示意两名兄弟将他拖入洞中绑了,得意道:“还算他们讲信用!哈哈,咱们可以好好的快活一阵子了!下回还照顾他们家的生意!” 说着三人都得意的大笑起来。 “绑松一些,过个半日让他们能自己离开!”匪首又吩咐了一声,看着他们将人绑了,瞅了捆成粽子、塞了嘴巴扔在一旁、睁着大大眼睛的佟易一眼,嘿嘿的冷笑了声。手一挥,三人一道出去。 “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得赶紧离开!”一人低声说道。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既然银子到了手,自然该离开。 匪首点点头,又蹙眉道:“老四怎么回事?怎么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 另一人“嗤”的一笑,取笑道:“他不会迷了路吧!” “他会迷路?”另一人眼皮子一翻,不怀好意嘿嘿道:“难道是捉住了那小丫头子——嗯,呵呵!那小丫头子长得倒是水灵灵的,就是小了些,再过个一两年还差不多,这模样有什么味儿……” 此人越说越不堪,匪首和另一人都下流的哈哈大笑起来。 又等了一会儿,仍旧不见他回来,一人便有些不耐烦了,发牢骚道:“老四到底怎么了?怎么这么不懂事儿?他倒是逍遥快活去了,把咱们撂在这儿算怎么回事……” “你去找找他,让他赶紧回来!”匪首也觉得有点儿不太对劲了,便扭头吩咐。 这人唧唧哼哼哪里肯去,笑嘻嘻道:“老大,我看还是算了吧!去打扰他的好事多不人道!嘿嘿……咱们给他留个标记,等下他自然会追上来!咱们还是先走吧!再说了,这荒郊野岭的,谁知道他躲在哪一处呢,哪有那么容易找得到!” 匪首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银票已经到手,还是先离开为好。他回头朝洞里一扫,淡淡道:“都收拾妥当了?没留下什么痕迹?” “老大放心,什么都没有!”两人精神一振,异口同声答道。 “那我们走!”匪首点点头,带着他两人走了。 陆小暑冷不丁出手,已经轻而易举的将那人收拾了又潜了回来,听到这三人一番猥琐下流无比的话,气得浑身轻轻的大颤,心里不知骂了多少句混蛋、混账,见他们走了,她冷哼一声,便溜进洞里去救苗楚河和佟易。 苗楚河悠悠醒转,就看到陆小暑和满脸泪痕的佟易在身边。 “小暑!”他一惊坐起,揉了揉脑袋急忙道:“这是在哪里?你没事了吧?你——是易儿?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姐、姐夫,”佟易摇摇头,扁着嘴想哭没哭出来,抹着眼睛说道:“我、想回家、想回家……” 86.第86章 冰湖游玩 “小舅舅,咱们快点下山吧!”陆小暑也连忙说道。 苗楚河连忙从地上起来,将收缴酸软的佟易也扶了起来,便问陆小暑怎么脱险? 陆小暑随口道:“那个大坏人自己失足掉下了山下,所以我就回来了,我回来就看到他们已经走了,你们在这儿。小舅舅,咱们快点儿回去吧!赶紧报官,那个倒霉蛋就是从西北方那边掉下去的,我随手用山藤绑了他几道,也不知他什么时候会醒来呢,让官府带回去,没准能问出另外三人的下落!” “不错!这些人绝非善类!指不定往后怎么害人呢!”苗楚河心中一凛,连忙点头,便扶着佟易欲一道出去。 佟易这两三天吃尽了苦头,身上又时时刻刻被绑着,此时刚解开,身上血脉不通,加上害怕,站起来就颤个不停,哪儿能走得动?他一急,忍不住又呜呜咽咽的哭上了。 “别怕,别怕!易儿别哭了!”苗楚河只得柔声安慰,索性便背上了他。佟易呆了呆,乖乖的伏在他背后圈着他的脖子不动。 陆小暑趁机说道:“小舅舅,你们慢慢来,要不然我先走一步?没准能快点儿下去叫人呢!” “你——认识路吗?”苗楚河有些迟疑,毕竟这可是荒郊野岭的。 “认识认识!这儿虽然偏僻,依着山路走就是了!才走过的怎么会忘记呢!”陆小暑连连点头。 “那行,你路上小心点!”苗楚河点点头。 “那我先走了,你们也小心点!”陆小暑嫣然一笑,小小的身子连蹦带跳,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苗楚河眼前。 陆小暑绕开苗楚河的视线,冷哼一声,便朝着那三人离去的方向追去!那三个嘴巴里不干不净的混账东西,她非要好好的教训教训他们不可!想拿了银票就这么逃了?门儿都没有…… 苗楚河背着佟易,一路跌跌撞撞的下山,因为陆小暑先去报信了,他并不急着赶路——且他想急也急不来,山路本不好走,佟易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背着这么一个人,哪里能走得快? 因此陆小暑设法收拾了那三个人之后,仍旧赶在他们之前下了山、通知了佟家的人。 佟家闻言又惊又喜又急,一边派人报官佟老爷和陆忠一边亲自带着家仆们风风火火赶去接应。刚好苗楚河背着佟易来到官道上,佟家的人刚到。 佟老爷一见儿子这副脸色煞白、萎靡不振的模样便不由得湿润了眼眶,忙上前与众人将他从苗楚河背上抱了下来,佟易乍见亲人,终于明白自己是彻彻底底的安全了,扑在父亲怀里紧紧的抱着他哇哇大哭,哭得佟老爷差点也落下泪来。陆忠等一旁苦劝,好容易才止住了,一行人便一同回了佟府…… 官府很快将那四人缉拿归案,佟家的三万两银子也尽数追回。当然,佟老爷不会全部将银票收回,拿了五千两打点官府,此事也算皆大欢喜了。 佟老爷纵然再要面子,这一回也不能不承苗楚河的情。加上佟夫人在旁和稀泥,佟老爷别扭着脸半推半就,终究认下了女儿和女婿,饮了这一杯迟来的茶。 佟玉儿喜极而泣,多年的心结终于化解而开。苗翠兰、陆忠也代他们欢喜。 佟老爷这个人性子虽有些别扭,但这一道别扭的坎跨过去之后,便也一切如常了,很快就与苗家打得火热,对小外孙更是喜得无以伦加! 所有的人都圆满了,唯独陆小暑却是又挨了好一顿训斥。 陆忠夫妇得知她好奇心不要太强烈的竟然一路跟着苗楚河上山,齐齐大惊失色,苗翠兰气得差点儿要揍她,亏得苗楚河拦住了,好说歹说才劝下了姐姐。 陆小暑吐吐舌头,到底在老娘的威逼下乖乖的认了错,并且保证下次再不敢了云云,这一场风波才算作罢。陆小暑心中那叫一个憋屈:没有人可以分享英雄般的秘密,真的是很难受啊! 她可不是个难受了任由自己难受的人,于是等陆琦回来的时候得意洋洋的跟这位哥哥吹侃了一通。 陆琦一听就傻了眼,瞅着她道:“你不要命了?说你胆子大,还真没有你不敢做的事儿!那是闹着玩儿的吗?你知不知道你面对的都是些什么人?你一个小姑娘家,万一一个不好——” 于是,她又平添挨了一顿教训! 转眼便进入了冬季,田里的小麦、冬菜都已经种下去了,农家渐渐的也闲了下来。 几场雪后,人们更不太出门,多半就在家中烤火谈天。 林放和周源不时的仍旧寻她们出去玩,日子过得倒不寂寞。 这一日瞧着冻结了的河上,陆小暑想起深秋时在周家那一片宽阔的芦苇荡里捕捉野鸭之事,便笑着提议去那宽阔的湖面溜冰。 林放自然是拍着手叫好的,只要是陆小暑的提议,他好像还没有反对过。 周源却有些迟疑,忍不住说道:“会不会很危险啊……大冬天里我可从来没去过那儿呢……谁知道那湖面上结的冰厚不厚,万一——” “你怕什么呀!要不你在岸上看着好了!”林放甚是不屑。 陆小暑也道:“放心吧,这么好几场雪下来了,冰层不厚才怪呢!一年里能这么玩儿的时候可是不多,错过了多可惜呀!” 林放呵呵一笑,有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在周源身上转了两转,笑嘻嘻说道:“对咱们来说,冰层自然是够厚了的,可是,唔,对他来说么……” 陆小暑怔了怔,瞅了一眼周源那圆滚滚的身材,忍不住掩口咯咯的笑了几声。 周源不禁涨红了脸,指着林放气得磕磕巴巴道:“你、你、你、你——” “好了!去就去吧!二妹你可要小心点儿,不许胡闹!”小雪便道。 她知道自己这个妹子既然说了要去溜冰玩儿,若是不陪她去一回她也是会自己去的,万一出了事反而不妥,倒不如自己跟随着。这样她多少能收敛些。 周源见小雪帮自己解围心中复又欢喜,飞了林放一眼无声一哼,没再搭理他。陆小暑见姐姐答应了,便笑着没口子点头答应,几个人便乘着马车往那边芦苇荡的湖泊行去。 下了车放眼放去,只见宽阔的湖面上早已结着厚厚的冰层,平滑如镜,干净透明似水晶琉璃,倒影着浅浅的太阳光,亮闪闪的。近处的芦苇、远处的山峦,尽数在积雪的覆盖之下,粉妆玉砌、玉树琼枝,与这巨大的平滑水晶相映成趣,俨然人间仙境般迷人。 “好美的景致!”几个人只觉胸襟眼界顿开,小雪呵了呵手忍不住笑赞,冻得微微有点泛红的脸蛋上一双美眸水亮亮的。 周源在旁一时看得痴了,不由凑上前小声说道:“那个,小雪你喜欢这里吗?你要是喜欢我可以把这儿送给你的……” 小雪正如痴如醉的欣赏着眼前的美景,闻言不由吓了一跳,偏头向他微微蹙眉道:“你胡说什么呀!” “我没有胡说,我是说真的啊!如果你喜欢——” 小雪不等他说完便抬脚走开了。 周源颇为委屈,站在那里轻轻的小叹了口气,怏怏跟上。他真的没有开玩笑嘛,只要小雪喜欢,别说一处芦苇荡,就算是整个周家庄,他也可以送给她嘛……呃,她嫁给他了,周家的一切还不都是她的么…… 可惜啊,这么久以来,饶他费尽心思,小雪仍旧没有半分那样的意思。虽然对他与林放时常寻上来没说什么,但却几乎没有同他单独说过几句话,态度从头至尾都是淡淡的,这令他郁闷不已。 “姐姐!姐姐!快过来呀!”陆小暑招着手笑道。 小雪微微一笑,朝她走过去。 “姐姐!咱们上那湖中间玩儿去!”陆小暑笑着拉她的手兴致勃勃道。 “今天还是算了吧!不是说过来瞧瞧冰层厚不厚么……”小雪心中到底有些发憷,一想到这冰层下边是深深的湖水,她便不由自主的从心中生出一股不安全感。 “好不容易来了嘛!”陆小暑哪里肯,不由分说笑着拉着小雪往湖面上行去。 “二妹!”小雪身不由己,只得也随着她一道去了。 虽不是专门溜冰的鞋,可走在这镜面似的湖面上,姐妹两个仍旧是摇摇摆摆、东倒西歪,往往身不由己一下子便往前滑去了老远! 陆小暑哈哈直笑,小雪则是又好气又好笑,冲着她笑道:“你啊,真想吓死我呢!” “姐姐咱们去对面那里!你看那边挨着山林坡地,没准能跟拔萝卜似的从雪堆里拔出一只山鸡呢!”陆小暑指着对面的湖岸笑道。 “就你会胡说八道,哪儿有这么笨的山鸡!”小雪不禁好笑。 “怎么没有呢!”陆小暑分辨道:“去年我跟乌先生上山打猎,也是这么大的大雪天之后,就有那在雪地上觅食,看见人来了躲闪不及,一头就扎进了雪堆里呢!” 姐妹两个有说有笑,不一会儿便离了湖岸老远。 87.第87章 出事 这时候林放从芦苇丛中钻出来,瞧了瞧手中的手杖不由叹气。他本来还担心路滑,特意进去弄根结实的手杖想要给她好方便走路,结果她倒好,早已跑到湖中间去了! “小暑!小暑!你们慢一点儿,仔细看着脚下!”林放高声喊着,便也朝那边走了过去。 想着心事的周源这时候也回了神,一看小雪姐妹都进了湖里,不由“啊!”了一声叫着“等我一等!”追着林放的脚步一块儿过去。 也许真的是周源太胖了,也许仅仅是他运气不好,别人都没事儿,独独他走到离小暑姐妹还有将近两米距离的时候,只听到脚下“咔嚓”一声脆响,冰面似乎晃了晃。 他身子微僵,低头一看,不由寒毛徒然竖起,之间脚下好几道细细的裂缝花纹般的向周围散开。 陆小暑和林放耳朵较之常人更为敏锐,那一声脆响之后立刻便意识到了不对,不约而同朝周源望去。 周源心怦怦直跳,一慌张,抬脚便往前走。 “咔嚓!咔嚓!”随着他脚步一起一落,又是两声脆响传来。这一下,连小雪都听到了!而他脚下的裂缝,不但更多了几条,其中两条也变得大了,黑魆魆的,仿佛鬼魅。 “啊!”小雪脸色惨白惊呼起来,浑身如坠冰窖般凉了大半截。 “小雪……”周源作势还欲抬脚往前。 “站住!”陆小暑俏脸一冷一声低喝,生生将周源唬了一跳,他身子一晃,轻微的咔嚓声中,脚下的缝隙又裂开得大了一些。 虽然只是一点,但那情形却足以令身临其境以及亲眼看到的人心中发颤、发凉。 “你、你站好了,别乱动!一下子也不许乱动,听见没有!”陆小暑盯着他冷冰冰的低喝道:“要是不想掉下去喂鱼你就听我的,站着别动!” “我……”周源哪儿经过这阵势?吓得脸上早已蜡黄,苦着脸望着陆小暑。 林放也反应过来了,连忙正色道:“小暑说的没错!你先别动,知道么!你本来长得就够重的,那脚下的冰层已经裂开了,你要是再乱动,万一裂缝越来越大,可真要变成冰窟窿了!这要是掉了下去,再被水冲到冰层下边,看都看不见,想救你都没法儿……” “你小声一点,那么大声做什么!”陆小暑白了林放一眼。这个混蛋家伙,知不知道声音的震动也是有力量的,这已经裂了缝的冰层最是脆弱,禁不得半点儿刺激。 周源叫林放一通说的心惊胆颤,哭丧着脸道:“我不动、不动就是了!那怎么办?你们、你们可一定要救我啊!” “你放心,哪儿能不救你呢!”陆小暑放缓了声调甚是温柔的说道:“你尽量放松身体站着别动,我们这就想法子救你!” 她说着便扭头向林放说道:“你快带我姐姐回岸上去,在附近找几块长板子来,马车里有没有绳子,没有便设法寻些藤条,之后拖着板子过来,我在这儿陪着他。” “这怎么行!你不能留在这儿,这儿危险!”林放顿时急了,小雪也急得眼眶都红了。 小雪心中既焦急又忍不住有些懊恼后悔,她就知道这个小丫头天生就是个惹祸的,早知道就该拼命拦着她不许她来才对!这下子好了,果然又惹祸了! 且这一回可不比从前,一个不好,就是人命关天…… “我身体最轻了,我留在这里陪他省得他害怕!姐姐,你们快点上岸去。林放你怎么那么啰嗦呀!赶紧按照我说的去找东西,快点儿去呀!再磨蹭,你想害了我们吗!”陆小暑瞪着林放说道。 林放说不过她,且积威之下想要反抗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反抗得了的,她一眼瞪过来,他除了投降还是只有投降的份儿,只好提心吊胆的说道:“好,好,你别着急!我这就带小雪出去,跟蟋蟀去找你要的东西,你放心,我很快就来,很快就来啊!” “那么啰嗦!”陆小暑白他。 “二妹,你——” 小雪刚欲出声,陆小暑便打断她道:“姐姐,你快跟林放出去吧!要不然我会担心的!到时候大伙儿都得倒霉!” 小雪知道自家这个二妹平日里虽嘻嘻哈哈的胡闹,鬼心眼儿也多,但关键时刻却是个冷静果断得叫人几乎没法理解的,便点头说道:“那你小心点儿!我先出去了!” “嗯,你们也慢一下,小心脚下。”陆小暑轻轻点头。 陆小暑心里真是懊悔死了,怎么就这么倒霉呢!本来还想好好乐呵乐呵呢,结果好了,这小胖子果然重量惊人,别人都没事儿,独独他一上来就咔嚓咔嚓了…… “小暑,我们真的不会有事儿吧!”周源身子都快要僵住了,保持一动不动,也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何况他心里还紧张。 “不会啦!不过你要是乱动的话,我可不敢保证!”陆小暑说道。 “不动!不动!你看我一点儿也没动!”周源连忙保证。 “嗯,那就继续保持,坚持住,加油啊!” “哦……” 过了片刻,周源又道:“小暑……,万一,万一我真的那啥了,你可不可以帮我告诉小雪一声,我一直都——” “我才不帮你呢!”陆小暑有些不耐烦道:“你不会自己告诉去?我都说了不会有事的,你老老实实站着便好了,想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周源叫她一通抢白,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 陆小暑见他那模样着实有些可怜,居然一下子起了几点怜悯之心,便放缓了声音说道:“其实我姐姐也不怎么讨厌你的,你就别胡思乱想了!” “真的!”周源顿时惊喜的抬起眼眸,谁知一激动,脚下微微颤动,又是“咔嚓”一声,唬得他脸色发白,忙定了定神,小心翼翼说道:“小雪她,真的不讨厌我吗?” 陆小暑笑道:“你别胡乱激动,要不然咱们可就惨啦!我姐姐那性子我最清楚了,她若讨厌你早就瞧也懒得瞧你一眼啦!而且,我怎么会任由你在旁边勾勾搭搭?早把你痛揍一顿撵出去了!只是她脸皮薄,向来矜持懂事,你逼得她太急了,她反而会戒备!反正啊,等过两年我爹娘准备给她说亲了,我跟你说一声,你叫你们家来个媒人就是了!” 周源这一下喜得如同吃了人参果,身子轻飘飘的差点儿没飞升,连连点头说道:“是,是,我一定听你的!到时候你别忘了告诉我啊!” 陆小暑“扑哧”一笑,“忘不了!” 周源一下子心情大好,眉开眼笑的只管同陆小暑说着小雪,问着小雪的各种事情,陆小暑见这事儿暂且能转移他的注意力,况且觉得这个人除了有那么一点点胖其实真的是挺好的,关键是对姐姐是真正的无微不至、无所不从啊,将来姐姐若嫁了这么一个人,应该不会吃亏,便也乐得同他说。 当然,她不会口没遮拦的出卖姐姐。饶是如此,周源已经很满足了,笑得眼睛眯成了缝。 不料乐极生悲,周源实在是太欢喜、太兴奋了!一下子忘乎所以、忘记了此事身处的险境。一阵寒风吹来,他不由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被这喷嚏引得全身一动,脚下身不由己也重重的向后顿了一下! 这下子好了! “咔嚓!咔嚓!”连着两声巨响,脚下的裂缝已经有一指多宽了! “小暑!”周源心中一凛带了哭腔,蓦地脚上微凉,低头一看,竟有湖水无声无息的漫了上来。 他哪里还能忍耐得住?“啊!”的惊叫一声,想也没想抬脚就往前急急欲跑。 可他却不知,他脚下至少方圆半米的冰层有了细碎裂缝哪里禁得住他这样折腾? 冰面在他脚下迅速的破裂开来,陆小暑大吃一惊,脚下一滑,轻飘飘的向后滑去与他拉开距离,急忙叫道:“你别乱动、别乱动呀!” 周源此刻唬得魂飞魄散,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快逃!快逃! 哪里还听得进去陆小暑的话?眼见冰层破裂,更加大力的往前欲逃。 只见那冰层裂口蓦地增大,一声清脆的响声之后,他身子顿时矮了半截,竟是半个身子掉进了冰窟窿里! 半截趴在冰面上,双手紧紧的扣着冰面,周源仰起头,惊恐的望着不远处的陆小暑,吃吃的道:“救我……救我……” 落入冰窟窿中的半截身体瞬间就被寒冰般的湖水浸得失去了知觉,空荡荡的仿佛什么也感觉不到。 这一下,周源是一动也不敢乱动了! “该死的林放!怎么还不过来呀!”陆小暑急得要冒火。 依着她本来所想,只要有了木板架过去,借以分散在冰面上的压力,再扔过去绳子让他握着以防万一且心理上也是一个安慰,周源小心翼翼一些,八成能有惊无险的走到安全地带。 可没想到徒然生变,闹成了这样! “你别怕、别怕!你、你别动啊!我这就来救你!”陆小暑情知不能再等下去了,周源趴着的冰层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断裂,要是一断,他可就完蛋了!而他此刻半截身子还泡在冰冷的湖水中呢!再拖延一会儿,不用等冰层断,他只怕先要冻僵了! 88.第88章 路过的少年 “我叫你放手的时候你便放手,知道么?”陆小暑咬咬牙,目测着距离,决定施展轻功搏一搏了。 陆小暑足尖一点,身子如灵活的燕子般轻盈盈的腾跃而起朝着周源掠过去。 可怜的周源光知道这丫头是个小辣椒惹不得,力气大,会打人,却并没有想过她会武功,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吃了一惊,眼珠子都瞪直了,嘴巴微张满脸的惊诧之色,傻了! “放手!”陆小暑原本打的是借力打力的主意,身子掠出去的时候口内跟着一声大喝,只要周源手一松,她就可以顺势拉他出来向前方继续而去,十之七八能落到安全的冰面上。 谁知,周源光顾着惊讶,竟忘记了她刚才的叮嘱,一双手仍旧牢牢的扣在冰面上,保持着呆若木鸡的状态。陆小暑这一抓,根本没法将他抓起来半点! 陆小暑纵然有一身漂亮的功夫,也肯冒险,无奈身量尚小,体重跟周源比起来更是没法儿比,这一抓不成功哪里还能往前去半步? 她身不由己的落下,脚面一湿,立刻就感觉浸了水,她不由得眼睛一闭,心中暗骂:混蛋! 不料,耳畔猛然传来周源“啊!”的一声略带疼痛的惊呼惨叫声,来不及睁开眼睛,腰间似是被人搂住,身子突然拔起,赶在脚下冰面彻底破碎之前被人带起掠到了前方。 脚下触地,陆小暑的心瞬时也踏实了下来,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轻轻的睁开了眼睛,不禁一怔: 眼前站着个十四五岁的清瘦少年,穿着一袭玄色袍子,眸光炯炯,浓眉入鬓,俊朗的五官因为离得有些近令她不敢直视下意识目光朝旁偏了偏,却能清清楚楚的看到他薄唇轻轻勾起的浅笑。 “是、是你——救了我,救了我们?”陆小暑有点结结巴巴说道。 那少年呵呵一笑,放开了她,说道:“小姑娘,这儿可不好玩,掉下去就喂鱼了!快回去吧!” 陆小暑听见他用这种哄小孩子的语气同自己说话,心中立刻生出一股不服气来,气鼓鼓的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岂能不知这个道理?都是那个笨蛋……” 陆小暑转脸朝那个笨蛋望过去,只见他趴在冰面上还没有站起来,想必是吓住了没敢动,正微微抬头,一双眸子中明显写着“我知错了”可怜兮兮朝陆小暑望过来。 刚才,这少年双手揽住了陆小暑,却是脚尖一勾一脚将周源踢了出来,疼得他这时候还没缓过劲来,却电光火石的想起了陆小暑的吩咐。 陆小暑原本还想骂周源几句,见了他这副可怜兮兮的狼狈样子却骂不出来了,“扑哧”一笑。 那少年目光闪了闪,微笑道:“你胆子倒挺大的,居然还敢去救人,不知道会连自己都丧了命吗?” “我当然知道啦!”陆小暑撇了撇嘴,小小的胸膛却是一挺,十分义气的说道:“可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在我面前出事而无动于衷呢?” “即使搭上你自己的命?” “那当然!再说了,我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少年一愣,哈哈的大笑起来,他正要再说什么,只听见湖对面传来一声浑喝的喊声,他朝那边望了一眼,笑道:“快扶上他回去吧!我也该走了!” 说着便转身朝对面去了,冰面上行走极快,不一会儿,已经离陆小暑很远了。 陆小暑这才猛然想起来还没道谢呢!便忙放开嗓子大叫道:“喂,刚才谢谢你啦!” 少年停下脚步,回头望着她笑了笑,回身继续赶路,不一会儿便离开了湖面,与他的同伴去了。 周源呻吟起来,苦兮兮道:“小暑,我能不能动一下……” 陆小暑简直要叫他给气笑了,这个混蛋,怎么净跟人唱反调呢? “快起来吧!怎么不能动?再这么趴着,小心手脚黏在冰面上了看你怎么办!”陆小暑没好气说道,话音刚落连忙又叫道:“等等!别动!还是我来扶你吧!” 他已经吓得够呛了,长得又胖,万一起来的时候站立不稳再重重的摔一跤直接把冰面又摔出个大窟窿,那可就真正糟糕了! 好运气不会一直都有的,上哪儿再来个人搭救呢!哎哟糟了,刚才竟没问人家名字,往后怎么报答呢……唉不过想来也不需要了,人家不过就是路过顺便搭把手而已…… 陆小暑一边胡乱想着一边过去,将紧张兮兮、可怜兮兮的周源扶了起来,两人一块儿朝岸边走去。 周源果真是吓坏了,跟在她的身边亦步亦趋。 因为马车到不了湖边,而是在前方不远处的拐弯处停下了,回去取东西的林放、小雪以及留守的蟋蟀都来了,手里抱着从马车行辕上拆下来的木板和割下来的长长的缰绳才刚急匆匆的走到岸边。 看到他们两个人一前一后的从湖面上走过来,三个人一下子都傻了眼! “小暑!小暑!”林放哗啦一下将手里的东西全扔了,忙奔上前道:“你们,你们没事了?” “刚才——” 周源才刚开口陆小暑便打断了他说道:“刚才有个路过的人搭了一把手,所以就出来了!我说你们可真能磨蹭!” 刚才那么狼狈丢脸的事儿,自己差点儿还失了手,这样的事情陆小暑当然不愿意周源说出来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二妹你差点吓死我了!”小雪上前握着她的手,终于重重的放下了一口气。 “嗯,没事了,咱们这就回去吧!”陆小暑便笑道。 林放虽然满肚子的疑惑,可是此刻也不好相问。反倒是小雪无意中眼角一扫,看到陆小暑鞋面上都湿了,不由吓了一跳连忙相问。 陆小暑便含含糊糊的推说只是外头浸湿了一点儿,里头没事,只说赶紧回家便行了。小雪欲同她换鞋子她自然是执意不肯的,小雪也只有作罢。 可只是,刚才为了要木板和绳子,马车已经破坏掉了,这会儿又要乘车回去,几个人不禁面面相觑。 真正的这就是无事忙啊!又折腾了好一番,才终于弄好了马车,一并上去。 等到陆小暑姐妹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夜幕降临了。 “又上哪儿去啦?怎么这会儿才回来!”苗翠兰一看见她们姐妹便忍不住又拉开嗓子教训起来。 小雪素来有事情不太瞒着母亲的,心中一柔软,差点儿便要脱口而出今日的遭遇,叫陆小暑给碰了碰才收回去了。 陆小暑笑嘻嘻分辨道:“娘,回来很早啦!是冬天天黑得快嘛!” “偏就是你这张嘴爱狡辩!”苗翠兰没好气嗔她一眼,见她们姐妹都回来了自然也不会再多加斥责,反而怕她们冻着了,便忙叫进屋去烤火。 姐妹两个答应一声往屋里走,恰恰有个高大的身影从屋子里出来从旁边经过,陆小暑瞧了一眼好奇道:“娘,这个人是谁呀?好像不是咱们村里的呢!” 苗翠兰随口说道:“哦,是今天搬来咱们村里住的,就住在咱们家西边那两家破旧的茅草棚子里,他是来咱们家借斧头和镰刀的!” “咱们家西边的茅草棚子?”陆小暑想了想“嗤”的笑了起来,揶揄道:“那不是里正家废置了好几年堆放草料的窝棚子吗?里正大人可真聪明,这一下子就出了手了,还能赚几个钱——” 外地人前来,无论是落户还是暂时落脚,都要经过里正同意。也许就是这样,里正顺便把那茅草窝棚卖给他们了。要说里正会白白相送,陆小暑是不会相信的。 “好了!”苗翠兰嗔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口没遮拦!还不赶紧回屋子里去!” 陆小暑吐吐舌头,进了屋去。 一宿无话。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陆小暑正在院子里喂鸡,只见一人推开院子门走了进来,一边进来一边笑着叫道:“陆大娘,给你们还斧头来了!” 陆小暑一抬头,不觉一怔。那还东西的人也怔住了。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大感意外。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日经过湖边救了她和周源的那少年。 “是小周吗?呵呵,反正我们家这会儿也用不上,倒用不着这么急!“苗翠兰笑着从屋子里出来。 周思笑吟吟的看着陆小暑,说道:“是——” “你”字还没有出口,陆小暑听见娘的声音、扭头一看娘正从屋子里出来,连忙朝周思连连使眼色示意噤声,回头向苗翠兰笑道:“娘,这个人是谁呀!” 周思看到陆小暑冲娘眨巴眼睛故作天真的询问,嘴角不禁微微的扯了扯,在一旁笑了笑,很老实的听话没有拆穿她。 “这是昨天刚搬来的邻居,就住在咱们家西边哪儿!”苗翠兰说着,转向周思正欲说话。 周思却忙笑道:“既然陆大娘您家里不急着用,那我还借两天吧!对了,那棚子的梁柱好像有些发霉了,我想去后山砍两棵大树,不知是什么价钱,还请陆大娘通融通融。” 后山一大片的树林都是陆家人种的,苗翠兰听见周思这么说爽朗一笑道:“不就是两棵树,什么价钱不价钱的!你们也挺不容易的,需要的话赶紧上山去砍吧!只小心着点,别让那树倒下来压断别的树就成!” 周思推辞一番,便笑着谢了苗翠兰。 89.第89章 原来是邻居 陆小暑生怕他将来同自己的娘说漏了嘴,连忙说道:“娘我带他们上山去吧!我知道哪儿的树能砍了,也不会伤了别的。” 说着眼巴巴的望着苗翠兰。 苗翠兰想了想便点头说道:“也罢,那你就去吧!小心些,别淘气!” “知道啦娘!”陆小暑忙忙答应,朝周思客气而矜持一笑,“小周,走吧!” 小周…… 周思嘴角下意识的抽了抽,呃,怎么听到从她嘴里这么叫自己听起来这么别扭呢! “好!陆大娘,那我先去了!”周思没有说什么,朝苗翠兰点头客气笑道。 “去吧!小心点儿!”苗翠兰笑笑。 “怎么会是你呀?你居然,住到我们村子里来了!”一出了门没有多远,陆小暑便陪着笑脸说道。 周思微微一笑,说道:“可我怎么听着,你好像不太欢迎啊?” 陆小暑一怔,心道这都被你听出来了!废话,当然不太欢迎啊!你是我的恩人,跟恩人比邻而居,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啊! 报答是一回事,她从来没想过不认账,可是—— 她心里才刚刚转过念头,就听得周思在一旁似乎无不惆怅失落的说道:“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呢!没想到啊,竟这么不受欢迎!” 哪壶不开提哪壶! 陆小暑脚下踢着了一颗小石子差点儿绊了一跤,嘴里被呛着却是涨红了脸大咳了几下,磕磕巴巴分辨道:“我、我哪儿有!我、我就是,就是觉得、不知道该怎样报答你,所以,所以心里头过意不去嘛!” 周思不由大笑起来,瞧着她好笑的说道:“这个么,你大可放心!我们要在这儿住好些日子呢,一年半载、三年五载也说不定,所以啊,你将来有的是机会报答,不着急、不着急的!” 陆小暑瞧着他笑吟吟的模样,一双狭长的眼眸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忽然瞅着他说了一句:“你还是昨天那副模样比较好看……” 周思一怔,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眼睛眯成了月牙。 陆小暑叫他笑得有些着恼,板着小脸瞅着他不做声。 周思笑够了,见她这副小小怨念的模样差点又笑起来,咳了一下好不容易忍住了,正经道:“其实我还是我,跟昨天的我是一样的。你放心了,我周某人不会拿这个要挟勒索你的!我只是觉得,咱们是邻居,往后少不了常来常往,邻里之间多有互相帮助的,你觉得呢?” 陆小暑偏着头想了想,觉得这话听起来好像对,也好像不对,略略迟疑了片刻。点点头道:“嗯……” “那我现在有件事要你帮忙,你帮不帮我呢?”陆小暑话锋一转,扑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说道。 周思不假思索道:“只要我能做到,当然帮了!” 陆小暑讪讪笑了笑,吱唔道:“就是,就是昨天的事情,你能不能——” “没问题!”周思不等她说完便不假思索笑道:“你一定是怕挨爹娘骂吧?我不告诉他们就是!只不过那地方危险,以后你别去了!对了,那个小胖子是谁啊……” 想到她一个人同那小胖子出现在哪儿,周思心中忍不住有点儿淡淡的不快,便板起脸道:“你一个小姑娘家,虽然有点儿功夫在身,可怎么能随随便便跟人出去玩呢?叫人看见了多不好!以后不要乱出去了!” 你又不是我爹娘,管的倒宽。只是此时有求于他,陆小暑从善如流的“哦”了一声,笑道:“那小胖子是你的本家呢,叫做周源,其实昨天就是心血来潮过去转转而已,平常我们不去那么危险的地方的!” 平常?我们?周思瞅了一眼笑吟吟浑不在意的陆小暑,觉得心中好像更加堵了一点。 不知为何,他就是不喜欢这漂亮的小姑娘跟那小胖子待一块儿,想想自己都觉得好笑。 陆小暑暗暗观察着周思的脸色,见他时而略带忿忿时而轻叹时而微微的好笑,哪儿知道他心里拐的什么弯?且也没心思去管。忙又陪笑道:“昨天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自然是不能跟我爹娘说的,呃,还有,还有那个,我爹娘——其实并不知道我会一点拳脚功夫的,你可不可以也不要说啊?” 周思叫她这话给怔住了,诧异道:“他们不知道?” 陆小暑点点头道:“是啊,我是缠着我哥哥随随便便学了点儿,我爹娘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教训我的,说我不像个女孩子!反正我本来就是女孩子嘛,像不像有什么关系……” 陆小暑说着又嘀咕道。 周思听毕反倒是笑了,点头道:“好,我不告诉他们就是!其实女孩子会点儿拳脚可以自保也是不错的,你爹娘想必是怕你——咳,咱们这是到哪儿了?你说我该砍那棵树比较好呢?” 周思本来想说“你爹娘想必是怕你嫁不出去!”话到一半觉得同一个小姑娘说这种话有轻浮调戏的嫌疑,便一下子转移了话题。 两个人一路走一路说,不知不觉已经上了山、进了林子里。陆小暑望了望,便朝西边一指说道:“咱们上那边去!我记得那边有好几棵合适的杉树,砍了做梁柱正好,而且那边不是正儿八经的水源地,我爹娘不会有意见的!要是谁敢砍了水源地的树,我娘可是不依的!对了,你一个人行不行呀?要不你去叫你那两个叔叔来?” 周思笑道:“大叔上镇子里买些生活器具去了,二叔在割盖屋顶的茅草呢,我自己可以的!” 陆小暑点点头“哦”了一声在前带路,不由得想象着周思一个俊朗高挑的小少年,手中挥舞着笨重的斧头砍树的情形,吃吃的笑了起来。 笑得周思莫名其妙,忍不住四处张望,好奇道:“你看见什么了?很好笑吗?” “没有啊,我就是想笑而已!”陆小暑笑得更大声了些。 两人来到西边这一片,果然有好几棵碗口粗的笔直杉树,陆小暑便道:“你砍的口子向着南坡,让树朝南坡的方向倒,这样就不会压着别的树了!”说着便不远不近的寻了个舒适的地方径直坐下来,在那儿看热闹。 周思自然也不会叫她上前帮忙,便一边砍着树一边同她说笑,陆小暑是见着人都能说上几句的,很快便同他熟稔起来,两人有说有笑,倒像是相处多年的朋友。 不知是斧头够锋利还是周思功力浑厚,不一刻,两棵树便都“哗啦”一声先后砍倒了。 陆小暑犹自没有注意,被这大树倒塌的声音惊得“呀”的一声跳了起来,不由得奔过去大大称赞了周思一番。 那倒在地上的树枝枝蔓蔓的纵横交错着,陆小暑脚下一个不注意差点儿栽倒,周思一惊,连忙扔下斧头上前扶住了她笑道:“小心点!这树叶子跟针尖似的,摔下去小心扎成刺猬,而且划破了衣裳你娘肯定又要说你吧!” 陆小暑一怔,呵呵拍手笑道:“你真是太聪明了!我不怕扎成刺猬,就怕我娘唠叨!我娘可比刺猬厉害多了!” 说着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阿思,你怎么在这儿?” 一个浑厚的男子声音传来,两个人扭头一看,看到一位穿着半新不旧靛蓝短褐、浓眉大眼、嘴唇略厚、皮肤古铜色的青年男子。 “二叔!”周思笑着松开陆小暑的胳膊,向青年男子笑道:“我看到咱们那茅屋梁柱好像有些禁不住了,便问过陆大娘,过来砍伐两棵树回去修补修补。二叔你怎么来了呢!” 陆小暑觉得既然周思功夫不错,这位二叔没准更不错,这几个人没准是什么高人呢!巴结上了总没有坏处,便冲他甜甜一笑,叫道:“周二叔!” 这位周二叔却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似应未应的嗯了一声,向周思说道:“既然树砍好了,你先回去吧!剩下的交给我来!这位小姑娘,大冬天的外头冷,你也回你家去吧!” 陆小暑极少努力主动的巴结人示好,没想到出师未捷,心中暗道没趣!看这周二叔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拉长着一张脸,好像谁欠了他百八十钱似的。 她顿时心中老大没趣,便也垮下脸怏怏“哦”了一声,索性连周思也懒得瞧一眼掉头便走了。 周思显见她是生气了,连忙叫道:“小暑!小暑!等等我,我送你一程!” 陆小暑还没说话呢,周二叔便十分不快道:“阿思,我还有事要交代你呢!” 陆小暑撇撇嘴,索性装作没听见,头也不回的走了。 “小暑!” “阿思!”周二叔突然严厉起来,拉扯住了周思。 周思无奈,只得停下,毕恭毕敬的说道:“二叔,其实——” “其实我很想问你,这姑娘打哪儿来的?咱们昨天下午才搬到这儿,你怎么跟她那么熟?”周二叔十分不快的说道。老远就听到笑声了,这令他真的很不快。 周思忙说道:“她叫陆小暑,是陆大娘的小女儿啊!二叔,咱们以后怎么说也是邻居,何必把关系搞得那么僵呢?” 周二叔正色道:“可也不能走的太近,难道这个道理还用我来跟你说吗?再说了,人家是个小姑娘,这种瓜田李下的嫌疑更是惹都不能惹,万一惹出点什么麻烦来,你怎么收场!” 90.第90章 大家都是要过年的人 周思怔了怔,小声说道:“小暑她不是那种人……” “你说什么?”周二叔神色蓦地一凛。 “没有没有!”周思吓了一跳连忙说道:“我,二叔您说的我都听见了,我以后会注意的!我……不招惹她了便是!” 周二叔脸色这才缓和了下来,温言说道:“这就对了!咱们这一路走来并不容易,小不忍则乱大谋,切勿因小而失大,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我懂的,周二叔。”周思眼中微黯,声音慢慢的低了下去。 周二叔也轻叹了一声,捡起地上的斧头,不声不响的将枝枝蔓蔓处理干净,随后将这两棵树先后扛下了山。 周思果然再没有去找陆小暑,跟陆家借还东西,一概由周家大叔出面。 陆小暑回去气呼呼气了一阵子,转眼也就丢在一旁了,专心的为林家金石斋画欠下的两幅画。闲来便跟着娘和小舅母准备过年的东西,偶尔会溜出去同林放、周源玩一阵。 腊月里天气更冷了,年味也更浓起来,家家户户都在忙着为过年做准备。储备柴禾木炭、里里外外的打扫清理屋子院子、赶一两次集添置购买些新的家具器什新衣裳鞋袜和过年时候好吃的零食点心果脯等,人人喜气洋洋,整个村子里都弥漫着浓浓的年味。 可是村民们要过年,别的许多人也要过年。 跟村民们不相干的就不说了,有一类人却是大大的相干,那就是县衙里的捕快们。 眼看要过年了,照例县衙里的捕快们一拨拨的下乡便勤快了起来,这村刁难刁难、那村找茬找茬,少不得要村民们出点血落点实惠好回家过个肥年。还美其名曰,把这叫做治安例行检查! 村民们对他们这种行为自然是又厌又怨的,但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即便心中扎小人扎成了筛子,人家嘴巴一张,还是得巴结奉承着满足。 敢跟他们对着干?那就等着倒霉吧! 这一天,照样有四名捕快穿着公服、戴着公门高帽、佩着大刀来到了枫叶村。 老远的就有人看见,便一路嚷着“来了!来了!”往村子里奔,众人心知肚明,暗暗痛骂的同时一颗心也松了下去。 每一年只有这些人来过之后,大家才会真正的松快下来安安心心准备过年。因为这意味着,这年底的最后一关终于也过去了。 以前捕快们多少还会找个借口什么的算是弄个遮羞布,现在大家都很熟了,彼此之间处于一种“你懂的”的状态,索性连借口也不找了。四个捕快大摇大摆的进了村,便直奔里正家里去。 里正已经得到报信,备下了好茶正等着接待呢。见他们来了赶忙陪笑迎进门去,寒暄一阵,便将早已准备好的红包陪笑着递了过去。 这也是这二三年形成的新规矩,以前好歹是收鸡鸭鱼肉、萝卜白菜、美酒粮食等等,现在则一律折现!以前是挨家挨户的走一遭,现在索性只来里正这里,而且只收钱。 至于里正事后怎么分摊下去,不好意思,这跟他们就没有关系了! 可是今年遭逢大旱,大家伙的日子都不好过,来年四五月份青黄不接的时节,不知多少人家会靠喝野菜稀粥度日——没准连野菜稀粥都没有的喝! 因此今年这个事,大家伙儿商量之后,一致通过将份额裁减了下来,只有去年的一半! 连自家都要饿肚子了,谁还顾得上其他?胆子自然也就大了。 领头的捕快笑眯眯的接过了红包,借口上茅房方便方便,顺便把红包拆开了看,这一看,脸色就变了。再回来的时候就不是那么好说话了。 其余三人见他悄悄打手势做出的数额,心中同样十分不高兴。 话说,他们家里也遭遇了大旱、而且指不定来年物价怎么上涨,也正等着钱用呢。不靠从村民们手中抠,让他们找谁拿去?那么点儿俸禄,够吗? 四个人都是公门中惯熟久混的,打起官腔来炉火纯青,软硬兼施、双管齐下、七嘴八舌的攻势下,里正被一个人一张嘴被逼迫得毫无招架之力。 可是里正这人虽说小小的有点儿贪心,但是这件事情上却是一个子没贪——今年情况特殊啊! 他招架不住也不敢替村民们答应,便苦着脸好话说尽求那四个捕快,表示他可以将满村的人集合起来,请几位捕快自己跟村民们说。 本来四个捕快哪里肯答应?可里正这大半辈子也不是白混的,油滑世故,嘴里也是有几分斤两的,拐弯抹角、很有技巧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你们莫不是怕了村民们心虚,所以才推着我出头吧? 四个捕快一受他这激将之法,一时冲动便点头答应了。 里正如释重负,屁股底下垫了弹簧似的立刻蹦了起来,陪笑道了一声:“老朽不敢耽搁各位差爷的事儿,这就跟大伙儿说去!”说毕一溜烟就去了,吩咐儿子随后领着四位差爷来。 四个捕快这时候才后知后觉的察觉里正狡猾,只是话已出口面子上也却不过,只得装模作样的哼哼两声表示没意见。 村民们听到村子中央大槐树上吊着的铁钟被人急急敲响,加上今日是亲眼看见四个捕快进村的,立刻便联想到了这件事情。 这事与大伙儿的切身利益休戚相关,众人自然都是关心的,一听这钟声“铛铛铛”如骤雨般急促的响起来,一个个的心都跟着狂跳了起来,但凡听到的,无不往大槐树下奔去。 陆家自然也不例外。 许多小孩子也跟着跑来看热闹,陆小暑也混在其中。 虽然周思他们那边住的地方离村子中央有点儿远,但搁不住他们耳力好,这一声声的钟声自然也是听在耳中的。 周思想也没想,立刻抬脚就出了门。 周二叔刚刚叫了他一声,他便不由分说的打断道:“二叔,咱们如今既然住在村子里,村子里的事情自热也应该关心关心,这对咱们没有坏处!我去看看就回来!” 说毕不等他反对,情急之下施展轻功一溜烟的去了。 周二叔叫唤不及不由懊恼,没好气喃喃道:“这小子,真是——” “算了让他去吧!”周老大微微一笑,说道:“他说的也没错,咱们既然住在这儿,了解了解村里发生的事情也没有坏处。他不是小孩子了,懂得分寸,不会乱来的。” 周二叔瞅了他一眼,没吱声,心道如果你知道他小子心里打着什么主意你便不会这么说了! “不过,”周老大偏着头思索道:“我倒是挺奇怪的,他什么时候这么喜欢瞧热闹了?” 这话还有点像样! 周二叔却也没解释,只淡淡说道:“谁说不是呢!” 周思来到大槐树下,但见人潮耸动,嘈嘈杂杂,村民们相互议论着,看表情既紧张不安又甚是忿忿。 周思只大概瞟了一眼并没往心里去,一双眼睛只在人群中不停的搜寻着陆小暑的身影,终于看到那道穿着水红袄子襦裙、梳着小辫子的影子,眼睛一亮,心里仿佛也一下子亮堂了起来,招手扬声叫了几遍“小暑”没见她听见,连忙朝那边挤了过去。 “小暑!” 陆小暑这才听见,一偏头看见是他,淡淡“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说道:“你也来了啊!”便扭过头去继续同别人说话。 周思微微一笑,不动声色隔开旁边人,问陆小暑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干嘛敲钟啊?是村里过年了要发放年礼吗?” 陆小暑本来不想搭理他,听见他这么说不由得“嗤”的笑了,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想的倒美呢!还发年礼!是有人进村子里来讨要年礼来啦!” “有这种事?”周思神情微微一滞。 陆小暑正要说话,只见人群突然喧哗起来,众人纷纷说道:“来了、来了!”她便住了口随着大流望过去。 看到四名捕快一径走上前方,周思眸光更暗了些。 里正抬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简单的说了几句开场白,便将话头丢给了四名捕快。 可是还没等四名捕快开口,已经有那急性子的村民大叫了起来说道:“我们自己来年都要饿肚子了,哪儿还有多余的闲钱上交?今年交的那些已经是全部家当了,来年的生计还没着落呢,这不是要逼死人吗!不公平,不公平呀!” “就是!就是!” “太过分了!” “真是岂有此理啊!” 众人纷纷鼓噪起来,那四名捕快不由恼羞成怒,其中一人面向人群喊了好几声“肃静”都被气势汹汹的声音给淹没了下去丝毫不起作用不由暗怒。 领头的见不是个事便解下腰间的佩刀大步上前用力的“铛铛铛”敲了几下那口大钟,众人一惊,想起眼前这四个人的身份,顿时安静了下来。 “你们吵什么、吵什么?想要造反吗?”领头的目光鹰隼般锐利在人群中扫视而过,冷笑道:“今年上缴的银子有多少你们自己心里有数,那么一点儿够做什么?你们也不想想,今年外来流民四处流窜、灾后重建后续无数的事情到现在都还没有结束,我们整日里有多忙多费心思你们知道什么?哼,收这么点银子,以为真的都是收在我们囊中吗?到头来还不是都用在公事上头、得利的是你们,懂了吗!衙门里那几个钱,连跑腿喝碗茶水都不够,不跟你们要跟谁要去?这地方治安还要不要管了?万一来了什么贼人强盗、做出什么不法勾当来,你们就没有损失?只怕损失还更大!都给我听清楚了,每家再多交一两银子,没的商量!别跟我找诸多借口,家里没有现银的,你们借也好、变卖东西也好,总之给我凑够了!一年就收这么一回,若非为了地方巡视治安管理,我们才懒得来呢,这么点钱还以为当真够做什么啊!” 91.第91章 仗义 下边众人一听说还要一两忍不住响起一片的抽气声和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先前已经交了五钱了,这一下子又要收一两,岂不是比往年的还要多了? 这叫什么事呀! “差爷,”一名老者在众人的推搡劝说鼓励下硬着头皮越众而出,陪着笑道:“小民们不是已经交了五钱吗?是不是再补五钱就行了……” “哼!”领头的冷冷睨了他一眼,鼻孔里打着官腔闷声道:“你说呢?” “呃……”那老者被他这么一盯,整个人仿佛矮了一截,吓得再也不敢吱声,灰溜溜的往后缩了缩。 里正见有人开了口,自己身为一村之长官也不便什么表示也不做,于是也陪着笑道:“是啊差爷,您看这往年不都是收的一两么,今年我们大家的确是家里头都有困难,这,呵呵,您几位就大发慈悲、通融通融,还按照往年的来,您看成不?” 陆小暑不觉撇撇嘴“切!”了一声,无不讽刺的小声嘀咕道:“以退为进,好狡猾的家伙……” 周恩闻言微微诧异的瞧了她一眼,凑过去小声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见咱们英雄所见略同……” 陆小暑哼了一声别过脸去。周恩微微一笑,仍旧注视着前边。 里正的话音刚落,众村民们无不附和,纷纷称是,求着四位差爷行行好、开恩。 那领头的见做戏做的差不多了,这才面露不忍之色,轻轻叹了口气点点头勉为其难道:“好吧!我们也不是那等不讲道理的,我们有难处,你们同样也有难处嘛,若将什么都往你们头上推,那还要我们这些公人来做什么?那就速速补齐五钱吧,若将来行事不够,我们再想别的办法,不会再来打扰你们了!” 众村民们听毕如释重负,无不感恩戴德。 领头的便叫众人自己同里正交割清楚,他们时间有限,还有公务要回去办理,就先从里正那里预支银子先带走了。 众人自然不会有何异议,便议论着都散了。虽然心中都松了口气,只是想着还要交出五钱银子,不免又肉疼起来。 陆家自然是不愁这五钱银子的,陆小暑也没太在意这件事,一偏头看到周思眸光有些沉沉的盯着那四个得意洋洋离去官差的背影,不由得一时兴起,从他身后踮起脚尖重重拍了他肩膀“喂!”了一声。 周思果然叫她吓了一大跳,迅速回头看见是她,无奈笑了笑。 “你发什么呆呀?看你那样子好像恨不得吃了他们一样,嘻嘻!”陆小暑好笑道。 周思瞟了她一眼却是道:“你不觉得他们很欠揍吗?” 陆小暑眨眨眼睛,笑道:“人家可是公门中人,那一身衣裳虽然有些破旧,但那也是身份的表示,你难道还敢打他们的主意?再说了,”陆小暑半眯着眼睛毫不客气的打量审视着他:“就你啊?呵呵!” 周思目光闪了闪,勾唇低着声音微笑道:“我要真打算打他们的主意,你要不要算上一份?” 嗯?陆小暑认真审视着他,片刻道:“真的假的?” “你敢吗?”周思不答反笑问道。 陆小暑见他语气神情中似带着淡淡的轻视,哪里受得了这个?况且她本来对这些公人也没什么好感,而且也不觉得公门中人有多么神圣,对她来说,揍了他们也就揍了,只要不留下把柄连累到家里就好。 陆小暑便哼了一声,傲然道:“你都敢我有何不敢?” “好,咱们这就路上拦截着去。”周思笑笑。 “走就走!”陆小暑一扬下巴,一边同他走一边说道:“可别留下痕迹叫他们发现,要不然连累了家里没准还会牵连村里,别怪我把什么都推到你头上。反正,你们是刚刚搬来不久的外来人口,推你们出去做替罪羊,我想全村人都没有意见的!” “……”周思顿时有点哭笑不得,却也暗暗的警惕起来,此事他见了心中不平,想要伸手管上一管,可是正如这小丫头所言,不能留下把柄。否则,即便全村人不把他们推出去当替罪羊,这个地方他们也呆不住了。 只是听到陆小暑毫不客气的说出这话仿佛随时都可以毫无压力的出卖他,他心里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失落,便忍不住说道:“你真的是这么想的?我可是一片好心帮全村子里的人出气教训那些混账东西,你把我推出去做替罪羊,就一点儿不会觉得内疚吗?万一我出了点什么事情,或者干脆就死在他们手里了,你真的——一点儿都不在乎?” 那天在冰面上,你却还不顾一切的去救那小胖子呢…… 周思这么一想,更加觉得郁闷失落无比。他什么时候混得这么惨了?连个肥头大耳的小胖子也比不上…… 这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你怎么了?”陆小暑见他露出一副懊恼痛心而且很有怨妇嫌疑的脸,不由大感奇怪,说道:“我为什么要内疚啊?真是的!村里人推你们出去顶罪你们就真去啦?反正这儿又不是你们的家,而且我看你们叔侄三个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们还不会脚底抹油吗?” “脚底抹油?”周思一下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就是跑路啊,笨死了!” 周思一怔,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笑道:“原来你打的是这么个主意!那,如果我们不幸被抓住了呢?怎么办?” 陆小暑道:“逃呗!” “逃不掉呢?” “那么笨,笨死得了!” “……”周思也不知怎么回事非要同她较这个劲,仍旧不依不饶的追问道:“那你呢?你就一点表示都没有?” 陆小暑叫他问得有些不耐烦起来,说道:“稀奇,我一个小姑娘家,女孩子的清誉名声多要紧,我只有躲是非的,哪儿有寻是非的?你们自己想办法就是了,我觉得那些公门中人才不会那么轻易逮着你呢!” 这话是夸他吗?周思觉得应该是!不,一定是! 他心里微微自得,心道那倒是的,我岂有那么容易被逮着的?便索性直接笑问她道:“如果需要你帮忙,你帮不帮呢?” “当然帮啊!”陆小暑说道:“在自保的前提下,在你们没有出卖朋友的前提下,我自然是会帮你们的。” 这好像已经是从她这里能够得到的最好答案了,周思有些认命的笑了笑,决定不再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还是别问了。 两人脚程都不慢,出了村口,便从小路绕道,没多久便到了一处人迹罕系僻静的山坳,两人蒙了面,山腰上等候着…… 这年头马匹有限,衙门里总共就养了五匹马,那是供县太爷出行拉车以及县丞、捕头等有点身份的人出门用的,他们这些普通的公人还没有这个待遇。四个人来枫叶村是步行着来的。 四个人收了一大笔银子,一路慢悠悠的走一路得意洋洋的吹嘘着,陆小暑和周思等了好一会儿,这四个人才从下边经过…… 银子很快就换了主人,到了陆小暑和周思手中。掂了掂手中的重量,陆小暑笑道:“这事儿真是有趣!别的村没准还有呢,等我们发现了也去玩玩?” 周思有点儿哭笑不得说道:“这种事儿还是少做为妙,一次就罢了,多了官府肯定要彻查。咱们哪儿管的了那么多?能帮村里人一把就不错了!” 陆小暑想想也是的,她可不是只满心想着好玩的小孩子了,知道事情一旦大条起来,凭个人的弱小力量想要对抗官府,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什么阴谋、阳谋,只有彼此权位相当的还能有资格相互用得上,在一边倒的力量倾压之下,这一边就好比去碰石头的鸡蛋。 “可惜了!白便宜那些家伙了!”陆小暑有些悻悻,又说道:“这些银子,你打算怎么处理?总不会拿回去大半夜里一家院子里抛进去一两吧?” 周思忍不住大笑起来,说道:“亏你想得出来这么个蠢办法!” 陆小暑不服气哼了一声。 周思想了想便说道:“我看咱们找个地方藏起来吧,等来年村里头遇到困难需要动用了再借一家寺庙捐献出来,你看怎样?” 陆小暑笑道:“行啊,你这洗钱的法子倒是挺妙的!” “洗钱?” 陆小暑“扑哧”一声,说道:“这么简单的词儿都理解不了?把黑的洗成白的,明白了?” 周思怔了怔,失笑道:“你这脑子里打哪儿来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呀!亏你想得出来!” 陆小暑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两个人便商量起来这些钱应该存放在哪里比较安全。河边、石洞、山坡、床底下、菜地里都讨论了一番,最后决定还是埋在陆家山后的水源地的比较安全,而且也可以就近照看。 第二天,衙门里就来了人调查四名捕快被劫被揍之事,村中众人面上惊讶愤慨且不解,心中自然是称快的。尽管那给出去的银子横竖是拿不回来了的,但是闻听那些仗势欺人的家伙也没落到好处,心中仍旧是窃喜。 衙门里的人在村里仔细调查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便也无可奈何,命令里正好生用心查看着,便只得离去了。 里正恭恭敬敬的满口答应,心中却不以为然:这要怎么查,还不跟大海捞针一样! 况且这件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时间久了自然也就慢慢叫人给淡忘了,因此并没有放在心上。 92.第92章 捕鱼 陆小暑不动声色在一旁瞧着衙门里的人在村里折腾,心中好不得意,笑得眉眼弯弯,惹得小雪忍不住问她为何这么开心? 陆小暑便索性张扬而愉悦的笑了起来,说道:“因为要过年了呀!过年了有许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压岁钱可以拿,所以开心呀!” 小雪听得好笑,心中觉得她说的未必是实话,只是也找不出什么不对,便一笑了之。 周家大叔、二叔却是第一个就想到了周思,两个人一通软硬兼施的审问下,周思哪里还隐瞒得住?只得老老实实的招了。 好在他还算讲义气,一口咬定是自己一个人干的,没有牵扯上陆小暑。 周家大叔信了,叹息了一阵,苦口婆心教育了他一番,自然做出了一番处罚:背书、习武。 周二叔背着周家大叔将周思拎到一旁瞪着眼逼问道:“你给我说实话,这事儿除了你还有谁也干了?” “没有啊,就是我一个人!”周思笑得诚恳而镇定自若,“二叔您想想,咱们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跟别人一块儿去做呢?指不定一回头就被人家给卖了呢!我可没有那么傻!怎么可能连这点儿心思都没有?” 周二叔冷笑道:“真的没有?阿思,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当然没有,我怎么敢骗二叔您呢!”周思想也没想立刻便道。 周二叔眸光灼灼的盯着他,半响方道:“阿思啊,你小小年纪城府已然不错,若是换了别个人,听了你这话肯定是信了。可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骗不了我,知道吗?” 周思呆了呆,正要分辨,周二叔哼道:“别急着否认,我的感觉不会错!哼,正如你所言,咱们初来乍到,想要找到合适的地方伏击那四个人岂有那么容易?如果没有人带路,你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得下来?哼,昨天你跟陆家那丫头又上后边山上去做什么去了?要不要我去问问她啊?” 周思脸色立刻就变了,心中暗叹,二叔还是那么不好骗啊!而且更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不好,昨天和小暑上山埋银子竟然叫他给看见了! 周思微微垂眸不吭声,略略有些丧气。他自觉已经做得很好了,可是在两位叔叔面前,似乎永远还是那么稚嫩。 “没话说了?”周二叔冷哼道:“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一旦败露会惹来多大的麻烦?若是叫公门中人注意到了咱们,你自己想想吧!” “二叔,我明白这里头的利害轻重,我会很小心的……”周思忍不住小声分辨道。 “住嘴!”周二叔冷声道:“你如果真的知晓利害轻重、真的懂得小心,就根本不会去做这种事儿!这件事跟咱们有何关系?不就一两银子吗?咱们又不是拿不出来!是不是那陆家丫头撺掇你的?” 不等周思回答周二叔已经忍不住气喋喋的说道:“肯定是那丫头没错了!我一看那丫头就觉得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主儿,阿思你怎么这么糊涂,跟她搅合在一块!这件事,你就别管了,交给我来处理!” “二叔你想干什么!”周思不由得大惊。 周二叔冷声道:“干什么?万全之策当然是灭口了!要不然万一她要把这事在人前说漏了嘴而咱们还蒙在骨里那怎么办?公门的人虽然走了,可里正还在查这事儿呢!他虽不会太上心,但若一份功劳白白送到眼前,你觉得他会拒绝?” “不行!二叔,不行!”周思顿时大急,脸色都变了。 周二叔没搭理他,只是连声冷笑。 周思一跺脚,咬牙道:“二叔,我求你了,小暑她一定不会说出去的,她一定不会的!大不了,我听您的,以后再也不去见她就是了!” 周二叔眸光沉沉的盯着他,片刻说道:“不过一个小丫头,你就这么紧张她?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说到后来,周二叔语气转厉,声音却是转悲。 周思眸光亦不由一黯,轻轻说道:“二叔,求求你放过她吧!小暑她真的不是会出卖朋友的人。那天在冰湖旁边,她不顾自身安危也要救人的情形您也看见的。我,我从没忘记自己是谁、背负着怎样的使命,但是二叔,我不想变成一个为了自身利益而不惜牺牲一切,哪怕是否伤及无辜的人。我不想变成那样的人!二叔,您也不会愿意我有一天变得六亲不认的,对不对?” 周二叔眸光微微闪烁,神情有些动容,半响轻叹道:“也罢,这一次我便暂且饶了她!你别忘记刚才你自己说过的话,以后别再去找那丫头!你还没到成亲的时候,再说了,你的妻子也绝不可能会是她!还有,” 周二叔抬头,沉沉的目光毫不遮掩的盯着周思,一字字说道:“二叔不希望你成为六亲不认的人,但也不希望你成为优柔寡断的人。有的事情你若不忍心去做,二叔会替你去做。在二叔心里,你的安危永远放在第一位,永远也没有别的什么可以比得上。所以,必要的时候,二叔根本不用取舍、也不必管是非对错,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周二叔说完,转头大步流星的走开了。 周思呆了半响,轻轻叹了口气,斜斜的靠在一旁的大树上,仰头望着天上那淡淡的月光,渐渐的目光变得有些迷离。 周二叔到底没有轻易饶过周思。 第二天,陆小暑觉得周思这人其实还挺不错的跑去找他玩,就发现他一个人在结了冰的湖面上努力的凿冰。 陆小暑不禁好奇上前,他手中的铁锹很纤细,这个时节的冰层也很厚,只见面上冰沫子四溅,却只下去了小小的一个坑。 “你在干什么呀?”陆小暑不由好奇上前问道。 周思一转头看到看到是她,眼中的神采一亮而暗,仍旧回过头去淡淡道:“抓鱼。” 这就是周二叔给他的惩罚了,让他连续十天凿冰捕鱼。 “抓鱼啊!”陆小暑不禁笑道:“你家两位叔叔想吃鱼吗?我们家鱼塘里多的是,不如你上我家里去捞两条好了!我们鱼塘面上铺盖着稻草,水并不曾结冰,也不用这么费劲啊!” “不用了。这种冰面下的鱼肉质更鲜美一些。”周思淡淡说道。 “那倒也是的!”这话陆小暑倒是赞同。冬日水冷,鱼身上的肉质更加紧凑,而且在冰面下没有吃食,身体上的脂肪也消耗了许多,食用起来味道更好。 “你两个叔叔倒是口味挺挑的!”陆小暑嘻嘻一笑,又说道:“只是,这条河里怕是没有什么鱼,我带你去个地方,那儿肯定有!” 周思不禁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眉眼盈盈,嘴角噙笑,漂亮的脸蛋白里透红水嫩嫩的几乎要滴出水来恨不得叫人想上前掐一把。他明明知道自己应该拒绝她,省得回头周二叔万一发现了又凶神恶煞的发作一通。 可是对着这一张脸蛋,那拒绝的话怎么都出不了口,想要答应又犹豫踌躇。 于是他这副模样看上去就有些发傻。 陆小暑咯咯一笑,笑嘻嘻拍了他一下说道:“你发什么呆呀?是不是冻得麻木啦?走吧,跟我来!” 周思下意识朝四下里打量一圈,觉得没有发现周二叔的踪迹,便笑着点头道了声“好!”跟着陆小暑去了。 心中暗暗的对自己道:我凿冰捕鱼,她为我带路而已,没有什么的…… 陆小暑轻车熟路带着他在山坳间穿梭,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来到一处青山遮掩中的深潭旁。 说是深潭,这时候已然结冰,方圆两丈有余的潭面碧晃晃的仿若一块巨大的翡翠,周围尽是不落叶的苍翠灌木树木,掩映着此处分外的干净与清新。 “真是好地方!”周思不由轻赞。 陆小暑颇为得意的笑道:“这一带地方平日里毒蛇毒虫多有出入,而且背靠着大青山,不时还会有野兽从那边深山中出来,所以不太有人来!这水潭水也极深,所以这里头的鱼也长得十分肥大,而且很多!你试着凿开一眼洞,每日只管来取现成的就好了!” 周思不由笑道:“你胆子倒是大得很,既然知道这儿不太平还敢来!” “我也不常来的!”陆小暑笑道:“而且即便真有什么野兽出没,我觉得咱们也能避开的!” 说着两人不由的相视笑了起来。 陆小暑便在一旁大石头上坐着等候,周思踏上湖面,便开始凿起冰来。 陆小暑对他叔侄三口带有无限的兴趣,口内没有停留的一直问着各种话。周思先前还含含糊糊的糊弄着,后来实在招架不住了,便有些无奈,轻叹了口气说道:“你还是别问我了,我不想骗你,可有些事却不方便透露给你。而且,” 他略一沉吟微笑道:“知道了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没准还能招来灾祸。” 93.第93章 情敌相见 陆小暑“哦”了一声心中更觉痒痒,但却不好意思逼问了,便点头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就是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嘛!” “你胡说八道什么呀!”周思不禁笑了起来。 陆小暑也笑了笑,忍不住又道:“我看你不像江洋大盗,也不像杀人犯,难道——是受了冤枉遭朝廷追杀的什么家族后人?” 周思手中的铁锹一抖差点儿落在地上,心也突地失控漏跳了两拍。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勉强笑道:“你这脑袋里真不知装的是什么,天马行空胡乱猜些什么呀!” “难道真的是这样?”陆小暑更来了兴致。 “不是!叫你失望了!”周思想也没想便果断的摇了摇头,转头十分坦然的望着她,有些啼笑皆非的说道:“我要真是那样的人早就找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躲起来了,还敢光明正大的落户?小暑,以后别乱说话,小心祸从口出!” 陆小暑吐了吐舌头,偏着头打量周思,心道你和你家两个叔叔一看就像有故事的人,还来哄我?别叫哪天让我揪出尾巴来呢…… 周思亦不再多言,手中暗暗运劲加快了速度和力量,不大会儿,便凿开了个水洞,有了开头以下便很好办了,不一会儿便凿了个脸盆大小的窟窿,不禁长长的舒了口气。 “可以了!”陆小暑笑着站起来奔过去,笑道:“咱们等一会儿就会有大鱼游过来透气呼吸,到时候你拿网兜——呃,你带了吗?” 陆小暑朝周思打量着,这才发现他好像除了手里这一根铁锹什么都没带。 周思便笑道:“用不着那个,我用手照样可以抓。” “手啊?”陆小暑怔住了。 “是啊。”周思笑笑,说道:“放心吧,试试就知道了。”二叔存心要刁难他,自然不会让他带别的工具。若非冰面实在太硬太厚,而他又不便在外人面前显露自己的功夫,没准二叔连这根细细的铁锹也不许他带来,光准许他用手了。 “你可真能俭省!”陆小暑“扑哧”一笑,却也没再说什么,便在一旁等着瞧。 冬日的太阳暖洋洋的照耀下来,在冰面上发着淡淡的柔润的光芒,这凿开的湖水深绿中泛着乳白,沉静静的。 不一会儿,水面微微漾起涟漪,跟着,那涟漪的动静变得大了起来,跟着,便有水下黝黑的鱼脊游动而来,那鱼渐渐的浮出水面,露出一张浅黄色的圆圆的小嘴对着上边呼吸。这是一条尺余长的鱼。 周思手一抬便欲下手,却叫陆小暑给止住了。 陆小暑忙止住他说道:“别着急,费这么大劲凿开了冰才来了这么小的鱼你就满足了,再等等,等会儿肯定会有大鱼的!话说,你真的打算用手啊?” 周思点点头笑了笑。 陆小暑便道:“你便是用手里的铁锹也强些吧!” 周思犹豫了一会儿,想起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听二叔的话,要不然他肯定会伤心的,便笑道:“我可以的。” “真是怪人!”陆小暑撇撇嘴。 果然没多大一会儿,越来越多的鱼游过来了,其中不乏大鱼。窟窿大小有限,这些鱼便不停的在这水面周围推推搡搡着游来游去,交换着位置透气,搅得水面哗哗的一阵一阵响动。 周思看看情形差不多了,便开始抓鱼。 这才觉得有点儿尴尬,因为这冰层很厚,而他要用手来抓的话就必须得趴在冰面上,原本也没什么的,可是身边有个陆小暑在,他便尴尬了。 陆小暑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是她当然不会回避了,反而饶有兴味的在一旁瞅着周思,漂亮灵动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就等着周思趴下去呢。 “你,你能不能,能不能——”一向来云淡风轻似乎天塌下来也胸有成竹的周思突然显得有点狼狈,磕磕巴巴的想要请求。 话才到一半,陆小暑便笑嘻嘻道:“能不能干嘛?你快点呀,再等一会儿这些鱼呼吸够了都要跑光啦!你不会是当着我的面不好意思吧?” 周思更觉狼狈了些,却打死也不能承认这话的,只得哼哼呼呼两声,无奈矮下身子去,看准了目标,单手撑在冰面,另一手如鱼鹰般飞速掠下。陆小暑只觉得眼睛一花,水声哗响、水珠飞溅间,便看到一条大鱼翻着雪白的肚皮在他手上剧烈扭动着身体。 周思随手一扔,那条大鱼便“啪”的一声掉在冰面上滑开了去,陆小暑“啊!”了一声,便去追那估计有十来斤的大鱼。 周思微微一笑,便又迅速的从水中捞起来了两条大鱼,收了手。 陆小暑抱着那条大鱼回来,这边战斗已经结束,她有些遗憾道:“这就够了吗?” 周思笑笑“嗯”了一声,说道:“这么大的鱼已经够了,明天再来。这两条送给你吧,我拿一条回去就可以了。” “我才不要呢!我们家里鱼塘多得是鱼!”陆小暑撇撇嘴,却是有些兴致勃勃的试探着笑道:“你可不可以……教我方才那一手啊?” 周思顿时没了言语,说道:“你一个姑娘家,学这个做什么?你们家鱼塘里的鱼跟这深潭中的野鱼哪儿一样?走吧,咱们回去!” 陆小暑见他不肯教自己微微失望,不服气道:“其实你就是动作快一点儿嘛,我练练也能学会……”其实她心里很清楚,这么冰冷的水,那鱼那么大,别看是冬日,其实鱼身上那一层滑滑的粘液比往常更甚,想要逮住可没那么容易的,除了手脚动作要迅速,也不能不讲技巧。 “小暑!”周思不由得无奈笑叹道:“你说你怎么好奇心就那么重呢!什么都要试一试!你们家鱼塘里不是大把的鱼吗?你何苦试这个,危险!” “不是你说的深潭中野生的鱼味道更好吗?” “……”周思只有叹气的份儿。 两人顺手折了柔软的树枝,将三条鱼从腮至嘴串了起来,拎着便往回走。 周思想了想便客气而疏离的说道:“今天多谢你了!这几天我还会过来,我已经认识路,就不用你带路了!这两条鱼权当谢礼吧!” 陆小暑怔了怔,脸色微微变化,心中不屑暗哼,心道这叫什么话,什么不用我带路了?好像我很稀罕跟着你来一样!切,知道你在这儿,我有多远避多远呢!跟你那个阴阳怪气的二叔一样,莫名其妙的脾气! “谁有空天天给你带路呀!你便是不认识路,我也懒得带你再来了!”陆小暑没好气说道。 “不管怎么说今天还是多谢你!”周思依旧笑得客气而疏离,彬彬有礼。他心中很清楚,他这么说下来这些话,以陆小暑那倨傲的脾气肯定不会再搭理他的。 “不客气!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嘛!我帮你也是应该的嘛,要是让你有了心理负担那可就不好了!”陆小暑笑眯眯的说道。 瞧着她水亮亮清澈的眼睛,无辜的笑脸,周思一时有些怔住。虽然这正是他要的效果,只是心里却微微的有点儿发闷。 两人快要走到村口的时候,只听见背后传来“小暑!小暑!”的一片呼唤声,两人便停下了步子,一同朝后边望去。 穿着出风毛宝蓝锦服的林放从马车上跳下来,朝陆小暑奔了过来,笑道:“你怎么会在这儿?这个人——是谁呀?” 林放朝周思毫不客气的打量了一番,翻了翻白眼问陆小暑道。 周思眸光闪烁,勾唇微微的笑了笑。敌意很强烈嘛,而且丝毫不加掩饰。 又是宁愿豁出去性命也要搭救的小胖子,又是敌意很强烈的少年,她还真是—— 周思心中突然觉得更加闷了。 “哦,是在我们村里新落脚的人。”陆小暑淡淡笑了笑。 “你们村里新落脚的人啊……”林放踢着脚下的小石子,语气下意识带了点儿酸溜溜的。 新落脚的人就跟她这么亲密了,假以时日那还了得? “嗯。”陆小暑却没有心思再继续这个话题,说道:“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找你了!”林放精神一振,忙笑道:“前两日蟋蟀说我们家别院里的梅林开得正好,我想请你们一块儿去赏梅烧烤,要不然明天我来接你们?” “多谢好意,我还有别的事情,只怕去不了了!”周思明明知道林放口内说的“你们”肯定不包括自己,却不知怎的存了逗逗他的心思,故意如此笑着说道。 林放果然白了他一眼低低一哼,眼角也不斜他,只管向陆小暑笑道:“好不好?明天我来接你和小雪。” 说着又若有似无的瞟了周思一眼,心道听清楚了?小爷我可没邀请你,巴不得你立刻消失呢! “好啊!叫上周源一块儿!”陆小暑笑了笑,便道:“我要回家了,你先回去吧!” 林放“哦”了一声瞄了周思一眼哪里肯回去,便支支吾吾道:“我送你回家吧,顺便,我还有几句话想要问你。” 陆小暑同他玩惯了的,也没多想,顺口便说“好”,问道何事? 林放先是向周思看过去,咳了一下说道:“这位能不能回避回避?” 94.第94章 危机感 周思其实早就知道自己该走了,心中一直那么想着,无奈脚步却跟黏在了地上一样就是提不起来,闻言微微一笑,朝他们点了点头,转身便离开了。 陆小暑便道:“这里风大,还有什么事情你快说吧!” “就是刚才那个人!”林放说道:“我一看他就不像什么好东西,小暑,这种刚刚落脚搬来的外乡人,底细不知,详情不明的,你还是别跟他走的那么近的好,谁知道是不是什么坏人呢!” 陆小暑心中本就因为周思莫名其妙疏离的态度而郁闷——,她郁闷的不是周思同她疏离,他们本来就没有多亲近,而是那家伙表现出来好像他不那样说自己便会死缠着他一样,简直就是岂有此理嘛! 她心里正忿忿着,听了林放这么说,显见跟周思是一个意思了,自己很黏糊那家伙,于是便有些恼羞成怒说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跟他走得很近了?这么简单的道理我还不懂,还要你来说?” 林放一看陆小暑的这副神情,分明就是被拆穿了生气嘛!分明解释就是掩饰嘛!他不由急了,“小暑,我可是为你好!毕竟人心险恶——” “好了好了!你怎么那么啰嗦?你还没说什么事儿呢!”陆小暑不耐起来。 情敌当前,林放的那一股儿脾气劲儿也上来了,仍旧接着刚才的话不依不饶道:“我明明看见你和他单独在这儿,两只眼睛都看见了!小暑,咱们是、是朋友,我可是为你好,这小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瞧他那一副欠揍的样……” 陆小暑哪儿知道林放这是醋坛子发作满心的酸然后口没遮拦不放过一切可以诋毁情敌的机会? 她不由得吃了一惊,心道这个家伙平日里看着也不怎么样,没想到居然还挺聪明的…… 周思是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不知道,但绝对不是一般普通人就对了! “好了!”陆小暑这么一想,觉得林放应该是真心为自己好,身为朋友她不能让人家感觉到太寒心了,便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解释道:“我哪儿跟他走得近了?切,他当他是谁呢!”于是便将今天的事情简单跟他说了一遍,掩去了周思用手捕鱼一段。 然后道:“你这下子明白了?我不过看见了顺手帮他个小忙而已!” 林放心中略松,仍旧有些酸酸的道:“帮他的小忙?好好的帮他做什么,无亲无故——得、得,当我没说,往后你可得离他远一点才行,万一叫人家给骗了,那不亏了!” “谁爱管他的闲事呀!不过今日无聊正好碰见罢了!”陆小暑哼道。 这句话林放倒是相信的,随即又暗道:哎哟不好,那小子住在枫叶村里,离小暑这么近,这不是,这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吗!小暑无心,万一人家有意呢?她又是个好玩的…… 林放还想再说,看见陆小暑神色间已经有了些许不耐烦,而且响起了当初原本自己什么都没想的,结果听见了属下们议论的几句闲话,结果如醍醐灌顶,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万一此刻自己说的太多了,小暑原本没想什么的也变成想什么了呢? 那才叫糟糕! 林放心中立刻打定了主意,一过年后,他便跟老爷子重提来枫叶村跟着乌先生念书!至于这一阵子嘛,当然也得往这边跑勤快些,不能叫人有机可趁…… “原来是这样,那就好!那就好!你自己可得小心点,别上了别人的当!”林放主意已定便笑呵呵的点头说道。 陆小暑白他一眼:“你还没说你究竟有什么事儿呢!” 林放微僵,心道什么事儿?还不就是这事儿呗!只是这话断断不能说出来的,要不然小佳人肯定要发飙。 “什么事儿嘛——”林放支支吾吾片刻,两手一摊尴尬道:“我刚才一急,给忘记了……呃,等我什么时候想起来再来找你吧!天冷得很,你快回去吧!” 林放为自己的灵机一动颇为得意,这不又有了一次见面的借口——不对,是机会了吗! 陆小暑用一种无语的眼神望了望他,点点头道:“那我就先走啦!”说着将手里那两条鱼顺手给了林放,“深潭里的野鱼,你拿回去吧!我可不敢带回去,我娘问起来我还不知道怎么同她说呢!” “好、好!”林放才不管她什么理由的,他只知道小暑没把那家伙送的东西放在眼里,笑呵呵的连声答应。 惹得陆小暑好生奇怪的多瞟了他两眼,心道林家难不成还缺两条鱼不成?就算这野生鱼难得,林家想要吃那肯定也是随便挑拣的,这个人真是—— 她笑笑,转身去了。 林放等她走远了,无比厌恶的将那两条鱼往蟋蟀一抛,道:“找个地方远远的给小爷扔了!” 蟋蟀瞧着那两条已经冻僵但显然还活着的野生大鱼,心中颇为不舍,陪笑道:“这多可惜呀少爷,要不,要不少爷赏了小人?” “多稀罕!”林放瞪他一眼道:“回头小爷赏你两条更大的,这两条给小爷扔了!省得小爷见了碍眼!” “哎,谢少爷赏!”蟋蟀虽然还是觉得不舍,可是少爷非要扔掉不可他也没奈何,便陪笑答应,往旁边的树林子里一钻,用力的往山上扔去了。 周思果然没有再找陆小暑,陆小暑自然更不会去找他了。偶尔路上碰见,周思朝她笑着点点头,陆小暑便也笑着点点头,这反而令周思更加郁闷了。 他分明看得清清楚楚那小丫头眼中清澈通透什么特别情绪也没有,反而是他,却是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 周思只有轻叹的份。 热热闹闹的过了年,正月初二,佟玉儿便欢欢喜喜的带着头天收拾好的东西,与丈夫、儿子一道回娘家。 这是她出嫁以来头一回春节回娘家,心中那份喜悦自然无以言喻。 苗楚河心中也十分欢喜,妻子不离不弃的嫁给他,从一个富家千金娇娇女变成如今灶头灶尾、洗衣做饭下菜园各种家务手到擒来的普通乡村妇人,她始终为他无怨无悔的付出没有言过半个字的苦,唯独爹娘的决绝,她虽然不说,心中的遗憾和失落她却是清清楚楚。 如今总算是皆大欢喜了,苗楚河也大大的放了心。 “路上小心点儿,横竖家里也没什么事儿,你们多住两天也无妨!”苗翠兰和陆小暑姐妹送他们出门笑着说道。 苗楚河和佟玉儿笑着答应,又说外头冷,叫她们都进屋去!一家三口步履轻快的去了。 “如今再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明年春闱,我也可以安安心心的上路了!”苗楚河微笑着向佟玉儿笑了笑,不由轻轻感慨道:“若能再中一个进士回来那就好了!对姐姐姐夫、对苗家村、对所有的人都有了一个交代,往后,你也可以做上正儿八经的官太太,做朝廷的诰命夫人了!” 佟玉儿听着心中一阵甜蜜,却是温柔无比的向他轻叹着笑道:“其实说实话,当初我看上你,除了才学品貌,何尝没存着有朝一日水涨船高、夫荣妻贵的想法?可这几年过下来,我却觉得那些其实没有那么重要了!你啊,也不用想的太多,中了固然好,不中也不要紧,往后即便你不想再考了,那都没有关系的!只要咱们一家人都好好的在一起,这便足够了!我现在啊,真的已经觉得老天爷给我的太多,我别无所求了!” “你从来便不是贪图荣华富贵的人,我一直都知道。”苗楚河微笑道:“可是我既然念了这么多年的书,总要有个结果、总要做出一番事业来才行!也许过个十年八载厌倦了,到时候咱们再回来清清静静的同姐姐、姐夫一起过日子,如今么,我是肯定要中个进士不可的!这一科不中,下一科也必须接着考。” 佟玉儿知道他肩膀上的压力,姐姐、姐夫为他付出这么多年,还有苗家村众人的期望,他不可能辜负了!遂点头微笑道:“倒是我妇人家小见识了!你这么想是对的!人生一世,总有不可不承担的责任,扑哧,而你的责任说白了就是乖乖的中一个进士回来!” 苗楚河听她这话说的有趣,忍不住也哈哈大笑了起来,夫妻两个相视而笑。瑾儿见了不明所以,也咧开嘴跟着咯咯的笑起来,引得夫妻俩更是忍俊不禁。 “不管怎么样,我总会支持你的!以你的才学,只要正常发挥,明年必定会有所斩获,我和瑾儿、还有姐姐姐夫他们都在家中等着你!” 苗楚河朝她点头微微一笑。 佟家大院也正一团忙碌着,老爷夫人都在喜气洋洋的等着女儿女婿、外孙回来,佟易因为与苗楚河也算是患难之中相共过来的人了,对苗楚河更有一种与别人不同的亲近依恋感,跟在爹娘身边乱转,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盼着姐姐、姐夫、小外甥。 门上家人飞报小姐姑爷来了,佟老爷、佟夫人等乐呵呵的迎出去,苗楚河夫妇见状连忙带着儿子上前见礼。 佟老爷两口子见女婿丝毫不见骄矜得色,礼数恭敬周到,心中更加欢喜,佟夫人欢欢喜喜的扶起女儿,揽过瑾儿抱在怀中用力亲了两口,“心肝宝贝”的笑着叫着。佟老爷亦笑吟吟的将苗楚河往里请。 佟易人小身形小,被挤在外边急得团团转,一个劲的叫着“姐夫!姐夫!” 苗楚河偏身见了他,心中也十分欢喜,遂携着他的手笑着问了几句,佟易欢欢喜喜的答应了。 苗楚河与佟玉儿在佟家住了两日便要告辞回去,佟老爷和佟夫人都十分不舍,再三挽留。 95.第95章 合作豆腐坊 佟玉儿便笑道:“爹、娘,横竖咱们离得又不远,等什么时候得闲了我们再回来就是!如今大正月里,爹娘这边也有各处亲戚朋友人情往来要走动,苗家那边也是一样,我们也得赶着回去了!只怕这几日,便会有人陆续上门寻楚河说话,我们总不好丢给姐姐、姐夫帮着应付呀!” 佟老爷、佟夫人这才恍然大悟,佟夫人忙点点头道:“对、对,是该回去了!贤婿是举人老爷,这大新年里少不得有许多人会上门去拜访,也不好失礼于人!人手够不够?要不然叫几个家人跟着回去帮几天忙?” 苗楚河与佟玉儿闻言连忙笑着婉拒,再三推辞,佟夫人才作罢。 其实苗楚河虽然当初所得绝大部分都捐献给了苗家村,但身份摆在那里,日子还能穷了去?买几个下人还是买得起的。只是他们和苗翠兰夫妇一样,习惯了自己动手过日子,觉得这样似乎更加踏实,家里除了一个帮佣的徐娘子,并无他人。 佟老爷一家人便送他们到门口,派了马车相送。临行前佟老爷忍不住又交代苗楚河一声:“贤婿回去别忘了跟你姐夫说一声,我这边就等着他点头了!” 苗楚河笑着答应,双方殷殷告别,上车而去。 佟老爷一眼就相中了陆忠的忠厚沉稳,上次陆忠来家一番交谈之后更喜他之为人谈吐。陆家的豆腐和腐竹、豆皮豆干在古溪镇的名气他自然也是知道的,便动了与陆忠合作,将生意做大的念头。只是这话一直不变开口,便盘算着等女婿两口子回来交代一声,便都同苗楚河说了。 苗楚河自然没什么意见,两家人走得近一些、关系密切一些他也乐见其成。 回到枫叶村,当天晚上抽了个空苗楚河便与姐姐、姐夫将这事儿说了。因涉及娘家,佟玉儿生怕姐姐、姐夫说起来的时候当着自己的面会有所顾忌,便早早的就抱着瑾儿回房去了。 “佟老爷想要和我们合作,扩大这门生意?”陆忠有些意外,与苗翠兰相视。 苗楚河点点头,微笑道:“是啊,岳父是这么说的!岳父说只要姐夫答应,具体的双方怎么合作的条件都可以慢慢再谈,他不会让姐夫吃亏的。” 苗翠兰听了倒是挺欢喜的,笑道:“我看挺好的!佟家的财力把这事儿做大完全没有问题,这往后啊咱们也不用这么累、也算得上半个东家了!只是,这做生意难免牵扯到利益,你岳父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一点也没跟你透露吗?” 苗翠兰毫不客气的说道:“这十里八乡谁不知道咱们家的豆腐、豆皮、腐竹做得好?这手艺啊只有我们会!我可是不肯吃亏的!” 陆忠听了不禁微微一笑。 姐姐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过来,仿佛在审视他有没有跟自家岳丈合起伙来骗她似的,苗楚河一时有些啼笑皆非。便笑道:“姐姐,岳父倒没有同我细说,可我岳父在咱们古溪镇的名声也不坏,他说了不让姐姐姐夫吃亏,想必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姐姐姐夫若有这份心思,便同他见个面细细商量便是!反正大家都是亲戚,把话摊开说明白了,即便不成,料想也没什么的!” 苗翠兰想了想说道:“我想也是!好歹你救过他家独苗的命,再说以你如今的身份,他也未必好意思哄骗咱们了!你看——要不咱们跟佟老爷见个面说一说?不过楚河啊,你先帮我们跟他透个气儿,这交情是交情,亲戚是亲戚,生意是生意,我这个人说话直白,若有不公平、不满意,我是不会藏着掖着的,叫他心里头先有个底,别到时候大家闹得不愉快!” “好的,姐姐、回头我让玉儿去说一声。”苗楚河笑笑。 陆忠不由好笑道:“我看佟老爷不是那样的人,翠兰你太多虑了!” 苗翠兰却不以为然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啊,宁可把丑话先说在前头,也好过将来有了矛盾闹得双方下不来台!万一真到了那一天,那才是叫楚河和玉儿为难呢!楚河你说是不是?玉儿也是个通情达理的,这话你跟她也说一说!” 苗楚河忙笑道:“姐姐,咱们一块儿生活了这么久,玉儿也都明白的!您就放心吧,她肯定不会说什么的!” 苗翠兰一笑点头,三人又商量一阵,便才散去了。 佟玉儿得了丈夫的话,很快便跟家里沟通好了。 佟老爷闻言非但没有着恼生气,反而心中大悦,很快便与陆忠、苗翠兰约见了。 双方开诚布公谈起来,发觉都是脾性爽快之人,颇有相见恨晚之感,很快,便将事情敲定了。 所有的成本包括作坊、工人、所需要一切器具都由佟老爷提供,陆忠夫妇将来负责管理,双方****分成。佟家占六,陆家占四。 达成协议之后,陆忠和苗翠兰便忙了起来,寻找合适建作坊的地点,列出需要打制订制的各种器具,佟家则开始初步挑选工人。 工人们最终确定下来,少不得还要陆忠和苗翠兰把关,他们更清楚什么样的工人合适。 而建造作坊的合适地点也得仔细的挑选,依山旁水、交通便利那是必然的,对水质也有一定的要求和讲究。 最后在离枫叶村十多里的桃花坳一带寻到了一处好地方,一带清溪环绕而过,溪水从山中清泉发源而来,清澈甘冽,水流量正好适中,且水源浑厚,轻易不会受气候干涝影响。 谷中两面是山峦,中间一带平地十分宽敞,背后连着缓缓而长的斜坡。建造作坊、晾晒棚子都极方便,在山谷旁边,还可以建造几排平房供工人们居住。 佟老爷见了此地,听了陆忠的介绍大为满意,这边便如火如荼的开工建设起来了。 苗楚河自从岳家回来之后也一直忙碌着,不断的有前来拜访的人,包括亲戚朋友、同窗同学、一些乡绅员外等,而他自己也得上门去拜访书院的先生、儒林前辈等。整个正月,就在忙碌中度过。 二月份的时候,苗楚河的一位同窗好友秦川便要启程去豫章参加乡试了,少不了又是一番殷殷相送。 原本乡试应该在八月份里举行,但因为去年乡试之期因为全国各处各种灾难而延迟了,因此朝廷今年便将乡试提前在三月中旬举行;又将春闱推迟到了九月份。 若是中了举人,当年跟着便可参加春闱,等于将去年耽搁的时间又追了回来。 秦川比苗楚河年长两岁,当年在书院中念书时两人的关系便格外的亲密。只是秦川比不得苗楚河幸运,有个生活较为富裕的姐姐、姐夫不余余力的予以经济上的大支持,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念书。 秦川家境很一般,而且是家中长子,下边还有两个年幼的兄弟,父母身体又不太好,所以他经常不得不告假回家帮忙干农活,一年里有半年倒是在家里的,学业自然也受了影响,如今已是第三回去参加乡试了。 若这一次再不中的话,他便打算回家老老实实的务农算了。家中的境况实在经不起他再折腾。 苗楚河向来佩服他,从前他自己靠着姐姐、姐夫,不便帮衬,如今却是有能力帮好友一把了。但是秦川也是个有骨气之人,拒绝了苗楚河的好意。 苗楚河心中暗叹,对他越发敬重,只盼着他这一科能够考中,他临行前两人好好的聚了两天切磋交流。到了出发之日苗楚河又亲自送他出了古溪镇。 林放莫名其妙的又跑来重新掰在乌先生门下,乌先生纳闷不已,见他一副信誓旦旦、痛改前非的神情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碍于林家的面子,也不好说什么,便仍旧收下了他,只说是“下不为例”。 林放自然是欢欢喜喜的答应的,索性推说路远也懒得天天回家了,里正家恰好还有一处小院子有几间房空着,林放便租了下来,重新修整一番,搬了进去。 林老爷子只当小儿子认真想要念书了,乌先生的学问他从前无意中见识过的,当即惊为天人,曾经一度想要聘请他做家族学里的先生,让乌先生婉拒了。想着儿子跟着他做学问,必定不会差,便欢欢喜喜派了两个忠厚老实的老仆跟着一道伺候着。却哪里知道儿子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亲自坐镇枫叶村,又有蟋蟀随时紧盯着陆家,林放心中松快不少。看到陆小暑果然没有再和周思在一块儿玩,林放心中稍稍安定。 正当蟋蟀觉得任务完成、可功成身退的时候,林放却道:“那怎么行?小暑一天没嫁给我,你就不能松懈!得把那不安好心的小子给小爷我看紧了!半点也疏忽大意不得!” 悲催的蟋蟀想死的心都有了,面对主意无比坚定的少爷,哪儿说得出反对的话?只得怏怏的照办。直到最近每日陆小暑姐妹都跟着母亲在新建作坊那边忙活、帮着料理一些事情,跟周思压根碰不上面,林放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蟋蟀偷懒。 96.第96章 祸从口出啊 这日陆小暑姐妹得了母亲的吩咐回家里取点儿东西,恰好从对面远远走来那位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周家二叔。 那周二叔对陆小暑怀着几乎本能的敌意,看见她眉头就皱了起来,脸色也不太好看,眼神冷冰冰的朝这边盯了一眼。弄得原本想要打个招呼的小雪也不由怯而止步,下意识放慢了步子。 陆小暑见了不由得心中有气,眼珠子一转,立刻眼睛闪闪发亮,笑眯眯的主动迎上去,叫道:“周二叔好!没想到这这儿碰上周二叔了!” 周二叔微微挑眉,诧异的瞪着她,片刻缓缓问道:“你——有事?” 陆小暑在心里暗呸,点点头笑道:“是啊!周二叔,是不是来找周思的啊?” 周二叔更怔住了,忍着心中渐渐上升的怒意淡淡道:“不错,他刚才,是跟你在一块吗?”如果是的话,他今晚就死定了!周二叔在心里恨恨想道。 “没有!”陆小暑摇摇头,朝西边山峦一指,说道:“我看见他朝那边去了,就跟他打了个招呼问他去做什么。他好像说要去二十多里外的飞鹰嘴崖那边去采什么什么草药。周二叔,那个地方我听人说很危险的呢!我还劝了他几句他不肯听,万一要是——” 陆小暑话没说完,周二叔早已脸色大变朝着那边飞奔而去。 陆小暑瞅着他急匆匆飞奔的背影,掩口“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小雪老实人,瞧着有些糊涂,困惑的眨了眨眼睛扯了扯陆小暑的袖子问道:“二妹你什么时候看到周思的?我怎么不知道呢!” “我哪里看见他了?”陆小暑笑得咯咯咯咯的忍不住,“我那是骗他的!” “啊!”小雪不由睁大了眼睛又好气又好笑,跺脚道:“二妹你呀!你真是太胡闹了!怎么能跟人开这种玩笑呢!这可是好二十多里的山路,而且——” “理他呢!”陆小暑撇撇嘴哼了一声说道:“谁叫他这么拽,见了人就摆出一副臭脸来好不讨厌!再说了,是他自己笨,不知道把话问清楚,怨的了谁呢!” “可是——” “好啦姐姐!咱们走吧!”陆小暑不由分说拉着姐姐继续赶路,笑嘻嘻道:“放心了,这么大个人难道还能丢了不成?不过多跑几十里路而已……” 以周二叔的功夫,这也不过是小菜一碟。 不过,好好的摆了他一道,陆小暑心中十分开心,唇角盈盈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小雪无奈,只好摇摇头随着她一道赶路,终是忍不住蹙眉道:“你真是太湖闹了!以后不准再做这种事情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啦!姐姐!”陆小暑没口子的点头答应着,引得小雪直无奈。 结果到了晚上,陆小暑出门倒水的时候,猛的从旁边窜出道黑影来,一把扣住她手腕低喝一声“跟我来!”不等她反应便拉扯着她一溜的往外头跑去了。 拉着她飞跑的人是周思。 陆小暑想要出声又怕惊动家里人,只得由着他拉扯着自己身不由己的一溜跑出去。 眼见四周无人偏僻之处了,陆小暑便一下甩开他的手,揉着手腕不快道:“你干什么呀!好不莫名其妙的!” “你还好意思说!”周思无奈轻叹道:“你今天做过什么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吧?” “我做过什么——”陆小暑顿时想起,声音不由一低,继而又是一高,哼道:“是他自己不问清楚便跑开了,怨得了我呢!” “二叔才不会跟你讲道理呢!”周思苦笑道:“他那个脾性!你没见他回来的那副神情和那身狼狈的模样,把我和大叔都吓了一跳!要不是我无意中听见他喃喃自语,我还不知这事儿跟你有关系!小暑,你真不该惹他!” 陆小暑强辩道:“要你管我呢!不惹也惹着了,他还能杀了我不成?哼,要怪也怪他自己笨,这么不经得骗!骗这种猪一样的人真是一点儿技术含量都不用,好没趣!” “小暑!”周思顿时有种深深的望天无力感。心中暗叹道若非二叔他紧张我,你这小丫头岂能这么轻易就骗得到他了?他不经骗?你真当他是个好骗的? 而且,他的确对你起了杀心,你又怎么知道…… “你把我莫名其妙的揪出来,就是为了教训我这个?你现在教训完了我可以走了吗?”陆小暑见周思神色不定变幻不停,怔怔的出神便问道。 周思回神,忙温言道:“小暑,你别胡闹了!这样,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找二叔过来,你向他赔罪道歉,保证以后再也不捉弄他了,这件事就算罢了,你看好不好?” “不好!一点儿也不好!”陆小暑有些恼火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道:“我给他道歉你想都不用想!明明是他自己笨还怨别人?你真是奇怪,这么点儿小事说成天大一件事似的,我懒得理你!” 陆小暑说完转身便要离去。却赫然发现,眼前站着一个高高大大的山一般的身影,她眨了眨眼睛定睛一看,赫然正是周家二叔。 陆小暑便也不动,冷着脸色冷冷的瞅着他。 “小丫头,你还真是不知死活。”周二叔低沉着嗓音开口,声音同样凝重如山。 他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狼狈过。大哥有伤在身,一直用药不停,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暂时在这偏僻的枫叶村落脚。所以,这小丫头随口说阿思去飞鹰嘴崖寻找草药了他半点儿也没有怀疑有诈。 当他到了那地势险恶的飞鹰嘴崖,四处探望也不见半个人影、听不到半点儿动静,只有山风猎猎吹过,天知道他当时的心情有多紧张、多惶急!就是担心他会出事。 而他,是绝不能出事的! 他遍寻周围不见,一咬牙便从崖顶慢慢往下,一边搜寻一边叫喊,直到下到崖底仍然一无所获,也没有在崖底看到有半点儿人迹到过的痕迹,他这才想到,也许自己是被那古灵精怪的小丫头给骗了! 这一气非同小可,真恨不能狠狠的教训她一顿。 这倒好,在这儿碰上,倒省了他许多事。 周二叔身旁徒然生出一股杀气,这种气息前世的陆小暑并不陌生,很快便感觉到了,不由得寒浸浸打了个冷颤,却是抬着头,有些茫然加十分的不屑盯着周二叔,黑琉璃似的眸子亮晶晶的。 一个大人,不过被她小小的捉弄了一下而已,居然小气成这样!这是——真的想要她的命?陆小暑感到深深的不可思议! “二叔!”周思却是急了,连忙展开双臂挡在陆小暑面前恳求道:“二叔,她不过是无心之失,二叔您别生气!放过她吧!” 周二叔只是连连冷笑。陆小暑也一言未发。 “二叔!”周思急了,一跺脚说道:“您不能伤害她!我说的,您听清楚了,您不能伤害她,一点也不能!” 周二叔一怔,眼底划过一抹受伤,脸上显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怔怔的望着周思,仿佛不敢置信。 周思却是不敢抬头与他的目光对视,下意识微微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二叔,我答应二叔的事说到做到,二叔答应我的也应该做到。” 片刻,周二叔身上彰显出来的杀气荡然无存,他点点头,冷冷丢下一句:“你说过的话,你自己记得最好。丫头,今日我就放过你。把你今晚看到的、听到的都统统给我忘了,叫我知道你说出去半个字,哼,别怪我不客气!小丫头,我老周是个冷酷无情的粗人,真把我惹急了,别怪你们陆家受你牵连!” “你——”陆小暑不由一惊,一时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小暑!小暑!”林放和蟋蟀气喘吁吁的奔了过来,林放一把推开周思,对着陆小暑上看下看,急喘喘道:“你没事吧小暑!” 陆小暑偏头看向林放,忽然没来由的觉得心中一暖,难得对他有了好脸色,神情柔和下来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你怎么来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林放笑着松了口气,说道:“大晚上的真不知你们跑到这儿说什么,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当然不会说蟋蟀报了信于是他就跑来了,他是特意跑来看她的。 “嗯!”陆小暑这一回没有犹豫,点点头便跟着林放、蟋蟀一块儿走了。 周思薄唇轻抿,站在一旁并未出言阻拦,而是就这么瞧着她和林放三人离开了。他心中轻轻暗叹,这个叫林放的真的是对她很好啊,她的生活里本来就不应该有他的出现。等再过几个月大叔的伤势养好,他们就会离开这里。 从此之后,再无交集,只怕也再无相见之日了!他真是庸人自扰、平白纠结,何苦呢? 周二叔说得对,他的妻子,绝不可能是她的。 周二叔亦在一旁冷眼瞅着,并不置一言。待得他们都走远了,他才向周思瞥了一眼淡淡道:“人都走远了还看什么?走吧,回去!” 周思心中没来由有些憋屈,脸色难看的低哼一声,垂头走在前边不言语。 97.第97章 晴天霹雳 周二叔淡淡说道:“你用主子的身份下命令,我不能不听。那丫头从今往后安分守己别再惹是生非我也懒得同她计较!你也看见了,人家身边有青梅竹马陪着,你还是赶紧收起那份心思吧!这点心思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二叔!”周思本来就觉得心中没来由空落落的,听了周二叔这番话更是烦躁莫名,不由生硬道:“既然二叔也看得这么清楚透彻还多说什么?我清楚自己的身份,更清楚自己肩上的责任,二叔不用这么提防着我!我们周家的事,我岂敢掉以轻心?” 他顿了顿,又道:“等大叔养好了伤,咱们就离开这儿!” 到时候,自然一切便理所当然的终结了。 “好。”周二叔不假思索点头:“你能这么想我也放心了!” 陆小暑一路上不说话,林放起先还陪着她默默的走,终于忍不住心中那点儿发酵的酸醋味冒起泡来,便问她怎么大晚上的跑那儿去了?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大通滔滔不绝的说教,什么多危险啊、什么人心难测啊、什么一看那小子就不安好心居然还好意思把自家大人也拉去了等等。 听得陆小暑又不耐烦起来,对他心存的那一点儿刚刚发芽的温柔情绪唰的一下又消失得荡然无存。随便拿几句话糊弄他,便回家去了。 冤家就是路窄,第二天陆小暑无意中在路上又碰见了周思,周思眼中蓦地一亮,唇边情不自禁的扬起笑容欲跟她打招呼,陆小暑却是直接假装没看见他,从从容容从他身边径直越过。 周思唇边的笑容僵住,低低一叹,继续做自己的事去。 转眼乡试已经结束了,新晋的举子们还没回来,捷报名单已经发到了地方上。本县共有三人中举,其中一个是古溪镇的,正是秦川。 从衙门里得到确切消息,苗楚河便十分兴奋,由衷替秦川欢喜。 这一下子,他们家的境况总算可以得到彻彻底底的改善了。他半务农半读书坚持了这么多年,终于熬出了头。 苗楚河便特地在城里酒楼预订了一间包间,约了好些往日谈得来的同窗,只等着秦川回来了便为他接风道贺。 锦上添花的事儿谁会拒绝?众同窗虽然心中想法感慨各异,却是异口同声笑眯眯的答应了。 谁曾想到,六七天之后,秦川的母亲田氏带着两个未成年的儿子秦山、秦岭哭得好不凄惨上门来找苗楚河。 苗楚河一见他们如此状况不由大惊,忙为何故? 田氏一听他问便放声大哭了起来,哭得瘦黄干枯的脸上涨得通红,眼泪流了满面都是,秦山和秦岭也呜呜咽咽的抹着眼泪哭个不住。 佟玉儿知道自家丈夫与秦川的关系,见状连忙同徐娘子一块儿上前扶住了田氏进屋坐下,好不容易才劝住了她。 “伯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您别着急,慢慢同我说。秦川兄是我的好兄弟,只要能帮得上我一定会帮您!”苗楚河连忙又道。 田氏好不容易忍下的泪水又涌了上来,她连忙抬起袖子抹了一把,点点头哽咽道:“阿川走之前也是这么叮嘱我,说万一家里有事就来找你,还说你一定会帮的!来,快过来,给楚大哥磕头!” 田氏说着,便示意两个小儿子。 不等苗楚河阻拦,那两兄弟已经听从娘的话朝苗楚河跪了下去,抹着发红的眼眶呜呜的抽泣着乖巧的磕下头去。 “快起来!快起来!这怎么使得!”苗楚河连忙弯腰一手一个将他们扶起来,心中有些突突的剧跳,一种不安的感觉迅速弥漫。 果然,只见田氏眼泪汪汪的望着他,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递给苗楚河,哆嗦着嘴唇说道:“这是昨晚上衙门里的师爷送来的,我央着师爷给我念了。说是,说是我们家阿川——没了!” “没了?”苗楚河手中捏着那泥黄色的信封,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田氏的意思,傻愣愣的反问,脑子里有点发蒙。 “对!没了!”田氏泪水簌簌而下,抽抽噎噎道:“师爷说,他们考中举人后府衙的大官招待他们吃酒席,可谁知回到客栈以后,当天晚上那客栈不知怎的失了火,死伤了好多人,阿川他也,他也——” 田氏一口气转不过来,捂着脸失声痛哭。秦山和秦岭围在她旁边也哀哀的哭着喊娘。 苗楚河“啊”的低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没了?原来没了是这个意思! 佟玉儿和徐娘子也惊呆住了,心头大颤。 秦川刚刚中了举人,这一家子眼看就要过上好日子了,这么多年的辛苦终于要过去了。谁知道,晴天里却打来了这么一道恨不得将人劈进地狱里的霹雳! 天都要塌下来了…… 秦父常年有病,得知此消息立刻又病倒卧床不起,师爷说豫章府衙那边催着家属过去认领死者遗体,还给了二两银子做路费。可是田氏一介妇人,从未出过远门,丈夫已经是那个样子,两个小儿子年纪又还甚小,又没有什么交好的亲戚帮得上忙?她急得差点儿要晕过去! 还是秦岭提醒,她这才想到苗楚河,心中也不敢确定苗楚河究竟会不会帮忙。毕竟秦川已经死了,俗话说人走茶凉,他们秦家如今唯一翻身的希望也没有了,谁还稀罕同他们往来?不躲得远远的就好了! 可是除了苗楚河,她不知道还有谁可以找,只得带着两个儿子一同凄凄惨惨又忐忑不安的哭上门来求助。 她已经打定主意了,无论如何也要求得他答应帮这个忙,帮她将秦川带回来…… “我那可怜的儿子,怎么就遭了这种横祸呐!我们家几口子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害人的坏事,老天爷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啊!”田氏捶着胸口,哭得肝肠寸断。 苗楚河只觉得胸口堵得慌,好不容易才略略缓和,见状连忙劝慰田氏叹息道:“伯母您节哀,事情已经这样多哭无异!这,这——,” 他口中干涩得不像样,舔了舔唇吞咽着润了润嗓子,这才继续道:“眼下最要紧的,得把秦川兄带回来,入土为安!如今秦川兄虽然去了,但他中了举人却是不争的事实,我想朝廷一定会有所补偿的。伯母您放心,该他得的,我一定会帮他争取!你们今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便是。” 田氏听着忍不住又流下泪来,那忐忑不安的心却是放松了下来,泫然感激道:“楚公子,谢谢你,谢谢你!我也是这么想,阿川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那外乡外地多可怜,我就是拼了命也得把他带回来!早知道,还考什么举人呐,还不如在家里种地,也就没这一场横祸了!” 说着又凄然一笑,无限哀凉的叹道:“说来也是我们秦家庙小,庇佑不了阿川,他福薄命小,受不得这样的富贵!我不该让他去,不该呀!” 苗楚河听毕更觉伤感,不由叹息。 于是便同田氏商量好,后天一早他亲自陪同着田氏前往豫章,去料理秦川的一切后事。 田氏千恩万谢,又叫两个儿子磕头,苗楚河连忙拦住了。回头便叫佟玉儿去取十两银子来。 田氏连忙拒绝,说道:“师爷已经留了二两银子,足够了。楚公子你肯帮这个忙,我们全家已经感激不尽,哪儿还能要你的钱呢?这真是,真是没脸了!” “伯母!”苗楚河轻叹道:“秦兄在的时候我一向来敬重他,拿他当兄长一样看待。您家里的情况我也知道,只是秦兄执意不肯要人帮衬,我也只有尊重他。可如今他不在了,你们的日子还要过下去,您就别跟我推辞了,相信秦兄在天有灵,也不会怪我唐突的!此去豫章一路上伯母您不必担心,都有我呢!这几两银子您拿回去把家里好好的安顿安顿,后天,咱们好安安心心的上路!您千万别推辞了。” 田氏听了他这番话又是感动又是心酸,便接过了银子紧紧握在手中,叹息着道:“还好,话好阿川有你这么个朋友,要不然,我可怎么把他带回来!楚公子,大恩不言谢,我们这辈子只怕也没法子报答你了,只求阿川在天上保佑你全家平平安安、和乐安康……” “伯母快别这么说!您节哀,请伯父也节哀,别想那么多了!”苗楚河亦叹息。 田氏又低低的呜咽了两声,便带着两个儿子告辞回去安排家中事务,等着后天一早出发。 看着他们母子三个凄凄凉凉、跌跌撞撞的离开而去,苗楚河不由长长一叹,怔怔的望着说不出话来。 秦川,他不觉仰头望了望云淡风轻、空无一物的天空,没有想到他中了举竟然就遭受了这等飞来横祸。 “你真的……要去豫章吗?”佟玉儿轻叹着问道。 “我必须去一趟,”苗楚河转头温言说道:“秦川是我的好兄弟,我不能眼睁睁就这么看着他亡灵流落异乡不得归宿。秦家的情况你也看见了,他两个兄弟年纪还那么小,伯母又是个妇道人家,伯父卧病在床,若非情非得已,伯母也不会找上我……” 98.第98章 失火的猫腻 佟玉儿心里沉甸甸的,说不出一种什么滋味。但是有一点她很清楚,她不想让丈夫去这一趟,不为什么,就是不想让他去。可她更清楚,她拦不住他的。 “那你路上多加小心!我帮你收拾行李。”佟玉儿只得勉强笑笑。 苗楚河点点头,说道:“收拾简单一点就行,不必太麻烦。我这就去城里一趟,去县衙打听打听具体情况,顺便雇好马车。” 佟玉儿听毕连忙说道:“何必雇马车那么麻烦!再说了那雇的马车未必多好,不如上我娘家去借一辆吧,顺便带两个经验老道的老仆跟着你一块儿去,到了那边处理后事,又要照顾秦家伯母,你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苗楚河想了想也觉有理,便点头答应了。 匆匆换了衣裳,苗楚河便往城里去了,直到夜幕降临才回来。不但从师爷口中得知了详情,更带回了一份豫章府就此事发下来的讣告。 陆忠和苗翠兰也回来了,晚饭时一家子说起这件事,忍不住都一阵叹息。 那讣告上说,此次大火系客栈中某位举子喝醉酒不记得熄灭灯火,结果被老鼠碰倒了烛台而引起。一共有八名举子丧生、十八人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府台大人对此事非常重视,已经在着手处理此事,对遇难的各家各户都会有一定的补偿,等受害者家属到了豫章,一切住宿以及后事处理所需银钱也俱由官府负责等等。 陆忠和苗翠兰听苗楚河说要亲自陪着田氏去一趟也没有反对,跟佟玉儿一样叮嘱他路上小心而已。苗楚河一一的答应了。 晚饭后,乌先生过来串门。少不得大家伙又说起此事,乌先生闻言亦不由动容惊诧,失声道:“八人丧生、十八人受伤!竟会这么严重!” “可不是,谁能料得到会有这等横祸!这二十来户人家岂不是要哭死!没想到功名利禄转眼成空,连性命也交代在那儿了!”苗楚河叹道。 乌先生亦摇头叹息不已,目光微微闪烁。 佟玉儿抱着瑾儿在旁边,听了这话不觉有些心神不宁,不由脱口说道:“楚河,我看,过几个月那会试你要不也别去参加了!反正你中了举人,也算是功成名就了,何必再去争那进士之名?咱们一家子跟现在这样,把这日子好好的过下去,多好!” “对、对,我看玉儿说的不错!”苗翠兰一听她这么说心中也不由担忧起来,便立刻附和道:“楚河啊,说真的有了这事儿,姐姐心里也挺担心不安的!要不然会试咱就不去了!你中了举人,也算是为咱苗家争一口气了!那京城千里迢迢,我们在家怎么会放心呢!” “姐姐、玉儿!”苗楚河顿时有点儿哭笑不得,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你们想得太多了!这种事情几十年也未必遇到一次,不过是个意外罢了,哪儿会经常发生呢?再说了,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各地肯定会引起警觉注意提防的。况且京城乃天子脚下,比别的地方更又不同,你们就放心好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在外边会多留个心眼照顾好自己的!” 佟玉儿不便当着人跟丈夫顶撞,闻言便不再多说。苗翠兰一腔心思被佟玉儿勾起,就没那么容易按捺下去了,便固执说道:“楚河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你也知道这事儿是个意外。可什么叫做意外?预料不到的事情才叫意外!谁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会发生呢?我看呐,最好的就是好好的待在家里,比什么都强!我们也省得为你担惊受怕!” “翠兰!”苗楚河还没出声,陆忠已经在一旁笑着道:“你们啊,就别杞人忧天了!没有那么严重!要是照你这么说,这天天在家里待着就不可能有意外发生了?那这日子可就没法儿过了!你们别多想,楚河福大命大,从小吃尽了苦头如今自然是苦尽甘来,放心!” 陆小暑听见爹拿娘的话来回敬娘,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惹得苗翠兰朝她一瞪眼。 苗楚河心中一松,连忙附和。 这下子苗翠兰也没了言语,只好叹了一声作罢。 乌先生就着灯光细细的看那官方的讣告,看后一收折叠好轻轻放下,笑道:“陆兄说的也没错,嫂子担心的也有道理,但楚河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在外头料想会照顾好自己,不会有事的!” 乌先生心中其实也有点微微的纳闷,陆忠这还是头一回态度明确的支持苗楚河科举之路,从前他可是从来没有说过这一类的话的。 只是此时乌先生没有去理会心底的那一点点疑惑,旋即又向苗楚河正色说道:“此去豫章,那边还不知乱成什么样!能少待一天是一天,别在那儿逗留。你和秦家那位嫂子速速将秦川的尸身运转回乡,这个天气,别在路上耽搁得太久了!尽快动身!至于官府的补偿,只要秦川的名字在上头,你一个举人替他出头,相信官府定然不会赖他的,若为这一点,大可不必。” 此去处置的不是什么吉利事情,苗楚河也生怕姐姐姐夫和妻子在家中担心,听见乌先生这样交代便连忙点头答应了。 众人又聊了一会儿天,眼看已经深夜,便才散了。 第二天,苗楚河不放心,早饭过后便出了门打算去一趟秦川家,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着料理的。 陆忠和苗翠兰照例忙着新作坊的事情,陆小暑姐妹与佟玉儿都在家。 没想到,好一阵子没路面的周思却突然出现在陆家,客气的笑着又是过来借东西的,却是朝着陆小暑猛使眼色,示意她出去说话。 陆小暑本来懒得搭理他,可终究抵不过心里的好奇心,便溜了出去,跟着周思来到了院子后头山林间一个偏僻处。 “你找我有事吗?”陆小暑抬头问道。 周思点点头,说道:“你小舅舅是不是打算要去豫章帮他的同窗收尸扶灵回来?” “你怎么知道!”陆小暑大感诧异,怀疑的瞪着他。这件事情便是自家也是才知道的,这家伙的消息也太灵通了吧? “那么激动干什么!”周思笑了笑,忙说道:“昨天秦家母子来你们家哭诉,这事儿好多人都看见,秦家母子见人就说你小舅舅是个大好人,我知道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也说得过去!陆小暑好奇心顿去,便点点头说道:“是啊,那个秦川是我舅舅的朋友,他们家里又没有能出门的人,所以我舅舅就去帮个忙咯!” 周思顿时正色道:“让你小舅舅到了豫章领了秦川的尸身就赶紧回来,别在那儿多加逗留!” 陆小暑不由困惑的瞧着周思,这回她是真正的好生奇怪了。怎么乌先生是这么说,周思也是这么说? “为什么?难道豫章有什么问题吗?”陆小暑便问道。 周思摇摇头说道:“发生了这种事,总归是不祥之地,早点回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千万记得啊!” 陆小暑偏头瞅着他,忽然“嗤”的一笑,说道:“你少来糊弄我啦!我是那么好糊弄的?你快告诉我,到底为什么呀?” 周思见她摆出一副不依不饶、不得结果誓不罢休的架势,不由无奈笑道:“我真是拿你没办法!你啊,这好奇心怎么总是这么重呢!”说毕一叹,悠悠说道:“昨天我大叔正好去了一趟城里有事,茶楼中听茶博士闲话说起这事,说是死了八个举子、伤了十八个,你可知道?” 陆小暑点点头,“小舅舅昨天也进城了,从官府抄了一份讣告回来,那上边的确是这么说的!” 可是这么说,难道有问题吗? 周思勾唇,讥诮的笑了笑,说道:“你向来聪明,难道还没想到这里头十之八九藏有猫腻吗?客栈好好的为什么会起火?怎么偏偏烧死、烧伤了这么多举子?呵呵,朝廷选拔官吏,除了学问,仪表体貌也是有讲究的,那伤了的十八个里头保不齐就有残废毁容的,你说说,他们还能入朝为官吗?” 陆小暑张了张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仍旧有点儿不明白。 参加科举考试的士子们,还没进考场之前便要先经过一轮选美大赛般的挑选,剔除那些身有残疾的、面上有疤的、歪嘴斜鼻的等等,这些人,是没有资格参考做官的。 因为做官也得讲究“官威”,得讲朝廷的体面,长的不体面,这辈子都别想踏入官场。当然,特例也是有的,但那绝非通过科举正途,而是本人命太好,有各种奇遇,要么就是会投胎,有封荫。 周思这么一说,陆小暑一想也是,大火中逃生出来的,不说个个都毁了容,但也不可能个个都完好无缺。 如此一来,加上死去的八人,那空出来的名额—— 陆小暑脑子里灵光一闪,不由变色大变,怔怔的望着周思,满脸的不可思议! 周思见状轻轻舒了口气,说道:“你明白了?” 陆小暑结结巴巴小声说道:“你、你的意思是、是这场大火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99.第99章 他没回来 周思瞥了她一眼,丢给她一个“你以为呢?”的眼神。 陆小暑喃喃道:“死的都是新晋的举子,这一把大火不知又腾空出多少位置。为了这些空出来的位置,有的是人愿意出大价钱、有的是出得起大价钱的人……普通人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打这个主意,难道——是官府?这、这也太——心狠手辣了吧……” “心狠手辣?”周思无不讥讽的笑了,说道:“为了钱财名利,这算的了什么!在官府眼中,不过十几条人命,也算不得什么!如果我猜的没错,这死伤的二十多人里头,肯定都是穷苦出身没有背景的寒门士子,有谁会闹得起事?不说远的,你看秦家母子便知晓了!到了豫章官府再一安抚,叫人帮忙打理了后事,给个一二十两银子善后,只怕那些家属还要感恩戴德呢!” 陆小暑只听得脊梁骨上一阵一阵发凉,手心也微微的浸出了冷汗。 饶是她胆子再大,听到这种事情仍旧觉得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如果真如周思所言这般,这官府可真是灭绝人性了! 周思淡淡说道:“不知是谁想出来的这主意,倒是高明的紧!从来所有人的眼睛只会盯着开考前和放榜前,盯着是否有贿赂、泄题、作弊、取士不公,一旦放了榜,各方无异议尘埃落定,便没有几个人还会紧紧盯着此事不放!这时候再空出十来个名额从落榜士子中选补,呵呵,可做的文章就大了!而且,也比放榜前的一切小动作更加安全!” “可是,可是这却是一条条人命换来的……” 周思沉默,片刻方道:“那又如何?在那些黑心人眼中,这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陆小暑一时也不言语,片刻颇有些不服气的说道:“也许,这只是你的猜测呢?” 周思笑道:“我也情愿只是我的猜测而已!反正,让你小舅舅别在那儿逗留太久了,尽早离开!” 陆小暑不由心上一跳,微微变色连忙点头说道:“对、对!不能让小舅舅在那儿待得太久的!小舅舅心思又细,又是那个脾气,万一他看出来其中有什么端倪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追查个水落石出的,那岂不是要糟糕!” 万一此事是真——而她已经敢确定有八分以上是真的了。陆小暑并不认为以自家小舅舅的微薄之力能够对抗得了那幕后操纵的黑手,可小舅舅那脾性,怎么肯白白的看着好友冤死?他是一定不会罢休的!到时候,岂不是会惹来杀身之祸? 别的人、别的事陆小暑管不了,也无心去管,她只想自家小舅舅好好的回来,然后一家人平平安安! 下意识想起乌先生的话,陆小暑不由暗暗想道:难道,乌先生也想到了这一点吗?所以,他也说出了那番话?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陆小暑抬起头,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周思。 周思叫她望得有点儿发窘,不觉避开她的目光在地上踢了一下,说道:“我们搬来之后得到不少你们家的帮助,你小舅舅的为人品行我多少也看得出来,不忍心让他遭受这场灾难!” 其实,我都是为了你啊!不忍心看着你伤心难过…… 周思在心里难为情的承认道,眼中一黯,无声轻叹。他和她注定无缘,而且很快就要分开从此再无瓜葛,但他还是想让她的生活更多一点快乐。 陆小暑理所当然的接受了这个解释,点点头笑得眯了眼,眉眼弯弯的笑道:“算你还有点良心!比你那个凶巴巴的二叔强多啦!好了,那我回去了!省得万一你那二叔看见,又瞪我恨不得把我给吃了!” “哪儿有这么夸张!”周思不禁失笑。 陆小暑哼道:“怎么没有?我可是一点儿也没有夸张!你瞧,人都来了呢!”说着朝一旁努努嘴。 周思顺着她的目光示意望过去,果然看见二叔目光沉沉、面色不善的双手抱在胸前站在不远处,便无奈轻叹,向陆小暑笑了笑,朝他走过去。 陆小暑朝他眨眨眼睛,龇牙咧嘴做个鬼脸,旋即转身轻快的回家去了。 晚上陆忠和苗翠兰都回来的很早,杀鸡杀鱼做了一大桌子好菜为苗楚河践行,又开封了好酒,特意请了乌先生一块过来用饭。 用至半响,陆小暑便端起杯子敬苗楚河笑眯眯的祝他一路顺风,又颇为正经的叮嘱他道:“小舅舅,你可一定要记得乌先生交代的话啊!早去早回,不要在豫章做逗留,我们所有人都在家里等着你呢!瑾儿不见你也会想你的!” 一席话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苗楚河也笑着,抬手轻轻抚了抚儿子的发际,向陆小暑点点头笑道:“好好好,小舅舅一定尽快尽快的赶回来?不叫你们担心!呵呵,小舅舅同样也会记挂着你们的!” “那当然了!”陆小暑笑道:“咱们可是骨肉至亲的一家人,小舅舅你可天天都得想着我们!” “那是,那是!”苗楚河宠溺的一笑。 苗翠兰叫她说的也不禁笑起来,说道:“这孩子真是,平日里吧,嫌她嘻嘻哈哈的不够正经,正经起来说话吧,又叫人受不了!” 大家听了更是发笑。陆小暑不依,咯咯的笑着缠在苗翠兰身上撒娇。苗翠兰又好气又好笑揽着她装模作样哄了一番,倒哄得她自己不好意思起来,小脸红红的忙离了母亲身上。惹得苗翠兰更是好笑不已。 第二天一大早,苗楚河便与众人辞别而去,佟家派了辆最好的马车和两名办事伶俐老到的老仆跟随。 先去接了田氏母子,之后便直接取道去往豫章了。 马车出了枫叶村没走多远,突然前方路上有个小小的身影招手拦车,苗楚河一看是陆小暑不由诧异,忙从车上跳下来上前笑道:“小暑!你怎么在这儿?难怪一早上没看见你!” “小舅舅,我也想去豫章,让我跟着你一起去好不好?”陆小暑眼巴巴的望着苗楚河。 苗楚河听了不禁好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叹息道:“小暑听话,快回去吧!小舅舅这一次不是去玩,你怎么能跟着去呢?” 陆小暑仍旧道:“可是我可以陪着秦伯母说话解闷呀!要不然她一路上一直伤心一直伤心,万一病倒了怎么办?她跟小舅舅你还能有什么话好说呀?我就不一样了!小舅舅,你就答应我吧!” 这种事情并非吉利之事,况且陆小暑已经是个十三岁的大姑娘了,哪里能够跟着风餐露宿走那么远的路?苗楚河根本不听她的理由,顿时板起了脸,拿出小舅舅的款来正色道:“不行!赶紧回去!你要是再胡闹小舅舅可要生气了!” 苗楚河鲜少色厉内荏的板起脸训斥,陆小暑甚至没有见过他如此训斥人,知道他这是真的生气了。 他不肯带自己同行,这么远的路程自己是没法自己跟着去的,只得叹了口气怏怏败下阵来,忍不住又叮嘱道:“小舅舅,你一定要快点回来啊!” 苗楚河听毕不觉心中一暖,笑着点点头道:“好了,放心吧!小舅舅会很快回来的!快回去吧!” 陆小暑没奈何,只得“哦”了一声,转头回家。 “咱们走吧!”苗楚河轻轻笑叹着摇了摇头,不禁暗暗想道:小暑都是这样,可想姐姐、玉儿她们也是一样的心情。我实在不该让她们担心的,事情办完,还是尽快回来的好…… 自打苗楚河离家之后,陆小暑每天都在心里头默默的数着日子,除非小舅舅平平安安回来的那一日,否则心中是不能安定的了。 她掩藏着小小的心思,旁人不知,时时刻刻把心挂在她身上的林放还能不知? 林放见她闷闷不乐,只当她是觉得最近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消遣,便可着劲的巴结出主意。却不想拍马屁拍在了马腿上,陆小暑哪儿还有什么心思出去玩呀?反而没好气把林放说了一顿。 林放莫名其妙,虽委屈也不敢同她争执,回头便把气撒在蟋蟀身上。 大概二十来天之后,这一日中午,终于看到佟家那辆马车轻轻摇摇的朝这边驶来,陆小暑在门口张望看见心中大喜,回身一边往屋里奔一边叫道:“小舅母!小舅母!小舅舅回来啦!小舅舅回来了呢!” “真的?太好了!”佟玉儿同样一颗心落了地,喜得抱着儿子便在他粉嫩的脸蛋上用力亲了一下眉开眼笑道:“乖瑾儿,爹爹回来了呢!走,咱们接爹爹去!” 几个人欢欢喜喜忙迎了出去。 看着那马车越驶越近就快到面前,佟玉儿便抱着儿子几步上前,笑着道:“楚河!你回来了!” 车帘掀开,从马车里下来的却不是苗楚河,而是跟去的一名仆人。 那仆人面上微微有些尴尬,连忙跳了下来拱手弯腰道:“大小姐!” 佟玉儿朝车厢里望去,空荡荡的再无旁人。她的心不由得一下子也沉了下去,眼神一黯,抱着瑾儿的手臂紧了紧,说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姑爷呢?” 100.第100章 真相大白 那仆人道:“大小姐,姑爷说还有点事情在豫章要办,留了阿福帮他,特意让小人送秦夫人和秦公子的灵枢先回来。哦,”他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封信双手呈上:“这是姑爷命小人带回来交给陆老爷和乌先生的信,请小姐收好。” 陆小暑上前接过那封信,小雪知道小舅母肯定还有许多话要问这仆人,便也上前,从她手里将瑾儿抱了过来,安慰道:“小舅母,想必是豫章有同窗或者同道士子们相聚吧?想必过几日小舅舅就会回来了……” 佟玉儿勉强笑笑,让她抱着瑾儿上别处玩一会儿去,便将那车夫和仆人招呼进屋问话。 佟玉儿心中不觉有些慌乱不安。丈夫的脾性她最清楚不过,秦川是他的同窗知己,这等时候,他绝对没有与文人儒士们聚会、谈文论诗的雅兴,而且家中这么多人都在等着他,加上没过多久他就要上京赶考。所以,若非十分要紧之事,他肯定不会打发田氏等先上路而自己留在豫章的。 佟玉儿细细问了这仆人在豫章的情形,这仆人说的很详细,但没有说到点子上,他说的大多是那些死了的举子的家人抚棺痛哭的惨状,一边描述一边大感同情。 佟玉儿颇有些哭笑不得,便耐着性子问他姑爷在那边怎样? 那仆人便道:“姑爷一切都好,没有什么的。就是秦家夫人和小公子哭得十分凄惨,倒是费了好大劲才安抚住了。” 佟玉儿略略放心,又细问了一回苗楚河在那边的衣食起居等,这些那仆人是知道的,便顺着她的问题都回明白了。 眼见再问不出什么,佟玉儿便打发了仆人和车夫回去,一个人坐着怔怔的看着前方发了一会子呆,转眼一瞥看见陆小暑在旁,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便勉强笑了笑,“小暑。” “小舅母,”陆小暑上前扯了扯她的袖子笑道:“您放心吧,小舅舅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不过是晚几天罢了!” “嗯!”佟玉儿听了这话只觉得鼻子微酸,眼眶一阵潮热差点儿掉下泪来,抬手抚了抚陆小暑的头发柔声笑道:“小暑真乖!” 晚上陆忠和苗翠兰回来,佟玉儿已经调整好了情绪,便将事情同他两人说了,并将那封信拿出来交给了陆忠。 陆忠目光闪了闪,沉吟片刻便叫陆小暑去请乌先生过来一块吃晚饭。 苗翠兰却是将苗楚河好一通抱怨,说他不懂事!那边能有什么事情大得过家里等着他的这么多亲人?什么事要紧得他连同窗知己的灵枢都不亲自送了? 佟玉儿却是勉强笑着帮他辩解,反而劝了苗翠兰几句。 苗翠兰见她这样,长叹一声,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忙又宽慰她。 乌先生过来,等不及饭后,陆忠与他匆匆将那封信拆开,一看之下,两人都呆住了。 “爹!先生!小舅舅在信里说了什么呀!”陆小暑见他二人都不言语,也不管旁边这几个没有看到信中内容的女人是何心情,便连忙开口问问道。 这一回苗翠兰也没有怪陆小暑多嘴,反而也是一副迫不及待的神情连忙问道:“就是啊,你们倒是快说呀,别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急死人了!” 那两人相视,陆忠叹道:“乌先生,还是请您来说吧!” 乌先生一笑点头,便轻描淡写的轻松笑道:“呵呵,你们不用紧张,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豫章那边关于客栈起火一事似乎还有点疑点,楚河与秦川交情深,所以就留了下来把这事情理一理,弄清楚了自然就回来了!” 苗翠兰听了恍然大悟,“哦”了一声放下心来。 佟玉儿却是听出了点不对劲,且感觉到乌先生的话里分明就带着含糊,她不由得抬起头问道:“疑点?那上回官府发的讣告不是说得清清楚楚起火原因吗?怎么会还有疑点呢?况且就算是有疑点,这不也该是官府去管的事儿吗?楚河留在那里又有什么用?” 乌先生便淡淡笑道:“豫章离咱们这儿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楚河想必是想留在那儿好能及时得知结果吧?不过他也是的,眼看他就要上京参加会试了,的确不应该在豫章做多停留!这样吧,” 乌先生说着笑道:“明天我去一趟豫章,看看有什么帮得上忙。或者我留在那里,让他赶紧回来备考!” “这怎么好意思!” “这怎么行!” 苗翠兰和佟玉儿不约而同道。 其实她们两个听了乌先生那么说,又见了乌先生的表情,心里已经安定了一大半。听乌先生提起要亲自过去,两人便都有些过意不去了,因为乌先生这么多年住在枫叶村里根本不爱往外头跑,就连城里都没有去过一趟! 这一回却要为了苗楚河的事情不辞辛苦跑到豫章去…… “我看这事就这么定了吧!”乌先生见陆忠也要说话便朝他呵呵笑了笑,向他们说道:“我也很久没出门了,顺便出去走走,活动活动筋骨也好!有我在,我会照顾好楚河的,你们放心!” “如此,先在此谢过乌先生了!”陆忠朝他拱了拱手。 苗翠兰和佟玉儿见乌先生主意已定,陆忠又这么说了,便也不再拒绝,少不了千恩万谢一番。 乌先生的人品和行事智慧大家心里都清楚,有他去豫章,苗翠兰和佟玉儿也算放下了心。 饭后,乌先生便请了陆忠往他住所去了,两人好好的商量了一番,直到深夜,陆忠才回家来。 第二天一早,乌先生交代好学堂里的事务,穿着一身半新不旧洗得干干净净的藏青长衫,裹着四方平定巾,背着简单的行囊,便离开了枫叶村往豫章赶去。 苗翠兰浑然不知其中内情,佟玉儿虽隐有怀疑但随着乌先生一席话和一成行便也暂且放了下来。陆忠自然不会说,小雪并不觉得听到了什么亦不在意,陆小暑又不好问父亲,心中却着实放不下。 如果说当初寄居在陆家,只把这儿当做在这个异世漂流的一处驿站,那么如今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衣食无忧,享尽疼宠的点点滴滴早已深深浸入骨髓,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把陆家的所有人当做了自己最亲的亲人,反而是当初放下她离开了的亲生爹娘,他们的面目却已经渐渐模糊。 陆小暑没有人可以一吐心中的抑郁,不由得想起了周思。因为那一阵子周思曾经告诫过她此事,所以自然而然被她当成可以分享这个秘密的人。 虽然想起周家二叔那张臭脸陆小暑觉得有点儿腻味,仍旧忍不住悄悄去找了周思,上后山同他将这件事情说了。 周思听毕心头微沉,眸光也不由得敛了下去,只得好言好语的安慰她一顿。 陆小暑听着,却是一言不发。 周思看着她那双素日里神采飞扬、活力四射的眸子蒙上了一层黯然,从来不知忧愁为何色的小脸上也染上了忧虑之色,秀气的眉头淡淡蹙起,他不由心疼,柔声道:“小暑,你别这样。你小舅舅一看就是个再沉稳谨慎不过的人,此事干系重大,他肯定不会冲动莽撞,会想周全了才行事的!” 陆小暑这时候抬头冲他一笑,说道:“你说的我都明白,而且乌先生已经赶去帮他了,就更没问题了!只是我自己觉得心里边难受、气闷,想找个人说说话,发泄发泄罢了!” 周思听毕一怔,也旋即也笑了笑说道:“也是,说出来舒服些了吧?” “嗯!”陆小暑想了想,冲他点了点头笑道。 周思见她的笑容又灿烂了起来不觉心中也松快了,笑道:“那就好!你安心等着吧,他会平安回来的。” “有我师父在,应该不会有问题的!”陆小暑灿然一笑,“我该回去了,你也回去吧!” 周思笑着点头,同她道别,看她一路小跑着离开。 “小暑!”他忽然又出声叫住了她,她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他,周思笑道:“你来跟我说这个,我很开心。” 陆小暑一愣,笑了笑便转身扭头回去继续离开了。心中却不以为然,不懂这有什么好开心的。 这一去,又是二十多天的等候,他终于将苗楚河安然带回来了。 佟玉儿、苗翠兰等这时候才彻底的松了心中一口气。彼此重逢,少不得又是一番热闹。 没过几日,便有消息传到了这边,豫章那一场大火已经查明乃是豫章府衙包括知府大人在内上下官员与有钱人家勾结,为的就是售卖名次,谋获私利…… 现已查明清楚,一干涉案人等全部被绳之以法,冤死的举子们也全部获得了丰厚的赔偿,侥幸逃脱性命的则无论相貌、残废与否,破例都有资格参加秋闱,若不愿意参加的,便可候补知县之职。这也算是朝廷对他们的补偿。 众人弄清楚这些之后,忍不住又是一番感慨。苗楚河更是愤懑不已,为枉死的同窗不值。 原本,他可以家人团聚,可以有大好的前程,而他的全家也可以从此过上衣食无忧、安康安定的生活,可以在他们村里扬眉吐气…… 可这原本应该有的一切,就因为寥寥几个人的一己私心,统统都化为泡影了! 秦川的娘捧着朝廷发下来的二百两银子,想起冤死的儿子,哭得肝肠寸断,闻者伤心。 101.第101章 上京赶考 苗楚河又去了秦家两趟,帮忙着安顿料理了一些事务,待秦家那边完全安定了下来,他也快要上京去了。 这天傍晚,苗翠兰找了苗楚河说话,叮嘱了一番路上小心、东西又问东西可收拾好了等等? 苗楚河一一的都答应说明白了。 苗翠兰略一沉吟,又问道:“你和玉儿,这两天究竟怎么了?我怎么瞧着你们俩看起来不太对劲。玉儿这两天整个人没精打采的,背地里我还看见她似乎抹眼泪来着。我原先以为她是舍不得你离开家所以难过,可后来瞧着又不像……” 苗楚河听了不由神色黯了黯,沉默了不语。 “真的有事?到底怎么了!”苗翠兰顿时急了,埋怨道:“你也是的,这马上就要离开家了,玉儿到底是个女人家,心思难免会细一些、多想一些,你就不能让让她吗?你打算就这样走?” “姐姐!”苗楚河叹了口气十分无奈说道:“是她要跟我怄气,我都给她赔不是了,她仍旧不理不睬,连话也不肯同我多说一句。我也没有办法呀!” “你不会瞎说吧!”苗翠兰瞅着他将信将疑,说道:“咱们好歹也在一块儿生活了这么多年了,玉儿是个什么脾性我不说了解十足十大致上也差不了!她不是那种无理取闹、无事生非的人,是不是你做错什么了?” 苗翠兰其实心里也很相信自己兄弟的人品的,但是男人家嘛,有的时候在外头一时心动风流做出点什么事情来也很难说! 苗翠兰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道理,不由试探着道:“你是不是在外边——做了什么对不起玉儿的事情让她发现了惹她伤心?不然她也不是不识大体的,明知你这就要出远门了,断断不会跟你闹的!” “姐姐,你想哪儿去了!”苗楚河顿时哭笑不得,无奈道:“我最近哪儿能有那个心情呀!” 苗翠兰哼道:“谁说一定是最近了?没准是以前的事儿叫玉儿给发现了呢?你仔细想想,同她解释清楚劝好了她。不然这上路了你心里就能安定?” 苗楚河不禁扶额,无力道:“姐姐,我和玉儿好不容易才走到一块,如今我们又有了瑾儿,我很珍惜跟她在一起的一切,从来没想过别的什么呀!您就别胡思乱猜了!” 苗翠兰不禁急了,便道:“那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清楚呀!你不好劝她,我去劝劝她也好!” 苗楚河便叹道:“她在怪我,怪我在豫章管了这客栈纵火一案……” 苗翠兰更糊涂了,睁大眼睛忙道:“这,这又是怎么回事?如果是这样,那就是她不对了。你和秦川好歹同窗一场,在豫章多呆几天等个清白结果也是应该的。” “姐姐!”苗楚河只得轻轻说道:“这案子,是我去报的,疑点,也是我发现的……” 苗楚河便简单的将自己如何去事发现场打算祭拜秦川一场,之后无意中发现了疑点报官,却被官府敷衍了事推脱,于是便私下里自己查…… 后来乌先生也去了豫章,找到了他,两个人便一块儿查。恰好又有钦差下来巡视地方灾后重建及生产恢复情况,两人便设了个局将此事大庭广众光天化日之下曝光了出来,逼得钦差不得不彻查…… 苗楚河没有说的是,乌先生在豫章找到他之后,先是苦劝他放弃此事,不要再查,否则很可能会惹祸上身、性命不保。 但苗楚河哪里肯听?秦川枉死,看到秦家的惨样他已经很痛苦难过了。再在豫章看到那么多家庭的悲伤哭泣,枉死的士子们在天之灵岂能安息?而他若一无所知也就罢了,既然知晓了此事若什么也不做权当没有发生过,他这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乌先生苦劝无用,长叹一声,便同他一块儿查访此事,又设法将此事曝了出来。随后案件审理清楚,他们这才回了枫叶村。 这件事苗楚河原本不打算跟姐姐和妻子说的。但佟玉儿感觉十分敏锐,先前早就存着疑心了,哪里这么好打发?苗楚河一不留神就叫她给问的说漏了嘴,不得已便将事情跟她说了。 佟玉儿听了又惊又怕,只觉得浑身透彻的冰凉,一颗心怦怦狂跳,就那么直直的瞪着苗楚河,半响说不出话来。 之后,便是一通爆发,同苗楚河不依不饶、又哭又闹,自那天晚上起,便不再搭理他。任凭他怎么安慰哄劝赔不是,她愣是一个字也不回应他。晚间躺下便侧身向内,瞧也不瞧他一眼。 苗楚河无可奈何,又不好在姐姐姐夫面前显露出来,这几天心里何尝好受?只有比佟玉儿更加煎熬的。 谁知苗翠兰听完了,也是背后一身冷汗,又惊又后怕,瞪着苗楚河低喝道:“你这做的什么事呀!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你就敢这样?你知不知道万一叫那些人发现了会是什么下场?你就这么轻贱这条性命?我们这些人你都不管不顾了?” 苗翠兰说着说着忍不住眼眶都湿润了,鼻音窸窣的说道:“我看玉儿做的没错!你这种人,真是要把我们都给气死!我也懒得理你了!”说完抬脚就要走。 “姐姐!”苗楚河大急,连忙拉住了苗翠兰,轻叹着苦笑道:“姐姐你别这么说,我心里时时刻刻都记着你们,怎么会忘了你们呢?我做事岂是这么没有分寸的人?我当然会保护好我自己。秦兄他们遭了这样的飞来横祸,我不知道便罢了,既然知道了我怎么可能不闻不问?姐姐,这种事我万万做不来!别说对不起跟秦兄的一番交情,这辈子我也不会安心的!” 苗翠兰气道:“你一个人能有多大的能耐?就算要闻要问你就不能匿名上报京城大官、让京城里头的大官来管?你逞什么能啊?你一个小小的举人,在人家知府老爷的眼中算什么?又在豫章那样的地方,万一人家得了什么风声了结你还不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到时候我们怎么办?你的妻儿怎么办?你帮了秦川那么多,也够对得起他了!再说了,你即使非要管不可何必一定是现在?等你中了进士做了官再来查不也一样吗!” “姐姐,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苗楚河唯有苦笑,心道这怎么一样?到了那个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哪儿还等得到我来查? 苗翠兰忿忿道:“回来了并不表示你做得对,更不表示我们不会担心!你这样叫人怎么放心!” 苗翠兰说着“哎呀”一声不由道:“你这就要上京城了,天高皇帝远我们都不在你身边,你要是再做出什么来,那可怎么办!不行不行,我看京城这一趟你还是不要去了!乖乖的留在家里吧!中不中进士、当不当官无所谓,我可不想有一天像秦家伯母那样……” “姐姐……”苗楚河心中暗叹,心道原本还指望着姐姐帮忙说说话呢,现在倒好,姐姐的反应比玉儿还要激进。苗楚河少不得一番安慰加再三的解释和保证,苗翠兰这才一叹闷闷不语了。 苗楚河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央求道:“姐姐,你帮我劝劝玉儿好不好?再有几天我就要走了,我实在不想这当口还跟她闹别扭……” “还不都是你自己干的好事!现在知道为难了!”苗翠兰恨恨瞪了他一眼,起身便走。 “姐姐,求你帮帮我吧!”苗楚河见状急忙道。 “知道了!”苗翠兰没好气道:“叫什么叫?我这不是去帮你了吗?我告诉你,要不是看在玉儿的份上,我不想你走后她一个人在家里闷闷不乐我才懒得理你呢!你呀,就该受着这教训!别忘了刚刚答应我的话,这一路上给我安安分分、规规矩矩的进京,考好了无论中不中立刻就给我回来!” 苗楚河听毕一连声的答应。苗翠兰这才喃喃低骂着,叹息一声,去找佟玉儿了。 佟玉儿这几天心中悲苦委屈交加,着实也愤懑熬得难受。苗翠兰一说,她便忍不住扑在她怀中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诉。 苗翠兰见了不忍又心酸,差点儿自己也流下泪来,劝了好一阵,佟玉儿才渐渐止了哭声。 五天之后,苗楚河便启程上京。这一次照样有佟家的老仆陪同。佟玉儿特特跟母亲通了气,挑了一个年轻机灵的、一个中年沉稳的靠得住家仆,加上年轻力壮的车夫,一共三人陪着苗楚河一起上京。 这日,苗楚河从苗家村出发,陆忠和苗翠兰、佟玉儿等与苗家村三叔公众人一道相送。 三叔公等自然是满心骄傲与喜悦,透着殷殷的期望。苗翠兰、佟玉儿等则是心中悲喜交集,又酸又涩,好容易忍着泪眼看他去了。 苗楚河走后,家里的气氛也沉静了两天。之后才慢慢的好起来。 正是炎热之际,山中倒也清凉。苗翠兰夫妇新作坊那边刚刚正式开工,每日里夫妇俩都要过去守着。 这个季节庄稼都在地里处于茁壮成长的时期,除了稻田里需要隔上几天就去看一次田水别的事情几乎都不用做。 夏日炎炎,林放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装模作样的念书,不时装病,与周源一起找陆小暑姐妹玩儿,无非也就是钓鱼划船、山中乘凉打猎采摘野果等。 这天陆小暑和小雪回来,佟玉儿见了便向陆小暑笑道:“乌先生说是有事情要找你呢!叫你过去一趟!” 102.第102章 作画暴露了 “师父要找我?”陆小暑在水井旁正洗手洗脸,闻言抬起头眨了眨眼睛。清亮的水珠挂在睫毛上、白里透红的小脸蛋上,十分可爱叫人疼惜。 “师父他可是好久没找我了!”陆小暑撇撇小嘴,笑着问道:“小舅母师父说没说什么事情呢?一定要现在过去吗?” 佟玉儿好笑道:“这个倒没说,是村里一孩子过来传的话,叫你一回来就过去呢!赶紧去吧,乌先生没事定不会找你的。” 陆小暑“哦”了一声甩了甩手起来,心中暗道:没有坏事师父才肯定不会找我呢……师父找我,准没好事儿! 陆小暑来到乌先生这儿,乌先生正在竹堂里作画,听见她在外头喊“师父”便应了一声,吩咐她进去。 师道尊严陆小暑饶是调皮胆大也并不敢轻易亵渎,恭恭敬敬的门口躬身行礼应了一声“是”,这才从容的走了进去。 “师父!听说您找我呀!”进了竹堂里,陆小暑的表情一下子便欢快了许多,眸子里流光溢彩,笑吟吟的向乌先生说到。 “唔,”乌先生此时正一手松松背在身后,一手执笔,微微弯腰临窗作画,阔大质朴的书桌上铺呈着一张雪白的长幅宣纸。 夕阳的余晖从窗户照射进来,将屋子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和的金色。他整个人笼罩在这层淡淡的金色中,令陆小暑突然生出一种不敢仰视的感觉,不觉呆怔在了当地。 片刻乌先生没有听到背后响起什么动静,这可不像他这小徒弟的作风,便有些诧异的提笔直了腰身,转头向后,见她在哪儿发呆冲她笑了笑,示意道:“小暑啊,你过来。” “哦,师父!”陆小暑回神,笑得眉眼弯弯的上前。 “你看为师这幅画如何啊?”乌先生微笑着淡淡问道。 “师父的画自然是好的,那还用说——啊!”陆小暑脱口而出的称赞还没有说完,便在口中转成了惊呼。 她自己的画作她最清楚不过,师父手下这一幅画分明就是她化名碧藤山人时画过的松风烟雨图,只需要瞟过去一眼她便可以断定,画风笔法有异,构图布局几乎丝毫不差! “怎么了?为师画的不好吗?”乌先生见她如此反应倒是诧异的瞧了她一眼。 陆小暑心下不禁暗暗狐疑打鼓,不知师父究竟是知道了呢还是不知道呢?听见他这么问,陆小暑当然不可能先自就承认了,便忙呵呵的陪笑了笑,连连点头道:“好啊好啊,好极了!师父的手笔还能错的了嘛,呵呵!” 乌先生一双乌黑的瞳仁瞅着她,眸光泛泛轻动,嘴角似笑非笑的微微翘着。 “师父……做什么这样看我呀?莫非我说的不对么……”陆小暑叫他这么看的有点儿心里发毛,总觉得师父特特的叫自己过来不会是叫自己看一幅画这么简单。 “对不对么,这也难说!”乌先生优雅的搁下笔,向旁边退开了两步,示意她上前细看,笑眯眯问道:“你细细瞧瞧,这幅画能值多少银子?” 陆小暑的心“咚!”的一下狠狠用力跳了起来,勉强陪笑:“师父……师父的画都是无价之宝,怎么能——” 乌先生摆摆手止住她,说道:“这个世上哪儿有什么无价之宝?无价之宝不过是个说法,其实自然也是有价的。你说,这画比碧藤山人的如何啊?” 陆小暑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咬了咬唇,怯怯的瞟了乌先生一眼,好不楚楚可怜。 乌先生脸色一沉,拂袖呵斥道:“小暑,你还不说实话吗!” 陆小暑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儿,虽然敬重师父,而且明白十之八九师父是知道什么了,但是师父没有把她切切实实的逮着,她才不会上这种诈降的当!便梗着脖子道:“师父要我说什么呀?我不知道呀!” “你还嘴硬!”乌先生就知道她不是个会说实话的主儿,只是没料到嘴巴竟然这么硬,自己这个做师父逮了她个措手不及又这么明显的逼问,她竟然还不肯承认。 陆小暑耷拉着脑袋不做声,却是嘟了嘟嘴,一副大感不服的神情。 乌先生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对这个小无赖一样的徒弟似乎什么明示暗示都不管用的,还是懒得同她打太极,因为她根本就不会接!还是直截了当的来得痛快! 想及此乌先生便冷笑一声,沉下脸道:“碧藤山人,了不起呐!出了名发了大财连师父也不认了!” 陆小暑顿时白了脸。 乌先生瞪着她没好气道:“别跟我说你不知道碧藤山人是谁!哼,我自己教出来的徒弟什么手法、什么风格我一清二楚!哼,若非这次我出村偶尔见到,还真不敢相信呐!原来我的徒弟这么有本事呐!” “师父!”陆小暑不敢再隐瞒,便奔过去拉扯着乌先生的袖子恳求道:“师父,徒儿只是一时小孩儿心性贪玩,不懂得轻重所以就,所以就这么着——了!可是,没有人知道是我,真的没有人知道的!” “你小小年纪,胆子倒是不小!简直太胡闹了!”乌先生不由叹气,望着陆小暑,有点不知拿她怎么办才好的无奈。 还碧藤山人,还什么世外隐士,还什么花白胡子的神秘老人,亏她想得出来! “你可知道这事儿的真相要是叫人发现了,会闹出多大的事儿!”乌先生轻叹道。 陆小暑不服气道:“万一要是倒霉被发现就发现呗,这也没什么嘛!难道女子就不能作画吗?难道女子作画画得好便该死?” 乌先生瞅着她道:“你这是哪里来的不服气?为师有这么说过吗!这不是女子不女子的问题!林家金石斋到时候都不会放过你!” 陆小暑一呆,旋即明白了乌先生的意思。 是啊,一直以来她都是以碧藤山人的代言人同林家金石斋联系,经由她的口述,碧藤山人乃是一位出尘脱俗的白胡子世外隐士。林家金石斋对外的宣传那可真是不遗余力的! 如果有一天自己的身份揭穿。好么,碧藤山人就是自己、自己就是碧藤山人,这不等于是玩弄人家林家金石斋吗?他们势必会落为世人的笑柄,到时候,岂能轻易饶得了自己?没准连带着家里人也会受到牵连! 到了那个时候,即使自己这画画得再好,又有几个人还肯收藏?一者自己与林家金石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成为了笑柄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二来自己撒了这样一个弥天大谎,那些老夫子、老学究们还能不恼羞成怒?他们的面子都丢尽了,只怕看见自己的画就深深的被刺痛吧?三来么,自己一个这般年纪的小姑娘,却画出了许多文人一生也达不到的画作水平,他们心里能舒坦? 所以,师父说的没错,这一回她是真的玩大了! “师父不会、不会的!”陆小暑连忙道:“我一直很小心的,真的!而且,也没有售出太多嘛……” 售出太多了,会不值钱的。物以稀为贵啊! 乌先生哼了一声说道:“那是自然,售得多了便不值钱了!你这小丫头存的什么心思还敢来为师面前作怪?” 陆小暑只好缩了缩脑袋不吭声。 半响也没等到乌先生说话,陆小暑便抬了抬眼皮小心翼翼说道:“师父……您消气了吧?我保证一定会小心的!而且,我也没有给师父您丢脸呀!” 乌先生听见她居然还死不悔改显然没有收手的打算,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呵斥道:“你倒越发蹭上来了!从今日起,不许再画出去售卖了,听见没有?” “师父……”陆小暑只觉得心里在滴血,眼巴巴的、楚楚可怜的望向乌先生。乌先生丝毫不客气的回瞪着她,又道:“听见没有?” 陆小暑没奈何,只得叹气怏怏点头:“是,听见、听见了!以后,碧藤山人封笔便是了!” 乌先生听她说着又冒出这样一句来,忍不住气不打一处,瞪着她“扑哧”一下破了功笑了出来,摇着头叹息。 陆小暑见他笑便也笑了,忙又趁势涎着脸上前拉扯着乌先生的袖子摇了摇撒娇道:“师父,师父,我跟金石斋签了合约的,还欠了三四幅画呢!要不然,等我画完再封笔好不好?” “不行!”乌先生还能不知道她向来得寸进尺的品行?毫不犹豫一口拒绝道:“你想都别想!我说丫头,别在师父面前耍花样,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说毕又瞅着她似笑非笑道:“你哄骗人的本事可是不小,我可不管你怎么跟金石斋交代!” 陆小暑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暗道师父不厚道!可是她却没胆子敢招惹不厚道的师父,只得全盘接受了。 断了财路,陆小暑郁闷了好几天,把个林放跟着也郁闷了好几天。 一场秋雨下过,天气渐渐的便转凉了,阳光依旧晴朗明亮得刺眼睛,但是经历了秋雨之后,那溽暑的炙热已经无声无息的消薄了一层,已经感觉不到那种令人抓狂的酷热了。 103.第103章 小舅舅出事 新作坊开张之后生意一直很红火,苗翠兰夫妇和佟老爷都十分欢喜,佟玉儿见娘家跟夫家关系日渐亲密,心中也甚是欣慰喜悦,心中只暗暗的道,等丈夫中了功名回来,这便什么都圆满了! 路途迢迢,千里之外,一路上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况且风餐露宿何等辛苦,以自家如今的情况根本不必要非要去考取那个功名。 没有,不会影响日常生活,有了,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佟玉儿暗暗决定,这一次无论中与不中,下回都定不再让丈夫去了。无论如何,她非要拦住他不可。 这一天一大早上,佟夫人又打发了马车来接佟玉儿母子回府小聚,说是想念外孙儿了。 佟玉儿自然不会拒绝,交代了陆小暑和小雪几句,便带着瑾儿上马车去了。如今苗楚河不在家,佟玉儿一个人是坚持不肯在娘家过夜的,好在娘家也不远,去玩上一天,傍晚的时候便又回来。 到了傍晚时分,佟玉儿抱着儿子回了家,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瑾儿很乖巧,逗得外祖母呵呵直乐,大给佟玉儿长脸。 眼看夕阳西沉,那车夫便也不再停留,看着自家大小姐进了院子,茶也不及喝一口,便匆匆告辞仍旧上车去了。 佟玉儿进了屋里,却发现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异常。 苗翠兰脸上似乎犹有泪痕,陆忠神情也一片沉默,平日里见了瑾儿便笑着伸手上前逗着欲要接过去抱的小雪也面色凄楚,还有陆小暑,坐在母亲姐姐的身旁,抿着唇一言不发。 佟玉儿的心下意识的揪了起来,勉强笑了笑道:“姐姐、姐夫……” “你回来了!”苗翠兰怔了怔,亦勉强笑了笑朝她点点头。 徐娘子从旁上来,从她手中接过瑾儿一边轻声哄着抱了出去,微微叹息。 “姐姐、姐夫,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佟玉儿感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儿发颤。 一家子目光各异,但无一例外透出个同样的信号,是真的有事了! “大小姐!”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从旁响起。 佟玉儿一偏头,才看见一名佟家的仆人神情憔悴、眼睛红肿的站在一旁。 佟玉儿不由脸色大变,惊道:“福叔怎么是你!你、你不是陪着姑爷上京了吗!”佟玉儿只觉得脑门一阵眩晕,心怦怦、怦怦的越跳越快,快的她几乎要堵住嗓子眼令她没法呼吸。 “究竟怎么回事!”她颤着声音道:“你怎么会回来了!你怎么回来了?” “玉儿!”苗翠兰起身紧紧抓住她的手臂,望着她,未开言泪水已经簌簌而下,“你,你要挺住。楚河他,他路上遇到了山贼,已经,已经——” 苗翠兰捂着脸大哭起来,身子一软便蹲在了地上。 “翠兰!”陆忠连忙上前扶着她。 陆小暑和小雪则慌忙叫着“小舅母!”去扶着佟玉儿。 佟玉儿整个人都懵住了,只觉得身边的一切仿佛都变得不真实起来,一切都是虚的、漂浮的,包括她这个人在内。 一刹那,似乎什么都不存在了! 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已经,已经怎么了?”佟玉儿紧紧的握着双手,全身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牙齿也咯咯作响。 她目光直瞪瞪的瞅着前方,恍恍惚惚早已没了焦距,僵硬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的问道:“已经怎么了?” “都是老奴不好、都是老奴没用!都是老奴没用……”福叔喃喃自语,不停自责。 陆小暑实在瞧着不忍,含泪道:“小舅母,小舅舅他遇上山贼遭贼人所害,已经去了!” 佟玉儿喉咙里似悲似哀的低响一声,身子一晃往后便倒。 “小舅母……”陆小暑姐妹惊呼起来连忙扶住她。苗翠兰亦变色叫了声“玉儿”连忙起身,扶着她在炕上躺下。 又是揉胸口顺气又是掐人中,片刻佟玉儿喉咙里“咕咚”两声动了动脖子,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却是怔怔呆呆的失了神,目无焦距的瞪着上方,两行清泪无声无息的从那睁大的眼睛中流出来,顺着脸颊缓缓而过。 她的脸色,雪一样的惨白。 “玉儿!”苗翠兰摇了摇她,抱着她哭道:“玉儿!玉儿!苦了你了!苦了你了!玉儿!” “姐姐!”佟玉儿亦放声悲凉的呜呜哭了起来,亦紧紧揪着苗翠兰的衣襟道:“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他的,我该拦着他的!我为什么不拦着他呢!为什么不拦着呢!” 苗翠兰听了更加伤心,两个人抱在一起哭得肝肠寸断。 陆忠在一旁叹息不已,陆小暑和小雪拉扯着母亲和小舅母,小小声的劝解着,亦悲伤不止。 听着母亲和小舅母的悲痛声声,陆小暑忍不住恨恨道:“一定是豫章府那帮人搞的鬼!一定是他们在报复小舅舅捅出了纵火案!一定是他们!” “小暑!别乱说话!”陆忠闻言连忙喝住陆小暑,官府之事,岂能轻易言说。 陆小暑咬咬牙哼了一声,倔强的别过头去。 “对!对!”佟玉儿却是呼啦一下猛的坐了起来,眸中满是愤恨之意,恨声说道:“小暑说的一点儿也没有错!一定是他们在报复!不然楚河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情?一定是的!” 她说着说着又凄然痛哭起来,连哭带怨悲戚着道:“我早就说过这门闲事管不得,他却是说无妨、不碍,谁知道,谁知道这么快——” 苗翠兰听她这么说更加难过,也跟着痛哭起来,自责不该让他上京,一时间,屋子里又是满满的悲泣之声。 直到入夜,佟玉儿才在众人劝解下渐渐的回转过来,叫了福叔上前细细询问当时状况,问着问着,想象着当时的情形,想到昔日的恩爱温情,想到从今往后天人永隔她竟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着,佟玉儿心中又悲又凉,又哀又怨,忍不住又痛痛的哭了几场。 “姑爷可收敛了?如今寄放在哪儿?可还妥当?我要亲自过去,要亲自去接他回来……”佟玉儿忍着心中万分的悲痛,流着泪又向福叔道。 “大小姐!”福叔左右开弓啪啪两耳光打在自己的脸上,低着头羞愧道:“老奴没脸见大小姐您了!大小姐,您狠狠的惩罚老奴吧!当时场面很混乱,姑爷的尸首,并没有找到……” “什么!”不光是佟玉儿,苗翠兰等一众人俱都变了脸色。 福叔刚才可没说到这儿,也许是他心中为难不知该怎么说,况且听了前边那些话,苗翠兰、小雪等已经哭得稀里哗啦了,也容不得继续听他说。 “没有找到,这是什么意思?”苗翠兰又惊又怒。 福叔羞愧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只得说道:“当时我们随着一队商队赶路,也是我们糊涂,想必是那商队所带货物钱财颇多这才引得山贼惦记,早知会如此,打死也不会跟他们同路。当时是下午阴天,就在山东境内经过一片森林的时候,那伙贼人突然喊打喊杀的冲了出来。林中光线极暗,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楚,老奴被人一脚踢开滚落到了山坡下,这才捡了一条命。后来官府来了人清理现场,没有发现姑爷的尸首,而是在另一座山头悬崖上发现了一滩血迹,顺着血迹来到山谷底察看,只有姑爷的一只鞋子和大滩的血,在附近还有野兽出没造成的凌乱痕迹,官府说,官府说——,老奴无法,只得将姑爷那只鞋子收敛了,暂时寄放在附近的寺庙中,托付给庙中师父,这便忙忙回来报信……” 福叔啪啪的又往自己脸上左右开弓,悔恨道:“大小姐,亲家小姐和亲家姑爷,老奴对不起你们呐!”说毕老泪纵横嗬嗬哭了起来。 佟玉儿和苗翠兰这两个将苗楚河看得最重的人,这两颗心已经被折腾得死去活来、千疮百孔,疼痛得已经麻木了。饶是如此,听到苗楚河如此凄惨的下场,两人仍旧是心如刀割,一滴一滴的在滴着血。 “这么说他是逃出去了的,他怎么没能逃走呢,他怎么就没能逃走呢……”佟玉儿五脏六腑几乎揉搓在一块,恨天无力的泪水从那酸涩红肿的眼睛中簌簌而下。 想象着苗楚河当时的惊险和逃离,想象着他的求生和挣扎,苗翠兰亦是心如刀催,恨不能以身代之。 陆忠长长的叹了口气,温言劝道:“翠兰,弟妹,事情已经如此,你们也要节哀保重!唉,不然,楚河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的。你们是他最重要的人,他一定不希望你们为了他有个什么好歹!弟妹,你还有瑾儿,好好的看着瑾儿吧!” 苗翠兰流着泪道:“可是他下场那么凄惨!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落得如此!” 佟玉儿听陆忠提起瑾儿目光闪了闪神情微微柔和,听得苗翠兰这么说,复又流下泪来,却是咬着牙点了点头:“多谢姐夫,我心里知道,我都知道!可那是我的丈夫啊,我的天塌下来了,我怎么能不难过!” 104.第104章 恍如天塌 她抹着眼泪道:“我要亲自去一趟,我要去拜祭他,要亲自领他回来!姐姐、姐夫,瑾儿就拜托你们了!” “我也去,我也得去!”苗翠兰亦哭着道。 陆忠知道此时她们都在悲痛欲绝之中,便也不同她们争论这个问题,只是点头道:“好,好,都去,都去!快都别哭了,吃点东西,好好歇一歇。来日这么远的路,不然怎么吃得消!” 陆小暑忽然道:“爹、娘、小舅母,不是根本没有找着小舅舅的尸首吗?单凭一只鞋子也不能就说明小舅舅一定没了啊!没准,那鞋子是小舅舅逃跑的时候不留心落下的呢?至于那血迹,谁敢保证就是小舅舅的?还有什么野兽出没的痕迹,谁敢说就一定是在出事后才有的呢?说不定一切都只是巧合呢!” 陆小暑一席话令福叔心中更加难过,却是在苗翠兰、佟玉儿心中点起了一盏明灯,两人不约而同眼睛一亮。 “对啊!对啊!”佟玉儿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连忙说道:“小暑说的很有道理,没准这一切只是巧合呢!一定是的!楚河他不会这么狠心,不会就这样抛下我和瑾儿!” 苗翠兰向来头疼女儿胡闹,这一次对她却也是大加赞成,点头说道:“不错不错!我看也是的!楚河他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儿,不说别的单说他对秦川就够仁至义尽了,那秦川我看也是个好的,一定会在天上保佑他的!保佑他逢凶化吉!”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顺着陆小暑的话越说越觉得苗楚河应该还在人世,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已经逃脱了,或者是受了重伤被人救走了,所以这才找不着他! “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回来!”佟玉儿喃喃道,恨不得立刻飞到出事地点去寻找苗楚河。 陆忠和福叔相视一眼心中各自痛楚,陆忠只得顺着他们说道:“你们放心吧,如果楚河还活着,他一定也会想方设法的回来的,这儿是他的家,他不会丢下不管的!” 苗翠兰和佟玉儿听毕连连点头称是。 这一夜,陆家注定是个不眠之夜,没有人睡的着,沉浸在哀痛悲伤中的人一颗心即便疲惫之致也注定不会得到安宁真正的放下来。 第二天一早,几个女人麻木的起床,抬头看着天上的太阳,看着身旁清晰而明亮的光阴,心头却如同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跟这个阳光灿烂的世界,是那么的格格不入。一夜之间,好像却已经同这个世界有了隔阂,看这世上的一切,都有一种虚幻泡影的感觉。 世界还是那个世界,看在眼中却又完全不一样了。 “今日让弟妹带着瑾儿和福叔回一趟佟家吧,里正和苗家村那边,只怕咱们也得去一趟!”陆忠叹了口气。 “不去!”苗翠兰猛然睁大眼睛瞪着陆忠,厉声道:“楚河下落不明,还没有他确切的消息,去做什么?” “翠兰,”陆忠温言说道:“无论如何都得去,不然就是咱们没礼了!” 苗楚河是苗家村的人,他已经不在,理所当然要往苗家村报丧,等他衣冠回来,还得在苗家村那边设灵堂。还有佟家,是他正经的岳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赶紧过去禀告一声,这也是不可能的。 这些人情往来的礼数断不能错,否则,旁人不但会说他们做姐姐姐夫的不是,只怕还会说到苗楚河身上。 苗翠兰立刻便明白了陆忠的意思,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一下子又灭了下去,她眼眶一热流下泪来,呜咽着道:“其实我也明白,我也明白的,楚河他,他真的没了是不是!楚河他没了,他就这么走了……” 小暑那孩子的话听起来很动人,似乎也很有道理,曾经一度令她心中燃起过希望,然而福叔的话更是千真万确。若是有半点儿可能,福叔和官府那么多人怎么可能找不到一个受了伤的人呢?如果他没有受伤,那就更方便,根本用不着人去找自己就站出来了! 可是,没有,都没有! 佟玉儿也听见了这番话,倚在门框上怔怔流泪,瑾儿看见了小嘴一撇,抱着她的脖子也呜呜的哭了起来,佟玉儿再忍不住,连忙抱着他转身进了屋里。 消息很快就传来,众人无不哗然叹息。 好在苗楚河生前对苗家村是极好的,三叔公等对佟玉儿和瑾儿是怀着同情怜悯之心,并没有什么人走茶凉、落井下石的举动,反而对她们母子大加安慰。这也许也有佟玉儿并非真正孤儿寡母的原因,她有富裕的娘家,还有陆忠和苗翠兰心疼,旁人纵想要欺负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佟家那边,得到消息佟夫人惨叫一声便晕了过去,众人救醒之后哭得昏天暗地,大哭苦命的女儿,佟易也在一旁哭个不住,佟老爷见了亦不由老泪纵横。 大伙儿一同赶到苗家村,在三叔公那里商量着怎样去接苗楚河回来。虽然尸身全无仅仅剩下一只鞋子,但也必须让他回乡入土为安,否则岂不成了漂泊在外的孤魂野鬼? 最后是陆忠与佟家几名家仆、苗家村几名苗楚河的叔伯侄儿,一共十来个人与福叔一同前往。 佟玉儿坚持要去,佟夫人哪里肯放?抱着她流泪苦劝不已。佟玉儿万般无奈,与母亲又是哭个不住,在母亲和众婶娘妯娌们的劝解下,只得也留了下来。 陆忠便将家里一切拜托乌先生帮忙照看,陆琦也从城里回来帮忙照顾一家子。佟玉儿自然不能再离开苗家村,便住在苗家村的房子里,在众人的帮助下提前准备香烛钱纸灵幡等等所需之物,苗翠兰带着小暑兄妹三个也不时过去。 陆小暑见众人有条不紊的开始准备起小舅舅的后事,心中感到十分委屈,忍不住又去找周思诉苦。 对于苗楚河的下场,自打他插手豫章那件事的时候周思心中便有了三四分准备,那些贪婪无恶不作的官场败类心有多黑、胆子有多大他早有领教。 虽然罪魁祸首一干人等已经被绳之以法,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本人倒霉了,不表示没有同党或者家属会伺机报复。 这种事情能不能躲过去只能是看自己的造化了!很遗憾,苗楚河没能躲过去,而且这手法根本无迹可寻。那些山贼分明是冲着商队去的,苗楚河与商队随行,只能怪他运气不好! 可世上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周思几乎可以断定,那些山贼真正的目标是苗楚河才对!也就是说,商队中人或许有可能幸存下来,但是苗楚河,绝无可能。 “小舅舅明明还没有死嘛,为什么他们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大喇喇操办起后事来了?我不服气!我不服!他们怎么对得起小舅舅!”陆小暑忿忿道:“别人也就算了,可是爹娘和小舅母怎么也这么糊涂呢!还有我师父,也不帮着说句话儿!” 周思不知该怎么劝解她,动了动唇好生为难。 “你说是不是?无凭无据的,怎么能这么轻易就下结论呢!这对小舅舅是不公平的!”陆小暑望着他道。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周思苦笑问道。 陆小暑毫不犹豫道:“这还用问么?当然是去找小舅舅,把他找回来了!” “可要是一直找不着呢?” “不可能!” “小暑,”周思轻叹道:“其实你自己心里也应该明白,这事儿的祸根在豫章那件事上就埋下了,那些人是不可能——” “那又如何!”陆小暑不快道:“即使是那样,也不表示小舅舅没有能耐逃开!他们怎么能如此武断呢!” “官府都认定了,福叔也打听了,怎么还是武断呢?人死讲究入土为安,如果任由你小舅舅这么漂泊在外,你让你爹娘和小舅母心中如何能安?死去的人已经死去了,活着的总要继续活着,凡事都要有个了断!我看他们这样处理并没有什么不对,若一直不上不下的吊着,你能说什么时候才是个头?那样无休无止的折磨,得叫她们忍受到什么时候?” 陆小暑不禁气急败坏道:“怎么能这么说呢?万一小舅舅回来了,那怎么办?这岂不是成了一个笑话!” “若他安然回来了,即便这一切成个笑话那就笑话呗,又如何?总好过一直悬着心煎熬着过日子,你小舅母和你娘天长地久的,怎么承受得起?”周思反驳道。 陆小暑顿时没了言语,不由向周思怒目道:“你们家的人真是个个都讨厌!你比你那个黑脸二叔更讨厌!” 周思瞧着她,心中只有苦笑的份。 陆小暑小小的下巴一扬,说道:“我不管他们怎么想,反正,这事我是不相信的!小舅舅一定还活着,他们放弃了,我不放弃,我要去找小舅舅回来!” “小暑!”周思眉头一跳大惊道:“你别胡闹!你一个姑娘家——” “姑娘家怎么了?”陆小暑哼道:“我还不会改装一番么?凭我的本事,这又是太平盛世,未必就有那么多坏人!反正叫我这么等着,我心里不安!” “只怕你徒劳无功!” “那也比什么都不做的强!”陆小暑气冲冲的转身离去,周思在背后叫了她好几声她也没搭理。 105.第105章 告白失败 闷闷不乐从后山林子里回家,走到院子里,便看到林放在逗着他们家的狗。见了她林放忙起身上来笑道:“小暑,你刚才去哪儿了!” 陆小暑心中正烦乱着,只说了句“随便走走”便无多花。 林放知道她最近心情不好,也没多说什么,“哦”了一声默默的在旁边相陪。 陆小暑瞅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终又放弃。她是想问他,愿不愿意陪着她一块儿去找小舅舅。 转念一想又觉不妥,这一次跟上一次去找爹不同,路途遥远,她怎么能拐了林家的少爷走?回头林家老爷子和他几个兄长非来自家找麻烦不可! 小忙就算了,大事儿,还得自己来做。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呢?”林放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反倒笑着问道。 陆小暑已经改了主意哪儿肯说?便勉强笑笑摇摇头道:“没有什么。” “小暑,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林放见她终于有心情同自己说话,还对自己露出了笑容,心中一松,便迟疑着说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说好了,只要我能够做到,一定会帮你做到!小暑,我真不想看到你这样……你小舅舅他已经去了,你又何必——” 陆小暑现在最听不得这话,林放等于掠了她的逆鳞,她不由猛然抬眼瞪向他,瞪得林放莫名其妙半截没有说出来的话一下子噎住了,忙改口道:“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我不说了便是!小暑,都怪我不好,你要是生气就打我几下子吧!随便你打我出气还不行吗?” 见他这样,陆小暑简直连气都气不出来了,扭过头淡淡说道:“林放,咱们的年纪也都不小了,往后,你还是不要总是再来我们家了!你看人家周源就不像你!他那么喜欢我姐姐,都懂得尊重我姐姐的意见,等着我姐姐要说亲的时候才会有所表示。更何况你对我姐姐又不是那种心思,往后别再来了,叫人看见了不好!” 林放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心中顿时凉了半截,只觉得又酸又涩又悲愤。 瞧着眼前这个已是豆蔻年华,身姿窈窕、眉目如画,俏生生站在自己跟前的小小少女,他顿时觉得有些恍惚。 他和她自幼相识,那时候他只当她是个同男孩子一般的野丫头,整日同她斗嘴拌嘴。他每每想要捉弄她,却每每反过来被她捉弄,恨得牙根痒痒却拿她无可奈何。 直到有一天,无意中听到旁人的一番话,他才猛然惊觉自己对她的心意,从此看她越看越好、越看越爱。 他心中一直藏着她,变着法儿的讨好她、陪她玩乐。她年纪还小还没有别的心思,可是他一点儿也不着急,他相信等她习惯了他在她的身边,习惯了他的关心和保护,总有一天她会如他一样醍醐灌顶的醒悟过来,然后,他们就圆满了! 可他没有想到,她今天会好不无情的对他说出了这么一番话来! 至始至终,她心里根本就没有过他,他期盼的醍醐灌顶并没有到来。 他早已泥足深陷,而她仍旧懵懵懂懂。 “小暑……”林放怔怔的叫着她,声音有些涩然。 陆小暑抬眼瞧他,不由微怔,这样的目光,痛楚、失落、伤心、无奈、打击……很有种五味陈杂的感觉。 陆小暑不由诧异了,她从来没有在林放的身上看到过这种神情,她从不知他会有这样的表情。 “你——你怎么了?”陆小暑顿时有种心上发毛的感觉,试探着问道。 “小暑,”林放苦笑道:“我的心意,难道你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吗?” 看到陆小暑仍旧是一副呆愣愣的模样,林放心中越发的失望难过,心口一热,索性不顾一切的说道:“小暑,我一直喜欢你,你真的不知道吗?我想要娶你为妻,你愿意嫁给我吗?” “你、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是不是脑子坏掉了!”陆小暑叫他一番话弄得手足无措,完全震惊了! 他说什么?他说——喜欢她?还要——娶她为妻? 简直荒唐! 虽然一个男人将来总是要娶妻,林放自然也不例外。但林放对她说出这种话来,却是令她有种无比荒唐而滑稽的感觉。 “我没有开玩笑!”林放涨红了脸,梗着脖子说道:“我是说真的!我一直都喜欢你,若不是为了你,我又跑到枫叶村这儿来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啊!我怕周思那小子把你给拐跑了!我不放心——” “慢着慢着!”陆小暑有些抓狂,狼狈的说道:“你赶紧给我回去!今日的话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听过!” “我不!”林放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向前几步来到她的面前,一字字说道:“小暑,我说的都是心里话!我要娶你,我会一辈子对你好,你喜欢做什么我都依着你、陪着你,只要你开心就好!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那你要怎么样才肯信我?” 陆小暑几乎有点招架不住,狼狈的向后退着,说道:“别跟我说这些,咱们是一块儿玩着长大的,在我心里咱们的关系跟我和哥哥的关系没什么两样,你别开玩笑了!我听着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小暑!” “别叫我!”陆小暑心乱如麻,见他上前忙慌乱的后退两步,有点不敢看他,将目光别向一旁说道:“今天的话我就当没听过,你走吧!” 林放不动,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片刻轻轻说道:“如果,我明天还说这样的话呢?这都是我的心里话……” “别再说了!”陆小暑俏脸一沉面若寒霜,冷声道:“我没有这个心思,也不会嫁给你!我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嫁给你,这下子你听明白了?明白了就赶紧给我走开!” “小暑……”林放脸色一白不敢置信的向后重重顿了一步,呆呆的看着陆小暑,胸中愤懑难当,脸上显出仿佛被人捅了一刀的难过表情。 他是个男人,还是个相当骄傲的男人,即便他再喜欢她又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喝斥和奚落?林放猛的转身,大步离开了陆家院子。 周围静悄悄的,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沉缓而有力。 陆小暑只觉得脸脖子一片闷热,这种感觉极其的不舒服,她长长的舒了口气,就地一屁股坐了下去,双手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毫无焦距傻愣愣的瞅着前方,脑子里乱得不行。 “这家伙!”陆小暑嘟囔着,只觉得脸上一阵一阵窘热。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呢?她是真的浑然不觉啊!他本来就是个贪玩好玩的性子,一直以来他来找自己玩,她也只当是他无聊打发时间罢了,她是真的没有想到,他竟然说喜欢她,还说什么,娶她为妻! 简直岂有此理啊! 回想着刚才他那受伤的神情,她忍不住又有点儿过意不去。无论如何他们是朋友不是吗?她纵然没那份心思,可她却懂得不能剥夺旁人喜欢一个人的权力哪怕这个人是她。 呃,刚才,她的反应似乎有点儿过激了…… 陆小暑不觉有些懊恼,好歹是朋友么…… 可想想她又忍不住觉得有些生气,还不也怪他自己?莫名其妙的给人来这么一下,这不是存心想要吓死人吗!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被他吓到的吧?这么一想,陆小暑又觉得理直气壮起来。 不过,林放那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神情在自己面前忽闪晃悠,陆小暑忍不住又过意不去起来,左思右想,等将来找个适当的时机,还是向他道个歉吧! 如果他恼羞成怒从此再也不理自己,那就是他的事情了!反正,她只做她应该做的。 陆小暑闷闷的叹了口气,将此事暂且搁下,便又想着小舅舅的事。 她胆子向来大,也不是个优柔寡断之人,决定当天就上路。没准还能在爹他们一行人之前赶到现场呢! 陆小暑留了封信在家,将自己作画赚到的银子分成几份藏在身上不同的地方,就这么往城里去了。到了城里,再乔装改扮换一身衣裳,然后再雇一辆马车,便可一路赶往山东。 谁知,才走到半路上,陆小暑感觉有些累了便坐在路边树荫下歇息,面前的地上突然无声无息冒出一道人影。 她微微一怔,抬起头顺势望去,少年修长健壮的身影静静的笼罩下来,一身藏青长衫,木簪束发,眼睛明亮,脸颊瘦削,薄唇轻轻的抿着,平静的看着她。 “你怎么一点儿声音没有就来了!吓死我了!”陆小暑松了口气拍了拍胸膛,没好气白了周思一眼,淡淡道:“对了,你怎么会在这儿啊?” “来找你啊。”周思淡淡说道。 “找我?”陆小暑奇怪了,“找我做什么?你还是别找我吧,你家二叔回头又该黑着脸了!” “你这是去哪儿?”周思不答反问。 陆小暑的心不由一紧,扭头道:“干你什么事!” 周思没有跟她啰嗦纠缠,只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要去找你小舅舅,对不对?” 106.第106章 被逮回来 陆小暑张了张嘴,惊愕的望着周思。她站了起来,索性便道:“不错,反正我是不会放弃的!不管他们怎么说、怎么做,那是他们的事,我一定要把小舅舅找回来!即便找不回来,也要把这件事弄个一清二楚。” 周思忽然怒道:“你简直胡闹!你当外边的世界跟枫叶村、跟古溪镇一样这么简单吗?你一个从没出过远门的小姑娘就敢往那么远的地方去?你胆子也太大了!怎么就这么不消停呢!” 周思心中不由恨恨,忿忿的想:你这个样子,将来叫人离开了怎么放心得下?却全然没有想过她要怎样跟他有何关系。 陆小暑本来心情就不好,莫名其妙挨了他一顿好骂不由得也恼火了,瞪着他怒道:“跟你有关系吗?你管的也太宽了吧!别以为我找你说过几回话我的事情你便可以指手画脚了!你想都别想!出事的不是你家的亲人,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懒得跟你啰嗦!” 陆小暑说着抬脚便要走。 周思闪身过去,抿着唇挑眉挡在她面前,面色如霜。 一刹那,陆小暑心中竟生出一丝害怕来,继而更怒:他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她欲从旁越过,他随即也动,偏就不叫她得逞。 “你让开!”陆小暑怒目相视。 “回去。”周思只吐出两个字。 “再不让开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可以试试!” “这可是你说的!”陆小暑怒不可遏,想也不想抬手便向周思招呼过去。 周思哪儿那么轻易让她打中了,她的斤两他略懂,他的斤两她却是半点也不懂。周思轻轻巧巧避开了她,一记手刀砍在她脖子后头,在她晕倒之前的白眼中,一抬手臂将她软软的身体抱在了臂弯。 “过来吧!”周思扭头向前边叫了一声,瞧着臂弯中的女子,心底沉沉。 他就知道以她的性子绝不会那么轻易善罢甘休,他又担心她情绪不稳定所以一直暗中盯着她,不然,他也不会发现她离开。这雷厉风行的做派,也太过了点了! 马蹄声轻轻响起,一辆马车从那拐弯后缓缓驶过来,马车上,林放目光沉沉,甚是复杂。 “想必刚才她说的话你也听见了?”周思说道:“带她回去交给陆大娘吧!让陆大娘看好了她!” 林放抿着唇漠然的盯着周思,片刻说道:“为什么你不自己送她去?” 周思坦然道:“我不方便!” “我就方便吗?”林放冷笑。 周思瞅着他道:“你不是喜欢她吗?怎么,你不愿意?” 林放一时大窘且有点儿恼羞,不悦的瞪着周思。这混蛋,这是在戳他的脊梁骨吗?他喜欢她,可是她却不喜欢他!而且他不久之前才受了她一通没好气的发作。 “是你自己没找对时机说话,怨不得她生气!换做是谁都会被你吓着。以她的脾性没有把你暴打一顿你该感到庆幸!”周思白他一眼说道。 “你!”林放又惊又怒睁大了眼睛狠狠瞪着周思。他当时也听见看见了?听见看见他那么狼狈? “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她对你还不是一样,哼,你这心思只怕也白费了!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呐!”林放恼羞成怒的反击。 “你错了,”周思正色道:“我跟你不一样。我承认我也喜欢她,但是我对她绝对没有非分之想,我跟她是不可能的!看得出来你对她是真心,像她这性子,只怕未必肯老老实实做个贤妻良母,你若真肯包容她,相信迟早会打动她的!” 周思这话几乎没相当说:“她就是个嫁不出去的丫头,只要你有心,还愁追不到她?” 林放果然眼睛一亮,却是听不得周思如此“贬低”陆小暑,不满道:“她怎么不是贤妻良母了?我就觉得她很好!她那么聪明,待人也好,又孝顺、又讲义气,只不过现在年纪还有点儿小喜欢玩闹而已!” “哦?”周思似笑非笑道:“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若她一直就是这样改不过来呢?” “那又如何?”林放满不在乎道:“我们林家也不差这一个贤妻良母,她喜欢怎么玩就怎么玩好了!反正我也不会嫌弃她!” 周思听毕不禁笑了起来,心中却一阵空荡荡的难受。明明跟这小丫头认识并没有多久,可似乎自那天刚刚认识她,自己对她的印象便格外的与众不同。也对,她那样的人,走到哪里都不会令人疏忽,而他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 “好好对她!”周思点了点头,瞟了一眼臂弯中闭阖着眼眸,难得恬静下来的这张俏脸,酸溜溜的向林放道:“快带她回去吧!把这事儿跟陆大娘说一声,相信陆大娘的话她总不敢不听的。” 林放点点头,从周思怀中接过陆小暑,抱着她上了马车,朝周思望了望。 周思臂弯中空了,心里也空了,正郁闷低落着,哪儿肯还上马车去受刺激?便摇摇头勉强笑道:“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你们先走吧!” 林放本来也不希望他上马车,听见他这么说倒是正中下怀,点头道:“那我们先走了,告辞!” 周思“嗯”了一声,眼看着马车掉头辘辘而去,怅然的叹了口气,低着头一个人慢慢的往回走着。 大叔的伤已经养好了,如果不出意外,这个月底最迟下个月上旬,他们是一定会离开这里的。先前一直不愿意去想的问题也不得不想、不得不面对了。 他不是没有与林放一争高下的心思,他相信只要他想,林放根本不够看的。可是,他不能!他肩上有自己的担子、有自己的使命,命中注定她只能是他生命里的过客。 今日他“坏了她的大事”,只怕她心里不知怎样恼恨他吧?只怕将来连想都不愿意再想起他来了!想起来也只有恼怨吧? 周思苦笑了笑,这样也好!他虽然想她如他记着她一般的记得他,却又不愿意扰乱她快乐悠闲的生活。她是个快乐的人,应该一直这样快乐下去。 林放叫车夫驾着马车径直来到了苗家村,见了苗翠兰,将事情简单的同她说了,按周思的意思并没有说出他来。 苗翠兰听毕又惊又恼又难过,谢了林放,叫人帮着把陆小暑弄进了屋里。 陆小暑醒过来,少不得挨了苗翠兰劈头盖脸一顿痛骂,骂了又哭,说她怎么这么不懂事?家里头已经乱成一团了,她还要意气用事胡乱闹腾!她小舅舅出门一家子都提心吊胆担心的不得了,何况她一个小姑娘还是单独出门? 她这是想干什么!存心给家里捣乱、存心让爹娘伤心是不是? 陆小暑被骂得抬不起头来,连委屈都不敢。还是佟玉儿叹着气上前劝解,叫她认了错,保证再不敢了,苗翠兰这才哭着放过了她。 周思所料不错,被苗翠兰这么一通大骂,陆小暑纵然心有不甘,却再也不敢起这个念头了。也如周思所料,她心里恼死了周思。若不是周思多管闲事,她早就到了镇上、雇了马车远走高飞了! 她昏迷的时候,林放敢将她送回家,后来却每每犹豫迟疑起来,不敢再凑上去。正好林家庄有事,他心中便想着先回去暂时避开也好,等过一阵子,没准她冷静下来多想想就想通了呢? 就好比当初自己一样,叫人一言点醒,之后便什么都不一样了。 即便她没有想通,让时间缓和缓和,将这事情淡一淡,将来再见面也省得这么尴尬。 他已经想清楚了,大不了他就学周源,直接叫人上门提亲得了。陆家父母对他那么熟悉,平日里对他也多有夸赞,那就是喜欢他啊,想来是会赞同的…… 林放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一回去,就这一别,等他们再相见的时候,早已经物是人非过去许久了! 陆忠等到了山东,也不死心的在事发地点周围一带打听寻找了一番,最终却是以绝望为结果。一行人一边起了苗楚河的衣冠棺木扶灵而归,一边派人疾行先赶回去报信。 苗翠兰和佟玉儿接到信,苗家村这边便样样都依着规矩做着最后的准备,一一检查可有纰漏。 经过这些日子的冲淡,两个女人的悲伤依旧沉痛,但却不会哭的失态了。日子还要过,再不甘亦已成事实?能怎么样呢?人不能与天斗! 她们如今心中便只一个相同的念头,那就是尽自己所能,好好的送他最后一程,让他在天之灵得到安息。 这也是她们唯一还能够为他做的。 这日,陆小暑一个人在家,周思忽然又来找她。 陆小暑一见是他,脸色立刻拉扯了下来,扭身便要关门。 周思身形一闪已经挤了进去,见她狠狠的瞪着自己恨不得张嘴伸出獠牙大大的咬一口的神情不禁失笑。一手撑在门框上,笑着道:“小暑,我这是最后一次来找你,只说几句话,你就不能听听吗?” 陆小暑呆了呆,忿忿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107.第107章 周思要离开了 周思笑了笑,走进院子里轻叹着说道:“小暑,那天的事情我向你道歉,可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是有心害你,我是为了你好——” “做都多了,哪里还有这么多废话!”陆小暑没好气道:“我不接受你的道歉,那件事别再提了,还有什么话,继续说别的吧!” 周思顿时叫她梗住,无奈的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你这性子就不能改改?你这么冲动,不为自己想,也为你爹娘想想吧!” 陆小暑翻了翻白眼,心道我的做法从长远来看才是真正为我爹娘着想,你懂什么?再说了,本姑娘是那种不知天高地厚、不顾自身安危的人吗?我既然决定要去,自然有我的把握和道理,哼,要你来多管闲事…… 这下子好了,我娘那一通劈头盖脸的臭骂,我差点要没脸见人了!若不是小舅母和哥哥、姐姐帮着求情,娘还不知会把我怎么样呢! “你说完了?”陆小暑自然不会跟周思说心里的话,没好气道。 周思张了张嘴,颇为无奈,幽幽瞅了她一眼道:“我不跟你计较,等将来你自然会明白我的一片好心。”在她柳眉倒竖又要发脾气之前,周思接着淡淡又道:“对了,后天我们就要离开枫叶村了,恐怕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陆小暑身子微僵,不觉抬头看向他,眼底下意识的划过一抹意外和不舍。 到底是做了这么久的邻居,且还一同有过旁人不知的秘密,陆小暑虽恼周思,听到这个消息仍是觉得心中微沉。 她眼底的神情变化虽然极快,仍旧清清楚楚的落在了周思的眼中,周思一时不由得心情大振,整个人似乎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嘴角不自觉的微微勾了勾。 “要走了啊?”陆小暑终是说道:“一路顺风啊!你们一家子神神秘秘的,早就知道你们不会在这儿久住。”还有那一身的功夫,肯定不是寻常的人。 “多谢!”周思笑了笑,不知出于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她的心理,脱口说道:“将来有机会我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 就是不知道到了那个时候你是不是已经连娃娃都生下来了…… 周思又笑了笑,努力的让自己不去想这扫兴的可能。 “呵呵!”陆小暑却是笑了笑,说道:“我觉得你们肯定会很忙的,没事的话,还是别来了!”就算来了也不一定见到我,没准到时候本姑娘早已离开枫叶村了!陆小暑如是想。 “哦!”周思觉得有点失望,却也不便说什么,闷闷了片刻,从怀中掏出一枚红绳打结系着的羊脂玉佩,摊在掌心中递给陆小暑道:“这个,送给你,权当留个念想吧!” 陆小暑一眼瞥过去,那玉佩呈椭圆形鸡蛋大小,透雕镂空着鸾雀衔瑞草团纹,洁白无瑕,柔润细腻,雕工流畅如行云流水,摊在他的手掌中光莹莹的,一看便价值不菲。 “这不好吧!”陆小暑说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收你的!” 前世今生,陆小暑都没有见过这么贵重的玉佩,说不心动那是假的,可心动归心动,把玩一二也就算了,若说送给她,她还真的不太敢收。 “收着吧!”周思笑笑,说道:“我这就要走了,咱们相识一场留个念想罢了!” 陆小暑忍不住问道:“你们是要去哪儿呢?” 周思笑了笑没有回答,却是将那玉佩轻轻塞进了她的手中,说道:“小暑,保重。以后做事别那么冲动了,你一个姑娘家,迟早会吃亏的。现在还算好的了,等将来你嫁了人若再这样,婆家怎么会喜欢呢?这要是——” “你真是比我娘还啰嗦!我娘都没跟我说过这些话呐!”陆小暑下意识排斥起来,瞪着他不悦道。 嫁人?开玩笑!她是那种会嫁个人家然后天天侍奉公婆、伺候相公,天天在婆婆跟前跟孙子似的立规矩,然后还得巴结讨好着小姑子以防她告黑状的人吗? “好好好,不说,不说了!”周思不愿意与她分别的时候还惹她不痛快,便笑了笑,说道:“那我走了。” “哦……”陆小暑应了一声,捏在手中的玉佩自动被她忽略了。还,还是不还,好矛盾啊! “你,你没有什么话跟我说吗?”周思脚下欲动又停,有点儿不甘心的问道。黝黑的一双眸子光闪灼灼,期待中略带紧张。 陆小暑偏头想了想,说道:“一路顺风啊!还有,看在你要走的份上,先前那件事情我也不跟你计较了!” 周思大笑起来,点点头道:“好!那我走了啊!” “走吧!” 周思自失笑笑,深深的凝了她两眼,转身大步走开。 转过身后,心仿佛瞬间停止跳动,有一刹那的空白与无措。他在期盼什么?又何必期盼?真是!难道,如果她哭着求着让他留下来他便会留下来吗?不,不可能的!既然如此,他还在期盼什么? 他比她差得远了,不如她那般洒脱与大方啊…… 周思叔侄三个来的时候无声无息,走的时候同样无声无息,在枫叶村连点儿涟漪都没起。 他们本来就是外乡人,搬迁来的时日既短住的也偏,平日里又不同村里人来往,谁会去关注他们呢? 只有陆小暑在他们走后鬼使神差的不知怎的就跑到那两间茅屋去转了转,悄无声息,寂静冷清,外头明亮的阳光也照射不进屋里的寂静。仿佛从来没有人住过似的。 陆小暑抬头看那崭新的原木梁柱,想起那天与周思在林间砍伐,想起不知为何看她很不爽的黑脸周二叔,想起几乎不露面的周大叔,心里没来由的暗暗有些难过。 陆忠的信又来了一封,还有三四天功夫,他们一行人就该回来了。苗翠兰和佟玉儿稍稍平复下去的悲伤受这刺激又被搅动了起来,好好的又哭了几场。 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佟玉儿瘦得两边脸颊深深的凹陷了下去,颧骨突起,脸色苍白,整个人憔悴得仿佛老了十岁,苗翠兰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鬓角似乎都变得花白了。 然而,谁也不曾料到。这一天,小雪回家去喂鸡喂鸭顺便收拾收拾屋子,之后返回苗家村,居然失踪了! 夜幕降临要吃晚饭的时候,陆小暑惊叫一声“姐姐呢?”苗翠兰和佟玉儿才猛地回过神来,继而面面相觑、神色大变。 两人这才想起,小雪原本不应该下午就过来了吗? 若说陆小暑一时半会儿不见人影她们还不会这么惊慌,小雪向来乖巧懂事,她是绝对不会半路上跑去做别的什么事情的。 陆琦也急了,忙道:“娘、小舅母你们别急,我这就回家看看去!没准小雪还在家里没过来呢!” “哥哥我也去!”陆小暑顿时也急了。 “好,好!快去看看!我们在这边也问问,看看有没有谁见到她!”苗翠兰和佟玉儿受这一刺激差点儿没栽倒。 陆小暑和陆琦点着火把急匆匆往枫叶村赶,进了自家院子,只见家里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条,院子里干干净净,鸡鸭早已进窝,原本扑在树下睡觉的大黄狗见了他们呜呜的摇着尾巴过来蹭了蹭,叫陆小暑一脚轻轻踹了开去。 兄妹两个心里头发凉,屋前院后寻找了一番,叫了几声,却始终不曾听见小雪的应答。两人急了,便分头一家一户的去村里打听。 其实根本用不着怎么打听,陆小暑去问着小玉的时候,小玉便诧异道:“小雪没去苗家村吗?不能够啊,下午她出门的时候我们还打了招呼呢!嗯,应该差不多是申时半那会儿吧,应该早就到了苗家村才对!” “我姐姐说了她是去苗家村吗?”陆小暑问。 “是啊!她就是这么说的。”小玉不假思索点点头,继而担心道:“会不会是路上扭着脚摔着了?” 陆小暑摇摇头,失魂落魄的走开。 她和哥哥一路走来,连她的影子也没见着!枫叶村到苗家村走的是一般的山路,并无崎岖陡峭,绝不会出事的,除非,她是碰上坏人了—— 陆小暑摇摇头,连忙安慰自己,也许,也许她真的是扭了脚呢?之后被什么人扶了回去上药,一时半会儿还来不及通知家里人……也许是这样也说不定! 兄妹两个这边恨不得将周边都给翻了起来,苗翠兰在三四个姑嫂叔伯的陪同下跌跌撞撞的回来了,劈头就问:“小雪呢?找着了没有啊?” 陆小暑和陆琦一时说不出话来。 苗翠兰呻吟一声,两眼一闭往后便倒当即晕了过去,慌得众人又喊又叫乱作一团…… 陆家大姑娘失踪之事如一阵风般在枫叶村很快就传播了开来,众人闻知无不叹息,都说这陆家一向来好好的最近这是怎么了! 叹归叹,到底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众人没有一个袖手旁观的,都帮着四处寻找打听,将枫叶村到苗家村这一条路上周围搜寻了个遍!逢人就问可有看见穿着那样衣裳、那样年纪高矮胖瘦的一个姑娘? 如此忙乱了一夜,众人疲惫不堪,却仍旧没有半点儿小雪的消息。小雪这么大一个人竟仿佛空气一般无声无息的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108.第108章 小雪失踪 苗翠兰再次受此打击,醒来之后便再也下不得床,哭得眼睛几乎都睁不开。 众婆娘姑嫂们陪着相劝,其他人则往周围附近的各个村子去打听。这附近都是人家村落又不可能有什么野兽出没,也没有悬崖峭壁,没有道理这么大一个人说不见就不见了! 中午的时候,消息终于传回来了,可是,却并非什么好消息。 据有人说,昨天有鬼鬼祟祟的四个陌生人在这一带出现过,赶着一辆堆放了几个大型编织袋的平板驴车又往县城里去了。而除了小雪,昨天别的村里也有好几个小姑娘失踪不见了,昨天晚上乱作一团的不止枫叶村、不止陆家。 众人讨论一番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昨天来的那几个陌生人,极有可能便是人拐子!小雪她们几个小姑娘,定是遭了人拐子的毒手了! 这几乎是显而易见的事,众人齐齐变了脸色。 陆琦等不得,一跺脚立刻往城里飞奔去报官,顺便请求林家帮忙查访。以林家的势力,相信总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陆小暑亦心急如焚,若果真遭了人拐子,那些人竟然敢如此大胆光天化日之下进村掳人,肯定是有组织、有预谋、有计划的行动,林家纵然是地头蛇,也未必能够查得到什么。而做事向来慢半拍的官府,就更不能指望得上了! 陆小暑想了想,便留了封信在家,揣着银票也离开了家。这一回,谁也别想再拦着她了!她一定要找到姐姐。 不出陆小暑所料,她到城里的时候,官府根本还没有动作,衙门口打听一番,只听说县太爷准备派几个捕快先去各个受害的村子里了解情况,官道、城门口和码头上派人看查是否有可疑人进出。 这种例行公事的安排,那些人拐子岂有不知的?陆小暑撇撇嘴,决定自己打听。 她从前出手大方,又不甚讲究规矩架子,颇为结识了一些三流九教的人。很快联系上这些人,银票十分大方的撒出去,很快便得到了蛛丝马迹。 用不着百分百的确定,只需有蛛丝马迹,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陆小暑再不犹豫,当日下午便买了一匹马出了城追去。 追赶了一夜一日,还有一日就可到衢水城了。衢水城人烟繁盛、贸易繁荣,南来北往的货物在此中转、交易,乃西南一带有名的交通枢纽之地。陆小暑预料那些人多半不会放弃这么方便的交易地方。 官府的效率那么慢,古溪镇离这儿天远地远,即便也料到他们会在此地销赃又如何?速度上根本不可能跟他们相比,他们要打的只是时间差而已! 他们带着那么些人上路,一路上又要低调行事,速度想必不快,陆小暑知道,自己只要尽快的赶到衢水城,就还有机会。 他们肯定料不到会有一个自己在他们的预料之外。 她一路急着赶路,基本上是马儿跑得累了便停下来歇一歇,然后继续赶路。晚上也根本没考虑什么客栈不客栈的,就在僻静处的树林子里胡乱安歇一夜。 艺高人胆大这话不是说着玩的,她心里正憋着气呢,巴不得有人前来找茬,好出一出心中的闷气。 这天晚上,恰好经过一处破旧的土地庙。既然能够不必无遮无挡吹冷风,陆小暑自然也不会拒绝,便进了那土地庙中打算歇一晚。 不想,深夜时分,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陆小暑靠在一角眼皮子也懒得睁开,她担心会有人偷马,这马就拴在她眼皮子底下庙中供桌的桌腿上。 一人“啪”的一声打亮火折子,看到庙中还拴着一匹马不由“咦”的一声,笑道:“莫非还有别的人吗?奇怪,怎么只见马不见人!” “管人家那么多呢!也许寻找吃的去了也不一定!快生火吧,吃点东西好休息,明日还要赶路呢!”另一个声音颇为浑厚的说道。 先前那人便“呵呵”的又说笑了两句什么,便依言在庙中就地取材,生起了篝火。 陆小暑微微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两大一小三道身影,三人烘烤着馒头和整鸡,一边吃一边小声的交谈说话。 阵阵香味传入鼻中,陆小暑忍不住暗暗吞咽。更令她感到纳闷的是,这三人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熟悉,分明就是—— 她的心猛然一颤:不是周思那叔侄三个又是谁? 陆小暑苦笑,心道不想遇上的偏遇上了,想遇上的怎么就偏遇不上呢?如果眼前这拨人换成那批天杀的人拐子可该多好…… 陆小暑不想看周家二叔那张黑得像锅底的臭脸,因此非但没有现身出来,反而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有意减轻自己的存在感。 反正他们是正人君子,料想不会贪自己的马。 不想,一只不知打哪儿来的老鼠贴着她身旁猛的一下子窜过,陆小暑猝不及防“啊”的一声低呼了起来,这一声活活暴露了自己的存在。 “谁?是谁?出来!”黑脸周二叔刷的一下站了起来,盯着墙角沉声低喝。 陆小暑可以好不困难的想象着他此刻的脸色,她没好气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屑草屑,笑嘻嘻道:“好巧啊,咱们又见面啦!” “是你!”黑脸周二叔和周思不约而同叫了起来,语调自然是不一样的。周二叔完全是震惊不敢置信,周思则是既意外且又惊又喜。 “小暑!你怎么会在这儿!”周思想也没想就朝她跑了过来关切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陆小暑瞥了一眼抿着唇一副戒备瞪着她的黑脸周二叔,心中不由一股恼意冲上来,便摇摇头说道:“没有发生什么事呀!” 原本她的确是有那么点心思将这事儿告诉周思,请他一道帮帮忙,可周家二叔的脸色实在难看得紧,她陆小暑也是骄傲的,哪里就肯低声下气了?况且,即便她肯低声下气,只怕人家也未必肯帮忙呢! 周思哪里肯信,看到她一身男子装扮的狼狈模样不觉又是心疼,说道:“没事?没事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儿?这马也是你的?你胆子也太大了!” “真的没事!我就是出来散散步、透透气,这总行了吧?”陆小暑说道。 周思还在不依不饶的要问她,周二叔看得不耐烦,叫住他道:“好了阿思,这是人家的事,人家想怎么样与咱们没有关系,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你管那么多闲事做什么!快过来吧!” 周思没奈何,便向陆小暑温言道:“你也过来烤火坐坐吧,有没有吃东西?” “阿思!”周二叔明显不悦了。 陆小暑“哼”了一声转身回去靠坐在壁上,冷淡道:“你家二叔的脸黑得都快成锅底了,你还不赶紧过去?” 周思见她这样哪儿肯走?索性懒得回头,假装没看见周二叔的黑脸、也没听见陆小暑的这句话,挨着她坐下低声问道:“你生气了?” 陆小暑偏头一旁闭上了眼睛不说话。 周思呆了片刻说道:“你是不是要去找你小舅舅?” 陆小暑见他不依不饶在旁边,只想赶紧将他打发走了,便睁开眼睛说道:“不错,我就是去找小舅舅。” “你怎么又出来了呢!这多危险!”周思一听顿时就急了,面色一沉说道:“明天天一亮,你赶紧回去!” “不是你的亲人,你当然怎么说都行了!我既然出来了,不找到她绝不会回去的!我的事不用你管,你看,这一路上我不是都好好的吗?” 这还叫好好的?周思看了看她一身的打扮,还有故意弄得有点儿脏兮兮的脸蛋,没好气道:“好什么好!你知不知道你爹娘会多担心?明天我送你回去!” “你——” “就这么定了!”周思不容置疑道:“明天我先送你回去!你好好歇歇吧!” “阿思,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喜欢管闲事了?”周二叔十分不悦。 “就是!”陆小暑听着周二叔嫌弃的话心中十分不爽,忿忿起身,一边去解那拴在供桌桌腿上的马匹一边道:“拜托看好你们家大侄子,别叫他总是自以为是的管别人的闲事!你瞪我干什么?你耳朵不会有毛病吧?我都说了不让他管了他偏要唠唠叨叨说个没完,这你也怪我啊?讲不讲道理呢!” 一时解开了缰绳,陆小暑拉了拉马儿,拍拍手道:“得勒,这地儿让给你们!我呢这就离开,咱们彼此都眼不见为净,这样你总满意了吧?” 陆小暑说着便要拉着马儿出去。 “你去哪儿!”周思急忙拦住。 陆小暑眼皮一番说道:“只要不待在你们眼前,去哪儿都好!哼,我还真不信了,这世上哪儿来那么多的坏人?昨天晚上我还在树林子里过夜的呢,也没见缺胳膊少腿呀!” “不许走!你就待在这儿哪儿也不能去!”周思听她说的满不在乎、他也知道她是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可是他的心却猛地抽痛起来。对她,无论她如何任性,他始终没法做到不管不问。 既然碰上了,这说明老天爷都让他管啊,他怎么能不管? 109.第109章 破庙偶遇 陆小暑却是哪里肯让他管?两个人便在当地争执起来,看得周二叔一阵气闷。 气闷归气闷,他其实就是看不惯周思紧张陆小暑、看不惯他围着陆小暑转,可若这会儿把这么一个小姑娘逼着出去了,他心里未必不会过意不去。 “好了好了,”一直没出声的周大叔终于咳了一下缓缓的说道:“你们都别吵了,小暑姑娘,你也坐下来歇着吧!大晚上的你能去哪儿呢?有什么事情等明天天亮了再说,你看如何?” 周大叔话不多,那语气叫人听了却生不出质疑反驳的意头,仿佛他天生就是个裁决者,他说出来的话令人不由自主的便情愿听从。 “小暑……” “哼!”陆小暑忿忿,索性马也懒得拴了,就这么撒手将缰绳扔开,赌气回身靠墙坐下。 周思无奈摇了摇头,便弯腰将缰绳拾起,将马儿拉过去拴好。 “你倒真是闲得紧!什么都要管。”周二叔十分看不过眼,却也没有阻止,只是等周思坐下的时候不满的嘀咕,随后又道:“总之明天,你不能送她回去,咱们还有咱们的事,耽搁不得!” “二叔,还是明天再说吧!”周思笑笑。 恰在这时,又有四名中年男子从外头进来,披着黑色披风,穿着道袍,领头一人笑着拱了拱手说路上错过了宿头,看见这里头有火光进来借个地方烤烤火。 周思等人不愿意多生事端,也不便赶人,便点点头默认了。 双方寒暄了两句,那些人便不远不近的靠着火坐下了,拿出行囊中的食物大嚼大吃起来,不时小声的说话交谈。 陆小暑路上买的食物到这天晚上的时候光剩下一个馒头了,闻到食物的香味忍不住又勾起腹中饥火来,想到刚才周思还问自己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呢?可转眼他就将这事儿给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可见跟他那周二叔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是面子情儿上罢了,根本不是真心当她朋友关心她,不然,这么要紧的问题怎么会说忘记就忘记了呢? 不对,比起他周二叔,他更加可恶!明明没那么把她当回事,偏偏要做出一副那样的样子,着实叫人讨厌的紧! 哼,还大喇喇的盘问她去哪儿?还摆出一副臭架子来教训她不懂事、不听话?还说明天要送她回家去? 他真把他当成她什么人了呀! 陆小暑越想越气、越想越窝火,无意中碰到怀中放置着他送的那枚玉佩的位置,她一时气愤,便将那玉佩一把从怀中摸了出来看也不看朝着周思那边的方向扔过去,口内叫道:“谁稀罕你的破烂玩意儿,还给你啦!” 陆小暑气愤之下失了准头,加上事先没有任何预兆,周思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反而那玉佩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朝着那四名中年男子的方向落去。 四人低低的惊叫一声下意识侧身偏躲,其中一人身子微微后倾,抬手轻巧一操,就将那玉佩牢牢的握在了手中,摩挲着低头看了看。 “你把那玉佩给她了?”周二叔只瞟一眼那玉佩的形状和结缀着的红绳便明白了一切,不由得气急败坏。 一时激动起来,他竟一把揪住了周思,双目圆睁怒气冲冲的质问道:“你竟然把那玉佩送给她了?好,好,真是好的很!好得很啊!” “二叔!”周思有点心虚,张惶着道:“你听我解释呀!” “没什么好解释的!”周二叔冷笑道:“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也值得你如此上心!我看她就是一个祸水,索性杀了干净,一了百了!” 周二叔忿忿推开周思,满脸杀气朝陆小暑走去。 “二叔,不可!”周思大急,连忙拦住。 周二叔根本不把周思的阻拦放在眼里,反而睨着他冷笑道:“我如果真的想做什么,你以为你能拦得住?这一回说什么也不行,这个丫头绝不能留!我这是为了你好!” “你要杀她就先杀了我吧!只要我有一口气在,绝不会让你动她!”周思毫不相让。 “你!”周二叔显然气得不轻,瞅着他胸膛一起一伏喘着粗气,片刻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好极了,好极了!就为了那么个小丫头,你竟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哈哈,哈哈哈,那么我们拼死拼活护着你、保着你还有什么用?还有什么用!” 周二叔身子晃了晃,笑声渐转凄凉,一滴浑浊的泪水忽然从眼角流出。 “二叔,她是无辜的!都是我的错,是我自己送给她的,我只是想——送给她留个念想,仅此而已!我不想枉杀无辜,我没有别的意思,您别这样好不好,您别这样……”周思呆住了,他没有想到周二叔会这样。 “老二,你冷静点!”周大叔也起身,握着他的胳膊轻轻捏了捏,低声说道:“老二,别叫人看笑话!他年纪还小,难免有年少冲动的时候,经历的事情多了,他以后自然就明白了。许多事情,总要他自己亲生经历过才好,咱们并不能什么都为他遮挡着,迟早,他总要自己面对!多经历一些,未必不是好事。” 周思在一旁连忙赔不是。周二叔脸色这才缓了缓,哼了一声。 周二叔扭头瞅了一眼眨巴着眼睛似乎有些困惑瞅着他们的陆小暑,顿时又气不打一处来。他心中立刻就决定了,将玉佩要回来之后仍旧交给陆小暑,他非要逼着周思亲自问陆小暑要回来不可! 大哥说得对,多让他经历一些,未必不是好事!那么他就亲眼看着他经历。 主意打定,周二叔便欲转身问那接住了玉佩的中年男子要回东西。 冷不防,一个冷漠的声音阴测测的传来:“杜仲、薛恒,你们好啊?” 周大叔和周二叔猛的大震,包括周思在内齐齐变色,朝叫出这两个名字的那持玉佩中年男子望过去。 那中年男子哈哈大笑站了起来,狭长如鹰隼般锐利的眸子精光灼灼,瘦削的脸颊因激动而抽搐着,幽幽冷厉的目光死死盯在周思的脸上锁着,嘿嘿道:“想必这位,就是靠山王府的漏网之鱼小世子周释之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哈哈!哈哈哈!” “铮铮!”几声脆响,那四人一撩袍子从身上抽出了雪亮的长剑,开口那人一挥手使个手势低喝一声,那四人便如饿虎扑食般朝周思也就是周释之扑了过来! 周二叔——应该叫薛恒大喝一声,纵身上前一掌劈出,带起呼呼风声,地上火苗呼呼作响,烟灰漫天飞舞。 在这混乱中,双方刀光剑影打作一团,招招狠厉,直指人命。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完全把陆小暑弄得晕了,等她回过神来想要离开已经走不了了。她没奈何,只得悄悄的朝角落挪去,缩着自己的身体一动不动的瞅着眼前的混战。 周释之百忙之中目光四下一扫,发现她已经很机灵的远远避开,顿时便放了心,与两位叔叔专心对敌。 双方不分伯仲,只是那四人立功心切,难免失于急躁,而周释之三人这三四年来四处漂泊无时无刻不保持着警惕,心眼儿可比他们多多了!三人之间的配合也更加默契。 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对方一人“扑通”一声重重的摔倒在地,翻滚几下,手一摆、头一偏,一动不动,眼见已经气绝身亡。 这一下,双方便是一比一持平了,周释之三人都稍稍松了口气,应对之间更加从容。而对方那三人,明显气急败坏,出手更加急切,破绽也更多。 火光摇晃凌乱,风声刀剑声处处铮鸣,几条人影游走交错,打得难舍难分,在斑驳的墙壁上、地上投射下光怪陆离、不停变幻交错的影子,看起来格外的鬼魅瘆人。 陆小暑睁大一双眼睛滴溜溜的瞧着,一颗心松了下来,不消说,对方那三个人肯定要落败了。她只需要安安静静的等着战斗结束就行。 果然,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对方又有两人相继惨叫着倒下,另一人见势不妙虚晃一招逃出了破庙。 薛恒哪儿能让他逃走?若惹来追兵,那可是后患无穷的事儿!随即大喝一声发全力狂追而去。 杜仲朝外头瞟了一眼,料知薛恒不会失手,便捡起对方落在地上的长剑上前,对着这三人的心脏位置顺手各给了一剑,弯腰伸出手指探了探鼻息,见完全死透了,这才放心。那玉佩自然也顺手取了。 陆小暑这时候慢慢从墙角站了起来,上前去安慰她那匹被大大惊吓了一番此刻还没有定下神来的马儿。见周释之朝她望了过来,便冲他点点头笑了笑。 周释之一怔,也朝她回笑了笑。 杜仲瞥见他二人的互动忍不住朝陆小暑望了过去,见她居然在那儿安慰起马来了,丝毫不见露出半分胆怯或者慌乱不由哭笑不得,也微微挑眉诧异。 要知道换做别的小姑娘,看到这种场景,早就唬得软做一团一动也动不得了!她倒好…… 110.第110章 他的身份 不一会儿,薛恒便转了回来,朝杜仲和周释之示意放心的点了点头。 “这儿不能待了,咱们必须马上离开!”薛恒说道。 杜仲也点点头:“不错!还是快走吧,越快越好!放一把火,这儿便可处理干净!外头那一个你下手可留了痕迹?” 薛恒摇头笑道:“大哥放心,这点心眼我还能没有吗?用的是最常见的五虎拳,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 “那就好!”杜仲点点头,便招呼他欲在庙中点火。 “慢着!”薛恒突然冷冷道:“大哥好像还忘记了一件事!”他脚尖一勾一撩,地上一把长剑飞起,轻巧落入他的手中。 薛恒持剑杀气腾腾的盯着陆小暑道:“这个丫头肯定不能留了!刚才她可是什么都看见了!” 杜仲微微一滞,便也不做声,相当于默认了薛恒的说法。薛恒说的不错,她刚才什么都看见了,留着太危险,他们绝不能冒这个险。 老王爷被冤枉谋反全家处斩,唯独有他二人护着小世子逃了出来,这么多年一直东躲西藏、四处流浪,吃尽了苦头,他不能留下这不确定的危险因素。 小世子,决不可有事,他还没有为王爷伸冤,还没有为王府讨回公道。在这个大前提下,一切都是可以牺牲的。 这小丫头虽说冤了点儿,可这世上冤屈的又不是她一个,既然碰上了,那只能怪她自己命不好了。 “不行!”周释之想也不想奔过去紧紧的拦在陆小暑面前,沉声道:“两位叔叔,小暑她是无辜的!” 周释之脸色变得雪白,身子不受控制的轻轻颤抖着。他知道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跟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薛二叔虽然很反感厌恶小暑,总觉得小暑影响勾坏了自己,但只要自己坚持护着她,他是不会硬要对她做什么的。 但是这一次,小暑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为了避免会从她这里泄密,他们肯定不肯轻易饶了她。他突然感到了深深的害怕和恐惧。 “二叔,小暑她是我的朋友,她不会出卖我的,她一定不会的!您别难为她!小暑,你发誓,你发誓好不好,今日看到的一切出了这道门永远不会跟任何人说起!小暑,快发誓呀!” 陆小暑整个有些懵住了,这是要——杀她灭口?她心中既紧张又有点茫然,还有点不敢置信。 周释之摇着她叫她发誓,她望着他,动了动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薛恒见周释之为了陆小暑一副语无伦次、惊慌失措的神情,跟平日里的沉着冷静精明相比根本就是两样,心中不由怒火更甚。 事实上,这位小主子自打认识这野丫头以来,跟从前就大不一样了。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薛恒觉得自己必须要把握住。 “发誓也没有用,阿思你应该跟我一样清楚,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才能够真正的保守秘密!” 薛恒一步一步慢慢的逼上前去,沉静静的眸子就这么看似淡淡的盯着他,说道:“阿思,你忘了王爷、王妃是怎么死的吗?你忘了你的哥哥姐姐们的下场、忘了王府阖府上下的惨样吗?那一天人头滚落了一地、鲜血也溅了一地,你都忘记了?难道这么多的人命不足以换取眼前这个野丫头吗?” 周释之双手紧紧的握成拳,咬着唇,脸色惨白,不可控制的轻轻颤抖起来,目中露出痛苦无比的神色。 陆小暑就这么被他挡在背后,听了这些话忍不住暗自心惊和同情,如果说从前的她似乎还不能体会这种心情,此刻却是感同身受的。小舅舅的死、姐姐的失踪已经令她和她的全家痛苦得肝肠寸断了,而他小小年纪,却承受了远远比她和她的全家承受的要沉重得多、痛苦得多。他平日里还能隐藏得云淡风轻,倒叫她不能不道一声佩服。 只是,理解归理解、同情归同情,并不表示她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取他们的安心啊! 苍天,她只是一个过客,倒霉的被卷入其中,这完全不是她自愿的,凭什么把账都算在她的头上?这个叫什么薛恒的周二叔,分明就是不怀好意,他那一句句的话,故意透露了更多的信息叫自己听见,也等于加大加重了自己必死的筹码。 陆小暑咬着唇不做声,乖乖的站在周释之的身后。 反正,她是没可能逃得掉的。就看他会不会不顾一切保自己这条无辜的小命了。 “我没有忘记,薛二叔,我也从不敢忘记,”周释之颤抖的声音干涩无力的响起,他一字一字说道:“可是薛二叔,这跟小暑无关,她是无辜的,这一切跟她没有任何关系!薛二叔,我相信她一定不会说出去的,您饶了她吧!小暑,你不会说的,对不对?” 周释之忽然转身,急切的望着陆小暑。 他的目光如两道闪电般直直的凝射过来,陆小暑怔怔的,轻轻点了点头。 “薛二叔,你看见了,小暑她答应我她不会——” “够了!”薛恒听着周释之这急切不堪的声音恼怒更甚,气得手背上青筋直冒,厉声道:“你说什么都没用!总之今天,她非死不可!哼,你护着她,我倒要看看,你能护着她到什么时候!” 言下之意就是,我跟你死磕上了!有本事你时时刻刻提防着我。 陆小暑一时不由也恼火起来,一把推开周释之指着薛恒骂道:“你讲不讲道理呀!哦,你们什么王府上的人命是命,我的命就是大白菜呀?你们自己没本事护着自家主子,却来怪在我一个小小女子身上,你倒还有理了!一个大男人你羞不羞?哼,我都替你脸红!就你这种滥杀无辜的人,还妄想报仇?哼哼,我看是做梦!老天爷都看着呢!老天爷才不会帮你们这种打着报仇的旗号草芥人命、枉造杀孽的家伙!” “岂有此理!我先杀了你!”薛恒叫她一通话气得七窍生烟,手中长剑一晃便朝陆小暑直挥过来。 陆小暑哪儿会傻愣愣的站在那里等他来砍?在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心中已经在暗暗警惕了,只是他的剑来的太快,尽管早有准备她仍是吓了一跳,“啊!”的一声低呼轻巧的向旁边一闪。 “薛二叔!”周释之心中关切竟忘了陆小暑身手不错,情急之下连忙挺身上前替她遮挡。 薛恒收势不及,强行滞转了方向,一剑划在周释之的胳膊上,鲜血立刻渗了出来,浸染着他的袖子。 陆小暑小脸发白避在一旁,瞧着周释之受伤的胳膊,心中莫名,一刹那鼻子里有种酸酸涩涩的感觉。 “阿思!”杜仲和薛恒各自大惊,连忙抢步上前查看。 周释之抬手捂着伤口处,不一会儿修长白皙的手指缝间便淋淋漓漓的被鲜血染红。 “二叔,饶了小暑吧!我求求你,放过小暑!” “你!”薛恒见他这个时候都还顾及着陆小暑,不禁又气又恼又无奈心痛,冷厉的眸子中光芒闪烁不定,两边脸颊上的肌肉不停抽搐,显然恼火憋屈之极。 “二叔……”周释之见他大为意动哪儿肯放过,继续恳求。 杜仲略一想,说道:“要不这样,我们带着她一起走,这样一来,她总不会再泄密了!如果将来她真的有泄密的倾向,那时候再杀她也不迟。” 周释之闻言不知为何不但心中一松而且还有种暗喜的感觉,想也不想就点点头说好。 薛恒想了想,也只得不情不愿道:“也罢,那就暂时这样吧!”他说着转头瞪着陆小暑,露出一口白牙阴森森的冷笑道:“你给老子听好了小丫头,老子暂且饶你一命,你要是老老实实的也就算了,若是敢跟你大爷耍什么花样,哼!别怪我不客气!” 陆小暑听见他们三个人在那儿肆无忌惮的商量决定她的未来,完全撇开了她这个本体,不由得气急败坏,怒道:“你们无耻!太无耻了!我又不是你们的奴隶,还能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想都不要想!我才不跟你们一块儿呢,我还有我的事要做!” 陆小暑扭身便往外头冲去。 薛恒哪儿容她逃走?足尖一点轻轻跃起,轻轻巧巧的就落在了她的身前,还没等她张嘴抗议或者怒骂,他伸出手指在她身前一点,陆小暑睁大了眼睛然后慢慢闭上,晃了晃,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昏迷前除了大骂这三个人都是混账,还有一个念头就是:原来点穴这门功夫是真的存在…… 熊熊火光中,三人离开了此处,策马飞驰,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周释之的胳膊只是受了点儿皮外伤并无大碍,简单包扎了一下便无妨了。此刻陆小暑正软软的被他用披风包裹着靠坐在他的怀中。 他心系于她,自然不肯让两位叔叔带着她乘骑。 盯了一眼他受伤的胳膊,薛恒冷着脸,杜仲只是无奈笑笑摇了摇头。 陆小暑悠悠醒转的时候,四个人正在山林间歇息,她揉了揉酸疼的腰身和胳膊慢慢站了起来,茫然四顾,触目陌生。 “你醒了?”周释之眼睛一亮不由笑道,朝她走过来递给她水壶温言道:“喝点水吧,等会儿吃点东西,咱们好继续赶路。” 陆小暑像被蝎子蛰了一样跳起来后退离开他老远,愤怒的指着他语无伦次、气急败坏大骂不已。 111.第111章 不得已同行 她从来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无耻,竟然把她掳走了!最可气的是他好像丝毫不觉得他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对,这一副若无其事、云淡风轻的样子令她肺都要气炸。 周释之叫她骂得抬不起头来狼狈不堪完全无招架之力,只是不停的急着说道:“小暑你听我解释!” 陆小暑哪儿肯听,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咬他两口。 一旁烧烤的薛恒听得不耐烦,冷着脸站了起来,拍拍手欲走过来。 周释之瞟见,便也顾不得什么,出手点住了陆小暑的哑穴,一手扣着她手腕低喝道:“别闹了!” 陆小暑挣扎,这才发现浑身几乎没有了什么力气,跟个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她不禁骇然,睁大眼睛惊恐的瞪着周释之。 周释之便道:“二叔只是喂你吃了点儿消散力气的药丸,分量控制得很好,放心,对你的身体不会有碍的,只是不能使用武功而已。小暑,你别再闹了,好好的跟我走吧,在我身边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让人伤害你的。至于你家里,等咱们到了前边的城镇,我会请人送一封信回你家跟你爹娘说一声让他们别担心,所以,你也别多想了。” 陆小暑瞪着他,怒目相向。这个混蛋、混账!说的云淡风轻、理所当然,他凭什么替她做主呀?居然还给她下药?还好意思叫她放心?可不可以再无耻一点啊! “小暑,”周释之柔声说道:“你要是听明白了我的话就眨眨眼睛,我不为难你就是了。” 他忽而放低了声音,凑近她道:“二叔的脾气不太好,你还是乖一点,别惹他生气,不然白吃苦头,划不来的……” 陆小暑翻了翻眼睛,觉得自己还是晕过去的好,可惜刚刚醒来,就是晕不过去! 她没奈何,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得瞪着他眨了眨眼睛。 “这就对了!”周释之直接忽略掉她充满敌意的白眼,微微一笑,解了她的哑穴。 陆小暑吐了口气道:“你——” “你最好给我老实点!”薛恒冷冰冰截断她的话道:“再聒噪,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 陆小暑哼了一声,心中纵然忿忿,不停的打小人、扎小人,却也不敢招惹对她满是敌意、时时刻刻都想着要她命的薛恒。 周释之微微一笑,柔声道:“到那边坐下吧,颠簸了一夜半天,你也累了饿了,好好吃点东西。” “我就在这儿。”陆小暑不肯过去,就地坐了下来。 周释之也不勉强她,笑着转身去取了食物跟水拿了过来,在她旁边坐下,递给她笑道:“快吃吧!” 陆小暑将这看做嗟来之食,很想硬气的说一声“不要”,无奈腹中饥火燎原,加上那烤肉的味道一阵一阵扑鼻飘来,更是饿得喉咙里恨不得伸出手来。身不由己的便伸出手去接了。 这一接,等于节操掉了。她心中沮丧郁闷不已。 周释之却是放心的笑了笑。其实他很清楚,她虽倔强,但绝对是个懂得审时度势、懂得什么时候服软的人。前提是不触及她的底线。 他抱膝坐在一旁含笑含着她,眸底柔光泛泛,心中怡然自得。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离开枫叶村。原本以为这辈子也无法再跟她相见了,谁知峰回路转、山不转水转,才不过短短的三四天,他们又见面了! 无论杜大叔和薛二叔出于什么目的将她留下,他都不会反对。就让他厚颜无耻一回吧,既有了这个听起来光明正大的理由将她留在身边,他当然要利用起来。若白白放过,那就是傻子了。 哪怕她反对也不行。 陆小暑狼吞虎咽了好一阵才缓下了速度,一抬头,看到周释之目光迷离的瞧着自己便没好气一眼瞪了过去。 周释之神色微滞,“呵呵”的笑了笑,说道:“够不够?我再给你拿点?那里还有呢!” “不用了!”吃的半饱的陆小暑脾气又上来了,听他这么说偏不吃了,便将啃得正欢的鸡腿放下,随手在旁边的草叶上擦了擦手,说道:“你们到底要把我怎么样?” “小暑,”周释之眸光一敛,沉吟片刻说道:“总之暂时你不能离开。”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你总不能软禁我一辈子吧?”陆小暑不依不饶道。 周释之觉得这话听起来十分的刺耳,有意忽略,只说道:“反正暂时还不行,你不是一直想出来游玩、见识外边的世界呢?跟我在一起至少你的安全没问题,我会保护你周全的。” 你?你们?陆小暑不屑撇了撇嘴,心道你们犹如丧家之犬一般在亡命天涯,时不时还要来一个快乐大逃亡,不过是东躲西藏罢了,还好意思说护我周全?只怕到时候不连累我就不错了! 这话说出来太伤人,况且拿人家的伤疤来说事也不道德,她心里不以为然,嘴上却没说。只道:“可是,总得有一个期限吧?我发誓、我对天发誓、以我家祖宗名义发誓还不行吗?你们的事儿我真的不会说出去的!” “小暑,你还是留在我身边的,我不会伤害你,别的,还说不好。至少,要等我报仇之后……”周释之说道。 陆小暑听得几乎要气炸了肺,这叫什么话嘛!她很想说一句要是你一辈子报不了仇我也得赔上一辈子了?只是这话却不敢说出口,怕说出来又挨薛恒揍。 “你还是放我走吧!”陆小暑神情一变,换了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望着周释之,幽幽叹道:“我真的有很要紧的事情,耽搁不得的!” 周释之道:“你不是要去找你小舅舅吗?还是别费神了,你小舅舅除非遇着神仙了,否则不可能有存活的机会。” “不是!我不是找小舅舅!”陆小暑到了此刻也不能再隐瞒了,只得将姐姐失踪之事说了一遍,道:“我是为了我姐姐啊!姐姐落在那些人贩子手中,天知道会遭遇什么、吃多少苦头,我一定得去救她的!” 周释之目光闪了闪,将信将疑。 陆小暑急了,道:“我说的是真的,没有骗你!” “先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周释之不觉蹙眉,“小暑,你到底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是假?你这样,即便我想放你走,二叔也绝不肯放你的。你若不在我视线内,我可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可是我姐姐——”陆小暑鼻子一酸,语带哽咽。 周释之从来没有见过她委屈哭泣的模样,见状不由得心中大急,连忙安慰道:“你别哭、别哭啊!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你们死活都不肯放我走,我都发誓了也不肯听,我都说了有急事也不肯听,还能怎么好好说啊!”陆小暑鼻音窸窣的说道。 周释之想了想,轻轻说道:“已经又过了两天了,你就算赶回去衢水城也没用了。衢水城那么大,水陆交通十分便利,没准连夜人家已经离开那里了!这件事,我想你爹娘哥哥、还有乌先生他们会想办法的,不缺你一个,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就算你去了,又有何用?你放心吧,你姐姐外柔内刚,性情坚韧,是个内秀之人,她一定不会有事的。好了,你别再说了!这件事我也不好随便答应你。” 陆小暑没想到周释之竟也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一时气得倒不知该说什么了!再见薛恒一眼瞪过来,她只得没好气怏怏的闭了嘴,心中少不了一番扎小人。 再次上路的时候,陆小暑眼疾手快爬上了一匹马,拉着缰绳说道:“我骑这匹马,你们三个看着办吧!” “你倒真不客气!”薛恒见了瞪她一眼。 陆小暑扭开脸看风景,直接当他不存在。心道是你们自己要把我留下的,还能怨我呢? 可她是个姑娘家,先前昏迷不醒的时候没什么说的,如今她既清醒了,她说要自己单独骑一匹马,谁好意思非要跟她挤?男女授受不亲啊。 若只有她和周释之两人的话,周释之还能动点儿歪心思企图得逞。可此刻还有杜仲和薛恒在,虽是落魄之际,周释之也不能随随便便堕了主子的形象,自然也不好做什么。 他尴尬的笑了笑,便向杜仲道:“大叔,咱们凑合着吧,等到了前边镇子,再买一匹马就是了。” 陆小暑瞅了他们一眼,想着两个大男人共骑一乘,不由得心中偷偷乐了一回,咬了咬唇偷笑,只做不见。 杜仲忙道:“这怎么行!不管何时尊卑不能错,你骑着便是,我走路。这山路马匹跑不快,我跟得上。” 周释之再三言说,杜仲执意不肯。薛恒忍不住了,便也附和杜仲,又表示自己是二弟,情愿将马让给大哥,自己走路。杜仲更不肯了。 三个人讨论的结果,杜仲与薛恒轮着骑,一场争执这才结束,匆匆上路。 “真是个麻烦……”薛恒瞪了陆小暑一眼忍不住嘀咕。 陆小暑没敢回头同他对视,忍气吞声也是不可能的,小声的嘀咕道:“还不是你们自个找的麻烦,当我喜欢呢……” “你说什么!”薛恒提高了嗓音厉声喝问。 112.第112章 逃跑未遂 “我说——” “二叔!还是快些赶路吧!我们已经耽搁不少时候了!”周释之连忙咳了一下说道。 薛恒哼了一下不做声。 陆小暑这才想起一个问题,便放慢了速度等着周释之上前,不情不愿的问他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周释之见她主动跟自己说话心中一喜,正欲开口相答,薛恒却一旁插嘴冷冷说道:“你怎么那么多废话?跟着走便是了,问那么多做什么?我可告诉你,你最好别耍花样,我的耐性可不好!” 陆小暑气极,索性不理薛恒,仍旧眼巴巴满是期盼的望着周释之,盼着他回答。 周释之便说道:“咱们这是往西北去。” 说了等于没说!小狐狸一只! 陆小暑便没了兴趣,索性闷头赶路。 大约两个时辰光景,终于走出了这一片山林,来到了官道上。眼看着日头渐渐偏西,几个人加快了速度,终于赶在入夜的时候来到了一处小镇子入住。 陆小暑一下子精神了起来,一双灵活的眼眸骨碌碌转着四下打量,暗暗的记着小客栈出入通道、周围地形。 白天管着她,难不成晚上也能管着她吗?她一个姑娘家,周释之是不敢唐突,至于薛恒,想必不会有兴趣在她房间打地铺受这份“委屈”,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至于武功还没有恢复、人生地不熟这种事情,逃走了再说,她就不信了,她还能那么倒霉?什么不好的事儿都叫她给遇上了? 四个人用过晚饭。周释之便向陆小暑笑道:“赶了一天路你也累了,回房间洗漱赶紧休息吧,明天一早我叫你起床。等进了西北地界,就可以雇马车了,这一阵你先忍耐着。对了,我已经写了信托人给你们家带回去了,你别担心!至于你姐姐,这种事只能看天意,只要她没死,我答应你,将来一定帮你把她找回来。” 陆小暑已经没精神再同他争执了,况且她知道自己也争不过他,这个人固执起来,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的。他自以为对她好,觉得她去找自己的姐姐多半没找着还可能也赔进去,他非要这么想她也无可奈何! “嗯!你也早点歇着吧!”陆小暑轻轻点了点头。 周释之神色微微一松,笑了笑道:“快进屋里去吧!我这就走。” 陆小暑“哦”了一声正欲转身,忽然停下问他道:“你,你手臂上的伤口……没事了吧?” 周释之呆了呆,猛然回神连忙笑着摇头道:“没、没事,没事了!只不过是一点儿小小的皮外伤而已,早就没事了!” 周释之没想到陆小暑会关心他,一时间竟紧张得有点语无伦次,同时忍不住暗暗的有些惋惜:如果他伤得重一点的话,小暑她会不会——更加关心他呢?脑海中情不自禁想象着陆小暑细心照顾受伤的自己的情形,竟微微的有些向往。 至于这种向往会让他的薛二叔把他敲死,他也顾不上了。 “没事就好!”陆小暑松了口气,说道:“不管怎么样,昨天晚上还是得多谢你。” 不但周释之看得出来,她也感觉得到,薛恒那时候是真的想要她的命,他手中那把剑绝对不是拿来开玩笑的。 “呵呵!那件事本来就跟你没有关系……我岂是伤及无辜的人?”周释之摸了摸鼻子笑笑。 陆小暑也朝他点点头笑了笑,便掩门进去了。心中暗道,只是皮外伤、你没事那就好了,我也好走得心安理得,省得心里头还带着负担…… 在她的房间外头,周释之则是傻愣愣的出了好一会儿神,才低低的笑叹着,转身慢慢离开,慢慢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又傻笑傻乐了不知多久,才睡过去。 陆小暑和衣躺下,双手交叉枕在后脑勺上,百无聊赖的望着帐顶出神,心中默默的等待着,只等夜深人静所有人都睡着了,她便起来跑路。 可是,等陆小暑清醒过来、睁开眼睛的时候,竟发现天已经亮了。她怔了怔,吃了一惊,几乎是跳着从床上起来,一时傻了眼。 原来昨晚不知不觉中,她也许是太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睡着了过去!一觉香甜,连梦都没有做,直到此刻醒来。 “真该死!真该死!”陆小暑忍不住捶着自己的脑袋暗骂,她整了整头发,抱着侥幸的希望此刻溜之大吉还来得及,不想刚下床,就听到敲门声响了起来,周释之在外边叫道:“小暑、小暑!” 她颓然坐了回去,长长舒了口气,扬声答应,只好暂且打消念头。梳洗用饭之后,跟着他们一起上路。 杜仲重新弄来了一匹马,总算避免了昨日的尴尬,一行人出了镇子,不多会儿便又转入了较为偏僻的山间小道。 薛恒对于道路似乎十分熟悉,在山林间穿梭带路都不带犹豫的,需要歇息的时候总能找得到水源地,而一旁的森林中似乎有着数不完的随手可取的山珍美味,他只需在林间随便打个转,便总能拎着一只野兔或者两只山鸡、顺便还摘了一大捧的野果回来。 陆小暑自然不会承认薛恒的能耐,只是在心里自己嘀咕,如今这时代,自然生态环境好么…… 而每每到了临近傍晚的时候,他们总能自然而然的走出森林,借宿村落人家,或者赶一段路到附近的镇子上投宿。 转眼又过了五六天的时间,每天晚上,陆小暑都锲而不舍的打着逃跑的主意,可是每天一不留神都睡过去了,一睁开眼睛,总是天光大亮! 有一次她干脆懒得上床,就这么坐在桌子旁边,结果醒来的时候仍旧天光大亮,而因为趴了一晚上的桌子,肩膀脖子酸疼得不得了,精神也憔悴了。弄得周释之心疼不已的问她怎么回事?是不是没休息好? 陆小暑又不傻,这么多天下来多少也察觉到了这其中肯定有猫腻。周释之对她的关心不似作假,杜仲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唯一的嫌疑人,当然就只有千般万般看她不顺眼的薛恒了! 陆小暑暗暗观察,特特的留心薛恒的举动,尤其是晚饭吃饭的时候。可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没能看出什么。 可想来想去,除了吃晚饭的时候他应该没有机会动别的手脚。于是这天晚饭的时候,陆小暑一边吃一边特特的注意薛恒,不动声色的盯着他,看看他是不是有哪盘菜不吃什么的。 一顿饭下来,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除了他不喜欢的茄子,别的菜他都下了筷子了。陆小暑是很喜欢吃茄子的,当然,为了以防万一,今天晚上的茄子她也没有下筷子。 晚饭后,薛恒照例给众人端来了茶盘,上边放着四盏清茶。接过他递来的茶,陆小暑心中忽然就明镜似的起来了。 先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他会这么好心?饭后会主动给自己端茶?这种事情没支使自己去做就够好的了! 可见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陆小暑便留了个心眼,那杯茶装模作样的端起放在唇边,却只是象征性做个假象,并没有真正入喉。今天晚上,她决定再试一次。 这天晚上根本不能睡着,一直似睡似醒的。等到约莫差不多的时候,她睁开眼睛一个翻身坐起来,果然发现四周一片漆黑,静悄悄的,各人都已经睡下,只有不知名的虫子悄然低低的鸣唱,如同催眠的乐章。 “果然是你搞的鬼,我就说呢,我怎么可能每天晚上都睡得那么死?幸好本姑娘聪明,要不然非要叫你给骗死不可……”陆小暑干脆利索的下床,口中喃喃,既气愤又得意,整整衣裳,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房间,匆匆往外头奔去。 她来到后院,打算牵一匹马走,光靠步行太吃亏了。不对,是两匹,另一匹可以换着乘! 呃,还是将四匹马都弄走好了,还可以卖了做盘缠呢,反正他们也不缺这点!实在是可恶,自己身上的银票都叫薛恒那家伙给搜刮干净了…… 陆小暑靠近马棚,正欲踮起脚尖去解那缰绳,冷不丁背后传来一个冷冷淡淡的声音道:“陆姑娘好勤快呐,大半夜的不睡觉,起来喂马吗?” 赫然正是那讨厌的薛恒。 陆小暑身体顿时僵了僵,脑门一阵眩晕恨不得有晕过去的冲动! “原来是周二叔啊,”陆小暑转过脸,笑嘻嘻的望着薛恒道:“周二叔好兴致呐,怎么大半夜的还不睡觉?” 薛恒冷冷道:“本来在睡着,可你一来就把我给吵醒了!我还以为是盗马的贼呢,原来是你!” “你睡在这儿!”陆小暑心中一片冰凉,瞠目结舌。 “不错,”薛恒瞅着她哼道:“我总得提防着呀,有道是人心难测!” 陆小暑气愤不已,该死的,他给她下药还不算,居然还天天晚上守着马儿睡就为了提防她? 他就料定她若要走一定会来牵马吗?不过想想也是的,她一个小小人儿,身上有没有盘缠银子,要是不弄匹马代步顺便换钱,岂不是要辛苦死?陆小暑根本不用考虑,自己都知道自己要走是肯定会顺手牵马的,难为这混蛋竟然也想到了! “您可真细心!”陆小暑冷笑质问道:“既然这样,干嘛每天晚上还给我下药?哼,你到底给我下的是什么药?万一弄坏脑子怎么办?解药呢?” 陆小暑索性朝他走过去,伸出了手掌。 113.第113章 既来之则安之 胆子倒大,这就叫恃宠生娇吗?薛恒心中杀意徒生,瞅了她伸过来的手掌一眼冷冷说道:“不过是普通的昏迷药物罢了,没有解药。哼,弄坏脑子?要是真有弄坏脑子的药,老子早就给你下了!” 到时候倒要看看小世子还会不会对一个傻子上心。 陆小暑听得不由更怒,长这么大,她就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这混蛋这算是什么话?给她下药反而还理直气壮了?没有更厉害的药还觉得很遗憾了? “无耻!”陆小暑骂道。 “你说什么?”薛恒眸光一冷,声音蓦地多了几分寒意。 “你聋了呀?我说你无耻!无耻无耻!”陆小暑啐了一口。 “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薛恒大怒,低喝一声,挥掌便欲向她打去。 陆小暑欲闪身避开这才想起这混蛋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她的功夫根本还没有恢复,此刻跟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 她心中正在暗暗叫苦,腰间突然一紧一热被人揽住灵巧的滑向一旁,那人将她轻轻放开,扭头向薛恒道:“二叔!好好的您又发什么火了?” 薛恒见周释之不知什么时候居然也来了不由心中恼火,恨恨收手瞪着陆小暑道:“你自己问她!大半夜不睡觉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周释之朝陆小暑望去。 陆小暑一跺脚,气忿忿道:“我睡不着出来晒月亮,行不行呀?”说着哼了一声掉头便往房间走去。 周释之哪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用问也知道陆小暑肯定是想牵马逃跑却被二叔逮了个正着。 可是,让他放她走,一来舍不得,二来不放心。所以,私心里他是赞成二叔的做法的…… “这丫头很不老实,我担心着仅仅只是一个开始,我还是那个意思,趁早解决了算了。留她在侧,迟早要出事!”薛恒淡淡说道。 周释之轻轻叹了一声,他怎么舍得? “二叔,”周释之望着薛恒,神情间是他从没见过的认真和恳求,“别伤害小暑,可以吗?她是个聪明人,经过了这天晚上不会再起心逃走的。而且,我相信她绝不会出卖我。” 薛恒一时微怔,几乎是有些狼狈的避开周释之那样恳求的目光,声音仍旧是冷冷淡淡:“我怕你是白用了心思了,那丫头根本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根本不是个安分的主!” 周释之呵呵一笑,轻轻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时候不早了,二叔也早点休息吧。”周释之说完,便转身离开回房。 他和薛恒都以为经过这天晚上的事情,第二天陆小暑肯定会气呼呼的甩脸色,不想,她好像一觉睡得十分香甜,早上起来的时候精神得不得了,一双漂亮的眼睛活灵活现的转动着,整个人简直可以称得上容光焕发。 见了周释之便冲他甜甜的一笑:“早啊!”,好像昨天晚上什么不愉快也没有发生过似的。 周释之怔了怔,一时间回不过神来,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确定了她的笑容的确是向自己、招呼也是向自己,便也忙笑着点头道:“早!起来了,下楼吃东西吧!” “嗯!”陆小暑笑得眉眼弯弯的答应。 薛恒不由眉头微蹙,暗暗嘀咕:这丫头莫不是不正常了吧?又在耍什么花样? 早饭的时候,陆小暑并无什么不妥,不紧不慢的吃着,偶尔同周释之笑着说几句话。 可就是太正常了,薛恒反而有一种不正常的感觉。 临行上马前,薛恒忽然凑近她低声警告道:“丫头,最好别再给我玩花样,再有下一次,老子直接割了你的舌头、挑断你的手脚筋,你信是不信?” 陆小暑心中冷笑,却是一脸平静的看向他,朝他眨了眨眼睛撅着小嘴委屈的说道:“你在说什么呀?我一门心思想走的时候你拦着,好不容易我看清楚现实认命了,好了,你还是看我不顺眼,你说吧,你想怎样?” 薛恒一时语塞。 陆小暑撇撇嘴道:“你年纪比我大一圈儿呢,整天有事没事威胁我一个小姑娘,真好意思!”说毕懒得看他一眼,抓着马鞍跃上了马背,将薛恒气得在当地干瞪眼。 一路上,陆小暑一副施施然乐得自由自在的悠闲神情,仿佛真的放下了逃走的念头,与周释之有说有笑,不时还同杜仲问上两句,简直潇洒自如得令人嫉妒。 周释之见她想明白了自然欢喜,薛恒却认定她是故意跟自己作对,闷气暗生。 其实他倒是冤枉陆小暑了。没有别的意思,陆小暑只是想通了,然后顺其自然而已。 她明白眼下自己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能够逃走,既然如此,何必整日琢磨那不可能的事情?这三个家伙可是几年前据说造反的靠山王的子嗣和亲信家将,身份既高贵又是有本事之人。她陆小暑来到这个时代能有多少机会接触到这样的大人物啊?权当大伙儿一块走一段旅程、顺便从他们这里探听探听这个时代大人物们的八卦,岂不也是一桩趣事? 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她就不信他们时时刻刻都保持警惕。想要逃走,总会有机会的。 说不定她一放松了下来,他们情不自禁也随着放松了警惕,如此,她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至于姐姐,也许周释之说得对,爹娘他们一定会想办法的。乌先生那么聪明,定会想到法子的,就算自己回去了,也不一定帮得上忙。只要姐姐活着,她相信将来一定会有重逢的一日。 陆小暑天生就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一想通便将什么气愤、什么不忿全都放下了,照样笑得开开心心。 中午又到了歇息的时候,众人下马,将马儿拴在鲜草丰美的林荫下让它们填肚子,杜仲照例去捡枯枝干柴准备生篝火,薛恒则准备去林子里射猎。 陆小暑却忽然叫住周释之,笑眯眯道:“天天麻烦周二叔多不好意思呀,阿思,不如今天咱们俩去打猎吧!” 薛恒不吭声,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冷冷的瞅着陆小暑。 周释之见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瞧向自己满是期盼,想了想便朝薛恒笑道:“那么二叔歇着吧,我们去去就来。” 薛恒哼了一声靠在树干上不搭理。 陆小暑早已拉着周释之的胳膊笑道:“走啦走啦!” 周释之无奈,任由她拉着去了。 不一会儿,两个人便渐行渐远往森林里去了。 杜仲见薛恒仍旧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双脚交叉一边踮着脚尖懒洋洋的靠在树干上,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目光似沉非沉,便招呼他笑道:“过来坐下歇歇吧!放心,小丫头精着呢,这荒郊野岭的,她不会动什么心思。” “就她也配!”薛恒哼了一声过去坐下,望天叹了口气道:“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在枫叶村落脚了!你看小,你看阿思——我是真担心啊,老主子满门冤情,还能有还得清白、重见天日的一天吗!” 杜仲眼神一敛,神情微黯,王爷镇守东南,对朝廷忠心耿耿,谁能想得到祸从天降,竟被扣上了谋反的罪名。 东南镇地距离京城天高地远,王爷根本不知究竟是谁告的黑状、也不知这黑状从何而起,想要派人前往打听已经来不及。 原本以为皇上会派人彻查,那样还有一线生机。谁知道,京城里来的直接便是禁卫铁甲军和颁旨锁拿、就地正法的宫中太监,令王爷根本辩无可辩、措手不及…… 此血海深仇,岂能不报?这几天他们兄弟俩带着侥幸逃脱的小世子,一直在寻找王爷留下的一支秘密隐卫和一笔财富,这是将来借以周旋的资本和保障了。否则单凭他们三人,连京城里的消息都无法派人去探知,更别提做别的了。 小世子一直很懂事,也很聪明,小小年纪已修炼的深藏不露,无论是武功还是兵法谋略都学得极快,他们兄弟也一直十分欣慰,直到这个叫做陆小暑的小丫头出现…… 这也难怪老二会心中有想法。 “放心吧,阿思分得清轻重,如果他连这点轻重都分不了、不懂取舍,咱们还指望他将来能做什么呢?”杜仲悠悠说道。 薛恒却不同意,哼道:“你总是这么自信。难道如今的状况你没看到吗?阿思一说起那丫头眼睛都发光!我看那丫头给他毒药他都能毫不犹豫的一口吞了!” 杜仲听得啼笑皆非,又好笑又好气道:“你瞎说什么呀!难道阿思在你眼中就这么没用?” 薛恒分辨道:“他原来不是这样,只是一碰见这丫头就昏了头!” 杜仲忽然正色道:“老二,阿思他迟早要长大的,女色这一关他迟早要过。早一点过不也很好吗?总好过将来栽在这上头!” 薛恒一时语塞。想想却不得不承认杜仲说的没有错,以他的身份,将来出现在他身边的形形色色的女人不知会有多少!而那些女人天知道有没有别人派来的探子或者什么妖精似的人物? 与其那个时候受迷惑,倒真不如现在经历了,至少吃一堑长一智,将来也不会轻易上当。 薛恒低低叹了一声,心里虽然仍旧觉得别扭万分,却不再多言什么了。 杜仲笑笑,说道:“其实我倒觉得小暑这丫头还挺好的,若将来能留在阿思身边,也是一桩好事呢!” “她好?整个野丫头,不惹事就谢天谢地了,若她留在阿思身边那还了得?”薛恒说着,心中猛地一跳,瞪着杜仲道:“啊!你不会早就有这个打算了吧?不然怎么会想着把她留下来!”他忿忿道:“我上了你的当了!” 114.第114章 打猎风波 早知道他早打着这个主意,在那土地庙里的时候他就该弄死那野丫头,绝不宽恕。 杜仲笑笑,心平气和的说道:“你就是火气太大,容易冲动。我觉得留她在咱们这里,锻炼锻炼你的脾气、磨练磨练你的耐性其实也不错的。” “……”薛恒瞅着杜仲,半响没言语。 陆小暑与周释之往林间走去,半响也没能猎到一只野鸡或者野兔,她不由大是丧气而且觉得十分没有面子,便嘟囔道:“就是时间来不及了,要不然我在这林子里下个套子、弄个陷阱什么的,保管手到擒来!” 周释之呵呵的笑了起来。 “你不信我呀?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可没骗你!”陆小暑撇撇嘴不服气。乌先生可是教过她的,她一直都记得呢! “我没有不信你。”周释之笑道:“要不你在这儿等等,我往前边再去转转。” “不要。”陆小暑想也没想就拒绝,终是忍不住问道:“那什么,周二叔是怎么做到的?有什么诀窍吗?” 周释之摸了摸鼻子,说道:“他会观察地面上的脚印和各种痕迹,能循着痕迹找到野兔、山獭子等小动物的巢穴,甚至黄羊、山羊、狐狸、狼、虎等的踪迹也能找的到。至于各种飞禽,他的耳力和眼力很好,在这些方面判断力比别人强些。” “哦,天生的啊!”陆小暑瞬间便没了兴趣了。天生的本事,这个她可是没法学得到。 “二叔祖上是猎户,”周释之半眯着眼睛望向前方,情不自禁想起当年的事来。那时候他还很小,跟着父亲带着王府一班侍卫出去狩猎,在深山中偶遇薛恒父子一家。父亲十分欣赏他们父子的手艺,便邀请他们一同回了王府,从那之后,薛恒一家便在王府安顿了下来。 再后来,再后来便被王府牵连,跟王府一样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其实二叔人挺好的,他就是太护着我了。”周释之轻轻叹了口气,望着陆小暑说道。 陆小暑瞪他道:“是啊!” 周释之见她这反应笑了起来,说道:“二叔他不是有心针对你的,你别生他的气。等他了解你了,一定不会——” “还是别了!”陆小暑忿忿说道:“我才不稀罕他呢!哼,他有什么了不起呀?好像我欠他百八十万银子似的整天黑着脸!哦,他还搜了我的银票去没还给我呢!你帮我要回来!那是我的私房钱,连我爹娘都不知道的!” 周释之忙笑道:“你放心,你的银票迟早我会帮你要回来的!一共是多少?” 这意思就是他肯扛下这笔债务了,陆小暑当然求之不得,连忙说道:“对你们这样的有钱人来说其实也不多的,不过一千三百多两,就算一千三百两好了!” 周释之“哦”了一声,果然如她期待的那般点点头说道:“一千三百两,我记住了,往后我会还给你的。只是,你哪儿来那么多的私房钱?”还是你爹娘都不知道的? 陆小暑顿时语塞,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能找出个恰当的理由出来。 周释之看着她躲躲闪闪不好说的神情,不知怎的,下意识的就想到了林放,认定这银票是林放送给她的。心中不由发酸,悻悻然暗道:小丫头倒是贪钱,谁的钱都敢要!不过她喜欢钱也是好事,大不了将来给她更多就是了…… “哎呀你看!”陆小暑突然一把拉住他兴奋得低嚷起来,差点儿没把周释之给拉得栽倒。 周释之回神顺着她的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草丛中几只黄羊正在悠闲的嚼吃着青草,丝毫感觉不到旁边的危险。而陆小暑正两眼放着光…… 小半个时辰之后,周释之和陆小暑两人拖着一只猎到的黄羊从林间走了出来。 陆小暑心中十分开心,炫耀般朝薛恒瞅了一眼,心道你天赋异禀、家传渊源又怎么样呢?还不知配猎山鸡野兔什么之类的小玩意儿! 家传本事也比不上运气好啊,看看我,旗开得胜,头一回出手就猎回了一只黄羊!比你那强多了吧! 薛恒呆了呆,奔上来道:“这是你们猎到的?” “是呀!是我发现的!”陆小暑得意洋洋,双手叉腰小下巴一仰。却没发现一旁的周释之的笑容中有些戏笑和无奈的成分。 薛恒哼了一声无不鄙视的瞪了她一眼质问道:“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你猎这么个大东西要怎么处理?” 陆小暑一愣,霎时有点懵住了。 是啊,怎么处理?此处离水源溪流有一段距离这就不说了,这黄羊肉要想吃到嘴里得先开膛剖肚处理了呀!要不然怎么好下口?而且,这么肥大一只黄羊,其实是浪费了,他们四个人只怕连一只羊腿都吃不了,还能带着上路不成? 原来自己是白花功夫做了无用功了!陆小暑不禁暗暗沮丧。 沮丧归沮丧,她是万万不肯在薛恒面前承认的。而且,一听薛恒仿佛抓到她把柄似的理直气壮质问她,她就忍不住心中来气。 陆小暑正想辩解,却听得周释之忙笑道:“大叔、二叔你们稍候,我这就上溪边处理去,很快就好的!呵呵,难得猎到黄羊,尝尝黄羊肉也挺不错嘛,好久没尝到了!二叔,有劳你去找一些野葱、野姜吧……” 听见周释之也附和自己,陆小暑顿时更加理直气壮了,毫不客气说道:“对!我也是这个意思!野兔、野鸡满山乱跑乱飞我们都懒得搭理!整天吃那种东西也不嫌腻味吗?真是没品!我们这是故意想要换换口味!”说毕便叫上周释之,两人将那黄羊拖着往溪边去了。 没品?还故意想换换口味? 薛恒瞅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气得横眉冷眼,不由扭头瞅着杜仲说道:“大哥你说说,是我没品吗?野丫头根本就是狡辩!”说着更气,“明明做错了还能狡辩出一大堆道理来,我真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人!咱们阿思迟早叫她给带坏了!” 不是迟早,现在都有变坏的苗头了…… “你还是快去找野葱和野姜吧!”杜仲仍旧是淡定的微微一笑,说道:“老二,注意控制脾气,注意。你那耐性还是得锻炼啊!”说完便低头拨弄着眼前的火堆,认真的削起手中的竹签木棍起来。 薛恒跺跺脚,哼了一声,气冲冲的转头往林间去了。 陆小暑和周释之来到溪边,两人也没怎么处理那黄羊,毕竟赶路时间要紧,这东西又没有必要带着上路。周释之只是用那锋利的匕首割下了一条肥美的羊腿,将那羊腿处理清洗干净也就可以了。 陆小暑望着一般在溪边一半浸泡在溪水中的黄羊不由惋惜的叹道:“不知便宜了水里的鱼虾还是山中的猛兽了!” 周释之笑道:“管它便宜谁呢,反正咱们要的已经够了,走吧!” 溪水凉浸浸的,清澈见底,陆小暑舍不得就走,撩起一串晶莹的水花飞起,然后又清脆的响落在水面上。她撇撇嘴,扭头向周释之道:“你明明知道猎这玩意耗时又浪费,干嘛也不劝我呢?” 周释之一怔,无所谓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反正咱们猎别的不也同样需要时间吗?既然撞上了黄羊说明今天就该吃黄羊肉!而且,好久没看到你那么开心了,我怎么忍心扫你的兴呢!” 他的目光似有意似无意的瞟过来,流转的波光间仿佛含带着别的什么含义,陆小暑胸口微滞,竟隐隐的觉得有些心跳加速,便慌忙避开眼神,有一下没一下的撩拨着溪水,含含糊糊说道:“都是周二叔不好,太可恶了对不对?捉住一点点错处就想要发作我……我是看不得他那样子,可不是蛮不讲理……” “是,你当然不会蛮不讲理了!咱们认识这么久了,我自然知道的。”周释之笑了起来,说道:“好了,咱们快回去吧,你还不饿吗?” 陆小暑点点头笑着“嗯”了一声,甩了甩手起来,同周释之一同回去。 薛恒已经找来了调味的野葱和野姜,杜仲手中也准备好了串肉的竹签,就等着他们的黄羊肉了。 周释之将清洗干净的黄羊腿给杜仲,杜仲接过去,便麻利的用匕首将羊肉一片片的片下来,但见雪亮的银光翻飞之间,一片片方方正正、厚薄适中的肉片纷纷落在干净的树叶上,看得陆小暑叹为观止,忍不住大赞。 杜仲只是微微一笑。 薛恒见不得她狗腿的样,忍不住在一旁说道:“不是还有大半只黄羊吗?怎么不见了?还以为你准备带着一路上当做食物呢!真是浪费!” 陆小暑偏是说道:“扔了,我乐意浪费,你管的着吗?有本事你也浪费去呀?” “强词夺理!”薛恒睁大了眼睛又恼火起来,大有跟她掐架的势头。周释之见了连忙笑着叫了声“二叔”,拉着他往一旁商量别的去了。薛恒这才作罢。 115.第115章 生病 陆小暑丝毫不受他影响心情,忍不住缠着杜仲也想要试试怎么片肉,杜仲笑道:“今日来不及了,等以后有机会我再教你吧!说起来也挺简单的,拿刀、拿肉的手都要稳,眼力要准,割肉的时候顺着肉质的肌理纹路,切入点要找好,动作要快,手刀要干净利落,这就行了!” 陆小暑听了吐吐舌头,笑道:“周大叔说起来简单极了,可是听起来越简单这里头学问越大、要做到就越不容易呢!您说的每一点要诀不经过一番苦练只怕都做不到呢!” 杜仲听毕暗暗点头,心中暗赞倒是个聪慧灵秀之极的小姑娘,多少成年人也未必懂得这么想! 他便笑道:“只要有心,总会练成的。我看你也有些武功底子,练起来肯定不难。” 他一说起这个陆小暑顿时沮丧,嘟了嘟嘴丧气的叹道:“还说呢!周二叔那个家伙不知道对人家做了什么手脚,这时候我也半分多余的力气使不出来呢,还谈什么武功呀!周大叔……” 陆小暑扑闪着一双水灵灵的漂亮大眼睛看向杜仲,讨好的柔声陪笑道:“要不然,周大叔您——” 杜仲连忙重重咳了两下打断了她的话,笑道:“这肉快弄好了,来小暑你帮帮忙,用竹签子串起来,等会儿撒上调料就可以烤了!嗯,这羊腿上的肉也片的差不多了,我看也不用再片了,就这样架在火上烤吧!真是可惜,要是有个汤锅在就好了,保管能熬出一锅鲜美无比的羊腿汤……” “……”陆小暑顿时无语,怏怏的应了声“哦”老老实实做起了串肉的工作,心中忍不住嘀咕道:您也跟他一样,都没好心眼儿!别看您平日里不言不语一副无害的样…… 很快肉便烤好了,杜仲随身带有盐沫、辣椒粉、胡椒粉等调料,加上野葱和野姜,浓浓的肉香味很快就散发了出来,几个人便就着烤肉,吃着考软的馒头,津津有味。 杜仲调肉、烤肉都很有一手,弄出来的东西比别人就是更加美味。以至于陆小暑虽然心中将他和薛恒归向了同一类人,还是忍不住的暗暗决定有机会非要向他请教不可。 陆小暑暂时压下了逃跑的念头,整个人便活跃快活了许多,一路上真就当成旅游来对待了,叽叽呱呱的同周释之有说不完的话,总是兴致勃勃的问这问那,有的时候在什么小镇子上住宿,还要拉扯着周释之陪她出去逛夜市,买各种乱七八糟的当地特色吃食回客栈。 周释之自然不会扫她的兴,每次都会陪着她一起。 因为他太顺着她了,几乎可称得上是无条件的宠溺,这令薛恒看在眼里难受得不得了。 小世子是他和杜仲用性命护下来、随时都会毫不犹豫用性命去换取他安全的小主子。在他们心中,那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是高高在上的。 尽管这埋名隐姓的一路上为了安全方便起见,他一直管他们叫叔,而他们也配合得很好平日里为了不让人起疑也真就拿他当侄儿对待,可心中的敬仰是丝毫不减的。 谁知道,他们看得神圣一般尊贵的小主子,俨然成了野丫头的御用仆人,这叫他们情何以堪啊! 薛恒这么想,也理所当然的认为杜仲肯定也这么想,愤愤不平的时候连带杜仲的情绪也一道代表了。 这日到了一处较大的镇子上,到的比较早,用过晚饭后天还没有黑,天边还残留着一抹晚霞的光亮。想必也是因为越往西北方向去,天色暗得越晚的缘故。 这镇子上十分热闹,进镇的时候陆小暑就发现了,如何肯放弃?当她欢欢喜喜的拉扯着周释之陪她出门的时候,可没发现背后薛恒的一双眼睛简直可以说是忿忿得要冒出火来了。 杜仲刚好看见,忍不住无奈的笑笑摇头,上前拍了拍薛恒的肩膀:“又怎么了?” “你自己看!”薛恒努了努嘴,冷哼道:“照这么下去,还了得!” “你还没习惯吗?”杜仲却是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说道:“看来你这养气功夫还不到家啊!还得练、再练。” “大哥你就不能管管吗?”薛恒气冲冲道:“不是我养气功夫不到位,而是这叫我怎么能平静得下来?大哥,要是再这样下去,小世子就毁了——” “住口!”薛恒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杜仲一声低喝喝住,杜仲凌厉的目光瞪向他,四下里瞧了瞧见无人走动,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推着薛恒进房间:“进去再说!“ 薛恒亦自悔失言,不觉懊恼,忙随着他进了房间。 “你怎么回事!”杜仲这下子是真的生气了,吐了口气说道:“在没有找到老爷留下的人之前,咱们跟一只蚂蚁没有什么两样!要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你也这么大意,那就完了!” 自打小世子当初逃过一劫的消息传了出去,他们便没有一天不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饱受煎熬,这几年来尽管已经尽量往穷乡僻壤、边远小城镇落脚,仍旧遭遇了三四场不大不小的战斗。 幸好每一次都能毁尸灭迹,没有留下半点儿痕迹,之后又声东击西迅速躲藏,如此方险险逃过劫难。 可正所谓祸从口出,薛恒这样无意识便顺口叫出什么“小世子”来,落在有心人耳中,那还了得? 薛恒自己也暗自懊恼不已,听着杜仲训斥别说吱声了,连抬头都不敢。等他训完自己,他这才小声嘀咕道:“都是叫那野丫头给气坏了……” “你还好意思说!”杜仲闻言更气不打一处来,沉声道:“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你都忘记了?平心静气,养气,懂了吗?” 薛恒张了张嘴,很想说一声养气功夫非得要这么修炼吗?就不能换一种方法?到底没敢开口,叹道:“罢了!以后我权当没看见算了!可我只是担心小——担心阿思,万一叫野丫头给毁了,咱们的心血和付出岂不是白费了!玩物丧志啊!” “不会的,”杜仲摇摇头,仍旧是道:“你自己看看,难道看不出来吗?阿思玩归玩,什么时候做事不知轻重了?每日里该学的、该练的东西他哪一样松懈过了?我早就跟你说过,他必须得自己经历,许多事他只有自己经历了才会有所感悟和体会,否则,那才是永远也成长不起来呢!” “而且,”杜仲略一沉吟便说道:“多了小暑跟咱们在一块儿,何尝不是一种掩饰?谁会想得到呢?” 薛恒眼睛一亮,这话他十分赞同,不觉喜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呢!”有那小丫头跟着,的确是个很好的掩护,这样一来就更不会惹人注目了。 薛恒这么一想,心中才舒服了些,觉得陆小暑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了。 随着越往西北方向走去,天气变得越来越冷,风也越来越狂,昼夜温差也越来越大。因为常常在崇山峻岭中穿梭,气候难以预料,就更显艰辛了。 陆小暑虽然从没叫过苦,每天还是那么嘻嘻哈哈、兴致勃勃的,可到底是个身子骨娇小的女孩子,哪儿禁得住这连续不断的风霜和奔波? 这一天,终于病倒了。 这天早上,周释之照例叫她起床梳洗、吃饭然后好赶路,却没有如往常那般听到房间内她那如百灵鸟般欢快答应的清脆声音,而是半响细闻,才听到一个有气无力、虚弱不堪的答应声。 周释之吃了一惊,使劲拍了几下子门不见动静,索性一脚踹开了,奔进去急忙道:“小暑,你怎么了?” 陆小暑正挣扎着要起来呢,见他进来了便躺靠在床头,喘息着轻轻说道:“我、我头疼,嗓子疼,身上也疼,鼻子出气也不舒服,浑身上下都难受……” 周释之瞧见她果然神情憔悴,小脸苍白黯然无光,那双永远水汪汪活灵活现的眸子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嘴唇发白,看上去纤弱得就像一朵秋风中萧瑟发抖的花儿。 他不禁心疼,握了握她的手,滚烫,再伸手在她鼻子口探了探,呼吸也是滚烫,不由吃惊道:“你发高烧了!怎么会这样,不早说呢!” 陆小暑白他一眼,心道我找谁说去?哼哼道:“我可没法上路了。” “还上什么路呀!”周释之顿时哭笑不得,忙扶着她道:“你快好好躺下,我去找大夫!”说着替她掖了掖被子。 陆小暑“哦”了一声,又道:“周二叔不会怪我吧?” 周释之微微一滞,柔声道:“你好好休息就是,不用管他!” 薛恒正在下边等的不耐烦呢,见周释之一个人出来便问道:“野丫头呢?今日怎么这么磨蹭!” 周释之皱皱眉,说道:“她病了,发着高烧,今天咱们不能赶路了!反正天气冷得紧,咱们多在这儿歇息一日养养精神气也好。两位叔叔回去歇着吧,我去找大夫。” “真是麻烦!”脾气已经好很多的薛恒忍不住又抱怨起来,杜仲瞅了他一眼他才闭嘴。 116.第116章 病人难伺候啊 “既然如此那就歇一天吧!还是我去请大夫吧,阿思你去陪陪她也好。”杜仲说着起身。 薛恒哪儿能让老大去干活自己大喇喇在客栈中躲避寒风冷气享福?便道:“好了,你们都留在这儿吧,我去!”话没说完已经大步踏了出去。 杜仲和周释之相视笑了笑,杜仲便笑道:“她不要紧吧?我去问问伙计看看哪里方便熬药,你看看她去吧!” 周释之本就不放心陆小暑,闻言答应一声,连忙又上楼进了陆小暑的房间。 轻轻推门进去,便看到床上裹着她小小身体的被子轻轻抖动,传来断断续续的小小声的啜泣声。 “小暑!”周释之吃了一惊,连忙奔上前轻轻抚了抚被子急道:“你怎么了?怎么哭了呢?” 陆小暑整个头脸蒙在被子里,听见他问,小小的啜泣变成呜呜的哽咽,反而哭得更大声了。 周释之还从来没有见过她哭,况且男孩子对女孩的眼泪向来是没辙没法的,何况是心爱之人的眼泪?他顿时慌得手脚不知该怎么放,一个劲的哄劝她,可嘴里来来去去就只有“别哭了”、“怎么了”、“二叔去请大夫了,一会吃了药就好”等语,多说了几遍,他自己都感到十分无力。又哪里能劝得动陆小暑半点? 反而他的安慰劝慰似有催哭的功效,陆小暑呜呜的哭得更大声了! “小暑,你到底怎么了!”周释之叹道:“我知道你难受,病了能不难受么?你别怕,只不过着了凉偶感风寒而已,看了大夫吃了药一定会好的,别怕,别怕啊!” 见她整个蒙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周释之又去拉扯她的被子,柔声道:“这样蒙着岂不难受吗?来,快出来吧!我给你打热水洗个脸……” 陆小暑象征性的抵抗抵抗,便任由他将被子拉开。 一张满是泪痕的小脸苍白中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角毛湿漉漉的,眨着眼睛咬着唇无辜的看向他,额头上、脸颊上黏着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濡湿的发丝,看上去好不可怜。 周释之一下子就呆住了,他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她。如此的柔弱、无力、仿佛一阵风就会吹倒。 他抬手轻轻替她将黏在脸颊上的发丝掠开,大拇指顺势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柔声道:“看看,都成花脸猫了!我去打热水给你擦脸,你等着啊!” 陆小暑小声说道:“嘴里也不舒服,要漱口。” 她的带着鼻音窸窣哭腔未尽的声音听起来像小猫似的呜咽,周释之回想了两遍方明白过来,点点头:“好,我去拿水!”说着起身去了。 一时照顾她洗漱好,他便道:“你好好躺着休息,我在旁边陪你。对了,你冷不冷?要不要叫人加个炭盆?” “不要!”陆小暑嘴一扁,眼眸中又有汪汪泛起水雾的趋势,慌得周释之以为是自己哪里做错了,手忙脚乱的安慰,狼狈不堪。 陆小暑看着他狼狈不堪却完全找不到路数的神情不禁更加觉得自己可怜,断断续续说道:“我想我娘……还有我爹……”说着泪水便簌簌涌出。 周释之愣住了,呆呆的瞧着她。 陆小暑抬手胡乱擦拭了一把眼泪,哽咽道:“以前我生病了,都是我娘照顾我,我想她了……” 想到离家这么久,想到家中的爹娘,陆小暑哪里还能够忍得住?话一出口,又是病中格外脆弱之人,更是哭得稀里哗啦,眼泪止都止不住。 “别哭!别哭呀!”周释之看得狼狈不已,手忙脚乱的想要帮她擦拭眼泪干净哪儿能够?最后无可奈何道:“小暑,你别哭了,我,我照顾你还不行吗……别哭了……” “你不要人照顾就好了,你会照顾谁呀!”陆小暑呜呜的哭着,说道:“我嗓子里都要冒烟了,也没见你给我倒杯水,还说照顾我呢!” “我去倒水!”周释之连忙起身。 不一刻倒了水过来,忙将茶杯递在陆小暑唇边,柔声道:“来,喝吧。” 陆小暑勉强喝了一口,稍稍有点烫,可也只好将就了?不然还能怎样?他又不是娘,才不能跟娘比呢! “你再喝点吧!”周释之见她眼睫毛仍旧湿漉漉的,眼睛也微微的有些红肿,可是好歹算是停止了哭声,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不要了,”陆小暑喝了两口,皱眉道:“嘴里寡淡,什么味都没有。我娘都会给我调蜂蜜水……” “那,那你等等,我这就找蜂蜜去!”周释之从善如流连忙说道。不等她说话一溜烟的出去了。 客栈中东西齐全,因此并不需要到外边去买就有现成的。周释之连忙调了一盏蜂蜜水,小心翼翼的捧着进了陆小暑房间笑道:“蜂蜜水来了,再喝点吧。” 一口下喉,她眉头又微微的皱了起来,周释之提心吊胆道:“怎么样?不好喝吗?这蜂蜜是客栈里掌柜的亲手拿给我的,说是今年下来的最好的蜂蜜……” “太甜了,甜得难受。”陆小暑撇撇嘴,“我娘调的刚刚好,就不会这样。” “我再试试。”周释之哪儿知道原来喝个蜂蜜水还有这么多讲究?挠挠头,便小心的冲她笑笑,“你等等,等等啊!” 他拿不定主意陆小暑究竟要喝多甜的,只好在大堂桌子上摆了一溜的杯子挨个的试。好在这个时候不是饭点,没什么人,要不然不知多少人要围上来看西洋镜。 正好薛恒请了一位老大夫回来,一进门脱下大氅抖了抖拿在手里,抬头就看见周释之在那儿倒腾。 “阿思,你在干什么呀!”薛恒诧异问道。 周释之顿时有些吱唔起来,若二叔知道这又是小暑在闹腾,只怕他又要唠叨了。 偏偏那大夫是个聪明的,一见之下便说道:“啊,老夫知道了,这位小爷是给患病的姑娘调蜂蜜水吧?唉,也难怪你这么着,当初啊,我家小闺女生病我也这么着,小丫头病中脾气大,一回而嫌太甜了、一会儿又嫌太淡了,可没把我给折腾的!咳,男人家哪儿懂得这个呢?倒亏得你小小年纪这么有耐心……” 老大夫显而易见是个话唠,起了头就看不见结尾,唠唠叨叨的说了一大串。 周释之大感不妙,下意识朝薛恒看去,果然看到薛恒的脸色迅速的黑了下去。周释之讪讪笑了笑,不由得问那老大夫道:“对了大夫,那你家女儿要喝到什么样的蜂蜜水才满意呢?你能不能帮我都试着尝尝?” 薛恒气得差点一口血要喷出来:该死的陆小暑,野丫头,真把他们家小世子当成奴才了? “哦,好的,好的!”老大夫古道热肠,见能帮得上人自然不会拒绝,遂收住了话匣子十分痛快的答应,用一只干净杯子挨个倒一小口尝一回,末了指着其中一盏说道:“这个就行,不甜不淡。” 周释之笑着谢过,小心的端着那盏蜂蜜水,向大夫点点头笑道:“您请跟我来吧!她还发着高烧。” “好,快请吧!”老大夫抬抬手。 两个人就这么去了,薛恒抱着手阴晴不定的瞅了一眼,转身回房。 老大夫替陆小暑诊脉看过之后,也说是不小心受了风寒,无妨,开了两服药叫周释之去药铺抓了,即刻服用一副,躺下发汗,晚上再服用一副应该就差不多了。若再不缓解便去请他。 周释之道了谢,送了那老大夫出去。没看见薛恒或者杜仲,又不放心让伙计代劳,便索性自己上街抓药。 一时抓了药回来,周释之拿到后院厨房去煎,杜仲准备好了砂锅和小风炉,见了便将药包接过来,困惑道:“你二叔又怎么了?我刚才看见他黑着个脸,难道出门被这镇上的大夫为难了?” 周释之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只是哪里肯说,只摇摇头装傻道:“是吗?这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的吧!” “这个老二,还以为他这段时间以来脾气好多了呢,没想到还是一样……”杜仲嘀咕着,摇摇头走了开去。 一会儿煎好了药,周释之便用碗盛了,放在门口风略吹吹温度就合适了,于是小心的端到陆小暑面前,笑道:“小暑,快把药喝了,喝了药再躺下严严实实的捂着被子睡一觉,发了汗就好了。” 远远的,陆小暑就闻到了那股难闻的药味,此时他凑近了来,她也凑了过去,看到那黑黝黝的一大碗药汁,仿佛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当即就捂着口鼻转过了脸去,连连嚷着不喝。 “你不喝药病怎么能好呢?”周释之拿出十万分的耐心柔声哄劝道:“等会儿我还给你调蜂蜜水好不好?快喝了吧。” 陆小暑摇着头摇着手道:“我真的不要喝!太难受了!快拿走开一点,闻着这味道便难受死了!大夫不是说偶感风寒不要紧的吗?不喝药照样能捂出汗的。” 任凭周释之怎么说她就是不肯。 在她的记忆中,好像之后四岁以前人小力气小,偶尔生病了是爹和娘两个人霸王硬上弓,一个紧紧抱着她不许她手脚乱动,一个捏着她鼻子迫使她张嘴强制性灌药才喝过。之后她学会偷奸耍滑了,总是做出乖巧样,然后趁着娘不注意偷偷的倒个干净。 当然,越长大她身体越好,几乎都不怎么生病就是了。而那闻着恶心喝着难受的药即便每次被强灌了喝下去,也必定是要吐出来大半的。只是苗翠兰和陆忠都比较狠,每次吐了继续喂她就是了。 117.第117章 遭遇流民 就算是苗翠兰在这里,她也是不肯喝这药的,何况是向来对她千依百顺、她也习惯了对她千依百顺的周释之? “小暑,别任性!”周释之劝了半天见她仍旧不松口,而手中的药碗正在渐渐发凉,于是他把心一横,目光炯炯的瞅着陆小暑,说道:“你要是再任性可别怪我来硬的了。” “你、你、你想干什么?”陆小暑吃了一惊。 周释之轻而易举将她一手扣住,说道:“拿绳子绑着你的手,这总可以了吧?” “你!”陆小暑气得一口气差点儿喘不过来!混蛋,这混蛋居然还会威胁她了。 “快乖乖的喝了。”周释之见她神情微滞,露出气愤又胆怯的目光便放柔了声音说道。 “我知道另一个法子也可以好的,”陆小暑撇了撇嘴,可怜兮兮的望着周释之,说道:“可不可以用另一个法子?” “你得先喝药。”药碗平平的递到唇边。 浓浓的药味冲鼻而来,一个恶心陆小暑忍不住捂嘴干呕。周释之吃了一惊,忙将药碗放下拍抚着她的背后道:“怎样?要不要紧?” 陆小暑鼻子一酸,硬是将那要来不来的哭意使劲的招来,泪眼汪汪的委屈道:“人家说了不要喝,你硬要逼着人家喝,人家是真的喝不了嘛!难道人家愿意这样病着?” “好好好,不喝便不喝吧,我再去找老大夫,叫他另外开一副不这么难闻的好不好?”周释之温言道。 “不用,”陆小暑吸了吸鼻子说道:“谁说一定要喝药了?我娘给我背后刮痧,也可以的。” “刮痧?”周释之愣了愣,忽然脸上有些发红,张着手尴尬道:“可是,可是……” “你不会不懂什么叫刮痧吧?”陆小暑道。 “我,我知道是知道,可——不方便啊。”周释之的声音小了下去,心却怦怦的跳得厉害。 刮痧他也听过的,那样就要将整个后背的肌肤都露出来,他和她还没有亲密到那一步呢,叫他怎么好意思?呃,不过,她如果不介意的话……他也不会介意的。反正,事急权从么,他是正人君子,又不会趁人之危。 至于让别人来代劳,那是肯定不行的。 陆小暑呆了呆,不禁又好气又好笑,牵动了肺部一阵难受忍不住大咳了起来,咳得两边脸颊上飞红一片。 “你想哪里去了!当然不会叫你亲自动手啦!再说了,你哪里做过这种事情?你才不会呢!到时候一定弄得我很痛的!你去看看掌柜的老婆得不得闲,叫她来不就行了?人家才不会像你这样粗手粗脚的呢!” 周释之这才回过神来原来是自己想多了,不由得更觉尴尬,脸上一红,支支吾吾了两声连忙答应一声,连药碗也不记得了,逃也似的出了房间。 陆小暑瞅着他逃离的背影,扑在枕头上吃吃的闷笑不已。 不一会儿,房间外头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果然是周释之领着掌柜的老婆过来了。 这位掌柜娘子四十来岁的模样,干净利索,穿戴整洁,普普通通的市井妇人。客栈中干活的人下意识的就有种服务客户的本能,也许也是周释之许了她什么好处,进来便陪笑着道:“姑娘要刮痧吗?如果只是伤风,刮痧好得快,如果——” “可不就是伤风,”陆小暑咳了两声轻轻打断她的话,伤风感冒跟发烧咳嗽其实本来就是一码事嘛,这个女人也是的,非要将伤风跟发烧分开来说吗?如果她分开来说了,周释之那家伙肯定二话不说又要灌自己喝药了。 “难受死了!我娘从前帮我刮痧就会好的,有劳老板娘了!”陆小暑可怜兮兮的说道。 周释之也忙道:“老板娘,你帮帮她吧,动作轻一点别弄疼她了,赏钱自然少不了你的。” 老板娘听他出言大方心中甚喜,连忙点头笑道:“好说,好说,您二位客气了!既这么着,小人这就准备准备去!” 周释之点点头,看着她去了。 陆小暑嘴一撇,又道:“每次我生病了,我娘都会给我熬粥喝,我娘熬的粥清淡适中,又香甜,正好养胃。” “不知陆伯母,熬的是什么粥?我给你熬去。”周释之连忙说道。 陆小暑便笑道:“也没什么,就是一般的香菇鸡肉粥。大火将米粥稀稀的熬开,选嫩嫩的鸡胸脯肉剁成肉泥,用姜丝、葱丝拌了一块儿倒进粥里,还有新鲜的香菇细细的切成沫丁字,也一块儿放进去,文火熬制片刻就好。” 周释之听毕便点点头,温言笑道:“那你等着,我给你熬去,等会儿你刮痧好了粥也快好了。” 陆小暑“哦”了一声,说道:“会不会太麻烦你啊?” “不会、不会!反正我也无事可做。”周释之连忙否认,等掌柜的老婆过来他便笑着去了。 结果就是在厨房中,薛恒气急败坏忿忿道:“大冬天的上哪儿给她弄新鲜香菇去!小——阿思你也太纵容她了!当她是主子伺候也不是这么着的!简直太过分了!” “……”周释之片刻说道:“原来这时候没有新鲜香菇?这可怎么好!” 薛恒气得说不出话来,愤愤然离开厨房。 四人一连在客栈中逗留了三天这才匆匆的又上路。 周释之生怕陆小暑万一再又生病,便不肯再往深山中行去,与杜仲、薛恒商量之后,决定以后还是走大路,只是捡偏僻些的走便是。 薛恒想要说点什么,叫杜仲瞧了两眼不知怎的又放弃了,不置可否。 杜仲倒是点点头,说道:“如今天气越来越冷,山中风大路途难行,而且极易凝霜路滑,不从山中走也是对的。”他心中暗暗计算着行程,按照王爷生前留下的线索,也许要不了多久就该到达目的地了。 周释之便索性叫他们雇了一辆马车代步。依着他的意思几个人索性便都乘马车好了,可薛恒执意不肯,坚持要骑马。周释之也不好强迫。 于是,他和陆小暑两人乘坐车厢中,杜仲充当车夫赶车,薛恒照旧骑着他的马儿在旁随行。 越往西北去,两场雨之后,风已经渐渐变得凌厉,冬天的脚步已经很近很近了。早晨起来赶路的时候,地上可见凝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 不过有了马车,陆小暑倒觉得安逸多了。至于颠簸的问题吗,在马背上还不是一样的颠簸!至于薛恒的脸色问题,她根本从来不予考虑! 这一日,正行到陕西与河南的交界之处,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突然发现前方人头攒头如潮,无数的人群正乱糟糟簇拥着朝这边赶路。 杜仲等吃了一惊,连忙停下了马车,撩起车帘向内道:“前边好像有流民,我让二弟去打听打听,咱们且停在这儿避一避。” 这一带几乎天天都遭天灾,出现流民聚集被迫赶往他乡度日的情景并不少见,杜仲等人虽然没有来到这儿,对这种情况多少也是听说过的。 “让二叔小心点,千万别跟他们起冲突。”周释之吩咐了一声。 流民,尤其是一无所有而且又饥饿的流民,其凶狠可怕程度绝不亚于狼群。 薛恒点头答应,策马而去。 陆小暑掀开车帘,手搭凉棚眯着眼睛朝远处伸着脖子张望,见薛恒驰骋而去,心中不禁一动,暗暗盘算起来。 陆小暑撇撇嘴,暗道这几个家伙到底王府出来的,虽然这些年四海漂泊,可没经历过的事情还是一点儿经验都没有啊!哼哼,薛恒这家伙骑着这么肥壮一匹马过去,跟一只肥大的绵羊闯入狼群中有什么分别?那些流民正是缺衣少食的时候,看到这匹马,再看到他单身一人,不眼睛放光才怪…… 这么说来,岂不是我的机会来了…… 陆小暑不禁怦然心动。 她从来就没有放弃过逃走的念头。毕竟,跟着他们算什么回事?一点儿自由都没有! 况且,因为上一次她病倒了,周释之便坚持让薛恒给她服了解药,如今功夫虽然没有恢复到从前的水平,却也不是任人宰割而无还手之力的弱女子了。 她得去先回枫叶村打听打听爹娘的情况,看看姐姐小雪有没有安全回去?如果姐姐已经回去了,那么她也可以放心了,索性不如天下各处一游闯荡去。如果姐姐还没有被找回去,那么她顺便各处打探寻找。 只要姐姐活着,她相信自己一定会找到她的。 “你放心,不会有事的。”周释之偏头瞧了她一眼,见她秀眉微蹙,脸上神色阴晴有变幻,还当她是担心那些流民冲过来。 陆小暑闻言有些复杂的看向他,眨了眨眼睛勉强一笑轻轻的“嗯”了一声。这一路上,周释之对她的确很照顾、很好,她心中是真心感激的。 “我也相信我们不会有事的!”陆小暑轻轻说道。 周释之便笑道:“那便将帘子放下来吧,外头风大。” 陆小暑却不肯,忍不住说道:“流民那么多人,而且既然落到了背井离乡的地步,可见是在家乡衣食无着过不下去了!也不知这些人多少天没吃过东西了,你说周二叔会不会有危险呀!” 118.第118章 林放的安慰 周释之好笑道:“二叔可不是任由人随意欺负的三脚猫弱者,大不了不惹事他赶紧退回来就是,至于危险,我想那是不会有的。” “可是,流民这么多,你看,乌压压跟蚂蚁似的!饿极了的人是什么样子只怕你别说见,听都没听过吧?那些人见了二叔坐下的马怎肯放过?架不住人家人多啊……” 正可谓一言点醒梦中人,陆小暑这边话音一落,杜仲心头也是一震,不由暗自懊恼:早知道便不叫二弟过去打探了!小暑说的没错,饿极了的人,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周释之将信将疑,却是笑道:“这个,还不至于吧……”口中这么说着,一双眼睛盯着远处却是暗暗的警惕了起来,眸子灼灼生光。 “也许是我想多了!”陆小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目光偷偷飞快的瞟了周释之一眼,将他的反应清清楚楚看在眼中,暗暗有数。 “糟了!”杜仲突然一拍大腿叫了起来,急忙道:“好像真出乱子了!你们在这儿等着,我过去看看!阿思,你出来外头控制着马车,如果发现情况不对,便赶着马车朝东边那条路上赶去,不用理会我们,回头我们再去同你们会和!务必不能让这些流民追上来了。” 周释之神色也凝重起来,点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大叔你和二叔小心,别恋战,赶紧设法脱身!” 杜仲点点头,轻身跃下马车,朝着那边似起骚乱的地方飞奔而去。 周释之简单安慰了陆小暑两句,便一弯腰出了马车,坐在了杜仲原来坐的位置上,拉着缰绳,目光炯炯的盯着那边。 不出陆小暑所料,薛恒一到那边,还没来得及问上几句话,坐下的马匹便被几个凶神恶煞、眼睛冒光的汉子给盯上了。 已经好多天没有吃上一顿饱饭了,就算再老实的人也会抛下一切的良知与道义,满心里想着的只是怎么活下去。 他们相互打了个眼色,冷不丁的冲上来袭击。 薛恒哪儿料得到如此?被他们吓了一大跳。 但他到底非同常人,反应敏捷堪堪避过,大怒之下手中马鞭“呼”的照那几个偷袭的人身上头上甩了过去,喝道:“找死!” 那几个人身体本就虚弱,哪儿料得到这马上的汉子脾气这么暴躁、下手这么狠,猝不及防惊叫着挨了鞭子,被打得东倒西歪。 薛恒却不知,他这一下子可算是动了众怒了,那几个挨了打的人也愤愤不肯罢休,从地上爬起来又叫嚷着冲了上来。这一回除了他们,还有别的跃跃欲试的流民,纷纷叫嚷着“打人啦!打死人啦!”一拥而上。 薛恒霎时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海洋中,左躲右闪、狼狈不堪。 他越是甩着手中的鞭子挥打喝斥,那些人越是被他打出了愤怒和胆量,汹涌的人潮叫嚣着、呼喊着朝他奔冲过来,有的手中还拿着石头、棍棒朝着马儿身上招呼。 无数的人心中都在想,这么肥壮的一匹马,放倒了就能好好的饱餐一顿了!为了到时候能够分一杯羹,谁也不肯落后,谁都要抢着出一份力。 除此之外,好些人那炯炯的目光还盯上了血痕的身上,暗暗的想道:这个人能骑得上这么好的一匹马,可见身上肯定揣着不少的银票,家底一定不会薄。如果把他也放倒,那么是不是就可以发一笔横财…… 薛恒到了此时才醒悟过来是坐下这匹马惹的祸,顿时气急败坏,十分恼怒。可他并非穷凶极恶之辈,这些都是遭了灾的可怜人,与他无冤无仇他怎么下得了死手?只略略一犹豫,他就发现他连逃跑的机会也没有了! 远远看见杜仲冲过来,薛恒大喜,手中马鞭挥舞得水泄不通,不管不顾劈头而下,只想杀出一条路与杜仲会和。 那边,陆小暑忍不住也担忧的出了马车,向周释之说道:“你听见了吗?好可怕的咆哮声和怒骂声,只怕周大叔和周二叔未必对付的住!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要不你也过去帮帮忙吧!” “可是你——”周释之耳力只有比她还好的,哪儿能没听见那边隐隐传来的动静?心中早已急如火焚,只是放心不下陆小暑,听她这么说,一颗心更觉七上八下。 “我没事的!”陆小暑四下看看,指着西边一处茂密的灌木丛忙说道:“要不咱们把马车赶到那边去躲起来,我就在那边躲着,你快去帮他们!那些人未必会发现我!快点吧,要是再晚就来不及了!” 周释之心急之下想也不想就点头说好,于是两人忙忙将马车赶过去隐藏好,他叮嘱了陆小暑两声,便也朝着那边飞奔而去。 陆小暑看着他的身影越奔越远,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仿佛闻到了自由的味道。 她迅速打开包袱,想了想只拿了一包碎银子和一张百两的银票,略略整了整身上的衣裳,跳下马车,选了个方向发足便奔。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再说枫叶村那边,小雪失踪之后,陆小暑也留书出走了,苗翠兰和佟玉儿见信差点儿又哭晕过去。 苗翠兰原本就硬撑着一口气,此时这口气哪儿还能撑的下去?不停的一边哭一边数落,想一回苗楚河又哭一回小雪,又骂一回陆小暑不懂事,白养了她了云云,不到两天功夫,整个人消瘦得不成样,一双眼睛中的泪水更是一直都没有消失过,眼眶红肿得桃儿一般,眼眸中布满血丝。 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亲弟弟和两个女儿相继出事,这份打击无论换在任何人身上都是难以承受的痛。众人同情之余大是叹息,都说老天爷不开眼,陆家这些年来与人为善、从来没有做过什么缺德事儿,怎么就这么倒霉摊上了这种事呢? 难道是过得太好了,所以老天爷都嫉妒了? 陆琦见母亲缠绵病榻,面无血色的憔悴,不禁心如刀绞,情急之下便进城去了林家庄,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林放。 林放闻言顿如晴天霹雳,立刻就随陆琦赶到陆家,果然,这熟悉的院落中再也没有了陆小暑的身影,没有了那一串迎接他的银铃般的笑声,以及那俏皮狡黠的笑容。 “伯母!您放心,我一定会把小暑找回来的!还有小雪!我一定会把她们找回来!”林放咬着唇,差点忍不住也红了眼眶。 苗翠兰呆了呆,猛的大哭着道:“好,好,你一定要把她们姐妹找回来!一定要找她们回来!我看得出来,你喜欢小暑对不对?只要你把她找回来了,我这就做主把她嫁给你,你一定要找她回来。” 林放一怔,此时听到苗翠兰这话不知该是什么滋味和反应,有些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苗翠兰见了忍不住又伤心起来,流着泪道:“你是嫌妻她了吗?你不娶她也不要紧,只求你帮帮忙把她们姐妹找回来,无论多少银子我都愿意出,一定不会叫你们林家吃亏!你们家那么大的势力,一定会找得到她们的!” “伯母!”林放闻言急忙说道:“伯母,我怎么会嫌弃小暑呢?不怕您说,我已经喜欢她很久很久了,只要她肯嫁给我,我求之不得、高兴还来不及呢!您好好保重身体!我这就回去跟我爹和我哥哥他们说,这个忙他们一定会帮的。” “麻烦你了!”苗翠兰哽咽道:“等她们姐妹回来,我再带着她们上你们家亲自道谢去!” 林放摇摇头,勉强笑道:“伯母您别这么说,您放宽心保重身体才是。那些人贩子总会有迹可循的,小雪落在他们手中生命不会有危险,小雪年纪也不小了,一向来聪慧过人,我相信只要有机会她肯定会设法留下线索,一定会找到她的。至于小暑,伯母您也许还不知道,小暑从小便同我和阿琦一块儿偷偷习武,她的身手很不错,寻常五六个大汉都未必是她的对手,而且她那么聪明,虽然一个人出门在外,定也能保护自己……所以,您请放心!” 苗翠兰听见他这么说心中略安,忍不住怔怔道:“真的?” “是真的,娘!”陆琦也连忙点头,说道:“娘,林放说的没错,你保重,大妹和二妹不会有事的。等爹回来,我也出去找她们——” “你不许去!”苗翠兰脸色一变,瞬间煞白,五脏六腑犹如搅在了一起倒了个翻腾。 她盯着陆琦含泪道:“你不许去!你哪儿都不许去!我禁不起了,我再也禁不起了……” “娘!”陆琦见她这样更觉凄楚,点点头道:“好,不去,我就在家中陪着您,哪儿都不去。” 苗翠兰鼻音浓浓的“嗯”了一声,想到小雪忍不住又是一阵心痛,挥泪长叹道:“小雪,小雪……我苦命的女儿啊!” 她没有说,陆琦和林放相视一眼心中却各自明白她所叹为何。 一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小姑娘,落在人贩子手中,还能有何结果?还不是卖给大户人家做妾,要不然便是卖到青楼,除此之外,断无第三种可能! 就算到时候真的把她找了回来,她的一辈子也就毁了。 “陆伯母!”苗翠兰话音刚落,一道圆圆胖胖的身形从外头奔了进来,正是周源。 119.第119章 苗天宝心思又活了 周源急急道:“我听说小雪出事了,原来是真的!” “你们都有心了!”苗翠兰拭泪朝他轻轻点头叹道。 “怎么会这样!”周源整个人如同遭受了晴天霹雳,微张着嘴呆在了当地。 林放见状哼了一声,说道:“你从前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小雪吗?如果小雪被救了回来,你可还肯娶她?” “我当然会娶她!”周源想也未想立即道:“我只喜欢小雪,我自打第一次见她之后就喜欢她了,我当然娶她!对,对,我得叫人找她去!” “你此话当真?”林放瞟了像是也愣住了的苗翠兰一眼,瞅着周源一字字道:“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话,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到时候要反悔,看我们不叫人打断你的腿!小雪落入人贩子手中,凶多吉少,只怕——” “你胡说什么!”周源听他这么说顿时瞪着一双小眼睛怒目相视,“小雪她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哪怕天涯海角我也会把她找回来!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她还是小雪,还是当初我喜欢的那个姑娘!这都不是她的错,我只会更疼惜她,又怎么会说话不算话!” “你真是小人之心!”周源满是鄙夷的瞪了林放一眼,把林放噎得话都说不出来。 “伯母,”周源后退两步,郑重朝苗翠兰拱手深深的鞠了一躬,正色道:“其实我早就想派人上门提亲求娶你们家大姑娘,只是,只是怕她不愿意委屈了她,一直犹豫不决。若伯母不嫌弃,我今日就把话放在这里,只要小雪回来,我便即刻上门求娶,此生绝无二心!伯母您放心,等我回去,这就派人找她去!” “快别这样!”苗翠兰忙抬手虚扶了扶他,又是心酸又是欣慰,叹道:“你对小雪有这份心意我这个做娘的便心满意足了!只要将来你不嫌弃她,只要她能进你们家的门,无论是不是做妻,我,我——都没有意见!只有一样,她是个可怜的孩子,你好好待她,别让她受欺负就成!” 苗翠兰亲口说出这话,直如拿刀子在剜自己的心,痛得心上抽抽,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可是她能怎样? 她看得出来,这个小胖子对自家女儿是有那么几分真心的。在知道女儿几乎不可避免的悲惨遭遇之后,他还肯说出这种话来,至少目前他的真心是可信的。可将来会怎样谁也说不好。女儿若当真不清白了,她却也不奢望她能够堂堂正正的嫁人做妻,只要周源真心待她,便是退一步又有何妨? 苗翠兰此言一出,陆琦和林放面面相觑不由变色,可两人什么都没说。林放暗叹,陆琦心中却想道:这话是娘说的,我也没奈何,但这小子今日既然把话说得这样满了,将来若对不起小雪、任由人欺负她,我这双拳头绝对饶不了他! “伯母别这么说,我既然要娶小雪当然是娶她为妻,要不然岂不是委屈了她,我于心何忍?我知道我说什么眼下伯母您都不会信,你只管等着瞧便是了!”周源说着又躬身施了一礼,道:“伯母保重,我先去了!” 苗翠兰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点点头,命陆琦送他出去。 林放哪儿还能坐得住?不一会儿也告辞匆匆去了。 佟玉儿又劝慰了苗翠兰一回,苗翠兰听了林放和周源二人各一番话,心中虽然仍旧压着那巨大的石块挪不开,却是不像先前那般绝望得恨不能死去。 看着佟玉儿尚且忍着心中悲痛来劝她,她心中亦酸,却不忍提,更不忍说,强忍住了情绪同她勉强笑着说了几句,叮嘱她好好带着瑾儿下去休息。 过了数日,陆忠等一行人扶着苗楚河的灵枢终于回来了,这一家人的悲伤少不得又重新演了一回。陆忠得知两个女儿之事,亦深受打击,呆呆的半响没有言语,瞬间仿佛老了十岁。 整个陆家,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久久不散。 到了苗楚河出殡这日,佟玉儿和苗翠兰更是哭得死去活来,小小的瑾儿穿着一身孝服,虽还不懂事,但从旁人言语中也略略明白今后自己没有爹爹了,又看见娘和姑妈哭得凄惨,不由也哭得小脸通红满脸是泪,差点儿气都喘不过来,把佟夫人心疼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日子还要继续,苗楚河入土为安之后,在一众人的苦劝和瑾儿小小人儿的刺激下,佟玉儿和苗翠兰也渐渐的回转了过来。 佟老爷、佟夫人原本同苗翠兰、陆忠以及苗家三叔公等人商量过,请求头七过后便接佟玉儿母子回娘家住一段时间。毕竟有亲娘陪伴照顾,也好叫人放心。 三叔公等人见佟玉儿这阵子哭得那么凄惨心中岂是忍心?再想想苗楚河给村里带来的好处,就更不会为难她们母子了,便都同意了。苗翠兰和陆忠更不会拦着,反而还说如此甚好,让她回去散散心,不要再悲伤了,好好的过日子,好歹看着瑾儿呢! 可谁知佟玉儿却死活不肯,这一回连枫叶村陆家她也不肯回去了,坚持要留在苗家村自家的宅子里替苗楚河守灵。说是不能丢下他一个人凄凄凉凉的在这儿。 众人听了心酸,也不忍再强迫她。只好商量着不时来看她,便由着她了。 佟夫人便留了她从前的贴身丫鬟香儿和一个老成持重的老妈子于嫂留下来照顾,又留了老仆福叔帮忙看守、打扫院子之类的,这才放心回去。 佟玉儿从此素衣素裳,脂粉全无,每日早晚至灵堂牌位前上香、摆放祭品带着瑾儿祭拜苗楚河,往往一待就是一两个时辰,面上的泪痕从未见干过。 于嫂和香儿、福叔见了心中恻然,却又不敢当着面拿相关的话来劝她,便都故意拿些别样的事情来同她陪笑着说,引着她去做别的事,或者哄着瑾儿去逗她开心。 也只有瑾儿软软的小身子扑过来的时候,奶声奶气的叫着“娘”,佟玉儿心中才略显安慰,脸上会出现一两丝笑容。 她们这边一日来一日去的过着日子,谁知软禁在祠堂后院的苗天宝又生出了别样心思。 苗天宝无意中得知苗楚河已死的消息,痛快的叉腰仰天大笑,直呼苍天有眼! 于是,他便吵闹着死活要求见三叔公。 三叔公差点儿将他给忘记了,听见他闹着要见,皱了皱眉,仍旧见了他。 苗天宝被软禁了这么久,脾气已经收敛了许多,更知道这也许是自己唯一离开这鬼地方的机会了,一上来便恭恭敬敬的给三叔公请安见礼,陪着笑脸,神情谦卑不已。 三叔公对他的印象立刻下意识的有所好转,心中暗道果然是玉不琢不成器,人不打不成才,这苗天宝受了这一场大教训,也变得知礼起来了。要在从前想让他恭恭敬敬的见了礼?嘿嘿,比登天还难! “你要见我有什么事?说吧!”三叔公心中虽那么想,面上可不会显露出来,依旧摆出满脸的威严。 苗天宝有求于人,一直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三叔公的脸色,见了他这般心中更加忐忑,也表现得更加恭谦。 他努力的想着自己这些日子以来遭的罪、想着自己的委屈,好不容易挤出几滴眼泪来,痛苦的眨了眨眼睛说道:“听说我哥哥他——出事了,是不是!” 三叔公脸色顿时一黯,点头轻叹道:“是啊,老天没眼啊,唉!” “三叔公说的是,哥哥他真是可怜!”苗天宝也连忙跟着叹息,顺着三叔公的语气口吻说了好些悼念可惜苗楚河的话,见三叔公情绪被调动了起来,这才话锋一转,“扑通”一下跪下了,恳求道:“三叔公,有件事我想求您答应,求求您一定得答应我!” 三叔公皱眉道:“什么事起来说吧!动不动跪什么!” “我该死!我混蛋!”苗天宝抬手就给自己用力甩了几个巴掌,努力想做出声泪俱下的样子无奈面部表情不配合,于是他只得低着头,故意做出些呜呜咽咽的声音来壮声势,羞愧道:“从前都是我不懂事,做出那等丧尽天良、天理不容的事情来,受了这样的惩罚,我该死、我活该、我心服口服!可是,现在大哥也去了,我们家就只剩下小侄儿那么小一个男丁,这成什么样?三叔公,我如今已经知道错了,我一定会痛改前非、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求三叔公您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将功折罪吧!我要为我哥哥守灵,要代替他撑起苗家的门楣,抚养我那可怜的侄儿!求三叔公成全!” 苗天宝说完对着三叔公连连磕了好几个头。 “这——”三叔公一怔,没有料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连忙抬手道:“你快先起来!这件事——慢慢再商量!” 苗天宝听得此事有商量心中大喜,忙道:“三叔公,您的话我一定听、一定照做,求求您看在我死去的爹和哥哥的份上,就成全了我吧!我们家如今,真是惨呐!” 三叔公长长的叹了口气,可不是,他们家如今,那真就一个惨字! 三叔公瞅了瞅苗天宝,心中一时犯了难。 苗天宝说的也没有错,他如今是家中唯一一个成年的男丁,如果硬要将他这么关着也不是个事儿,况且,还真能关他一辈子不成?迟早是要放出来的! 如今他既然口口声声说已经知错,自己何不就顺着这个台阶下了得了?省得将来要放他还得另外找借口…… 只不过——,有些话还是得跟他事先说明白了才行。 120.第120章 苗天宝回家 “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做啊?”三叔公主意一定,便瞅着他问道。 “我会重新做人,好好的抚养侄儿,让哥哥在天之灵得以安歇。”苗天宝连忙信誓旦旦,掏心掏肺的说了一大串。 只是,没有一句说到三叔公的心上。 见三叔公不言语,苗天宝更加着急了,一咬牙,手掌心向上举着手发起了誓,誓言怎么毒怎么来。 “好了好了!”三叔公看得听得一阵气闷,心道真是个破锣,敲都敲不响!便咳了一声不紧不慢提点他道:“你哥哥是个大好人,对咱们苗家村那是有功德的,他去世前,可是捐了许多钱财田产在族里公中……” 苗天宝心中顿时就凉了小半截,心道您也太贪了些,我哥哥已经给了族里那么多东西,我娘当时气得跟挖了心肝似的,怎么你们还不知足?难道还想要算计我们家剩下的那点东西不成! 真是贪得无厌!哼,也不知道我那死鬼哥哥泉下有知,得知你们如此算计,干这种落井下石的事儿会不会后悔当初的慷慨…… 真是好处全都喂了狗了! 苗天宝腹诽归腹诽,心疼归心疼,但一切对于如今的他来说,都没有自由来的重要!如果他一直被这么关押着,所有的家产跟他半文钱关系也没有,他心疼个什么劲? 苗天宝咬咬牙,便立刻很上道的点头说道:“三叔公您放心,等我回去,立马就把家里一半的田亩地契给您送过来——” “你胡说八道什么!”三叔公不等他说完便一眼狠狠瞪了过去,脸上也讪讪的红了起来,一副被侮辱了的羞怒样子。 人越老越相信报应,相信鬼神天谴。苗楚河好歹是个举人,在普通的乡下百姓眼中,那就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就算他如今死了,肯定也在天上盯着看呢! 再说了,他在世的时候对村里真是没的说,钱财田地眼睛都不带眨的就献出了那么多,逢年过节都会拜访村里的老人们,礼物当然也少不了,过年还请戏班子来村里唱戏…… 村里人大多数都是有良心的,他留下这么多好处,如果现在他还算计他们家那点儿家财田产,万一哪天被人知晓了,唾沫星子不得淹死他! 况且,佟玉儿可不是孤儿寡母,还有陆家的姐姐姐夫和佟老爷夫妇那个娘家呢,他怎么可能把事情做绝? 苗天宝自以为聪明,可是天地良心,这个心思三叔公连想都没有想过,被苗天宝这么一说,好像自己真成了那么龌蹉的人似的,他这张老脸还能搁得下? 苗天宝一见他生气立刻吓得心里直发慌,只当他是嫌少,连忙说道:“要是不够可以再多一点,真的!要不,我看看家里还剩下多少银子和值钱的东西,我都——” “苗天宝!”三叔公忍无可忍一拍桌子,厉声喝道:“你这个卑鄙龌蹉的小人,你脑子里都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你当人人都跟你一样吗?在这胡言乱语些什么!你要是再敢乱嚼舌根多说一个字,信不信我立刻叫人割了你的舌头!” “三叔公、三叔公,您饶命、您息怒啊!”苗天宝吓得瑟瑟发抖抖成一团,额上冒着豆大的汗,语无伦次道:“三叔公,您说什么我都听您的!我都听您的还不行吗?您别动气、别动气啊!” 三叔公瞧着跪在眼前这男子满头是汗,苦着一张惨兮兮的脸,顿时有种气不打一处来的感觉,脸颊肌肉抽了抽,狠狠压下心中恼羞成怒的怒气,心道罢了罢了,跟这种猪脑子废物生气不值当! 他懂得什么?他要是听得懂人话、说的出人话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了! 念及此三叔公心情稍缓,索性开门见山道:“你哥哥去世前给村里的东西那都是定了是族产,属于咱们苗家村全族人的,谁也不能打这个主意,否则就是族里的罪人,人人得而诛之,你说呢?” 三叔公先前担心的是,万一苗天宝贼心不死,一旦获得了自由又吵吵嚷嚷的翻旧账,到了那个时候他就是家里的一家之主、顶梁柱,他的话就算是三叔公也不得不好生应付。 况且苗楚河已死,若他耍起无赖硬说要把田产和银钱讨回去好好抚养瑾儿,于情于理这都是说得过去的,到时候他还能老着脸皮同他争执不成?可若真给了他,这口气那是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的! 所以,三叔公一定要将此事跟他说清楚。 苗天宝呆了呆,愣了好片刻才明白三叔公的意思,心中大大的透了口气连忙点头道:“对、对!三叔公您说的一点也没错,是这样,正是这样!我发誓,那些东西都是我哥哥、我们家心甘情愿献给族里的,当然就是族里的了,谁也不能打这个主意!” 说完,苗天宝立刻郑重的对天发起誓来。 三叔公这才舒了口气,却是冷哼道:“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牢牢的记住了!哼,若是敢耍花样,你就等着吧!” 苗天宝此刻如同吓破了胆的老鼠,哪儿还敢耍花样?唯唯诺诺而已。 三叔公瞅了他一眼,不由心中暗叹,心道楚河那孩子多好的人,怎么就有这样一个不成器的兄弟?唉,不是一个娘生的,也难怪…… 三叔公心中不由一阵厌恶,勉强同他多说了几句话,少不得恩威并施教训一通,便起身抬脚往外头走,一边淡淡道:“好了,就这样吧,你先回去等着。” “三叔公、三叔公,我还要回去等吗?我……”苗天宝可怜兮兮的望着三叔公。 三叔公心中简直无语,耐着性子道:“这件事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决定的,我得跟其他人商量商量,你先回去。” “那其他的人要是不同意怎么办?”苗天宝顿时就急了,一张脸稀烂,差点儿没哭出来,心中暗暗失望。 “所以叫你先等着!”三叔公见他蠢笨如猪不依不饶的追问也恼火了,一拂袖大步走了出去,懒得再理会他在后边扯着嗓子喊“三叔公、三叔公”。 真是,他是村里德高望重的前任族长和里长,儿子是现任族长和里长,他的话有谁会不听?他的面子有谁会不给?况且这件事情跟别家有什么关系?大家不过走个过场、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但这过场还不得不走,以免将来有什么事情全部要他一个人来承担。况且,把人软禁起来是大家伙所有人的主意,哪儿能大喇喇的由他一个人说放就放? 这个蠢货,脑子里都是浆糊啊! 不出三叔公所料,三叔公一提议,众人三言两语间便都同意了。 无论如何苗天宝总是苗楚河的兄弟,这一点谁也不能改变。苗楚河已死,家中没有一个成年男丁可以撑门面,这个时候若再把苗天宝关着就太不近人情了! 而且大家心里跟三叔公一样都在想:总不能关他一辈子,将来总是要放的。与其到时候找理由,还不如现在顺水推舟…… 当然了,放他出来之前,一顿恩威并施的警告教训是少不了的。 苗天宝踏出那阴暗冷清、充斥着霉味的偏院偏房,看着一地的阳光灿烂,吹着拂面而过的新鲜的风,心中充满着欢喜。一步一摇的迫不及待往家里走去。 他终于自由了! 如果三叔公知道,苗天宝此时心里头恨上了他,一定会哭笑不得。 苗天宝见众人一致同意放了自己,想起那天他苦苦哀求三叔公却冷眼相对、最后拂袖而去的情形,心里就禁不住的恨,恨死了三叔公。 心中暗道:哼,你不是不肯放我吗?不是非要关着我吗?哼,结果还不是关不着我!你没良心,不代表人人都跟你一样没有良心! 早知如此我才懒得求你呢! 苗天宝推开院子门进去,他已经做好了准备看到一院子的荒凉和凌乱,谁知非但没有想象中的那副破败景象,反而收拾打扫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院子里还盛开着几丛金黄、淡紫的菊花,一边栽种着几棵果树,一派生机勃勃。 他不禁怔住。抬手揉了揉眼睛,确定没有走错门,怀着疑惑慢慢进去。 冷不丁从墙角后头转出个花白胡子的半老老头来,见苗天宝往院子里走便忙赶上去喝住了他,瞅着他警惕道:“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此人正是福叔。福叔并不认识苗天宝,见他一个青年男人往自家大小姐院子里来心道成何体统,岂有不上前问的? “你又是谁?在这里做什么?”苗天宝愣住。 福叔大为不悦,哼了一声冷冷道:“出去吧!不然我叫人来把你打出去那就不好看了!这左邻右舍、村子里的人我们可都认识的!” 苗天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瞅着福叔道:“你叫人,尽管去叫呀!我回自己的家有什么不可以?我倒要看看谁敢打我出去!” “你的家?”福叔怔住。 苗天宝哼一声白了他一眼,背着手挺着胸朝着屋里走去。 “你不能进去!”福叔忙赶上前伸开双臂拦着,说道:“我看你是糊涂了!这是我们小少爷和小姐的家!” 121.第121章 无耻 “小少爷?小姐?”苗天宝瞅着他上下打量一番,恍然大悟笑道:“你说的是我的侄儿和嫂子吗?我是苗楚河的亲弟弟苗天宝!” 福叔睁大眼睛,顿时呆愣在那里。 苗天宝冲他得意的咧了咧嘴,一把拨开他朝屋里走去。 福叔一个不留神朝旁边踉跄两步,醒悟过来忙跺脚叫道:“站住!”仍旧奔过去拦着他,固执道:“就算你是我们家姑爷的亲弟弟,你也不能进去!” “怎么?我回自个的家也要你一个下人来管?反了天了!”苗天宝顿时拉长了脸,刚被放出来的那种欢喜雀跃的好心情顿时消失了不少。 福叔翻了翻白眼,心道我一个下人又怎样?那也不是你的下人!便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问问小姐!” 正说着,只见素衣素裳的佟玉儿在香儿的陪同下从屋里走了出来,皱眉道:“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 福叔刚刚张嘴欲言,苗楚河已经几步上前,冲着佟玉儿拱手作揖笑道:“嫂子好啊!” 他微微抬头,瞥见佟玉儿一身素白,一张不施脂粉的清水脸略显苍白,眼睛也清亮亮的,身姿纤弱,气质冷清,看上去确实楚楚可怜,比之往日上了妆容更俏丽迷人。 他一时不禁看呆了眼,半边身子都酥麻了,心道怪道人都说女要俏一身孝,啧啧,这小模样儿,真叫人见了心都软成一团了,我那死鬼哥哥怎么忍心死呢…… 看清是他,佟玉儿脸色微变“啊!”的一声惊呼了起来,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盯着他警惕道:“怎么会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苗楚河见她这么问既有些不高兴又有些得意,清清嗓子咳了一下,挺起了腰杆有意做出理直气壮的样子,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哦,三叔公和族里长老们说,我哥哥去了,咱们家连个撑门户的男丁也没有,这不就让我回来了!以后家里的事情就由我来做主,嫂子您也可以不必那么辛苦了!呵呵,嫂子真是贤惠,瞧这院子收拾得多干净整齐啊,唉,我哥哥真是没福啊,嫂子你节哀顺变,别再难过了,瞧瞧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呢,哥哥见了也会心疼的……” 看到苗天宝一边说话一双眼睛一边直勾勾的瞅过来,佟玉儿又气又急又恼,咬着唇,却偏偏拿他没有办法。 苗天宝将她的反应尽收眼中,哈哈一笑,得意的走进了屋里。 佟玉儿呆呆的站在当地,心中纷乱如麻。 怎么会这样?三叔公他们怎么会把这个人放出来了?这将来的日子—— 佟玉儿活生生打了个冷颤,不敢去想。 “小姐,他说的——是真的?他真的是您的小叔子?”于嫂忍不住凑近前问道。 佟玉儿怔怔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于嫂不做声,片刻轻轻一叹。 佟玉儿勉强笑道:“刚才他说的话你也听见了,三叔公他们这么做,也没有什么不对……这本来也就是他的家么!” “是,小姐,”于嫂忙道:“小姐放心,往后老奴和香儿、福叔会更仔细照顾您的。唉,小姐,等七七过后,您还是听大伙儿的劝,回咱们佟家去吧!只要您有这份心,在哪儿替姑爷守着不是一样?相信姑爷在天之灵也不会怪罪您的!” “是啊小姐,于嫂说的对,老奴也是这个意思!小姐您可别误会,老奴们不是不愿意在这儿伺候小姐,您跟夫人老爷在一块多少有个照应!”福叔也连忙说道。 他和于妈跟年纪还小的香儿不同,他们都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那双眼睛洞察人情世故,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尤其是福叔,刚才还和苗天宝交锋了一回,心中更是很看不上此人。但人家毕竟是姑爷的兄弟,他们做下人的,自然也不便在佟玉儿面前说他的什么坏话。 福叔和于妈一左一右的相劝,佟玉儿心中正乱着,胡乱点了点头叹息道:“且等过一阵子、到时候再说吧!” 这儿是楚河的家,是他的安息之地,她没有将他的灵位带回家去的供奉的道理!让她走,将他一个人留下,谁知道苗天宝会怎样糟践他?她不能让他死后还遭受这等侮辱! 否则,她这个做妻子的于心何忍? 福叔和于妈相视一眼,也只得暂且罢了。 苗天宝乐颠颠的回了自己房间,打开房门,一股子霉味冲鼻而来,他不由得捂嘴偏头响亮的打了几个喷嚏,连忙又退了出来。 佟玉儿当然不会去动他的房间,就算这个人从此在祠堂偏房了此一生再也不回来,她也不会去动。动了她都嫌恶心。 所以,这间屋子门窗紧闭,一直没有人料理。苗天宝这么打开门进来,味道能好闻就怪了。 “岂有此理!”苗天宝瞅了眼蛛网飘飘、灰尘满满、霉味十足的房间,一跺脚转身出去。 “喂,老头儿,还有你这老妈子,赶紧把我房间收拾收拾整理干净,我说你们是怎么干活的?有没有一点下人的样!”苗天宝指着福叔和于妈大喇喇的吩咐道。 福叔和于妈气得直瞪眼,佟玉儿脸色也变了变。 佟玉儿正要说话,于妈轻轻一扯她,越身上前,上下打量了苗天宝一眼,不冷不热的假笑道:“我说亲家小叔,我们不是苗家的奴才,是佟家的奴才,领的是佟家的月钱、吃的是佟家的饭,苗家的事儿不归我们管,你还是自己动手吧!” “哟,好大的架子呐!”苗天宝怪眼一翻,哼道:“那么你们现在踏的是苗家的地儿、住的是苗家的房子吧?既然偷懒不肯干活,那就滚回你们佟家去,我们苗家不欢迎你们!” 福叔气得花白胡子乱颤,沉声低喝道:“我们是来照顾我们家小姐,走不走不是你说了算!” 于妈也哼道:“不错!这不光是你的家,也是我们小姐的家,我们在小姐家里,你管的着吗!” “小姐?”苗天宝怪笑道:“我只知道进了我们苗家的门就是苗家的人,这里只有我大哥的遗孀、我的嫂子,哪儿有什么你们佟家的小姐?” 苗天宝说着转向佟玉儿,冷笑道:“我说嫂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带了娘家的奴才来我们苗家耀武扬威,这是一个寡妇能做得出来的事情吗?我哥刚死,你就踩到我们苗家头上来了?” “你——”佟玉儿气得说不出话来。 苗天宝哼道:“还不赶紧干活去!否则信不信老子一顿把你们撵出去!我还不信了,这个家我做不了主!” “苗天宝!”佟玉儿又气又急,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 于妈和福叔见她这样连忙相劝,于妈咬咬牙,忍着气道:“算了小姐,不就是打扫屋子吗?老奴去就是!” 苗天宝得意洋洋:“这就对了!打扫得干净点,窗台上、房梁上、床底下什么犄角旮旯之类的都别漏了!要是这点儿活都干不好,还要你们做什么……” 苗天宝一边说一边哼着小曲一摇一摆的出门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佟玉儿含着泪看向福叔和于妈,于妈忙上前扶住她道:“小姐,您别难过,老奴不是偷懒,就是见不得他这个样!您放宽心,若真要继续住下去,往后只怕各种事端还少不了,何苦同这种人计较呢?” 福叔也道:“是啊小姐,我们没事,您不用为我们担心!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要给陆家送个信说一说?” “对!”佟玉儿如梦初醒,忙道:“我叫他给气糊涂了,竟连这个都忘记了!福叔您明天就去一趟枫叶村跟姐姐、姐夫说一声——不,还是不要了!” 佟玉儿突然刹住了话头,摇摇头道:“暂时先别去吧,姐姐、姐夫那边也正伤心着呢,我怎么忍心又给他们添麻烦?总不能事事都要依赖他们,先这样吧,过阵子且看情形再说!” 于妈和福叔顿时也有些为难起来,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陆家那边两位姑娘如今还下落不明呢,怎么好还去麻烦他们? 福叔便点点头道:“这样也好!老奴今后会小心注意着他的!” “劳你操心了!”佟玉儿点点头,心中却不觉想,如果小暑在就好了,如果小暑在,只需要将小暑接过来,那小丫头古灵精怪,肯定有的是主意收拾苗天宝!可惜…… 想起下落不明的陆小暑姐妹,佟玉儿不禁低低叹了口气。 于妈见她精神又不太好,便扶着她温言道:“小姐,老奴扶你回房和瑾儿歇歇去吧!” 佟玉儿点点头。 福叔便道:“于嫂你就留在房里陪着小姐吧,那房间我去收拾!” 于妈本来就不想去给苗天宝那疲赖货色收拾,闻言顺水推舟,道了两句客气话就陪着佟玉儿进去了。 傍晚的时候,佟玉儿照例在特意收拾出来供奉丈夫灵位的厢房中上香上祭品拜祭,抱着儿子呆呆的站在供桌前,看那土黄色的纸钱一点一点的烧成灰迹,烟熏缭绕。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咳嗽,佟玉儿猛一转脸,见是苗天宝,心便是一紧,下意识往旁退了退,脱口道:“你来干什么!” 122.第122章 歪心思 苗天宝贼兮兮的一双三角眼贼光闪烁,近乎贪婪而不怀好意的深深凝了她一眼,笑道:“嫂子这话问的古怪,难道我苗天宝在嫂子心里就是这么没良心的人吗?我当然是来给我哥哥上香烧纸钱的!” 苗天宝说完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上前去拿香。 佟玉儿牵着瑾儿避让在旁,见状微微冷笑。 如果他真有心,今日刚回来的时候就会来了,可是偏偏等到了这时候才来,居然还好意思说出这种话!真不知他是何居心。 苗天宝装模作样的上了香、随意点燃了几张纸钱仍在铁盆中,向佟玉儿叹道:“哥哥真是没福气,丢下这么年轻如花似玉的嫂子——” “苗天宝!”佟玉儿冷声道:“你哥哥在旁边看着呢!神鬼有灵,休要信口开河!”她终于明白苗天宝为什么这个时候才进来了,原来是冲着自己! 她顿觉胸中一阵翻腾恶心。 苗天宝瞥了一眼苗楚河的牌位心中冷笑,心道你活着的时候把我害得那么惨,你死了这是老天有眼,我就不信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说的都是实话呀!”苗天宝笑道:“嫂子正值青春年华、如花似玉,难道我说错了吗?唉,哥哥真是狠心,怎么舍得呢!” 佟玉儿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知同这种人说话不过是自取其辱,便一低头牵着瑾儿就要出去。 苗天宝却是恰恰上前拦住了她,伸手去摸了摸瑾儿的小脑袋,笑道:“好瑾儿,我是你亲叔叔,你放心,往后亲叔叔会像你爹一样好好抚养你长大——” 瑾儿根本不认识他,他虽然还小不懂事,却也感觉得出来娘亲很不喜欢面前这个人,便一扭头躲在佟玉儿身后,抿着唇睁大着眼睛瞪着苗天宝。 佟玉儿却叫他这根本就是调戏的话气得心中又羞恼又恶心,索性懒得开口,拉着瑾儿便要走。 “嫂子!”苗天宝好不容易才逮着单独同她说话的机会哪儿肯这么轻易放她离开,索性什么伪装也不要了,展开双臂直接将她拦着,一双眼睛肆无忌惮的直直盯着她,尽量做出恳切的神情说道:“嫂子,你看看,瑾儿还这么小,你一个寡妇带着孩子多难过呀!你又还这么年轻,真要这么守一辈子也没个伴多可怜,我哥在天之灵也不会安生的!好嫂子,只要你点个头,咱们以后就是更亲近的一家子,我苗天宝发誓,我一定会好好待你、好好待瑾儿!” 苗天宝色眯眯的目光贪婪的从佟玉儿的胸口处扫视到脸蛋上,只觉得心中一团欲火火热火热的燃烧起来,烧得他像有千百万只蚂蚁在身上挠。 他下意识吞咽一口,不觉上前欲要伸手去拉扯佟玉儿的胳膊,粗噶着低哑道:“嫂子,我不嫌弃你,真的,我不嫌弃你是再嫁之身,我会好好待你、好好——” 佟玉儿忍无可忍,扬手“啪!”的一声狠狠给了苗天宝一记耳光,指着他怒道:“你给我滚!给我滚出去!” 脸颊上突如其来的火辣辣的疼痛令苗天宝愣住了,他一下子从旖旎遐思中回过神来,瞪着佟玉儿那张因愤怒而涨得通红的俏丽脸蛋,还有那因羞愤而欲泪水润润的双眸,心中不觉又恨又爱,顿时恶向胆边生,一步步逼近过去冷冷道:“佟玉儿,你一个死了男人的寡妇装什么清白!哼,老子不嫌弃你是你的福分,给老子装什么贞洁烈妇?老子就不信,你能顶着这么一张如花似玉专勾男人的脸蛋替我大哥守着?呵呵,别开玩笑了!跟了我有什么不好!等你真正跟了我,你就知道,我哥能为你做的,我也一样能……我还能让你更快活……” 佟玉儿手心捏着满满一把冷汗,一步步的向后退着,心扑扑的几要跳出嗓子眼。 瑾儿看看娘,再看看面目狰狞可恶的大恶人,突然挣开娘亲的手扑上去抱着苗天宝的双腿又捶又打,大叫道:“不许欺负我娘!不许欺负我娘!坏人,大坏人!” 苗天宝猝不及防吓了一跳,不由大怒,抬脚便欲踢开瑾儿,低喝道:“不知死活的臭小子,你敢忤逆长辈吗,给我滚开!” 瑾儿“哇!”的一下大哭了起来。 佟玉儿心疼不已,连忙上前将瑾儿抱住,眼见苗天宝一脚正要踹上瑾儿,佟玉儿厉声道:“苗天宝!” 苗天宝一怔,动作僵住,只见佟玉儿恨恨盯着他喝道:“你敢!你敢伤害瑾儿,咱们三叔公面前理论去!” 乍然听到她搬出三叔公的名号,苗天宝心中一惊,整个人顿时冷静了不少。 三叔公那老东西对他可没什么好印象,一点小忙都不肯帮他的,有了机会还能不整他? 念及此他冷哼一声,冷笑道:“好啊佟玉儿,咱们走着瞧!只要你一天还是我苗家的人,咱们就走着瞧!” “小姐!小姐!出什么事了!”外头的于妈和福叔、香儿听到里头的动静连忙都涌了进来。 佟玉儿每天喜欢和瑾儿两个人静静的在这儿陪伴苗楚河,因此于妈等都不会轻易来打扰,只是今天,大伙儿一下子都没有想到这个家里多了一个苗天宝!看到佟玉儿脸上恼羞气恨的神情,于妈不由大为心疼,忙赶过去扶着她,香儿也赶紧上前抱住了瑾儿,福叔怀疑的目光则沉沉盯着苗天宝。 苗天宝哼了一声,悻悻然扬长而去。 “我没有事,”佟玉儿勉强笑了笑,从香儿那里接过瑾儿,咬了咬唇低声道:“他说了些不敬楚河的话,我一时控制不住就和他理论了起来,谁知吓着了瑾儿……” 苗天宝那些不三不四的话,佟玉儿光是想想就觉得恶心,当然不会在于妈等人面前再说。 于妈便叹了口气,说道:“小姐何必同那种人争执理论?没的降了自个的身份!同那种人,哪里能说得清道理!”说着便叫香儿扶她回房休息,自己下厨去准备晚饭。 回了房间,佟玉儿便支了香儿出去,只说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中午苗天宝回来的时候香儿去河边洗衣裳了,后来也听了于妈说起,见佟玉儿这样不由担忧,低低应道:“小姐,那您好好歇着,奴婢就在外头候着,没人敢来打扰您!” 佟玉儿点点头,示意她退下。 低头看着瑾儿小小的脸蛋上还有泪痕,浓密的眼睫毛濡湿粘结着,正眨巴眨巴的望着自己,佟玉儿不觉既心疼又心酸,弯腰将瑾儿抱着坐在自己身边,掏出帕子替他小心的擦拭着脸蛋,柔声道:“是不是吓着瑾儿了?都是娘不好……” 瑾儿摇摇头,说道:“那个坏人坏,他欺负娘!还欺负瑾儿!娘,他是谁呀?为什么他在咱们家呀!瑾儿不喜欢他,瑾儿知道娘也不喜欢他,赶他走好不好!” 佟玉儿瞧着瑾儿,顿时说不出话来。 这她要如何同瑾儿说?说苗天宝是瑾儿的亲叔叔,是他的亲人,这种话她不愿意说,一点也不愿意。 半响,她只能抚摸着瑾儿的头轻叹道:“好孩子,等你再长大些你就明白了!” 想起苗楚河在的时候,他是那么的心疼自己,那么的疼惜瑾儿,一家三口何等的其乐融融!可他就这么走了,就这么狠心的走了,她从此再也没有人心疼、瑾儿也没有爹了…… 窗外浅浅淡淡的夕阳从窗楞照射进来,在地上投射出淡淡的光芒和昏昏然的影子,佟玉儿心中一片凄凉,泪水不觉又夺眶而出。 她不敢让瑾儿看见,忙一低头抬手擦拭掉,握着瑾儿的肩膀低低说道:“瑾儿,你爹爹他一定没有死对不对?他不会这么狠心的,他那么疼你,那么喜欢娘,他一定不会这么狠心抛弃咱们的!他一定还活着,对不对!” 瑾儿似懂非懂,眨了眨眼睛,见娘好像十分紧张的望着自己,连忙点点头“嗯”了一声。 佟玉儿顿时大喜,苍白瘦削的脸上不绝吧露出了笑容,说道:“瑾儿,你也这么认为是吗?你也认为爹爹没死?” 瑾儿还不是很懂,想了想说道:“瑾儿想爹爹,想要爹爹抱,爹爹怎么还不回来呀!” 佟玉儿听得满腹心酸,将他搂入怀中,下巴抵在他小小的脑袋上,低低的说道:“你爹爹他一定会回来的,咱们慢慢等着他回来……” 晚饭的时候,佟玉儿问了香儿,听说苗天宝居然恬不知耻的大喇喇上桌吃饭,便觉心中一阵气闷。 她不想同他碰面,索性没有出房间,叫香儿弄了些饭菜进来,与瑾儿两个就在房间里头吃了。 于妈、福叔见苗天宝如此无耻,也是暗暗生气,可是人家要坐下来吃,他们也不能说不给人家吃,于是于妈、福叔也懒得在桌子旁伺候,两人到厨房去吃留出来的饭菜,饭桌旁就只有苗天宝一个人。 苗天宝冷笑,才不会在乎他们的白眼和分明不喜的态度。 这里是他的家,他想怎样就怎样,还需要看别人的脸色不成! 桌上四菜一汤,蒜苗炒腐竹、红烧茄子、青椒面筋、摊鸡蛋,外加一大碗冬瓜汤。 苗天宝满心以为佟玉儿是千金小姐,佟家既然派了人来照顾她饭菜肯定是做得很精致丰盛的,大鱼大肉肯定少不了。他在祠堂那边反省思过,天天都是萝卜咸菜就着馒头,早就吃得反了胃,满心期盼着今天晚上能够好好的大吃一顿,谁知道,除了一个鸡蛋勉强算半个荤菜,其他的竟然全是素菜。 苗天宝不由十分恼火,低骂道:“这都什么玩意儿,淡得出个鸟来!佟家就小气成这样,连个肉也吃不起吗?哼,还是说你们这些狡猾的家伙,背着老子吃独食!” 嚼了一筷子面筋,苗天宝“啪”的一下将筷子扣下,起身就往厨房里冲去。 123.第123章 歪心思(2) 厨房里搁着两碗素菜,于妈和福叔正在吃饭,香儿在房间伺候佟玉儿母子。 见苗天宝突然床来,于妈和福叔吓了一跳,福叔不快道:“你有事吗?” 苗天宝眼珠子骨碌碌在厨房内转了转,又吸了吸鼻子闻了闻,确定厨房里空气中没有残留肉的香味,而自己是冷不丁闯进来的,料想于妈和福叔就算要藏也来不及藏。 他一下子泄了气,没好气道:“怎么都是素菜,我们家什么时候穷成了这样了!有肉吗?快另外炒两个上来!” 于妈和福叔这才明白他为何而来,两人交换了个鄙夷的眼色,于妈不紧不慢的放下碗筷,抬头说道:“亲家小叔,我们姑爷才刚去世没多久,小姐和小少爷还在守孝呢,哪儿来的荤腥?就是那盘鸡蛋,还是小少爷要长身子才吃的,小姐和我们根本就不沾!” 苗天宝一愣,这才想起哥哥去世,连自己都还在孝期!听着于妈分明讥讽鄙视的言语,苗天宝顿时大窘,脸上讪讪的有点发红,哼了一声不知低低咒骂了几句什么,转身狼狈的去了。 “咱们姑爷怎么会有这种兄弟!”福叔满脸的鄙视和愤然。 “又不是一个娘生的,”于妈同样鄙视,不屑道:“要不然他那亲娘也不会——哼!” 苗天宝没奈何,只得继续回饭桌那边将那一桌四盘素菜吃掉。虽然没有肉味,好歹有了油水,总比肯馒头就咸菜强多了。 但人的欲望永远是不会满足的,如今他既然已经得了自由,就不可能会满足于吃素菜了。 心里发堵的吃过晚饭,苗天宝一抹嘴将饭菜就这么搁下,起身就去敲佟玉儿的房门。 佟玉儿吃了一惊,香儿质问道:“亲家小叔有什么事吗?” 苗天宝对懒洋洋道:“我说嫂子,我有正经事儿找你,你要是不出来那我就进去!” 佟玉儿当然不相信他有什么正经事,但更怕他不管不顾的闯进自己房间,沉默片刻便道:“好,我这就出去,你到堂屋等着。” “嫂子你可快点!”苗天宝哼了一声,居然没有刁难佟玉儿真的转身就去了。 佟玉儿定定神,牵了瑾儿出去,香儿连忙奔到厨房,把于妈和福叔都叫了来。 佟玉儿来到堂屋的时候,于妈和福叔、香儿也正好跨进来,她心中略安。 苗天宝压根没理论她摆出来的架势,往靠椅上一趟,二郎腿一翘,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击着椅子边沿,瞅了佟玉儿一眼说道:“我说嫂子,如今我哥没了,我才应该是苗家的一家之主对不对?咱们家的财产地契呢?是不是应当交在我的手里了?嫂子这样霸占着,好像有点不妥吧?” 佟玉儿没想到他是提这事,一时有些为难。 当初夏氏不得不改嫁之后,苗家所有的田契地契和银钱的确都归拢在了她和苗楚河的手里,而那些是苗楚河的爹挣下来的,论理当然有苗天宝的一份。 佟玉儿便道:“田契地契是在我手里,银子当时交在我们手里一共是四百三十六两,你要的话,全都对半给你一份就是了!” “我娘怎么可能只留下这么点银子!”苗天宝顿时不信。 佟玉儿听着他怀疑的口吻,显然是在怀疑自己捣鬼,她一个大家闺秀出身、光明磊落的女子如何受得了这种气,顿时胸口一阵气闷,涨红着脸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若是不信咱们便去请三叔公主持公道,当时清点交接的时候,三叔公和族长都在场!” 苗天宝有些诧异和心虚,他不是真心怀疑佟玉儿隐瞒作假,只不过本能的随口就这么说了,是一种讨价还价的心态,没想到佟玉儿认了真,倒叫他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既然嫂子都这么说了,我信嫂子就是——”苗天宝强作镇定,不敢看她的眼睛。 佟玉儿冷笑道:“你要是不信也没什么,找三叔公和族长作证说清楚也一样!” 苗天宝只当没有听见这话,说道:“既然账目嫂子记得这么清楚,那就把一半拿来给我吧!” 佟玉儿懒得同他在这些事情上纠缠,闻言正欲答应,却听得于妈冷不防说道:“这不妥吧?俗话说长嫂如母,如今这家里就该我们小姐做主!亲家小叔既然要对半分,这是要分家吗?如果要分家,还是请族里的长老们和族长来做个见证比较好!” 佟玉儿没有心思在这上头,不当一回事,却不表示于妈也不懂。苗天宝一看就不是什么干正经事儿的人,小姐要是将那一半的田契地契和银钱交给了他,没准转眼他就能花个精光!到时候他再赖着逼着要这要那,混吃白饭,难道还能赶他出去不成? 分家?听到这两个字佟玉儿顿时眼睛一亮,不错!如果分了家,那么今后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干,她亦再也不用长长久久的防备着苗天宝了!于妈这话可谓一语点醒梦中人。 苗天宝听到这两个字则是心中大惊,他当然是不愿意的!分了家今后他还有什么理由和借口来纠缠佟玉儿?自打见过佟玉儿的姿色,这些乡下女子在他眼中一个个俱变得粗俗不堪,连佟玉儿的手指头也比不上!哥哥已经去世,这根本就是上天在成全他,他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不等佟玉儿开口,苗天宝当即冲于妈喝道:“你是什么东西!一个下人而已,主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你出的什么馊主意!哼,我哥哥尸骨未寒,你就撺掇我们分家,你居心何在!瑾儿可是我苗家的骨血,哥哥不在了,理所当然由我这个亲叔叔抚养,就算要分,瑾儿也得跟我!” “你!”佟玉儿见他如此不讲道理的胡搅蛮缠气得脸上发白,却一时无话可反驳。 他说的没错,瑾儿是苗家的人,而他如今是苗家唯一的成年男丁,又是瑾儿的亲叔叔。如果他坚持要抚养瑾儿,自己根本拿他无法!自己一个寡妇,分家这种话也根本不便主动去提。 就算要分,也得等瑾儿长大将来由瑾儿来提。 于妈也气得不行,说道:“亲家小叔既然这么说,那张口就要一半的田契地契和银钱这又是为什么?还不是想要分家!” 苗天宝冷笑道:“难道问问也不行吗?毕竟这家产我也有份!总不能叫我什么都蒙在鼓里吧!” 佟玉儿与于妈相视一眼,便道:“那么现在你清楚了?你若坚持要,咱们便找三叔公和族里长辈们说清楚。” 几百两银子和二三十亩田契地契佟玉儿并不放在眼中,可是,她也不想白白便宜了苗天宝这种人。 苗天宝听她口口声声拿三叔公和族里长辈来压自己心中暗恼,不由气狠狠的想道小娘们你就等着吧,等将来你成了我的人,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犟上几分! “嫂子说清楚了当然就可以了。”苗天宝忍着心中愤恨,不紧不慢笑道:“于妈说的我看也有两分道理,长嫂如母嘛!这个家让嫂子来当最好不过!可是嫂子,你总得给我一些银钱零花吧?” 佟玉儿见若是半分好处也不给他显然他是不会罢休定要纠缠不清的,只得勉强说道:“家里的情况你既然知道我也不多说了,零花钱也就那么点,你要便拿去,多了可也没有!”说着叫于妈给他二两银子。 苗天宝将那半块碎银捏在手里掂了掂,笑嘻嘻道:“长嫂如母,嘿嘿,嫂子,你可比我娘对我还好,一出手就是二两银子!嫂子真是个好心人呐,看来先前我错怪嫂子了!” 苗天宝留下这一番话,起身洋洋去了,气得佟玉儿胸口一阵发堵、脸上火辣辣的恼羞不已。 在她眼中,二两银子真的算不上什么,她一时却是忘记了,二两银子在普通的家庭那就是两个月的开销,夏氏就算再心疼儿子,哪儿舍得一下子给他这么多?难怪他要说这些难听的话了! 香儿不太懂,于妈和福叔听了也气得不得了。 “小姐,这种人的混账话小姐别放在心上!没的污了小姐的耳朵!”于妈气道。 佟玉儿这才稍稍回转归来,轻轻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 于妈和福叔也不禁头疼: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这个苗天宝,根本不是个好打发的主儿! 他原本就心思不纯,可偏偏如今小姐却不得不与他住在一个屋檐下,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又起坏心眼?真叫人防不胜防! 于妈不禁大为怜惜佟玉儿,柔声又劝慰了她一回,主仆梳洗歇下不提。 先前佟玉儿带着瑾儿一块儿睡,于妈和香儿一个房间。可如今不一样了,于妈便叫福叔帮忙,抬了张床放在佟玉儿的房间里,晚上她和香儿就挤在一张床上,两人一块儿陪着佟玉儿。 搬床弄出的动静很大,苗天宝悄悄的在暗处见了,只管冷笑。 同一个屋檐下,他倒要看看,他们能防备得了多久、能有多少精力来防备?只要弄出点什么闲言碎语,还愁这小娘子能逃得过他的手掌心? 124.第124章 调戏香儿 可惜,苗天宝到底小看了于妈和香儿、福叔的决心了,从第二天起,他只要一进这院子,就处于福叔的监视之下。 无论他走到哪里,福叔那一双眼睛总是瞪得圆溜溜的盯着他,令心怀鬼胎的他如锋芒在背,可是却无可奈何。因为他一转头回瞪福叔,人家福叔早已悠闲自在的将目光收回。 况且,他的话福叔压根也不会在意。 而佟玉儿的身边,则始终有于妈或者香儿陪伴着,要不然就是两人都在,他根本连靠近都没有机会。 佟玉儿只当他不存在,每日里除了照顾儿子,就是在灵堂中为丈夫守孝,那素雅俏丽的模样看得苗天宝直冒火。 苗天宝暗恼不已,天天阴沉着脸打鸡骂狗,可惜众人根本没有一个把他当回事儿的。 这天中午,四周静悄悄的,香儿去河里洗了衣裳回来,刚刚走过一处僻静的拐角处,冷不丁从旁冲出个人来,嘿嘿笑着一把见她拉了过去。将她推着抵在一壁,两只手撑在她的身旁将她牢牢的圈住,笑眯眯的瞅着她。 香儿猝不及防惊得“啊!”的一声低呼,看清楚眼前人是苗天宝,香儿的心怦怦的剧跳起来,身体下意识往后躲想要离苗天宝更远一点,白着脸色小声道:“你、你想做什么?” 她眼角余光朝四下里瞥了一转,慌得身子控制不住的轻轻颤抖了起来。这儿虽然说僻静,但并不是完全没有人。万一有人从旁经过,看到她和苗天宝如此暧昧亲热的姿势,那会传出什么好听的话来? 苗天宝显然是根本不在意的,但是她一个姑娘家,岂能不在意? “没想做什么,”苗天宝嘿嘿笑着,伸手飞快的在她脸颊上掠了一下,但觉触手粉腻光滑手感极好,忍不住摩挲着手指头回味不已,涎着脸道:“你叫香儿是吧?跟嫂子站在一块儿不觉得,单拎出来这么看,也是个小美人儿呐!呵呵,许了人家没有啊?” 香儿面对他这样的举止和轻浮露骨的调戏,不由羞臊得脸上通红,又气又急说不出话来。 “哟,怎么哭了!”苗天宝见她眸中水光盈盈的便做出一副怜香惜玉的神情说道:“好香儿,不如你就跟了我吧!我保准不叫你受委屈!好香儿,要不,我娶你做正儿八经的媳妇,你看好不好……” “无耻!”香儿臊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气急败坏想要逃离,苗天宝哪里肯放她走?这几天他打佟玉儿的主意没打着,脑子一转就盯上了香儿。 依着他想,香儿不过是个丫头,他可是半个“主子”,他看上了香儿这是香儿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只要香儿成了他的人,还愁她不向着自己? 可他也不想想,香儿在佟家从前就是此后佟玉儿的,算是副小姐一样的大丫头,将来要嫁人,若不是陪着小姐一起给姑爷做姨娘,就是嫁府上的管事,或者较为富足的乡下人家做正妻,她哪儿看得上苗天宝这种一无是处的疲赖人物? 苗天宝却不这么认为,他只当香儿是害臊了,见她泪光盈盈,反而别有一股动人姿态,令他情不自禁就想起佟玉儿那张凄然含泪的脸,一时心驰神动,心痒难耐,一把抱住香儿便要凑过去吻她的脸,色迷迷的哑着嗓音道:“让我亲个嘴儿,来吧香儿,别害羞嘛……” “放开!你放开我!”香儿大惊失色,拼命的挣扎起来。 “别乱动香儿,你乖乖听我的,乖乖跟了我那就是主子了,不比你当一个丫头要强!”苗天宝动了邪火哪儿还能忍得住?硬是扭着香儿凑过去非要亲她不可。闻到她身上飘来的若有似无淡淡的少女的馨香,苗天宝变得更加兴奋。 “不要!不要!你无耻,无耻!”香儿哭喊着拼命扭动挣扎,情急之下膝盖恰巧狠狠的撞到了苗天宝两腿之间。 苗天宝正在欲火焚身的时刻,那地方还能不硬?被香儿这么用力一撞差点儿没断了,痛得他眼前一黑“哎哟”一声下意识松了劲。 香儿趁机踹了他两脚飞快抛开,连掉在地上的衣裳盆子也顾不上拿了。 苗天宝痛得额上冷汗直冒,无力的靠在那里,弯着腰,咬着牙龇着气,半响一口气才缓了过来,那里仍旧隐隐作痛。 眼看就要到嘴边的肉给飞了,他沮丧愤恨不已,跺着脚恨声骂道:“不识抬举的死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给我等着瞧!” 佟玉儿和于妈正带着瑾儿在院子里玩,福叔在一旁笑眯眯看着,突然见香儿捂着脸呜呜咽咽的哭着一头撞了进来,三人都吃了一惊。 “小姐……”香儿扑通一下跪在佟玉儿面前,委屈得哭声更大。 于妈忙上前扶起了她忙道:“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弄成这副模样回来了?出了什么事?谁欺负你了?” 香儿抽抽噎噎道:“是,是,是苗天宝……” 佟玉儿等见她头发有些乱,衣裳也有些乱,又哭成这样,不用问也知道苗天宝做了什么,不由恨得咬牙:“这个混账东西!” “于妈,你带香儿回去梳洗收拾一番,我不会让她白白受欺负的!”佟玉儿气得嘴唇直哆嗦。 于妈答应一声,领着香儿去了。 福叔气哼哼道:“真是岂有此理!他好大的胆子,连小姐身边的人也敢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情来——” 福叔话没说完,就听得重重一声咳嗽,苗天宝大摇大摆从外头走了进来,仿佛抓到了福叔在讲他的坏话十分理直气壮一样,哼了一声狠狠瞪了福叔一眼,丝毫不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什么不对。 佟玉儿忍无可忍,盯着他冷冷问道:“你刚才对香儿做了什么?” 苗天宝闻言疲赖一笑,笑嘻嘻道:“是想做点什么,可惜死丫头面皮薄跑开了!” 佟玉儿听见他如此狡辩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声道:“香儿是我娘家人,你给我放清楚,别再动什么歪心思打她的主意!” 苗天宝不以为然笑道:“不过是个丫头而已,嫂子好狠的心呐,帮着个丫头说话也不帮自家的小叔子!嫂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对香儿做出什么来,别怪我不客气。”佟玉儿跟这种人说话觉得简直就是对牛弹琴,她不由无比的想念起陆小暑来,暗暗想道,如果小暑在,何惧一个苗天宝! “嫂子!”苗天宝吃准了佟玉儿温柔善良做不出狠事、就算说着狠话也没有半分狠劲哪儿将她的话放在眼里?见她转身要走便叫住了她,上前两步笑嘻嘻道:“正好我想跟嫂子说这事儿呢!我看香儿挺不错的,我想娶她为妻,嫂子你觉得如何?” 他非但不死心,反而大喇喇的跟佟玉儿讨人来了,别说佟玉儿,福叔听了都忍不住在旁边连连冷笑。 苗天宝压根不管,自顾自说道:“她一个丫头,能嫁给我也是她的福气!我要不是看她是嫂子你身边的人,模样也还说的过去,我才不会娶她呢!嫂子,要不你就替我们做主了?” 佟玉儿冷笑道:“香儿早已经许配了好人家!”就算没有,也不可能看上你! 苗天宝已经打着死缠烂打的主意,听了这话完全不放在心上,仍旧笑嘻嘻的道:“许配人家而已,不是还没成亲嘛,我也不会嫌弃她!嫂子,长嫂如母,我也到了该娶媳妇的年纪吧?嫂子你就不帮着我找个媳妇?你不帮我也就算了,区区一个丫头,也舍不得给我?” “你!”佟玉儿听了他这番厚颜无耻的话只觉得自己听都不好意思听他居然好意思说,她颤抖着身体半响说不出话来。 福叔忍不住一旁冷笑:“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 苗天宝哼哼睨了他一眼,仍旧缠着佟玉儿问个不停。 佟玉儿忍无可忍,牵着瑾儿扭头便往屋里走。 “嫂子,你别走呀!这事还没说完呢!我可当嫂子你答应了啊!”苗天宝扬声叫着抬脚就要跟上。 “哎,”福叔一把拉扯住苗天宝的袖子,拦住说道:“小姐要休息了,男女有别,你自重!” 苗天宝挣扎了两下挣扎不过来,没奈何冷哼几声,拂袖怒气冲冲走开。 可他们以为苗天宝这么容易就放弃那就错了!苗天宝打定了纠缠香儿的主意,那双眼睛贼兮兮的只管往香儿身上转,唬得香儿根本不敢一个人走开,只好一直跟随在佟玉儿或者于妈身边。 苗天宝越发得了意,心中暗道:小样,几个娘们而已,老子还斗不过你们!哼,迟早叫你们一个个都栽在老子手里…… 他得意忘形起来,才不管什么脸皮厚不厚,当着佟玉儿的面丝毫没有忌讳,什么都说,说的佟玉儿气急败坏又拉不下脸面同他争执,于妈和福叔气得脸色发白同他理论他压根不当回事,至于香儿,两只眼睛里就没消除过盈盈的水光。 佟玉儿见了愧疚不已,背地里携着香儿的手叹道:“都是我连累了你!要不,明儿我叫福叔送你回佟家去吧!” 125.第125章 求助 香儿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哪里禁得住苗天宝这般肆无忌惮的纠缠?偏偏又是生活在同一个院子里,就这么大点地方,想避开都避开不了!日子长了,香儿还怎么做人? 香儿听了佟玉儿的话心中又是感动又是难过,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她何尝不想离开,赶紧回佟家去?可是她本来就是老爷夫人指派过来服侍小姐的,这回去了老爷夫人问起原因来她要怎么说?如果老爷夫人得知这般原因肯定会怪她自私,她当不起! 香儿想及此便哭着道:“奴婢是来伺候小姐的,奴婢不能离开!小姐,他这样纠缠奴婢也就算了,可万一传出去什么好听的牵扯到小姐,岂不是,岂不是——” 于妈也担忧道:“是啊小姐!这种事情辩无可辩,这可怎么好!他那种人本来就没有什么名声,他是不在乎廉耻的,可是小姐——您清清白白的一个女子,怎能叫他连累了!” “不管了!”于妈咬咬牙,跺脚道:“小姐您即便要怪罪老奴,老奴也非要这么做不可,老奴这就叫人跟陆家老爷和夫人说去!” 佟玉儿嘴唇动了动,这一回终究没有阻拦于妈。 陆忠和苗翠兰得知消息也吃了一惊,苗翠兰气得大骂三叔公等没良心,“当初楚河给了他们和族里多少的好处,没想到楚河才去多久,他们就做出这种无良事儿来为难他的妻子,良心真叫狗给吃了!” 苗翠兰一边气一边骂,把三叔公等骂得体无完肤,还要跑去同他们理论。 陆忠倒还算理智,劝住了苗翠兰,说道:“你先别冲动,人都已经出来了,现在你就算去把三叔公他们骂一顿,除了出心中这口气还能有什么用?没准惹怒了他们,弟妹的日子更加不好过、苗天宝更加嚣张!眼下得想个法子解决事情才对。” “这有什么法子?苗天宝那副德性你又不是不清楚!除非把他再关起来,否则还能有用吗?”苗翠兰急得心火直烧,说道:“如今他们又是住在一个院子里头,这成什么样子呀!幸好佟家留了几个人陪着玉儿,要不然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不行,我得上苗家村去一趟,我这就去!” “你等等!”陆忠一把拉住她,说道:“你现在就算去能做什么?大不了将苗天宝骂一顿。可你也说了,他那种人又何在乎你一顿骂?”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就眼睁睁的看着他欺负玉儿吗?”苗翠兰恨恨道:“玉儿和瑾儿是楚河的妻儿,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受委屈!”想起逝去的兄弟,苗翠兰心中一酸,忍不住又流下泪来。 “你别哭、别哭呀,”陆忠忙劝了她几句,沉吟道:“也不是没有办法,让他们把家给分了,不就什么都好了。弟妹身边有人,到时候只要往门口一拦,苗天宝半步也进不去!” 苗翠兰想了想,有些不甘心的说道:“分家?那真是便宜他了!不过能干脆利落的分个清楚明白,那也罢了!” 陆忠点点头,说道:“那就这样吧,让弟妹跟他提,请族中长辈主持,哪怕多吃亏一点钱也没什么。” 苗翠兰哼了一声,虽然不甘,也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苗翠兰就去了苗家村看望佟玉儿母子,苗天宝见她来了阴阳怪气说了几句话,苗翠兰也没搭理他,直接与佟玉儿便进了房间。 佟玉儿听见苗翠兰的话怔了怔,便苦笑道:“姐姐,您这话我何尝不知?先前我也提过的,可是,可是他死活都不同意!还说什么瑾儿是苗家的人,是他的亲侄子,如今楚河不在了,他这个亲叔叔才是瑾儿最亲的人,他要亲自抚养瑾儿长大……” “这个人真是不要脸!”苗翠兰听毕气得浑身发颤,胸口闷成一团。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苗天宝竟然说得出这种话。谁不知道他和苗楚河之间的关系如何?苗楚河的儿子会要他来抚养?而且,会有人相信他会真心抚养苗楚河的儿子? 可不管别人信不信,他这话还真是反驳不得。佟玉儿纵然是瑾儿的娘,但瑾儿到底是苗家的骨血,就是他苗天宝的亲侄儿!他苗天宝完全可以理直气壮的要求将侄儿要过去抚养。 佟玉儿叹气苦笑:“谁说不是呢!” 苗翠兰一咬牙,说道:“他不就是想要银子吗?别怪姐姐多说两句话,给他多分点就是了!哪怕全都给他,姐姐和姐夫养你们母子也不是不可以,这样,他总不能不同意了吧?” 佟玉儿顿时滞住,有些难以启齿。 她很清楚苗天宝不但想要银子,更想要人的龌蹉心思,只是这种事情哪怕是跟苗翠兰,她也说不出口。 苗翠兰见她不言语,还当她是舍不得钱财,这毕竟是苗家的事情,她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如果……你觉得这样不妥的话,咱们另外想别的法子吧!”片刻苗翠兰又道:“你放心,你和瑾儿是楚河最亲的人,也是我最亲的人,不管怎样我总会帮你们到底的。这个家,必须得分了,得干干净净的分了,否则的话,这日子可要怎么过!” “姐姐!”佟玉儿见苗翠兰说话吞吞吐吐起来,这才回过神来她是误会了自己,便连忙解释道:“姐姐你误会我了,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她情急之下眼眶一红,半隐半露的将事情同苗翠兰说了。 “竟有这样事儿!”苗翠兰又惊又怒猛的一掌拍在桌子上,气得浑身发抖,忍不住将苗天宝大骂了一顿,又向佟玉儿说道:“你不能再住在这儿了,走,这就收拾东西跟我上家里住一阵子去!这事儿没解决之前都别再回来!实在是叫人看着就恶心。” 佟玉儿摇摇头,含泪道:“姐姐,我要留下来陪着楚河,我若不在,我怕他会对楚河——,我不能走!” 苗翠兰听她这么说忍不住也伤感起来,两人对着相互落了一回泪,左思右想,却总是想不出一个妥当的法子。 “姐姐,你先回去吧!”佟玉儿勉强笑道:“我不要紧的,真的,有福叔和于妈他们陪着呢,他不敢对我怎样!姐姐,办法咱们慢慢再想便是。” 苗翠兰叹道:“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除了分家还能有什么好办法?可是——唉!”这个家想要分也不是那么容易。 佟玉儿黯然无语,半响轻轻说道:“等瑾儿长大些,就好了!” 苗翠兰瞧着才那么豆丁点大的瑾儿,无声的叹了口气。等瑾儿长大些,这得等到什么时候! 苗翠兰回到家里,将事情同陆忠一说,陆忠也忍不住变了脸色,将苗天宝骂了几句。 “总之他们那个家一定得趁早分了,不然我这心里都不安生!”苗翠兰斩钉截铁说道。 寡妇门前是非多,佟玉儿虽然有福叔、于妈等人陪着,可是苗天宝那种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若是他在外头胡言乱语,话说得多了,别人即便不信心里多少也会存着疑影儿,这对佟玉儿来说可是大大的不妙! 万一他贼心不死,趁人不备钻了空子对佟玉儿做出点什么来,以佟玉儿的性子肯定是不会再活着了,到那时候,她又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兄弟? 陆忠也点点头:“你说的不错,这件事的确不能再拖着了!” 苗翠兰忽然眼睛一亮,忙道:“苗天宝向来贪婪,若是能逼得他不得不分家,不就行了?怎生想个好法子才好!” 陆忠一想,也点点头道:“你这话说的不错!既然他不肯答应,逼着他答应也就是了!我找乌先生商量商量,看乌先生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好,好!”苗翠兰大喜,忙说道:“你这就请乌先生去,请他今晚过来吃晚饭,好好商量商量。” 陆忠答应一声便去了。 自打陆小暑和小雪离家之后,乌先生已经好一阵没有再来陆家,怕见了面彼此更加伤心难过。陆小暑虽然调皮捣蛋,从来不是个规矩人,可是她很聪明机灵,长得也漂亮惹人喜欢,嘴巴又甜,笑起来叫人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乌先生一向来也很疼爱她这个徒弟,听到她离开家的消息,心里的难过不比陆忠和苗翠兰少。 这天晚饭时候乌先生来到陆家,陆忠和苗翠兰依旧那么热情的笑着招呼,只是这院子里少了陆小暑姐妹以及佟玉儿、瑾儿等人,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起来,仿佛说话、走动声都有了回音,三个人一时都有些伤感,面上笑着,心里无不感慨,只是谁都装作不知,谁也不好说出来。 一时摆了饭桌,苗翠兰笑着请乌先生落座,还特意灌了一壶好酒。 桌上几个菜都是家常,还有从鱼塘里捞出来的一尾鲜味十足的红烧鲤鱼。 看到这鱼,乌先生忍不住又想到陆小暑,顿时便觉得有些难以下咽,与陆忠相互劝着,一连饮了好几杯酒。 126.第126章 赌场 苗翠兰见了忙笑着劝道:“乌先生,你们也吃点菜吧,光喝酒这多不好呀!呵呵,难道是嫌弃我手艺不行了?” “没有的事!呵呵,”乌先生连忙笑道:“我们好些日子不见了,这不就多喝了几杯!”说着停下杯子,与陆忠吃菜说话。 乌先生知道自己不忍来见他们,他们肯定也是一样的心思,今日既然叫了自己过来,那肯定是有事情要跟自己说。 听见乌先生问起,苗翠兰与陆忠相视一眼,便叹了口气,将苗天宝对佟玉儿纠缠不休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不禁烦恼道:“我们家这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怎么这一阵子就这么不顺呢!已经够倒霉的了,老天爷还不肯放过,还要弄下那么多乌七八糟的事儿!我今天去看了玉儿,唉,真是——乌先生,您看看,如果一定要分这个家,我们该怎么做呢?哪怕苗家全部的财产都给了他,都没所谓,只要他今后不再纠缠玉儿就好!” 苗天宝的事情乌先生多少也听过的,闻言也不由微微诧异,说道:“没想到他还挺懂得把握时机的!不过这也是迟早的事,苗家长辈们总不能一直将他这么关押着,迟早得给他放出来!这事儿……” “乌先生,”苗翠兰急了,说道:“这事儿您可一定得帮我们想想办法!玉儿真是太可怜了!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人,遇上了这种事,一个不好她将来可怎么活下去!看在楚河的份上,我也不能不管她的!” “你先别急,容我回去好好想想!”乌先生忙安慰她道:“苗天宝那种人,既是个贪心的,说容易对付也容易,但是要让他今后乖乖的闭嘴无话可说,那就得好好想个法子了!”起码,这个法子还不能够太善良! 陆忠也忙安慰劝说,苗翠兰这才叹着气点点头,殷切的望着乌先生。 陆忠便笑道:“一时半会哪儿有什么好法子呢,你也得让人家乌先生好好想想呀!这事儿也不急在这一天两天啊!” 苗翠兰一想也是,自己的确是有点儿太心急了,不好意思朝乌先生讪讪笑道:“乌先生你可别笑话我!我这也是关心则乱!呵呵,你别介意,您啊,只管慢慢的想,只要法子管用就行!玉儿那边有福叔和于妈他们好几个人陪着呢,料想苗天宝也干不出什么来!再说了,他的为人,还有谁不知道?若他敢无缘无故的造谣,我就叫玉儿抱着楚河的牌位、带着瑾儿上族长家里哭诉去!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有没有一两分记着楚河的好!” 乌先生眼睛一亮,笑道:“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苗家弟妹不必做的这么决绝,只要将楚河搬出来,相信苗家村的人都不好不帮她做这个主的。” “只不过,光这样还不够,得有个好的由头才行……”乌先生又道。 苗翠兰便忙笑道:“那可就得看乌先生您的了!” “不必客气,咱们两家何须如此!”乌先生笑了笑。 苗翠兰便打住了话题不再多言,安安静静的吃饭,听丈夫与乌先生说话。 苗翠兰放心不下佟玉儿,第二天又去了苗家村,这一回她收拾了几件衣裳,索性就陪着佟玉儿一块儿住下了。 佟玉儿自是欢喜无限,苗天宝却十分恼火。苗翠兰可没有佟玉儿那么善良,这张嘴巴尖利得紧,目光也够毒辣,总之就是叫人不舒服。 苗天宝忍不住在心里暗骂:都说陆小暑那死丫头是他们捡回来的不是亲生,我看那死丫头跟她倒是十足十的性格像,没准是她在外头的私生女呢! 苗天宝虽然不喜欢苗翠兰,但人家根本没把他的冷嘲热讽和阴阳怪气放在眼里,反而还争锋相对,苗天宝气得半死,却是拿苗翠兰半点法子也没有,更别说赶她走了! 乌先生那边很快就有了法子,这法子说不上有多光明正大,但苗翠兰毫不犹豫就采用了。只要能够达到目的,别的她才懒得在乎呢! 于是这天,苗翠兰故意找茬同苗天宝吵了一架,于妈和福叔也一旁帮腔,几个人愣是把苗天宝给狼狈不堪的轰了出门去! 苗天宝气急败坏,谁知在村里碰上了从前一块儿混的狐朋狗友,见了他就拉扯着不放笑呵呵的说着话,三言两语就说动了他将他拉扯到城里赌坊去了。 苗天宝本来就没什么脑子的,加上心中气恼,见有赌钱可以消遣注意力便很快就被吸引转移了过去。他原本还在为难手头里没有本钱,谁知这赌场今日开恩,表示可以打借条借钱。 苗天宝略略有些犹豫,狐朋狗友损了几句他哪儿受得了?在众人挤兑下一冲动便借了五十两。 原本还有些不安,可沉甸甸的银子拿到了手中,苗天宝那些许的不安便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家里的财产本来就有他的一半,他凭什么不可以挥霍、凭什么不可以花?反正,不花白不花! 有了这种想法,一切的顾忌都被他抛到了脑子后头,很快,苗天宝便全身心的投入了进去。先前赢取了不少,这令他更加激动不已,在众人奉承下整个人都飘飘然了起来。直到最后,债台高筑,他才赫然惊觉自己竟然欠了一千两的赌债…… 苗天宝吃了一惊,面对着赌场里凶神恶煞的打手唬得腿脚发软,别说逃跑,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还不出钱,照赌场的规矩少不了是一番拳打脚踢的,好在这些人还等着收赌债呢,倒也没把他给打死打残,下手都非常有分寸,会让你疼死但是却不至于致命。 苗天宝此时再去找狐朋狗友们,谁还会为他出头?支支吾吾的一下子散了个精光! “怎么着啊?是给钱还是给命啊?”领头的瞪着铜铃般的眼睛盯着他,阴测测把玩手中的刀子。 别看苗天宝在佟玉儿面前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我就这样儿的神气活现,在这些真正的凶恶人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 越是这种人越是要命怕死,他脸色白得不见一丝血色,颤抖着道:“给钱、给钱!大哥饶命,一定给钱!一个子儿也不少你们的!” “那还用你说?”领头的哼了一声,一把揪着他衣领逼近他冷冷道:“别说一个子儿,少半个老子也不依!你倒是爽快,那就赶紧拿钱吧!” 苗天宝的脸色立即变得比哭还要难看。 拿钱?如果这个时候他能够拿得出钱,也就不会心虚气短任由人抓着痛揍一顿了。 “能不能……通融一下,通融——” “不行!”领头的恶狠狠道:“没有钱你就等着剁手吧!哼,把你这爪子剁完了也不够赔!” “不要,不要呀!”苗天宝大叫起来,魂飞魄散道:“我这就回家拿,这就回家拿!” “这还像点样!”领头的冷笑一声,带上三四个人,押着苗天宝直奔苗家村去。 苗天宝本想说自己回去拿就好,见他们凶神恶煞的,哪儿还敢吱声,只得任由他们将自己绑着踉踉跄跄推着往苗家村去。 进村的时候不时有村里人看见,无不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苗天宝又气又愧,把头低得恨不得埋进胸膛里。 回到家里,苗天宝精神气就来了,大声嚷嚷着“嫂子!”,让佟玉儿拿钱来。 佟玉儿、福叔、于妈等见状吃了一惊,忙问何故? 不需苗天宝多言,那领头的便飞快麻利的将事情三句两句话说的清清楚楚,那就是苗天宝欠了一千两赌债,请还上! 佟玉儿脑门一阵眩晕差点儿软倒不起。 于妈和香儿连忙扶住了她,福叔气得说道:“一千两?我们家哪儿有一千两!再说了,这也不全是他一个人的——” “你一个奴才废什么话!”苗天宝抬起头来恶狠狠的瞪向福叔,无赖道:“不是没分家吗?分什么你的我的?难道你们想要眼睁睁的看着我死?我死了你们就称心如意了是吧?” “你自己不做死就不会死!”福叔气愤道。 “行了别吵了!”领头的大概也听了个明白,冷笑道:“你们的家务事老子没有兴趣,你们拿钱,要不然别怪老子不客气!敢跟我们赌场耍赖,嗯,这号人还没出生呢!” 他说完目光冷冷一扫,佟玉儿等人齐齐变色。 佟玉儿咬着唇道:“一千两真的没有,家里所有的积蓄、包括田契地契包括这房子,都值不了一千两!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是吗?”领头的仰天打了个哈哈,转脸阴测测向苗天宝道:“拿不出银子那就是你小子倒霉,怨不得我们了!没有钱……谁叫你赌得那么欢畅!” “不要!不要!”雪亮的刀子在眼前晃过,寒光闪闪、寒意飕飕,苗天宝惊得几乎瘫软在地上,嘶声恨道:“我说嫂子,你是想让我们苗家绝后吗?你好狠毒的心肠!哼,你们佟家难道拿不出一千两银子吗?没有你去娘家借呀,你去呀!” 此时,已经围上来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众人听到苗天宝这么无耻的话忍不住纷纷议论起来。苗天宝哪儿顾得上这个?根本充耳不闻,只管脸红脖子粗瞪着佟玉儿吼着让她回佟家拿钱。 127.第127章 被赶出村 “你要不要脸!”福叔忍无可忍,冷笑道:“借?说得好听你还得起吗?佟家的银子那是佟家的,小姐已经嫁为人妇,怎么好平白无故开口要这么大一笔数额?一天的功夫就欠下了一千两,这往后你要都这么样,谁帮你还得起?开了这个头,谁知道你往后会怎么样呢!” “老东西你给我住口!给我住口!”苗天宝气急败坏,冲着福叔怒骂。 福叔鄙夷瞅了他一眼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转身向一言不发的佟玉儿道:“小姐,这件事情可不是小事,上千两银子一天功夫就这么花了去,将来这日子还怎么过?小姐就算心软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瑾儿着想!难道要将瑾儿的家私花光,将来让他一无所有投靠亲戚过寄人篱下的生活吗?如果这样,姑爷在天之灵看见了也会不安的!以老奴之见,小姐还是请三叔公、族长他们做主吧!” “说的是!” “这个苗天宝也太作了!” “是啊,一千两呐,眼皮子不眨一下就——啧啧!” “好!”佟玉儿点点头,向那领头人看了一眼,说道:“你们稍候,我这就请族里长辈做主去,此事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领头的冷笑一声,只说了声“快着点,别耽搁老子的时间!”也就随她去了。 佟玉儿牵着瑾儿,在福叔、于妈等的陪伴下,往三叔公家里走去,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这个家,这回总算分的成了吧…… 这些赌场的人,都是陆琦通过关系串通一块做的戏,为的就是彻底摆脱苗天宝这个无赖。 三叔公和族长听见这事大感头痛,三叔公更是恼羞成怒,将苗天宝恨得恨不得撕烂了他。 当初是他提议将苗天宝放出来的,可是这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竟然就做出这种事情来!不但要将全部家产占为己有拿去还债,还要逼着寡嫂回娘家借钱! 福叔的话三叔公半点也不怀疑,如果佟玉儿这一次真的去娘家借了钱帮他还上了赌债,这将来他肯定会故技重施,如此下去,有完没完? 族长与那些人商谈了一阵,好话说尽,最后那领头的勉强答应折半,只收了五百两银子便走了。 对于佟玉儿分家的要求,三叔公和族长等哪里找得出拒绝的理由?况且佟玉儿情愿将还债之后的所有家财再次平分,这便够仁至义尽了。 苗天宝一听这么说就急了,吵吵嚷嚷着不同意,被三叔公一顿呵斥吓得闭了嘴,只得憋屈的点了头,心里却将三叔公给恨上了。 苗家的祖宅留给了佟玉儿,现银将近二百两以及一半多一点的田地给了苗天宝。 看着苗天宝走出了院子,佟玉儿和于妈、福叔等同时大大的舒了口气。这噩梦般的日子,总算是结束了。 苗天宝原本不甘心,银票和地契、田契到了手里,却又生出一种满足感,觉得这样也不错,遂暂时收了闹腾的心思。在村边的一口破窑洞中暂时安了家——要让他拿出银子来盖两间小茅屋,那是不可能的。 依着他的如意算盘,分了家又如何?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将来他要是穷得没了饭吃、没了衣裳穿,到了冬天没法儿过,他硬要回苗家大宅去,佟玉儿还能当真见死不救?如果真是那样,万一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佟玉儿岂不成了杀人犯?还有什么脸面在苗家村住下去? 反正,他是吃定她了!他光脚的还能怕穿鞋的?笑话! 苗天宝打着这个长远的主意,心中一点也不慌,在破窑洞中照样不紧不慢的过起日子来。只是每每想到三叔公,他心里便涌起一股消磨不去的恨意。 当初他装孙子那样的苦求三叔公把他放出来,结果人家三言两语给推脱了,如今看见他落难了又趁机落井下石逼着他分家、让他离开了大宅来住破窑洞! 这个狠毒心肠的老东西! 这口气要是能噎得下去,他苗天宝就不是苗天宝了。 报复的念头如地狱之火熊熊燃烧起来,熄都熄不灭,苗天宝恶向胆边生,终于在某天夜里悄悄潜入了三叔公的家,想要毒死他家的耕牛和猪圈里的猪以及鸡鸭等家禽。 不想刚好三叔公的小儿子那天夜里起夜,看到院子里有道鬼鬼祟祟的黑影心下大惊,悄悄的叫起了几兄弟和媳妇嫂子们,发声喊闹将起来扑上去捉人。 苗天宝吓了一大跳慌忙要爬墙逃走,可是这么多人哪儿能让他走掉了?动静闹得左邻右舍都知道了,不少人起来帮忙。 众人捉住了苗天宝,灯下一看竟然是他,尽皆愕然,三叔公一家子则是气得不得了。 这个不长进的东西,偷东西居然偷到族长家里来了!如此这样,三叔公岂还能容忍他? 苗天宝也自知三叔公不会放过自己,索性破口大骂起来,三叔公气愤不已,叫人堵住了他的嘴一顿好教训,第二天族里开会,将他开除族谱,赶离了苗家村。 苗天宝原本还耍无赖装硬气,被三叔公叫人捆了扔在祠堂里三天滴水粒米不沾,什么硬气都没有了,老老实实的离开了苗家村。 福叔打听得真切回来跟佟玉儿、于妈说起,一家子各自欢喜,心上那一块大石头这次算是彻底的落下来了。 苗天宝既然已经被赶出苗家村,那就没有再回来的可能,如果被逮住的话,是完全可以送官或者打死无人问的。他既然已经跟三叔公一家子结下了梁子,若再犯到三叔公等手里,那是绝对不可能会饶了他的! 苗翠兰听到这事也不由得念了声佛,道了句“活该!”,只等着佟玉儿守孝过了明年的清明,便接她来家仍旧一家过日子。 再说陆小暑趁着流民混乱离开马车之后,娇小的身影便在山岗间飞快的穿梭奔跑而过。百忙中陆小暑还不忘侥幸,亏得上次那一场病啊,周释之一心软一坚持,区区一个薛恒还能不听他的?自己的武功总算是慢慢的恢复回来了,否则的话,敢不敢逃走她还得权衡一二呢! 毕竟,这一带既然有大批流民出现,肯定三流九教什么都有,人家人多她单身一个,万一起了冲突是要吃亏的…… 陆小暑一口气不知跑出了多远,中间不停的变幻方向,尽量往不易留下追踪痕迹的小道上奔去,直跑到筋疲力尽再也跑不动了,她这才寻了个僻静的大石头后躺下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歇息。 跑了这么久,应该安全了吧?等他们摆脱那些流民,只怕连自己朝哪个方向去的都不知道,想要将自己追回去就更不用提了! 陆小暑低头看了看身上匆忙换上的周释之的男装,袖子、袍子都有点长,经过了这一路的奔跑,袍角早已被勾得拉扯出了缕缕凌乱的丝,又沾裹着泥沙,脏兮兮的。 陆小暑拔出一把小巧的匕首下意识就想将袍角割断一截,想了想又忍住了。万一扔在这儿叫他们看见了怎么办?岂不是自己留下的线索?还是等到了镇子上再说吧! 她索性懒得理会,只将头发打乱,胡乱的如同男子那般束了起来,脸上也弄得微微有些脏,歇息够了,便继续向前赶路。 陆小暑的运气说好也不好,好的是周释之、薛恒他们多半是没有发现她的踪影,夕阳已经西下了,仍旧没见他们追过来;不好的是她发现自己迷了路,不知怎的走进了一片森林,半天也没见一户人家。 她不禁仰头望天,喃喃道:“看这架势,今儿晚上要在这荒郊野岭露宿一宿了!但愿这里只是普通的森林,没有什么凶残猛兽……” 陆小暑便决定不再赶路,寻到了一条小溪流,痛痛快快饮了几口清冽的溪水。 这溪水清澈见底,不见有鱼。她便只好四处打量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果腹的东西。 运气还不算太坏,在溪边挖到了几根山药,就着溪水边清洗干净了,便往林间干燥向阳之地坐了下来开始生火,将那挖来的山药埋在火堆底下的泥土中给它闷熟。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踩着枯枝落叶的沙沙声,陆小暑的心猛然一震,如同受了惊的兔子般飞快的弹跳起来,几下子跑了开去,悄悄的躲在一丛茂密的灌木丛后大气也不敢出。一双眼睛警惕的瞪着发出声音的地方。 不一会儿,便看到一个身形瘦瘦、比她稍微高那么一点点的少年朝着火堆走了过去,见火堆旁没人还“咦”了一声,四下望望,理所当然的坐在了火堆旁边。 陆小暑提起的心这才放了下去,又等了一会儿,见再无别的动静,便从灌木丛中站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屑轻轻走了出去,一言不发也坐在火堆旁边。 “啊!你、你是谁呀!”少年乍然见她出现吓得尖声叫了起来,一双滴溜溜的眼珠子警惕的瞪着她,好像她是什么无恶不作的大恶人一般。 陆小暑对他这种反应十分反感,没好气白了他一眼说道:“你问我是谁?我还没问你是谁呢?这火堆是我烧起来的,你说说我是谁?” 128.第128章 林中偶遇的少年 那少年见她将自己吓了一大跳反倒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心里也略微有些不痛快,白了她一眼,便哼道:“又没写着你的名字,你说是你烧的火堆就是你烧的?” “哟呵,”陆小暑听见他这么说反倒笑了起来,上上下下瞅着他打量一番,怪笑道:“行啊兄弟,比我还不讲道理呐!”说毕根本懒得搭理他,双手抱着膝盖下巴搁在上边,靠着背后的树墩闭目养神了起来。 “你!”那少年听她那不紧不慢的声调,再看看她这副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中的神情,顿时气得不轻,瞪起了眼睛盯了她一眼,重重哼了一声也没搭理她。 陆小暑撇了撇唇角,心道算你今儿运气好!今儿在这鬼地方姑奶奶巴不得有个人一块儿作伴,管他是阿猫还是阿狗,若是往日你这么在姑奶奶面前摆臭德性,姑奶奶不整你就不是姑奶奶了。 一阵烤山药的清新香味从火堆中传来,那少年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下意识的四处寻找香味飘来的发源之地。 陆小暑却是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拿起一根不粗不细的木棍,几下子就将烤好的山药从火堆中翻了出来。 烤熟的山药表皮金黄略略带焦,随着腾腾冒起的热气,香味也更加浓郁。那少年下意识吞咽了一下,扭过头假装没看见。 他多少有点不好意思:看来自己是真的唐突了,先前不该说那样的话的,这火堆若不是人家生起来的,人家怎么找得出烤东西呢…… 他不认识这玩意叫山药,但是傻子也知道肯定是食物。 陆小暑暗暗瞥了他一眼,再次不屑的撇了撇唇角,心道好大的架子呢!想吃还不肯屈服开口?哼,当姑奶奶稀罕你还得主动向你进贡不成?巴不得你一声不吱,姑奶奶乐得自己多吃一点儿。 今晚吃不完明早还可以用来当早点…… 陆小暑拿起一根山药,从中折成两截,拿了一截在手中,轻轻拍打吹去上边的灰尘,将外层金黄的皮剥下来扔在一旁,露出里头雪一样白的山药,清新好闻的香气更是遮都遮不住一股脑儿的散发出来,弥漫在空气中,令人垂涎欲滴。 陆小暑才懒得去管那傲娇别扭的少年,有滋有味的吃了起来,吃得毫无压力。 那少年眼角悄悄瞅了她两眼,腹中饥火火烧火燎的燃了起来,忍不住又暗暗气愤与恼火,心道这小子太没道义了,没看见我这么一个大活人在旁边还饿着吗?居然吃得这么津津有味,他也好意思! 这世上真是,怎么这么自私的人都有! 哼,难不成还想让我求你?想都别想!饿死不吃嗟来之食! 少年心中腹诽,腹中却没有这么配合,饥肠辘辘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咕噜”唱起了空城计,他不由面上一热,大窘。 少年悄悄瞥了陆小暑一眼,见陆小暑仍旧津津有味的吃着烤山药,仿佛并没有听见他肚子出丑,他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谁知,他正暗叫侥幸的时候,腹中却又响起了一串声响更大的咕噜咕噜的声音。这下子,陆小暑想装没听见也不行了,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瞅了他一眼。 少年大窘大为恼羞,连忙站了起来一言不发扭头远远的走开去。这总可以了吧? “喂,天快黑了,小心大虫出没啊!”陆小暑冲着他背影叫了一声。 少年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顿了顿有些迟疑的问道:“大虫是什么?很大的虫子吗?” 陆小暑听见哈哈的大笑了起来,笑得一口山药喷了出去,嘲笑道:“你这个人真有意思,连大虫是什么都不知道呀!什么很大的虫子,大虫就是老虎,懂了吗?在山里头为了忌讳一般都管它叫大虫!”真是笨死了! “你少蒙我!”少年哼了一声并不买账,只不过往前走的脚步却显得迟疑缓慢了许多。 陆小暑瞅了他的背影一眼也懒得再出声搭理他,优哉游哉的解决自己的烤山药,打算等会儿好好的歇上一觉,明天精神抖擞,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她下意识按了按怀中装着银票的地方,只要有这些银子,回家应该不会有问题的,问题是在回家的过程中怎样避开周释之等人的耳目。 她相信周释之和杜仲都不会对自己怎样,万一倒霉单独遇上薛恒,那就……不好说的很了! 陆小暑吃好了正想着心思,脚步声渐近,那少年又走回来了,手中胡乱捧着一捧不知哪里采摘来的蘑菇。 他瞧了陆小暑一眼,便将那些蘑菇用细细的竹枝串了放在火堆旁烤。 陆小暑看那蘑菇有灰白色的,也有黑灰色的,还有白中带着丹红点子的,她便忍不住道:“喂,森林里的蘑菇很多都是有毒的,你胆子也太大了点吧?说吃就吃、不怕被毒死啊?” 少年手上微微顿了顿,片刻却说道:“怎么会那么巧?森林里无毒的蘑菇也有很多!” 陆小暑又道:“那可说不准!万一就有这么巧呢!比如你进这森林的时候没想到会在这里头碰上有别的人吧?结果怎么样?还不是碰上了我!你说这巧不巧?哎,要是吃了一口直接毒死了呢也就好了,就怕半死不活,痛得肠子搅做一团、口吐白沫或者脸上、身上长满小红疙瘩,还偏偏不死,唉,那就难看了!” 少年脸色瞬间白了白,手也微微的发起抖来,犹豫着她这话的真实性。 他到底不敢冒险,想了想,终于慢慢的将手中在烤的蘑菇放了下去,垂着头不做声。 陆小暑心中鄙夷不已,心道一个男人比女人还扭捏,真叫人看不上!想要活命还有那么多讲究?不想受罪动动嘴皮子都不行? 罢了!同这种人着实没有什么好计较的!就当花两块山药买了个人荒郊野岭陪伴一晚上吧,算起来还是我赚了呢…… 先说好了,吃了我的山药,万一半夜里真的来了什么大型食肉动物,呵呵,我可顾不上你了,你能逃是你自己本事,逃不了便乖乖吸引火力去吧…… 事实上陆小暑根本不用想也知道,这家伙想要逃得过她应该只能存在传说中的事情吧? “喏,给你这个!”陆小暑扔了两块烤山药过去,望着火堆淡淡说道:“反正我也吃不完!白放着浪费了!” 少年本来还想说一声“谢谢”的,听见陆小暑这么说忍不住又有些恼火起来,心道这小子好狂!当我是捡破烂的吗?不要了才给我! 给我也不领你的情…… 少年很想硬气的将扔过来的烤山药一脚踢得远远的然后再仰着头来一句“小爷不稀罕!”,可惜腹中实在是太饿了,这种滋味足以打倒一切的不甘、不服和不愿意。他身不由己的伸出了手,自我感觉十分憋屈的捡起了地上的烤山药吃了起来。 味道还真不错!几口下肚,少年的精神振了振,不由悄悄偷看了陆小暑一眼,觉得这个人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恶。 少年狼吞虎咽吃完了手中的山药,肚子基本上填饱了。他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道:“喂,那个,谢谢你的山药……” 陆小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道这话说的! 谢谢我的山药?活该没我什么事儿是吧?哼,就知道是个白眼狼。 少年见陆小暑完全没有反应,不由又有些生气起来,说道:“喂,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懂礼数呀?我跟你说话、向你道谢你怎么吭也不吭一声?” “原来你刚才向我道谢了啊?”陆小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偏着头想了想,摇摇头笑道:“我好像没有听见你向我道谢哦,我只听到你说谢谢我的山药。至于我的山药懂不懂礼数、会不会吭一声那我就不清楚了!” 那少年脸上顿时一热,听了这话忍不住又想笑,硬是咬着牙苦苦憋住了,片刻才小小声道:“谢谢你……” 陆小暑哼了一声没搭理她,眯了眯眼打量片刻周围,一溜烟爬上了旁边一棵高高的树上。 “你干什么!”少年吃了一惊。 “当然是找地方睡觉了,你看太阳都快落山了!”陆小暑瞧了他一眼,继续往上爬,要爬到枝叶繁密、比较粗壮安稳的树杈上去。 “别怪我没提醒你啊,”陆小暑又道:“这林子大了什么玩意儿都可能会有!要是等会儿天黑了来个什么东西,呵呵呵!” 那少年心中一紧,立刻也四下里搜寻起来。不过他并不敢离陆小暑太远,想了想,挑了一棵陆小暑旁边不远处的大树,也笨手笨脚的爬了上去。 “万一半夜里掉下去怎么办……”少年有些担心的说道。 “活该!”陆小暑柔软的唇轻轻一启,吐出这两个字,便悠闲惬意的靠在自己找到的好位置上。 少年顿时梗住,咬了咬牙也不再理会他,心中气忿忿道: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这个人怎么就这么讨厌! 129.第129章 同行 这片山林中还算安静,恰好这儿在背风的山凹处,加上大树枝繁叶茂该遮挡的都挡住了,夜里虽然有些冷,但还不至于到无法忍受的地步。 陆小暑蜷缩成一团,一整夜都在半睡半醒的迷迷糊糊中度过,不是林中虫鸣小动物走过被惊动,就是那位树上的奇葩邻居一惊一乍的不时惊呼,将陆小暑烦的不行,特别想将他弄到树下痛揍一顿。 好不容易,天终于亮了。 “冻死我了!”少年不知何时已经下到了地上,正双手交叉抱做一团蜷缩靠在树墩上,牙齿咯咯的作响。 陆小暑见了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你什么时候下来的?冻死了不会生火啊,我看你懒死了算了!” “我——”少年很想说“我不会生火”,看到陆小暑鄙夷般瞅过来的目光心中来气,便哼了一声扭头不说话。 “还长脾气了!”陆小暑心中直大呼倒霉,早知道这片林子这么清静,她昨天就不应该发善心而是将这草包赶走! 陆小暑道:“不会生火,总会捡柴禾吧?这一点不够烧了,你往林子里去捡些回来!顺便活动活动,总比你这样坐着要暖和。” 陆小暑暗暗翻了个白眼,心想你还傲娇的不说啊?你不说难道我便不知你根本不会生火吗?看你那双手,白白嫩嫩的,一看就不是干活的手…… 少年觉得自己白白烤人家的火,而且昨晚还白吃了人家的烤山药也应该做点事情,闻言便乖乖起身,往林子里拾柴禾去了。 陆小暑很快将火生了起来,熊熊的火焰跳跃着,散发着温暖的光芒。她坐在火堆边,浑身渐渐的暖和起来,原本冻得有些发僵的毛孔也渐渐的舒展了开来。 她深深吸了几口气,待整个人由内到外都暖烘烘起来了,便往溪边去洗脸漱口。 谁知平时这溪里没有鱼,大清早的时候想来是晚间出来觅食的鱼儿还没有躲回洞穴去,居然又不少两三个手指大小的鱼在游来游去。 这些鱼也不怕人,见她掬水搅动溪水乱动居然非但不一哄而散反而还好奇的靠近来,在她眼皮子底下游来游去的。 陆小暑眼睛一亮,喜得喃喃说道:“鱼儿啊鱼儿,这可是你们自找的,怨不得我哦……” 她下手又快又准,不一会儿就逮了十来条活蹦乱跳的鱼儿扔在草地上,看看差不多了,便折了根尖利的竹枝利索的将鱼剖洗干净,又用竹枝一条条串好了,串成了两串。 一串样子很正,看起来更加肥美的当然是给自己的,另一串不怎样的就是给那笨蛋的了。 解决了早餐陆小暑的心情很是欢畅,一路哼着歌儿脚步轻快的往回走。 可惜,到了火堆旁边,她就笑不起来了,好心情也没有了。 这个笨蛋捡来的柴禾那叫什么柴禾啊,也不懂得挑选一下,全是些湿漉漉打湿了露水的,而且这家伙为了图省事还专门挑大根的捡! 估计又怕冷,捡回来之后恨不得将所有的柴禾都往火堆上添,压得火堆气都不透!结果别说越燃越旺了,根本就连先前的火都熄灭了,冒着浓浓的黑烟。 那笨蛋急得一边咳嗽躲避浓烟一边两只手对着火堆拼命的扇,哪里能够有用了! 陆小暑脑子里冒出一句话:不怕神一样的敌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我来吧,拿着!”陆小暑将两串鱼塞进笨蛋的手中,简直连骂他的欲望都没有。 她撸起袖子上前,将她堆上去的柴禾全部撤了下来,将下头扒空,将柴禾架了起来,趴在地上眯着眼睛对着火堆鼓起腮帮子吹了吹,火很快便重新燃烧了起来。陆小暑这才将他捡回来那些、已经烘得差不多都干了的柴禾添了两三根上去,朝旁边指了指:“那里有一条小溪。” 说毕将鱼串从他手里重新拿了过来。 少年有点儿讪讪的,小心翼翼的“哦”了一声,转身往小溪那边去了。 不一会儿他清洗干净回来,看到插在旁边地上的一串生鱼,知道是陆小暑留给自己的,犹豫着要不要道谢,想想反正人家也不稀罕,便索性懒得多言,拿了起来一声不吭的烤了起来。 陆小暑瞧了一眼他的动作,心中暗道八成是个有钱人家的子弟,这手法倒是颇为讲究!就不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手中的鱼烤熟了,陆小暑便没再继续想,又将昨晚埋下、经过一番烘烤已经热乎了的山药扒拉出来,扔了两段给那少年,自己有滋有味的吃了起来。 那少年望了她一眼,咬了咬唇依旧没吭声。 不一会儿,他的鱼也烤熟了,两个人便不声不响的各自吃着各自的。 “我要走了!”陆小暑可没忘记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周释之、薛恒等人,要知道人家在外浪迹漂泊这么多年,寻人的经验肯定是有的,万一被他们逮着就再也没有机会逃跑了。 “等会儿你离开的时候记得把火堆熄灭了,用石头泥土将火堆整个掩埋起来,不然万一风一吹死灰复燃,发生了山火就麻烦了!”陆小暑交代完毕,抬脚便要离开,心中有种终于解脱的感觉。 “你……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走……”少年也站了起来,这话说的虽然有些别扭,咬字吐词可是清清楚楚。 “你开玩笑吧!”陆小暑毫不客气说道:“你又不知道我去哪儿,跟着我做什么?” 少年忙道:“不管去哪儿都行,反正先离开这里。我……迷路了……” 陆小暑见他一脸乞求的望着自己,顿时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她无语,耸耸肩勉为其难道:“好吧……你爱跟着就跟着!不过我可是先说好了啊,等出了这片林子,咱们就分手!” 陆小暑话一出口便觉得有点儿别扭。跟他,还谈不上什么分手吧?可见他似乎也没那么丰富的想象力往别处想,也就懒得解释了。 只见那少年大喜,忙不迭点头道:“好,好!出了这片林子再说!” “不是再说,是分手!”陆小暑又提醒了他一遍,指着地上的火堆说道:“将火灭了吧!那边有大石头,你去搬过来压在上边!再将旁边的泥土弄些盖上去。” 少年有点迟迟疑疑的“哦”了一声,听起来好像有点儿不太情愿,只是如今他处于依靠人家的从属地位,人在屋檐下这句话的意思还是懂的,总算没有出言辩驳,老老实实的按照陆小暑说的做了。 陆小暑见他笨手笨脚的,索性找了个干爽的地方坐了下来闭目养神等着他做完,根本懒得朝他瞧上一眼。 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少年还在用棍子撅着泥土往火堆上撒,陆小暑在心里又感叹了一句:“真的是很笨啊!”摇摇头,继续坐等。 想让她起身帮忙,那是不可能的。 “好了!”少年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拍拍手走过来,笑道:“咱们可以赶路了!” “你还好意思说!”陆小暑白了他一眼,“下回动作快点!”说着走在了前边。 少年有些忿忿的撇撇嘴跟在她身后,心道什么下回?等出了这片林子,鬼才继续跟着你呢!小爷我又不是你的奴才…… 再往前去,并没有多久便出了林子,看见了农田。陆小暑精神一振,回头叫累得脚步有点打飘了的少年走快一点。 那少年有气无力道:“这是要赶着上哪儿去呀?好不容易这儿的路好走一些了,就不能慢慢的走顺便歇歇吗?” “要歇你自己歇,我可要走了!”陆小暑没好气道:“你没看见吗?这儿有农田,说明不远处就应该有村庄人家出现了!咱们找户人家进去歇歇多好,还能有口热茶喝、热饭吃,在这儿喝风呢!” “真的吗!”一听说有吃的喝的那少年顿时眼睛一亮不由长了两分精神,连忙加快了脚步跟上。 “真是个又懒又馋的货啊!”陆小暑心中暗道,没有再回答他,只是加快了脚步。 少年也不敢再问,忍着酸痛的腿脚连忙跟上。 约莫走了两刻多钟,两人眼前一亮,果然看到前方坐落着一处小山村。 “真的有人家!真的有人家啊!”少年眼睛一亮欢呼起来。 陆小暑瞧了他一眼道:“有什么好高兴的?走吧,咱们进村,找一户和善人家吃饭去!” “哎,好啊!”少年乐滋滋的答应着。 陆小暑脚步突然有些迟疑起来,犹豫不前。 “你怎么不走了?”少年奇怪道。 陆小暑哪儿能跟他说我是怕有人找我行踪找到这儿来了,便索性坐了下来说道:“我累了,想要歇一会儿!你先去,找到了合适的人家再来接我。” “啊!”少年诧异的睁大了眼睛,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结结巴巴说道:“你、你说让我去、找合适的——人家?” “啊什么啊?”陆小暑反问道:“难道不可以吗?要不是碰上我没准你这一夜半天怎么过来的呢,都到这儿了,你就不能为我做点什么?” 少年顿时语塞,低着头片刻才难为情的说道:“可是我,我不知道怎么找合适的人家……” “……”陆小暑跟他一起走了这一路早就没有了脾气,闻言便耐心道:“你去到村里,留心四下看看,找那慈眉善目老人家的家里,客气礼貌的问一声,就说咱们是路过,能不能进去歇一歇讨口热水喝……” 少年点点头“哦”了一声,忍不住又担心道:“那,人家会答应吗?万一人家拒绝了怎么办?或者,要钱呢……我身上没钱了……” 130.第130章 借宿 陆小暑白了他一眼沉下了脸,说道:“乡下人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贪财,对路过的客人能帮一把都会愿意伸出援手!再说了,这村子看过去至少有三四十户人家,这家拒绝了,你不会去找下一家吗!除非这个世界上好人都死光了!快去,你怎么这么啰嗦呀,一个大男人,这点儿事情也做不好,真是没用之极了!” 少年叫她说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得说不出话来,却下意识的有点心虚气短不敢同她争执,哼了一声一跺脚便赌气转身去了,一边朝村里走一边气忿忿的笑声嘀咕道:“你光会说……你既这么厉害你怎么不去呢,就会支使我……” 埋怨归埋怨,少年心里也清楚,如果换做是陆小暑去敲门,肯定要比自己强的。 他忍不住轻叹了口气,这可怎么是好!叫他拉下脸皮去求人……而且是讨一碗热水喝,这个…… 少年在村子里转悠着,每每看到一户人家正想上前敲门问一声,那脚步却似有千斤重似的再也抬不动一步,嘴里好像也挂了秤砣,一个字说不出,想抬手敲门,哪里抬得起来? 他就这么在村里漫无目的的走动着,也不知走了多久,就是不好意思上前开口。最后还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忍不住问他:“小伙子,我看你在俺们村里转了两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呀?” 少年的脸一下子“腾”的红了,“我,我”了两声一刹那的慌乱狼狈之后才恢复了心神,赶忙趁机陪笑说出自己的要求。 老婆婆瞅着他上下打量着,看得他手足无措,以为人家要拒绝正要离开,只听见老婆婆“扑哧”一下笑了起来,呵呵笑道:“就这点事呀,那你怎么不早开口说呢!呵呵,外头冷呢,快去叫你的同伴一起进来烤烤火、顺便吃点东西,快去吧!” 少年大喜,忙行礼道谢,笑道:“老婆婆,这真是太感谢您了!您真是个好人!” “甭客气!”老婆婆大方的摆摆手,笑道:“谁又不背着房子走,这出门在外的谁没有个为难的时候呢!小哥你啊,想必平常不大出门吧,怎的脸皮比大姑娘还薄呢!” 少年叫她说的极不好意思,支支吾吾的笑了笑,便去接陆小暑。 陆小暑因为早就有了长久等待的心理准备,倒并不觉得时间漫长,见他兴冲冲的朝自己奔过来说找到地方了,她还有些诧异,笑道:“这么快就找到了?看来你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少年哼了一声,说道:“我本来就不是!那老婆婆人真的挺好的呢!她看见我为难便主动问我——咳,咱们快过去吧!” 迟了,他说漏了嘴,陆小暑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情,笑道:“我就说呢!” 少年不服气道:“那也是我的本事!老婆婆见我长得纯良无害,一看就是个善良的好人,这才愿意帮我的。” 陆小暑哈哈大笑起来,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嘛!” “那你走不走呀!”少年气鼓鼓跺脚道。 “那你还不带路!”陆小暑不甘示弱。 少年白了她一眼,在前边领路。 可是,进了村里他才突然发现,他不记得老婆婆家怎么走了!忍不住停下了脚步,下意识挠着头思索着。 见陆小暑催他,便吞吞吐吐的说了。 陆小暑恨得真想拿根棍子敲他脑袋,气道:“罢了!这村子里就这么大点地方,我看啊,你也别想了,料想你也想不出来!咱们一家家找过去,总能找得到。” 少年知道是自己的错,也不敢吱声辩驳,便同陆小暑两人一路找过去。 好在那老婆婆正在门口喂鸡,少年不认得路不认识房子但是认识人啊,一见之下大为惊喜,连忙奔上去叫了两声“老婆婆!” 老婆婆抬头见是他,还跟着他的同伴,便笑道:“这么一阵子也没见你们来,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来,快请屋里吧!” 两人道了谢,便随着老婆婆一道进了屋子里。喝上了热水,还吃上了热腾腾的烙饼。两天功夫没沾过有盐味的东西了,两人都感精神大振。 老婆婆就坐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见他们吃的津津有味便笑道:“慢慢吃,我这里还有呢!呵呵,你们是兄弟吧?这么点年纪这是从哪儿来呢!如今天气越来越冷,还是赶紧回家去吧!” 少年知道自己嘴巴没有陆小暑那么能说,便很识趣的只顾埋头吃东西,必要的时候向老婆婆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一应的对外对答都交给陆小暑去应付。 陆小暑自然不会说实话,随口胡乱赛唐,老婆婆听了丝毫不起疑,恍然大悟的不停点头“哦”。 少年忍不住悄悄抬眼白了陆小暑一眼,心道这小子真是满肚子的花花肠子,谎话说起来也是一套一套的,真能胡说八道…… 说了片刻陆小暑便向老婆婆打听起这儿是什么地方、离下一个城镇有多远等语。 老婆婆想了想,便笑道:“俺们这里属于河南与陕西交界处,叫做小王村。老婆子这辈子都没出过村子里,外头的事情我老太婆就不太清楚了,村子里也有人有时候上镇子里头卖山货顺便买盐巴什么的,从村口那条大路一直往前走,好像翻过几座山,不用半天就能到镇子上头了。两位小伙呀,这冬天天黑得快,山路又不好走,我看呐,你们今天就在我家里头暂住一夜吧,明天再走也不迟。” 少年两条腿早就酸疼得不听使唤了,闻言正合心意,便有些祈求的看向陆小暑。 陆小暑想想横竖也不急在这半天,欲速则不达,便点头笑道:“那好啊,那就麻烦老婆婆啦!” “唉,这有什么麻烦!”老婆婆摆摆手呵呵笑道:“我看你们年纪轻轻,在外头这么赶路也怪可怜的!就安心住一晚上吧!我们家呀就我和老头子在家,我儿子在镇子上老爷家里做工,我收拾收拾,正好你们就睡他的房间吧!” “我不跟他住一起!”少年看了陆小暑一眼连忙陪笑道:“老婆婆,还有别的房间没有?我,我不习惯同人一处……” 老婆婆不觉有些愕然,困惑道:“这,你们不是兄弟吗?怎么——” “出门在外你哪儿来那么多臭讲究!”陆小暑没好气瞪了少年一眼,向老婆婆陪笑道:“他啊,就是臭毛病多,您别理会他!您家里若有多余的被子给我们两床就行。” 老婆婆听毕笑道:“这没问题,被子是有的。去年种的好棉花,正好套了三床新被子呢!我们这里冬天冷,我也舍不得卖,呵呵!”一边说一边去收拾房间去了。 “反正我不跟你一起……”少年愤愤然,无比厌恶的瞪了陆小暑一眼。 “我多稀罕!”陆小暑白了他一眼,说道:“嫌弃我?我还嫌弃你呢!哼,有房间总比露宿树林子里强吧?反正有被子,你可以睡地上我完全没有意见的!” “怎么不是你睡地上!”少年不服气说道。 陆小暑理所当然道:“我为什么要睡地上?虽然你这个人很讨厌,但是呢,我不是喜欢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的人,勉勉强强凑合着也就罢了,我也懒得嫌弃你!” 少年顿时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 傍晚的时候,这家的老头子也来了,见来了两位少年客人先是一怔,继而也同老婆婆一样,十分热情的招呼着他们。晚饭的时候老婆婆还特意斩杀了一只鸡,切成大块用干香菇、笋干、葱姜一锅炖了,香气四溢。陆小暑和少年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美美的饱餐了一顿。 两人明天还要赶路,加上农村里晚上也舍不得点油灯,觉得这样子太浪费了,于是晚饭后没多久,老婆婆老两口回房间歇息,他们两人也歇下了。 陆小暑抢先爬上了床,挑了一床相比之下更好一些的被子,将自己整个裹住睡在了床的里头,便不再搭理那少年,舒舒服服的闭上了眼睛。 那少年见她如此毫不客气顿时气了个怔,站在床前咬牙切齿暗自磨牙,可他哪里好意思将陆小暑揪起来?看了一眼阴凉的地上,又不甘心睡地上,咬咬牙,便也上了床的另一头,裹着被子尽量离陆小暑远一点。 陆小暑无声无息睁开眼睛,轻轻眨了眨眼睫毛,咬唇暗自偷笑。 陆小暑本来还想恶作剧装睡着捉弄捉弄这少年的,可自己也太累了,不多会就沉沉的香甜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了。 两人匆匆用过早饭,便同老婆婆告辞离去。老婆婆十分热情的将烙好的两张大饼给他们用黄纸包好,笑眯眯道:“拿着路上吃吧,虽然不值什么,好歹饿了还能填一填肚子!冬天里赶路,饿着肚子可不好受呢!” “您老人家真是太好了!”少年感激道:“谢谢您老人家,等将来我一定会报答您老的!” “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当得了什么呀!”老婆婆笑呵呵道:“我儿子同我说过,在外头赶路呐,遇上个良善人家肯搭一把手比什么都强!我这啊,也是给我儿子积福!你们赶紧上路吧,别耽搁了!” 陆小暑微微一笑,施礼道:“那么我们就告辞了,谢谢您老人家!” “去吧,去吧!”老婆婆笑呵呵的,看着他们去了。 出了村子没多远,少年“呀”的惊叫了一声,见陆小暑瞅过来便无不遗憾的说道:“咱们应该给老婆婆留下点银子的……” 131.第131章 继续上路 陆小暑白他一眼哼道:“那还用你说?我已经留下了一两碎银在她家桌子上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少年不禁笑了起来,又说道:“好像……少了点吧?老婆婆对我们那么好——” “一两银子还少?”陆小暑睁大了眼睛,问他道:“一斤白米才4文钱,一两银子你自己算算能买多少吧!真是,老婆婆家境一般,要是留下的银子太多了,她家里又没有个青壮在的,万一传了出去引起不安好心的人觊觎,那不是好心,那是给人家招惹灾祸了!” 少年一呆,不信道:“会这样吗?不太……可能吧……” 陆小暑道:“你能懂得什么?太有可能了!哪个村子里没有些游手好闲、鸡鸣狗盗之徒?那些人都是欺软怕硬的货色,老婆婆这样的人家,最容易叫人惦记上了!” 少年想了想,叹气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小心无大错!唉,你可真聪明、真厉害,我跟你一比什么都不如你……” 陆小暑心中得意,不觉勾了勾唇,心道咱们同行这两天来,你可算是说了句中听的话了,便大模大样的说道:“那是!我可是老江湖了,你能跟我比?” 少年便赶紧陪笑道:“当然不能了!要不,我跟着你,你一路教教我好不好……” “不行!”陆小暑心里还惦记着爹娘哥哥,虽然周释之说他给她们家里去了信,可谁知道那家伙在信里是怎么说的?她得回去才能放心!还有姐姐,也不知道究竟找回去了没有…… “我要赶着回家,你跟着我算怎么回事?我只告诉你,行事低调,少惹是非,就行了!”陆小暑道。 少年也是个傲气的,好不容易放下身段同她说了句“做小伏低”的话,而她居然毫不客气的就回绝了,少年不禁有些面子上下不来,哼了一声不再理她。 陆小暑更没心思搭理他,她可没忘记,周释之和薛恒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出现…… 两人终于来到了小镇子上,这个时候已经过了半天了。 小镇子果然够小,从头到尾总共就一条街,两旁是参差不齐、新新旧旧、大大小小混杂一起的各种店铺。如果是集市日的话,在这些店铺后边有大片的平地是供小商贩们、卖土特产鸡鸭等的山民们临时交易买卖的,此时却是一片冷清。 两个人饥肠辘辘,随便找了家店铺进去各吃了一碗面,顺便向店家打听这儿是哪里?前边更大的城镇又是什么地方? 这店老板倒是个颇有见识的,告诉他们下一站更大的城镇就是安阳了,不过安阳在这儿的东南面,距离可不小,走路得走上七八天,如今这样的天气,至少得十天以上,因为天黑得快,又不适宜露宿野外。 而且,中间还要经过一条叫做清临河的大河,这种天气每三天只有一班渡船,如果赶不上趟次,还得在渡口等…… 陆小暑和少年听完面面相觑,心都凉了。 没想到这个地方居然这么偏僻,不过她恍惚记得,她跟着周释之他们走的时候,的确也经过了一个渡口,也许在森林里边转了两天,结果方向弄得不对了。要知道这儿是大山区,又是古代,交通不便,道路稀少,往往只隔一座山,要去同一个地方那花的时间一倍以上也毫不稀奇…… 不过,这么说来她是误打误撞甩掉了周释之他们了!他们如果想要追上她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想到这一点,陆小暑心中多少感觉到了安慰。 “那,要是雇辆马车呢?”少年忍不住问道。两条腿走路,恐怕得半个月吧…… 这家伙看样子还不想跟自己分开啊!陆小暑不由瞅了他一眼。想想也是的,这儿虽然是个小镇子,其实就是四乡八屯一个临时的农贸交易市场罢了,算不上什么城镇。等到了安阳再跟她分开不迟。 “马车?”店家一怔哈哈笑了起来,说道:“两位小哥是外地来的吧?我们这里哪儿有人家养得起马呀?只有林老爷家里有一匹,宝贝似的平日里都不太用。我们这里好的人家,最多也就是养一匹驴子!养驴子的也少,还不如养牛呢……” 少年失望的“哦”了一声,忍不住又道:“为什么不如养牛呢?” 店家有些诧异的瞅了他一眼,陆小暑在一旁只觉得丢人,没好气道:“你给我闭嘴!养牛好耕地,又不做生意买卖,谁会养个驴子呀!” 店家呵呵一笑,说道:“两位不如就在这里歇一晚吧!明天再走也不迟!这天阴沉沉的,哎呦,只怕要下雪呢……” 少年一惊,下意识朝陆小暑望去。 陆小暑看了看外边的天气,天空虽然呈银灰色低沉沉的,可是这个地方的冬季差不多都是这种天气,这店家说什么要下雪倒未必可信,不过,多住一天也好,谁知道路上什么时候才有宿头呢? “说的是,天气的确有点儿变了,还是住一晚的好!”陆小暑笑着起身道:“多谢店家,我们这就找客栈去。” “两位两位!”店家忙叫住他们,笑道:“我们这小镇子上哪儿有什么客栈呢?我们家倒有两三间干净的房间,就在这铺子后头,干净,两位住一晚上管晚饭和热水洗脸泡脚,只收三十文,没有比我这儿更便宜实惠的了,你们看怎么样?” 才三十文,少年根本不放在眼里,只不过经过了老婆婆不计报酬的热情款待,听这店家一开口就要钱他心里有点不自在。 陆小暑却觉得理所当然,人家是正经生意人,不说钱难不成跟你说感情?便同他讨价还价起来,最后还到了二十文。 搞定住处,陆小暑便拉着少年往街上去遛遛,顺便想要找找哪里有驴车出租的。可惜这个时节商旅本来就少,生意也少,两人找了一圈也没能找着。不禁都有点丧气。 陆小暑不得已,只得向那店家开口。 店家有些为难,说道:“这个时节,不是走生意的好时节,没什么客商往来这儿,这可不好弄啊……我倒是可以慢慢的帮着你们打听打听,不过,明天不一定能找得到就是了!” 这就是劝他们多住几天的节奏了,陆小暑便笑道:“如果明天能找了来,我呢,重重的谢你,如果不行,那也就算了!” 店家呵呵笑了笑,点头道:“好说,好说,我帮您试试吧!”却是完全一副敷衍的口吻了。 陆小暑听了就知道看来店家说的是实情,这时节、又是这么个地方,想要找个靠谱的交通工具是真的不容易。算了,还是靠自己的两条腿吧! 为了赶路,陆小暑跟少年说好,第二天一大早就走。 谁知少年满口答应,一躺到床上呼呼大睡就什么也顾不得了,结果还是陆小暑砰砰砰将门拍得山响,才把他惊醒了过来。 少年正在做美梦呢,起床气也是大的,忍不住十分恼火同陆小暑争执了起来。陆小暑本来就视他为累赘,而且明明是昨天晚上说好了的,他居然还有理了! 要论起吵架,少年哪儿是陆小暑的对手?被陆小暑伶牙俐齿气得半死,两个人差点动起手来,还是那店家见情形不妙,生怕他们打起来弄坏了自己家里的东西,也顾不得躲在暗处津津有味的看戏了,慌忙出来劝解,才将各自怒气冲冲的两个人劝开了。 上路的时候,两人依旧各自气忿忿的,一前一后的走着,谁也不搭理谁。 中午的时候在路边一个不知谁搭建的凉棚下休息,两人仍旧是一人坐在一头,互相不搭理。 陆小暑觉得歇息够了,正要起身离开,只听见一阵清脆悦耳的铃铛声伴随着得得的蹄声而来,她和少年不由抬头看去,只见两个人挥舞着鞭子赶着一辆驴车正从后边赶来。驴车上还堆放着不少的编织袋货物。 少年顿时面露喜色,眼睛亮了亮。 陆小暑也不觉怦然心动,如果能够搭一路顺风车,那就好了…… 于是,两人极有默契的都没有起身走,而是看着那辆驴车靠近。 到了凉棚跟前,那两人“吁——”了一声拉住缰绳停了下来,说笑了几句便拿了水囊和干粮进凉棚歇息。看见陆小暑和少年,还友好的朝他们笑着点了点头。 少年顿时心中一喜,也冲他们微微笑了笑,陆小暑亦放柔和的神色微微点头。 那两人一边喝水一边小声交谈着什么。 那少年朝陆小暑望了好几次,满心期盼着她会主动出声跟那两人交涉,谁知道陆小暑心里正生他的气呢,他不望过来还好,见他望过来,陆小暑还偏不动了,假装没有看见。心说:姑奶奶又不是你的仆从,凭什么事事是姑奶奶出头打点?你就跟着享福? 那少年见陆小暑不吱声,心中急得不得了,不禁暗暗埋怨,他想要出口,可是试了好几回,那搭讪求人的话哪里那么好说出口?鼓起的勇气没等化成实际行动又消退了下去。 他正在纠结得不得了的时候,谁知道一人已经却主动跟他搭讪了,赶车那人朝他们看了一眼,笑眯眯的问道:“两位小哥要赶路呐?不知道上哪里去呀?” 132.第132章 遭遇意外 少年大喜,忙笑道:“我们是去安阳,不知两位大叔,呃,能不能行个方便带我们一程呢?” “呵呵,这有什么不可以!正好,我们也是去安阳!”那两人相视一眼,先前说话那个便笑道:“这个天赶路可不容易呢,你们运气好,恰好碰上了我们!那就一起走吧,路上也好有个伴!” “太好了!多谢两位大叔!”少年大喜,起身向那二人拱手点头施了个礼,说毕有些得意的朝陆小暑挑了挑眉毛。 他心里一欢喜,先前的怨气也消散了大半,觉得陆小暑这个人看起来也没那么讨厌了,遂主动向她笑道:“这下子咱们也可省些力气了!你说呢?” 陆小暑面上却是没有什么表情,懒洋洋哼了一声说道:“占人家便宜这种事情我可不大想做……” “呵呵,瞧你这小哥说的,什么占便宜不占便宜呀!这不是顺路嘛!”那两人呵呵的笑了起来。 “就是嘛!”少年见陆小暑这样也不禁来气,心道有车乘还不比两条腿好使?你这混蛋就算跟我闹脾气也得分个场合轻重好不好?真是! 他又怕这两人听了她的话会生气,连忙向他二人陪笑道:“他就是这个脾气,两位大叔别介意,别介意!” “怎么会呢!俺们不是那样人!”两人笑着起身,说道:“那这就上路吧?两位小哥可以在车上再休息,风有点大,正好我们带了毡毯,等会儿你们盖上,也好挡风。” “谢谢两位大叔,我们真是碰上好人了!”少年感激不尽的爬上了车,回头向陆小暑道:“喂,你快点呀!” 陆小暑脸色仍旧不是太好看,白了他一眼,不声不响的也爬了上去。 “呵呵,两位小哥坐稳了,咱们这就走啦!”赶车那人将鞭子一挥,空中带出一声呼呼的响,毛驴脖子上的银铃声便响了起来,驴车也辘辘滚动着。 少年在一堆货物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靠坐着,惬意的叹息了一声,转头瞥见那两位大叔一边赶车一边说笑没有注意到这边,便扯了扯陆小暑的袖子,压低声音责怪她道:“喂,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呀?你干嘛要拆我的台?” 陆小暑莫名其妙,抬头反问:“我拆你的台?” “难道不是吗?”少年振振有词道:“你自己不肯开口,好不容易我开口了,人家答应给咱们搭顺风车了,你看看你那脸色!哪儿有你这样的?就算你不待见我,也不至于如此吧!哼,放心,我不会缠着你不放的,等到了安阳,咱们就分道扬镳!反正我还没玩儿够呢……” 陆小暑“切”了一声,索性将头扭向一旁没好气道:“我懒得跟你说!” “我看你是无话可说才对!”少年在她面前难得底气足一回,便理直气壮道:“幸好这儿的人都憨厚朴实,人家懒得跟你计较!要不然,就等着吧,咱们走断脚只怕才能走到安阳!” “哦?”陆小暑似笑非笑瞅他一眼道:“得罪人的是我又不是你,反正你呢,又会笑又会说,只要你多说几句好话,人家恼了我未必恼了你,大不了我自己走路、你搭你的车就是了!” 少年叫她这番话噎得气急败坏,睁大眼睛怒道:“你当我是什么人了?哼,就算咱们不合,好歹也一路走了这么远,我怎么可能会抛下你一个?” 陆小暑听毕心中略宽,觉得这混账东西虽然万事不会,好歹还算是个有那么点子良心的人,不至于看到好处就屁颠屁颠的巴结上去把自己抛下了。 不过她面上是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更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反而“哦”了一声不酸不凉的道:“你抛下我?哈哈,我巴不得呢!你不会忘记了吧?这一路上咱们到底是谁跟谁呀!” “跟你真没话说!”少年气得干瞪眼,忿忿的不再理会她,心道等到了安阳,我还跟你一路我就是猪。 他二人后边几句对话的声音大了些,引得前边两位大叔掉过头来,笑道:“小哥俩是兄弟吧?怎么了?怎么听起来像是吵架了?” “谁跟他是兄弟呀!”少年厌恶道。 一人哈哈乐了,说道:“少年人火气不要太大嘛,有什么话好好说就行了!肝火太旺可不好哦!”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可不就是!大叔您别介意,他就是这种人。” 大叔不以为意呵呵笑了笑,便同少年聊起了家常来。 陆小暑抱着膝盖蜷缩着靠在那里,将毡毯兜头一盖,索性闭目养神去了。她不禁自嘲,心道原来这混账姓兰啊,我才知道呢…… 一过了正午,没多大会儿天色就渐渐的暗了下去,加上又是在山峦间穿行,天色暗得更快。其实才刚刚过下午申时,竟已经有了暮色朦胧的感觉了。 随着“吁——”的一声缰绳一拉,驴车又停了下来,一位大叔扭头笑道:“天色晚了,再往前走就找不着落脚的地儿了,咱们今天就在这里歇着吧!我们兄弟这条路跑了无数趟,路上打尖住宿都有相熟的人家,来,两位小哥下车吧!” “麻烦大叔了!”兰公子客气的笑道。 陆小暑将毡毯拉开,揉了揉眼睛四下看看,一边下车一边嘟囔道:“这好像还没走多远呢,怎么就这个时候了?照这个速度,什么时候才能到安阳啊……” 赶车大叔笑道:“小哥别心急,呵呵,这一段路有点偏僻,宿头少,所以也不太敢赶得太急,往前去就好不少了!” “不急不急!”兰公子忍不住又埋怨加警告的瞪了陆小暑一眼,生怕这两位大叔生气,连忙陪着笑脸又说了好一通好话。 这两位大叔只当陆小暑跟自家小兄弟怄气,笑了笑也没有当一回事,照样客客气气的邀请她,四个人赶着驴车在狭窄颠簸的土路上走着。 走了大约有一刻钟的时间,便看见前边山坳里有一户人家,指着笑着:“喏,就是那里了,今晚咱们就在这儿住上一宿,明天一大早赶路!” “这里竟然也有人家,两位大叔好本事,真难为你们找得到呢!”兰公子不由欢呼起来。 “呵呵,生意人嘛,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还不都这样!”两人笑笑,一个赶着车,一个先奔上前去打招呼去了。 四个人进了篱笆院子,院子里头只有一个老头在打扫,笑呵呵的招呼了他们进去喝水歇息。 兰公子甚是过意不去,忙笑着谢了又谢,陆小暑倒是一言不发。 老人家说他的儿子陪媳妇正好回娘家去了,正好家里有空房间,今晚安排他们住下并不会挤。 兰公子闻言大大松了口气,先前他还在发愁呢,陆小暑就算了,万一没有多余的房间,还要跟两位大叔一块儿挤,那可就真是—— 叫人难以接受了。天地良心,他心里这么想的时候并没有嫌弃两位大叔的意思,只是,他天生有点小洁癖,改也改不掉的。 晚饭是玉米馍馍和咸菜,还有一锅菜汤。比起那天在小王村老婆婆家里的待遇差劲多了,兰公子有些不适应,看看旁人说说笑笑的吃的香甜,没奈何也只好硬着头皮嚼着咽了下去。 “真是抱歉了,家里头就只有这样的吃食了,呵呵,委屈两位小哥了。”老人家见状笑了笑。 “没、没什么的!是我们麻烦了才对……”兰公子脸上一热,本来不想再喝面前那碗汤的,听见老人家这么说也只好硬着头皮端起来勉强喝了半碗。 晚饭后略略收拾,各人回房间睡觉。 这一觉,兰公子只觉得特别的香、特别的沉,陆小暑怎么摇他都摇不醒,最后狠狠的在她人中那里掐了一下,巨大的刺痛感传来,兰公子终于“啊!”的惊叫一声醒了过来。这一声叫唤却叫陆小暑紧紧的捂住了嘴巴。 黑暗里她呜呜的挣扎着,听得陆小暑低低的声音警告道:“你别大声我就放开你,听见没有!” 见他连连点头,陆小暑才收回了手。 “你干什么呀!”兰公子气急败坏的抬手抹了抹嘴,十分嫌恶的啐了一口,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含含糊糊没好气道:“天还没亮我都没睡够呢,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拉扯我做什么?” “你是猪啊,就知道睡!”陆小暑哼道:“笨死你得了!叫人卖了还绑人数钱呢!天还没亮?呵呵!” “你,什么意思?”兰公子甩了甩头,却仍旧觉得眼皮子沉沉的直往下坠,意识也沉沉的直往下坠。 “什么意思?你还没感觉到吗?”陆小暑冷笑道:“你用手摸摸,看看咱们是睡在哪儿?再用力呼吸呼吸,有什么感觉?” 兰公子一呆,双手乱摸了一阵,再用力的吸了吸鼻子,顿时惊得透心凉,颤声道:“地、地上?咱们在地上?这一股泥土味,是——” “不是地上,是地下才对!”陆小暑道。 “你别吓我!”兰公子哭丧着脸,说道:“是不是咱们遇上坏人,被活埋了?” 活埋?真亏他想得出来!陆小暑没好气道:“活埋还有这么大的活动空间,这活埋的待遇还真不错!这里应该是地窖。” 133.第133章 逃出生天 “地窖?”兰公子呆了呆,说道:“那还不是一样!怎么办怎么办,我可不想死呀!没想到这家人这么歹毒!哎呀糟糕,两位大叔呢?会不会遭了毒手呀!” “说你是猪你还急着表白上了!”陆小暑气道。 “什么意思?”兰公子一怔。 陆小暑道:“若非那两个赶车的里应外合,咱们会落到这地步?” “你……你猜的吧?”兰公子不信,说道:“两位大叔古道热肠——” “你可真天真!”陆小暑打断他道:“你自己想想,这处房屋这么偏僻,如果不是他们带路,咱们会到这儿来投宿?哼,咱们在镇子上走了一溜,后来又请店家打听,都没有要出行的驴车,他们怎么偏这么巧就叫咱们给遇上了?镇子上就那么大点地方,我们打听不出来店家是惯熟的本地人还能也打听不出来?况且咱们又不是白叫他打听,是会给他报酬的!哼,还有你啊,拜托你用点脑子想想好不好!他们是生意人,生意人有几个爱管闲事的?昨天在凉棚那里居然主动跟我们搭话,我态度那么冷淡他们还不以为意,呵呵,你真当人家是你家里奴才任由你使唤呀?后来那一路上,据我观察他们神态举止可疑的地方太多了,偏你这傻子还堆起满脸的笑同人家搭讪,老底都给人诓了去!” 兰公子只听得无地自容羞愧不已,复又赌气说道:“既然你早就看出来不对了,那为什么不提醒我呢?反而还跟着一起来……” 陆小暑道:“你以为我想跟着来呀?我不来你真要叫人给卖了!哼,我就是好奇,想看看他们究竟想耍什么花样!” “可这下子惨了,咱们都落入他们手中,怎么出去……”兰公子大急。 “急有什么用,静观其变吧!”陆小暑白他一眼,冷笑道:“正好这日子单调了点,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倒腾出什么鬼来!” “你倒是胆子大,咱们两个都这样了,能不能逃出去还两说呢……你,你怎么没有晕倒?我脑袋还晕乎乎的呢,肯定是他们做了手脚。”兰公子大奇道。 陆小暑淡淡说道:“难道昨天晚上你没注意吗?他们可都没喝那汤,吃过饭端着汤碗装模作样的就离开了桌子,只有你这个笨蛋,喝的一滴不剩。” 兰公子又耷拉着脑袋不吭声,片刻才道:“可是明明……我看见你也喝了啊。” “他们都盯着呢,我能不喝吗?”陆小暑说道:“可是饭后我出去悄悄的抠喉咙都给吐了!” 兰公子这才恍然大悟,继而又自懊自悔起来,大骂那两个不是好人。 陆小暑道:“你还是省省力气吧!我要是估计得没错,那两个家伙肯定是去跟买主联系去了,那看守咱们的老头子为了不让咱们有力气可以逃走肯定不会给吃的,你要是再闹腾,小心饿得虚脱,到时候有机会都跑不掉。” 兰公子一下子被吓住了,结结巴巴道:“又要饿肚子吗?那,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 陆小暑不假思索道:“睡觉!能睡着更好!尽量别浪费体力。” 兰公子噎住,心道这叫什么好办法?可除了这个办法,他还真想不出第二个来,只得闷闷答应一声,果然老老实实的抱着膝靠坐着墙壁不吱声了。 昏暗中陆小暑瞥了他一眼,也轻轻的靠坐着,闭目养神。 地窖里的光线一直都是这样,没有个变化,两人也不知究竟被关押了多久。好不容易,终于听到头顶斜上方响起轻微的响动,陆小暑轻轻抬了抬眼皮,一点豆大的昏暗灯光照了进来——居然又到晚上了。 兰公子条件反射般就要冲起来,被陆小暑一把拉扯住,黑暗中狠狠瞪了他一眼。 她那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昏暗的光线也遮不住那锐利而来的光芒,兰公子竟生生的被她吓住了,呆愣愣的顿时僵住。 陆小暑闭上眼睛,软软的靠在壁上。兰公子见状如梦初醒,便也有样学样。 “还没醒呢?” “呵呵,没瞧见那么瘦瘦小小的,受不住药效也没什么奇怪。” “怎么弄?把他们带走?” “嗯,捆了带走吧!没醒正好,趁着天黑赶紧送到落霞镇,头儿还在那等着呢!” “好,咱们拿家伙去。” 两个人商量着,只听得轻轻一声碰撞响动,眼前又暗了下来,是他们将地窖的出口又关上了。 “怎么办!怎么办!”兰公子急得紧紧抓着陆小暑的袖子摇晃着,声音里发着颤。 “你急什么呀!能出去还不好吗?要再关上两天,放你走你也没力气走!”陆小暑没好气道。 “可是,”兰公子带着哭腔道:“他们没说要放咱们走啊!是要……卖了咱们呢!” 陆小暑没理会他,黑暗中摸索着摸出贴身藏的小匕首,在壁上随手挖了挖,瞪着兰公子道:“你别慌,等会儿一切都听我的,知道了吗?” “哦……”兰公子战战兢兢,哪儿能不慌? “跟你说话呢,记住了!”陆小暑见他这样顿时来气语气严厉的说道:“听好了,照我说的做,要不然咱们都得死在这儿!” “听、听见了!”兰公子心中一凛,一半也是被她给凶的,连忙点头,心中没来由的却安定了几分。 不一会儿,上头又响起了动静,随着地窖口被打开,陆小暑眼睛微微打开一条缝,看见有长长的竹梯放了下来,跟着,那两人手里拎着麻袋和绳子从上头下来,那老头子则在外头掌着灯。 陆小暑心里暗暗咬牙大骂,按着匕首的手紧了紧。 那两人浑然不知她二人已经清醒过来,不紧不慢的一边说笑着一边上前欲将他们捆上好塞进袋子里。陆小暑猛的一睁眼睛,大叫一声“撒!”一拳头狠狠砸在俯身弯腰欲拿自己那人的小腹上,趁他痛得眼前发黑直不起腰时连续两刀狠狠扎在他小腿上,那人惨叫一声,血腥味顿时弥漫而来。 同时兰公子双手里两把泥沙撒了出去,另一人大叫一声下意识捂着眼睛,陆小暑冲过去几脚将他踢翻在地,拉着兰公子低喝道:“快走!” 上边看守的老头见状不妙连忙要将竹梯抽上去,只是陆小暑早已盯上了,处理完这边两人立刻便拉着竹梯。她在下,老头在上,自然是她这边使力占了便宜。 兰公子一时有些傻眼,被陆小暑一推才猛然醒悟过来,抖抖索索的慌忙往上爬,上边那老头见状大急,拼命的摇晃着竹梯,陆小暑身手敏捷,早已上了一半,手里几块挖下来的硬泥往上一挥,也不知打中了老头哪里,只听得他“啊!”的一声捂住了头脸,趁着这空挡,陆小暑已经爬了上来,两脚将他远远踹开。 兰公子就没有她这么好运气了,“啊!”的尖叫了起来,原来是已经爬起来的一人气急败坏奔过来拉扯住了他的脚。他拼命的紧紧抓着竹梯大叫救命,拼命的蹬着腿,身子已经摇摇欲坠了。 陆小暑一咬牙,手中匕首直射了出去,钉在那男人的肩膀上,男人痛得大叫一声,兰公子总算蹬开了他,颤抖着爬了上来。 当陆小暑拉着他的手将他一把拉了上来,他的心这才稍稍安定,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瘫软着一动也不能动。 “真是没用!”陆小暑还不忘损他一句,拉着他道:“快起来!咱们快逃!” “哦,哦!”兰公子喘着气爬起来,踉踉跄跄的跟着陆小暑跑出了屋子。 冬天的夜里,月色本就不好,这天晚上更是没有半分月色,只有零零星星几点星光,根本不管用。 黑魆魆的山峦仿佛张牙舞爪的巨兽,在暗夜中四面围拥而来,兰公子颤声道:“咱们要去哪儿?咱们该怎么办呢?” “先躲起来!”陆小暑拉着他左弯右拐,在一处隐蔽的山坳灌木丛中躲了下来,低低说道:“你在这里别动,听见了吗?” “嗯,”兰公子的神思如同受惊的鸟儿般根本不受控制,脑袋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想不出来,除了听陆小暑的话哪儿还有别的主意。 他见陆小暑要走,不由紧紧抓住了她的袖子,可怜巴巴道:“你,你要去哪里?我不敢一个人在这儿……我害怕……” “怕什么!”陆小暑说道:“只要你老老实实的不动,这儿又没有人害你,我得把他们三个收拾了,要不然咱们能逃得掉吗?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兰公子顿时哑口无言,缩了缩头,小小声说道:“那,那我还是……在这里等吧……” “好好等着我!”陆小暑瞅了他一眼,转身飞快的消失在夜色中。 她在暗处,那三人在明处,不是老头就是受了伤,哪儿是她的对手?不多会儿,三个人就都被她拿下了,用绳子牢牢的捆绑结实了关在柴房中,堵上了嘴。 她不解恨,又威逼利诱问明白了蒙汗药在哪儿,弄了三大碗来一人一碗灌了下去,这才志得意满的拍了拍手,大模大样的去找兰公子。 134.第134章 都是女的你怕什么 兰公子听说还要回那屋子去歇息,顿时有些犹豫,磨磨蹭蹭的不肯走。陆小暑可没那么好的脾气,说道:“你不走吗?不走就算了,那你就在这儿等着天亮吧,天亮了我再过来叫你!” “不行不行!我、我还是跟你去吧……”兰公子无可奈何,只得胆战心惊、头皮发麻的一步步跟着陆小暑过去。 进了那屋里,并没有发现什么他脑子里想象的难看可怖场景,这才大大舒了口气。 两个人都累坏了,一觉睡到天大亮才起来。 陆小暑毫不客气的四处翻腾,翻出了些细白面手脚麻利的烙了饼,还加了鸡蛋,两个人吃好顺便打包带走,便将那头拴在后院的驴子也牵着了。 陆小暑拍了拍那壮驴子的背,呵呵的笑道:“这驴子长得很结实,咱们俩果然是有点运气!” “可是,可是只有一头驴子……” 兰公子的声音很是细小,陆小暑没听清,便问道:“什么?” “没、没什么!”兰公子连忙陪笑摇头。人家才救过他的命,他要是再啰嗦那就太不道德了。而且,他深知自己这位同伴可不是什么包子型任人搓圆搓扁、呼来喝去的善茬,万一惹得他恼了,把自己扔在这儿,哭都没地儿哭去! 陆小暑已经兴致勃勃的爬上了驴子背上,向兰公子道:“快点上来,该赶路了!” 兰公子脸上有些红,犹犹豫豫的,被陆小暑一句“那你就在这儿慢慢等着吧!”吓得什么也不敢再想,连忙爬了上去,坐在陆小暑的身后。 走了一段,兰公子忽然想起来问道:“对了,那三个坏人呢?他们……” 陆小暑忽然想跟他开个玩笑,便淡淡的说道:“那三个混账东西吗?已经被我给斩了,就扔在那院子的水井里头呢!” “什么!”兰公子尖叫起来,差点栽倒下去。 “喂,你干什么!”陆小暑气急败坏好容易稳住身子,一把拉着他瞪道:“你给我坐好了,摔断了腿我可不管,我仍旧赶路的!” 兰公子刚才慌乱之下一下子抱住了陆小暑,整个人扑在了她的身上,正在那里又羞又急又臊,还要被她这么一顿训斥,忍不住眼眶就红了,气急败坏道“你、你、你——”你了半天却没有下文,眼泪水却在眼眶中直打着转。 “你别管我吧!我下去就是了!”兰公子突然身子一扭就要翻身下去。 “喂!”陆小暑一个反身就紧紧扣住了他的胳膊,皱眉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莫名其妙!” 兰公子脸上顿时涨得通红,挣扎叫道:“你放开我,放开我!” “酸死了都!”陆小暑怪怪的龇了龇牙,没好气盯着他说道:“得了吧姑娘!我跟你是一样的,你臊什么呀,真是的!” 兰公子顿时怔住,眼睫毛上还湿漉漉的,睁大着眼睛看向陆小暑。 陆小暑“扑哧”一笑说道:“姑娘,你满身都是破绽,也好意思装!” “你、你”兰公子,应该说是兰姑娘只觉得眼前一阵昏花,半响才定了定神,脸上比刚才更红,支支吾吾道:“你说什么呀……我——” “你听不懂是吧?”陆小暑没好气道:“欲盖弥彰有意思吗!你看看你啊,没有喉结不知道用高领子挡着吗?还有你这双手,有事没事别露出来!还有这身段!哎哟,啧啧,你还真当骗得过别人呢!” “你说话可真难听!”兰姑娘顿时恼火起来瞪着陆小暑。 陆小暑哼道:“我又不是男人,我可没什么怜香惜玉的想法,你坐好了,咱们还要赶路呢!” “哦……”兰姑娘这一回终于老实了,安安静静的坐在陆小暑身后,回想着刚才自己的举动,还有这一路上来不知不觉中动了的那般心思,不由得一阵脸红心跳、暗自羞愧,暗暗道幸亏她这会儿说了,幸亏…… “你真不像个姑娘,那么野蛮,行事也粗鲁。”兰姑娘忍不住又道 “不像就不像吧,反正像不像既不吃亏也没有好处可以占。”陆小暑道。 兰姑娘“嗤”的笑了,“哪有你这样说话的!我,我真的那么多破绽吗?” “你自己想吧!” 兰姑娘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纤细修长白嫩的手指,自己也觉得越看越不像个男人。不由一时讪讪,陪笑道:“那个,我叫晴岚,你叫什么呀?” “陆小暑。”陆小暑说道:“看样子你家境应该不错吧?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晴岚轻轻叹了口气,沮丧道:“还不是我爹娘,非要我嫁给我不喜欢的男人,所以,我一气之下就跑出来了!” “原来你是逃婚啊!”陆小暑笑道:“也是的,要不然好像没有什么理由出来鬼混,那你准备去哪儿啊?” 鬼混?晴岚翻了翻白眼,觉得还是忽略这个不好听的词儿算了,反正她在她这里听到的好听的词儿也没有几个。 她见陆小暑问便叹气道:“我,我其实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就是到处瞎转悠呗!不知不觉就到了这儿了,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唉,最倒霉的是我的马和包袱都被偷了,你说我是不是很笨啊?” “确实挺笨的,”陆小暑甚为同意。 晴岚顿时又噎住,讪讪陪笑了笑,说道:“可是,我运气挺不错呀,至少误打误撞遇见你了!好妹子,要不然你上哪儿我跟着你一块儿吧?” “叫姐姐!”陆小暑立刻纠正,然后一口回绝:“那可不行,我要回家,总不能带着你吧?大不了我将银子分给你一半好了!你自己玩去吧!教给你一个乖,你爹娘肯定想不到你会回去了,你呢就悄悄的折回去,在家门口找家客栈住下来,只要打听到家里松了口就可以立马回家,既安全又省心,多好!哼哼,就你这样的,没准下回真叫人给卖了!” 晴岚脸色顿时一白,生生打了个寒颤,心有余悸道:“应该……应该不会吧!我出来也有快两个月了,这不一路上都好好的。就是这个地方太偏僻、太野蛮了!妹子你说——” “叫姐姐!” “明明我比你还高半个头呢!看样子你也比我小。”晴岚不服气。 陆小暑更嗤之以鼻,一句话给她顶了回去:“那要不这一路上往安阳去,你来安排做主?” 晴岚立刻缩了缩脖子,默默的权衡利弊,不情不愿的叫道:“好吧,姐姐……” 陆小暑咯咯的笑起来,笑嘻嘻哦道:“这就对啦,乖妹子!”终于也有人叫她姐姐了啊! “姐姐,你又是因为什么在这儿呢?”晴岚便笑着问。 陆小暑立刻又想起了周释之、薛恒他们,想起了小舅舅和姐姐,心里顿时有些烦乱起来,便说道:“我是被人绑架……好不容易逃脱了!行了别废话了,赶路要紧!”说着一鞭子抽在驴子背上,驴子叫唤一声,撒开四条腿小跑起来。 晴岚猝不及防身子前仰后合,“哎哟”一声连忙紧紧揪着陆小暑的衣裳,专心坐稳生怕被甩了下去,心中暗暗咋舌:绑架?居然有人敢绑架她…… 她突然感到一股深深的违和感。 花了半个多月,两人终于到了安阳。这一路上,再也没有发生什么别的意外,除了在渡口登船的时候多耽搁了两天。 安阳水陆交通便利,人烟繁盛,商业发达,是西北地区较为大型的商品贸易交易基地。两人刚到城门口便感觉到了此地的繁华。 一路穷乡僻壤、小村小镇走过来,此时才真正到了一处可称之为城市的繁茂之地,两人俱是精神一振,大有一种重返繁华人间的感觉。 到了这里,商队甚多,交通也便捷,只要有银子,一切都不是问题。 更重要的是,周释之他们真的没有追上来!陆小暑半悬的心终于算是彻底的放下了。 可是,两人很快就倒了霉。因为贪看街市繁华,一时看到这么多人心里充满着重返人间的亲切之感,却忘了提防三流九教之徒,饶是陆小暑这样的“老江湖”居然也着了道,住店的时候才发现,身上剩余的银子被掏了个精光! 在晴岚淡淡瞥过来的似乎含有幸灾乐祸的“你也有今天啊”的眼神中,陆小暑恼羞成怒,跺脚大骂不已。 骂归骂,没有银子可不行。好在两人还有一头驴子,便将这驴子牵去卖了,换了三两多碎银。加上怀里原本还有十来个铜板、二钱多碎银,这就是全部家当了。 “唉!怎么办呢!这下子,连你回家的盘缠都成问题了!”晴岚不由担忧叹气。 陆小暑便道:“你担心什么?既然叫我一声姐姐呢,放心吧,我不会抛下你不管的!银子嘛,没有了再赚就是!” “我没有这个意思!”晴岚忙赶上前陪笑道:“姐姐对我有多好我自然清楚的,若是要抛下我不管早就抛下了!怎么会等到现在呢,嘻嘻!嗯,姐姐说怎么赚钱,我,都听姐姐的安排……” “你?”陆小暑失笑,一边走一边玩笑道:“那你说说你能做什么赚钱呀?” 晴岚顿时语塞,迟疑半响也没想出一个来。 陆小暑便笑道:“去人家店铺里帮佣?帮大户人家洗衣裳?买针线刺绣来卖?要不然,去码头做苦力?你觉得你能做什么呢?” 135.第135章 趾高气扬的不速之客 晴岚听得愣住,睁大眼睛说道:“咱们——真的要去做这些事情吗?我,我——” 陆小暑瞅着她不说话,一副笃定非此不可的神情。 晴岚一咬牙,下巴一扬便道:“行!我豁出去了!做就做,只要跟姐姐一起,我有什么可怕的呀!”说着又可怜兮兮的拉着陆小暑的袖子道:“姐姐,你可一定不能抛下我啊,没有你在旁边陪着,我心里会不安的……” “说的真肉麻!我听得身上都要起鸡皮疙瘩了!”陆小暑夸张的搂了搂手扑哧一笑。 眼见前方有一家卖文房四宝的店铺,陆小暑想也没想便直接走了进去。 晴岚忙拉了拉她指着上头的匾额说道:“姐姐,这里是卖文房四宝的,不是客栈,咱们就这么点钱姐姐还想买本书消遣吗?我觉得……还是先顾着吃饭的问题比较重要……” “你懂什么!在这里等着,我自有我的主张。”陆小暑拨开她的手走了进去。 碧藤山人,是时候又出山了。从前她学画画可不就等着有朝一日能像今日一样的用得上,顿时心里还有点小兴奋呢! 在晴岚的困惑不解中,陆小暑很快买齐全了笔墨纸砚,打包装好,然后与晴岚在一条不怎么繁华的街道上找了家小门小户的小客栈住下,她便摊开宣纸、砚台,准备研墨画画。 晴岚眼睛一亮,喜得拍手笑道:“原来姐姐还会画画!这真是太好了!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么好的主意呢!卖字画是最容易来钱的!” 陆小暑瞧了她一眼说道:“我作画不喜人打扰,你去睡一会吧!” 关系到眼下的生计,晴岚不敢招惹她,听她这么说连献殷勤帮她研墨的话也不说了,答应一声,转身打了个呵欠便往床上躺去了。 陆小暑坐在桌子前,端详着眼前平平铺展的宣纸,凝神思索片刻,便执起毛笔,饱蘸浓墨,着手开始画起来。 虽然已经有一阵子没画,但平心静气下来,很快就进入了一种平和忘物的境界,越画越顺手,那种久违的熟悉感由笔端自自然然流畅而出,大半个时辰,便酣畅淋漓的画了一幅山溪烟雨图。 她轻轻搁下笔,小心的往后退了退,长长舒了口气,揉了揉有点发酸的胳膊和脖子,扭头见晴岚已经睡着了,便轻轻出门去,向客栈厨房里讨要了半截萝卜。 自己的印章有多大、什么形状、字迹如何她早已烂熟于心,很快手中便刻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印鉴。 之后又往柜台上去央着掌柜的弄来了点朱砂,用萝卜印鉴沾了均匀的朱砂,小心翼翼的印了上去,拍拍手笑眯眯道:“大功告成!” 晴岚醒来之后,陆小暑正准备将画卷收拾起来拿出去卖了。 晴岚哪儿有不好奇之理?便忙奔上来笑嘻嘻道:“好姐姐,你画的是什么,让我也开开眼界儿!” 陆小暑来不及收,只好任由她看,说道:“看就看,你可得离远一点,要是这画毁了,咱们俩就得喝西北风了!” 晴岚连忙答应,睁大眼睛近前去看。 对于书画什么的其实她并不懂,看了也只觉得跟家里父亲和哥哥们书房里挂的那些差不多,口内少不得是称赞几句“好”的。 陆小暑一听就知道她是个外行,遂放了心。 谁知书画她不懂,印鉴她却看得懂,不觉变色失声道:“碧藤山人!姐姐你——唔!” 话没说完就陆小暑捂住了嘴。 “你给我小声点!想害死我呀!”陆小暑低喝道。 晴岚唔唔有声连忙点头,陆小暑这才放开了她。 “姐姐,”晴岚喘着气小声道:“姐姐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你、你模仿谁的不好,怎么模仿起碧藤山人来了呢!我记得我二哥说过,这碧藤山人的画风十分独特,旁人是再也造假不来的!万一叫人认了出来,岂不是——,姐姐,这太冒险了!还是换另一个人的吧!” “你说的简单!”陆小暑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你当人人的我都模仿的出来?哼,我还不怕告诉你了,我还就擅长假冒这碧藤山人的画法!你要是害怕,就在这里等我好了!” “哎不要!”见陆小暑要走晴岚连忙拉住,将信将疑道:“姐姐这样真的可以吗?万一,万一被人发现了破绽,那可是祸事呀!碧藤山人的名声极好,只怕那些人不会放过姐姐的……” “要是真那样我还不会逃呀?我那么傻站在那里等着人拿!”陆小暑哂笑。 晴岚顿时叫她噎住,想了想只好道:“罢了,那就试试吧!万一情形不对,咱们就赶紧跑!” 陆小暑“嗤”的一笑,利索的将画卷好,道了声“走吧!”便与晴岚两个招招摇摇出门去了。 依着晴岚的意思,这种事情毕竟心虚,还是低调一点的好,因此建议找一家规模小一点、地理位置偏一点的书画斋卖了就行了。 陆小暑却是向人打听安阳城里最大、最有名的书画斋在哪儿?跟晴岚说道:“小门小户的店铺怎么识货?就算识货也未必买得起!大店铺才靠谱呢!” 晴岚无语,心道你胆子还真大!还敢主动去找靠谱的?你就不觉得人家越靠谱咱们的风险越大吗? 晴岚忐忑不安的跟着陆小暑来到了安阳城里最有名的书画老字号鼎湖斋,看着陆小暑神色自若、大摇大摆的走进去,她心里捏一把汗暗暗佩服,微微垂着头跟在后边。 陆小暑将画拿出,便同那伙计交涉起来。 伙计先前不信,见了她手上的画吓了一跳,不敢自己拿主意,连忙将掌柜的请了过来。 掌柜的到底是行家,看得眼睛发亮,拍案叫好,陆小暑微微一笑,淡定自若,晴岚却暗暗抹了把汗。 两个小小的少年郎拿了这样一张当世名画出来变卖,掌柜的虽然暗暗欢喜、有心收下,却不敢轻易做决定,生怕一个不慎惹来麻烦,便笑眯眯的问陆小暑道:“敢问这位小兄弟,这画你可知道是谁画的?你又是怎么得到的?为何要拿来卖了啊?” 陆小暑早就想好了一番说辞,闻言眼神一黯,苦笑着叹了口气说道:“掌柜的何必明知故问?这碧藤山人的画谁不知道呀?这是去年家父花重金从别人手中得来的,原本家父是要将此画送给一位要紧人物有事情拜托他帮忙的,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家父已经——,如今我们又流落外乡,若非迫不得已,又怎么舍得卖出这幅画?我相信掌柜的眼力定然不俗,这画的真假您不可能看不出来。我也不想啰嗦了,您若是要,便痛痛快快说个价钱,若是不要,也趁早给我个明白话吧!” 晴岚听得一边捏着汗一边暗暗叫好,对陆小暑的崇拜蹭蹭的立刻又上升了好几个台阶。心道谎话连篇、作假还做的这么胸有成竹、理所当然的,这天底下除了我这姐姐只怕再也找不出来第二个了! 她那底气,究竟是从何而来啊…… 掌柜的也没料到陆小暑会这么说,闻言顿时怔住,被她神情语气和言辞给镇住,顿时心下疑虑全无,再想问什么也不好再问了,不由得抚掌哈哈大笑道:“小兄弟真是个痛快人!行,既然如此那就——” “哟,郝掌柜,在忙着生意呐!”掌柜的正要说价,却听见一声咳嗽,从外头进来一个神情倨傲、趾高气扬的中年男人,身后还跟着五六个衣着光鲜的健壮家奴。 陆小暑和晴岚下意识转身朝那人看去,只见那人身上四五十的年纪,宽宽的额头宽宽的脸,,蒜头鼻子,下巴上长着一撮胡子,身量粗壮,穿着一件棕灰色的暗纹道袍,倒像是有点钱的人家。 “呵呵,是廖大管家啊!稀客,真是稀客!”郝掌柜一抬头见他不敢怠慢,忙小心放下手中的画卷,亲自拱手迎了上去。 陆小暑和晴岚相视一眼,陆小暑心中不由暗暗道:廖大管家?这家伙究竟是哪一家的?不过区区一个管家,这么大一个店铺的掌柜都要毕恭毕敬的迎上去…… 那廖大管家大模大样的摆着架子,压根没把陆小暑和晴岚放在眼中,在堂中坐下了,有的没的扯着郝掌柜跟他说话,仿佛这店里再也没有别的人了似的。 而那郝掌柜竟是半点也不敢怠慢,客客气气的打起笑脸同他说话,若非他先前有意要她手里那幅画,陆小暑还当他这是故意给自己脸色看呢! 又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陆小暑可等的有些不耐烦起来了,扬声道:“掌柜的,这画你到底是买还是不买呀?你要是不买我上别家去!” “买、买!小兄弟你稍候,稍候咱们细谈!”郝掌柜转过身,飞快的朝她递了一个抱歉的眼神,请她等等。 陆小暑便低哼道:“那好吧,那你也快一点啊,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呢!” “好,好!”郝掌柜笑着点头。 那廖大管家瞅瞅郝掌柜,再瞅瞅陆小暑和晴岚,不知怎么的却有点不高兴起来了,哼了一声不阴不阳说道:“郝掌柜,我是不是耽搁了你什么大生意呀?什么世道呀,怎么现在卖东西的架子倒是挺大!挺厉害呢!” 136.第136章 强买 郝掌柜做这一行的,顾客都是家境不错的有钱人,最讲究的是和气生财四个字,见廖大管家这么说心中有些尴尬,生怕陆小暑他们会计较,但这廖大管家他也不敢得罪,只得打着哈哈说道:“呵呵,不知廖大管家光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我啊,可不敢耽搁您的功夫,您说了,我听了,您也好忙您的去……” 廖大管家似笑非笑瞅了郝掌柜几眼,突然“呵呵”一笑,阴阳怪气道:“不急不急,我那点儿小事不着急说,郝掌柜还是先顾着您的大生意吧!瞧瞧,人家都要等不及了!这万一要是因为我的缘故害的郝掌柜损失了一个大客户,那我可怎么赔得起呀!” 他特意重重的咬着“大”字说着话。 郝掌柜顿时有些不太自在,呵呵笑道:“瞧您这话,您是老主顾了,这不是……呵呵……”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啊?陆小暑和晴岚相视一眼,两人眼中均是厌恶。 晴岚忍不住凑近她小声说道:“这个人是不是有病?咱们又没招他惹他,他至于说话这么阴阳怪气的吗!句句都冲着咱们来!” 陆小暑“嗤”的冷笑,亦小声说道:“有的人就觉得满天下的人都该围着他转,觉得他到了那里所有人都该奉承他、巴结他、向他陪着笑脸,咱们没过去奉承巴结,也没过去请安,人家心里这是不自在呢!要不,你过去给人招呼一个?” “我才不要!”晴岚顿觉一阵恶寒,忍不住又道:“世上真的有这么无聊的人吗?不会吧?” “怎么没有?眼前这个不就正是?” 那廖大管家还真就是在安阳城里耀武扬威惯了,所有见了他的人没有不陪笑巴结的,他还真就是见陆小暑他们不上前给自己见礼巴结而心中不爽。 他原本以为,他说出那些警告的话之后,这两个变卖书画的穷鬼应该会识相一点,谁知他二人根本不为所动! 不为所动也就算了,两个人居然还在那里咬起耳朵来了,这不分明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故意落自己的面子嘛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个场子他要是不找回来,日后岂不是叫人笑话! 廖大管家目光有些阴沉起来,忽然嘿嘿一笑站了起来,朝着陆小暑和晴岚走过去,一边说道:“两位这是要卖什么画卷呀?我也来瞧瞧!” 郝掌柜动了动唇想要阻止又不敢,到底忍下了,心里却有点不安起来。 先前看画的时候,这画是完全平展摊开在大桌子上的,四角还用条形的大理石镇纸给镇住,陆小暑没想到这家伙会走过来,一时也来不及将画收起来了。 “哟,是幅画儿呀!不知道是哪位名家!”廖大管家不酸不凉的凑过来嚷嚷,大手一拔,将晴岚推得一个踉跄。 晴岚气急,恨恨瞪了他一眼,陆小暑不动声色扯了扯她的袖子。 “碧藤山人!”廖大管家吃了一惊,有些不敢置信的瞥了陆小暑和晴岚一眼。 郝掌柜暗暗着急,忙笑道:“可不就是呢,我刚刚还跟这两位小兄弟说——” “哎,”廖大管家抬抬手止住了郝掌柜的话,向陆小暑和晴岚瞟了一眼,哼道:“这是你们俩的画?打算卖多少银子呀?” 陆小暑笑道:“这个跟您好像没有什么关系吧?” 廖大管家气得眼睛都瞪大了一圈,瞅了陆小暑片刻冷笑道:“怎么没关系?这幅画大爷我买了!” “谁说要卖给你了!你想买也得看我们卖不卖!”晴岚忍不住冷冷道。 廖大管家懒得再理会他们,向郝掌柜似笑非笑道:“我说郝掌柜,这幅画我要了,你看可以吗?” 郝掌柜心里自然是不情愿的,可是廖大管家不是一般人家的管家,更是他这店里的老主顾。好吧,虽然这家伙贪婪之极,每次都会把价钱杀得很低,但是好歹他还是有赚头的。而且,就算没有赚头,这种人家出来的人他也不便得罪…… “呵呵,实不相瞒,在下还没有跟这位小兄弟谈价钱呢,您要,那就要吧!”郝掌柜只得笑笑,不情不愿的说道。 因为看见陆小暑和晴岚两人对廖大管家并不太买账,爱答不理的,他心里痛快许多同时又忍不住有点替他们担忧,一边暗暗向陆小暑他们使眼色,示意他们见好就收,千万别太冲了。 廖大管家得意洋洋睨了陆小暑一眼:“听到了吗?这幅画大爷我要了!开个价吧!” 陆小暑不动声色一笑,说道:“行啊,反正卖给谁不是卖呢?一万两白银,绝无二价!” “多少!”廖大管家脸色一黑,不敢置信的瞪着陆小暑,又问:“你刚才说多少?” 陆小暑无不讥讽轻轻一笑,淡淡说道:“看来这位客人耳朵好像不太好使啊,那么我就再说一遍,你可要听清楚了!一万两白银,少一个子儿不卖!碧藤山人的画作,值得这个价钱吧?” 陆小暑问这话的时候目光直直的朝郝掌柜望过去,气势全盛。 郝掌柜心中一凛,下意识点点头说道:“碧藤山人的画作,的确——” “这还用你说!难不成大爷我不知晓吗!”廖大管家气急败坏瞪着陆小暑,冷笑道:“可若是假货呢?难不成也值得这么多?” 他听见陆小暑居然装聋作哑管他叫什么“这位客人”差点儿肺没气炸。什么叫这位客人?明明郝掌柜叫了他这么多声的“廖大管家”,难道这死小子是个聋子吗?摆明了给他添堵! 好呀,给他添堵,就休想好过! “你胡说八道什么?”陆小暑冷冷道。 晴岚却是脸色一变,目光闪了闪有些不安。 廖大管家到底是活了大半辈子阅历丰富之人,眼角一扫便将晴岚的反应尽收眼底,他底气更足,挺直胸膛冷笑道:“怎么?被大爷说中恼羞成怒了?我说小子,你也不看看大爷我是谁,就敢在大爷面前玩这一套坑蒙拐骗,嘿嘿,你胆子不小呐!” 陆小暑听他这么说反倒笑了,淡淡道:“行,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不卖了总可以了吧?你说是假就是假,呵呵,也太自以为是了点!” 陆小暑说着便上前将那画卷慢慢卷了起来。 “慢着!”廖大管家一步上前,毫不客气一巴掌拍在画卷上,冷笑道:“想走?没那么便宜!在安阳城里玩坑蒙拐骗,呵呵,你当这安阳城是什么地方?由得你撒野!” “那么你想怎么样?”陆小暑声音愈冷。 “假画就该没收!” “由你来没收?” “要不然咱们上一趟衙门?” 郝掌柜见势不好连忙咳了一声插嘴陪笑道:“呵呵,廖大管家,这幅画即便是作假依在下看笔力也不错,还是值得收藏欣赏的!这位小兄弟,要真上了衙门那可就麻烦了,年轻人嘛,脾气别那么冲,这幅画既然是假的那也不值什么,便让廖大管家拿走吧!廖大管家,呵呵,人家小兄弟也听不容易的,您要不给几个辛苦钱就算了?” 郝掌柜一边说一边背着廖大管家连连向陆小暑使眼色,示意他别跟这个地头蛇斗,否则吃不了兜着走。 廖大管家见了他的眼色也只做没看见,心里还暗暗得意,心道在这安阳城,谁不敬着江家、不敬着本大爷?你这穷小子是个什么东西,敢在老子面前耀武扬威?嘿嘿,你不是颇有骨气呀?有本事你别屈服,老子脊梁骨不打断你的,叫你从此腰杆子都挺不起来! “凭什么呀!我要是不卖,你想怎么样?”陆小暑仍旧冷冷道。 廖大管家气极反笑,仰天打了个哈哈,回头扫了一眼跟上来的几个家奴,不紧不慢说道:“好说,好说的很。知府大人最近正整治城里风气呢,想必对这种坑蒙拐骗的小贼挺有兴趣——” “廖大管家,廖大管家,何必呢!”郝掌柜急了,扯了扯陆小暑的袖子,压低声音咬着牙道:“小兄弟,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也不懂吗?江家乃安阳城首富,连知府大人见了他们府上老爷都要客客气气的,廖大管家是江府的大总管,只要他一句话,你们进了衙门可就没那么容易出来了!你何必同他争一时之意气?依我说,弄个几百两银子能够救得了眼前之急也就算了!老夫言尽于此,听不听随你了!” 陆小暑瞟了一眼那趾高气扬的廖大管家,眼风扫过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家奴,心中不由得打起鼓来。 如果只有她一个人,逃脱应该不会有问题,可是多了一个晴岚,那可就不好说了。 晴岚还是个姑娘,若是被弄进了衙门关在了监牢里,后果更不堪设想。陆小暑可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够劫牢。而且这廖大管家一看就是个得意惯了容不得半点不好的势利小人,即便自己逃脱了,除非立刻出城,否则风险还是很大的,如果那什么江家真的有这么大势力的话…… 暂时服软又如何?哼,江家,廖大管家!反正他又不会长了翅膀飞了,想要算计他,算不得什么难事! 陆小暑这么想着,脸色顿时缓和下来,立即很干脆的说道:“廖大管家出个价吧!” 137.第137章 混进江府 廖大管家见他终于服软了,自觉脸上也有了光彩,得意洋洋哼了一声,不紧不慢说道:“一幅假画,能值得了几个钱?如果不是看在这画还有那么点水平的份上,又看你小子瘦骨伶仃的可怜,大爷早把你们送衙门里吃牢饭去了!既然你这么识趣,爷我大发慈悲,就给你五十两吧!看清楚了,汇通元的银票,各处钱庄都能兑换,五锭十两白花花的雪花银!” 廖大管家两只手指夹着一张银票在陆小暑面前晃了晃,手指一松,银票轻飘飘的落在桌子上。 他看也不看陆小暑一眼,径直吩咐郝掌柜:“老兄弟,帮我把这画卷起来吧,我得回去了!哎,这阵子忙死了,真是半点闲空都没有……” 郝掌柜没有想到廖大管家这么狠,居然将价钱杀到了这个地步,连他都感到有些脸红不好意思。因为这件事可以说是他一力促成的,不觉有些讪讪的瞟了陆小暑一眼。 陆小暑心里已经打定了报复回来的主意,自然不会被这什么廖大管家所气到,只是心里暗暗冷笑,大骂无耻,再道一声“走着瞧”,站在一旁并无异议。 晴岚就更不用说了,在她看来,这一幅陆小暑不过花了一个多时辰做出来的假画,能够卖到五十两银子已经很赚了。而她也完全相信陆小暑先前张口就要的一万两不过是喊价而已,并不能当真,心中也就没有什么落差,也没有吭声。 郝掌柜见他们都不说话,便当他们默认了,忙动手将那画卷卷了起来,一边心中暗暗叹息,一边恭维那廖大管家笑道:“可不是,老太太马上就要做六十大寿了,呵呵,您是江府的大总管,自然事事离不得您的调度安排了!能者多劳、能者多劳嘛!回头大老爷、二老爷少不得会重赏的!” “什么重赏不重赏,我可不是贪图好处的人!”廖大管家受他一番恭维显然颇为得意,装模作样正色道:“能为老太太过寿出一把力,这不但是我的职责所在,更是我的福分!” “那是,那是!”郝掌柜忙呵呵笑道:“您是什么人呐,怎么会在乎什么赏不赏的,瞧我这话说的,呵呵,该打,该打!” 廖大管家得意哼哼,接过郝掌柜递过来的画卷,朝陆小暑两人哼了一声,得意洋洋道:“好了,我也不跟你啰嗦了,我走了!呵呵,郝掌柜就是爽快,怪不得做到这么大的生意,回头有什么好东西别忘记留给我啊,我们家老爷就喜欢这些!” “一定,一定!”郝掌柜连忙陪笑,恭恭敬敬送了他一行人出去,见他们走远了,这才挺直腰杆长长的舒了口气。 “不就是个管家,别人府上一条狗而已,有什么好神气的!”晴岚忍不住啐了一口骂道。 “小兄弟!”郝掌柜一惊连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说道:“话可不是这么说,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廖大管家是江府上的大总管,在这安阳城里,谁又能不卖他的账呢!唉,都是我疏忽,早知道早点儿将这买卖做成就好了,也省得你们遭受这么大的损失!” 郝掌柜说着有些愧疚,从怀中摸出五十两银票,递给陆小暑道:“这事儿啊多少也赖我,小兄弟,这点银子你们拿去吧!虽然不多,可也算我的一点心意。” 陆小暑原本心里还有几分疑惑这郝掌柜跟那廖大管家是串通了做戏的,这时候方才相信——若果真做戏,能宰多少宰多少,反正他和晴岚是外乡而来无依无靠的瘦弱少年,地头蛇还能怕他们不成?吃下了肚子里的银钱绝无再白白送出的道理。 “这跟您有何关系呀!是我们自己运气不好,怨不得别人!不过,有这五十两我们也勉强够回去了。俗话说无功不受禄,你的银子我们可不能要!”陆小暑轻轻叹了口气,一脸的无奈和感激,将那银票挡了回去。 “这真是,叫我说什么好呢!”郝掌柜搓着手亦叹。 陆小暑反倒安慰了他两句,随口问道:“对了,刚才听您说江家,江家很厉害吗?他们家老太太要做寿?” 郝掌柜见问顿时来了点精神,点点头道:“可不是!江家老太爷在的时候是内阁大学士,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江家在我们安阳这一带有店铺生意无数、良田数万亩,乃是安阳首富,听说家财比第二富的关家多一倍还不止!就连知府老爷,也是老太爷的门生!可惜大老爷身体不太好,便没有出仕,二老爷小的时候被拐子拐了去,七八年前才回来的,功课都耽搁了,也只在府中休养着没想去参加科考,三老爷还小。不过听说孙子一辈倒是有两棵好苗子,大伙儿都说将来肯定能继承乃祖父的衣钵。江家可了不得呀!老太太十天后做寿,到时候不知多少客人会上门拜访呢!” “听起来这江家还真是挺了不起的!”陆小暑笑了笑,随着郝掌柜的语气赞了几句,便拉着晴岚告辞了。 “真是吓死我了!”走到僻静处晴岚大大的出了口气,又恼火起来:“那什么混蛋管家,真正是欺人太甚!” “你没听见吗?江家那么厉害,养的狗还能不咬人?”陆小暑瞅了她一眼说道。 听她说的有趣,晴岚忍不住又“嗤”的笑了出声,说道:“可不管怎样,总算骗到了那混蛋!叫我心里也舒服了些。” 陆小暑眼神有些凉凉的,心道你当真以为那画是假的所以觉得咱们站了便宜而那混蛋吃闷亏了?真正吃闷亏的是我好不好! 不过你什么都不知道也好,省得泄露我的秘密。 “要不,咱们——呃,你再画上两张拿去卖了,咱们还能多赚点钱呢!”晴岚见她似乎有些不高兴便出主意说道。 “你开什么玩笑!”陆小暑翻了个白眼道:“你当碧藤山人的画这么不值钱么?自打他老人家的画问世以来,总数也就十来幅而已,这安阳城中断断几天之内要是出现两三幅岂能不引人注意?要是叫人查起来,躲都没地儿躲!” 更主要的是,她害怕曝光啊。 晴岚顿时一惊,忙点头说道:“还是你想的周到,是我糊涂了!可是,可是,我这不是看你不太开心么……” “那个乌龟王八蛋!仗势欺人抢了姑奶奶的画,姑奶奶能开心得起来吗!”陆小暑恨恨往地上踢了一脚,说道:“我非要找回这个场子来不可!” “你可别冲动啊!”晴岚连忙劝她说道:“我知道你其实有点拳脚本事,可是,你也听那郝掌柜说了,江家在这安阳城家大势大,那狗管家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万一你吃了亏,真的被他们诬陷弄进了衙门里,我,我可没有本事能够救你啊……” 陆小暑瞅了她一眼倒没生气,心道靠你去救我?跟那跟等死有什么两样!我就算傻,也没傻到这地步呢! “走,咱们先找客栈,等会儿去江府门口转悠转悠!”陆小暑踢了一下地上的小石子。 “你、你是想去江家——姐姐,你——” “闭嘴!”晴岚还没说完就叫陆小暑瞪了一眼,“只是去看看而已,该怎么做我还没有想好呢!哼,反正这个场子不找回来,那是不行的!” 更重要的是,想到自己的画落在那等人的手中,她便觉得反胃般的难受。那幅画她宁可毁了也不能任由落在那恶心家伙的手中。 “你要是害怕,要不你在客栈里等着就是!”陆小暑又加了一句。 “不行,我还是陪你去!”晴岚连忙说道,见陆小暑看向她,便道:“多一个人好歹多一分力量。” 陆小暑嗯了一声便没吱声了,心道算你还有点良心。 两人安顿之后,便果然往江府门口去转悠。 江家果然财大势大,宅邸占了几乎整整一条街,街背后两三条小巷子里听说全部是他们家下人的家。宅邸门口起建的门楼雕梁画栋,足有三层,高大巍峨,门口的两尊石狮子更是庞然大物,张牙舞爪如两座小山似的。 大概因为十天之后府上的老太太要办寿宴,门口的场地都清空打扫得十分干净,两旁架起了高高的彩棚,高大茂盛的大槐树上也挂满了喜庆的大红灯笼,无数的仆人进进出出忙碌不已…… 陆小暑恰好听到一个管事模样的同人说话,叫苦府上人手不够用,还要临时雇佣四五十个手脚干净利索的进去帮忙,男女都要。 她心中一动,顿时有了主意。 晴岚听她说完,本来有些不同意,觉得有点太冒险了。 陆小暑却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既能打入江府,又能全身而退——人家只是临时雇佣!而且这场寿宴肯定十分热闹,人多手杂,更好办事…… 至于生怕被那混账认出来,这也好办。换回女装不就行了?不过打了个照面而已,而且那人眼睛长在头顶上,压根不可能会细看她们的。 晴岚拗不过陆小暑,又不肯单独留在客栈里等候,只得不情不愿的随她一起应聘当佣人去了。 原本晴岚还抱着几许落选的侥幸,可陆小暑怎么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呢?一二十文钱便将那挑选人的家仆收买了,与晴岚二人顺利的进入了江府。 138.第138章 厨房风波 正好厨房那边缺人缺得紧,管着厨房的李大娘第一个便过来挑人,将模样周正些的、打扮干净利索的、看起来较为伶俐又老实容易拿捏的挑了七八个去。在陆小暑的争取她,她和晴岚也被挑选了过去。 李大娘少不了将她们一顿威胁利诱的恐吓,说这厨房不但油水足,顿顿都有肉吃,白米饭面条管够,只要好生干活,不但能够如数拿到丰厚的工钱,客人们吃的高兴了,府上还另外有赏,虽然一层层分下来摊到她们头上已经不多了,但三四钱银子肯定是会有的。 来帮佣的都是寻常贫苦人家,听说不但有工钱可拿,还能够多余得到三四钱甚至更多,而且在厨房鱼肉米饭白面尽有,一个个都欢喜之极,门口谢恩。 话锋一转,李大娘又板着脸训斥,说厨房重地,不是别的地方能够相比的,做出来的东西那是要吃到客人们肚子里去的。这一次寿宴来的都是要紧的客人亲戚朋友,平日里都很是讲究,尤其在吃的东西上最娇贵不过。万一东西做得不干不净,叫客人吃了肚子疼,整个厨房的人都是要受罚的!到时候别说是赏钱了,连工钱也不一定拿得到!如果情形严重,没准还要送官办…… 一席话又将众人给唬得脸色都发白了,僵站在那里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李大娘很满意自己给一颗甜枣打一大棒子造成的效果,遂又放缓了语气安抚了一番,核心内容只有一个:听话、老老实实干活,不准偷奸耍滑、偷工减料! 众人叫她几番话唬得一惊一乍,哪儿还敢生出别样心思?闻言便如同有了主心骨,情不自禁松了口气,连忙点头答应。 陆小暑和晴岚跟着众人也胡乱附和。陆小暑是一路暗记江府上的地形和建筑,没有心思在这上头,晴岚却是不屑撇撇嘴,心中暗道:若是爹娘和哥哥他们有朝一日知晓我还在人家厨房里干过粗使丫头的活儿,不知会怎么想呢…… 李大娘很满意的笑着点了点头,为了表示自己所言不虚,立刻便叫两个婆子带着众人去洗手洗脸,重新将头发梳好,换了一身厨房里干活专用的衣裳。领她们到住的通铺瞧了一眼,随后便安排她们吃饭。 饭桌上果然摆着热气腾腾的臊子面,雪白的面条上,满满的撒着肉沫和各种调料,肉香浓郁,直扑面而来,众人忍不住吞了吞唾沫,得了一声吩咐,便上前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吃好了就该干活了!等会儿会分配你们的活计,听从带你们的人的安排,都听见了?”一名穿着枣红褙子、梳着扁平发髻、插着银钗的婆子问道。 众人连忙都回“听见了”,希里呼噜吃完了面条,整个人都感觉精神了不少,便在婆子的带领下来到院子里按高矮顺序排成了两排,听从安排。 早已有三四个媳妇子在一旁等着挑人用了。 人很快就被几个媳妇子挑走,有担水的、洗碗筷的、洗菜的、摘菜的、干杂活的等等,陆小暑和晴岚不知是走了什么运气,被挑进了厨房里在灶台前帮忙打杂。 晴岚也不懂这到底是该干些什么的,便向陆小暑望去,陆小暑却是有些失望,困在这厨房里有什么用?她宁愿出去干能够走动走动的活计,好歹还能探出点什么来。 可是很快陆小暑就发现其实厨房里帮忙也不错,因为这一群八卦女一边干活一边嘴上不停,说的都是府中的八卦。尽管有的说的较为隐晦,陆小暑还是能够听得出来,听得津津有味。 什么大老爷院子里两个姨娘又打架了、二老爷又挨老太太训斥了、大房的二小姐和二房的三小姐又拌嘴了…… 说着说着,不知谁说起了廖大管家,陆小暑和晴岚便连忙竖起耳朵倾听。 “怪道二老爷昨儿挨了老太太训斥也没怎么不高兴,原来廖大管家给他从外头弄来了一幅画儿,听说是幅极好、极难得的好画,二老爷一高兴,还赏了廖大管家好些东西呢……” “要说老太太也有点偏心眼了,二老爷当初被人贩子拐走,那也不是他的错嘛,回来了这七八年不是一直很孝顺老太太、又敬重大老爷吗?待下人们也和气,也从不在兄弟们中间争风头,可老太太就是不喜欢他!唉,真是作孽哟!” “石嫂子你可少说两句,叫人听见了就麻烦了!老太太好日子就在前头呢,惹得老人家一个不痛快,咱们可都有的苦头吃了!”另一人忙说道。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便又说起了别的话题,无非是这场寿宴如何如何热闹、排场如何如何大。这个话题大家都爱说,说起来的时候似乎很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连眼睛都多亮了几分。 陆小暑和晴岚不动声色交换了眼神,两人均心知肚明,这位二老爷得到的画卷定是她们售卖的那一幅了。 陆小暑轻轻瞟了一眼说起这件事情的那位嫂子,寻思过后再向她搭搭话打听打听,看看这位江二老爷住在什么地方,那幅画,她是无论如何也得找机会弄回来的,即使弄不回来,也得毁了。 陆小暑看得出来那位石嫂子的嘴很爱八卦,而且对这府上的事情相当熟悉,于是便有心讨好。 她长得本就甜美可人,笑眯眯的又很会恭维夸奖人,手脚又麻利勤快,不过两天功夫,那石嫂子叫她哄得不知多开心。 一个有心问,一个巴不得有人倾听,两人可谓是一拍即合。从她这里,陆小暑很快便打听到了江二老爷的住处,顺便连廖大管家的事情也一并打听了些。那家伙那么可恶,不给他点苦头吃她怎么可能罢休? 陆小暑原本打算花两个晚上在府中悄悄先熟悉熟悉地形,动起手来好万无一失,不想这日中午发生了一件事情,差点儿就让她出事。 中午的时候,一个鹅蛋脸的丫头过来吩咐厨房给自家三小姐炖一盅燕窝,用上等的血燕。 厨房的人不敢怠慢,管炖补品的媳妇子便连忙叫人将小火炉生起火来,将燕窝给炖上了,又吩咐晴岚在一边好生照看着。 经过这两三天奴婢生涯的训练,晴岚已经习惯了许多,不像刚来的时候觉得那么别扭和反感了,便笑着答应,搬了张小凳子坐在炉子旁边守着。 谁知燕窝炖好的时候,恰好二小姐身边的柳儿来厨房说是给自家小姐要些点心回去暂时将就一下,谁知一眼就看到了那炖好的燕窝,便“哟”了一声笑着上前想要揭开盖子瞧瞧,口内笑道:“这是谁要的燕窝呢!可还有没有多的?” 晴岚一见连忙挡住她的手,笑道:“这位姐姐别动,这是三小姐要的,等会儿就会有人来取呢!就只有这一盅,没有多余的了!” 柳儿是二小姐身边的大丫头,平日里厨房里的婆子媳妇们,即便是李大娘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听见晴岚说话硬邦邦的,当着众人的面,心里便有些不快,便冷笑一声,不阴不阳的说道:“哟,不就是看一眼,还怕我会吃了不成!就算是三小姐跟前,我想看一眼那也没什么!你是谁呀?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是不是巴结上了三小姐刚刚弄到厨房里来的?” 晴岚哪儿是个伺候过人的主儿?看柳儿的穿着打扮、行事做派虽然知道肯定是个主子身边得宠的大丫头,一般这样的人在府里比寻常丫鬟肯定是更有地位的。论理她应该忍气吞声不同她计较省得吃亏。 事实上晴岚也是这么做的,她便没有再吱声,只是脸色却好看不到哪里去。 柳儿一看就火了,不由沉下了脸提高了嗓门道:“怎么?你脾气还挺大,我还说不得你了!说你两句就给我甩脸子?还是变哑巴了?” 婆子媳妇原本是各做各的事情懒得理会,觉得柳儿说教两句自然就走开了,一听见柳儿拔高了声音这才注意起来,连忙过来了两个主事的陪笑着劝柳儿,又一边推着晴岚给柳儿赔罪。 柳儿自觉有了面子,脸色也缓和了几分,冲晴岚哼了一声等着她道歉。 晴岚自觉委屈,扫了一眼屋子里恰好陆小暑又不在,这就好比没有了主心骨,她一时有些惊慌不知道该怎么办——赔罪?她当然是不肯的! “好大的架子呀!”柳儿见她还在犹豫顿时又恼怒起来,冷冷笑了一声。 晴岚从不知原来丫鬟奴婢们还有如此可恶的嘴脸,心中大为反感鄙夷,这表情毫不遮掩的落在晴岚的眼中,而她还嫌不够似的反唇相讥道:“我可不敢当,还不知道谁好大的架子呢!也不拿镜子照照自个,也不过是个奴才,在我面前逞的什么强、有什么好神气!” “你!”柳儿气得浑身发颤脸色发白,上前狠狠推了晴岚一把啐到她脸上去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敢这么说我!该拿镜子照照的是你,你也配到我们江家来做事?只配地里刨食的下贱东西,不知哪一个瞎了眼才把你招了进来!” “你说什么!”晴岚大怒。 “说的就是你,怎样!”柳儿一巴掌打了过去。 晴岚险险避过,饶是避得快脸上仍旧被她手掌扫过,她不由大怒,厉声道:“你敢动手!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还敢骂我!”柳儿气急败坏嚷嚷道:“今儿你要是不给姑奶奶跪下磕头赔罪,姑奶奶跟你没完!”柳儿一边气恨叫骂一边冲上去仍旧要你打她。晴岚哪里怕她?同她争执不停。 139.第139章 晴岚受罚 厨房里的媳妇婆子们见状连忙又拉又劝,这些主子身边伺候的大丫环们,自以为地位与众不同,平日里那都是以副主子的身份自居的,对下边的奴婢婆子们从没有过好脸色,尤其是厨房这地方她们来的次数比较多,不是为主子要吃的就是打着主子的幌子自己要吃的,或者干脆光明正大就说自己要。 要了还不算,还挑三拣四要求多多,稍不如意就要发脾气,因此厨房里的这些媳妇婆子们对这一干人等是又羡慕巴结又心下暗恨,此时见柳儿吃瘪叫我来帮佣的姑娘给骂了,见她气成那个样,心中暗自称意,拉扯相劝的时候便舍不得出了全力,反而有点煽风点火的嫌疑,巴不得这晴岚姑娘再泼辣一点,将柳儿打一顿就好了! “岂有此理!你们都反了不是!由着这么个没规没距的东西在厨房里闹事!信不信我回去跟小姐说了,小姐说给夫人,你们一个个都别想逃得过去!”柳儿气急败坏嚷嚷道。 众人一怔,叫她这话唬住了,生怕她面子丢的太过果然恼羞成怒在主子面前进谗言,且见晴岚嘴巴上硬,其实好像也不敢真正动手,便也觉没意思起来,连忙将二人拉开了,又劝着晴岚赔罪。 晴岚气得脸上涨红,一双漂亮的眼眸中汪着两汪泪水,自顾淌眼抹泪,任凭人怎么说她根本一个字都没有听清楚,心中只盼着陆小暑赶紧出现。 “这是怎么了?怎么老远便听到厨房里这么热闹呢!”院子里头忽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少女的声音。众人一听便知道是三小姐身边的大丫头嫣儿,想必是来拿给她家小姐炖的燕窝的。 柳儿突然冷笑一声,几步上前将那盅燕窝端起来在晴岚脚下摔得粉碎,众人大吃一惊“啊”了一声,惊愕的望着柳儿。晴岚更是猝不及防尖叫了起来连忙退后,向柳儿怒目而视。 “这是怎么了?”嫣儿恰好踏脚进来,见状诧异。 柳儿便哼了一声上前接着嫣儿,朝晴岚努了努嘴说道:“妹妹是来取燕窝的吗?我刚说了这丫头两句这燕窝炖得还不够味还得再加把火,谁知道她好大的脾气,拿起来就往地上砸,还说什么这么挑剔就别吃了!谁爱吃谁自个炖去!众位嫂子们都亲眼看见的,不信你问问她们。”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也不敢吭声。 她们都是这府中的下人,天长地久还要在府中干活的,谁又不是傻子才会为了一个临时雇佣来的小丫头得罪小姐身边的心腹。 “你胡说八道!”晴岚气急,瞪着柳儿不敢置信厉声喝道。 柳儿却只淡淡瞥了她一眼,面上露出过意不去且无奈的神情,向嫣儿轻叹道:“喏,你也看见了,这态度,啧啧,小姐们都从不曾这么同咱们说过话呢!这外头请来的人,就是脾气大!” “你血口喷人!”晴岚怒目相视,气得胸口堵做一团。 嫣儿见众人都不言语,又见晴岚果然一副气势汹汹毫无规矩的模样,显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且她素日里与柳儿关系还算不错,岂有不信她的,不由冷下脸呵斥晴岚道:“行了别说了!这么多人在这儿难道还冤枉了你?哼,你不想做就别做,这儿是江府,有规矩的地方,容不得你胡来!像你这样的,若是府中的人,早就拖下去给你一顿结实板子!这种人怎么能在厨房里干活,你们也太粗心大意了?还不将她给我带下去!” “明明是这女人陷害我,燕窝是她摔的,不是我!你们都哑巴了,明明都看见怎么也不吭一声!”晴岚更觉气得头晕脑胀。 众人生怕她再嚷嚷出什么叫人更加尴尬的话来,于是便招呼一声,上前拉的拉拖的拖愣是将她给架了出去。 “小人这就给二小姐重新炖一盅送过去,劳烦姑娘在二小姐跟前美言几句!”一人连忙陪笑上前说道。 “不用了,我先去回了二小姐吧!”嫣儿哼了一声,淡淡瞥了一眼地上的碎片,扭身走了出去。 柳儿便咬着牙吩咐厨房中的管事媳妇道:“将那不识好歹的死丫头给我堵了嘴捆了关柴房里去!饿她一晚上再说,也不许给她水喝!” 管事媳妇面上露出一丝不忍,在柳儿冷冰冰的目光下却不敢违抗,只得陪笑点头答应。 柳儿冷笑道:“别糊弄我,不然有你们好看!”这才转身追着嫣儿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片刻那管事媳妇叹了口气,淡淡说道:“没事了,都干自个的活去吧!往后都给警醒点!”没事别招惹那些仗势欺人的大丫头们! 陆小暑好不容易抢到了一个与人一道出去送东西的差事,心里真欢喜着,回来又有活计忙着,一时也没有注意到晴岚不见了。直等到晚饭的时候,厨房里的人渐渐少了,她才发现不对劲,忙拉住人笑问她家妹子哪里去了? 被问的那人四下看看并无不妥,便拉着她到一旁将下午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一五一十的同她说了,摊着手叹气道:“事情就是这样!唉,主子们身边那些大丫头们平日里耀武扬威惯了的,经常跑来我们厨房里挑挑拣拣的要这个要那个,大伙儿心里没有不恨她们的,只是碍着她们是主子们身边的人敢怒不敢言。你这妹子啊,道理是没错,可惜就是太不识时务了,那柳儿素来几十个厉害好强的,这不就——,呵呵,你可别怪我们不帮腔,实在是我们没那么大的胆子!” “我怎么会怪你们呢!大嫂子,倒是多谢你告诉我了,不然啊我还不知道出什么事了呢!我姐姐脾气虽然有些耿直,但是其实她是个极讲道理的人,在这上头吃点亏也好,让她今后也学个乖!对了,不知她被关在哪里的柴房?嫂子你跟我说一声吧,我得去看看她,不然怎么放心!” 陆小暑心中冷笑,身侧的手紧紧的捏着拳头,一个丫头而已,居然敢当众行此无赖之事!这江家仗势欺人的狗奴才可真够多的。 那媳妇子还有些犹豫不敢跟她说。 陆小暑见状心领神会,忙拉着她胳膊央求道:“好嫂子,那可是我姐姐呀,不去看看她我怎么会放心!好嫂子,您好歹告诉我一声吧,我偷偷的去,肯定不会惊动旁人的。就算万一被人发现了,我也绝不会说是嫂子你给我指的路。那什么柳儿叶儿也怪不到嫂子的头上!” “不过动动嘴皮子的事罢了!我怎么是这种人,瞧你说的!”那媳妇子被她几句话点中心中顾忌,又听她说的干脆诚恳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便细细的同她说了,又主动说道:“厨房里头还有蒸下的馒头、鸡腿,你快拿黄纸包一些顺便给你妹子送去。哦对了,顺便也送些茶水去,那柳儿可是说了,叫不许给送吃的送水呢!” 陆小暑闻言便笑着道了谢,从容不迫收拾起厨房的首尾来,等着天黑。 一个通铺里头住了八个人,今日的事情众人都知道了,见她天黑了溜出去也没说什么,累了一天该睡觉的都睡了。 陆小暑依着那媳妇子的指点左弯右拐,没多大会儿就来到了晴岚被关着的柴房。 柴房因不是储存什么贵重东西的地方,并没有上锁,只是用麻绳将门与门框系在了一起。 陆小暑开门进去,见晴岚嘴里被堵着,双手又被反剪捆在身后半躺半靠在稻草堆上好不狼狈,不由暗怒。 晴岚听见动响,抬头看见是她,眼睛立刻睁大涌出了泪水,嘴里呜呜的哽咽起来。 陆小暑忙上前将她嘴里的布团扯了出来,一手掩住她的嘴,小声道:“别哭呀,你想把人都引来啊!” 晴岚一惊,张大了正要委屈嚎一嗓子的嘴忙咬住了唇,轻轻点头“嗯”了一声,却是管不住的鼻音窸窣,泪水哗哗直下。 陆小暑这才收回自己的手,利索的将她被绑的双手放开了,坐在她身边说道:“你也太冲动了,跟一条狗较劲什么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不懂吗?” 晴岚见她一开口就是说教自己,不禁更加委屈,伏在膝盖上呜呜咽咽的说道:“你没看见那个死丫头有多嚣张可恶,更可恶的是,厨房里所有人明明清清楚楚的看见她冤枉我,可是没有一个帮我说话的!呜呜,我不想呆在这儿了,小暑,我们出府吧!”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她的画还没到手呢! 陆小暑便冷笑道:“就这么走了?你就不想出心里这一口气?你真的忍得下去?” 晴岚一呆,越想越气,果然忍不下去! “难道咱们还有机会能报仇?”晴岚有些没有底气。 陆小暑不屑嗤笑,“不过是个小姐身边的丫头而已,算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再留几天,我保证一定帮你出这口气!” 晴岚算是回过神来了,丧气道:“说来说去你还不就是想让我留下来嘛!” “是,”陆小暑也没有隐藏自己的本意,说道:“本来就该如此,咱们要做的事情都没做成呢!” 她见晴岚不做声,便又摇晃着她胳膊央求道:“好妹子,晚上我还得靠着你帮我打掩护呢,你可一定要安下心来好好再忍耐几天!你忍心我一个人留在这儿,连个帮手也没有吗?” 晴岚听她这么说觉得自己好像多少还有些用,总算勉强点头答应了。 140.第140章 江府的古怪 陆小暑松了口气,拿出一个水壶和馒头鸡腿递给她说道:“喏,你晚饭都没吃吧?快吃了暖和暖和,这是刚从厨房里拿来的,还温着呢!茶水也是热的。” 晴岚肚子里早就饿了,闻见鸡腿的香味馋涎欲滴,忙拿了过来狼吞虎咽的啃咬着,还冲陆小暑笑了笑。 直到吃了半饱,人也精神了,回过神来了,这才忙向陆小暑问道:“我,我今晚还要待在这儿过夜吗?” 陆小暑说道:“不然怎么办?这个时候了找谁放人去?你放心吧,明天我一定会来救你出去的。等出去了,你也别在厨房里干活了,索性帮着在厨房外头那一带打扫吧,我好像听说正好还缺人呢!” 晴岚也不想再回厨房里去,那些人今天一个个装聋作哑,她实在不想再看见她们。陆小暑同样也是这么想,觉得彼此见了尴尬还不如不见。 “可是我一个人——” “怕什么呀!荒郊野岭咱们都住过,还怕这里?真是!”陆小暑白了她一眼。 晴岚顿时没了话说,片刻只得说道:“那好吧……你能不能帮我弄个毯子被子什么的过来,这儿实在是有点冷。” “你先等等,等会儿我会拿来的!”陆小暑无奈,也担心她会病倒,只好答应。 晴岚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笑着点头“嗯”了一声。 陆小暑又陪着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了一会儿话,从窗楞格子望出去,见天边那一弯月色渐渐的向西偏移去了,便说道:“我这就去拿被子,你等等啊!可能没那么快。” 晴岚巴不得没那么快,这就意味着等她走后,这一夜的时间单独相处的更少一些,便很痛快的答应了,还不忘记叮嘱她路上小心,别叫人看见了。 陆小暑随口答应,拍拍手起身离去。 陆小暑没有直接回房间,而是借着月色掩护灵巧的往江二老爷的书房方向窜去。 远远的,她便看见江二老爷书房那边早已熄了灯,笼罩在一片沉沉夜色中,异常静谧。 她唇角一勾,露出浅浅的笑意,左遮右挡便往前而去。 江家是安阳第一富,财大势大,因此他们的自信心也很强,觉得不可能有什么人那么大的胆子敢在他们府中作怪,晚间府中也只有简单的巡逻而已。 那都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 陆小暑心中已经盘算好了,将那幅画偷出来之后,她便设法放回那可恶的混账东西廖大管家屋子里,然后再想个法子让江二老爷发觉画卷不见、顺便一查就查到廖大管家屋子里,来个人赃俱获…… 到了那个时候,相信一定会非常热闹! 无论廖大管家怎样解释抱屈,无论江二老爷先前有多欣赏他、重用他,众目睽睽之下闹出这样的事情,他脸面何存?廖大管家还能叫人这么称呼他几天,可就真不好说了! 哼,这混账东西如此耀武扬威、目中无人,无论府内府外,仇家定然不少,到了那个时候,多的是有人愿意痛打落水狗,趁机落井下石。 陆小暑洋洋得意的想象着,光是想想,就觉得解恨得很! 陆小暑猫一样上了台阶靠近在那书房的墙根下,仰头看了看房梁,正欲想个法子从上而入,潜进书房,谁知书房中却突然传来拔高了声音的说话声,将她吓了一跳。 陆小暑呆了呆,忙停下动作、收敛心神,将耳朵悄悄的贴近门缝侧耳倾听。 “你说什么?还没弄到手吗!你是怎么做事的!”一个中年男子威严的声音低沉冷哼。 “二老爷!”另一人显然是急了,陪着小心忙道:“大老爷很小心,那些账本又是他的命根子,哪儿这么轻易找的着呢?小人好不容易才安排了人在他身边获得了他的信任,您再给小人一点时间,小人保证一定不会误了您的事……” 这一个说话的,分明就是那混账东西廖大管家! 陆小暑不由大奇,心道这两个家伙真不是好东西,半夜三更的在书房里算计人,居然还黑灯瞎火连灯都不点!亏他们想得出来,可真安全呐! 大老爷?这家伙说的是江家的大老爷吗?不是说这江家三兄弟兄友弟恭、关系很好吗?还说这二老爷待人最随和谦和,从不管府中的事务和江家的生意财路,整日只知道饮酒作画,酷好收集文人字画,除此之外一事不理……呵呵,原来也不过是个幌子啊! “要快!一定要在老太太大寿之前将东西找到!”江二老爷的声音哪里还有平日的半分和气温雅,透着森森的冷意和恨意,只听他咬牙低声冷笑道:“好叫老太太和所有人都看看,她那既稳重老练又能干的长子是个什么东西!哼,看看到时候他还有什么脸面在外人面前耀武扬威!” 廖大管家显然向前并不知道江二老爷的打算,听毕不觉心中升起一股寒意,“二老爷您是想要在老太太大寿那日发动……” “怎么?”江二老爷冷笑道:“你不觉得那是个最好的时机吗?我是不动则已,一动就要一棍子把他打死!哼,这么多年了,欠我的也该还回来了!如果没有我带回来的财富,仅仅凭着一个虚名江家就能走到今天这地步?他们做梦!这一切,本就应该是我得的,我才是江府的主人!” “是,是。”廖大管家暗暗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想了想终究忍不住说道:“可是老太太年事已高,这万一——” “嗯?”江二老爷危险的冷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人、小人没有别的意思!”廖大管家慌忙道:“二老爷,小人早就投靠了您,这些年来绝无半分二心,二老爷您可一定得相信小人呀!小人只是担心,到时候难免会有多嘴多舌的人将矛头指向二老爷,说二老爷您不顾大局,岂不是白白污了您的好名声?” 江二老爷闻言低低的笑了起来,笑得无比的轻松得意,遂去了疑心笑答道:“你能替二爷我想到这一点,可见是真心向着我,忠言逆耳,我岂有不知?哼,这一点你大可不必担心,因为到了那天,揭穿他庄庄丑闻恶行的不是我,跟我半文钱关系也没有!至于老太太会不会被她的好儿子气坏,那就看她自个的了,同我更无半分关系……” “二老爷您真是,诸葛再世,小人佩服,佩服!”廖大管家只觉得脊梁骨上一阵一阵发冷。 “行了,现在不是拍马屁的时候!”江二老爷的语气没有任何预兆的突然又严厉了起来,冷冰冰沉声说道:“别忘了,要快!就差这最后一步了,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我绝不容许功亏一篑!如果纰漏出在这上头,你就等着吧!” “是,是!”廖大管家慌忙连连点头答应。 陆小暑听得入了神,听见这耀武扬威仿佛佛爷似的爱摆臭架子的廖大管家居然也会有如此战战兢兢、低声下气的一面,陆小暑心中暗爽,身体下意识往前倾了倾,想要去看清楚这廖大管家的怂样。 不想“咯噔”一声不小心碰响了门。 这声音其实并不大,可以说是十分轻微,但在这静谧的暗夜中听来,却是清清楚楚的传入了耳中。 “谁!谁在外边!”屋子里的两个人同时一惊,江二老爷话音未落一阵风般冲了过来“哐当”一声将门 打开,就看到浅浅的月色下一道灵巧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来人呐!抓贼!快抓贼!!来人呐!府上进贼啦!”江二老爷毫不犹豫立刻扬声大叫了起来,尖利的声音响彻院落上空,散入四面八方。 也活该陆小暑运气太差,恰恰就有五六个人从旁巡逻而过,闻言立刻追赶了过来,其中一人借着手中的灯笼恰恰看到一闪而入花木丛中的她的影子,立刻指着惊叫一声“那!在那!”,发一声喊,领着众人飞奔追了过去。 江府极大,且临近老太太的寿宴,堆放的东西很多,而且火烛什么的也需要格外的谨慎注意,因此这最近几日的巡逻比往常自然要更紧密了些。 陆小暑左弯右拐,任凭她使尽千百种法子,愣是没法摆脱身后的追兵。非但没有摆脱,听那大喊大叫的阵势和嘈杂凌乱的脚步声,好像人还越来越多了! 也难怪!陆小暑心中暗暗叹气,老太太寿宴临近之前,万一出了什么纰漏谁耽搁得起?这个时候如果将她逮住了,再来一个杀鸡儆猴,相信接下来的日子里这些家丁的日子会好过许多,而且,抓着了她肯定会有重赏啊! 陆小暑暗骂,只得卯足了劲呼呼生风的飞快逃离,偏偏她对地形又不熟悉,这逃起来就更加打了折扣! 花木丛中猛然伸出一只手,轻轻巧巧的恰好扣在她手腕上,她顿时惊得身上发凉,却听得那人低低说道:“别慌,跟我走!”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陆小暑即使不想跟她走被她扣住也脱身不得,一刹那的惊诧回过神来,只得闷声不响的跟着她走。 这女子对这府邸似乎十分熟悉,拉着她左弯右拐都不带犹豫的,转眼便拉开距离将众人抛在了后边。 141.第141章 被救 经过湖畔的时候,只见她随意飞起一脚,“咕咚”一声大响,一块大石头被她踢进了湖中。有这一声响,足以吸引那些人的目光,争取了更多逃跑的时间,陆小暑一口气暗暗的缓了过来。下意识掉头一看,果然那湖畔吵吵嚷嚷、人影晃动,追寻的人明显减少了。 陆小暑这才有空打量这女子,嘿,人家可比她专业多了,玄色紧身劲装,蒙着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似是察觉到她在看自己,那女子忽然扭头看向她,眼睛亮晶晶的眨了眨。 她带着陆小暑来到一处院子门口,拉着她便闪了进去,径直来到一间房间。 “你是谁啊,跑到二老爷书房外头去做什么?”那黑衣女子淡淡问道。 陆小暑顿时警惕起来,脱口反问道:“你又是谁?你又跑到二老爷书房外头去做什么?” 见她女子神情似乎滞了一滞,陆小暑撇撇嘴说道:“若非如此,你怎知我去过江二老爷书房外头?哦,我明白了,你定是也想去的吧?只不过比我迟了半步,你到的时候刚好我不留神弄出了动静叫人追拿,然后你便一直跟随着……” 黑衣女子咳了一声说道:“没错,事实跟你说的差不多。我自然是有我的要紧事要办,你呢?到底是为什么?我看你对这府中并不熟悉,定是最近人手不够从外头临时找进来帮忙的。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黑衣女子问到最后语气有些迟疑,似乎因为不能确定陆小暑的身份而不敢决定究竟要拿她怎么样。她甚至在暗想:会不会是自己人? 陆小暑先是不明白,看到她眸中犹豫闪烁的光芒,顿时心中一动,虽不能完全猜测到她心中所想,但却知道她定是因为拿不准自己的来历而犹豫怎么处理自己这个大麻烦。 真不知这江家究竟得罪了什么人,或者说这府里头究竟有什么秘密,居然还有另外一拨人盯上了他们。 不过,这又跟她有何干系? 她只要把自己的画拿回来,然后出心中一口恶气就好。 陆小暑心中飞快的转动着念头,忽的一笑,淡淡说道:“你做好你自己该做的事情就行了,至于我的事,这不该你管,你还是别问的好。” 黑衣女子也不是个好糊弄的,闻言冷笑道:“我刚刚才救了你,你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 陆小暑撇撇嘴说道:“我自然记得,不过,如果我落在了他们手里,对你未必就是好事!” “你什么意思!”女子声音徒然尖利了起来,眸光骤亮。 陆小暑却是轻松一笑,说道:“别着急呀!这会儿不是没有那种可能了吗?我担心她们会查房,我得赶紧回去了!库房那边怎么走?” 黑衣女子似乎有些不甘心就这么放她走了,可又担心万一是自己人,若再纠缠着留下她,没准一查房真的会让她暴露出来,到那时主子怪罪下来可就麻烦了…… 况且她如今知道了自己的存在,就更不能暴露。否则万一受刑不过招供了出来,后果就更加不堪设想! “你在库房那边帮忙?明晚我去见你。月上中天的时候,你在库房外头等我。”黑衣女子冷声说道。 “明晚才闹出这么大动静,明晚你还要去见我?江府财大势大,你当这些家丁护院都是摆设?”陆小暑语气徒然变得有几分严厉。 黑衣女子不悦的瞪向陆小暑,显然对她这种有教训自己嫌疑的语气十分不快,但同时她更加加深了心中的疑虑:难道,她真的是主子新派来的?主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就算派人来,怎么会派这么一个不甚靠谱的小丫头?虽然聪明是挺聪明的…… “那就三天之后,三天之后那个时候我去见你。”黑衣女子便改口说道。 陆小暑急于脱身,且想着她肯定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去做,就算自己骗了她一时半刻她也未必有空找自己的麻烦。于是便点点头说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得走了!” “要不要我送你?”黑衣女子白了她一眼。 “用不着。”陆小暑毫不客气打断,听这黑衣女子指明了方向暗暗记住,她忍不住问她:“对了,这里是哪儿?” 黑衣女子瞥了她一眼,淡淡说道:“江家祠堂。” “……”陆小暑只觉得一阵阴风扫过,脊梁骨上凉飕飕的一片,转身默默的赶紧离开。 陆小暑悄无声息的回到房间里,她的室友们都已经睡着了,此起彼伏、高高低低的鼾声响成一片。 她撇撇嘴,轻手轻脚的进了自己的被窝闭着眼睛躺下,一个人也没惊动。如此正好,这样就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了。 不出她所料,府中果然开始排查起各处院子来了,连天亮都等不及,各层大大小小的管事、头领便全体出动,各处盘查,灯笼到处点亮,府中各处出入门禁一片雪亮。 显然,在临近江老太太六十大寿这样的喜庆日子里,府中居然进了贼,这件事惹怒了江府中人。 无论男女,所有人都被从被窝中拉了起来,哈欠连天,叫苦不迭,纷纷相互询问究竟出什么事了? 陆小暑她们这些临时工自然更是盘查审问的重点对象。一溜儿衣衫不整,发髻凌乱的站在院子里,哈欠连天,精神怠慢,怎么看怎么狼狈中带着几分可笑。直到管事嬷嬷严厉的宣布府中今晚进了贼,如今正在阖府盘查,在那贼没查出来之前所有人特别是她们这些临时雇佣的帮佣嫌疑最大! 听了这话众人方才一凛,顿时炸开了锅。 “府上竟然来了贼!这贼胆子也太大了!” “就是!这可是江府哎,居然连江府的主意都敢打!” “冤枉啊,我们都是老实人,不过为了赚几个钱养家糊口罢了,哪儿有这份胆量与本事?一定要明察啊!” “就算要查,也该查男人们才对,我们这些女人除了烧火做饭洗衣裳还能干什么?怎么连我们也查,太荒唐了吧!” “是啊是啊!每天干活那么累,吃了晚饭我就洗脸洗脚睡下了,这不还在睡梦中呢就被拉了起来,什么贼,我不知道啊!” “我也是!” “嗯,对嘛!” 众人七嘴八舌、神情激荡热烈的讨论起来,陆小暑心中暗暗好笑,面上却一副懵懂倦意,两眼放空,迷茫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凭谁见了都会觉得这小丫头压根什么都不懂! “好了!”管事嬷嬷一声厉喝,板着脸冷冷道:“休要喧哗!江府是有规矩的地方,不是外头的大街,由得你们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有那心急的大是不服,当即又想要张嘴分辨,被管事嬷嬷凌厉的眼风横扫过来,只得忍了又忍的闭了嘴。 管事嬷嬷锐利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了三四遍,到底是管惯了人的,身上渐渐透出的那股气势和威严渐渐发散开来,将众人都震住了。原本还有些左顾右盼、交头接耳的众人被她威严所摄,下意识渐渐的都停止了小动作,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见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管事嬷嬷才哼了一声淡淡道:“江府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更不会放过半个坏人!等会儿我一个一个的问话,问什么,你们如实回答什么,什么都不许隐瞒,知道了吗?若是有谁胆敢隐瞒下什么的过后叫人查了出来,哼哼,那就怪不得人不客气了!江府若是想查一件事情,可还没有查不出来的!你们都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都听清楚了!”众人连忙回答,大部分人心中却是十分不以为然。 她们都是些普普通通的市井妇人,平日里操心的最大的事情就是晚上吃什么、有没有闲钱多扯一匹花布多买一朵绒花,江府中进了贼这种几乎可以算得上耸人听闻的事情,她们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将此事跟一个女人联系在一起的。 在她们看来,做这种事情的,肯定是男人。而且还是胆大包天的男人!有几个女人会有这等胆色和本事? 有的白天干活比较累睡得正酣畅的,心中还暗暗埋怨管事嬷嬷多此一举,分明是有意折腾人。只盼着她赶紧问完了话好回去睡觉。看这时辰,如果赶紧睡着过去,还能赶得出时间好好的歇一会。 管事嬷嬷便叫人开始一个个的问话,无非是晚饭后都做了什么?几时睡下的?同屋的人有没有什么出去过?可有见过什么可疑的人、可疑的事没有? 众人一一应答,并无半分不是。 只有问到跟陆小暑同一间屋子的人时,那人先是顿了顿,眼角下意识瞟了陆小暑一眼,见她眼神迷离混混沌沌似要睡过去的模样,再看看她那小身板,便没有将她出去的事情说出来,一口否定了。 陆小暑那么弱小一个丫头,要说她是贼那真要叫人笑掉大牙! 可既然不可能是她,为何要说出她出去过的事情来平白惹事呢?这管事嬷嬷分明就是没事瞎折腾,如果得了她这句话还不得更来了精神折腾?没见刚才说过起来起夜的人都被拉到一边去要再细问吗? 再说了,陆小暑是去看她姐姐、偷偷给她姐姐送吃的,要是被发现了,她肯定要受罚的,这么小一个小姑娘,平日里嘴巴又甜又勤快,还真叫人有些不忍。 142.第142章 查问 她开了头,剩下那几个自然也不会去拆她的台,机灵些的也已经想到其中的麻烦了,同样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打算。 陆小暑见状暗暗松了口气,虽然她心里已经想好了应对的说辞,且她这副模样是很容易取信于人的,她并没有多担心。只是此刻能够少一些麻烦那自然更好不过。 于是,这一屋子人和绝大部分人一样,很容易就过了关,管事嬷嬷发了话,便一哄而散各自又打起了呵欠准备回去继续补觉了。 “等等!”管事嬷嬷突然一声低喝,眸光一凛冷声道:“好像少一个人,还有一个人呢?去哪里了?” 她这一说,众人也都紧张起来,惊疑不定的睁大眼睛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有谁知道?快说!”管事嬷嬷语气严厉了起来。 陆小暑四下望望众人,怯怯的出列说道:“嬷嬷,是我妹子……” “你妹子?”管事嬷嬷瞅了她一眼,见她自己不过是个瘦小单薄丫头,想来她的妹子只有更加瘦小的,那凌厉便缓和了两分,问道:“你妹子去哪里了?为何不在?” “这个——”陆小暑有点犹豫起来,眼巴巴的望向一个同屋亲厚、比自己年岁大上许多的妇人。 那妇人也有点吞吞吐吐的不好说,见管事嬷嬷一再逼问,这才将事情说了出来。 那管事嬷嬷在府中多年,对于这些奴婢们之间的勾心斗角心知肚明,听说了是这么回事,且旁边众人也都点头附和,顿时就失去了兴致,挥挥手道:“既然如此那就散了吧!我这就叫人去柴房看去,料想你们也不敢撒这个谎!” “嬷嬷,我妹子她,不会有什么事吧?她不是故意顶撞柳儿姑娘的——” 陆小暑便上赶着那管事嬷嬷想要替妹子求起情来。管事嬷嬷哪里有功夫搭理她这种小事?便不耐烦挥手道:“这事儿不该我管,跟你们领头的说去,顶多让你姐姐陪个不是就罢了!江府不是那等仗势欺人的地方……” 说着一径带着人去了。 陆小暑怯怯答应,心中却暗暗啐道:你们江家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哼,等着吧,你们家立马就要乱起来了,嘻嘻,到时候倒是好大一场热闹可看呢! 众人回屋,一宿无话。 第二天,陆小暑果然求了李大娘,李大娘撇撇嘴,心中既鄙视柳儿,也怨晴岚脾气太大爱生事,来人家府上做帮佣的,还要什么脸面?陪个不是鞠个躬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弯弯腰的事儿,又不会少一块肉,她倒好,硬气个什么劲?白白受了一晚上的罪! 只是这事情不是什么大事,又是在厨房里出的事,她若不出面说句话也不好。昨晚府上进了贼,如今各处肯定都不会主动生事,那柳儿更不可能再想的起来晴岚,可若没有她发话,她们这些人谁敢去放晴岚? 晴岚又不是府中奴才,是外来的帮佣,万一弄出点什么事情来,谁担得起? 老太太大寿在即,听说前几日还买了许多鸟雀回来养着等着做寿那日放生呢,也备了许多的铜钱和准备做馒头的白面,准备到时候带了铜钱、蒸了馒头拿去城门口散给穷人和乞丐,以便给老人家积福。 万一府中反倒闹出虐待帮佣的名声来,岂不是大喜的日子里特意给老太太找不痛快? 陆小暑又十分识趣的说了一大堆甜言蜜语,说妹子脾气不好,等放了她回来她一定会好好的说教她,还说厨房她不合适呆着,干脆拨她出去扫地去也好。 李大娘见她如此识趣,不禁笑了起来,笑叹道:“你妹子身量比你还高一个头、比你还壮实些呢,我先前还以为她是姐姐你是妹子,谁知如今才知是我老婆子看走了眼了!你这番话,倒是个做姐姐的说的出来的,不想你那妹子,人情世故根本就不通,往后你可得多多教导教导她,省得叫她吃亏!” 陆小暑听了这话心中暗笑,却知道李大娘是答应了下来,便连忙笑着答应,又陪着说了许多好话,把李大娘哄得开心不已。 于是,李大娘借着送东西的一趟差事带着陆小暑亲自去了江二小姐那里,叫人请了柳儿出来说话,笑着恭维了柳儿几句,帮晴岚说了几句好话。又忙叫陆小暑替妹子给柳儿姑娘陪个罪。 陆小暑忙笑着照做了,好听顺耳的话流水般的来,听得柳儿十分受用,加上觉得晴岚在柴房吃了一夜的苦,也算得到惩罚了,自己也没那么气了,此时她姐姐又来服了软,自觉找回了面子,便将陆小暑喷了几句发泄,表示这次就便宜晴岚了。 陆小暑面上笑着道谢,心道德性!你就等着吧,等你家主子那好二叔发了难,你家主子一家子都要跟着遭殃,我看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陆小暑得了话,急急忙忙奔往柴房去看晴岚。她这才想起来昨晚上发生了那些事情之后,她竟然忘记给她送被子去了,不知道她心里会怎么怪自己呢! 站在柴房外头匀了匀气息,陆小暑硬着头皮打开门进去,她心里已经做好准备了,晴岚要是想骂她那就骂吧,谁叫自己言而无信呢? 谁知晴岚见了她非但没有骂她,反而从草堆上一骨碌爬起来,一阵风般奔向她,拉着她的手上看下看的检查,“你没事吧?昨晚上有没有受罚?” 陆小暑心中本就有鬼,听了这话顿时吓了一大跳,忙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拉着她往后退了退,小声道:“你在说什么呀!别胡说八道,昨天晚上——” 晴岚忙打断她说道:“昨天晚上你并没有来看过我,有人来问了,我什么都没有说!你自己也要记住啊,千万别漏了嘴?” 见陆小暑发怔,晴岚一跺脚,说道:“昨晚那押我过来的两个婆子带了个管事嬷嬷过来,见我手上绳索没有了,嘴里破布也没有了,便问我是不是有人来过?我生怕连累了你一口咬定没有人来过,都是我自己蹭掉的!你……你昨晚是不是叫她们看见了什么,怎么好好的有人过来问我这个呢?” 陆小暑听毕暗叫侥幸,忙道:“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叫人看见了,可能是的……还好你机灵,要不然没准今儿我也要被关进来了!” 陆小暑虽然没有见过那江二老爷的面目,但对他的印象十分不好,昨天在门外听见他对廖大管家忽而平和忽而暴戾的言语,还有那些话所含的心机和歹毒,可见此人肯定是个老奸巨猾的。 他所谋不小,未必愿意给自己留下万一的隐患,万一他真的动了疑心,还是有点麻烦的。好在晴岚瞒过去了。 “还好,还好!总算我留了个心眼!”晴岚拍了拍胸口。 陆小暑有些讪讪笑道:“可不是!刚才我还在担心呢,担心没给你送被子过来会挨你的骂……” 晴岚听见这话有些不高兴的说道:“你是为了来看我,是好心,我要是连累了你心里怎么过意的去?我是这种人么!” “好妹子,别生气,是我说错话了!”陆小暑忙笑道:“我是来接你出去的,咱们快走吧!” 晴岚一听又高兴起来,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有法子的!我可不想还在这里再待一晚上了!” “嗯!咱们走吧!”两人相视一笑,一同出去。 “你说你自己蹭掉手上的绳索,她们也信啊?”陆小暑忽然问道。 晴岚白了她一眼,说道:“我一口咬定就是这样,她们还能说什么?” 说的也是!陆小暑不由得吃吃笑了起来。 “你要帮我出这口气!那个死丫头,简直太欺负人了!”晴岚忍不住又凑近陆小暑耳朵边磨牙道。 她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么憋屈的气!叫一个低贱的下人明目张胆的陷害,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陆小暑不动声色眨眨眼睛,笑眯眯道:“放心吧,恶人自有恶人磨,谁还能一辈子顺利呢……” 晴岚瞟了她一眼,对她这话有些不解,却也当陆小暑答应她了,便不再多言,欢欢喜喜的同她一起回去了。 陆小暑原本以为,自己只要没有留下真实的地址,那黑衣女子根本奈何不得自己,谁知道第四天晚上,她还在睡梦中,就被那黑衣女子悄无声息的从屋子里拎了出去,推到花丛后。 “放心,我动了些手脚,那些人一时半会醒不过来!”她依旧是一身玄色劲装打扮,蒙着头脸只露出一双眸子。只是这双眸子比之那晚更多了几分灼灼的寒意和警惕,盯着陆小暑又问了一遍:“说,你为什么骗我?” 陆小暑暗暗叫苦,她没想到这女子居然胆子这么大,而且本事还这么大,这么快就给她找上门来了! 她心中着急,面上却是淡淡,说道:“我的事不要你管,你只管做好你自己份内之事罢了,管我做什么?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井水不犯河水?”那女子听了这句话却是挑了挑眉,盯着陆小暑,语气更加冷了几分:“你究竟是谁?是不是我们的人?” 她越想越怀疑,眸中渐渐露出几分杀意。 如果不是自己人,她却知道了自己的存在,那就绝对不能再留着她! 143.第143章 黑衣女子 陆小暑心下一凛,冷笑道:“怎么?想杀我灭口吗?你有胆子尽管动手试试!除非你有把握一招之内取我性命,否则还是别动手的好!若引来了旁人,你还想在这府中继续待下去吗?” 她想起那江二老爷的计划,突然心中一动,冷不丁说道:“想必你们的时间也不多了吧?只剩下就这么几天功夫,你不去做你的正经事,反倒跟我杠上了,有什么意思呢?” “你怎么——”那女子眼眸猛的睁大吃了一惊,虽然她急急刹住了口,“知道”二字没有说出来,但那意思已经展露无遗,陆小暑面上的了然神情更是一清二楚。 那女子冷笑,逼近一步怒气冲冲道:“看来你跟我们不是一路的?” 陆小暑避而不答,只淡淡说道:“你还是别问了。” “亏得我救了你!没想到倒给自己救出个麻烦来了!”那女子忿忿。 陆小暑笑道:“我又没有妨碍你什么,怎么能说是麻烦?”她目光闪了闪,意味深长的说道:“反正不管怎么样,咱们的目的应该差不多,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又不会坏你的事,你一味同我纠缠,误了正经事,只会得不偿失呢!” 那女子听了只是连连冷笑。 陆小暑眼珠子一转,又道:“那天晚上,我在那外头倒是听见了书房里一些对话,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知道呢?” “书房里?”那女子愕然道:“书房里一片漆黑,哪儿有什么对话?只有江家老二歇在里头罢了,你少蒙我了!” “人家那是遮人耳目!你还真信啊!你又没靠近去听,怎么知道没有其他人在了?”陆小暑不屑嗤笑。 那女子顿时梗住,一时有些犹豫不决,咬着牙道:“要是你骗我——” “拜托!我何德何能,能骗得到你?”陆小暑有意激她,“难道你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不会自己思考、自己分析吗?轻易叫我几句话就给骗过去了?” “你——”那女子顿时气结,瞪着陆小暑心中暗道:你这小丫头嘴里就没有半句实话,不骗人就怪了! “哼,是谁说自个住在仓库那边的?小丫头不该忘了吧?”那女子冷笑道。 陆小暑丝毫不觉得被她当面揭了这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而无所谓道:“那不一样!我根本不想再跟你有什么交集,毕竟咱们各有各的事儿,我哄你一两句那还不理所当然吗?可是谁知道我这么倒霉,还是叫你给逮着了!既然如此,我只好说点或许对你们有用的消息,也算是回报咯!喂,你到底要不要听啊?” 那女子犹豫片刻,终于点头咬牙道:“好!那你说,如果你敢骗我,别怪我不客气!” “以后别来找我就谢天谢地啦,我骗你做什么!”陆小暑便将那天晚上自己听到的话前前后后都同她女子说了一遍。 那女子不觉露出两分诧异的神色,目光闪个不住,陆小暑虽然看不见她的脸色,但知道这消息对她——或者说对她们来说肯定是有用的,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于是陆小暑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望着前方。 纠结了半响,那女子终于缓缓问道:“这一回你没有骗我?” “你觉得我能编出这种话来么!”陆小暑反问道。 那女子冷笑道:“这倒是!”顿了顿却又道:“那也说不定,我可是上过你的当的!” 她嘴上这么说,其实心中已经信了,不禁暗暗着急,心道如此看来这江二老爷肯定不是个好东西,能做出这般狠厉阴毒之事的人,跟主子所描述的那人倒是相似,没准就是他了……他要在江老太太大寿那日发难夺权,这么说来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若叫他掌控了江府,以他的心计和老练,想要在这府中再有所动作就更难了…… “我暂且信你,”那女子冷冷哼道:“你可给我记住了,要是敢骗我,不光是你,你那妹子,也休想好过了去!听明白了?” 陆小暑翻翻白眼,心道真当我怕你不成?反正没几天我们就要离开了,还等着你来找我啊?别说天下之大了,哪怕姑奶奶躲在安阳城一个小角落里看热闹,你也未必找得到姑奶奶…… “听明白了,明白了!”陆小暑面上却是一脸的狗腿。 那女子哼了一声,深深的瞥了她一眼,陆小暑只觉得眼前一花,眨眨眼睛再看时,哪里还有她的身影。 她小声嘀咕两句,连忙奔回了房间,轻手轻脚上床躺下继续睡觉。 第二天陆小暑心里就有点不安,她没有想到那黑衣女子居然那么快就能找到她,可见这人在江府中还是有点本事的。而且所谋不小。再在这里留下去,没准会有危险。 毕竟,她已经注意到她了。 理智告诉她应该找个借口跟晴岚赶紧离开江家,反正那女子不是个善茬,那江二老爷也不是个善茬,江大老爷能这么多年将自家二弟打压得死死的更不是个善茬,这里很快就会热闹起来,到时候整个江府没准都要遭殃,何况一个区区的廖大管家,有他倒霉的,根本用不着自己再做什么了。 可是,她不甘心啊!她还是有点子精神洁癖的,想到自己精心绘画的画卷被那恶心的廖大管家抢了去,又给了那叫人极不舒服的江家二老爷,她心里就一阵腻歪得紧。 若不把这幅画要回来,她简直坐立难安,仿佛丢了最亲的亲人一般。 陆小暑将心一横,决定看看情况这两天晚上再找个机会潜入江二老爷的书房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将自己的画偷出来。 一旦偷了出来立刻毁掉,然后离府,坐等看热闹,暂时就不找那混账东西算账了。等他倒了霉再痛打落水狗也不迟…… 主意已定,陆小暑顿觉心情轻松了许多。 过了两天晚上,等众人睡熟之后,她果然悄悄的起身,往江二老爷的书房慢慢靠近。 经过了那晚的动静,府中的巡逻比之先前严格了许多,不过对陆小暑来说要避开这些耳目并不是难事,顶多有点费事罢了。 这一回,她顺利的无声无息潜入了江二老爷的书房,心中暗自兴奋。 这书房极大,三间两进,还有二楼。 借着淡淡的月光,陆小暑正要寻找自己的那幅画,不想背后传来低低的一声“喂,”差点将她吓得半死。 她第一反应是惊叫,紧接着的第二反应飞快的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将那即将发出的声音死死的捂住,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背后又传来一声轻轻的嗤笑,跟着有人低低说道:“你胆子倒不小,小丫头,咱们可真是有缘呐!” 冤家路窄!陆小暑悲催得晕过去的心思都有了,居然又碰上了那个黑衣女子!她的运气是不是太好了点? “我这回,没误了您的大事儿吧?”陆小暑转身,干笑。 “当然没有,”黑衣女子一双眸子灼灼闪亮盯着她,眸光有些似笑非笑,毫不客气的说道:“既然咱们这么有缘,你赶紧帮忙找找,这书房里头有没有什么密室、暗格之类的。我将这儿每个角落都搜过了,却没有发现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陆小暑悄悄撇了撇嘴,很想反驳一句“我干嘛要帮你找”,却是不敢,只得陪笑道:“您是专业人士,可比我厉害多了!您都找不着试问我怎么可能找的着呢?没准这书房里头根本就没有什么密室暗格吧?” 黑衣女子冷笑道:“我说有就是有,这贼子如此狡猾,若那么轻易叫人找到那就不是密室暗格了!我叫你找你赶紧给我找,废话那么多做什么!” “可你不是找过了吗?你都找不着,我能有何能耐?”陆小暑双手一摊。 黑衣女子没好气道:“你这是在说我没用了?哼,快点!别啰嗦了!” 陆小暑没奈何,又纠缠不过她,只得在这书房里到处胡乱找起来,什么书架上的摆设多宝格、墙壁、书桌底、壁柜中、地毯下、字画背后……一气乱搜。 那黑衣女子双手抱在胸前瞅着她,非但没有上前帮忙反而还在一旁不停的说什么“那里我找过了,没有!”、“那儿也没有,别白费劲了!”、“你当我没想到吗?那里也没有!” 气得陆小暑瞪她道:“找过怎么了?找过就不兴我再找一遍?没准你粗心大意错过了什么呢?” 黑衣女子睁大眼睛也瞪她,却是哼了一声不再干涉她,只是跟着她看她怎么找。 黑衣女子四下打量这书房,可以说没有哪个地方是她疏忽掉的,可是仍旧半点儿痕迹都没有,她早已头疼之极。恰好碰见陆小暑,她便想着多一个人多一种想法和思维,没准她能发现点什么呢! 谁知道,她也就只会在自己找过的地方重新来一边,她不由暗暗失望。 陆小暑先前心中还不情不愿,但搜着搜着,争强好胜的心不知不觉被激发了出来,不由心下发狠,暗道姑奶奶就不信了,这屋子里既然有密室暗格,还能飞到天上去不成? 天上?她心中一动,便转身向那黑衣女子指了指二楼说道:“那上边呢?你可搜清楚了?” 144.第144章 寻找密室 那黑衣女子白了她一眼不以为然道:“当然搜过了,不过那上边可能性不大,家具摆设也简单,是休息室和琴室、棋室,墙壁地板都没有暗格密室,如果有,也很容易能找得出来。” 楼阁上毕竟不接地气啊,墙壁和地板厚度都是有限的,再轻易寻找不过? 陆小暑冷笑,说道:“这江二老爷有多狡猾相信你比我更加清楚吧?没准控制这楼下密室的机关就在楼上呢!你搜寻楼上的时候就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 黑衣女子顿时一怔,嘴上不服气的道“不可能”,心中却忍不住暗暗嘀咕,难道,真的像她所说的那样? 以江家二老爷的多疑猜忌和玲珑心思,会这么做的确并不是不可能的。 陆小暑便道:“我在下边再找找,你上去看看吧!” 黑衣女子沉沉的瞅了她一点,终于点点头说道:“也好,那么我就上去看看!” 陆小暑见她上楼去了,自己继续在下边找着。 来到里间小阁,无意识一抬头,正好看到她前几日所做的那幅画赫然挂在壁上,陆小暑不由心中大喜,连忙奔上前去伸手去摘那幅画。 反正,她的东西是不可能留在这讨厌人的家里的。 存着本就不能保全的心思,她也顾不上什么小心翼翼了,干脆利索的就将画卷取了下来,利索的将画卷起来。 正要将这画拿出去偷偷先藏起来好瞒过那黑衣女子的眼睛,不想脚下突然一空,她“啊!”的低叫一声,瞬间坠落了下去,跌入了深深的陷阱之中…… 陆小暑幽幽醒转,不知道脑子还有些沉沉的,身上也有些酸疼。她揉了揉腰肢和胳膊腿,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四下望望,心中顿时凉了半截。 这儿显然就是一个密室,若只是一幅画控制的机关,想来瞒不过那黑衣女子,定是在她楼上动了什么,恰好她在下边动了这画,两下里对上,这才就—— 陆小暑不禁暗自抱怨:自打碰上这个女人,她就没有不倒霉的!现在好了,又掉到了这破地方。 密室极大,仿佛还有通道通往前方,壁上燃着油灯,发着微弱的昏黄的光,如此也才稍稍减轻了她的恐惧。 她试着在这密室里搜寻有没有出去的机关,一无所获。 她不死心,便顺着通道往前走。通道并不长,尽头是一扇幽幽紧闭的大门,她忍着突突的心跳,轻轻推开门进去,不觉一怔。 这又是一间密室,不同于先前那间的空荡,这里头整整齐齐搁着十六口半人多高巨大的大木箱子,上边挂着一把把黑黝黝的大铁锁。 陆小暑按捺着心中的好奇,上前拍了拍那一口箱子,箱子上的灰尘轻轻飞舞,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扇了扇鼻子,百无聊赖的撩拨着那有她手掌大的大铁锁,轻轻的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这些箱子里头装的是什么东西!难道这就是黑衣女子要找的东西?难道是宝藏? 她无意发现大铁锁好像有些松动,心中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小兴奋,便拿着铁锁仔细去看。 想必是箱子的主人担心时间长了钥匙会生锈不方便打开,因此箱子上的铁锁只是挂在上边,并没有锁上。 陆小暑大喜,连忙打开箱子,只见满满一箱都是各种玉器玉瓶,码得十分紧凑,泛着柔润细腻的光泽,令人光是看一眼便觉怦然心动。她伸手轻轻弹了一下一只莲花形的玉碗,清越的铮鸣声悦耳动听,令人爱不释手。 这一大箱子,大大小小的玉器不下五六十件,不知值得多少钱! 她的心怦怦跳着,小心将这一口箱子合上,想了想,又将上边的灰尘轻轻吹了吹,借以掩饰动过的痕迹,随后又打开了其他的箱子。 一连七八口箱子随手打开看来,陆小暑累得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箱子,心里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脑子里不断的回闪着刚才看到的一幕幕。 这些一口一口的大箱子里头,装的不是瓷器、玉器、字画炉鼎就是各种珠宝首饰配饰、上等的蜀绣云锦火狸紫貂皮裘,还有码得整整齐齐黄闪闪的黄金锭子,足以亮瞎她的眼睛! 那些珠宝自不必说,那些玉器和瓷器每一件看去都是精品中的精品,这得是多大的一笔财富! 陆小暑兴奋过后心都凉了,这么大一笔财富,而且又藏在这么个地方,显然不是什么正当来路。或者说这一笔财富显然是专属于江家二老爷的,江家其他人肯定不会知情,否则的话早就逼着他交出去了,怎么可能这样安安静静的放在江家二老爷的书房底下? 如果这些真的是江家二老爷的私产,那么老天,他就算是个经商天才,从懂事起就在赚钱,那也得多大的本钱才能赚得到? 陆小暑虽然不是行家,也看得出来许多东西根本不是说你有钱就能够买的起的、买得起也不一定有运气买得到的,那么这些东西—— 她忍不住颤了颤,听说江二老爷从小被人拐子拐走,七八年前才回到江家,难道在回来之前,难道说这个江二老爷是个江洋大盗?在回来之前专门干杀人越货的勾当? 可就算如此,想要积累起如此巨大的财富,那也不是容易的事! 寻常的富贵人家,能够有几件极好的珍品那就不错了,可陆小暑随意翻了翻那些字画和名人字帖,都是历代赫赫有名数一数二的大家手笔!寻常人家想要求得一件也难。还有那些首饰,先不说工艺何等精雕细琢,单看那些巨大的红蓝宝石、猫儿眼、水晶、硕大的珍珠、大块的翡翠以及耀眼夺目的点翠簪花,件件璀璨辉煌、雍容大气,不像是寻常人家戴得起的。 难道,是前朝留下来的宝藏? 陆小暑胡思乱想了一阵,忽然又沮丧的叹了口气,暗暗自嘲自己还真是杞人忧天啊,也不知掉下来到底多久了,没准饿死在这儿成僵尸了才叫人发现呢!偏还有心思去猜测那些乱七八糟的! 再多的财宝又有何用?又不能填饱肚子! 陆小暑顿时一惊,暗暗盼着黑衣女子赶紧发现端倪好下来救她,否则像,她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密室里空气稀薄,不多会儿,陆小暑又有点儿昏昏欲睡了,半眯着眼睛靠在大木箱上。 急切的踏踏脚步声从远而近的传来,因空间狭小,四壁折射回来的回音无比清晰的传入耳中,陆小暑猛然惊醒,四下一瞄,飞快的往最角落的箱子后头躲去,按住怦怦直跳的心。 她盼着来的会是黑衣女子,但这儿毕竟是江二老爷的地盘,谁知道来的会是谁呢? 门被从外推开,空气一刹那仿佛凝滞,那人长长的舒了口气,喃喃道:“还好,还好!” 陆小暑听得心都凉了,哪里是黑衣女子,分明就是那江二老爷! 她脑子里急速的飞转着,权衡要不要猝不及防冲出去将这江二老爷控制住,控制住了他,想要出去自然不难,难的是出去之后她该如何出府?出府之后又该如何逃脱他的追杀。 她可还带着晴岚呢,江府不比那荒郊野岭。 而且,她也不知道这江二老爷的深浅、会不会功夫?万一比她还厉害,反落到他的手里,那就真是死定了! 陆小暑顿时又犹豫起来。 不等她犹豫完,谁知江二老爷见密室中毫无动静,连检查箱子的兴趣都没有,直接转身关门出去了。 陆小暑暗暗叫苦,急得想要捶地! 她连忙爬了起来,脚步轻轻的追上前,等她小心翼翼一点一点的推开门时,江二老爷的脚步声已经远去、身影也已经消失在前方的密室中了。 因回音极大,而且通道笔直并无遮挡,陆小暑根本不敢追过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 一阵机关开启的沉闷响动之后,陆小暑飞奔前去,这间密室中又恢复了先前的空荡和平静,阴森森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陆小暑呆呆的站在那里,欲哭无泪! 江二老爷定是发现那幅画不见了,所以才会下来检查。他既然已经发现了不对劲,书房的戒备定会森严,也就是说,至少在老太太寿宴他发动之前,黑衣女子是不可能再有机会进书房盘查了。如此一来,她该怎么办? 至少,在老太太大寿之前,江二老爷恐怕不会再下来了。而老太太大寿之后他会不会来,也是个未知数…… 陆小暑默默算了算,三天,老太太的大寿,在三天之后…… 她努力压下心中的冰凉之感,咬咬牙,不信邪的在这地下密室和通道中来回细细的搜寻排查,希望能够找到出去的机关。 来来回回眼睛睁得铜铃般大的寻找,陆小暑累得筋疲力尽,最终不得不放弃了。 没有用! 与其没头苍蝇似的乱撞乱找,还不如保存体力老老实实的等待命运的裁决。 陆小暑无奈叹了口气,老老实实的又回了那间装满大箱子的密室,靠着一口大箱子坐在地上,眨了眨眼睛,忍不住湿润了。 145.第145章 被困 她仍旧忍不住的想,难道黑衣女子就没有听见她那一声惊叫吗?她不是习武之人吗?又是寂静的夜间,怎么可能没听到?她就这么——不管她了? 也是,她苦笑,人家为什么要管她?非亲非故的!她还骗过人家呢! 她的目光缓缓的扫视过一口口冷冰冰的大箱子,暗暗自嘲:死在这么巨大一笔财富中间,这死法想必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好像,也不算很冤枉呐…… 反正,这条命也是捡来的…… 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她靠在那里一动也懒得再动,渐渐的没有了力气,脑子里也渐渐的迷糊,胸口发闷,仿佛呼吸也没有那么顺畅了。她已经感觉不到饥饿是什么感觉,在意识清醒的时候,她唯一还能知道的,就是自己还没有死! 又不知过了多久,意识仿佛跌入了沉沉的黑暗之中。在这黑暗之中,她感到自己在渐渐的沉睡,脑海中总出现一些光怪陆离的影像片段,一时不分虚实。 忽然,她发觉整个人轻飘飘的似乎飘了起来,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想要睁开眼睛看看却怎么也无力睁开,心中不禁暗道:这是升天了吗?原来是这种滋味。 腾云驾雾般过了一会,嘴里似乎有液体轻轻的流入,她本能的动了动唇舌舔了舔,甜甜的、凉凉的,她精神一振,下示意的吞咽着。 “小暑,小暑!你醒醒啊!”一个声音不停的在她耳畔叫唤,声音轻柔,带着几分急切和焦虑。 明明是很熟悉的声音,可是她就是想不起来是谁,低低呻吟了一声,强迫自己睁开眼睛。 “小暑!你醒了!真是太好了!”眼前模模糊糊的出现一张放大的笑脸,那双眸子格外的灼灼明亮,仿佛寒夜碧空里的星子般璀璨。 “你,你是——”陆小暑脑子还有点儿转不过弯来,眼前朦朦胧胧的,只看到一张笑脸和一双明亮无比的眼睛在自己面前晃啊晃。 “小暑,你不认识我了?你仔细看看,是我啊!”那人急了,而且很受伤,吃惊得睁大了眼睛。 陆小暑微微睁开的眼睛,只是眼前始终隔着一层迷雾薄纱般,怔怔的瞧着眼前的人,仍旧有些迷茫和眼神无焦距。 “我是周释之,你忘记我了!小暑,你可教我好找,我都快担心死了!”周释之大叫起来,一叠声的高声叫着“大夫!” “周——”陆小暑吃了一惊,一口气转不过来,双眼一闭又晕了过去。迷糊中听到周释之一阵呼喊,随后,便落入了沉沉的黑暗之中。 再次悠悠醒转的时候,陆小暑虽然还是有气无力,但是脑子已经清醒了,昏迷之前的情景也渐渐的在脑子里变得清晰。 竟然是周释之救了她! 好丢脸啊! 陆小暑难堪的抬起胳膊挡住了自己的眼睛,觉得还是一直昏迷着算了,清醒过来之后叫她怎么面对周释之?还有那个本来就看她不顺眼的薛恒…… 脚步声渐渐近来,陆小暑慌忙将手放下,闭上眼睛,头无力的偏向一边,做出仍旧未醒的样子。 “她怎么还没有醒来?大夫,这是怎么回事?”周释之在床前看着她,担忧的说道。 “这个,”这大夫也觉得很纳闷,困惑道:“没有道理呀,这位姑娘刚才只是受了刺激晕过去而已,并无大碍。再说了,她并不是得了什么病,而是太饿了,喝点儿蜂蜜水,再进点儿稀粥也就好了!” 太饿了?可不是,她真的太饿了! 陆小暑几乎要忍不住吞咽口水起来,听到这大夫一说到吃的东西,肚子里的饥火即刻复苏起来,“嗖”的一下子窜得老高,极力的她才忍住了。 那大夫帮她把了把脉,又翻开她眼皮子看了看,又探了探鼻息,还在哪儿困惑的说道:“没有问题呀!姑娘脉息正常,呼吸也正常……这,不能够呀……” 周释之瞥了一眼床榻上的人,忽的蹙眉一叹,忧心忡忡的说道:“老大夫会施针吗?要不然用银针扎几下子试试看吧!没准能把她刺激醒过来!” “这——”老大夫有点犹豫,陆小暑更是吓了一大跳,心中暗骂这个狠心的家伙! “就这么决定了!”周释之果然说道:“如果您随身没带着银针,我这就叫人寻一副来,很快!” “是,那便听少爷的安排吧!”老大夫终于也爽快的点了点头笑道。 陆小暑哪里还装的下去,当即喉咙里低低的哼了一声,悠悠的睁开了眼睛。 那一刹那,对上周释之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她立刻便知道自己上了当,脸上顿时一热,有些讪讪忙调开了视线。 “醒了!醒了!”老大夫顿时喜道。 “是啊,”周释之笑道:“还是老大夫的银针厉害,这还没动上手呢,人就醒了!好了,你下去吧!” 老大夫是个耿直老实人,不太懂周释之这话是个什么意思,愣了愣,应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 陆小暑哼了一声,瞪着周释之说道:“你……看出来了?” 周释之望着她只是笑。 陆小暑更气,猛的一下子要翻身要坐起来,不料身体发软,头晕脑胀,“哎哟”一声眼前一黑往后便倒。 “你别乱动!”周释之忙一把扶住她,笑道:“快乖乖躺着吧,饿了四天还有力气闹腾呐!我说你可真行!” “看出来了,你还消遣我!还要拿针扎我!”陆小暑虚弱的任由他扶着自己躺下,口中却是不服气的犟嘴道。 周释之无辜笑道:“不然怎么办?谁叫你好好的非要装的?万一越装你越不好意思醒过来,当真又晕了过去怎么办?好不容易才把你救了出来,我可不想白费功夫!” 果然是他救了自己。陆小暑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在他面前却是不肯认错的,猛的想起前事,一把抓住他的袖子连忙问道:“这里是哪里?你的怎么救我的?江府那边怎么样了?我那妹子晴岚呢?她在哪里?” 自己突然失踪,晴岚还不知会急成什么样呢!而且,那个江二老爷那么狡猾,万一他两下联想起来,晴岚作为自己的“亲人”那难免会被他给盯上,如果他抱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心思,那晴岚岂不是更惨了! 陆小暑顿时急得双眼几乎要冒火,眼巴巴的盯着周释之。 “你的妹子?”周释之有些怪怪的瞟了她一眼,忙说道:“你放心,她没有事!等会再同你细说吧?饿了没有?我拿东西给你吃。” “她真的没事?”陆小暑不放心。 “当然,我骗你干什么!”周释之点点头。 陆小暑这才放松了些,有气无力点头道:“我要吃东西……”胃里快要伸出手来了! 周释之一笑,出去片刻,端了碗熬得稀稀的米粥进来。 老远闻到一股浓稠的米香味传过来,陆小暑下意识吞咽着,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坐了起来,躺靠在床头,眼巴巴的等着。 周释之看到她这副眼睛里仿佛冒着绿光的饥饿样,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便坐在床前凳子上,用勺子舀了喂到她唇边:“快吃吧!” 陆小暑有些窘,微微张了张嘴,望着他不知该不该吃。 好吧,这样亲密的动作她是真心不习惯。自打她有力气并且能够很好的协调自己的动作拿得稳勺子的时候起,就再也没有让爹娘或者哥哥喂过自己,如今这么大一个人了,却还要周释之喂着,她也会害臊的好不好。 周释之“嗤”的一下笑了,眸光中满是笑意说道:“怎么?害臊了呀?这可真难得!” 陆小暑顿时气结,张嘴便一口吃了,胡乱解释道:“谁害臊了?就是觉得委屈您了、占您便宜了过意不去而已!既然您不介意,我有什么介意的!” “那就快吃吧!真是可怜,饿了这么多天!”周释之半真半假的同情笑叹。 “没死就是幸运了,有什么可怜!”陆小暑浑不在意,顾不得别的,专心对付着眼前的食物。在那密室中的几天,她拼命的给自己催眠,让自己陷入沉睡中以保存最多的体力,根本不知道待了几天,听周释之说起,心里也有些冒冷汗,越发不愿意去想了。 将一碗稀粥吃了个底朝天,陆小暑感觉好像肚子里根本没有进什么东西似的,虽然那种火烧火燎的饥饿感没有了,但是肚子还是空荡荡的。 她忍不住眼巴巴的望着周释之,伸出舌头舔了舔红润的小嘴唇,颇有几分可怜兮兮。 周释之瞧着她小猫似的可怜模样,心里又怜又好笑,摊了摊肩膀说道:“没有了,就只有这一碗,你饿了这么多天刚刚进食,大夫说了一下子不能吃太多!晚些时候再吃吧!” 陆小暑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强忍下心里的馋虫,点点头道:“明天我请你去酒楼吃好吃的!” 周释之“嗤”的一笑,点点头道:“好啊,论理你也该谢谢我,若不是我救了你,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是啦,您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你满意了吧?”陆小暑没好气瞪他。 周释之呵呵笑笑,本来还想逗逗她以身相许什么的,生怕说了尴尬赶紧忍住了,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看着她微笑。 陆小暑叫他看得有些不太自然,咳了一下忙问道:“我家妹子呢?她在哪里?” 146.第146章 往事 “你家妹子?你是怎么遇上她的?她怎么又成了你妹子了?”周释之顿时便问她,神情间颇为怪异。 “路上捡来的!”陆小暑挑眉道:“你问这个做什么?她现在人呢?” “捡来的?”周释之张了张嘴,顿时觉得有些无力,苦笑道:“她家里人正好找到了这儿,已经将她带走了。你可知道她是谁?” “她走了?”陆小暑心中忽然觉得有点空空的失落,轻叹道:“亏得我还惦记着她呢,生怕她被人欺负了,没想到她招呼不打一个就跟着家人走了!” 周释之见她这样便安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当是昏迷着,她听说了你没事这才走的,她家里人时间紧赶得急。而且,她也受伤了——” “她受伤了!严不严重?”陆小暑吃了一惊,随即咬牙捶床道:“我就知道江家的人不会放过她的,那个江二老爷那么阴险,哼!” 听她提到江二老爷,周释之脸色也有些冷,只是那冷色一闪而过,便对她道:“她家人已经找了来,她能有什么事呢?你不必担心。” 陆小暑想想也是,便望着他问道:“你刚才说,她是什么人来着?还有,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们现在又是在哪儿?” “这些事告诉你也无妨,”周释之微微一叹,笑道:“你平日里也是个聪明的,怎么就没从她哪里问出点什么,这就敢管人家叫妹子了?万一要是碰上坏人可怎么办!” 陆小暑翻翻白眼,心道坏人?你们主仆三个就不是什么好人!连你们都碰上了,我还怕什么坏人…… 便忙催问他晴岚如何了? 周释之便一一同她道来。 原来第二天众人发现她彻夜未归,一下子都慌了神,连忙禀报了管事嬷嬷。管事嬷嬷吃了一惊,先是没敢吱声,让众人悄悄的各处找一找,能把人找到最好。这个节骨眼上万一闹出什么事,大家在主子面前都有不好看! 可到处都没有陆小暑的踪影,晴岚又焦急担心得哭哭啼啼的,这事儿想瞒也瞒不住,只得上报了去。 江二老爷本就是个城府极深的谨慎之人,刚好他书房里一副碧藤山人的画卷被盗了,而就有一个小丫头失踪,这是不是有点太巧合了? 若是正常人不见得会怀疑一个小丫头,但江二老爷是经历过许多事、见过许多世面的人,知道一切皆有可能,并不肯放过半点蛛丝马迹。 于是,他一边命人暗暗紧盯了晴岚,一边不放心的下到密室去检查了一番——尽管他对自己的密室很有信心,觉得断断不会出什么事的。 如果陆小暑只是单独一个人,江府上下做点手脚也就可以糊弄过去了,毕竟,谁会为了一个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人跟江府为难呢?但是偏偏她还有一个妹子也在府里。 而这个妹子却不是个好惹的,管事嬷嬷试探了几回,晴岚只是哭着要找回姐姐,什么赔偿、什么好处她根本统统不放在眼里。 这天府上大老爷所出的小少爷和小小姐牵着饲养的宝贝大狼狗在花园中转悠,不知怎的碰上了坐在角落里偷偷抹泪的晴岚。 两位娇贵小主子一时好奇,便悄悄的躲在一边,命令自己的大狼狗上前去吓唬晴岚。 晴岚的确被冷不丁窜出来的大狼狗吓了一跳,却没有如同两位娇贵小主子所期盼的那般尖叫逃跑起来,反而听见她低低呵斥,之后不知做了什么,那素来不服生人的大狼狗竟然被晴岚收服得妥妥帖帖,趴在她脚边呜呜咽咽的低叫着,一副低声下气的神情,看得两位娇贵小主子目瞪口呆。 这小少爷和小小姐一个九岁、一个才七岁,正是贪玩好动的时候,平日里就爱胡闹,却很佩服有本事的人。 两人大感惊奇,便缠着晴岚问她是怎么让大狼狗听话的?晴岚哪儿有心情搭理他们?胡乱推脱了一番就走了。 可是江二老爷知道这件事后,脸色就变得有些古怪了。 侄儿侄女这只大狼狗他是见过的,凶悍无比,这俩小祖宗当宝贝养了三年多,除了他们俩之外,几乎不听旁人的话,更不用说从没见过的晴岚了。 再想起先前所知,那小暑失踪之后,这个丫头不要银子、不要体面,一门心思只要自己的姐姐,这也不像普通小丫头的做法。普通的小丫头,谁敢跟江府对着干?还不是江府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不信那管事嬷嬷没有软硬兼施一番。 江二老爷认定陆小暑偷了画悄悄出府去了,她这个妹子居然还敢大喇喇的闹,难道是不知情?又或者,分明知情却故意为难江府,那就是所图非小? 她是什么来历,竟敢来江府图谋? 江二老爷已经顺利拿到足以令大哥身败名裂的证据,就等着老母寿辰那天发难,他可不想再横生什么枝节,便指使人随意弄了个借口声称晴岚犯了错,叫人将她抓了起来,乔装一番亲自审问。 晴岚根本不懂他那些旁敲侧击的话是什么意思?只当江府害了姐姐,见自己不肯罢休又要害自己,又气又急大骂起来,跟江二老爷闹得不休。 江二老爷哪儿知道她根本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只当她心虚在顾左右而言他,心里更加怀疑起来。 他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便给晴岚动刑。晴岚咬着牙挺了过来,这就更让江二老爷疑心加重:试想,一般的普通女孩子,有几个能熬得住动刑的? 江二老爷一不做二不休,便威胁晴岚若再不老实交代,就弄三五个男人来伺候她—— 陆小暑听到这里气得捶床大骂:“混蛋!简直混蛋!这个姓江的也太卑鄙下流了!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后来呢?后来怎样了?是不是你们及时赶到、救了我妹子了?” “没有,”周释之苦笑摇头,说道:“我们又不认识她,好好的怎么会想着去救她?不过你别急,她没有事!” 周释之见她瞪着自己又要开骂的趋势连忙抢前一步令她放心,又道:“后来晴岚姑娘便向那姓江的贼子吐露了真实身份,把他给镇住了,一时没敢动手。” 他说着望着陆小暑轻叹道:“晴岚是岭南王的爱女,是郡主,你和她走了一路,居然连她的身份都不知道!” “郡……”陆小暑顿时傻眼了,半响才憋出一句“难怪她那么笨!什么都不会做!”差点没把周释之给噎死。 “那就好,”陆小暑总算是放下心来,点点头说道:“江老二听见她这么说就信了,不再刁难她了吧?” “完全相信也未必,”周释之说道:“但至少心里有了顾忌,不敢把事情做得太过,但他当时在筹谋着大事,显然也不能将郡主给放了,于是就把她关了起来。” “那后来呢?你们就来了?还有她的家人,也找来了?”陆小暑忙说道。 周释之点点头“嗯”了一声,有些含糊的说道:“大概就是这样吧!她受伤不轻,她家里人等不得,便将她带走了,她临走前还念叨着你呢,我说了你不会有事、一定会醒过来,她这才放心走了,还留了块玉佩给你。” 周释之说着便将玉佩从怀中掏出来,交给陆小暑。 陆小暑接在手中,触手温暖,洁白温润晶莹,一头串着鲜红的红绳,是一块上等的暖玉。 陆小暑握了握这玉佩,想起晴岚,低低叹了口气道:“她虽然又傲娇又麻烦,还算讲义气,临走了也没忘记我,不过今后想来是没什么机会再见面的了!” 周释之笑道:“那也不一定,说不定还能见呢!你累不累,先歇着吧,等晚饭时候我来叫你。” 陆小暑摇摇头说道:“那江老二如何了?你还没告诉我呢?那个混蛋王八,竟敢暗算我,我非找他算这笔账不可!” 周释之淡淡笑道:“恐怕你要失望了,因为他已经死了!” “死了?”陆小暑一凛,脑子里电光火石般一闪,忍不住脱口惊道:“我在他书房碰见的那个黑衣女子,是,是——你们是一伙的?” 周释之略一沉吟,点头道:“告诉你也无妨,不错,我们是一伙的。这江老二是我家的仇人,好不容易才找到线索他躲在这儿,小苏潜入江府,正是查他的老底、确定他的身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已杀了他祭了我爹娘在天之灵!” 陆小暑张了张嘴,整个人都有点儿发傻眩晕了,睁大眼睛瞅着周释之,半响回不过神来。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江老二变成了他家仇人了?他家不是多年前涉嫌造反被皇帝给砍头的吗? 提起家中往事,周释之心里觉得有些难过,见陆小暑这傻愣愣的模样又忍不住觉得好笑,他意味深长的深深凝了她一眼,微笑道:“你要是想听,告诉你也无妨的。” 陆小暑连连的点头,睁大眼睛示意着他赶紧道来。 147.第147章 往事(2) 原来,这个江二老爷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江二老爷,江家的二老爷的确是在小的时候便走丢了,后来机缘巧合,刚刚有了自家的消息准备回来认祖归宗,却结识了本名徐三的靠山王王府大总管。 徐三与人勾结,陷害自家的主子,又担心会被新主子杀人灭口,早已暗中准备多时,王府出事之前便狡猾的逃脱了,并且提前藏起了无数的珠宝财富。 他正苦于无妥当地方躲藏,这个时候无意中救了正欲回家认祖归宗的江二老爷,徐三跟着他,是打着遮人耳目的幌子,不想这江二老爷见他对自己十分亲近义气,却错将他认作好人,一次酒醉后忍不住向他透露了自己的身世。 徐三见自己与他身量身形差不多,容貌也略有三四分相似,况且江二老爷身体上又没有什么特殊标志,又过了这么多年了,江家人未必还能认得出来,便动了李代桃僵的心思。 接下来的几天里,不动声色的向江二老爷套问话,打听江家以及他小时候的事迹。江二老爷正满腹心事巴不得有个人可以倾诉,竟竹筒倒豆子般毫不保留的全都跟他说了。 数天之后,徐三见再也问不出来什么别的了,便将江二老爷杀了,自己则带了他的信物前往安阳城江家认亲。 他办事素来谨慎,江家居然没有发现端倪,母子兄弟抱头痛哭一顿,竟真的把他当做江二老爷留下来了! 但他仍旧不放心,于是便故意做错了事情,惹得老太太和大哥心里头膈应、不怎么待见他,他便借以“老老实实”的深居简出,整日吟诗作画打发时间,轻易不出面见人会客。 江大老爷见平白回来了个兄弟,本来也担心他会同自己抢权,见他如此正中下怀;他又不得老太太欢心,老太太也不太理会他,为他娶了一房媳妇也就由着他算了,家里有什么事情需要出面与人接洽、交流的,也都让大儿子去。 久而久之,众人几乎忽略了这位江二老爷的存在。府中尚且无人注意他,何况府外? 如此,他安安然然的度过了七年多。 他却不知,靠山王的父亲,也就是周释之的祖父,当年曾经建立过一支铁骑暗卫,所向披靡,无所匹敌,曾为靠山王府立下赫赫战功。 可后来太平了,没有仗可打了,这支铁骑偏偏又已经在人前露过面,不知谁向朝廷多嘴了几句,皇帝便传了口谕暗示老靠山王将这支铁骑解散。 这是老靠山王的心血所在,原先的八千铁骑,八九年的硬仗打下来,死的死、伤的伤、残的残,只剩下了三千多人以及一千多的伤残人士,叫他怎么忍心解散? 先不说彼此之间生死考验中弥足珍贵的感情割舍不下,这些人这么多年都在军中所过,一旦解散了回家,又不会其他的营生,天知道将来的日子怎么过? 让他手下赫赫威武、令敌军闻风丧胆的铁骑军去种地?去给大户人家做护院小厮门房?去街头巷尾吆喝叫卖做小生意?去码头工地做苦力? 光是想想,老靠山王就觉得心里憋屈。 后来左思右想,决定面上回复皇上表示已经将这些人解散了,暗地里则全部安置了起来。 因靠山王封地在南边,为了不引人注目,老靠山王便特意将这些人安置在西北邢台一处十分隐秘的谷中山庄——麒麟山庄,还特意派了忠心耿耿的几位管事带了一笔巨额财富过去经营。 几位管事不愿意坐吃山空,便将那些财富做了本钱,做起了大生意,众铁骑们也深知今非昔比,一个个亦隐瞒了身份参与到生意中,每年轮流,半年的时间训练习武,半年的时间跑生意,走货运、开马场等等,几年下来,竟积累了无数的财富。 老靠山王当初也没有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在儿子的劝说下,觉得一直保留这么一支队伍其实也不错,至少可当做周家的一张王牌,必要的时候没准还能发挥奇效。 于是,老靠山王便授意吸收年轻力量补充铁骑,要将这支队伍传承下来,同时生意规模亦暗中扩大。 直到老靠山王去世后、周家被满门抄斩之前,已经积累了巨大的财富。 只是,麒麟山庄的秘密乃老靠山王父子口头相传,除此之外只有寥寥不超过五个人知晓此秘密,飞来横祸时,靠山王根本来不及将此事告诉儿子便丧了命。 好在杜仲、薛恒便是知情人之一,他们救走了周释之之后,便开始东躲西藏,一边寻找麒麟山庄。 前几年朝廷追得紧,他们轻易也不敢上路,只得隐姓埋名,索性在各偏僻乡村一住一年两年的安顿下来,一边教导周释之习武识字,一边等待时机。 如今风声渐渐松了,他们才敢带着他往西北而去。 只是他们虽然知道麒麟山庄在陕西,但具体什么位置却并不知道,也只能是碰碰运气而已。 而麒麟山庄那边,得知王府出事已经是三个多月之后,众人大惊,大掌柜易风连忙派人前往打探消息。 几经周折辗转,方得知靠山王还有一幼子被忠心家将救走,正被朝廷追杀着,易风闻之大喜,便派人亦暗中寻找。 谁知小主子没找着,反而差点引起朝廷中人的怀疑,这一吓吓得不轻,为了安全起见只得撤回了许多人手,只留了少数功夫既好,人又机灵谨慎的继续暗中打探。 一晃数年过去,半点消息也无,渐渐的众人也失去了耐心,独有大掌柜易风、铁骑统领关黎、负责管理暗探的蓝丝父女等几名头领坚持,相信定会将人找回来。 就在将近一个月前,周释之和杜仲、薛恒进入陕西之后,无意中这才与麒麟山庄的人碰上了,进了山庄,易风等见过小主子,悲喜交集,大呼苍天有眼。 易风等将山庄各项事务以及所有情况详详细细的禀报了周释之,又问起当年王府之难,感慨不已。 得知府中的大总管徐三背叛王爷,行内外勾结陷害之事,易风突然心中一动,说起了在安阳城中曾见过一道背影极像徐三,当时他差点就要追上去看个究竟,只可惜那人转眼就消失在人群中了,而从周围人口中得知那是江府的二老爷,他当时便没有在意。 可如今听来,那徐三既然没有上朝廷领赏,而是消失了,江家刚好又是在差不多那个时候找回了失踪的二子,可见这其中疑点颇多。 周释之听到疑似仇人的消息哪里还坐得住?与杜仲、易风等商量之后,易风便派了苏映月潜入江府暗查。同时也派了人在安阳城中打听这个江二老爷的一切。 若非麒麟山庄中许多事务还需要他去熟悉和接受,杜仲、易风等也劝他稍安勿躁,他早就亲自跑安阳来了。 苏映月在江府中安安分分做起了一名普通的侍女,根据得来的情报,盯上了江二老爷的书房,知道他的书房中极有可能藏有当年从王府偷来的财富和靠山王的印鉴。 那些财富倒在其次,只有找到这个印鉴,才能真正确定徐三的真实身份。因为只有真正的徐三,才会收留这枚印鉴。 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加上徐三有意改变自己的容貌,苏映月暗暗将他与易大掌柜画给自己看的画像做对比,也只有五六分相似而已。若这江二老爷死不承认,反而反咬一口,将事情闹得大了,反为不美。 可是,苏映月去了好几回书房,处处都搜查了遍,却一无所获,根本找不到什么密室暗格的所在,她甚至一度怀疑自家人给的消息不正确。 直到那天晚上在书房里碰见陆小暑,她想着这小丫头鬼心眼儿多得很,横竖她进江府看来也不是怀着什么好目的,大家半斤八两,彼此彼此,于是,便威胁强迫陆小暑帮着她一块儿找。 谁知误打误撞陆小暑一言点醒了她,当她上了二楼,不知碰了哪里,恰好陆小暑在下边同时摘了那幅画,结果,陆小暑就悲剧了…… 苏映月其实听到了她的那一声低呼,连忙下楼去看时,却没有发现她的影子。 苏映月暗暗纳闷,她只当是陆小暑使了鬼心眼儿故布疑阵好方便逃脱,便没有搭理她,而是继续上二楼搜寻,终于在横梁上找到了一处暗格,那枚靠山王的白玉印鉴,赫然在内。 苏映月大喜,连忙拿了印鉴便悄悄离开,与自家人联络上了…… 与此同时,周释之那边已经将该了解的事情了解得差不多了,便也带着人往安阳疾驰而来。 既然这个江二老爷如此可疑,这害了自己阖府的叛徒,他是无论如何都要过来亲自确认一番的! 陆小暑听得心中大惊大叹,更是憋屈不已,赌着气闷闷说道:“苏映月是么?你们那麒麟山庄用的都是些什么人呀!哪有这么粗心大意的!我是那么不讲信用的人么?招呼不打一个就自个跑了?岂有此理,她也太小看我了!” 陆小暑愤愤不平的喷着苏映月,还问周释之是不是这样? 周释之摸了摸鼻子扭头往一边,深深瞅了她一眼,咳了一下。(对了,下个月起暂时每日二更哦,请大家见谅) 陆小暑正要没好气骂他两句,猛然想起自己当初可不就是趁着他们主仆脱不开手的时候悄无声息的逃掉了? 148.第148章 往事(3) 好像……苏映月这么认为,虽然有点想当然,其实也没有做错啊…… 陆小暑顿时有些讪讪,便忙问道:“后来呢?后来怎样了?还有那个印鉴,这姓江的——哦不,这个徐三霸着印鉴想要做什么呀?” 周释之便冷笑道:“你知道朝廷为何下了死力追杀我吗?大部分原因就是为了这枚印鉴!他霸占着,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不得已献出去可立功保命!谁知却成了催命符!” “后来江老太太寿辰那天,江府闹出了极大的乱子,许多苦主上门闹事,江大老爷仗势欺人、草芥人命、强买良田美宅、逼人为妾等等事情都闹了出来,甚至还走私大批食盐惊动了官府,当场就被官差给带走了。江老太太气得晕倒了过去,当天晚上就咽了气!而那江大老爷当天晚上听说也在牢里自杀身亡了!” 周释之无不嘲讽的说道:“江二老爷花了一大笔银子才将他的尸体从牢里弄了出来,又情愿从公账中拿出大笔罚款交给官府、安抚苦主,了结了这些事,大房对他那是感激不尽!江府中的丧事也即刻办了起来。” “后来,”他朝陆小暑露齿一笑,咧着嘴说道:“后来我们就来了!” 陆小暑睁大眼睛说道:“然后你们就杀了他?” 周释之冷笑道:“那枚印鉴他也许藏得太久,也自以为藏得太巧妙,几乎都要忘记了!当他看到那枚印鉴,还有什么好狡辩的?这个人倒是够狠,竟然抢先一步自个撞死了,否则,哼,我非将他千刀万剐不可!” “真是便宜他了!”陆小暑听毕也不禁轻叹,同时也有点毛骨悚然,还真别说,这个人,还真是挺狠的…… 见周释之眼神微黯大有不甘忿忿之色,陆小暑忽然觉得有些不忍,想想也是,好不容易找到罪魁祸首的灭门仇人了,既没有机会问出前因后果,连亲手杀了他都没能做得到,怎么会甘心? “你别难过了,这混账东西反正死都死了,也讨不了好,到了阴朝地府,自有教训他的人!不会让他好过了去的!”陆小暑温言说道。 周释之“嗤”的一笑,点点头道:“是啊,你说的很对!横竖他已经死了,可见老天有眼,哪怕他机关算尽,始终逃不过应该付出的代价!” 他心中却是暗暗叹息苦笑,心道当年那圣旨所言甚是蹊跷,杜大叔和薛二叔这些年分析探讨,总觉得其中有哪里不对,那圣旨没准被人动了手脚,而此事极有可能另有幕后黑手。如果真的如此,那会是谁?又有何目的? 他本以为见了徐三能有机会审问一二,没准能问出些什么来,可谁知此人过了这么多年的闲散富贵日子,居然还能如此狠得下心来说死就死!当时猝不及防,竟然没人能拦得住他! 但由此可见,这其中肯定仍有内情,否则,他又何必如此急于寻死? 只可惜如今人死都死了,他再怎么想也没用了! “对了!”陆小暑突然眼睛一亮,猛然想起来兴致勃勃的说道:“你知道么?我掉下去的那个底下有两间密室,有一间里头有十几口大箱子,里头满满的都是值钱的珠宝古董,还有黄金呢!” “嗯。”周释之闻言只是微微一笑。 陆小暑本来还等着他惊喜的跳起来问自己呢,见了他这个表情不由一怔,随即自己反倒“扑哧”笑了起来,拍了一下额头笑道:“我真是个傻的,怎么跟你说起这个来了!如果你们没发现那些宝贝,又怎么会把我救出来呢!” 周释之听了也笑,说道:“说起来多亏了晴岚郡主,本来还以为你出府了,是她说你对碧藤山人那幅画十分执着,如果没有拿到画是绝对不会走的,后来在那贼子的书房中恰好看到那个原本应该挂着画的位置少了一幅画,小苏想起那天晚上你的惊叫,费了好大劲才从阁楼上找到了开启下边的机关!” 周释之轻叹了一声,无不后怕而侥幸的道:“你不知道,进到密室看见你整个人软绵绵晕倒在地上,我差点要吓死了!还好,你没有大碍!” 陆小暑听得既惭愧又感动,撇撇嘴道:“我哪儿知道我会这么倒霉呢!我在下边找了好久也没找着有机关能出来,心想着只能看天意了。根本不敢乱动,只好不停的睡不停的睡好最长时间限度的保存体力。且也想着,若是那样睡着睡着便去了,也好过活着一点点绝望。谁知后来真的就没了知觉了!没想到,居然是你救了我!” 周释之听着心里难受不已,忍不住握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柔声道:“好了别怕了,现在已经没事了,现在没事了,安全了!以后——” 刚说了这两个字他不禁无奈苦笑,以后让她老实点?或者别担心、以后都有他呢!这种话好像说了跟没说应该是一样的,反正她是不会乖乖的听的。 “那十几口大木箱子里头财宝无数,都是价值连城的精品,若非是你,只怕不知何年何月才会被人发现呢!你有什么想要的,回头从里边挑选一些吧!”周释之笑着转移了话题。 陆小暑顿时眼睛里放光,想起那些大箱子里头的财宝便觉得目眩神迷,忍了又忍,忍痛摇摇头说道:“还是算了吧,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周释之见她片刻的兴奋之后又恢复了如常神情忍不住有点意外,同时也有些微微的失落,忙道:“这是为什么?那都是你应该得的。” 陆小暑撇撇嘴说道:“才不是我该得的呢!那姓江的货自个哪儿可能有那么多宝贝?就算他有钱只怕许多东西也买不来!若说他无意中得了前人留下的宝藏好像也不太可能,他没有这个机会,那些东西应该是从你们王府弄来的吧?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啦!我才不要呢!” 周释之忍不住笑出了声,想了想点头笑叹道:“也罢,你不想要那便不要吧!先放我那儿,将来你什么时候想要了说一声就是!” 其实将来咱们成了一家人,自然也就无分彼此了,倒也用不着拿来拿去的麻烦。周释之理所当然的在心里想着。 陆小暑可不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忍不住又叹起晴岚来,以前觉得她烦,其实想想她对自己也挺好的,就是爱使小性子,可整天叫自己喷得气鼓鼓的,也没见真正的生气。 现在像这样的人也不多了啊! 周释之便安慰了她一番,见她有些困了,便温言说道:“你快歇歇吧,等会儿晚饭我给你送过来。你才刚刚醒来,别太费心神了。” 陆小暑也觉得有些困倦了,听他说完忍不住掩口打了个哈欠,顺口问了最后一句话:“我们这是,在哪儿啊?” 周释之微微一笑,淡淡说道:“江府。” “什么?”陆小暑睁大了眼睛,一下子有些回不过神来。 周释之淡淡笑道:“安心养着身体就行,别的就不用多想了。放心吧,这江府如今很安全,不会有人敢对你怎么样的!” 陆小暑呆了呆,便知道江府如今是在他的控制之下了。不过这个她不是太关心,她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忙问道:“这府上有个大管家姓廖的,格外神气活现的一个家伙,在哪儿?” “你说的是廖大管家吗?”周释之想了想,说道:“在前头帮着处理丧事,江家一下子出了三条人命,总要有人出来主持大局。” 陆小暑悻悻然说道:“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人!跟江老二是一个鼻孔出气的,你们可别叫他给骗了!” “放心!”周释之微笑道:“晴岚郡主走的时候也交代了,会叫你好好出这口气的!只是,” 周释之突然凑近她困惑问道:“那幅画我在密室里也瞧见了,真的是你画的?” 陆小暑咳了一下,含糊道:“好困,我要睡了啊!” 周释之微微一笑,帮她掖了掖被子便出去了。 陆小暑和周释之等在江家住了好几日,陆小暑能下床走动之后来到院子墙根下细细一听,果然听到前院隐隐传来哀乐之声,江家正在大办特办丧事。 周释之每天似乎都很忙,匆匆过来见她一面没多大会儿又笑着走开了。 江家三位主子下葬之后,眼看一切已经步入正轨,陆小暑的身体也恢复得很好了,便琢磨着要离开。 “跟我去西北吧!”周释之不等她开口便诚恳说道。 “你知道的,我想回家。不知道家里现在怎么样了,也不知我姐姐找回去了没有,我很担心!”陆小暑说着有些警惕的瞪着周释之,说道:“我能跑一次就能跑第二次、第三次,何苦呢?你就行行好放了我吧!我们是朋友啊,你的事儿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没头没尾的,说了只怕也没人信。 行行好?周释之顿时有种说不出话来的憋屈感,难道跟他在一起她就这么勉强? 149.第149章 同意跟他回西北 他想了想便温言劝道:“不是我不让你走,你想想现在是什么时节?马上就要腊月了,天寒地冻,都下了两三场雪了。如今跑生意的、行商的谁不回家等着过年?谁会跑那么远的路呢?雇不到马车你要怎么回去?别告诉我这几千里的路你一个人走,万一路上再遇到点什么麻烦,你自己想想后果吧!” 陆小暑张了张嘴,心中顿时有些沮丧。 她不怕路上遇到什么麻烦,却知他说的不错,这种时节和天气的确非常不适合赶路。 寒风肆虐,冰天动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下雪。这种天气自然是不方便在荒郊野岭露宿的了,自然得找客栈落脚,可是这样一来,行程便会拖慢。 周释之见她有被自己说动的意思,便趁热打铁道:“你姐姐的事你不必太过担心了,你爹娘他们会上心的,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她不会有事的。你还是先随我回去吧,等明春天气暖和了,我一定派人送你回去,怎样?” “真的?”陆小暑眼睛亮了亮,不太相信。 “当然是真的,我怎会骗你!”周释之见她如此不由大喜。 “你不骗我你底下人可不是这么说的!”陆小暑撇撇嘴,说道:“光一个薛二叔我都吃不消了,何况别人?如今你有了一大批手下,又有了无数的财富,比先前威风着呢,一声令下,只怕连只蚂蚁都跑不掉,到时候我岂不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你想哪儿去了!”周释之叫她说的有点儿啼笑皆非,好笑道:“那你倒说说,怎样才肯信我呢?” 陆小暑眼珠子转了转,笑道:“有一样可以放心的信物,我便安心了!” 周释之眸光轻闪,顿了顿,从怀中掏出先前送给她后来又到了自己手里的玉佩,柔声道:“这个仍旧给你,这是我们周家传家之宝,只要有它在,薛二叔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好啊!”陆小暑兴高采烈,想也没想便将那玉佩拿了过来,在手心里摩挲着,展颜笑道:“等我走的时候再还给你好了!” 周释之听了这话却微微的有些失望,笑道:“你先拿着吧,只是这回收好了,别再在人前露出来。没准将来还能用得上!” 陆小暑笑着道谢,收入怀中。周释之见了,这才又欢喜两分。 “这边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了,今晚你好好休息休息,明日早上咱们就启程回去。”周释之又笑道。 “这么快吗?”陆小暑顿时有点失望,说道:“安阳城里头好热闹,我都没有好好的逛过呢!” 周释之脱口便道:“要不我陪你出去逛逛,顺便咱们在外边用晚饭?” “好!”陆小暑笑着答应,又道:“那个廖大管家呢?我要他跟着一块去!” 周释之想想江府这边已经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了,那廖大管家先前既然是徐三那贼子的心腹,好好折腾他一番叫他知道天高地厚也好,省得将来贼心不死又生出什么事端来,便点头笑道:“好,就叫他跟着!” 陆小暑嘻嘻一笑,说道:“就要他一个跟着,这老东西不整整他我心里便不舒服!你没瞧见他那耀武扬威的神气样有多叫人讨厌!” 周释之笑笑,便吩咐人去跟廖大管家说一声。 陆小暑又凑近他,小声问道:“那个,密室中的十来口大箱子明儿也一块搬走吗?”想起打开箱子的时候所见到的珠光宝气和琳琅玉瓷是何等的璀璨惊人,陆小暑仍然有种想要眩晕的感觉。 这辈子她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宝贝啊,相信以后也没有机会再见着了。 周释之忍着笑摇了摇头,说道:“已经随着一批货物分批先行了,恐怕已经到了半路上了!” “哦!”陆小暑有些遗憾,她还想着如果一同上路,还能多看几眼呢。 “等到了庄子里,我再领你去看。”周释之笑笑。 “真的?太好了!”陆小暑眼睛一亮忍不住脱口欢呼。 见周释之一双眼眸笑眯眯的满是笑意望着自己,陆小暑忍不住脸上讪讪,挠挠头陪笑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更没想过浑水摸鱼、趁火打劫,我就是,呃,就是想见识见识而已……你们家从前,宝贝可真多!” “我自然知道你没有别的意思!”周释之不置可否笑了笑,眼中微黯。 周家乃皇族宗室,他的太爷爷与当时的皇帝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深得其父皇看重。胞兄登基之后,太爷爷为了避嫌特意要了一块远离中央王朝的偏僻封地,皇帝心中愧疚,为了补偿太爷爷,赐下的金银珠宝、奇珍异物数不胜数。之后又经过周家几代的经营传承,何止这些? 可惜那年抄家灭族的时候都没有了! 说起来,他还得感谢感谢这徐三呢,要不是他贪婪,在出事前利用大管家的职权偷偷运出了这些,他连这些都没有! 两人很快收拾好,便一同出行。 周释之早已打算要带着她上路,冬衣大氅都准备得很足,这时见外头天阴沉沉的铅云密布,便叫人取了一件大红出风毛的斗篷来,笑着为她系上。 “我还是自己来吧!”陆小暑突然觉得有点儿别扭,讪讪的忙要伸手自己去拿。 “别动,”周释之微笑道:“你自己看不见,不方便。”说话间已经将斗篷披在了她身上,系好,小心的理了理白狐绒的围脖,又将同是一套的暖帽为她戴上,笑着端详端详道:“走吧!廖大管家在等着呢!” 事变那日,廖大管家就这徐三的身边,眼见徐三猛然一头撞死,唬得他神魂颤栗,当即“咕咚”一声栽倒在地,牙齿咯咯的咬着浑身发抖。 他不知道周释之他们是什么人,更不知道自家主子跟他们有何梁子。但自家主子那惊恐的脸色和毫不犹豫的一头撞死已经清楚明白的表示双方之仇不共戴天。 他原本以为自己也要死定了,不想那领头的华服英俊少年竟放过了他,还说让他从今往后协助三老爷好好的将江府打理好,他又惊又喜,连忙答应了下来。 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这一场丧事他可以说是最累的人,劳心劳力、跑进跑出,事事亲自安排,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吩咐交代,只求做到最好以免让新主子遗弃一不高兴便抽出刀将他给斩了。 这也是唯一的一次他主持着府中事务没有拿一个铜板好处费。 听说公子要逛街,还特意点了名要他一个人相陪,他心中大为惊喜,忙忙的换了身半新不旧的干净衣裳,又重新梳了头、洗了脸,对着镜子检查又检查,比那初见公婆的新媳妇还要上心和紧张。 廖大管家恭恭敬敬的在二门处等候着,远远看见公子带着一位披着大红出风毛斗篷、穿着鹿皮小靴子的小姑娘过来,他连忙整整衣裳,上前恭恭敬敬弯腰拱手行礼:“老奴见过公子、见过姑娘!” 周释之没出声,陆小暑见他如此突然觉得好生滑稽,忍不住“扑哧”一笑,道:“廖大管家,别来无恙呀?” “您是——”廖大管家听着这声音隐隐有些耳熟,下意识抬起头来,怔怔的看着陆小暑。 见周释之凌厉的眼风扫过来,他一惊,慌忙又垂下了头,心中只是暗暗纳闷:这姑娘明明瞧着有点儿眼熟,肯定是在哪儿见过的,而且她会说出这话来,分明也是见过自己的,只是,明明有个影子在脑子里转悠呼之欲出,可是偏偏就是想不出来! 廖大管家急得心里有些痒痒。 陆小暑又淡淡笑道:“你一个大管家,我以为总有些过人的本事呢,怎么记性竟然这么差,咱们不久前才见过面的,你居然就不记得了?唉,我看你是老了,记性差了,这还怎么当得了大管家呢?周哥哥你说是不是?” 周释之听了,竟然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甚为赞同的道:“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公、公子,”廖大管家大急,大冷的天额上竟冒出了汗,脖子里热得针刺一般,“老奴,老奴——” “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陆小暑笑道:“五十两银子买了我的一幅画,你真的就不记得了?” “嗡!”的一声,廖大管家只觉得脑子里炸开,眼前一阵眩晕发黑。他想起来了,那天在那书画斋里头碰见的两个少年,其中一个可不就是眼前这小姑娘!他的记性向来不错的,见过的人基本都会记得。只是刚才紧张,而且少年郎又摇身一变变成了小姑娘,他这才一时想不起来。 回想起当时自己是怎样欺负这小姑娘的,廖大管家越想越怕,眼前不受控制的又出现了自家老爷惊恐的脸色和一头撞死后的鲜血满地,他忍不住浑身抖了起来,“扑通”一声竟瘫软在了地上。 廖大管家惊悔得魂飞魄散恨不得也一头撞死,他心里很清楚,江家如今明面上仍旧是江家的,是三老爷当着家,可是眼前这位公子其实已经通过三老爷全盘掌控了江家的所有产业和生意。 说白了,眼前这位才是江家的正主儿。 自己方才多看了这位姑娘两眼公子便不悦,可见两人关系非同一般,当初那样折辱她,还威胁要将她送衙门办官,这人家要是翻起旧账来,他的下场肯定比二老爷还要惨…… 150.第150章 吓破胆的廖大管家 这几天他也听说了玉竹园中住了一位姑娘与公子关系匪浅,原本还琢磨着怎生寻个机会好好的巴结一二,好讨公子的欢心呢! 谁知道,世上真的有冤家路窄这一说,竟然是这位主儿!这下子别说巴结一二,人家不要他的命他就谢天谢地了! “姑娘恕罪!姑娘恕罪!老奴有眼不识泰山!老奴该死!老奴该死……”廖大管家慌忙跪好,抬手便扇打着自己的脸,一边打一边不停的请罪,脸色惨白得跟纸一般。 周释之忍不住蹙了蹙眉头,心生厌恶,暗暗想道:这老廖好歹也是做了这么多年管家的人,没想到胆子就这么大点,这种人留着迟早要出事,还指望他帮着江老三打点江府上下恐怕是不能够了。也罢,等派来的人与他交接完毕,就让他在府里养老吧!他那天看见了那一幕,不杀他灭口就已经不错了,是不可能放他离开的。 周释之哪儿想得到,廖大管家平日里耀武扬威惯了的,这样的人胆小如鼠、惜命如金一点儿都不奇怪! 陆小暑却是知道周释之掌控江家眼下还得依靠江家这些管用的狗奴才,也不欲吓唬得他太惨了,便“嗤”的一笑嘲弄道:“姑奶奶又没说要把你怎么样,你搞出这样是想干什么?还不给我滚起来,带路!” 廖大管家还在喃喃的求饶着,牙齿咯咯的响,仿佛根本没有听见陆小暑的话。 “还不起来!”周释之也有些恼火了,声音发冷:“我们出去逛逛街,你还不带路在这儿跪着做什么?” “啊?是,是!”廖大管家呆了呆,周释之的话他是听明白了,慌忙磕了个头连连答应从地上爬了起来,陪笑道:“公子、姑娘,请,您二位请!” 陆小暑似笑非笑瞅了他一眼,笑道:“这才多久没见,廖大管家似乎憔悴不少呢!你可是江府的大管家,从前的威风都哪儿去了啊?” 听了这仿佛意有所指的话,廖大管家只觉得刚刚站稳的双脚又有点儿发软,刚刚看清楚的眼前景物又有点儿旋转颠倒起来,磕磕巴巴的颤抖着声音道:“姑娘言重、姑娘言重!老奴有眼不识泰山,老奴该死……” 陆小暑有些无奈的耸耸肩,朝周释之看了一眼。 原本,她是怀着一种报复的心态故意点名要廖大管家陪着出门,也好好好的恐吓他一番出心头那口恶气!谁知道这个人太不禁得住吓唬了,她还什么都没做呢,结果他就吓得又是发抖又是磕头又是脸色惨白,叫她连捉弄摆布他的欲望都没有了! 陆小暑哪儿知道廖大管家亲眼看见自家主子的死受了极大的刺激?心里只把他暗暗腹诽鄙视了一番,心道狗仗人势的东西果然都是如此,没有半分骨气,这府上换了主子了,他没了靠山就变成这样了! 可是想要就这么轻易放过他,她又觉得不甘心。 周释之便道:“陆姑娘又没说怪你,往后好好做事,亏不了你的,走吧!” “是、是!公子!老奴谢公子恩典,谢姑娘大慈大悲!”廖大管家点头哈腰连忙说道。 陆小暑听他说自己大慈大悲顿时“扑哧”一笑。 廖大管家听了周释之这话一颗吓得颤抖得不像样的心终于慢慢的平复了下来,使出浑身解数奉承巴结周释之和陆小暑。问明白了陆小暑想去哪儿,便指点着车夫赶路。 路上见陆小暑掀开车帘饶有兴致的向外张望,他想了又想,大着胆子陪笑上前解说,陆小暑倒也没有拒绝。廖大管家心中一喜,更打起一百二十分精神搜肠刮肚的巴结着。 三个人先是逛了一路卖各种特产小玩意的街道,随后又逛了小吃街,许多小东西陆小暑见所未见,深以为异,忍不住便都买了下来,一股脑儿扔给廖大管家拎着。 廖大管家不知多少年没有做过这种小厮仆从们做的活计了,东西虽然都不是大件,可架不住七零八碎的数量多啊,很快他两只手都不够用了,肩膀上、脖子上挂着,腋下也夹着,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见陆小暑和周释之兴致勃勃的一边走一边说笑,见了东西还要买,心中叫苦,面上哪儿敢露出半点来。 这也就算了,他今天因想着是陪公子出行,为了给公子一个好印象,这身衣裳虽然不是崭新的,但料子却是上好,红棕色亮缎五福捧寿暗纹的圆领长袍,出自安阳城里最有名的七巧坊裁缝店,做工精致一流,腰间还系着青玉佩、缀着流苏的精美香囊。脚上穿的也是擦拭得发亮的牛皮厚底筒靴。 这一身打扮稳重是稳重了、体现品位是体现了,可是跟他此时的形象却不太相符,惹得周围的人总是好奇的往他身上打量,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也难怪,穿着老爷一般的衣裳,却干着小厮跑腿的活儿,能不惹人注目吗? 片言只句传到他耳中,羞得他脸上一片臊热,更怕的是被熟人看见,恨不得将整张脸都藏在一堆大包小包后边。 当陆小暑又买了一盒像生人儿的时候,一转头才发现廖大管家全身上下挂满了东西已经没处可放了,她忍不住咬着唇吃吃的笑了起来。 廖大管家讪讪陪笑了笑,趁机便小心道:“陆姑娘,要不,老奴找家铺子将东西先存放着,回头老奴再派人——不是,亲自来取,您看行吗?” “好吧!那就找地方放了吧!”陆小暑点点头。 “是,是,多谢姑娘!”廖大管家如释重负,半眯着眼睛四下一看,便直接朝最小的一家铺子走去,神气十足的将东西寄存了,交代警告了几句,下了几个定金。 他可不敢去熟悉的商铺寄存,那样别人非把他笑死不可! 寄存了东西过来,他便发现陆小暑的脸色有点冷,周释之倒是神情淡淡的没有什么。 莫非自己不留神又得罪这位小姑奶奶了? 廖大管家心惊胆颤,陪着笑脸小声道:“陆姑娘——” “大管家不愧是大管家,好大的架子呐!”陆小暑冷冷哼道。 “陆姑娘恕罪!陆姑娘息怒!老奴这就将东西都取出来!”廖大管家心中大震,以为刚才的行为惹了陆小暑不痛快,哪儿还顾得上什么累不累?慌忙说道。 “不必,”陆小暑淡淡吐出两个字,睨了他一眼道:“你知道本姑娘最看不顺眼的是什么吗?” 廖大管家瞥了她一眼不敢吱声,陆小暑便冷笑道:“就是狗仗人势、欺行霸市的东西!人家店面虽小,平白的也没有招惹你,你存放东西便存放东西好了,何必阴阳怪气的吓唬刁难人?人家是欠你了还是欠你了?” 廖大管家张了张嘴,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硬着头皮道:“老奴,老奴是怕他们不省事,万一将姑娘的东西弄坏了——” “是吗?”陆小暑气得笑了起来,玩味道:“这么说来你全是为了我好,我还得多谢你了?” “老奴不敢!” “既然如此,不如将东西存放在你熟悉的商铺里头岂不是好?你心里既然瞧不起人家,又何必去麻烦人家?人家没招谁惹谁平白叫你上门说一通难听话,人家冤枉不冤枉呢!” 她说着冷笑道:“原来江府的廖大管家这么威风啊!叫人家帮忙都如此神气,那日居然还花银子买了我的画,我真是受宠若惊呐!论理我该一个子儿不收,还得恭恭敬敬送您出门才对,是不是?” “姑、姑娘……”廖大管家没想到自己跟小店铺老板说的话叫她给听见了,更没想到她会如此态度,既觉得委屈又有点儿发懵了。 周释之也是才明白陆小暑恼火的是什么,便睨了廖大管家一眼淡淡说道:“你应该很清楚,现在的江家已经不是以前的江家,别将从前那一套拿到现在来用!若叫我知道你在外边耀武扬威、仗势欺人,你就等着吧!” 陆小暑还嫌不够,在一旁道:“这种人留着只会带坏府上的名声,我还还是早处理了的好!” 廖大管家双脚筛糠似的不受控制抖了起来,拼命的咬牙坚持才没有腿软跪了下去。 处理?处理是什么意思? 他简直连想都不敢去想。 “老奴不敢!老奴再也不敢了!老奴谨记公子和姑娘的话,再也不敢了!”廖大管家擦着额上的汗颤抖着道。 “真的?”陆小暑偏着头盯着他,忽然一笑。 这笑容落在廖大管家眼中只觉得要多吓人有多吓人,他连看都不敢去看,连忙道:“真的,真的!老奴可对天发誓的!” 陆小暑“嗤”的一笑,笑嘻嘻道:“光说空口大白话有什么用?我得看看你的诚意!” “老奴有诚意!老奴绝对有诚意!”廖大管家下意识的顺口忙道,只觉得脑子里一阵迷糊混沌,这一惊一乍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 周释之肚子里暗暗好笑,忍不住白了廖大管家一眼,心道小丫头真是把他给吓惨了,连这点言外之意都听不出来?做了这么多年大管家的人连这点脑子都没有? 151.第151章 陪着逛街 果然,陆小暑见他唧唧歪歪说不到正点上,便咳了一下说道:“诚意可不是嘴上说说而已,得有实际行动,你说呢?” “是、是,姑娘说的是!”陆小暑就算说太阳是方的,恐怕廖大管家也会立刻附和。 陆小暑没好气道:“从前你欺负了多少人?占了多少人的便宜?那就赶紧赔偿呀!” “赔偿!赔偿!”廖大管家忙不迭的点头,总算回过一点儿味来了,“啊?”了一声,终于恍然大悟,忙道:“姑娘说的是,说的是,老奴今后一定洗心革面,再也不敢胡乱行事败坏府上名声!姑娘那幅画,” 他咬咬牙,说道:“那可是稀世珍品,价值连城,老奴回头就给姑娘送一万五千两银票过去,还请姑娘海涵,请姑娘恕罪……” 廖大管家说了这话虽然肉痛财画两空,可是同时又放下了心来。强抢他手里名画这件事一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若不因此而受罚,好比头上悬着一把利剑,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要了他的命,他也一直都担心着。 如今提了这事,他反倒觉得心上一松。破财消灾,买个安心他并不亏。 反正,这么多年搜刮了无数的油水,一万五千两虽然不少,但是对他来说并不能伤了元气。 “算你还有点诚意!”陆小暑见他总算是上道了笑眯眯的,扭头向周释之道:“这可是我的私人财产,你不能没收了!” 周释之笑道:“你看我像那种人吗?” 陆小暑撇撇嘴说道:“还好薛二叔没跟着来!你可不许告诉他,不然我不跟你回去了!这些钱我要留着傍身的!” “放心,我不会告诉他就是!”周释之笑道。 廖大管家在一旁看得心里头只嘀咕,暗暗纳闷这是怎么回事?别说江家的产业财富无数,公子的来头也不小,绝不是没钱的人,怎么这陆姑娘跟他关系明明如此亲密,连万把两银子都要不到吗?薛二叔又是谁?莫非是公子家的长辈? 难道……这位陆姑娘不得长辈欢心,只是公子在外头的—— 廖大管家这么想着,忍不住暗暗的有点鄙视起来,忍不住斜着眼角偷偷朝陆小暑瞥了过去。恰好陆小暑瞪过来,一眼将他瞪开,廖大管家吓了一跳,慌忙别开了眼神。 “不光是我,”陆小暑说道:“从前你占了多少人便宜,一一的都给我退回去,这也是积德之事对不对?” “是!是……”廖大管家口内敷衍着陪笑点头,心里却没有那么紧张了。 “听清楚就好!”周释之冷冷盯了一眼过去,廖大管家下意识心头一颤,慌忙垂下了头,只听得周释之冷笑道:“陆姑娘的话你最好记在心里,如果敢阳奉阴违,这大管家的位置你也不用做了!”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廖大管家刚刚生出的轻视之心在吓了一大跳之后又慌忙收了回去。 他这回是真的晕头转向了,这位陆姑娘到底是要紧,还是不要紧? 陆小暑没再搭理他,向周释之笑道:“天色也不早了,我好饿,我们去吃晚饭好不好?” 周释之抬手替她轻轻理了理风吹乱的发丝,好笑道:“我还以为你刚才一路吃那些吃食都饱了呢,你也知道饿啊!” 陆小暑撇撇嘴道:“怎么不饿?你试试饿上几天看看?我现在啊,估计能吃得下一头牛!” 周释之大笑,柔声笑道:“好,好,你想吃什么,我们这就去!” “当然是吃肉!”陆小暑顿时两眼有些放光,嚷嚷道:“我就想吃肉!这几天清汤寡水的,嘴里淡得要命!我们去吃火锅,点一桌子的肉好不好?”她连忙又道:“你说了请我的,不许耍赖!” 周释之哈哈大笑,笑叹道:“这几天真是委屈你了!也罢,既然你想吃咱们就去吃吧!明天还得赶路呢!” 说毕转身问廖大管家:“安阳城里最好的火锅店在哪儿?带路吧!” 廖大管家听着他们一番对话听得脑子里又晕晕乎乎的转悠起来,一塌糊涂,心道这丫头究竟是什么来头?公子明明很纵容喜欢她,可她说的那些话,真是——上不得台盘! 一个姑娘家,说到吃肉眼睛冒光,好像多久没吃过一样!公子这样人家出来的人,还能吃不起肉? “啊?是,是!”廖大管家还在神游天外、百思不得其解的纳闷着,听见周释之不悦的哼了起来这才猛然回神,连声答应。 “公子、姑娘!安阳城里最有名的火锅店在宣阳门那边,咱们得坐马车过去才行,公子和姑娘请稍候、稍候!”廖大管家连忙陪笑。 周释之点点头道:“快去将马车找过来,我们在这儿等着!” “是,是!”廖大管家连忙答应着去了。 “他怎么魂不守舍的?”陆小暑有些奇怪的瞧了周释之一眼,闷闷的说道:“我都说了是让你请我啊,又没要他出银子,至于这样嘛!这小气鬼!早知道该狠狠的斩他一刀了!” 周释之也觉得廖大管家有些奇怪,想了想笑道:“你理他呢!若不是看在他还有点用处的份上,用不着我吩咐,小苏他们也会杀了他灭口!这种仗势欺人的东西,我同你一样看不惯!” 陆小暑“嗤”的一笑,偏着头向他笑道:“看不出来你这个人心胸倒是挺宽广的,看不惯他还能用他。哼,换了我啊,宁可找了别的人替代,稍微差强人意也无所谓,也不能再用他!” 周释之闻言只是笑了笑。 不一会儿廖大管家与车夫赶了车过来,周释之便扶着陆小暑上了车,廖大管家可没敢妄想自己有与两位主子同处车厢的福气,小心的替他们放下车帘,便老老实实的坐在车夫的旁边。然后竖起了衣领拉了拉,低着头将整个脸埋了进去——他还是怕路上会遇见熟人。 到了宣阳门下车,廖大管家轻车熟路的领着周释之和陆小暑两人来到一间叫做大红福的酒楼,陪笑着道:“公子、姑娘,就是这儿!老奴去问问楼上的雅间。” 掌柜的显然同他很熟,见他来了连忙满面笑容的主动拱手寒暄打招呼,还大嗓门的问“廖爷怎么今儿一个人来?奴才们都没跟着吗?”又说让廖爷亲自来问真是不好意思云云,连忙点了一名老成持重的大伙计领给他带路。 看着廖大管家和周释之等上去了,掌柜的胳膊肘捅了捅旁边低头拨打算盘啪啪作响正算账的账房先生,凑过去小声说道:“这廖大管家怎么回事?怎么瞧着都不像他了?跟从前比起来,那可真是——呵呵,一个天一个地啊!” “我也听见了,”那账房头也不抬依旧啪啪拨着算盘珠子,说道:“江府大老爷羞愧自杀身亡、老太太被气死、二老爷又伤心过度失足落水而亡,如今是最不靠谱的三老爷当家。这一朝天子一朝臣,也难怪他要收敛!” “嘿嘿,”掌柜的笑笑,摸着下巴上的小胡子点点头道:“你说的也对,这位江家三老爷还不到二十岁,是安阳城里有名的纨绔,除了喝花酒斗鸡走马什么也不会,廖大管家打心眼里瞧不起他,听说从前也没少为难这位三老爷,明嘲暗讽的话也说过的,这就难怪了!” 说着又叹:“唉,可惜了!安阳首富啊,这一下子去了顶梁柱,全部身家交到这么一位二世祖手上,不知有多少人惦记着呐!等着瞧吧,可有的热闹看啦!” 账房先生终于抬起头来,瞧了掌柜的一眼,说道:“未必。” 掌柜的一怔,知道共事多年的这位老伙计看人看事还是颇有眼光的,便饶有兴致的笑道:“哦?何以见得呢?” 账房先生摸了摸鼻子,淡淡说道:“前几天江府的丧事你看见了吧?一个老太太、两位老爷子前后脚过世,哪怕是当惯了家的能干人,处理起来也非要手忙脚乱不可!可你看看江家那丧事办的,礼数周全,井井有条,半点儿乱像都不曾见!呵呵,看来这位三老爷,若非从前只是一味装憨,那就是背后有高人指点呢!无论是哪一种可能,丧事上江家既然没有乱起来,那就不会再乱!” 掌柜的不由低头细想,不错,江府的丧事他也前去吊唁了,的确井井有条、样样有序,丝毫不见乱的!那些仆人们一个个老老实实做着分配到的本职工作,连偷奸耍滑的都没有,也不曾传出什么下人们趁机作乱的闲言闲语…… 难道,这江三老爷真的这么厉害? 或者真的背后有高人?如果真有,这高人会是谁?总不会是廖大管家吧?瞧他如今那个样儿,跟夹起尾巴的猫似的,怎么也不像啊…… 掌柜的想了半响也不得其解,只好摇摇头叹了口气,遗憾热闹看不成了,仍旧招呼客人去。 这家酒楼的火锅做的还真是不赖,陆小暑终于吃上了自被救出来之后第一顿美美的晚饭,优哉游哉的,与周释之一边吃一边说笑着,足足吃了将近两个时辰才结束。 廖大管家没有资格跟他们在一块儿用餐,又不好意思在酒楼中待着生怕碰见了熟人,只得出了门在对门一家小馆子堂上坐着,一边注意着对面且看着他们什么时候出来。 152.第152章 麒麟山庄 小馆子客人少,打烊也早,老板见他一个人坐这儿,要了两个菜磨磨蹭蹭半天也没吃完,早给他翻了不知多少个白眼。要不是看他一身衣裳不错,早就将他赶出去了。 廖大管家自己又何尝好受? 这小馆子里各种味道都有,交集在一块儿扑鼻而来要多难闻有多难闻,这种小家常毫无讲究的饭菜平日里他是瞧都不瞧一眼的,点了来本就是做做样子,后来饿得不行,也只好勉强忍着吃了。可这已经半冷的饭菜,吃到肚子里更添冷意。 还有那一股股卷地而过的冷风,不时窜了进来,饶是他穿了厚衣裳也搁不住静坐得太久。叫那小老板给弄些炭火,人家根本装没听见!他无奈掏出了碎银子,人家才陪着笑脸给他弄来一小火盆。 “狗眼看人低!”廖大管家忍不住暗暗白了小老板一眼心中暗骂,突然想起陆小暑喷自己的话,心头没来由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连忙调整心绪,面色淡然了下去。 陆小暑和周释之从酒楼里出来,天色已经很晚了,廖大管家简直跟见了亲人一样,忙不迭的奔了过去,殷勤的连忙陪笑招呼。 陆小暑见状倒是吃了一惊,周释之目光闪了闪,随即明白,微微一笑也不多言。 “买的东西都没拿呢!廖大管家,我们先回府了,你去拿一下!”陆小暑突然想起自己买的一大堆东西便吩咐道。这家伙既然变得这么听话了么,不用白不用…… 廖大管家身子僵了僵,想到如今自己的地位,只得勉强陪着笑脸答应,想死的心都有了。 第二天早饭过后,陆小暑便随着周释之一同上路,同行的一共有十来人,都是她从没见过的生面孔。 众人倒是早已知晓了她的存在,只不过没有见过她的面,陪笑上前叫着“陆姑娘”与她见礼,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公子您慢走!”一名穿着素蓝色团花纹圆领箭袖长袍的年轻男子站在一旁恭恭敬敬的拱手道别,微微弯了弯腰。 此人身材高挑、皮肤白皙,衣饰比一般仆人要精美许多,那容貌气质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的,绝非府上的奴才。 这就是那——江府如今明面上的当家人江三老爷? 陆小暑带着询问的目光朝周释之望去。 周释之向她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才转身看向那江三老爷,点点头“嗯”了一声说道:“往后江府你就是当家人了,好好的做,别给你们江家人丢脸!” “明白,明白!”江三老爷连忙陪笑答应。心中却只有苦笑的份。 当家人?如今把持着江府内外上下的早已不是江家人,自己这个“当家人”不过是个摆设罢了,充当门面而已! 不过也没什么不行,反正以前有大哥、二哥在,这江府也从来轮不到自己当家作主!如今的待遇比从前并未亏了去,这就行了!至于其他的,管他呢! 周释之带着陆小暑,一行十来人浩浩荡荡的上路。越往北去,越发天寒地冻,路上还下起了雪。 好在这一次赶路与从前不同,一行人乔装成赶回乡过年的商人,走的是官道。仍凭外边风雪肆虐,马车里燃着铜盆炭炉温暖如春,陆小暑并未吃什么苦头。天气好的时候还披着斗篷出去骑马,欣赏难得一见的北国风光。 周释之见她心情好转,心底自然也欢喜,一路上与她说说笑笑,时间过的极快。 十天之后,终于来到了邢台的麒麟山庄。 这处山庄处于邢台一片山谷之间,而据周释之对陆小暑所言,麒麟山庄分为前庄、后庄、左庄、右庄,每一处庄子各有各的用处,相互之间有特殊的秘密通道相连,但又单独成庄,互不干涉,如果不是自己人,轻易是找不到地方的。 陆小暑这次去的就是前庄,相对与其他三庄而言是属于比较明面上的,主要负责对外的生意往来。 老远就看见山庄高高的建筑屋宇飞檐高翘,掩映在大树之间,缓缓靠近,便看到庄子门口站着乌压压不少的人在冒着风雪迎候主人。 “公子!您回来了!”随着一声娇俏的欢呼,一道火红的娇小声影伴随着咯咯的笑声已经飞奔上前而来,声音中透着说不出的欢喜。 这雏莺般好听的声音听在陆小暑耳中没来由的有点刺耳,她心里突然有点儿别扭,下意识朝周释之望去。 周释之笑了笑,小声向她解释道:“是易大掌柜的小女儿易晓兰,她只比你大一岁多,性格开朗明快,想来你们俩会谈得来的!” 陆小暑低低哼了一声,不酸不凉说道:“免了吧!人家是千金小姐,我是乡野丫头,我可没敢高攀!”说着又去推周释之:“快下去吧!人家都叫了好几声了!” 周释之笑笑,便从车里出去。 “公子!你可算回来了!”易晓兰扬起笑脸,满脸的灿烂。 “阿兰,你好啊!”周释之朝她笑了笑。 众人也都围拢了上来,纷纷行参见之礼。 易大掌柜连忙笑道:“公子一路辛苦,呵呵,快快回屋里歇着去吧!晚宴已经吩咐人准备下去了,今晚大伙儿为公子接风!” “易叔叔有心了!”周释之笑笑,又道:“我还有位朋友一块来了,也没来得及跟易叔叔提前说一声!回头易叔叔给她安排个住处吧!” 周释之说着朝马车叫了声“小暑”,替她打起了车帘。 陆小暑从车厢里出来,踩着梯櫈下了马车。周释之便一一向她介绍易大掌柜、亲卫关黎、洪生、总账房刘青等。 陆小暑笑着一一见过。 易大掌柜等怔了怔,忙笑着还礼,易大掌柜便又笑着道:“陆姑娘远来是客,这儿穷乡僻壤的,若有怠慢之处还请陆姑娘海涵!我这就叫人给姑娘安排住处去,有什么需要姑娘千万别客气!” “大掌柜客气了!”陆小暑笑道:“庄子里比路上可好太多了,我也没什么讲究的,找个地方能过冬就行!” 易大掌柜见她说话爽快干脆,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周释之又为她与易晓兰彼此介绍,笑道:“你们年纪相当,正可好好相处。小暑,这几日我怕是有些忙,就让阿兰与你作伴吧!阿兰,你没事带着小暑四处转转,我们这山里也是别有一番趣味的!” 易晓兰自打看见陆小暑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就暗了许多,一双眸子隐含着敌意早就将陆小暑上下来回打量了个遍,听见周释之这么说便低低的哼了一声,说道:“外头多冷啊,陆姑娘身娇肉贵的,万一冻出病来可怎么办呢!还是好好的在庄子里呆着吧!而且,我还有我的事情要做呢,我可没那么闲!” “阿兰!”易大掌柜忍不住蹙蹙眉,低声训斥道:“怎么跟公子说话的!” 陆小暑算是看明白了,奶奶的,有奸情啊!心中暗道好你个周释之,这才多长时间,这就惹下风流债了?你勾搭人家小姑娘勾搭好了,反正看她这样儿也是一副巴不得的模样呢!只是好端端的你将姑奶奶我牵扯进来做什么?姑奶奶冤枉不冤枉啊! 陆小暑顿时有些后悔,早知道如此她说什么也不会跟周释之来这什么破麒麟山庄的!当她稀罕啊,莫名其妙的叫人给恨上了! “我说的是事实!”易晓兰踢了踢脚边的碎石子,不快的说道。 周释之也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眉头微蹙正要说话,陆小暑笑着道:“易姑娘说的也没错,这个时节冻得要命,谁还有心情出去玩儿啊,待庄子里也挺好的!正好呢,我好好休息休息,等来年春天暖和了,好有力气回家!易姑娘有事忙去就好,不用管我的!” “来春你就要回家?”易晓兰听见这话顿时抬起头来,眼睛里有些闪亮。 “当然啊!”陆小暑皮笑肉不笑说道:“这里又不是我的家,我自有我的家,当然要回去啦!” “那——” 易晓兰心中更是欢喜,一句话没说完,却被周释之打断了,周释之一听陆小暑说回家就有些不快,蹙眉说道:“小暑!” 他没说完,又叫陆小暑一口打断了,陆小暑撅着嘴说道:“你可是答应过我的,说了来春就送我回家!” “是是,我答应过你!”周释之有些无奈。 易大掌柜和关黎等觉得有点发晕,除了易大掌柜,他们又觉得有点想笑! 事情与自己的女儿有关,易大掌柜可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忙咳了一下和稀泥,笑道:“公子,陆姑娘,还是快进去吧!这外头多冷啊!” “是啊是啊,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好了!”众人也都笑道。于是大家一起往庄子里而去。 刚刚进了庄子,过了两道天井,沿着游廊往大厅去,就看到一道褚褐的身影飞快朝这边奔来口中叫着公子。 周释之眼睛一亮,喜道:“薛二叔!”连忙迎了上去。 薛恒打量着他,见他气色还好,并不见一丝狼狈,顿时放了心,笑道:“你可算是回来了!我这心总算放到了心窝里。怎么样?这一路还顺利吗?” 153.第153章 莫名的敌意 周释之眸光微沉,便轻叹道:“等会儿咱们再细说吧!这一趟我算是去着了!对了,杜大叔呢?” “哦,他还有点事没处理完吧,不过就在这一两天应该也会回来了!”薛恒笑着说道,目光一瞟看见人群中的陆小暑,他顿时脸色一黑,不由分说瞪着陆小暑道:“怎么又是你!你怎么又跟来了?” 薛恒立刻有些忿忿不快的说道:“我就说嘛,算算行程公子早几天前就应该到的,没想到耽搁了这么多天,不用问也知道了,肯定是因为你对不对?” “薛二叔——” “别叫我薛二叔,我可不是你薛二叔!”薛恒气道:“我没要你的命已经看在公子的份上了,你还想怎么样?你不是跑了吗?怎么又跑回来了?真是阴魂不散!” 陆小暑听毕大怒,正欲抢白薛恒两句。 “薛二叔!”周释之脸色也沉了下来,不悦的盯了薛恒一眼。 薛恒一怔,想想如今不比往日,在众人面前理应给主子留几分面子,便忍着气不再说话,只是将目光移向了一边。心中却琢磨着过后定要跟主子好好谈谈,叫上杜大哥一起,好好的劝劝主子。 如今已经找到了麒麟山庄,拥有了巨大的财力势力做掩护,又有无数的人力可以用,主子已经不必像从前那样东躲西藏了,如今最要紧的,当然是为老主子报仇! 千万不可陷入儿女情长无法自拔,让众兄弟们冷了心肠。 易大掌柜等再次傻眼,瞧瞧薛恒,瞧瞧陆小暑,再偷偷瞧瞧公子,各自心里不由自主的天马行空起来,各自想象着各自认为的恩怨八卦。 唯有易晓兰欢喜得心花怒放,一双美眸闪亮闪亮的,满是笑意,眉眼弯弯,差点要笑出声来。 “咳,公子刚刚回来,请先回去歇一歇吧!有什么事晚上再说也不迟!“易大掌柜又笑道。 “我不累,”周释之打起精神,说道:“上议事厅去吧,正好与大家说说此行经过!” 他说着向易大掌柜道:“请易叔叔叫人带小暑去歇歇吧!”说着又向陆小暑温言道:“等我晚些再去看你。” 陆小暑心里憋屈得要命,愤愤不平的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就成了个寄人篱下、看人白眼的人了,可当着众人也不便给周释之难堪,便胡乱点头“嗯”了一声。 周释之见她没有冲自己发飙,心中略感放心,暗暗舒了口气。 易大掌柜答应一声,正要叫身边的副手去安排,只听见易晓兰娇脆脆的说道:“公子、爹,不如就让女儿来安排吧,你们忙去好了!” 周释之看了陆小暑一眼,便点头笑道:“也好,多谢阿兰了!” “这是阿兰份内该做的,公子客气!”易晓兰心里又有点酸酸的起来。 易大掌柜却是有点儿不安,见周释之答应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的盯了女儿一眼,说道:“阿兰,陆姑娘是客人,可千万不能怠慢了客人知道吗?” “爹,你就放心吧!我怎么会呢!”易晓兰撇撇嘴不快说道。 说着便向周释之笑道:“公子,那我先带陆姑娘去了啊!陆姑娘,请吧!” “谢谢易姑娘!”陆小暑便随她去了。 周释之见她们离开了,这才与众人去了议事厅。 对于刚才的小插曲,众人识趣的都没有问,只是说些别的闲话,可心里要说没有疑惑,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周释之想着将来要与陆小暑在一起,也不愿意自己的属下们对她生出什么不好的芥蒂,有心树立陆小暑的形象,便说起了安阳之行。有意无意的强调,多亏了陆小暑帮忙,苏映月才会找到那枚靠山王府的印鉴,才能逼得徐三无所遁形自杀谢罪;又是陆小暑误打误撞发现了那处密室,那属于靠山王府的巨大财富才得以重见天日、回归旧主。 其中,自然也提到了岭南王的爱女晴岚郡主,说了她与陆小暑之间非同一般的亲密关系。 众人听得又是一阵晕眩,没想到这其中居然还有这么多的曲折,更没想到这位陆姑娘原来帮了公子这么多的忙!如此说来,公子将她带回来,又对她格外看重,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只是,薛恒那家伙却仍旧顶着个臭脸,这又是为何?这里头怕是还有别的故事吧?只是谁都不好意思问罢了! “呵呵,没想到这位陆姑娘这么厉害,还真是公子的福星啊!”关黎笑了笑。 薛恒听周释之有意无意的帮陆小暑树立形象,一个劲说她的好话心里已经不舒服了,听了关黎这么说更是别扭,低哼一声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她也不过是误打误撞而已,那是巧合!咱们做事靠的是实力,有实力,该做的事情迟早能做得到,巧合这种东西,可一而不可二,没准哪天还能惹来麻烦!” “公子,”薛恒说着向周释之道:“大半夜的去人家书房不知道倒腾些什么,可见这陆小暑是个不安分的,只怕她进江府目的就不纯,公子可问了她为何要紧江府?这个小丫头诡计多端、心眼儿也多,公子还是离她远点为妙!等开春来就送她走吧!咱们这里,实在不方便容得下什么不确定的因素,你们认为呢?” 易大掌柜等听了薛恒的话各自点头,薛恒这人心直口快,性情耿直,对公子更是忠心耿耿,他都这么说了,可见这个小姑娘留下是的确有问题的? 不过,她再能干也就是个小姑娘而已,易大掌柜等又觉得薛恒有点儿小题大做了,便笑着说道:“那陆姑娘自己不是也说了吗?来春就要回家的。好歹她这回也算是帮了咱们的忙,况且又有岭南王郡主的关系,这些日子咱们好好招待她就是了!” “不错,”关黎瞧了薛恒一眼也笑道:“咱们庄子里守卫森严,暗卫无数,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哪儿是区区江府可比?相信陆姑娘也不可能在庄子里闹出什么来!” “那丫头鬼心眼多着呢!又不是个安分的主儿,总之务必谨慎些,不该让她去到的地方别让她乱闯,不该叫她看见、听见的别让她看见听见!”薛恒瞧了瞧周释之,心道偏偏还有公子护着她,她有什么不敢做的? “薛二叔,小暑不是那种人!你太多虑了!”周释之忍不住有些恼火,勉强笑着说道。 易大掌柜见状连忙打哈哈和稀泥,笑道:“公子放心,属下保证肯定不会让陆姑娘受了委屈!她既帮了咱们的忙,又是您带回来的朋友,这点分寸属下还是有的!薛恒说的也没有错,谨慎点好,小心无大错嘛!” “是啊是啊!”众人也都点头附和,心里忍不住都暗暗称奇,薛恒和杜仲两个跟着公子这么多年,忠心耿耿、出生入死,对公子那是宁肯舍了自己性命也要保全的,对公子的话更是言听计从。 没想到就为了那么一个小丫头,薛恒的态度竟然如此激烈!那小丫头究竟做了什么事情令薛恒如此反感? 呃,一个能有那般玲珑心思发现人所不能想、又能与郡主结成生死之交的主儿,想必还真的有其过人之处吧? 周释之也不好同薛恒在众人面前争执,闻言便点点头,说道:“也好!有些事情,我也不想让她牵扯进来!” “公子——”薛恒听了又不服气了,这算什么?公子这意思反倒是为她着想、欲保全她了? “薛二叔,”周释之脸色微微沉了下来,淡淡说道:“还有别的什么事情要说吗?”这件事,就别再纠缠了! 薛恒只得不甘的收起心里的不满,说起了别的事,心里却暗暗道:小丫头,别叫大爷我捉到你的把柄,否则的话,就算公子怪罪,我也得一次性解决了你!杜大哥这回失算了,他说经过这事公子会变得成熟些,可公子分明就是一脚陷进去了的表现…… 那边易晓兰笑吟吟的领着陆小暑七弯八拐的经过一重重院落往前走着,脚步轻快,眼角眉梢都带着明亮的色泽。 陆小暑见了她这副神情心里忍不住暗暗憋火,心道薛恒那混蛋喷了我几句你高兴个什么劲儿?那是我跟他之间的恩怨,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哼,一个做奴婢的,心比天高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呐!你爹是那小子的属下,即便是掌管麒麟山庄的四位庄主之一,那也只是个属下。以那小子的身份和地位,难道还能娶你为妻?顶多是个妾罢了! 姑娘啊,你真的恨错认了!我对你没有什么威胁的! 陆小暑哪儿知道,易晓兰可不就存着给周释之做侧室的心思。 这位少主子回来之后,她可以说是一见倾心、一见钟情,少女的芳心扑通扑通的乱跳起来,但她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份。 主子乃皇室血统,出身高贵,主子的妻子当然要名门闺秀不可,她就算再痴心也不敢妄想那遥不可及的位置。 她只想着做他的侧室,如今主子的身边没有任何别的女子,只要自己与他相处下来,天长地久的,感情自然比别人深厚,加上自己的父亲又是他得力的属下,有这两层关系在,还愁他将来会委屈了自己吗? 就算那正室进了门,只怕也得给自己几分面子。 154.第154章 有银子还怕什么 可她没有想到,主子这回从外边回来,居然还带回了一位俏丽的小姑娘。他二人还乘着同一辆马车! 当看见这姑娘从那马车上出来,看到主子微笑着亲自伸手扶她,亲昵的唤她“小暑”的时候,她差点儿一口气转不过来! 太意外了! 哈哈,可是没想到啊,薛二叔那么厌恶这姑娘! 薛二叔这么多年一直跟在公子身边,事事以公子为先,除非事关公子,否则他断断不可能对这么一个小姑娘心生厌恶的! 也就是说,这姑娘与公子之间,呵呵,也是有矛盾的嘛!改天一定得向薛二叔好好的打听打听…… “易姑娘,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呀?”走了半响还不到,又见那易晓兰眸光闪烁,脸上神色一会儿一变,时而嘴角微翘笑得古怪,也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呢!陆小暑终于停下了脚步问她。 易晓兰回头看了看她,笑道:“陆姑娘你是贵客,当然带你去客房啊!哦,是有点远,不过也差不多就到了!陆姑娘要是觉得累的话,我们停下来歇一歇也是可以的!” 本来么,去客房的路没有这么远的,只是如果从那条近路走的话,就要经过周释之住的碧玉轩。易晓兰存了私心,不肯让陆小暑知道周释之住在哪里,所以才特意带她绕了远路。 而且,她也想故意折腾折腾她,让她多走走、多吹吹冷风。最好是感染了风寒,卧床养病一个月…… 歇歇?陆小暑心中暗怒,心道这四面透风的地儿还歇歇呢?歇个屁啊! “既然快到了,那就好!”陆小暑笑笑,“易姑娘有心了!” 易晓兰丝毫不将她略含嘲讽的话放在眼里,反而坦然大方的咯咯笑道:“陆姑娘不用客气!你是客人嘛!” “对了,陆姑娘是怎么认识我们家公子的?不过我们家公子脾气好,待人也和气,别人很容易跟他做朋友的!”易晓兰索性放慢了脚步在陆小暑身边,笑着问道。 倒是我巴结他了!陆小暑没兴趣搭理易晓兰,眨了眨眼睛笑道:“这个么,秘密!你要是想知道呢,就自己去问他好了!” 瞧你那轻狂样!什么了不起!易晓兰顿时站在那里噎住,气鼓鼓的飞起眼角白了陆小暑一眼,突然三步两步追了上去,又笑着问道:“那么薛二叔呢?嗯,我见薛二叔好像不是很喜欢你呢!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过节呀?” 陆小暑的脸色顿时变了变。 易晓兰暗暗得意,遂笑道:“其实薛二叔这个人脾气很好的,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发火!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要不然你告诉我,我帮你向薛二叔解释解释?也省得公子在中间为难呢!” “不知易姑娘平日里都做些什么?”陆小暑忽然笑着问道。 易晓兰一怔,有些莫名,却是笑道:“也没什么,就是帮着我娘打打下手管着庄子里的事情,公子回来之后,便照顾公子衣食起居。” “是吗?”陆小暑笑道:“这么看来易姑娘应该很忙才对啊!” “还好吧!”易晓兰闻言颇有些得意,说道:“公子身份尊贵,为他多费点心思伺候是应该的!” “呵呵!”陆小暑便笑道:“既然易姑娘这么忙,那就忙自己的事情、好好的照顾你家公子好了,我的事情就不劳易姑娘操心了!易姑娘什么都要过问、什么都要管,难道不嫌累吗?” “你——”易晓兰气得说不出话来,她这才明白这个丫头问她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她有一股立马掉头就走的冲动,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来者是客,她不能这么做的,不然这个小丫头在公子面前告上一状,自己也太亏了! 易晓兰见陆小暑根本油盐不进,在她这里什么都问不出来,便也不再同她搭话,沉着脸又走在了前头带她去客房。 不多会,终于到了。 负责打扫整理这边的是余婆子、小于婆子两个。因为这个时节庄子上基本不会来客人,这边十分清闲,这俩婆子一天也没什么事情做,乐得清闲。 这种天气早就躲在屋子里烤火喝茶聊天去了,易晓兰带了陆小暑过来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陆小暑打量周围,环境还不错,红梅吐蕊,修竹迎风,花木之间还点缀着高大玲珑的假山石,鹅卵石铺成的小石子甬路曲曲折折通向花园里,不远处还有四角飞檐的亭台,如果不是冬季,这里真的是挺不错的。可这个时节,也就只这样了。 易晓兰在厢房里找到了这两名婆子,将陆小暑交给她们,说道:“这位陆姑娘是咱们庄子里的贵客,你们赶紧收拾一间上好的客房出来安置她!还有啊,这些日子你们横竖也没有别的事情做,顺便负责照顾陆姑娘吧,如果陆姑娘有什么需要,你们补课怠慢,否则我听见了是不依的,知道了么?” 两个婆子相视一眼,连连陪笑着说“知道了、知道了!”,心里却十分不以为然:庄子里的客房可不止这一处,春夏秋冬每一季节都有适宜客人住的地方,这一处叫做芙蓉园,门外的小花园里头遍植芙蓉和牡丹,春天牡丹和芙蓉相继开放的时候,一片花团锦簇美不胜收,那个时候入住此地才最合适。 这个季节么,若真正是贵客,早就住到绿萼园那边去了!那儿的梅花应该开得正好,各样名品皆有,灿若云霞,艳若胭脂,美如画卷。 “陆姑娘!你就住这儿吧!”易晓兰朝她笑眯眯说道:“我去厨房看看,叫人给你送饭过来!陆姑娘先歇着吧!” 陆小暑挑了挑眉毛,笑眯眯道:“好啊,多谢易姑娘有心了!对了,我的行李还请叫个人帮我送过来!谢谢了!” “行,等会儿就送来。别客气!谁叫你是客人呢!”易晓兰勾起唇角笑了笑。 “陆姑娘是吧?”两位婆子殷勤带笑的送走了易晓兰,这才上前向陆小暑说道:“陆姑娘且到那屋子里坐坐烤烤火吧,我们这就给你收拾房间去!很快就好!” “多谢两位婆婆!”陆小暑笑着道了谢。 两位婆子笑呵呵道了句“不敢当”便去挑了间房间收拾起来。 陆小暑在那厢房中烤火还不过两刻钟,就看到余婆子拍了拍手进来说道:“收拾好了,陆姑娘去看看吧!” 动作够利索的!陆小暑有些诧异,笑着点点头说了声“好啊!”,便同余婆子过去。 余婆子带她进了屋子里,指着一间开着门的房间说道:“喏,就是那里!陆姑娘看看少了什么再来同我们说,我们就在那边厢房烤火!” 陆小暑答应着,走进那房间,便感到一股灰尘味扑面而来,她皱皱眉,便将窗户都打开了,冷冽的风从外边灌进来,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房间很大,内外套间,外边是个小厅,卧室在里头。一应家具摆设俱全,并没有什么不妥,就是太冷清了,一进来就有种冷冰冰的感觉。 地上刚刚打扫过,打扫的人显然不怎么上心,扫帚在划出了一道道的灰尘划子,陆小暑也没计较这个,抬脚进了卧室。 拔步床上悬着湖绿色的帐子,被褥床单崭新,也很厚实,只是走近了去才发觉这些东西都带着一股淡淡的霉味,用手一摸,有些泛潮。显然,这是刚刚不知道从哪个柜子里头刚刚弄出来的! 陆小暑忍不住心里有些憋屈恼火,心道姑奶奶又不是没钱,住客栈也比这儿强多了!周释之你个混蛋,惹了桃花债还把姑奶奶带回来做什么? 真把姑奶奶给惹火了,我可不管你什么面子不面子,收拾包袱就走! 不一会儿,两个小丫头从外边来了,一个手里提着两个包袱,一个提着食盒:是给她送行李和吃食来的。 “易姑娘吩咐奴婢给姑娘送包袱来了,请姑娘查收一下。” “易姑娘吩咐奴婢给姑娘送饭,姑娘先用着,等晚饭的时候奴婢再来收拾。” 两个小丫头将东西放下,向她施了一礼,便转过身,有说有笑的走了,把个陆小暑愣在了那里。 陆小暑将自己的包袱拿了直接就扔在了床铺上,反正里头就是些衣裳、一个装着碎银子的荷包,银票都在身上放着呢,她倒不担心会被人翻动过,料想那易晓兰也没那么大的胆子。 再揭开那食盒,食盒一共两层,三菜一汤,香菇鸡肉、摊鸡蛋、木耳肉片、火腿三鲜汤外加一大碗米饭。 看起来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只是想必厨房不近,饭菜送到这儿的时候基本上热气都不冒了。别说热气,菜上的油都有凝结的痕迹了,那碗三鲜汤的表面更是冷凝结了一层的油层。 陆小暑瞧着半点胃口也没有。 她微微冷笑,就知道易晓兰不会让她过舒心日子的! 陆小暑转身打开包袱,从荷包里拿了二三钱碎银子,便将食盒仍旧盖好,提了去厢房找那两个婆子。 155.第155章 易晓兰气闷 没多大会儿,她就吃上了热气腾腾的饭菜,两个婆子笑眯眯的在一旁殷勤照顾着,还主动给她倒了热茶。 陆小暑吃饱了饭身上暖和心里也舒坦了,摸出一张十两的银票给她二人,笑道:“我房间里那被子不太暖和,你们给我弄床好的来!还有啊,晚上会冷呢,炭火也帮我备足了、热茶热水别忘记添了!呵呵,我自然不会忘了你们的好处……” 两个婆子笑眯眯的接过了银票,早就听陆小暑话里话外透出的意思:做得好赏银还多着呢! 两人又不傻,怎么会跟钱过不去?于是笑眯眯没口子的点头答应,拍着胸脯保证:“陆姑娘您放心,有我们老姐妹俩在,肯定不会让您受委屈的!” “是啊是啊,易姑娘可是说了,您是庄子里的贵客,照顾您是我们分内之事,如果有什么做的不好的,您尽管开口,千万别客气!” “呵呵,那这些日子就多多麻烦两位了!”陆小暑笑得眉眼弯弯,掩口打了个呵欠懒洋洋的说道:“赶了好些天的路,我还真的有点困了呢……” “您稍后,我们这就给您换被子去!” “还有炭火,老婆子这就去烧!” 两个婆子十分上道的主动说道。 “嗯,辛苦两位婆婆了!”陆小暑笑眯眯的看着她们出去。 “想刁难我!”陆小暑撇撇嘴低哼一声,扯了扯衣裳上的褶子,自言自语道:“姑奶奶才不稀罕你们这破庄子呢!你给我下马威我就得受着吗?就当这儿是客栈好啦!呵呵,比客栈好像还舒服些呢!” 她怡然自得,在厢房中烤着火,喝着热茶,直到那两个婆子收拾好了过来笑着请她,这才笑眯眯的回房间去了。 里间的卧室,一掀开隔断锦帐帘子进去,便感觉到一股温暖的气息,墙角、床边各安置着一个大大的火炉,罩着罩子,里头燃烧着分量十足的炭火,红彤彤的叫人看着心里便温暖起来。 床上的被褥床单全部都换过了,坐上去不但没有异味,还有一股淡淡的阳光的香味,干干爽爽、松软舒适,床前的小圆桌上还搁着茶壶和茶杯。 余婆子笑道:“这茶壶是保温的,陆姑娘且用着吧,晚些时候等凉了老奴再给陆姑娘换一壶热的来!哦对了,今日来不及了,明日老奴再去弄些榛子、松子糖、核桃仁、杏干、蜜枣之类的小吃过来,这都是我们这儿的特产呐,陆姑娘也尝尝!” 小于婆子也笑道:“这天冷,马桶就搁在屋里墙角那边,陆姑娘放心,老奴每天早晚都会清理干净的!” 陆小暑心中十分舒坦,笑着生受了,叫她们关了门退下,伸展双臂往床铺上一后仰,觉得这日子,真是过得太滋润了! 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加上冬天天黑的快,她醒来的时候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满屋子的漆黑。 “两位婆婆!在不在啊!”陆小暑高声叫了起来,一边摸索着穿衣下床。 不一会儿便听到有脚步声传来,眼前一晃,昏黄的灯光照进来,眼前的一切变得清晰。 “陆姑娘你醒了!”小于婆子笑眯眯说道:“厨房那边送了饭菜过来,我们接了收在厢房那边呢!这就给姑娘热热去!” “没想到就这时候了!”陆小暑拍了拍额头,笑着说好。 于是两个婆子热了菜,同样是三菜一汤,分量很足,陆小暑每样拨了一半给她们,两人谢着受了。 吃了晚饭,两婆子又帮她拿了热茶、打了热水,一切收拾妥当之后,两人便告辞回家去了。临走前还殷勤的问她怕不怕?要不要留个人下来陪陪她? 怕?她怕就怪了! 这里是周释之那混蛋的庄子,最安全不过,有什么好怕的! 易晓兰虽然对自己有敌意,还不至于想要自己的命,薛恒么,他也就光想想罢了,他不敢! 看着两个婆子提着灯笼消失在视线中,周围一下子清净了下来,只有夜风怒吼着呜呜而过,抬头望望天上冷清淡淡的月色,轻轻的叹了口气,好生遗憾:可惜了,如果外边是一大片的梅花就好了!嗯,月下香雪海,想必看起来别有一番风味吧? 这院子里头有梅花没错,可只有孤零零的三两棵,点缀而已,成不了景。 陆小暑忍不住有些鄙视周释之,这么大个庄子,门口这么多的空地,怎么也不多种点儿梅花呢?这年头有钱人家里不都喜欢弄个梅园什么的吗? 呃,也许有,只不过不在这儿而已。 陆小暑顿时生出几分好奇,心道不知这庄子上都有些什么景致,明儿好好的问问那两个财迷,横竖闲着也是闲着,各处逛逛也不枉来了一趟! 一开始她并不想来,可是既然来了,她更不想委屈了自己!又不是她死缠烂打要来的,凭什么她要受气? 当然,告状、争闲气那种事情她也做不出来,多没意思! 陆小暑伸了个懒腰,转身关门回了屋子里,继续睡觉。 第二天早上梳洗之后,没想到易晓兰带着个小丫头亲自给她送早点来了。 易晓兰头戴大红出风毛暖帽,穿着桃红绣花的锦服窄袖褙子,领口、衣摆、袖口镶着雪白的绒毛,下边系着藕荷色的鱼鳞细褶裙,走动间露出窄窄的绣鞋口子,俏丽如同三冬里的一支梅花。 她手中捧着小巧的紫铜暖炉,昂首挺胸优雅而端庄,笑眯眯上前道:“陆姑娘,昨晚休息得可还好啊?” 陆小暑摆出一副受了人家恩惠照顾极不好意思的表情笑了笑,点点头感激笑道:“还好呢,真是多谢易姑娘了!你这么忙还要为了我这点事操心,一大早的还特意过来给我送早饭!其实你不用这么殷勤的,我会过意不去的!” 易晓兰顿时噎住,有点反应不过来错愕的站在那里。 真的假的?看着陆小暑那诚恳的笑容、那双无辜而清澈的眼睛,她实在不能相信她是在骗自己——也没有必要说这种话骗自己啊。 她不是应该板起脸悻悻然暗生闷气才对吗? “谢谢啦!”陆小暑灿然一笑,从那小丫头手中拿过食盒,揭开一看,嗯,浓浓的小米粥香味扑面而来,还有香喷喷的烧麦和小笼包子、脆皮烧饼。 “易姑娘你真是太好了!来的也真及时,我正好有点饿了呢!”陆小暑笑眯眯的坐下,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易晓兰见了一口气闷在胸口转不过来。好么,瞧这情景自己倒像成了她的奴婢了! 她心里直骂自己犯的什么贱呀,好好的给她送什么早餐!就算要送也不该这个时候来,晚一点来才对啊! 不对,根本就不应该给她送来!应该晚一点来看她笑话的。 可此时陆小暑吃上了,她总不能上前去夺她的碗。 “陆姑娘喜欢就多吃一点吧!”易晓兰勉强笑了笑。 “太喜欢了!”陆小暑喝了一口粥,肠胃都暖呼呼的,尤其看到易晓兰吃瘪心里更乐坏了,笑呵呵说道:“以后易姑娘每天早上都给我送早餐吗?” 易晓兰脸上那勉强的笑容顿时僵住,淡淡笑道:“不好意思,我还要伺候公子呢!哪里有空天天过来呢!以后会有人给你送的。” “哦,我正想说呢!要天天麻烦易姑娘你,那可真叫人不好意思啦!呵呵,呵呵!”陆小暑笑眯眯的,心里却有点不自在起来。 虽然她知道易晓兰是故意在她面前说周释之,只是听到这话仍旧觉得不爽。 周释之这个混蛋,胡搅蛮缠、连哄带骗的把自己弄到这破庄子,结果昨天进门之后人影子也不见一个,他什么意思啊?有这么招待朋友的吗! 易晓兰却在那边暗暗纳闷,芙蓉园这两个婆子是懒骨头,她心里一清二楚,原本以为将陆小暑安排在这儿,用不着自己吩咐那俩婆子肯定也不会好好伺候陆小暑的,没准还能将陆小暑气个半死! 难道——这俩婆子转了性子了? 易晓兰一边琢磨着,一边朝陆小暑的房间走去,口中笑着说道:“不知奴才们有没有用心收拾房间,陆姑娘住的怎么样啊!” “站住!”眼看她就要推开房间门,来不及阻止陆小暑当即大喝一声。 趁着易晓兰愣住发呆的间隙,陆小暑已经飞快上前拦在她的面前,笑眯眯说道:“不好意思啊易姑娘,我这个人有点儿怪癖,就是不喜欢别人进我的房间。真是抱歉啊!” 她才不会让易晓兰看到自己房间里的炭火和锦被呢,这女人根本就是个坏心眼儿,要是见着了谁知道她又会闹腾什么花样?不是她怕她,而是懒得跟她斗法。 易晓兰还从来没有受过这么毫不客气的喝斥和拒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难看之极,半响才勉强笑道:“原来如此!只要陆姑娘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那就行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陆姑娘慢慢用早餐吧!” “易姑娘慢走啊!”陆小暑便笑道:“有空过来玩啊!” 易晓兰眼前一阵眩晕差点儿没踉跄,有空来玩?这儿到底谁是主人、谁是客人! 156.第156章 解释 易晓兰心中忿忿,拐了个弯就去找那两个婆子,声色俱厉的盘问了她们一通,又教训加明示暗示一番。 两个婆子收了陆小暑的好处,而且又觉得陆小暑那人随和、大方、好相处,心里下意识起了些好感,加上又怕易晓兰知道了秋后算账,口内尽管唯唯诺诺的答应,转过背也就忘到脑后了! 反正这里偏僻,易姑娘还能整天的上门来盯着不成? 陆小暑的日子照样过得有滋有味,这两三天来,通过与这两名婆子聊天,对这庄子环境也了解了个大概,没事的时候便一个人散步闲逛,将大半个庄子都逛遍了。 唯一让她心里不满意——甚至可以说憋屈的就是周释之了。 那个混蛋好像真的将她完全给忘记了!已经过去整整四天了,他仍旧连个面都没露!而易晓兰也没有再过来。 好像整个庄子的人都把她给忘记了似的。 贵客?陆小暑哂然了,像这样的贵客,还真是挺滑稽的。或者说,这就是麒麟山庄特殊的待客之道? 陆小暑哪儿知道,周释之自打那天回来之后就一直忙个不停,第二天便离开了前庄去了后庄有事。 事情办完之后回到前庄碧玉轩,已经是四天之后了。 易晓兰每天都在眼巴巴的盼着周释之回来,这日一见他踏进碧玉轩立刻展颜一笑,喜滋滋的迎了上去叫道:“公子,您可回来了!” 说着亲自上前欲帮他解下披风。 “我自己来就好!”周释之笑笑,下意识后退一步偏身躲开她,自己抬手将披风解了,见她在旁边等着,便交给她手里。 在外头漂泊这么多年,杜仲和薛恒虽然很关心他,对他很好,但到底是男人家,哪儿懂得怎么照顾人?他早就不是养尊处优的小世子了,也不习惯一个女子如此伺候。 当然,如果这个女子是陆小暑的话,他会很乐意。不过好像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陆小暑才不会这么照顾他,换他照顾她还差不多! “公子,您如今身份不同了这些事情没有必要自己动手的!”易晓兰一边与他进屋一边絮絮叨叨的说道:“要不然还要奴婢们做什么呀!奴婢们伺候您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易晓兰说着这话心里还有些隐隐的委屈,真不知公子究竟哪里来的这古怪脾气和习惯,近身的事情不喜欢要人伺候,回来这么久了也没见他说过要个通房侍妾什么的,弄得她真正是有口难开。 “呵呵,让你们清闲些难道不好吗?”周释之笑了笑,换了常服,就着热水洗了把脸,也没让丫头拧毛巾。 “您是主子!哪有主子事事动手反倒让奴婢们享清闲的?”易晓兰从丫环手中接过茶碗双手奉给他,嫣然一笑,说道:“何况,公子您是做大事的人,小事上就更不必操心了……” 周释之闻言只是笑了笑没再说话,接过茶碗轻轻饮了两口。 “公子,您饿了吗?还有一会儿才到饭点呢,要不我给你端些糕点您先用一些?”易晓兰又笑道。 “不用了!”周释之站了起来,笑道:“小暑呢?带我去找她。” 易晓兰脸上微僵,心里顿时不快起来,勉强笑道:“您刚回来不累吗?还是先歇一歇吧!要不然我去帮您把陆姑娘叫来?” “还是我去看看她吧!”周释之笑道:“这有什么累的!她住在哪儿,我自己去也行!” 易晓兰一颗心顿时凉了大半截,只得不情不愿说道:“那,奴婢领您去吧!” “嗯,走吧!”周释之脸上的神情下意识柔了柔,眸中亮光闪过,微微一笑。 易晓兰咬咬牙,低着头在前领着周释之往芙蓉园那边走去。 原本她并不想领着公子过去,她怕看见那陆小暑缠着公子自己心里会难受、会别扭,可是不去她又不甘心,生怕那小丫头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勾引了公子…… 易晓兰心里胡思乱想的在前引路,却不知她身后的周释之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周释之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把陆小暑安置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公子,就是这儿,奴婢去叫她!”来到芙蓉园,易晓兰停下了脚步。 “不用了,”周释之的声音微微有点儿冷,瞟了她一眼说道:“是谁的主意安置小暑在这儿的?” 易晓兰呆了呆,迟疑道:“难道——这有什么不对吗?陆姑娘是贵客,芙蓉园也是安排贵客入住的客房,这儿一切都很好啊!” “叫人把玲珑阁打扫收拾出来,今日就让她搬进去!”周释之不悦的盯了她一眼,淡淡说道:“你亲自去安排,一切东西都要最好的,如果你有事忙不开,我叫别的人去安排也可以!” 易晓兰有种被他一眼看穿的羞窘,不由得白了脸色,眼眶中湿润润的,咬着牙仍是道:“可是芙蓉园这儿也没有什么不好,陆姑娘也没有说什么!公子是怪奴婢怠慢了陆姑娘吗?奴婢并没有半点——” “好了!我也没说怪你!你也不必自责了!”周释之说道:“怎么?我现在就想给她换个住处,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那,那也不一定要在玲珑阁啊!要不然——”易晓兰仍然不死心的说道,玲珑阁紧紧的挨着碧玉轩,叫她怎么甘心!同时也觉得心中憋闷不已,公子就这么偏心吗?自己对他的好他视而不见,偏偏对这没规没距、狡猾心眼儿多的野丫头如此上心。 “你先回去忙你的吧!”周释之没再同她啰嗦,她不愿意动手,他再吩咐别的人就是了。看在易大掌柜的面上,他从来没把她当做奴婢看待,也不愿意摆出主子的架子来教训她,但也不可能遇事听她的拿捏! 那日他只不过少交代了一句话,结果她就敢如此怠慢小暑。若小暑没受委屈也就罢了,若受了委屈,他也不会这么轻易饶恕她。 他宽容以待是他脾气好,但并不表示就能够容忍底下人阳奉阴违的办事,他那天明明说了要好生安置陆姑娘,可她就给他把人弄到这地方来,居然还振振有词!居然他这会说要换个地方都不行了? “公子!”易晓兰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对自己,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脸上一片雪白。 却发现周释之压根没有再瞧她一眼,而是已经走开了去。 厢房里隐隐传来一阵笑声,清脆如铃,应该是那陆小暑的,还有婆子说笑的声音——她倒是过的自在!却害自己惹了公子厌恶! 易晓兰跺了跺脚,气得扭身便跑了开去。 周释之也听见了笑声,心中微微松了口气,不觉勾唇笑了笑:看样子,她过得并不糟糕,心情好像还不错。 周释之便转而向那边走去,打起帘子叫道:“小暑!” 随着帘子被打起,一股冷风从外头窜了进来,陆小暑和两个婆子情不自禁嗞了口气。 余婆子还以为是小丫头,不悦的一瞪眼睛正要开骂,抬头见是周释之顿时慌了神,慌忙起身道:“公、公子,您来啦!” 小于婆子也忙站了起来陪笑招呼。 两个人一下子都有点不知所措。对她们最低层的打杂粗使老奴来说,公子那就是遥不可及的帝王般存在的人物,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跟公子如此近距离的面对面,心里狂跳个不住,紧张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 陆小暑却只是淡定的瞟了周释之一眼,拿起火钳拨了拨火盆里的炭火,这才仰起头闲闲的笑问道:“你来了啊?有事吗?” 周释之还不了解她?听见她这么跟自己说话顿时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她心里果然是有气的。 “我是有点事找你,能不能出来一下。”周释之只得苦笑了笑。 “不要!”陆小暑毫不客气干脆利落的一口拒绝,说道:“外头冷,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 周释之噎住,朝那俩婆子看过去。 俩婆子早已在旁边傻了眼,根本没看到周释之的示意。 两人心里的震惊简直没法以言语来形容,这位陆姑娘究竟是什么来头?若说真是贵客,也不会入住在这儿了,那易姑娘也不会如此怠慢她。若说不是贵客,竟然这样跟公子说话,这是——不想活的节奏吗? 余婆子心思更灵活些,已经开始暗暗担忧:呃,这几天可是收了这位姑奶奶不少的银子,会不会被她秋后算账啊……只要她在公子面前说上一句半句,那可真就…… 没点眼色的老奴,难怪只能在这儿扫地!周释之心里暗骂,便用力咳了一声,总算把那两个婆子震回了神。 “你们先出去。”周释之不指望她们会意自己的意思了。 “啊?哦!是,是,老奴告退、老奴告退!”两名婆子连忙点头答应逃似的出去了。 “我说公子啊,你也真好意思,大宅暖屋住着还不满足,还跑来这儿赶人!”陆小暑没好气白他一眼说道。 “生气了?”周释之笑笑,本想挨着她坐下,见她不悦的瞪自己那意思是说你试试看!想了想便坐在她对面。 157.第157章 委屈 “生气?”陆小暑眨眨眼睛,笑得无辜而茫然:“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呀?我可是贵客,你们好吃好喝的招待着我,还特意拨了俩婆子伺候,我受宠若惊、感激不尽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生气?这辈子我都没过过有人伺候的日子呢!” 周释之听了这话眸光一沉,冷声说道:“你说,她就指派了这俩打扫院子的老奴伺候你?” 陆小暑笑道:“其实这样我也满足了,你们庄子上的人都是做大事的,能腾得出人手照看我一二,我早感激不尽了!” “是我没把话说清楚,叫你受委屈了!”周释之轻轻叹道,便向她解释道:“那天回来之后我就有事出去了,这会刚刚才回来。因想着不知道你住的习惯不习惯,所以就赶过来看你了,没想到——,你别生气,回头我定给你个交代!” 陆小暑没想到会是这样,顿时怔了一怔,说道:“你,你真的刚刚回来?不是骗我的吧?” 说了半天反倒是她自己在无理取闹?她才不是这样的人呢! “当然,易大掌柜、关黎、杜大叔他们都可以作证的,不信你问他们。”周释之忙笑道。 陆小暑撇撇嘴“切”了一声,说道:“他们都是你的人,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问他们跟问你有什么区别!好了,我相信你就是了!” 这小子还算有点良心,不是一朝得志便怠慢朋友的小人。否则的话,今后休想她再理会他半点儿! 周释之见她信了自己暗暗松了口气,柔声笑道:“我已经叫人重新为你安排了住处,走吧,先去我那里,咱们用过午饭想必房子就能收拾好了。” 陆小暑却不肯了,说道:“我住在这里其实挺好的,挺清净的,搬来搬去的麻烦死了,我不想去!” “这里有什么好,冷冷清清的,”周释之偏着头想了想,笑道:“你搬过去咱们离得近了,我随时想起来还能带你出去转转,上周围山谷中骑马打猎,在这儿这么远,我怕我一忙起来就——” “好吧好吧!”陆小暑这几天快要闷死了,听见周释之这么说连忙没口子的答应,“这可是你说的,可不是我硬缠着你非要搬走的,到时候有人怪我,你可要帮我说句公道话!” 她并非一味好玩鲁莽之人,这儿虽然是半公开的麒麟山庄前庄,比不得其他三庄的隐秘性,但肯定也有不便为外人道的秘密。所以这几天她也并不敢没头没脑的四处乱转,生怕一不留神又倒霉见的撞上人家的什么秘密,那可就惨了! 上次在破庙里发生的那事儿她可记忆犹新着呢,万一这要再来一次,不是立刻做了薛恒的刀下鬼,只怕就要在这庄子里软禁一辈子了!她可不要过这种生活。 周释之听了这话更觉心疼且过意不去,忙点点头说道:“你放心,我说过你是我的客人,谁要是敢乱嚼舌头胡说八道,我定饶不了!” “也没有那么严重!”陆小暑见他眼底划过的冷意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她从没见过他有这么冷厉的一面,好像跟平日里被她抢白、捉弄无奈好笑的那个少年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陆小暑心里顿时纠结起来,其实人家易晓兰也没把她怎么样啊,人家就是误会了、把她当成假想情敌了而已,所以才会故意无意的给她一点刁难,有意不让她过的舒心自在! 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耍耍小女儿脾气而已,自己跟她计较个什么劲呀?况且既然还要在这儿住这么久,平白多了个敌人整天在自己面前横眉冷对的也影响心情! “其实,易姑娘真的挺照顾我的,”陆小暑想了想,终于笑道:“你就别怪她了,好不好?” “这事你别管,我心里自有主张,”周释之皱了皱眉头说道。 “你看我像是被人欺负了的样子吗?”陆小暑又嘻嘻一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道:“我难道长着一副好欺负的样子?别人要想欺负我、给我委屈受我是那种乖乖受着的性子?你就别多事啦!” “你呀!”周释之忍不住“扑哧”一笑,心里那对易晓兰的厌恶不满之心顿时消除了不少,无奈笑道:“好吧,那就由你了!走,咱们回去吧!” “嗯!我要去收拾收拾东西,你等等!”陆小暑扬眉笑吟吟的答应着,起身拍拍灰尘便回房间去了。 周释之一笑,自然也懒得再待在这儿等,便到她房间外边的厅中等候。 陆小暑只有几件衣裳要收拾,很快就打好了包提了出来。 “好了?走吧!”周释之想也没想便接过她手里的两个包袱搭在肩上替她拿着,两人一路走一路说笑着离开。 来到碧玉轩,周释之便命人去收拾玲珑阁,丫环回说易姑娘已经亲自去了,他便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又问陆小暑中午想吃点什么,好叫人去准备。 陆小暑瞧了一眼壁上悬挂着的西洋钟,“嗤”的一笑说道:“都什么时候了,恐怕厨房早就准备好了,用不着这么麻烦!” 周释之自己也笑了,却道:“这有什么,你先说了,叫他们准备了晚上吃也是一样。” 这倒也是。陆小暑想了想,便道:“我想吃烤全羊,还有冬笋火腿炖野鸡汤!” “好!”周释之便转脸吩咐一名丫环:“听清楚了?去厨房吩咐一声!还有,午饭摆上来吧!” 屋子里几个丫环从没见过公子如此对待过谁,一下子都有些愣住了,那被点了名的猛然回神,慌忙答应着去了。 众人偷偷打量陆小暑,心中暗道:也不知这位小姑奶奶是什么来头,公子对她可比对易姑娘好多了,千依百顺的,可得小心点儿,千万不能得罪她了…… 很快午饭便摆了上来,鸡丁金顶菇、酱香牛肉、芙蓉鸡片、红烧河鱼、腌笃鲜、粉蒸排骨、四喜鱼唇、芋头老鸭煲、拌三丝、贝丝豆瓣酥、炒三鲜,还有一盘冬天里极难得的鲜嫩碧绿的清炒小白菜!配着一整套的青花瓷餐具盘碗碟盛上来,陆小暑想起这几日自己的三菜一汤,顿时觉得被比到了泥里。 这家伙如今是真的阔气了啊! 她一时忍不住有些感慨。 周释之有些狐疑,笑道:“是不是不合你胃口?你要是不喜欢,叫厨房重新炒几个你爱吃的吧!”说着就要叫人。 “不用了!”陆小暑忙笑道:“谁说不喜欢!我是想说你们家的厨子真厉害,这种天气、又是在北方,有钱也不见得买得到小白菜啊,谁知你家厨子就有本事弄了来!” 周释之“嗤”的一笑,说道:“庄子后头有一处温泉,在那儿附近搭了个暖棚培育蔬菜,好像说各种都有,要不要等下我带你去看看?” “真的!好啊!”陆小暑眼睛一亮顿时大喜。 “咱们先吃饭!”周释之见她喜欢没来由也高兴起来。 两人刚坐下开始用饭,只见易晓兰轻柔叫了声“公子!”从外头进来,看到与周释之坐在一张桌子旁的陆小暑顿时吃了一惊,怔在了那里。 周释之淡淡看了她一眼,问道:“有什么事吗?” 易晓兰心中酸涩难当,她强忍下心头的委屈和恼怒,陪笑道:“玲珑阁已经收拾好了……” 她虽然赌气从芙蓉园那边跑回来,其实还在半路上心里就冷静了下来。 公子决定的事情她一个下人能左右吗?就算自己赌气不干,自然也有别的人去干。与其如此何必平白跟公子怄气惹得他不痛快? 于是,一回来她便叫了人去收拾布置玲珑阁,忍着满腔的酸意将一切做到最好。 收拾完之后她便打算过来主动告诉公子一声,好教公子放心,也是请他不要再生气、原谅自己的意思。 没想到,公子竟然将那个陆小暑弄了过来!竟然还与他一桌吃饭! 这说明什么?至少说明了在公子眼中她是个特别的存在,说明自己根本比不上她! “嗯,收拾好了就行,没别的事你先下去吧!”周释之点点头说道。 “是,公子。”易晓兰眼中一黯,垂首答应一声退了出去,转身前不由朝陆小暑盯了一眼,暗暗恼恨。 自打她进来,陆小暑就没看她一眼,周释之同她说话,她已经动筷子大快朵颐了。美食当前,她才没兴趣看小姑娘含情脉脉的抛媚眼! “来,尝尝这芙蓉鸡片,这可是我们庄子上师父的看家菜!” 易晓兰听见周释之这一句话忍不住转头飞快看了一眼,清清楚楚的看见自家公子眼底的笑意和温柔,心中一痛,加快脚步失魂落魄的出去了。 回到家中,易晓兰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一头扎进房间里扑在床上呜咽了起来。 伺候的小丫头落梅见状吃了一惊,忙不迭奔去找了易夫人。 易夫人闻言吓了一跳,慌忙去房间里看。见女儿那样大为心痛,三步两步上前拍抚着她的背后急得道:“兰儿啊,你这是怎么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她不问还好,一问易晓兰低低压抑的呜咽再也控制不住大了起来,哭得两个肩膀颤抖不已。 158.第158章 易大掌柜的愤怒 “别哭!别哭呀!”易夫人慌了神,想要扶她起来又扶不动,想要看她的脸又看不见,急得不知怎样,“你倒是说句话呀,究竟怎么了!是不是做错什么事情叫公子责备了?” 易晓兰呆了呆,摇了摇头否认。虽然她心里委屈,但却不肯冤枉了自家公子。再说了,公子责备她,也是表示她没面子不是? “那到底怎么了!”易夫人也不禁纳闷起来,在这庄子上,除了公子,还有谁有资格敢惹自己女儿哭成这样?即便是公子,也不能不看自家丈夫几分面子! 要知道,他虽然是主子,但这庄子这么多年都是自己的丈夫在打理,这上上下下的人,哪一个不是自己的丈夫使出来的? “您别问了!让我自己好好呆一会儿!”易晓兰叫她问的不耐烦,终于鼻音浓浓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怎么能不问!我是你娘!你这样我怎么能不问!兰儿啊你快说呀,你真是要把娘给急死吗!”易夫人是真的差点儿跳脚了。 易晓兰见她这样,反而懒得再搭理她,自顾自伤心的呜咽着。 “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上了?”易大掌柜正好回来用午饭,见状也吃了一惊。 “老爷!”易夫人忙起身迎了过去,急道:“您回来的正好!这丫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从外头进来就哭成这样!老爷,你快劝劝她啊!” 易大掌柜心里一动,问夫人道:“她从哪儿回来的?” “还能有哪儿!”易夫人没好气道:“她负责着碧玉轩的事情,自然是从那边回来了!”易夫人一怔,也有些纳闷,难道,真的是公子欺负了自家女儿? 易大掌柜却是心中了然了几分,便朝夫人说道:“你去厨房看看饭菜准备得怎样了,我劝劝她!” 易夫人知道女儿向来跟丈夫更加亲近,便点点头去了。 “你这傻孩子!”易大掌柜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后,叹道:“这会儿又在这伤心什么呢!” 易晓兰身子一僵,哭声小了下去。 “快起来,来,有什么事跟爹说,爹会帮你做主。”易大掌柜轻柔的劝着,将她拉了起来。 易晓兰没有拒绝,顺从的坐了起来,偏身掏出帕子将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又将鬓发理了理,垂着头轻轻的抽咽着。 易大掌柜眼中一黯,叹道:“傻丫头,爹早就看出你有那份心思,爹早就想劝你,原本以为你也只是想想而已,谁知你竟真的动了心肠了!” “爹!”易晓兰心中一震,抬起头红着眼睛说道:“公子难道不好吗?” “公子当然好,”易大掌柜叹道:“可他绝非你的良配,你自己也应该知道这一点。” 易晓兰又难过了,同时也不服气,低头绞着衣角轻轻说道:“爹,只要能陪在公子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说什么!”易大掌柜猛然睁大眼睛顿时愣住了,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原本以为女儿想做公子的妻子,那么他还可以好好的劝一劝他,公子是什么身份,他们家是什么身份,她是绝对不可能做公子的妻子的! 可是他没有想到,对于这一点她自己显然也很清楚,她居然只是想—— 易大掌柜胸口一阵气闷,简直不愿意去想。若非亲耳听见女儿这么说,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的! “这怎么可以呢!这怎么行……”易大掌柜觉得自己头有些大,喃喃说道:“你是我的女儿啊,从小也是锦衣玉食、是我和你娘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难道将来要站在别人面前立规矩吗?孩子啊,你醒醒吧!你愿意,爹娘又怎么忍心!” “爹!”话已说开易晓兰此刻也顾不得害羞了,忙说道:“爹,您可是公子跟前的大功臣!只要您好好的跟公子说几句好话,公子他一定不会为难我的,就算是将来的夫人,也不见得不卖您的面子!爹,我真的喜欢公子啊!” “不行!”易大掌柜气得脑子有些发涨,从小疼爱的女儿给人做妾,生下的孩子一辈子都要顶着庶子庶女的名头,这叫他怎么能忍? 他用不着拿自己的女儿去换前程! “你别傻了,还是赶紧给我打消这荒唐的念头!”易大掌柜冷冷说道:“等过了年,我和你娘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到时候就跟公子说,你也不必再去碧玉轩那边干活了,乖乖的在家里待嫁吧!” 易大掌柜倒是想立刻就将女儿从碧玉轩叫出来,只是平白无故的没有个理由不好开这个口,以免原本没有什么的反倒弄得像有什么一样!好在很快就要过年了,也不过一个月的事! 他心里真是懊悔极了,如果早点发现女儿有这个心思,当初绝对不会答应让她负责碧玉轩的事情,可惜,后来隐隐察觉再到如今完全明白,太晚了! “我不要嫁给别人!”易晓兰脸色大变猛然起身,两只眼睛中忍不住又汪起了泪水,白着脸色道:“我不要嫁给别人!爹,你可别逼我!” 自打见公子第一面,她就无可自拔的倾慕公子,哪怕在公子身边做个小丫头她也愿意,嫁给除了公子之外的别人?光是想想她都受不了! “是你在逼我!”易大掌柜冷冷道:“婚姻自古讲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也是读过女戒、女则的,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你什么都别说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你好狠心!”易晓兰又气又急又羞,跺脚道:“你为何要拆散我和公子!” 拆散?易大掌柜叫她这话噎得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总之很生气就对了! “哼!”他冷冷道:“公子如果真对你有心思,岂会一点儿也没表现出来?你在他身边这么久,可见他对你有什么特别吗?没有吧!傻女儿,你根本就是一个人在这儿犯傻!” “不是,不是的!”易晓兰只觉得心上被爹毫不留情的刺了一刀,忍着心痛说道:“公子他是看在您的份上他敬重我,不敢唐突我。他从来没有把我当丫环看待,从没呵斥打骂过我、跟我说话也是和和气气带着笑的,他待我——自然是不同的!” “你!”易大掌柜叫她一番狡辩气得七窍生烟,却不知易晓兰眼睛一亮心中一动,顿时涨了信心,觉得是啊,公子本来对自己就很好啊! 易大掌柜冷笑道:“你是鬼迷心窍想左了!公子对谁不和气?跟谁说话不带着笑?哼,他待你客气不是因为别的,正因为你是我的女儿!” 易大掌柜想了想觉得重症还得下猛药才行,便冷笑道:“你还记得前几天来咱们庄子上那位陆姑娘吗?公子对人家那才是真的好!公子什么时候用那样的眼神看过你?什么时候那样跟你说过话?” “爹!”易晓兰心里正为陆小暑气得要死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听见父亲这话更是气急,跺脚道:“那个小丫头有什么好!公子才不会看上她!” 易大掌柜听了只是连连冷笑。 易晓兰想想,自己也觉得刚才那话站不住脚,忍不住又心酸起来,求道:“爹,你帮帮我啊!你帮帮我好不好!爹!” 易大掌柜见她油盐不进,自己越说她反倒越来劲、越往反面去了,气得颤抖了起来,板起脸厉声道:“住口!你看看你,还有个姑娘家的样吗!你给我老老实实的,过了年就不许再过去了!若做出什么有辱门风的事情来,我绝饶不了你!” 易晓兰脸色一白,顿时有点吓住了,心里却下意识的想着:我怎么就没有姑娘家的样了?那个野丫头岂不是更没有姑娘家的样,公子却—— “你听好了,本本分分做好你份内之事就算了!公子那边别的事情不要胡乱插手出主意!若叫我发现了,你就立马给我回来吧!豁出去叫人猜疑说闲话,我也不能等到事情没法收拾了再来后悔!行了,收拾收拾出去吃饭吧,别叫你娘担心!”易大掌柜冷冷低喝道:“你听见了没有!” 易晓兰脸色一白,见父亲目光锐利冰冷的盯过来,心中一颤,下意识的脱口便道:“听见、听见了……” 父亲经营山庄这么多年,想要打听点事情再容易不过,她知道只要他有心想知道,自己的举动便都在他的监视之下,是不可能瞒得过去的。 想及此,易晓兰不由暗暗难过。 勉强收拾心情出去吃饭,面对母亲询问的目光她支支吾吾的含糊过去,心事重重用了饭,便仍旧往碧玉轩去。 来到碧玉轩,易晓兰总觉得内外的人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些怪怪的,她不禁又羞又恼,好不容易稳定心神假装不在意,叫住一人淡淡问道:“公子呢?” 那丫环忙垂首恭声说道:“回易姑娘,公子和陆姑娘用过饭之后便往梅园去了。公子说带陆姑娘去看梅花。” 易晓兰见这丫头低着头回自己的话,心中忍不住又是一阵别扭,下意识的认为她这是在偷偷的笑话自己,心中不由得更加不快,却忘记了平日里这些丫环们也是这样向她回话的。 159.第159章 她看得出来他的难处 “知道了,你下去吧!”易晓兰心中虽恼,仍旧强撑着面子,吩咐道:“这屋子里留着人,别都出去了,炭火、茶水都随时备好了,省得公子回来不方便!” 那丫环连忙又答应着。易晓兰瞧了她一眼,这才往梅园那边匆匆走去。 公子居然带她去赏梅花!易晓兰忍不住咬咬唇,她记得梅花刚开的时候,她曾经笑着请公子一同过去观赏,公子当时怎么说来的?他说他不喜欢这些,让她找别人去…… 可他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陪那姓陆的野丫头去?难道真像爹说的那样,他心里—— “不!不会,不会的!”易晓兰用力摇摇头,命令自己不要去想那不可能的事情。 公子是何等身份,怎么可能会喜欢那个野丫头呢?那个野丫头,给公子打洗脚水都不配! 易晓兰急匆匆来到梅园,只见红梅朵朵怒放枝头,枝枝桠桠上尽是胭脂般红艳艳的花朵儿,寒风中格外显得娇艳,吐露着沁人肺腑的芳香。 她走进梅园,没有多远就听到林子深处传来一阵银铃般娇脆的咯咯笑声,不用说,定是那姓陆的野丫头了。跟着又传来自家公子爽朗的笑声,一声声击打在她的心上。 易晓兰咬咬唇,一跺脚朝着声音跑过去,远远的看见一红一白两道身影,红的是陆小暑,披着鲜红的大氅,白的是公子,月白斗篷令他越发显得身姿挺拔,如玉树临风。 此刻,那红色的身影正站在一株梅树上,一边攀折梅花一边低头朝公子笑着不知在说些什么,公子站在梅树下,却仰头看着树上的人,两只手欲张未张,仿佛在紧张树上的人似的。 “公子!公子!”易晓兰看得妒火中烧,悄然走近,然后突然急急奔了过去大声叫唤着。 树上的陆小暑猝不及防“啊!”的惊叫了一声晃了晃身子,一时间弄得枝桠咯吱咯吱晃动,落花扑簌簌飞舞。 “小暑!小心!”树下的周释之见状大惊,忙展开双臂朝树上叫着。 “我没事啦!”陆小暑晃了几晃便站稳了身体,双手扶着花枝冲着树下的人灿然笑道。 “你真是吓死我了!”周释之朝她无奈笑笑,说道:“快下来吧!那上边风大不觉得冷吗?” 周释之松了口气之余心里又微微的觉得有些遗憾,情不自禁的想:若是她掉下来就好了,自己肯定能接住她…… “你往旁边让一点儿,我摘了这边这枝梅花就下来!”陆小暑朝他笑道。 周释之闻言便笑着向后退了两步,见她朝那并不粗的梅枝摇摇晃晃的走过去,便笑道:“你小心点,摔下来可别怪我!那一支梅花难道就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好吗?非要那一枝不可!” “我就是喜欢呀!偏就这一枝入了我的眼了!”陆小暑笑嘻嘻说道,脚下一边小心翼翼的朝那边挪动过去。 周释之在下边呵呵一笑。 易晓兰见自己过来半响了,这两个人只顾着自己说话,当自己仿佛空气一样,她不由得十分恼火,恨恨瞪了陆小暑一眼,忍不住说道:“陆姑娘,你可知道这棵梅花乃是有名的宫砂楼阁,最名贵不过的品种,好不容易才长了这么大,你不但上了树,还要折花枝,要是叫栽花爱梅成痴的林伯伯看见了,不知多心疼!” 陆小暑顿时停下了脚步。 “不要紧!”周释之见状连忙说道:“不就是两枝梅花吗?值得什么!再说这梅花开了本来就是给人看的,你喜欢就折下来,也不枉它开一场!” “还是算了吧!易姑娘说得对,这样糟蹋人家花儿匠的心血的确不该!”陆小暑顿时好心情便去掉了几分,笑着摇了摇头,放开花枝轻轻一跃,从树上已经跃了下来。 周释之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朝易晓兰不悦道:“你来这里有事吗?” 易晓兰正在得意扰了陆小暑的兴致,猛的转头看到周释之的脸色,顿时忍不住有些慌乱,忙陪笑柔声说道:“公子您才回来,这么冷的天还是回去歇着吧!您这几天辛苦了,正该好好歇着呢!我叫人煨了燕窝、泡了参茶,您回去用点吧!” “先搁着吧!”周释之声音有些冷,淡淡说道:“我不觉得累,也不想歇着,没有别的事你先回去!” “公子,我是一片心意为你好啊!”易晓兰忍不住有些委屈,可怜兮兮的望着周释之。 不知怎的,见她这副模样陆小暑没来由的就觉得一阵恼火,心中一阵憋屈,一旁酸溜溜的哼了一声,悻悻然道:“周公子,你还是回去吧,可别辜负了人家易姑娘一番心意啊!人家易姑娘这可都是为你好!” 易晓兰听了朝陆小暑灿然一笑,说道:“既然如此,我和公子便先回去了,不如我叫两个人来陪着陆姑娘逛逛!” “用不着!你关心你的公子就得了!”陆小暑堆出满脸的假笑。 “公子,既然陆姑娘都这么说了,我们——” “你是不是要替我做主?”周释之的声音有些发冷的打断易晓兰,冷冰冰的睨着她。 “公子……”易晓兰身子微僵,怔怔说不出话来。 “没事赶紧回去!”周释之又道。 易晓兰咬咬唇,猛然转身奔了开去。 周释之转脸看见陆小暑神色淡淡的站在一旁,苦笑着过去道:“小暑,你别理会她!不就是一枝梅花吗?只要你喜欢,哪怕将这棵梅树砍了都无妨!”说着又有些忿忿的道:“难道我连这点主都做不了?还得主动体谅一个花匠的喜怒心情!” 周释之忍不住勾起了心头的火,眼神也变得有些冷。他即便过过再落魄的生活,骨子里也是高贵的,是高高在上的皇室血脉,是曾经享受过奴仆成群、锦衣玉食生活的尊贵人。 易晓兰那番话,是真的把他给惹恼了! 陆小暑轻轻一叹,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袖子,柔声说道:“其实不过一枝花儿罢了,折不折什么要紧。你何必为了这个给易姑娘脸色看呢?怎么着,也得看她爹的面子呀……” 周释之呆了呆,苦笑了笑,低低说道:“你也看出来了?这麒麟山庄虽然是我们周家的产业和如今唯一仅剩的根基所在,但这么多年一直都由外人打理,我这个落魄的主人,也不过一个空壳子罢了!” 否则,易晓兰一个下人又怎么敢当着他的面说出如此没大没小、肆无忌惮的话来?只能说她根本没有把自己当做下人。 “这有何奇怪,”陆小暑撇撇嘴,说道:“他们肯认你这个主子,没把你给谋害了,我觉得已经很厚道了!” “你——”周释之叫她这话噎得说不出话来,颇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她。 “本来就是嘛!”陆小暑毫不客气说道:“虽然这些人从道理上讲都是你们周家的下人,可是这么多年你们在南、人家在北,早就自成一体了。人家放着好好的当家作主的主人不做,却要认下你这个主子——况且你们家又遭遇了那样的大变故如今只剩下你一个,试想他们怎么甘心将现有的一切拱手相让?做一个逍遥自在的富家翁不好,反而要跟你去冒险?你总不会甘心隐居于此不管灭门之冤仇吧?” “你说的一点也不错!”周释之轻轻一叹,立时暗暗运气凝神注意着四下的动静,向陆小暑说道:“其实这种情况早在一开始杜大叔和薛二叔便已经想过了。麒麟山庄虽然是我们周家的产业,但是祖父建立这处山庄那是好几十年前的旧事了,当初的那些老掌柜们也都不在了,如今庄子上的中坚力量都是新一代的人。这些人没有当年老人们的忠心,年纪却比我这个主子都要大上许多,他们自然不会听我的!” 陆小暑忍不住有些同情他,连忙笑道:“你也不要太自责了,虽说会有人有异心,但是忠心的人我相信还是不少的!毕竟这可是周家的产业,你祖父和你爹怎么可能没有想到这一点、不留下些后着呢?而且你还有杜大叔和薛二叔呢,他们肯定会帮你的!慢慢来嘛,你这么厉害,又占了名正言顺这四个字,迟早这一切都会在你掌控之中的!” “什么都叫你说中了!”周释之忍不住“扑哧”一笑,在她鼻头上轻轻一刮,微笑道:“至少如今他们表面上还是服从我这个主子的,你尽管安心住下,不会有人找你麻烦的!” 陆小暑听他这么说心中一暖,同时也有些发急,连忙说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才没有担心别人会对我怎么样呢!难道谁以为把我怎么样能威胁你?那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周释之听了心中却是一动,暗道不错,这倒不能不防!因此只是含笑不语,却是有些意味深长的瞧了她一眼。 陆小暑叫他这一眼瞧得心头没来由一跳,慌忙避开了目光,脑子里空白了片刻吱唔道:“哦对了,你的那些宝贝都运来了没有?什么时候叫我见识见识呗!” 陆小暑说着不由得眼睛放光,王府出来的奇珍异宝啊,虽然不能占为己有,但是看看过过眼瘾也是一种福气啊! 谁知周释之听了她这么说顿时脸色一变,想也不想就捂住了她的嘴令她噤声,差点没把她给憋死! 160.第160章 易晓兰难过 “你干什么呀!”陆小暑气急败坏瞪他,大口的喘着气。 周释之下意识四下里望了一眼,凑近她小声说道:“别乱说话,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陆小暑呆了呆,迟疑问道:“你,你的意思是——麒麟山庄的人不知道这笔宝贝的事儿?” “嗯……”周释之点点头,觉得有些难堪,说道:“只有杜大叔和薛二叔、还有映月等寥寥几个人知道,他们都是可靠之人。” “哦!”陆小暑理解的点了点头。也是的,那么大的一笔财富,留在他自己手里可以做很多很多事情了,如今这庄子里头不知道怀着怎样心思的人不知有多少呢,他总得为自己打算,多点儿小心是应该的。 周释之微微一笑,说道:“那些东西都在左庄外的一处隐秘之地,你要是想看,过几天我带你去。” “危险吗?”陆小暑心里头跃跃欲试,但是却有点犹豫:“如果有暴露可能的话,还是不要去了!” “放心吧,没事儿!”周释之忍着笑,说道:“我可以带你出去骑马,然后顺便就去看看咯!” “对、对!这样就很好!这样也不会叫人起疑!”陆小暑高兴的拍手笑了起来。 “对了,”周释之含笑顺口问她道:“你手里那幅画真的是你自己临摹的?” 陆小暑呆了呆,勉强笑道:“当时我和晴岚不是穷得快要文钱不沾身了么!胡乱画来骗钱的,是不是不像啊?” 陆小暑不禁在心里大怪晴岚多嘴,你丫的家里人来找你回去你乖乖的回去就好了,干嘛还要把这些事情抖出来,这下子好了…… 周释之笑道:“我以前没有见过碧藤山人的画,不过你临摹的那一幅旁人见了都说几乎可以乱真。呵呵,你是跟谁学的呀,居然还有这么一手!我还真是小看了你!” “我天赋异禀不行呀!”陆小暑撇撇嘴漫不经心的说着,眸光轻转笑着道:“要不要我再做几幅,给你卖了换钱?” “还是免了!”周释之叫她说的“扑哧”一笑。 陆小暑也呵呵的笑了笑,暗暗松了口气。她就知道他会这么说的。 正当她以为事情可以告一段落就此作罢的时候,谁知道周释之仍旧笑着说道:“我记得你好像管你们村那乌先生叫师父,是他教你的吗?” “你别胡说啊!”陆小暑心中一凛,自打乌先生发现她就是碧藤山人之后曾经严厉警告过她,不许她在外头宣扬跟自己学作画的事情。听见周释之这么问,她自然而然就警惕起来了,故意做出赌气的神情不快道:“我师父可是正人君子,才不会教我使用这种手段行那冒充之事呢!你难道不知道,我们村里头的女孩子们,几乎全部都是乌先生的徒弟呀!” 周释之一怔,想了想也对,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便不再纠缠这事。 陆小暑暗暗松了口气,便笑道:“外头待久了有点冷呢,我们回去吧!哎,这个天气要是能围着火炉烧烤就好了!” 周释之便笑道:“这有何难?回去吧,我这就叫人准备。” “嗯!”陆小暑笑得眉眼弯弯,“如果有鹿肉、山羊肉、狍子肉、野鸡什么的就更好了!” “就算不全有,一两样总会有的!”周释之大笑起来。 再说易晓兰一口气跑着离开梅园,跑着跑着脚步就慢了下来,忍不住在一处假山石停了下来,一手扶在假山石上,想着想着,越想越委屈,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越哭越伤心。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易晓兰喃喃哭泣道:“那个野丫头有什么好,你怎么能当着她的面把我赶走了,怎么可以这样嘛……” “哟,这不是阿兰吗!怎么了这是!”一个浑厚的男音惊讶的在身后响起。 易晓兰吃了一惊,手忙脚乱的抬手擦拭脸上的泪水,连忙转过身向来人陪笑道:“罗叔叔……” 此人四十出头的年纪,体格健壮,肩宽身长,古铜色的皮肤,方脸,宽额,浓眉大眼,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眉宇神情间透出一种大气粗犷、豪气万千的感觉。 这是麒麟山庄前庄的二把手罗赫。 “怎么了小丫头,”罗赫诧异道:“谁那么大胆子敢欺负我们的兰姑娘啊?这么大冷的天一个人躲在这儿哭。” “我没有、没有哭!”易晓兰的脸上“腾”的一下子就红了,下意识抬手擦拭眼泪的动作顿时出卖了自己,她不由得僵住,眼窝一热,差点又掉下泪来。 “别哭、别哭呀!”罗赫见了忙柔声道:“你这丫头啊,你是咱们庄子上的千金大小姐,居然还有人胆大包天敢给你气受?我看是活得不耐烦了!你告诉罗二叔,二叔替你做主!” “没有人给我气受,是我自己,我自己心里难过。”易晓兰吓了一跳,慌忙陪笑道:“谢谢罗二叔了,我没事,我先走了!” “阿兰,”罗赫却是高声叫住了她,板着脸说道:“怎么?你就这么不相信罗二叔?有什么事情还要瞒着二叔?你不让二叔知道也行,那二叔跟你爹说去,让你爹来帮你做主吧!” “不要!千万不要啊!”易晓兰更急。 “那你就老老实实告诉二叔,”罗赫怜悯的叹了口气,说道:“你可是咱们庄子里的千金小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咱们庄子里是有规矩的,断断容不得奴大欺主,你不说,叫我们做长辈的怎么放心?要是以后人人都胆子大欺起主子来,那还了得?这种势头定要扼杀!” 易晓兰不吭声,微微垂下了头。 罗赫疑惑的瞧了她片刻,突然“啊”的一声,不敢置信的猜测道:“难道,难道是那位跟着公子回来的陆姑娘——” “罗二叔,别在我面前提这个人!”易晓兰忍不住厌恶道。 “果然是她!”罗赫忍不住忿忿起来,冷哼道:“那天刚见她我就看得出来那不是个安分的,薛统领对她也厌恶得紧,可见她不是个好人了!公子也是糊涂了,怎么会把这种野丫头带进庄子来!” “可不就是个野丫头!没规没距,疯疯癫癫的,我看不下去好言劝说她两句,她就故意当着公子的面拿乔做张起来,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公子见了也来怪我!”易晓兰可算是叫罗赫那话说到了心坎上,忍不住大起共鸣,对着他抱怨起来。 罗赫心里头更明白了,说道:“所以你在这儿是伤心公子这样对你?” 易晓兰面上一热,垂着头忙说道:“我,我是为了公子好……” “公子真是糊涂!”罗赫叹道:“放着身边好好的一颗明珠看不见,偏要去捡那破石子!” “罗二叔,您胡说什么呀!”易晓兰不由跺脚,脸上大羞,心里却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微微的甜蜜。 “呵呵呵!”罗赫不禁善意的大笑了起来,笑叹道:“傻丫头,这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我们私下里也都这么说,公子在外头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回来了,身边正应该有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姑娘陪伴着。你既然有此心,对咱们庄子又熟悉,跟在公子身边,也可以随时告知公子庄子里的各种情况,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呀!” “罗二叔,您要是再胡说我可要走了!”易晓兰越发不好意思起来,嘴里虽如此说着,嘴角却忍不住翘了翘,心里更是欢喜得兴奋起来。 “我可没胡说,兰丫头你可不要冤枉我啊!”罗赫顿时叫起屈来,笑道:“杜统领、薛统领他们私底下哪一个不对你交口称赞?哪一个不说你好?可见他们也都有这份心思了!” “真的吗?”易晓兰又羞又喜,忍不住问道。 罗赫大笑道:“罗二叔怎么会骗你?我看公子对你也挺好的!” 易晓兰眼中一黯,满腔的羞喜顿时一半化为失落,轻轻说道:“陆姑娘来了之后,公子他就——” “那野丫头哪儿能跟你相比?”罗赫说道:“公子不过贪图一时新鲜罢了!你何必把她放在眼里。” “可是公子——” “也许她和公子在外边相识已久,公子从前颠沛流离的时候只有她陪着走了一段,或许因此对她有那么一点儿不同。可你要想想,如今公子已经回来了,咱们庄子里是有规矩的地方,那个野丫头怎么配得上公子?所以你得多上点心,别让她把公子勾引坏了!你只要看薛统领有多厌恶她,就知道她从前跟公子之间肯定有过不痛快!若让她再这么待在公子身边,谁知还会发生什么事呢!” 罗赫说着重重的叹了口气,无奈道:“我也是为公子担心呀!公子回来之后饮食起居都是你在负责照应,想必他对你的话还能多听几句,你可得好好劝劝公子。” 易晓兰听了这番话大以为然,却是苦笑道:“我才说了那陆姑娘两句,公子便给我冷脸瞧,还把我从梅园赶了出来!我要是再说,岂不是——公子他也是不会听的!” 161.第161章 罗二叔的劝解 “那你就想想办法呀,”罗赫说道:“这些事我们都不好插手,干着急也没用,薛统领跟着公子出生入死这么多年都挨了骂。但你不一样,你是个姑娘家,公子多少总会给几分颜面。只要是为了公子好,受点儿委屈也是值得的。” “罗二叔说得对,”易晓兰心中顿时火热起来,点点头说道:“只要为了公子好,哪怕再挨他骂,我也心甘情愿的!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会明白我的苦心的!” 公子那般高贵的人,怎么能够天天跟那野丫头混在一起,叫那野丫头给影响坏了呢? “对,对!”罗赫鼓励道:“有道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嗯!”易晓兰忍不住展颜笑了起来。 罗赫便呵呵一笑,温言道:“好了,快回去吧!别在这儿吹冷风了,要是受了风寒可多遭罪。” “罗二叔您又笑话人家!”易晓兰脸上微红,笑道:“谢谢罗二叔,那么我先回去了!” “去吧!”罗赫笑着点头,看着易晓兰的身影消失在拐弯处。 易晓兰刚才伤心之下胡乱挑了一条道奔跑,又与罗赫说了一番话,因此反倒在周释之和陆小暑之后回到碧玉轩。 “你们在做什么?”慢慢走进碧玉轩,就看到众丫鬟们忙忙碌碌的拿着各种切好拌好的生肉、铁钎、炭火、炉子、油盐酱醋各种调料罐子进进出出不禁讶然问道。 一人停下脚步笑道:“公子和陆姑娘在后花园亭子里要烧烤呢,这不刚叫厨房准备好的!” “烧烤?”一听说又是跟陆小暑有关,易晓兰忍不住蹙了蹙眉不自在起来。 “嗯!”那丫鬟笑着点点头。 “你去吧!”易晓兰朝她摆了摆手,心中不禁反感:这野丫头真是够讨厌的,整天花样不断,刚刚要折那千金难求的名贵梅花,转眼又将这一院子的丫鬟们支使得团团转要烧烤,她当她是谁呀! 易晓兰微微冷笑,理了理鬓发,便穿过天井、绕过回廊,也往那后花园走去。 远远的,易晓兰就看到四角飞檐的亭子里众丫鬟忙碌间的那两道身影,无比的碍眼。 当陆小暑和周释之说笑的声音传来时,她更觉得不舒服。 “公子!陆姑娘!”易晓兰从容走了过去,微微含笑。 “易姑娘来了!”陆小暑朝她友好的笑了笑。先前还有几分心思和易晓兰斗斗法,可如今想到了周释之处境的尴尬,她自然不愿意给他增添麻烦,自然也不想再跟易晓兰为难了。 谁知她那一句“易姑娘来了”听在易晓兰耳中反倒有种她是主人自己是客人的感觉,顿时就有点膈应,再看到她那笑容,越发觉得是在向自己示威。 易晓兰从小傲气惯了的,哪里受得了这个?心里有气也不会遮掩,脸上神情自然就带出了几分,冷冰冰的朝陆小暑“嗯”了一声。 陆小暑也不是个喜欢看人脸色的,顿时心里也不痛快起来,心道难怪周大哥心里有气,这还真是奴大欺主了!你主子都不曾这样对我,你给我摆个屁的脸色啊! 周释之眸光微沉,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易晓兰见那炉子已经旺旺的烧上了炭火,上边架着铁丝网,旁边的小桌子上摆满了一盘盘处理好的各种肉类、铁钎子、调料、筷子、手帕、清水以及茶水蜜饯等物,便陪笑道:“公子,这儿风大,当着风吃了东西对身子不好,您要是想吃烧烤让下人们动手就行了,您还是回屋里去吧!这种活儿本来就是下人们干的!” 说着,她眼角还有意无意瞟了陆小暑一眼。 陆小暑觉得自己几乎要愤怒了:娘的,不知道的还当你是这儿的女主人呢!下人怎么了?你有本事弄个跟姑奶奶一样的下人来叫姑奶奶开开眼界? 周释之也十分恼火,眼风一扫向众人淡淡道:“这里没有你们什么事了,都下去吧!” 丫鬟们便齐齐答应一声“是”,屈膝行礼退了出去。 直到所有的人都退出了花园看不见了,周释之才慢慢的抬起头看向易晓兰,淡淡一笑,说道:“你也下去吧!这儿冷,回屋休息去!我不觉得冷,比这更冷的日子都过过,大雪天冷风里吃东西的日子也有过,我没有那么娇贵!下去吧!” 易晓兰见他对自己态度温和了许多,不知道这是陆小暑先前一言令他听进去了,这是看在易大掌柜的面上,还当他果然是在乎自己的。因此非但不知道顺着台阶下,反而眼睛一亮大着胆子仍旧劝道:“公子,那是从前,如今您身份不一样——” “有什么区别?”周释之声音有些发冷,说道:“我仍旧是我,我看唯一不一样的就是从前我想做什么没有人会左挡右阻,如今连做什么的自由都没有了。” “公子!”易晓兰变色,不敢置信的瞪着周释之,脸色有些发白。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周释之会说出这番话来。 陆小暑看见情形不对,嘴唇动了动,觉得自己还是闭嘴的好,便不做声。 “我没有这个意思,”易晓兰忍不住湿润了眼眶,含着眼泪说道:“我只是为公子着想,我只想好好的照顾公子啊!公子这是埋怨我多事吗?” 周释之强压心中的恼火和厌恶,忍了又忍,脸色终于缓和了两分,说道:“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我并不觉得从前那些日子有什么不好,我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弱不禁风。好了,没事的话你下去吧!” 易晓兰心中稍慰,轻轻点头道:“是,那我就先下去了!”她不由得抬眸深深瞟了陆小暑一眼,转身走开。 周释之一掌拍在亭柱上,沉着脸半响不语。 陆小暑也觉得扫兴极了,忍不住有点同情周释之,便过去拍了他肩膀一下,见他扭头朝自己看过来,便眨了眨眼睛笑嘻嘻的说道:“喂,炭火烧得正旺呢,这么多的肉好不容易准备了,不吃就可惜了!我好久都没有吃过烤肉了呢!今天托你的福,也过了回饭来张口的日子!动动嘴皮子就有人帮着把一切都准备妥当,真好啊!” 周释之忍不住“嗤”的一笑,心中没来由松快几分,笑道:“你说得对,不能浪费了!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弄!” 周释之说着拉着她一起坐下。 陆小暑目光在一盘盘摆放整齐腌制调好的各种肉类上瞟过,笑道:“我听人家说新鲜鹿肉和狍子肉烤着最好吃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试试不就知道了,”周释之微微一笑,便将那鹿肉和狍子肉都弄了些放在铁丝网上。 肉片切得跟豆腐块大小相似,方方正正,薄厚适中,不一会儿便闻到空气中散发着的肉香味,肉色也变得金黄,一滴滴的油脂滴在炭火上,窜起点点的烟火,陆小暑忍不住吞了吞,心情一下子又好了许多。 周释之朝她微微一笑,利索的将各种调料往上撒着,飞快的不断翻动几下,便一块块夹在干净盘子中盛好,递给她笑着道:“好了,吃吧!” 陆小暑笑着接过,欢快的吃起来,抬头笑道:“你也尝尝,果然好吃!你们庄子的厨子挺有本事的啊!” “你要是喜欢随时都可以叫他们准备!”周释之笑了起来,见她吃得香甜忍不住也尝了起来。 “真的?我可不会客气的,也不懂什么叫做招人嫌呢!”陆小暑忍不住玩笑道。 “没有人敢那么说,”周释之心情顿时有些许的低落,不由抬眸看着陆小暑笑道:“本来还想接你过来好好玩玩,自由自在的住些日子,没想到却叫你受委屈了!这儿的奴才的确太不像样,放心,往后我不会再叫你委屈的!” 自打住进碧玉轩,周释之便明显的感觉到易晓兰事事都要做主、事事都要管的脾性,只不过一些生活起居上的小事情他懒得计较,也就不说什么,谁知她如今越来越过分了,在他面前说话越来越肆无忌惮,这令他心里十分不快。 加上他早已敏锐的察觉到对于自己的归来麒麟山庄这么多人当中有不少的人怀着别样的心思,明面上认他这个主子,背地里恐怕早就暗暗失望,觉得他不应该找来。 于是易晓兰的举动在他眼中就变得更加招他反感,若非他看得出来易大掌柜的忠心,早就设法将在自己身边指手画脚的易晓兰踢出去了。可碍于易大掌柜的面子,他还真就不能这么做! 偏偏这个女人半点自知之明也没有,不但不知见好就收,反而一再触及他的底线。 “你别这么说,”陆小暑笑道:“我这个人呢最不怕看的就是旁人的冷眼了,我才不当回事儿呢!你看看你家薛二叔怎样对我而我又是怎样的,你就知道啦!倒是你自己,等我走了,你要多留些心眼啊!” 一听她三句话又绕到离开的话题上,周释之的心情更加不好,心中略略一想,便无奈轻叹道:“我再多留些心眼又有什么用?实不相瞒,我们家出事的时候我才九岁,我爹正当壮年,我上头又有两个成年的兄长,府中内外各种事务怎么样都轮不到我来管,我连知晓的必要都没有!所以对这处庄子,我是一无所知!人心隔肚皮,又隔了这么多年,谁知他们一个个面上带着笑肚子里在想些什么呢?杜大叔和薛二叔倒是忠心的,只是加上他们俩能做的也有限。毕竟,无论那些人有什么想法,在我们三个人面前都不可能会表露出来的!” 162.第162章 易晓兰回家 “这倒也是啊!”陆小暑不禁蹙了蹙秀气的眉毛,为周释之担忧起来,“那你怎么办呢?要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可能你们收拾起来还容易些,可是既然这庄子原身是为了安置铁卫而存在,相信高手定然不少,那可就——” “谁说不是,”周释之深以为然,看着陆小暑说道:“小暑,所以,你能够帮帮我吗?” “我?”陆小暑诧异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道:“我能帮你什么呢?如果能的话,我当然愿意的。” 周释之微微一笑,精神振了振,说道:“你当然能!在我和杜大叔、薛二叔面前那些人心中多少会防范,可是面对你不一样,你又这么聪明,我相信你一定能看得出来些蛛丝马迹的。” “这个——”陆小暑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之间忍不住有些踌躇。若是答应了,岂不是意味着她要留下来了?意味着开春她也走不了了? 尽管她知道姐姐的事情这会儿即便她赶回去也没有多大的用处,可是—— 自己不是心心念念要回去的吗? “也是,”周释之见她为难失望一叹,自嘲笑道:“你的家人当然比我更重要,等开春了你还是赶紧离开吧!说实在的,我虽想让你留下来帮我,可是一想到你留下来可能会有危险,还是让你早早离开的好!” “你有困难我岂能一走了之!”陆小暑脑子一热忍不住说道:“我当然要帮你了!咱们是这么好的朋友嘛!我就多留些时候吧!至于危险,我才不怕呢!只要你那个薛二叔不跟我捣乱。嘻嘻,好歹我是你的贵客呀,旁人即便再厌恶我,想来也不敢冒着跟你撕破脸的危险难为我的!”除了那个走火入魔的疯丫头。 “这样真的行吗?如果为难的话你不必答应的!料想那些人也没有那么大胆,不至于敢谋害了我和两位叔叔。万一你有什么危险,我心里岂不是更过意不去?”周释之担忧的道。 “我说了会帮你就一定会的,我岂是那么不讲义气的人!只要你安全,我就肯定也安全,你不用担心我的!而且我能保护自己,不会要你分心的!”陆小暑信誓旦旦道。 周释之想了想,终于勉强点了点头,微笑道:“那好吧,那你便留下来帮我!一旦有危险,我会立即设法让你离开,到时候你也得答应我,赶紧走,不许拒绝。” 这话,他是说的真心实意的。 这些过惯了富贵安闲日子的人,不见得人人都愿意陪着他冒险,而灭门之仇,父兄之冤,他是必定要报的!尽管如今和杜大叔、薛二叔一起已经收服了不少得用之人,但结果如何,他还不敢确定。 “用不着那么丧气,不会的!”陆小暑笑嘻嘻的说道。心道我答应帮你,可没答应给你卖命,到时候有了危险,就算你不说,我自己看情形不对也会溜走的。顶多走之前跟你知会一声提个醒儿…… “嗯,但愿如你所言。”周释之心中感动不已,朝她温和一笑,哪里知晓这小丫头心意并不纯啊。 “对了,”陆小暑一边吃着烤肉一边说道:“这位易姑娘你打算怎么处置呢?”她整天跟自己纠缠不清,光应付她就得了,哪里还能做得了别的? 周释之有些不解,说道:“处置?不搭理她便行了!由着她吧!”对付一个姑娘,说出去也不好听。 陆小暑有些怪怪的瞧了他一眼,说道:“你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呀?” “我应该知道什么吗?”周释之好笑。 “看来你真的不知道!”陆小暑轻叹道:“她喜欢你啊!这么明显你没看出来?” 周释之嘴里正嚼着一块烤肉,闻言呛得咳了起来,连忙拿了茶水咕咚咕咚灌了两口,说道:“什么?她喜欢我?” 周释之是真的没有想过这一点,易晓兰虽然整天在他身边转悠,陪着笑事事都为他安排妥当,但她所做的这一切在他眼中那是天经地义的——下人伺候主子,不都是这样吗? 难道这就是她喜欢自己? 周释之顿时有点傻眼。 “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啊!” “你不会是开玩笑吧?” 两个人同时开口。 相视一眼不觉莞尔,周释之苦笑道:“小暑,这种事情可不能乱说。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她。” “你喜欢不喜欢她是你的事,可是她表现得那么明显你还看不出来?”陆小暑白了他一眼,又道:“说句自恋点的话,你把我带回山庄来,她还以为我是你什么人呢,你看她瞧我的那眼神儿,明明就是看情敌的眼神嘛……” “她真的——这样看你?”周释之听了这话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有点欢喜起来,嘴角微微的翘了翘。 如果她真的是这种想法,那倒也没有错。他就是喜欢她啊…… “你这人好没良心!”陆小暑气得推了他一下,没好气说道:“她那眼风恨不得长出刀子来把我给大卸八块,你还好意思笑!” 周释之忙道:“你别生气!她不敢把你怎么样的,回头我会派妥当人去伺候你,你不搭理她就是了!”略一沉吟他又道:“虽然我不知你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可她毕竟是易大掌柜的掌上明珠,为了避嫌,我还是尽早把她送走的好,省得将来惹出什么麻烦来,易大掌柜脸上也不好看。” 陆小暑“扑哧”一笑,说道:“那你干脆就娶了她呀!这样易大掌柜对你岂不是更加死心塌地?哦,好像不太可以哦,明面上你是主子、她是下人,你的妻子应该是名门闺秀,好像怎么样也轮不到她的。” 这个年代最讲究门当户对了,这一点陆小暑是知道的。 “自然轮不到她。”周释之毫不犹豫的说道,他抬起头深深的瞥了陆小暑一眼,试探着道:“我早就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靠山王小世子了,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呵呵,仔细想想还不如普通人呢。普通人好歹还能有个安稳平静的生活,跟了我看似享福实则哪天丧了命都说不准,哪儿有好姑娘愿意跟我,你说呢?” 陆小暑听他说得可怜忙安慰道:“你也别太妄自菲薄了,其实没有你想象的这么糟糕的!你这么好,长得英俊,武功又高,又聪明,又多金,多的是好姑娘愿意跟你,不会孤独终老的!” 周释之呵呵一笑,说道:“我真的有你说的这么好?不如你跟了我好不好?” 陆小暑咳起来,拍着胸口顺气,好一会才道:“你开什么玩笑呀!你逗逗我也就罢了,千万别在你薛二叔跟前露出半个字,不然他非杀了我不可!” 周释之见她连一点娇羞都没有露出,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忍着笑点点头:“嗯,我先不告诉他,等他可以接受你了,我再跟他说。” “越说越离谱!”陆小暑白他一眼,起身嚷嚷道:“我吃饱了,咱们出去逛逛好不?你们这庄子这么大,我都没逛过呢!白来一趟了。” “你还要逛?”周释之一怔,说道:“要不明天再逛吧!你不觉得困吗?要不要回去休息休息?” “我才不要休息呢!”陆小暑撇撇嘴,说道:“我不累,还是蛮有精神的!晚上还有烤全羊呢,不逛逛怎么把肚子里的烤肉消化掉……” “……”周释之哭笑不得,“其实不就一只羊嘛,吃不了也不要紧,你要是喜欢明天叫厨房再烤一只就好了。” “那多浪费啊,而且如此对待美食是很不道德的!”陆小暑嘻嘻一笑。 周释之“扑哧”一下,无奈道:“只要你不累,我可随你!” 两人说笑着出了碧玉轩,周释之果然带着她往庄子里逛去,一路上众人所见纷纷退避一旁行礼,待他们过去了,悄悄的抬起眼角打量陆小暑。心中无不在想:这姑娘难道是少主子的女人? 易晓兰得知他二人又相携出去,恨得牙根痒痒,随后到厨房去交代安排周释之的晚饭时,看见大师傅在叫人往院子里生火要做烤全羊,她不由一怔,询问之下得知是公子亲自吩咐下来的。 易晓兰只略想一想就知道此事跟陆小暑肯定脱不了干系,因为周释之从来不会管这些生活上的小事,一向来是由她安排的。这回不但亲自吩咐了,还如此不怕麻烦的劳烦厨房大师傅,显而易见这就是陆小暑那死丫头闹出来的! 事后匆匆回碧玉轩一问,还真是。 易晓兰不由又妒又恨,跺脚骂道:“这野丫头真把自己当哪根葱了!她以为她是谁,还真不客气!这样大冷的天气要吃烤全羊,倒是半点不怕麻烦旁人!公子怎么就叫她给迷惑住了!” 易晓兰心中大感愤愤不平,正寻思着怎生找个机会将陆小暑敲打一番好教她懂得自己的身份收敛些别痴心妄想了,谁知她还没有找到机会说这些话,第二天易大掌柜便叫了她回去让她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做针线女工备嫁,等着过完年就找好人家了。 易晓兰大吃一惊,忙问父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163.第163章 洞中的玄机 易大掌柜眼神微黯,心中默默叹息,却没有告诉女儿什么,只是说道:“这是我和你娘的主意,我昨晚特地求了少主,少主也答应了,还对爹说了‘恭喜’,让我们好好的为你操办婚事,到时候他还会送你一份大大的厚礼,让你在夫家多增几分面子!” 易大掌柜实在不忍心打击女儿,昨晚不是他主动去找少主,而是少主主动找的他。 少主说的很委婉,但是意思很明白,就是如今他回庄子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也算是稳定下来了,对庄子上的各样事务基本上也了解了,这都多亏了阿兰平日里告诉他。可如今若再让阿兰在他身边做奴婢做的活计,他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也不忍心。 所以,还是让阿兰回去吧,她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找个好人家议亲的时候了,在自己身边待久了,虽然自己和她问心无愧,到底管不住外人的猜忌,若因此损了她的清誉,他都要无颜见他们父女了! 易大掌柜心里也有了要找个借口将易晓兰叫回去的想法,因此听了周释之这番话非但没有不自在,反而有种瞌睡送来了枕头的欢喜,当即便恭敬的客气一番,满口答应了下来。 于是,就将易晓兰叫回去了。 易大掌柜暗下决心,这就叫妻子细心寻访人家去,年后一定要将女儿的亲事定下来,省得夜长梦多! 原本他就没有要将女儿嫁给少主子做侧室的打算,如今既然得知了少主子的心意,那就更不可能愿意了。但愿这丫头只是情窦初开一时糊涂。 易晓兰听了父亲这番话无疑晴天霹雳,顿时惊呆住了,脸色白得吓人。 “不!不可能!公子不会这么对我的!”易晓兰再也顾不得什么矜持,话一出口眼泪也流了下来。 “你!”易大掌柜气得胸口发堵,拂袖冷冷道:“你简直不知所谓!一个姑娘家说出这种话来,你叫人知道了怎么看你?怎么看你爹我?我们易家的姑娘,岂是这么没脸没皮的!” 易大掌柜冷笑道:“你不用再胡思乱想了!我是你爹,还能骗你不成?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要是敢踏出这个院子半步,你就不再是我易某人的女儿!” 易大掌柜随即又转头吩咐妻子:“将阿兰看好了,别让她乱跑出去!若是她不听话,索性把她锁在房里!”说着忿忿去了。 易晓兰听着父亲如此绝情的话,早已又羞又愧又恼的哭了起来,一头跑进自己的房间,伏在枕上大哭。 易夫人见了十分不忍,却也知道丈夫的一片苦心,上前拍拂着女儿的背温柔安慰哄劝,每一句话却都是劝她听她爹的,听得易晓兰又气又恼,完全听不进去。 心中暗想:公子肯定不会这么对我的,肯定是陆小暑那死丫头挑唆撺掇的!不然为何偏偏是她来了之后公子才会这么做?对!肯定跟她脱不了干系! 易晓兰越想越委屈恼怒,慢慢止住了哭声,心中却暗暗的转起了念头。 叫陆小暑在背后如此算计了,她怎么肯甘心?她仿佛已经看到陆小暑站在暗处叉腰得意大笑,她又怎么能让她如意! 周释之那边则是暗叫侥幸,当他很委婉的向易大掌柜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易大掌柜的表情先是一怔,随后虽然恭敬的端着,但眼底划过的喜悦并没有逃过他的目光。 他不由暗自庆幸,没准易大掌柜已经知道了此事正在为此事烦恼呢!他主动提出来,可见倒是好事。 幸亏有小暑在…… 周释之在心中暗道。 没两天下起了大雪,推开门一片白茫茫银装素裹。 陆小暑在枫叶村的时候虽然也见过下雪,但西南的雪跟北方的雪还是有区别的。西南的雪更为湿润,包含水分,而北方的雪则更为干燥,落在掌上轻轻盈盈的,踩在地上粉粉的,团一团随手一扬漫天飞舞簌簌而落,而不像西南的那样,一捏就成了一坨冰疙瘩。 “好美的雪啊!这北边的雪真是漂亮!”阳光照下来,雪地上一片柔柔的金色,似乎还带着隐隐的粉色,远近高低一夜之间全变了样,琉璃般通透干净。 拨过来伺候她的丫环小竹忍不住抿唇笑道:“陆姑娘从前没见过许是觉得新鲜,奴婢们年年见惯了倒不觉得什么!陆姑娘快进屋吧,万一冻坏了可怎么好呢!” “没事,你不用管我!”陆小暑笑道:“我没见过可不要看稀罕看个够嘛!再说了我可没有那么娇贵!” 小竹听了忍不住掩口咯咯笑了起来,道:“陆姑娘真是风趣!” 两人正说笑着,只见周释之披了紫貂大氅正从外边踏进来,见状笑道:“说什么这么高兴呢!小暑,要不要出去骑马?这个天气正好!” “好啊!”陆小暑眼睛一亮,拍手笑道:“我正寻思着找点什么乐子消遣消遣你就来了!这个主意不错,咱们这就走吧!” 周释之一笑点头,陆小暑喜孜孜回屋叫小竹帮着拿了斗篷,换了长及膝盖的鹿皮雪地靴,便同周释之去了。 两人策马出了庄子,往后山开阔地行去,马蹄得得扬起满地雪粉,但见山峦皆白,树树如霜,白雪覆盖之下山脊变成一道道优雅的弧度,交错着此起彼伏,延绵向远方,辽阔而大气。 置身其间,小小的两点异色的人马形影,恍如装在晶莹剔透玻璃瓶中一样。 山风迎面吹来,厚厚的大氅在身后鼓鼓翻飞猎猎作响,陆小暑张开双臂、闭上眼睛迎着风,咯咯的笑着,吸一口清寒冷冽的空气,肺腑中一片透凉,却令人感到一股说不出的豪爽之气。 “这里真美!我真喜欢这里!你们家老祖宗可真有眼光,挑了这么好一片地方!”陆小暑向他灿然笑道。 周释之驻马一旁一直注视着她,闻言微微一笑,说道:“你喜欢这里吗?等以后我当家作主了,把这一片山谷林子连同麒麟前庄都送给你好不好?” “真的?”陆小暑眨了眨乌溜溜的大眼睛,笑道:“好啊!就冲着你这句话,我也一定会帮你帮到底,帮着你早日当上家、做上主!” 周释之哈哈大笑,双腿一夹马腹朝陆小暑嗒嗒走近过去并排着,他凑过去小声说道:“你不是想看那些宝贝吗?我带你去看。” “可以——吗?”陆小暑心中一喜又有些犹豫起来,说道:“如果不方便的话还是算了。反正以后也能见的着的!” “当然方便。”周释之微微一笑,说道:“自从那些宝贝运回来之后我也没去见过,趁着今日咱们去看看。我想挑几件留下做个念想,正好你也帮我看一看……” 虽然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宝,但留在手里不过是个纪念的意义和欣赏的价值罢了,而他眼下需要用钱,所以是必须要化整为零变卖了的。 陆小暑知道他心中定然不舍,忙温言安慰道:“钱财乃身外之物,如今花了出去,凭你的本事,将来一定能够赚回来的!” 周释之忍着笑点了点头,“你说的很对!咱们走吧!” 周释之策马在前,陆小暑紧跟其后,不知绕了多远的路,他翻身下马,将两匹马轻轻一拍让它们自由走开,带着陆小暑进了一片繁茂高大的森林。 在林间穿梭了小半个时辰,来到一处山崖峭壁,壁上有机关,周释之上前打开,一边跟陆小暑说道:“这一处秘洞只有杜大叔和薛二叔知道怎样打开,很安全。” “咱们来的路上会不会留下脚印啊!”陆小暑忍不住说道。 周释之“扑哧”一笑,说道:“你放心,外头有那两匹马在捣乱呢,林间脚印不易找,况且风一吹雪粉就填平痕迹了,这个天气也没人会来这儿。” 陆小暑下意识回头去看,果然,就在身后的脚印,已经被风吹来的雪粉遮盖得差不多了。她不由暗道,幸亏这是在北方,若是南方,雪花湿重,倒不能如此了。 周释之带着她进了秘洞,点亮了火折子,在踏踏回声中两人一直往腹地走去。 洞壁凿痕浅浅,昏黄的光线下,洞中显得高大而干净。 弯弯曲曲走了一段,转过一道弯,前方宽大的石室中,赫然摆放着那十六口曾经相识的大木箱。 故旧相见,虽然当时的情形谈不上愉快,陆小暑还是忍不住“呀”的欢呼了一声,上前拍了拍一口大木箱,感到了几分亲切。 周释之微微一笑,拿了一旁的油壶往壁上的数盏灯盏中倒了些油、点燃了,室中一时亮堂起来。 他将火折子吹灭收入怀中,指了指远处的两口箱子笑道:“那两口里边都是黄金,没什么稀罕的。剩下这十几个箱子中,你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就挑几件吧!你不用顾忌的,若不是你误打误撞,我们也不可能找到这些箱子。” 陆小暑一想也对,纠结片刻到底抗拒不了如斯诱惑,便笑着点头道:“那我可就不客气啦!嘻嘻,万一我挑了扎眼的东西,你不用不好意思说啊!” 万一拿了个标志性的御赐东西出去,从此叫朝廷给盯上,哭都没地儿哭去! “这个自然!”周释之笑了笑,那一部分东西除非将来随着他的身份可以光明正大的见光,否则是注定见不得光的,连变卖都不能,他又怎么会让她挑了去招惹灾祸? 164.第164章 假装恋人 面对十几口大箱子,陆小暑忍不住又犹豫起来,宝贝太多了也不好啊,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她搓着手看看这边,再望望那边,不知该先揭开哪一个才好。 周释之忍着笑,一把拉着她的手臂笑道:“来看看这个!”说着领着她来到一口箱子前,小心打开,只见里头有无数个小木匣子。 周释之随手拿起一只尺余长的,轻轻揭开,顿时一片珠光璀璨,这里头是各种珍珠宝石盘结成的璎珞。 他随手拿起一串,只见整个由五福捧寿的图案连续相接盘结而成,铜钱大小的团形图案,约有尺余长,金丝银线为经纬,盘结串联着大大小小的珍珠和红蓝宝石、祖母绿、蜜蜡、琥珀等,末端系着两颗水滴状的翡翠压脚,造型别致,栩栩如生。 还有整个点翠缠枝花纹的,点翠鲜艳,花蕊则为各种层次不同红色的宝石,红蓝相映成趣;还有米珠盘结而成的梅花璎珞,雪白的米珠盘成花朵缀在黄金丝线上,时显时露,花朵之间隔着寸余长的金色链子,黄白相映,珠光璀璨。 周释之瞧着这些东西,想着昔日王府中母亲姨娘和姐妹们珠光宝气的光鲜装扮,那时的日子是何等的养尊处优、何等的高高在上,而如今早已血溅刑场,天人相隔。 他还在这世间挣扎浮沉,而她们早已红颜化作泥土。周释之心中不禁有些苦涩。 “真漂亮!”陆小暑瞧得眼睛都花了,忍不住说道:“这样的一件东西,至少值得万把两银子吧!这一口大箱子里只怕比这值钱的还有许多,这下你可发达了!珠宝首饰处置起来最方便不过了,大不了拆了重新回炉重做,也不怕谁能够认出来!” “你说的不错,”周释之一笑收起心中苦涩,笑道:“有喜欢的吗?这个送给你吧!”说着将那一串梅花璎珞递给她,又道:“这些珠子虽然不大,但难得的是颗颗一般大小,品相全是最上等,串成的璎珞做工也是一流,所用的金丝便不下三两,这一串至少能值三万银子。” “这么多啊!”陆小暑吐了吐舌头,摇头笑道:“你还是留着换钱吧,我不要这个!这个玩意好看是好看,太扎眼了,我就算拿了也没地儿炫耀去!我要是系在我那身普普通通的衣裳上走出去,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太不衬了!若只能白受着还不如叫你拿去卖了换钱呢!” 周释之忍不住“扑哧”一笑,只得又收了起来。 两人在山洞中待了将近两个时辰,陆小暑口内赞着,临到头来却是一件都没挑,周释之明了她这是为自己着想,心中不由得一片温暖,心道不枉是我周某人看中的女人,不是个贪财的,还懂得同我同舟共济。 两人随后将东西大致清理了三四箱子,周释之将那些御赐碍眼之物全部放在一处,将方便变卖的大致归拢了,见陆小暑额上露出了薄薄的汗便笑道:“咱们回去吧!这些东西想要出手也得分批,这三箱子足够花费好些时日了!等过阵子闲了再来清理。” 陆小暑闻言也点头赞同,笑道:“是啊,到底这些是你们家的东西,如果银钱筹够了不用再卖当然最好!” 她的目光忍不住轻轻扫过一套八只琉璃盏,呈荷叶形,翠色琉璃薄如蝉翼,晶莹剔透,光线从各个方向照映过来又从不同的角度反映出去,波光流转,绿意盈人,一眼看过去便令人觉得挪不开眼睛。 “这样的稀罕宝贝,若非情非得已,换谁谁也舍不得变卖啊!”陆小暑在心中暗暗说道。 两人出了山洞,陆小暑脑子仍有点回不到现实来,只觉脑海中来来回回的尽是那些奇珍异宝在晃悠,晃得她脑袋有些发晕。凌冽的山风吹了好几个回合,她才觉得自己渐渐的恢复了正常。 陆小暑长长舒了口气,暗暗擦汗,心道原来看宝贝不仅仅是一种享受,也是一种考验啊,尤其是宝物的所有人还慷慨大方的说任你挑的时候,心里的拉锯战简直太残忍了…… 她忍不住又有些恨自己没用,明明垂涎欲滴得要命,为什么偏偏要口是心非呢? “你累吗?咱们回去吧!”周释之早将她的纠结看在眼中,心中不禁暗笑。她看似贪财,其实做事从来都有她自己的底线。面对如斯财宝,可任意拿取,这世上未必有几个人能够有她这般的定力。 “嗯,我们回去吧!”陆小暑朝他嫣然一笑,说道:“不知道咱们的马儿有没有跑远呢!” 她发誓,她再也不要到这个地方来了,看得见、摸得着、得不到,这种滋味真不好受。 “放心,马儿都是经过训练的,不会乱跑!”周释之笑了笑,柔声道:“下山路不好走,你小心点。” 其实他很想说我扶着你,只是不敢说。 “我可没那么没用!”陆小暑照例不服气的笑着同他顶嘴。周释之一笑也就罢了。 两人下了山,走了一段,只见茫茫雪原一片洁白,先前的脚印早已经被完全覆盖。陆小暑抬手在额前搭了搭,半眯着眼睛四下张望,说道:“马呢?连个影子都没有了!” 周释之浑不在意,微笑道:“离这儿不远往北边去有一处温泉,温泉旁边一带草木丰盛,它们一定在那边,咱们也过去吧!” “还有温泉啊!你这山庄里还真是宝贝多多!”陆小暑不由眼睛一亮。 周释之微笑道:“你要是喜欢,等将来送给你了,可以建一个大大的温泉池子。当年我们家在别庄里也有温泉池子的。从前每到深秋冬季,父王都会带着我们全家前往小住几日。” 陆小暑听他又提起从前,语气却是平平淡淡听不出来什么波动情绪,也不知怎么搭他这话,不由抬头朝他看了过去,附和着微微笑了笑。 却见周释之一双眸子正朝她幽幽的凝过来,黑翟石般的眸子深邃如潭望不见底,潭中波光泛着浅浅淡淡的涟漪,晃得她有些晕,一时竟忘了反应,怔怔的就这么看着他。 “小暑!”周释之心中一热,忍不住上前紧紧握住了她的双手,凝着她灼灼说道:“我已经没有家,也没有亲人了,小暑,别离开我,陪着我,好吗?” 陆小暑觉得更晕了,脑子里搅乱得一塌糊涂。 “小暑……”周释之瞧着眼前人比花娇的少女,腮染胭脂,眸如晶石,嫣红的菱形小嘴微微张启,俏脸上有些怔忪迷茫,浓而长的眼睫毛不时轻轻一眨,可怜可爱,比之平日的欢快跳脱别有一种风情。 此刻,她离自己这么近,就在自己的面前,这么俏生生的,如一枝艳丽绽放、亭亭玉立的红梅。 他忍不住抬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柔声道:“小暑,我——” “你、你干什么呀!”微凉的指尖和温热的掌心羽毛般轻轻抚过自己冰凉的脸庞,陆小暑终于回过神来了。她吓了一跳慌忙后退,仍是那么怔怔的望着他。 乌龙了!陆小暑顿时有点惊慌失措,这个人是什么意思?是喜欢自己的意思吗? 下意识回想起从前的种种以及一路上的种种,陆小暑脑子里一下子又乱了,好像她总是后知后觉的那一个…… “我,我想让你帮我个忙,可以吗?”周释之一时情难自禁,原本是想向她表白的,可是看到她如此惊慌失措的反应,他立刻就慌了神,怕了,怕吓着了她一下子又将她推得离开自己远远的。 “啊?”陆小暑原本就乱的脑子变得更乱,诧异的睁大眼睛:他说什么?他说想请她帮个忙? 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松口气的同时她竟下意识的感到有些失望。至于失望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 “我想请你帮我个忙,”周释之已经完全镇定了下来,朝她抱歉的笑了笑,又柔声说道:“也许,会让你有些为难……” 陆小暑“呵呵”笑了笑,忙摇头道:“不会为难的,我既然决定留下来帮你了,无论你说什么当然都会配合你了!所以你不用客气,真的!” 周释之笑道:“这可是你说的。” “嗯,自然是我说的!”陆小暑点头。 周释之便正色道:“我想让你与我假装恋人,你也答应?” “什么!”陆小暑吓了一跳,脱口说道:“为什么?” 周释之仍旧正色道:“你只要配合我,很快就能知道了。我相信这是搅乱这一湖水最好的法子。” 他见陆小暑还处于懵懂之中,便道:“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咱们相处的时间也不少了,难道你信不过我的为人吗?” 陆小暑见他说的一本正经,心里一下子搞不懂他究竟在卖什么葫芦,忍不住道:“可是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为什么呀!” 周释之挑了挑眉,说道:“用不着说,我相信很快你自己就会明白了。小暑,我实在找不到更好的人选来做这件事,不过如果你为难的话——” 165.第165章 各有反应 听到他想过要找别的人陆小暑顿时想也不想便点头道:“好啊,不就是假装恋人嘛,这有什么了不起!我答应你就是了!” 就当演戏,而且她敢肯定以古人的开放程度来说,这戏定是没有吻戏的,拉拉小手不知道会不会有,反正,接受起来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 周释之终于勾唇笑了,眼底波光潋滟,灿烂得令陆小暑几乎不敢直视。 “嗯,那我先多谢你了!等事成之后还有重谢。”周释之又笑道。有意搭上金钱关系,他不过是想让陆小暑更加放心罢了。 果然陆小暑听了这话心中仅存的疑虑也消失了,遂坦然一笑,说道:“好啊,你可不能让我吃亏!还有啊,我很刁蛮的,就算是假装,我也是我自己,你别想让我扮演贤良淑德!” 周释之不禁哈哈大笑,笑道:“我可从来没想过叫你扮演贤良淑德,你想怎么闹就怎么闹好了!我会给你撑腰的……” 这后一句话听起来似乎有点儿含情脉脉,陆小暑忍不住心跳漏了两拍,脸上微热转过目光。 “咱们出来时间也不少了,回去吧!”周释之笑道。 “好!”陆小暑点头。 “等等,我有样东西送给你,”周释之说着,伸手探入怀中,掏出一支翡翠金钗,钗身为雕镂着缠枝花纹的黄金,钗头的金色托头上镶嵌着拇指大小的上等翡翠,下缀着近两寸长的米珠流苏,末端以雕琢成合翅蝴蝶的绛红石榴石压脚,造型简单大方,却透着精致高雅,色泽对比鲜明,却配合得恰如其分刚刚好。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钗戴出来为发髻增色不少但又并不显得过于华丽而突兀,反而彰显出一种低调的雅致。 见陆小暑有要拒绝的意思,周释之微微一笑说道:“拿着吧,咱们既然要假装,总要在人前做出个样子才行,我还没送过你东西呢!”说着小心替她簪在发髻中,端详端详笑道:“这钗你戴上真的很好看!以后别取下来,戴着它。” 陆小暑听见他这么说,觉着也有几分道理,忍不住抬手扶了扶笑着道好。听他夸赞好看,心中微微一荡,嘴角情不自禁勾出浅浅的笑容,竟有点儿迫不及待想要回去照照镜子了。 要知道上辈子和这辈子加起来,还没有过一个英俊少年当着她的面夸过她好看的。 周释之见她竟难得的显出几分娇羞,忍不住低笑起来,生怕她恼羞成怒反为不美,忙道:“走吧,咱们去温泉找马儿!” 正欲恼羞成怒的陆小暑这才作罢。 两匹枣红马果然在温泉附近的草地上甩着尾巴悠闲的吃着草,冰天雪地之中,冒着热气的清澈流水和周围偏偏翠绿格外令人心旷神怡。两人又在水边说笑玩了好一会,这才上马回去。 周释之不由分说拉着陆小暑上了自己的马,一翻身便跃起落坐在她的身后,见她莫名望来无辜一笑,说道:“现在开始了,你说呢?” 陆小暑明白他说的是假装恋人一事,便也没再说什么,横竖大氅和身上衣裳都很厚,她倒乐得背后有个靠垫。 两人出庄大半日才回来,又是这么一副亲密的情形,庄子上下很快就知道了少主心仪这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陆姑娘,看陆小暑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探究和深意。 少主子面上的温柔笑容丝毫看不出作假,而陆姑娘却显得有些温柔腼腆,明显一副娇羞答答的模样,这说明什么还用得着明说? 下人们知道的不多想法也单纯,既是主子的心上人,那自然应该好好的伺候,而在庄子上有些地位的人则无不想起那日薛恒看到陆小暑时对她的态度,纷纷抱着或好奇或看戏的心态,等着看薛恒的反应。 薛恒果然也没有让大家失望,当他从旁人那里得知此消息,不顾天色已晚,怒气冲冲的冲进了碧玉轩。 恰好这天晚上陆小暑还没有回去,周释之正在教她下棋。薛恒走到外边听到里头的笑声,心中怒火更甚。 “公子!”薛恒忍着气向周释之稍稍拱了拱手,那目光下意识便朝陆小暑望过去,四目相对,目光转而恨恨。 陆小暑微微一笑,手中摩挲着圆润微凉的棋子不语。 说句打心底的话,她此时还忍不住有几分暗暗的雀跃和期盼,她倒要看看,周释之怎么浇灭薛恒的怒火…… “薛二叔来了!快坐!来人,奉茶!”周释之笑得欢畅,将棋子往盒子中一撂,拍拍手便坐好。 薛恒低哼一声坐下,那目光便定在陆小暑身上,不客气的说道:“我有话要和公子谈,陆姑娘请回避!” 陆小暑摆明了要过过“恃宠而骄”的瘾,轻轻一笑,笑吟吟温言道:“薛二叔,这儿好像是碧玉轩吧?碧玉轩是周大哥的地盘,周大哥才是主子。主子还没发话,薛二叔就越俎代庖起来,这要是叫人知道了,不知道会说什么话呢!知道的呢,说薛二叔与周大哥之间是患难与共的交情,规矩上边无需什么讲究,不知道的,还当薛二叔不敬主子呢!” “你!”薛恒听了她这番话顿时气得脸色都变了,却不由得暗暗惊出一身冷汗。 他和杜仲对周释之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也许是从前相处惯了,又兼顾着教导他的责任,因此许多礼节规矩方面的东西都疏忽了,而周释之也从来没有对此表示过不满,他就更没在意了。 可此时陆小暑这番毫不客气的话却一下子将他点醒了,他和杜仲两个追随少主多年的人尚且对少主如此,山庄其他人等见了还能对他尊敬得起来吗?显然不能! 而身为一个得不到属下尊敬的少主,他想要号令众人,想要发号施令做什么大事,就更不可能了。 心念闪电之间,薛恒已经想到了许多。虽然他厌恶陆小暑这番话说得不中听,却知晓这番话一点也没有错! “公子,”薛恒立即站了起来,后退两步,恭恭敬敬的向周释之拱手弯腰道:“请公子恕罪,属下一时心急方会如此,是属下僭越了!属下知罪,等会儿自会下去领罪。属下有话要同公子说,请公子屏退左右!” 薛恒又瞪了陆小暑一眼,这个“左右”不用说指的就是她了。 陆小暑没有想到刚才那番话居然这么好用,意外兼且得意,仗着周释之“喜欢”更不把薛恒的脸色放眼里,见他瞪来朝他调皮的龇了龇牙拌了个鬼脸。 薛恒气得要命,却不好再当着周释之的面教训她了。 “薛二叔无需如此,您可不仅仅是属下,更是我的恩人和师父一般的长辈,您要那样就见外了!只要大规矩上不错就行,不必拘泥于小节的!”周释之忙笑着抬了抬手,示意他坐下。 而显然,他的话中用上了“规矩”两个字,分明很清楚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小暑她不是外人,薛二叔有话但说无妨!”周释之待薛恒坐下,却是又笑了笑说道。 “公子——”薛恒听了这话大为反感,差点又要同周释之争论起来,好在他想起了“规矩”二字又生生的忍住了,用一种平和的语气说道:“属下要说的事情同陆姑娘有关,如果陆姑娘不怕面子上过不去,觉得愿意留下来听,属下也无所谓的。” 周释之便向陆小暑征询望去。 其实薛恒用不着开口,三人均心知肚明他要说的是什么!陆小暑会在乎就怪了!便笑吟吟的说道:“跟我有关的?那我更要听听薛二叔说的合理不合理了!要是不合理呢,我还能分辨几句,省得叫人冤枉了去,我才不要回避呢!” 周释之听毕微微一笑,说道:“既然小暑不介意,薛二叔您请说吧!” 薛恒忍着气,说道:“公子,请恕属下冒犯,公子与陆姑娘如今究竟是什么关系?” 周释之与陆小暑下意识相视一眼,不知为何,两人都有一种心跳骤然快了两拍的感觉,这种感觉,很—— “咳,”周释之咳了一下,面上神情不自觉的便温和了两分,笑着道:“其实薛二叔您应该早就有所察觉的,我一直喜欢小暑……我没有想到小暑她也喜欢我,所以我们——呵呵!” 陆小暑突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烧,下意识垂下头去,心中微乱。 她不禁暗暗抱怨周释之:做戏而已,要不要做得这么以假乱真啊,差点儿她都以为是真的了……这家伙真是天生的影帝级别! 薛恒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索性说道:“这么说公子是打算将陆姑娘留在身边伺候了?” 留在身边伺候?还不知谁伺候谁呢! 这个话好像有点儿不太好回答,周释之瞟了陆小暑一眼,迟疑着道:“我和小暑两情相悦,当然不会分开的。” 薛恒气极反笑,若非今日被陆小暑抢白了一通心中有所顾忌,早就脸红脖子粗的同周释之争论、破口大骂陆小暑起来了。 166.第166章 她有那么好心吗 “公子,您可是做大事的人,属下觉得应该提醒您一句,别叫儿女情长给羁绊住了!”薛恒说道:“凡是有个眼睛的人都看得到,陆姑娘既不够温柔娴淑,也算不上体贴细致懂伺候人,反倒整天不安分这样那样的闹腾不休,既没有规矩也没有姑娘家该有的矜持,这种人怎么配留在公子身边?只要公子喜欢,回头便请易大掌柜挑选两个好的给公子,保管伺候得公子仔仔细细,衣食起居什么都不用操心,那岂不好?陆姑娘,她会做什么!” “喂,你凭什么这么污蔑我!”陆小暑简直要恼羞成怒了。话说薛恒描述的这个人是她吗?真的是她吗? “我怎么污蔑你了?我说的难道有错?你懂伺候人吗?不要人迁就着你、伺候你就好了!我们家公子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哼,别怪我说话不好听,我说的都是事实,是你自己非要留下来听的你能怨谁!”陆小暑抱怨还没完呢,薛恒逮着她一腔发泄。 “你——” “薛二叔,”周释之看到陆小暑抓狂的样子不由也有些恼了,正色道:“薛二叔,这件事我自己心里有数,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我们家的仇我从没忘记,我自己该做什么我也从不敢忘!至于伺候?庄子上多的是奴才,用不着小暑亲力亲为,我喜欢她那是她有值得我喜欢的地方,薛二叔,你就别再多想了!还有,小暑在我心里是个极好极好的姑娘,以后您不要再这么说她了!” “公子——” “薛二叔,”周释之直视着薛恒,一字字说道:“我很珍惜咱们之间的情分,也一直记着您和杜大叔对我的恩情和教导,所以,给我个面子,别再难为小暑了行吗?小暑她其实为人很好,既聪明又爽朗,心肠也好,其实您是对她有成见,相信等将来相处的时间长了、您了解她了也一定会喜欢她的。” 薛恒对周释之后几句话抱着嗤之以鼻的态度不屑“嗤”了一声,可周释之既然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身为下属的他还真不便往前施展了。 “既然公子都这么说了,那么属下也无话可说!”薛恒悻悻道:“那么就请陆姑娘好自为之吧!如果叫我发现陆姑娘有什么不合规矩的行为,呵呵,那么陆姑娘可别怪薛某人不客气!一个不规不矩的人,哪怕公子怪罪,我也不会让她留在公子身边!” “这就不消你操心了!”陆小暑忍不住也有气,俏脸一沉低哼道:“周大哥又不是三岁小孩子,难不成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吗?我喜欢他,又怎会叫他为难?薛二叔还是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薛恒叫她抢白得干瞪眼,片刻冷笑:“伶牙俐齿!” “那也没有你霸道!”陆小暑毫不示弱。 “好了好了,”周释之见状忙笑着打断道:“薛二叔是为我好,我心里当然知道。可是小暑她说的也没错,我们两情相悦,她不会叫我为难的。薛二叔,天色不早了,您快回去吧!” 薛恒一肚子怒气而来,结果憋了一肚子憋屈气而去,可周释之摆明了是护着陆小暑的,而陆小暑根本就是个厚脸皮、根本不在乎他这个二叔满脸的嫌弃和厌恶,他还能怎样?还能当着周释之的面将陆小暑痛揍一顿不成? 若是从前这层窗户纸还没有捅开,薛恒将陆小暑赶走或者教训威胁一番那也没什么。 如今周释之已经明明白白说与她“两情相悦”,明明白白表示要将她留在身边,那么她就有了另外一个身份,薛恒就算再不喜她,碍于周释之的脸面也不能对她做什么。 薛恒脸色很难看的从碧玉轩离开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麒麟山庄。 对于此事,众人说什么的都有。 有觉得薛恒小题大做的:少主子都这么大的人了,收个喜欢的姑娘放在身边这有何不可?这姑娘即便性子活泼好动些,也无伤大雅,算不上什么大事!倒是薛恒自己,就因为他不喜欢这姑娘,所以也不许少主子喜欢?连这种事情他都要管?是不是管的有点太多了…… 也有觉得周释之不靠谱的:薛恒好歹是跟着少主多年的老人了,没想到少主却为了区区一个女子不惜驳他的面子!可见在少主心里,女色才是第一位,至于与兄弟下属的情义,那算的了什么?在女色面前还不是要往后靠?跟着这样的主子,真的有前途吗?这样的主子,真的能有本事做得成大事吗…… 也有的持中立态度,一方面觉得薛恒不顾身份管的太宽——当然,他出发点肯定是为少主好;另一方面又觉得少主为了个小小女子这么做不值得,难道就不怕寒了下属的心吗——不过,也不能一下子把话说死,毕竟少主在女色面前会不会把持得住、会不会因此沉迷而乱了心神,还有待观望…… 山庄表面上并无什么异样,只是陆小暑的名字几乎一夜之间传遍左右前后几个庄子,人人都知道有了她这么一号人物存在! 然而在背地里,这是有心人一个很好的试探旁人的出发口。很多人借着饭桌酒席、借着谈天闲聊的时候,有意无意便说起这事,借以探出对方对此事的态度,从这份态度,自然可以推敲出更深一层的本意。 随着陆小暑越来越得少主欢心宠爱的消息一个一个传出来,更有不少人亲眼看见少主是如何温柔体贴的对待陆姑娘,那些试探、挑拨人心的话暗地里更是波浪翻涌。 薛恒也听了不少的风声,一下子就警惕了起来,刚好杜仲也回来了,他连忙去找杜仲,请他与自己一同劝一劝少主子,若再这样人心浮动下去,谁也不知道会酿成什么变故! 杜仲心更细致,此事他回来之后便听说了,仔细想了一番之后早已隐隐猜到了周释之的用意,见薛恒着急生怕他一时冲动反倒坏了周释之的计划,便委婉的点拨了他几句。 薛恒听毕半响回不过神来,不敢置信。 杜仲便笑道:“少主子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你觉得他是个傻的吗?什么时候你对他这么没信心了?” 薛恒叹了口气,心道我怎么跟你说呢?他喜欢那野丫头,那是真真的!他正是年少冲动、血气方刚的时候,真要不管不顾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少主子这一着我看高明,”杜仲轻叹一声,悠悠说道:“麒麟山庄本来就是由王爷、老王爷远远遥控,不可能枝枝蔓蔓的事情都了若指掌。而王府出事之后,这么多年期间山庄都没有受任何外界势力的干扰,如今少主回来,咱们都很清楚,其中有忠心耿耿的,也有装成李逵的李鬼。少主子是要借着这个机会将那些不安分的因素都逼出来。其实这样也好,否则那些人躲在暗处,令人防不胜防,反倒添了许多麻烦。你等着看吧,很快就会有人有所动作了!” 薛恒也不是真傻,否则也不可能与杜仲一起带着周释之逃过这么多年的朝廷搜捕与追杀,尤其是在最艰难、最危险的头两年。他心里不自在的,说白了还是陆小暑。 “那这么说,”薛恒试探着道:“少主子跟那野丫头是假装的?也就是做戏?” “这个——”杜仲想了想,摇摇头说道:“恐怕只有少主子和陆姑娘两个人知道了!你问我,我问谁去!” 薛恒便哼了一声道:“我就知道那野丫头不安好心,她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少主子!以少主子如今的身份,她巴结上来舍不得放下也很正常。哼,恐怕她心里头还盼着假戏真做呢,否则的话何至于那么嚣张狂妄,闹得如今满庄风雨!” 杜仲笑道:“也许你是真的对陆姑娘成见太深了!我看陆姑娘不像那样的人。再说了,不闹得满庄风雨,怎么能让人有话说呢?” 薛恒顿时没了言语,想了半天摇摇头说道:“可我还是不能相信他们是做戏,那野丫头会那么好心肯牺牲名节帮少主子?”顿了顿又说道:“唉,那还是做戏的好吧,我可没法接受这种人做咱们的主母。少主子将来要娶的夫人怎么样也不能是她那样的!” “你啊,”杜仲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却也知道他一向来是个固执的性子,也没有就这个问题再跟他争执,他相信哪怕争上三天三夜自己也扭不过他的想法来的!不过,该说的话他也不能够含糊—— “少主子娶亲的事情目前还顾不上,事情得有个轻重缓急,到哪座山头唱哪首歌吧!你也别太较真了,何苦同自己过不去呢?”杜仲劝道。 “顾全大局我还是懂的,”薛恒点点头,说道:“我姑且认为他们是在做戏吧,大哥你放心,我没那么傻从中破坏!哼,那丫头想要假戏真做,还得看我许不许!” 实在不行,那就用最干脆利落的法子:杀人灭口,一了百了! 到时候木已成舟,难道少主子还真能杀了自己为她报仇不成? 167.第167章 试探 “不,”杜仲却是长眉一挑,正色向他说道:“你用不着刻意改变,就依着你的性子正常着来!像闹成这样的,如果你一句话不说,落在旁人眼中反倒不正常,你明白吗?” 薛恒猛然醒悟,忙点头道:“大哥你说得对!明天我就找少主子说说去!” “嗯。”杜仲道:“你有意见、不服气尽可以找少主子表达不满去,只要不私底下做什么搞破坏就行了!咱们兄弟收拢的那些心腹人,也到了用一用的时候了!” 这是要让那些人在庄子中各处暗中打探消息。薛恒心中一凛,点了点头。 第二天,薛恒果然又忍不住去劝了周释之,言语之间忍不住对陆小暑十分不客气,陆小暑同他拌起嘴来,周释之明面上劝架讲和,实际上却是维护着陆小暑,对薛恒的苦口婆心只是随口应付而已。薛恒气得又一次怒气冲冲离开碧玉轩。 事情传开,那股暗地里的浪涌更变得更加激烈了。 当天晚上,罗赫便前往易大掌柜家中拜访,说完三两件不大不小的公事,罗赫便渐渐将话题往这上头引,忍不住同易大掌柜叹道:“少主子这是怎么了,薛兄好歹是跟了他那么多年的老人,他怎么能一点面子都不给呢!唉,真叫人——” 易大掌柜最近也为这件事情在暗暗烦恼,闻言却忍不住为周释之开脱,便道:“其实少主子也没做错什么,那是他的私事,况且又没有因私废公,也许是老薛太过敏感了!你也还记得那天陆姑娘刚来的时候老薛的反应吧?可能他们从前就有点过节,所以老薛才会反应过激!少主子收个女人,这不是极小的一件事吗?” “易大哥说的也有道理,”罗赫点点头,又苦笑道:“可惜不是人人都像你这么想啊!” 易大掌柜不由微微蹙眉,说道:“那些风言风语的话我也听闻了不少,看来这庄子上该立一立规矩了!少主子到底是主子,容不得人这么说!” “话虽如此,”罗赫又道:“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如果不是少主子如此行为落人话柄,即便谁想要说什么也没法说啊!听到有人叹息说‘寒心’,我听了心里也觉得真有点!唉,少主子将一个女子看得如此之重,可想而知放在其他方面的心思还有多少?再说了,万一哪天为了这个女子做出别的什么疯狂事情来也不是没有可能,想想还真是挺寒心的……” “这些人简直胡言乱语!”易大掌柜顿时板起脸正色道:“罗老弟是亲耳听见有人这么说吗?如果亲耳听见,就该把人押下去庄规处置好好教训!反了天了!少主子如果有做的过分不对的地方,咱们做属下的应该好言相劝,怎么能反而说出这种话来?总之,老主子的仇那是一定要报的!别说少主子如今也是这个心思,就算哪天少主子万一淡了这份心思,咱们也不应该忘记!这麒麟山庄是因为谁才存在,也许隔的年份太久,好多人都忘了!” 罗赫被他一番义正容辞的话噎得顿时有点发窘,怔了怔忙点头笑道:“易大哥您说的是!是该这样!少主子年少气盛,就算一时冲动做了什么,也不是不能改,等过的几年他阅历深厚了,自然就明白孰轻孰重了!这庄子上是真的要立立规矩了,我回去这就叫人盯着各处,谁要是敢胡言乱语,别怪不客气!” “的确如此!”易大掌柜点点头。 罗赫再也没有留下来继续谈话的心思,说了几句闲话便起身告辞。走到院子里,听见旁边不远处走廊上有人轻轻的叫了声“罗二叔”,罗赫转头看去,正是易晓兰。 她的身后还跟着两名丫鬟。 “兰丫头!”罗赫不觉点点头笑道:“好多天没有见你了,听说你好日子就要近了,呵呵,恭喜恭喜啊!” 易晓兰听了这话只觉得心如刀割,苦笑了笑,扭头瞟了两名丫鬟一眼冷冷道:“你们就在这儿等着,我要跟罗二叔说几句话!” 见那两个丫鬟面上显出犹豫之色,易晓兰不由俏脸一沉冷笑道:“怎么?罗二叔又不是外人,难不成他还会帮着我逃跑?” “小姐息怒,奴婢们就在这儿等着便是!”一人脸色微变忙陪笑道。 易晓兰哼了一声,朝罗赫走了过去。 易晓兰施礼问好,罗赫忙抬手笑道“免礼”,不由觑着两只眼睛打量她,见她脸色憔悴,眼眶也有点凹了下去,整个人精神气不是太好,穿着一袭柳黄色的半新不旧袄子袄裙,更显出几分冷清和萧瑟。 “才多少日子没见,怎么瘦成这样了!”罗赫吃了一惊,关切道:“瞧瞧你这小脸,颧骨都起来了,没精打采的怎么回事?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做女工赶嫁妆呢?唉,差不多就得了,何苦那么拼命?熬坏了身子骨你爹和你娘岂不心疼!到时候缺什么叫人买去也是一样啊!” “罗二叔,您就别打趣人家了!”易晓兰苦笑,眸光一转见四下无人,便忍不住问道:“公子他——现在还好吗?” 罗赫顿时一滞,勉强笑道:“你问我这个做什么?回头问问你爹就知道好不好了。” 易晓兰眼眶都红了,委屈道:“我爹?他才不肯告诉我呢!说外头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可是,可是我好歹伺候了公子一场,我只想知道公子还好不好,为什么不能知道呢!罗二叔,你就告诉我吧!” 见罗赫为难,易晓兰忙道:“罗二叔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说给别人听是你告诉我的,连我爹娘我也不会说!我只是想知道而已,求求您了!” “你别急!”看到易晓兰是真的着急了,罗赫便叹道:“你倒是个念旧情有心的好姑娘!公子要是知道你这么惦记着他,想必心里也会感激的!公子现在很好,与陆姑娘两情相悦,陪着陆姑娘整日游玩好不快活,在庄子里早就公开了!” 易晓兰脸色猛然变得雪白,只觉得脑门一阵眩晕连忙扶住一旁的廊柱。 她的手紧紧的扶着廊柱,颤声道:“他和陆姑娘——两情相悦、整日游玩!” “是啊!”罗赫叹着点点头,见她这样关切道:“你——没事吧?身子不舒服就赶紧回去歇着吧!唉,你的心思二叔也知道,可是如今看来,恐怕悬了!我真是不明白,那陆姑娘有什么好,公子偏偏就吃她那一套!如今合庄上下为了这事——唉!” 罗赫说着连连叹气。 易晓兰混混沌沌的脑子敏锐的抓住了罗赫话中的欲言又止,下意识的精神一振,忙问道:“罗二叔,如果公子一切都好,您好好的叹什么气?是不是公子发生了什么事?” “你——”罗赫震惊的望着易晓兰,“你怎么知道”几个字虽然只说出了一个字,可是那表情却明明白白的把这个意思传递到位了。 “唉,你还是别问了!好好听你爹你娘的话,乖乖呆在家里吧!”罗赫欲言又止道。 “罗二叔!”易晓兰只觉自己急得心里要冒火。她怎么能不问? “罗二叔,求求您快告诉我吧!无论怎样我也伺候过公子一阵子,公子的事情我想知道!您要是不告诉我,我这心里如何安静得下来!” 易晓兰再三恳求,罗赫终于点点头叹道:“也罢,横竖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告诉你了也无妨!” 罗赫说着,添油加醋将周释之为了陆小暑不惜跟薛恒当面争执翻脸、以及如何如何疼宠陆小暑任由她在庄子里胡作为非跟易晓兰说了一遍。 最后摊手做无奈叹道:“真没想到少主子会变成这样,为了区区一个女子令兄弟们寒心!你在家里是不知道,如今庄子上下人心浮动,大伙儿的心都有些冷,都觉得跟着这样的少主子能成什么大事……” 易晓兰如坠冰窖,心里凉了个透,怔怔道:“难怪,难怪我看我爹最近时时长吁短叹,满面忧色,我还以为——”她还以为父亲是因为自己的事情而忧心! “原来如此!”易晓兰咬咬牙,气愤之余心里更多的是酸涩嫉恨,恼火道:“公子真是糊涂了,怎么可以因小失大呢!那姓陆的野丫头有什么好,公子怎么能为了她连薛二叔的面子都不给呢!这不是摆明了让兄弟们有想法吗?都是那个陆小暑闹的,那个狐狸精!我早就看她不是个好东西,自打她来了咱们庄子上之后,变着法儿的闹腾,偏偏公子还由着她!” “谁说不是呢!”罗赫叹道:“可惜,如今我们大伙的话少主子是一百个听不进去的,整天都跟那陆小暑混在一起——” “就算公子不听,你们也该多劝劝呀!”易晓兰顿时又急了,忙道:“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公子误入歧途呢!这样下去,这样下去可真就——” 罗赫不屑的悄悄撇了撇嘴,心道你们父女还真是一条心,一样的死心眼儿!到了这个地步,你们还护着他! 168.第168章 挑拨 “怎么没劝?”罗赫苦笑道:“那也得少主子听才行呀!你想想,连薛恒在少主子面前都没了脸面,何况别人?就算不顾一切的相劝,也不过平白惹少主子生气罢了!” “倒是你,”罗赫朝易晓兰看了一眼,说道:“你是个姑娘家,又在少主子身边伺候过的,如果你能劝说一两句,或许少主子还能听一听。无论如何,他总不好当面驳你的面子!可惜偏偏现在你又不方便出门……” 易晓兰不由心中一动,如果,如果她真的去劝劝公子,想来罗二叔说的不错,公子好歹会给她两分面子吧?至少不会当面给她难堪,姑娘家的脸面和主仆一场的情分,她相信公子总不会不顾及的! 易晓兰微微垂下了头,沉吟不语。 “我先去了!这外头风大,天寒地冻的,你也快进屋休息去吧!”罗赫不动声色瞟了她一眼,淡淡一笑。 “罗二叔慢走,我就不送了!”易晓兰屈膝福身。 “不用不用!呵呵,自己人哪儿这么客气!”罗赫豪爽的笑着摇了摇手,大步去了。 第二天中午,陆小暑忽然收到易晓兰的叫人递来的信,约她在玲珑阁外不远处的假山亭子见面。 陆小暑见信嘻嘻一笑,心道她终于来了啊,还以为还要等多久呢! 要是易晓兰听到了这些风言风语无动于衷毫无反应,陆小暑是打死也不信的!这庄子里谁都可能无动于衷,她易晓兰也不能啊! 陆小暑裹上大红绣绿梅花的出风毛斗篷,戴上配套的暖帽,带着小竹往约见的地点走去。 “陆小暑!” 亭子里一个人影也没有,陆小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时间百无聊赖扶着栏杆在那儿等,便听得背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易姑娘来了!”陆小暑转头,朝易晓兰粲然一笑。 易晓兰穿着秋香色的一套袄裙,披着杏色大披风,见陆小暑冲自己笑,冷冷的神色也没有改变半分。 她冷哼一声走上前,盯着小竹道:“你出去,我有话要同她说!” 余威犹在,小竹不敢不从,偷偷瞥了陆小暑一眼见她没有反对,忙垂首应了声“是”乖乖的退出去了。 却不知她对陆小暑的这份恭敬惹得易晓兰强憋着的一肚子气“蹭蹭蹭”的直往上窜,冷冰冰的目光更寒了几分。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陆小暑故意笑了笑,摸了一把脸上。 说真的,叫人用这种目光瞅着,那滋味还真是不好受,心里有点毛毛的。 “哼!”易晓兰冷笑,逼近过去瞪着她冷声道:“你脸上当然有东西,一脸的狐媚子像!公子的名声和威望都要叫你败坏尽了,你还好意思在这儿搔首弄姿,真是不要脸!” 搔首弄姿?不要……脸? 陆小暑让易晓兰骂得有点儿懵,不由也沉了脸色冷冷道:“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胡说八道?”易晓兰气极反笑,恨恨道:“你自己做了什么无耻之事你最清楚不过!公子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不知你使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勾引公子,哄得公子团团转,连薛二叔的面子都驳了!你还在这儿装无辜!” 罗赫那些话一句句源源不断的涌上心头,冲的易晓兰气血翻腾,心情激荡,瞪着陆小暑的眼睛恨不得喷出火来! 陆小暑忍着想笑的冲动,怯怯心虚后退了两步,分辨道:“你别胡说!我是真心喜欢周大哥、周大哥也是真心喜欢我的,我们两个两情相悦——” “住口!”陆小暑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易晓兰愤恨的瞪着她,那目光真要将她撕裂! “喜欢周大哥,你也配?两情相悦,你算什么东西!”易晓兰又妒又恼,周大哥,这个称呼她不知在心里想过多少回,可是从来不敢叫出来,她只能叫“公子、公子”,听见陆小暑顺顺溜溜的叫着,她心里岂能不恨? 易晓兰冷笑道:“你倒是挺会盘算的,真心喜欢?呵呵,等着飞上枝头麻雀变凤凰是吧?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就你这样的,难不成还想嫁给公子做正妻?将来能落得个通房的下场就不错了!你以为杜大叔、薛二叔他们会允许公子娶你吗?别做梦了!” 尽管陆小暑一再告诉自己这是在做戏、是与周释之假装给别人看的,可是听到易晓兰这番尖酸刻薄的话,她心里仍然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憋闷憋屈感。 尽管努力的告诉自己不在乎,可是易晓兰这番话却十分成功的击中了她心底最柔软、最脆弱的一处。 陆小暑忍不住气得反驳道:“周大哥说过不会辜负我的,他说一切都有他想办法!倒是你,你激动个什么劲啊?跟你有什么关系!要你来管!” “你真是无耻!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无耻的姑娘!”易晓兰剩下不多的理智被她这番话刺激得又去了一大半,她白着脸颤声说道:“陆小暑,算我求你了,离开公子吧,你如果真的喜欢他赶紧离开他,你这样会毁了他的你知不知道!如今庄子上下这么多的风言风语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吗?不知多少人在背地里说公子沉迷女色、不堪大事,连旧日追随忠心耿耿的薛二叔都当面驳斥,再这样下去,人心都散了!公子是要做大事的人,到时候你让他怎么办!” 陆小暑却道:“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呀?我与周大哥在一起碍着谁了?我又从没插手他的公事、更从没挑唆他因私忘公或者挑唆他做些别的什么,他肩上背负着这么沉重的负担,难道你们就没有一个人心疼他吗?他说和我在一起很轻松、很快乐,我能陪着他,让他能够好好的休息休息,这有什么错?你们如果真的对他好,应该感谢我才对!难道你们愿意看见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过得很辛苦吗?薛二叔自己非要找我麻烦,说了那些过分的话,周大哥才会忍不住出声的,他又不是真心不敬薛二叔,更不是我挑拨的!” “我知道你向来伶牙俐齿,却没想到还有把黑的说成白的的本事!”易晓兰冷笑道:“你休要狡辩!麒麟山庄上下这么多人,都是公子的属下兄弟,公子怎么会是孤零零一个人?在你没有出现之前,庄子上下一派和气,人人敬着、护着公子,不知有多好!可是你来了之后,一切都改变了!就是因为你,人心都要散了!我好心劝你,你非但不知好歹,还倒打一耙,陆小暑,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颠倒黑白、不讲道理的人!” “你才不讲道理!”陆小暑不由气道:“我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吗?你们干嘛非要把公事私事混为一谈?周大哥何尝因为我误了什么事,你们也太小看周大哥了吧?你们分明就是有意针对我、针对周大哥!” 陆小暑说着白了易晓兰一眼,没好气道:“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吗?我懒得跟你扯!话不投机,告辞了!”她还嫌不够,又加了一句:“周大哥还等着带我去梅园折梅花呢!” 这句话无疑肆无忌惮的挑衅,易晓兰哪儿还忍得住,一下子伸开双臂拦住她,冷冷道:“不许走!事情还没有说清楚,你休想走!” 她好不容易才找了机会从家里逃了出来,岂能就这么无功而返?无功而返也就罢了,还多添了一肚子的气! “让开!”陆小暑低喝道:“你想干什么!” 易晓兰原本不想干什么的,见她如此态度强硬,简直就是嚣张跋扈了,她哪儿还能忍得住?冷笑道:“我要你发誓,答应立刻离开麒麟山庄,再也不许出现在公子面前!” “我看你简直疯了!”陆小暑不屑嗤笑,根本没把她的话放在眼里。 易晓兰却是冷笑道:“你说得对,我是疯了!为了公子好,我可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的!公子还有大事要做,公子他应该风风光光的出现在人前,受着万人的敬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隐姓埋名,露不得身份!可是因为你,原本发展得好好的一切都变了,变得摇摆不定!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毁了公子!快发誓,快点!” 陆小暑只是眸光沉沉的盯着易晓兰,不做声。 这个女人,好像是真的有点儿疯狂了!她心里忍不住暗暗一叹,心道周释之这个家伙还真是挺有福气的!没想到还真有人为他死心塌地啊,虽然这死心塌地里头也掺杂着私心——这年头有几个没有私心的死心塌地呢? “说话!”易晓兰见她发怔厉声一喝。 陆小暑吓了一跳,白了她一眼道:“我跟你说不通,懒得跟你磨蹭时间!你们麒麟山庄不是最讲究规矩的吗?你来插手管周大哥的事情好像不怎么合适吧?易姑娘啊,看在你是一片好心的份上我也不说你什么了,你冷静冷静,告辞了!” 陆小暑话音刚落,只见眼前寒光一闪,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易晓兰推着后仰靠在栏杆上,脖子上一阵冰凉刺痛。 她微微低头斜着眼睛往下看,只见光亮耀眼夺目,易晓兰正执着锋利的金钗对着她。 “你,要干什么?”陆小暑不敢动,生怕易晓兰一激动就捅了过来。 169.第169章 威胁 “我要你发誓。”易晓兰的目光中涌动着疯狂的因子,她忽然发现,这种将陆小暑死死控制着动弹不得的感觉实在是很好! 看着她变色的脸和目中的惊恐,实在是狠狠的出了心头一股恶气! 任凭你伶牙俐齿又如何?有的时候最简单的法子反而更有用! “别以为我不敢动手!”易晓兰稍一用力,那金钗就往陆小暑脖子上顶了过去,陆小暑忍不住皱眉龇了龇牙。 虽然没有感觉到流血的感觉,但是那种尖利的刺痛感却是真实存在的。她相信只要自己稍有不配合,易晓兰肯定不会手软。 “你、你就不怕周大哥怪你——” “住口!不许你叫周大哥!你不配!”易晓兰盯着她,冷笑道:“似乎你说的也对!如果我这么杀了你,没准公子还真会更怜惜你!就不知道若是这张脸蛋毁了,公子见了会不会恶心得吃不下饭!” 易晓兰一边说,那尖利冰凉的金钗一边慢慢的在陆小暑的脖子上移动,慢慢的顺着她光滑白皙的肌肤往脸蛋上游动。 “你别乱来!”陆小暑吓了一跳,这回是真的惊住了。这个疯子万一真的发起疯来在她的脸上刻个井字,她哭都没地儿哭去! 难道今后都要蒙着面纱假装神秘? “你也会怕呀!别动!”易晓兰瞧着她瞳孔中的惊慌得意的笑了,见她想要挣扎立刻喝道。 “周大哥,快救我!”陆小暑忽然朝易晓兰身后望去可怜巴巴的说道。 易晓兰下意识回头,陆小暑趁她不备头一偏身子一缩往旁边躲开,跟着一脚朝她踢了过去。 “陆小暑!你敢骗我!”易晓兰尖叫起来,她彻底被陆小暑激怒了,不顾一切扬着手中的金钗朝陆小暑扑过去! 陆小暑才刚刚偏身避在一旁,还没有来得及站起来,身上的衣裳笨重,行动也不便,见状不觉吃了一惊,想要避开明显已经来不及了! 她正暗暗叫苦,周释之仿若从天而降,大喝一声“住手!”随后只听得“铮!”一声脆响,易晓兰手腕被什么打中,痛叫一声金钗落地。 “小暑,你没事吧!”周释之连忙奔上前,扶了陆小暑关切道。 “我没事……”陆小暑勉强笑笑,他眸中的担忧和关切展露无遗,那样的目光令她的心一下子乱跳起来,慌忙避开了眼神。见自己的手还被他握在手中,她脸上一热,慌忙抽了出来。 “公子,你、你——”易晓兰顾不得手腕的麻木和疼痛,木雕泥塑般站在那里,怔怔的望着周释之,望着在她面前大秀恩爱的两个人,心痛得无以伦加。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周释之会向她动手。 “阿兰!”此时易大掌柜和罗赫、关黎、刘青、洪生等人也到了,易大掌柜见女儿呆呆的站在那里不由心疼,连忙奔上前去扶着她,“你没事吧!” 易晓兰缓缓转头看向父亲,满脸泪痕,一跺脚扭身掩面哭着飞奔了去。易大掌柜叫了几声也只有叹气的份。 “发生什么事了,少主子?怎么阿兰会——”罗赫望望陆小暑,欲言又止。 周释之瞧了易大掌柜一眼,淡淡说道:“没什么事,阿兰和小暑之间发生了点误会。” 当着易大掌柜的面,他不便将刚才所见的情景说出来。 易大掌柜见陆小暑还有些发白的脸色和略带惊吓的眼神,看了一眼地上女儿落下的金钗,心中大致也能猜测到几分,不由黯然。 罗赫皱皱眉,说道:“阿兰素来乖巧,庄子上下谁见了不夸赞?说句实话,像今天这样的反应,我还是头一回看见。陆姑娘,你究竟跟阿兰之间发生了什么误会,怎么会闹成这样呢?” “是啊!”刘青也忍不住道:“阿兰她不是蛮不讲理的孩子,那孩子向来规矩得很,人也善良,怎么会——” 陆小暑听了心中有气,心道奶奶的,她规矩得很,人也善良,差点儿就要了姑奶奶的命了!她要是不善良、不规矩,姑奶奶还有渣吗? 陆小暑正想说话,周释之听见他们如此挤兑她心里顿时不快,便说道:“我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阿兰手中拿着金钗要刺小暑,情急之下发了暗器打中了她的手腕。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也没有来得及问!” 刚才他正和易大掌柜、罗赫、关黎等在碧玉轩议事,小竹突然慌慌张张的闯了进去说易姑娘和陆姑娘好像在争执什么,众人听了都吃了一惊,连忙奔了出来。 他心中牵挂陆小暑,奔在前头,因此刚巧看见了那一幕,随后赶到的易大掌柜等却没有看见。 地上的金钗众人是都看见的,闻言无不吃惊。 易大掌柜更觉难堪过意不去,当即向周释之拱手苦笑道:“少主子,请您放心,回头属下一定找那丫头问个清楚明白,给陆姑娘一个交代!那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话也不是这么说!”罗赫忍不住说道:“阿兰不是个冲动孩子,好端端的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呢?依我看啊,这事出必有因,不知道陆姑娘作何解释?总不能让阿兰受了冤枉吧?” “当然是事出有因了,”陆小暑微微一笑,说道:“可是我想如今易姑娘不在这儿,就算我说什么也是白说,你们也不会相信的。不如回头找了易姑娘当面对质吧!这样大家都方便!” 罗赫被她不软不硬的顶了回来,顿时有点不自在,呵呵一笑,说道:“这种事情难道谁还能变卦赖账不成?只要一对质就能对的出来!既然我们都在这儿,陆姑娘先说了也无妨,好教大家心里有个底,莫非陆姑娘是心虚不敢说?” “罗二掌柜,”周释之闻言挑了挑眉,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小暑不是这种人!” “是,是,少主说的是!”罗赫从善如流,面对周释之的话根本半个字反驳也没有,而是立刻微微弓着身子恭敬的听他的话。 而他这样的态度与周释之护着陆小暑的态度两厢对比起来,效果无疑一下子就出来了,刘青等忍不住都露出些不平之色。 易大掌柜心里也矛盾极了,女儿的心思他这个做爹的最清楚明白不过,她知道她冲动起来这种事情是完全有可能做得出来的! 可是,心知肚明是一回事,当众承认又是另一回事了!那不是别人,是自己嫡亲的女儿啊,他怎么忍心? “易大掌柜,”周释之见罗赫这么说反倒不好往前施展了,便转而向易大掌柜说道:“你回去也好好劝劝阿兰吧,无论发生什么事,大家有话好好说,只要她说出来,总能有法子解决,往后别再做这么冲动的事情了!” “少主说的是,”易大掌柜脸色稍稍缓和了些,拱手说道:“陆姑娘,老朽教女无方,以至于惊吓了陆姑娘,实在抱歉!请陆姑娘见谅!” “易大掌柜客气了!”陆小暑笑了笑,说道:“我也没出什么事,您也不要怪易姑娘了!” “没事了,都散了吧!”周释之扫了众人一眼,淡淡说道。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各自答应着离去。 “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刚才差点把我吓死了!”周释之蹙了蹙眉,没好气瞪着陆小暑说道。 陆小暑更加没好气,回瞪他道:“你还好意思说我?还不是你自己惹来的桃花!我哪儿想得到她会这么疯狂!简直就是同归于尽的架势!” 说毕胳膊肘碰了碰周释之,打趣笑道:“说起来你的威望还真不怎么样呢,我原本以为搬出你这尊大神来会把人吓倒,结果,嘻嘻,人家反而疯得更带劲了!” “你还好意思说!”周释之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将陆小暑痛揍一顿,“你明明知道她对我——,你偏要那么去刺激她!刚才如果我晚来一点点,你有没有想过会有什么后果!” 周释之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后怕得心中一阵冰凉。 “谁知她那么没原则性!”陆小暑撇撇嘴,分辨道:“她若记得与你主仆有别,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来!不过也好啊,” 陆小暑说着一笑,道:“先是薛二叔,今日连易大掌柜都被连累得没了面子,不知道又要起什么样的风波呢!哎,可怜我小白花一样的人变成狐狸精了,都是你连累的我!往后你得赔偿我!” 周释之瞟了她一眼,十分无奈,点了点她额头说道:“亏你还有精神说这种话!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想要什么赔偿我都给你!你脖子上是什么——” 周释之无意中一瞥,看到陆小暑雪白的脖子上那一点胭脂般的红点分外刺目,不由变色质问。 陆小暑慌忙要躲哪里能够?周释之不由分说揪着她衣领凑近去看,一下子脸色就变了,不由大怒道:“易晓兰她竟然敢!” “你别生气,”陆小暑只觉得丢脸,忙说道:“我就是一时疏忽,所以才——”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周释之猛的一把揽入怀中紧紧的抱着。陆小暑傻眼了,微张了张嘴,僵了身子,就那么让周释之抱着。 170.第170章 除夕 “我这就叫人去跟蓝丝说,让她派几个身手好的在你身边伺候吧!如果这样的事情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会怎么样,周释之不愿去想。 “不、不要!”陆小暑有点慌里慌张的挣开周释之的怀抱,结结巴巴说道:“你忘记了咱们的初衷吗?我身边要是有太多人,那还有什么趣?今天面对的是易晓兰,才会出这种事,别的人哪儿有她疯狂呀?你这个少主子的面子,旁人还不至于不给的!” 周释之劝说,陆小暑再三不肯,他没奈何只好叹道:“我真不知当初的决定是不是错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来不及……” “后悔什么呀?”陆小暑有点生气,说道:“我的表现有那么差劲吗?莫非你想找别人来配合演戏?我可不信谁有我这么持宠而娇、谁会跟我一样惹得薛二叔和易晓兰动怒翻脸!” “你真是——”周释之顿时感到哭笑不得,无奈道:“你还真够自信的!” “那是自然,”陆小暑一笑,忍不住凑近他小声问道:“经过这一阵子,你可看出了点什么?有什么人开始有所动作了没有?” 周释之顿时眸光一敛,微微冷笑道:“当然会有,经过今天这一场风波,恐怕该闹腾的就更加按耐不住了!” “所以你要感谢我呀!”陆小暑灿然一笑,说道:“其实今日我的确存了两分故意激怒易晓兰的心思,只是没有想到——呵呵!” 看到周释之瞪过来,陆小暑忙拉着他的胳膊撒娇道:“你看我是不是立了一大功劳?看在我受了这么大一场惊吓的份上你可得好好的犒劳我!起码要好好的安慰一番!” 周释之“扑哧”一笑,笑道:“那么你想要什么?说说看吧!” “当然是好吃的了!”陆小暑嫣然一笑,道:“这阵子你送给我的锦绣绫罗、珠宝首饰、胭脂水粉已经够多的了,我觉得那些东西到时候带走也挺麻烦的,横竖要还给你,还是吃的好,吃到肚子里最实惠!” 周释之听毕哈哈大笑,便拉着她往回走,笑道:“那你说说,想吃什么,我都满足你。” 陆小暑偏着头想了想,笑道:“烤全羊。” “……”周释之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骂:“没出息!” 两人不约而同大笑了起来。 两人都没有想到,晚上的时候,易大掌柜亲自带着易晓兰来到碧玉轩赔罪。 易大掌柜说了一大通话,向陆小暑表示了歉意,随后让易晓兰亲自赔罪。 差点儿被这疯丫头毁容,说不介意那是假的!陆小暑有点皮笑肉不笑,当着易大掌柜的面假意说“不用了、一场误会而已!” 易晓兰大哭回去,之后又同父亲争辩挨了一同教训,不情不愿的被父亲押着过来道歉,心里头那股怨气一直憋着就没放开。这会儿见了周释之和陆小暑亲亲秘密的在一处,男的俊朗,女的俏丽,可不正是郎才女貌? 对比此刻自己的狼狈,还有公子眼角也不曾向自己斜一下的冷淡,她心中的委屈嫉恨一下子又满满的涌了上来。 父亲放低姿态的这一番抱歉话令她心里已经非常不舒服,听了陆小暑仿佛高高在上的一番话,她更是窝火,便绷着脸淡淡道:“爹,人家都说不用了,我们——” “阿兰!”易大掌柜脸色一肃,训斥道:“你又任性胡闹什么!今天的事情明明就是你不对,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还不快赔罪!快点!” 易晓兰瞟了周释之一眼,见他完全没有帮自己说话的意思,咬咬唇,只好委委屈屈的上前,向陆小暑垂头屈膝道:“……对不起,陆姑娘……” 父亲重重的咳嗽声响起,暗含警告,易晓兰只得继续道:“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不该冲动,请陆姑娘原谅!” “易姑娘别这么说,今日我也有不是,不能都怪你的!”陆小暑深知易大掌柜对周释之的重要性,自然不会当着他的面给她女儿难堪,便上前亲自扶起了易晓兰,有意无意抬了抬头,让易大掌柜父女都看到她脖子上那鲜红的一点。 易大掌柜看见了,果然更显出两分过意不去,下意识朝周释之瞟了一眼,原本有些不满的心思一下子消下去了。 易晓兰也微微吃了一惊,暗自后悔,悔的是当时怎么不加点劲,要是将她给杀了,这会儿何至于受这种憋屈气? 陆小暑扶她的时候,易晓兰忍不住凑在她耳畔低低的说道:“你别得意,别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陆小暑一怔,顿时也火了,微微撇了撇嘴动唇亦道:“是吗?那我就等着,最好别让我等太久了!” 易晓兰脸色一白,咬牙低哼了一声,迅速后退厌恶避开陆小暑的手。 两人之间的小动作背着人,周释之和易大掌柜并没有听见,只是看见易晓兰嫌恶的后退。 易大掌柜脸上顿时有点过不去,周释之也不快,一时都有些尴尬。 “易姑娘不用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真的!都是自己人嘛!牙齿和舌头还有碰到一处的时候呢!”陆小暑大方的笑笑。 易晓兰气得一口气差点转不过来,紧紧的捏了捏手心。易大掌柜却是连连点头,笑道:“陆姑娘说的不错,都是自己人!陆姑娘太客气了,您叫她阿兰就行,什么易姑娘,呵呵,她可当不起!” “爹!”易晓兰忍不住叫道,却被父亲瞪得立刻没了脾气。 陆小暑却是眉开眼笑,嫣然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啊!”说着特特笑眯眯叫了一声:“阿兰!” “呵呵,本该如此,本该如此!”易大掌柜笑道。 易晓兰在父亲的威慑下,只得咬牙嗯了一声权当答应。 “公子、陆姑娘!那便不打扰你们了!告辞!”易大掌柜见事情总算是有了个完美的结局——至少表面上如此,便带着易晓兰退下。 周释之和陆小暑自然也不会挽留——除非故意要给自己添堵。 “小暑,往后你出入小心些。”看着易大掌柜父女出去,周释之眸光微沉向陆小暑说道。 易大掌柜对他是忠心耿耿的,这一点他心里清楚,可是经过经过今天这件事情,他也有点不确定起来。如果他因此而动摇了,那么只能说他原本的心意就不够坚决。 而易晓兰更不必说了,当着自己的面便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显然心里是极不服气的,他不敢保证她会不会做出什么来。 “放心吧!”陆小暑对此却不太在意,笑道:“我相信易大掌柜回去一定会好好管教她的!轻易不会再让她出门!我这边你不用担心,只管专注别的事情就好了!”说着又凑近小声嘻嘻笑道:“我看易大掌柜对你倒是一片忠心呢!不像那个姓罗的,说话阴阳怪气,唯恐天下不乱!” 周释之闻言微微一笑。 此事至少在表面上是过去了,一直到过年,易晓兰都没有再出易家的院子,当然也没有再来找陆小暑的麻烦。 过年这天一大早,天空又飘起了纷纷大雪。 这一天,周释之要去与整个麒麟山庄头领们一起祭拜祖父、父亲与死去的亲人们。这是非常重要的场合,来不得半点疏忽。 祭拜一方面是缅怀先人,另一方面也是与旧部们追忆往昔、联络感情,周释之一大早便离开碧玉轩与易大掌柜、薛恒等前往麒麟后庄去了。 当年的铁卫们,绝大部分便是安置在麒麟后庄,由麒麟后庄的庄主关黎掌控、训练,而其中分割出去的一小部分则分别组建了左庄和右庄,左庄由蓝丝父女掌管,主要训练暗探,右庄由徐广掌管,除了训练以作明面上的保镖侍卫使用,还负责保护管理另外几处马场和矿场等关乎基业的大生意。前庄则负责一切的后勤钱粮以及居中调度和明面上的各种生意,包括酒楼饭馆、绸缎庄、百货等铺子。 平日里除了前庄与各庄不时都有联系,其余三庄之间联系的并不多,当然,这一年一度的团圆饭,大家伙儿还是相当重视的。 不知是想起了惨死逝去的亲人们,还是忧虑于眼下处处制肘的现状,一早上起来,周释之的心情就有些不好,有种惊慌失措的感觉,心跳得有些异常,仿佛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似的。 “你在玲珑阁或者碧玉轩待着都行,闷了叫几个小丫头打发时间,等晚饭的时候会叫人来接你。”临出门前,周释之向陆小暑说道。 “我知道啦!你快点去吧,正经事要紧!”陆小暑笑嘻嘻点头,向他小声道:“你还跟我啰嗦,看你家薛二叔眼珠子快要瞪下来啦!” 周释之眼角朝薛恒瞟了一眼,忍不住“扑哧”一笑,对着陆小暑无奈的摇了摇头。 周释之离开之后,陆小暑依旧像平日里那般自由自在的玩乐。只是大冬天里好玩的东西实在太少,堆雪人也堆腻了,实在提不起别的兴趣,大过年的又不能骑马出去溜达,陆小暑便索性在屋子里烤火消遣。 窗户微动,一个纸团“噗”的一下跌落在她的面前,陆小暑拍拍手起身,将那纸团捡了起来在手中展开。 171.第171章 被劫 只有寥寥几行字,约她到梅园西北角那几株白梅处见面。 仿佛怕她不去,在信的末端易晓兰还特意写了两句激将的话。 不用问,陆小暑也知道肯定是易晓兰。除了易晓兰,还没有人会做这种事。她见了不由哼了一声,从来只有她惹是生非,还没有怕过别人跑上门来挑衅的。 横竖没什么消遣,为什么不去? 她将那纸条折了收入怀中,披上大氅,戴上暖帽,换了厚实的鹿皮靴子,只跟小竹淡淡道了声出去走走,便一个人往梅林那边去了。 陆小暑做梦也没有想到,她在梅林还没有来得及看到易晓兰的人影,脑后突然一阵疾风扫过,她来不及回头,眼前一黑,顿时便晕了过去。 昏迷之前陆小暑心中暗骂了句:混蛋,暗算我…… 陆小暑是被痛醒的,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易晓兰用鞭子在抽打自己,身上的大氅当然也是没有了的,她似乎应该感谢易晓兰没有把棉服给扒掉;头上的暖帽也没有了,凌冽的北风吹得发丝凌乱,十分狼狈。 她惊而挣扎,却发现自己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就这么扔在荒凉的雪地凹背处。身上吃痛,不由抬眼朝易晓兰怒目而向。 “还敢瞪我!”易晓兰冷笑,将鞭子一扔扬手啪啪两声给了她两记清脆的耳光,被寒风吹刮得麻木的脸颊挨了这两巴掌,又木又痛,也不知肿没肿。 她气得扭开脸去,懒得瞧易晓兰。 易晓兰却没打算放过她,那种用金钗抵着她咽喉时的掌控感又痛快的回归了,她毫不客气的踢了陆小暑两脚,冷笑道:“怎么变成哑巴了?你不是一直都很能说吗?你说呀!说呀!我倒要看看你这狐媚子样子装出来还能哄谁!” 疯子!陆小暑在心里暗骂。 “说呀!我叫你说话你是聋了还是哑了!”易晓兰见她竟敢别开脸去不搭理自己不由大怒,又是两脚踹了过去。 这一回恰好踢到腿上的主筋络,痛得陆小暑眼前一黑,眼泪水差点跳出来。 “你让我说什么!”陆小暑没好气叫道:“我落在你的手里横竖讨不了好,你想怎么折腾给个痛快,姑奶奶这会没空跟你搭腔!不过你放心,姑奶奶不会忘记你的,等变了鬼自然会天天陪着你、夜夜跟你作伴,这辈子都不离开你!” 陆小暑知道易晓兰已经处于疯狂的边缘了,这种因爱成很的嫉妒而疯狂的眼神令她不寒而栗,她的话虽然毫不客气,但却半个字也不敢提到周释之。 她不敢刺激她。她相信自己一旦在她面前提了周释之,她指不定会想出什么恶毒法子来折磨自己呢! “死到临头还伶牙俐齿!”易晓兰大怒踹她,往雪地上啐道:“少拿那些鬼话来吓唬姑娘,姑娘不是吓大的!你活着的时候姑娘不怕你,你死了就更不怕你!” 陆小暑吃痛抽气,痛得脑门上一阵一阵的冒着汗珠,只是那汗刚刚冒出来又被北风吹干。 她冷冷瞪向易晓兰,气得真正叫七窍生烟,心道姑奶奶不说话不行、说了也不行,你到底要闹哪样? “你死了,公子很快就会忘记你,他一定会跟我在一起的!公子他一向来都待我极好,从不曾把我当做下人看。都是你!都是你使了卑鄙手段迷惑了公子,挑唆得公子不理我!都是你!” 易晓兰越说越恨,眸光中闪过一抹狠厉,她俯下身瞪着陆小暑逼近道:“说!你究竟使了什么手段勾引了公子?快说!” 陆小暑张了张嘴,突然发现自己根本无话可说! “不说?”易晓兰冷笑,又给了她巴掌,咬牙恨道:“你没话可说了吧!” “我当然没话可说!”陆小暑忍无可忍大叫道:“你说的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你让我说什么!” 陆小暑心里不由得暗骂周释之,这破差事真要把她给害死了!弄了半天什么好处没捞着,反倒惹来一个疯子! 骂完了周释之又骂自己,谁叫自己心软来着!他有没有危险与自己何干?能不能顺利掌权对自己又有什么影响?好好的趟这道浑水干什么呀! “还敢嘴硬!”易晓兰冷笑道:“公子定是一时不查才会着了你的道,你这贱人,卑鄙、无耻!公子是天上的云,你比地上的泥还不如,你凭什么肖想公子,你也配吗!” 易晓兰越骂越上火、越骂越来劲,对着陆小暑打骂不止。 陆小暑两边脸颊已经痛得麻木,一阵冰凉一阵火辣辣,也不知道肿成了什么样。 “你别打了!我告诉你实话!”陆小暑朝雪地上吐了一口血水,向易晓兰怒而叫道。 易晓兰气喘吁吁的住了手,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掌,冷笑道:“你果然够贱,不打还不开口!快说!” 陆小暑心中腹诽,瞟了易晓兰一眼,咬咬牙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我要是说了,你得答应我不能泄露出去,否则你们公子不会饶了我的!” 易晓兰一怔,陆小暑这最后一句话令她的心情没来由的好了一些,公子不会饶了她?那才好呢! 她不禁更加好奇,便不耐烦道:“我不泄露就是了,公子的事情我岂能分不清轻重?快说!” 陆小暑却道:“你得先发誓!事关重大,我可信不过你!” “你有何资格同我谈条件!”易晓兰冷笑,说道:“别再给我耍花样,你要是再敢卖关子,信不信我现在就要你死!” “你都把我这样了还想怎样?”陆小暑亦冷笑坚持道:“你不发誓,你杀了我我也不敢说的!” 易晓兰见她一副豁出去视死如归的神情,顿时更信了两分,便抬手向天道:“我易晓兰发誓,今日之事若泄露了半句出去,叫我不得好死!快说!” 陆小暑白了她一眼心道发誓发成这样性急的,姑奶那还真头一回见过! 她知道易晓兰的耐心快耗尽了,便也不再逗她,便道:“其实,我和周大哥是结拜兄妹,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像你们想的那样!” “你说什么!”易晓兰顿时怔住了,目光直直的盯着陆小暑,片刻冷笑道:“你当我是傻子吗?” “我骗你干嘛!”陆小暑哼道:“不然我干嘛还住在玲珑阁而不是碧玉轩?像我这种身份,若跟了他难不成还有资格做正妻吗?既然如此当然是越早进门伺候他对我越有利!而且你想想,我的性子散漫惯了,我是那种心甘情愿被正室夫人拿捏的?” 易晓兰眸光闪了闪,眸底不由多了两分疑虑。 细想想陆小暑这话,还的确是这样! 不对! 她眸光骤然一寒,冷笑道:“你又在骗我!不是说你们两情相悦吗?我可从没听说过兄妹之间还有这一说法的!” “要不然我怎么叫你发誓、怎么说是暗地里呢?”陆小暑没好气说道:“两情相悦那种说法完全是骗外人的!” “理由呢?”易晓兰想了想,眸中激荡的光芒渐渐平复了下来,冷声道:“公子总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理由是什么?” 陆小暑便道:“这当然是有理由的……因为,因为你们公子祖上流传了一个秘密,麒麟山庄中埋藏着一处不为人知的宝藏,这是一笔十分巨大的财富。可惜,王爷死的仓促,详情来不及跟你们公子说,所以,你们公子是为了找这笔宝藏!” “胡说八道!”易晓兰冷哼道:“麒麟山庄中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宝藏,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陆小暑立刻理直气壮反驳道:“你能活了多大年纪,麒麟山庄的存在可比你的年纪大得多!这既然是个秘密,当然不可能人人都知道了!” 易晓兰顿时语塞,便又冷冷道:“就算是这样,我们久居麒麟山庄,对这里的一切十分熟悉,公子为何不跟我爹他们说,为何偏要找上你?” 说着这话,易晓兰目光又变得不舒服起来,充满敌意和不甘的朝陆小暑瞪了过去。 陆小暑十分鄙夷的说道:“这还用问吗?这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究竟有多大谁也不知道!这人心隔肚皮,你敢保证麒麟山庄中人人都没有小算盘、没有点别的想法?就算没有,到时候在巨大的财富面前,那可就难说了!自古以来为了家产,亲兄弟之间尚且能斗个你死我活,何况这只是一个庄子?你家公子只要不傻,就不可能将这件事情公布出来!那岂不是自找麻烦!” “那这件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公子为什么要告诉你!”易晓兰掩饰不住眼中浓浓的嫉妒。 “当然是遮人耳目!”陆小暑避开她那种蛇一般冰冷缠人的目光,淡淡说道:“我和他对外宣称两情相悦,他便可以堂而皇之的带着我在山庄各处游玩,其实真正的目的就是查看哪里有可能是藏宝的可疑之处!否则的话满庄子乱找,岂不是惹人怀疑?” 易晓兰沉默了,她被软禁在家,对外头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多,但她相信以陆小暑的性格,不得安分到处游玩走动是肯定的。 难道,真的如她所言这样,是与公子在做戏吗? 不!就算她说的是真的,就算是做戏,那也不行! 易晓兰仍旧不善的盯着陆小暑,说道:“既然是做戏,索性兄妹相称难道不行吗?为什么要说什么两情相悦之类的话?” 一提起这个,易晓兰就忍不住要恼火发怒。 172.第172章 疯狂的易晓兰 真是彻底的疯了!没得救了!陆小暑在心里暗道。 悄悄观察易晓兰的神色,她知道她已经信了自己七七八八,却没想到她纠结的竟然是这个! 陆小暑无奈,只得忍着气和骂人的冲动说道:“要做戏当然就要做足!恋人关系当然比兄妹关系更加说得过去!你见过哪个兄长整天带着这么大个妹子到处游玩的吗?该说的我都说了,信不信由你!” 陆小暑说着忿忿抱怨起来:“当初他说了无论事情成与不成,到了春天我离开的时候都会给我一大笔银子,保证我后半辈子衣食无忧!没想到我这银子一分还没捞着,反倒受了你这么一顿折腾,我真是倒霉透了!早知道如此,就不答应他了!” 陆小暑这番抱怨除了表明自己和周释之之间只是金钱合约关系,更是提醒易晓兰开春了自己就会离开的,请她姑奶奶大发慈悲就饶了自己吧! 她虽然是死过一次的人,对于死亡远远不如一般人那么畏惧。可是这种死法,真是太憋屈了! 易晓兰冷笑道:“你也知道后悔?可不就是,早知道你就不该答应!” “我当他是朋友,朋友之间帮个忙有何不可?”陆小暑不知她还要喝干醋喝多久,没准酝酿得越来越酸,可就越来越麻烦了,便追问一句:“你到底信不信我?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你家公子去!” “谅你也不敢骗我!我当然相信!”就在陆小暑觉得耐心已经被耗尽的时候,易晓兰忽然哼道。 陆小暑不由大喜,抬头望着她忙道:“你信了?你信就好!” “我信不信,你得意个什么劲?”易晓兰冷笑道:“你以为信了你,我便会放过你吗!我告诉你,你做梦!就算是做兄妹,你也配不上公子!就算是兄妹也不行!而且陆小暑,我很讨厌你,自打你来的第一天我看见你开始便讨厌你!所以,今日落在我的手里,你就认命吗!” 陆小暑大吃一惊,顿觉透心的冰凉,她连忙道:“你想干什么?你们公子知道了不会放过你的!” “也要他知道才好!”易晓兰冷笑道:“他不会知道的!他只会以为你自己闲得无聊出来走动,结果迷了路被野兽也吃了!呵呵,这可不是什么稀罕事儿!我亲眼看见,那张纸条你看过便收了起来,并没有第二个人看见,谁能知道是我约了你出来呢?就算有人知道,你别忘了,这儿是麒麟山庄,我爹是大掌柜,哼,只要我一句话,谁敢泄露半分?陆小暑,你就认命吧!” 易晓兰说着,仰天狂笑了起来。 陆小暑又惊又怒,瞪着她道:“你就不怕我变成鬼跟着你吗!我是不会放过——” 她话没说完,口中就被易晓兰粗鲁的塞进了一团冰凉的布团。只听得她阴沉沉冷笑道:“怕不怕我也不知道,不如咱们试一试,等你变成鬼了再说吧!放心,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死去的!那太便宜你了!” 易晓兰忍不住又踢了她两脚,然后脱下笨重的大氅,哈了哈手,将附近的雪推扫过来,盖在陆小暑的腿上、身上。 陆小暑不由愣住了,这人是要——将自己冰封吗?混蛋! 陆小暑没有猜错,易晓兰的确是打的这个主意。地上的积雪很厚,很快,她就将陆小暑用积雪埋到脖子上了。 脖子上一阵冰凉,陆小暑感到自己整个似乎都成了冰棍! 她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的一动不动的盯着易晓兰,她发誓,如果这回能大难不死,她一定要这疯女人好看! 她终于闭上了眼睛,因为积雪已经完全将她覆盖。眼前一片黑暗。 她是被易晓兰仍在一处靠着缓坡的凹槽中,这积雪如此堆下来,经过易晓兰一番休整,便与她身后的缓坡连成了一体,而不是雪地中突兀而显的一个雪人。 这雪虽然小了许多,但还在无声无息的下着,相信很快,将一切痕迹掩埋。 易晓兰终于收工,冷冷一笑,擦了把额上、脸上的汗,将大氅系好,再将陆小暑的斗篷走到不远处的高高山崖旁用力扔了出去。 她回头最后瞥了一眼自己的杰作,冷笑着迅速离开。 过了中午,陆小暑还没有回来,小竹忍不住有点不安,便同碧玉轩的人说了,请她们帮忙一同寻找。 碧玉轩众人一开始不当一回事,这么冷的天谁愿意出去呢?反而还劝小竹不要担心,说陆姑娘向来喜欢在外边游玩,没准这会儿往花园里哪一处去了呢,等她玩够了自然就回来了! 小竹这一阵子与陆小暑相处得颇好,见众人不肯去找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自己去了。将陆小暑平日里可能会到的地方寻了个遍。然后怀着万一的侥幸心情回到玲珑阁,仍旧不见陆小暑的身影。 小竹顿时急得哭了。 碧玉轩众人此时也有点不安起来,连忙帮着一块出去寻找。 结果仍旧一无所获。 众人面面相觑,都紧张起来。 周释之回来接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他心中一沉,没有心思去责怪小竹,只蹙眉细问陆小暑何时出门?去了哪里?去之前可有发生什么事?见过什么人之类的? 小竹根本没有见到易晓兰来过,只哭着道:“大概巳时中刻那样,陆姑娘忽然说出去梅园走走,还不叫奴婢跟着。过了中午还没见她回来,奴婢心里便急了,于是亲自去梅园寻了一遍,不见她的踪影,后来又将别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仍然没有看见陆姑娘!” 周释之脸上阴晴不定,淡淡道:“没有找到,那就继续去找。叫上碧玉轩的人都出去找,各个角落都去找!” 他说着匆匆往易大掌柜那边过去,将此事跟易大掌柜说了,命他立刻调遣人手分派出去寻找陆小暑。 “不光是庄子内,不知她会不会出去,到处都去找找!”周释之吩咐着。 易大掌柜深深看了周释之一眼,终究没有说什么,答应着去了。他终是忍不住劝道:“少主放心,属下一定会派出人手仔仔细细的寻找陆姑娘!没准陆姑娘就是在外边多逛了一会儿罢了,您别担心!大厅那边您还是先过去吧,好歹今儿是大年三十,这是您在庄子上过的第一个年,若您不在这可——” “你倒是提醒了我,叫个人过去说一声,就说我有事,暂时就不过去了,请大家自便!回头我再宴请大家!”周释之不等他说完便摆摆手打断他,眼神一黯,转身走了出去。 发生了这种事,他还有什么心思过年? 周释之匆匆来到梅园,一个人静静的在梅园中慢慢踱步,一边搜寻着各处仔细寻思。小竹说小暑来的是梅园,那么这儿应该会有蛛丝马迹才对! 周释之果然没有失望,眼前突然出现奇怪梅树上有一枝奇怪的折枝梅枝,明显朝着一个方向指明。他心中大喜,忙循着那方向一路走去,没多远,又是一枝折枝梅枝指向前方。 周释之不及多想,循着梅枝指引的方向一路走去,牵了马出了庄子,一路打马飞奔而去。 雪地上疾驰了约莫两刻钟,越走越荒凉,到了这一处低低起伏的缓坡处,新的记号——落在雪地上的盐水花生终于也没有了踪影。 食盐能融雪,加上许是后来雪变得小了,所以他一路细细的找来,勉强还能辨得出方位。 可是到了这里,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周释之举目四顾,尽是白茫茫的一片。他内心不由一片凄然,空荡荡的缺失了一块。 “小暑!陆小暑!”周释之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叫喊,一连叫了许多声。可是那单薄的声音,很快就消失在空旷的四野,听来更添凄然冷清。 他抬头望望天空,铅色的云层低低的压下来,在这旷野中更显得低沉。虽然才刚过申时不久,但是天色已经很明显的暗了下去。 如果再找不到陆小暑,他不敢想象她会发生什么事情。他不禁大为后悔,后悔不该将她卷入这一场风波…… 周释之翻身下马,四下里张望着,茫然在雪地上走着,大声叫喊着陆小暑的名字。 突然,他猛的站住了,发现脚下的积雪似乎比别处要薄许多。 这个发现令周释之一怔,浑身一个激灵直觉的感到肯定有什么事情在这里发生过。 他循着往前走,发现这积雪还是薄,比不远处的周围要薄许多。 周释之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为何好好的积雪怎么会变成这样?直到他的目光落在斜前方,那一处看起来似乎有点别扭的积雪堆。 虽然表面光滑无痕,但是看过去就是叫人觉得别扭。 周释之呆了呆,不觉走了过去,下示意用手去动那积雪。 就在触碰到积雪的一刹那,猛然想起地上变薄的雪层,他脸色大变惊呼一声,忙将雪堆拔开。 随着那魂牵梦绕的人儿出现,周释之又惊又怒又气又心疼,叫了声“小暑!”忙将已经昏迷的她从雪堆中解救了出来。 173.第173章 罗赫真面目 “是哪个混蛋这么阴毒!”周释之将浑身冻僵了的陆小暑紧紧的抱在怀中,解开外袍将她包裹着与自己相贴,又用大氅将两个人包裹住,将陆小暑完完全全的包裹在自己的怀中。 她的手冰凉,脸也冰凉,他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伸手探入她的胸前,所幸,胸口微温,还有心跳。 周释之这才暗暗的松了口气,低头用脸颊贴上她的,低低道:“小暑,你一定要醒过来,你可一定要醒过来……我还没告诉你,我有多喜欢你……” 周释之全副心神都放在陆小暑身上,浑然不觉危险正悄悄逼近! 等他察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背后挨了一掌,身不由己的向着前方滑去。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此时他完全可以轻松的掉转头或者扭转方向,可是怀中多了一个陆小暑,又是在行动不怎么方便滑溜溜的雪地上,想要反应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等他察觉到前方是空荡荡的悬崖峭壁时,已经无力回天,与陆小暑二人无声无息的坠了下去。 他只来得及回头瞥了一眼,那一眼的眼角余光告诉他,那个偷袭他的人,很像麒麟前庄的二当家罗赫…… 又是因为陆小暑,周释之不告而别,之后独自出庄不知所踪,麒麟山庄一众头领们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满。杜仲和薛恒再三安抚众人,却又有那居心叵测的偏不肯消停,抓着机会反而越说越难听了。 杜仲和薛恒气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可是气归气,少主子不见了,这人还得去找。 最后还是关黎说了几句中间话,众人这才消停下来,分头去寻找少主子。 所有人当中,最焦心的当属杜仲和薛恒,除了主仆之分,双方更有共患难的情分在。 薛恒心中暗骂:又是那个陆小暑!我早就知道那丫头是个惹祸精,早就知道他们不是做戏这么简单!如果是做戏,有必要做的这么真吗? 易晓兰安安分分的与母亲待在自家院子里,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冷笑,暗自感到报复的快意。心道你们找吧,等来年春天雪化的时候,那贱丫头早就连透心凉了! 直到落日西沉,庄子上下仍旧人心惶惶,所有的人还在没头苍蝇似的寻找着。 易晓兰不由得反感,忍不住抱怨道:“今日可是大年三十除夕夜,一年之中就这一天,这是多要紧的日子,区区一个陆小暑却把所有人都惊动了、搅合得所有人都不能好好过年,公子这么做也有点太过了吧!叫各位叔叔伯伯、兄弟姐妹们心里会怎么想呢!” “你不知道吗?”易夫人闻言叹道:“先前是陆姑娘失踪,如今连少主也失去踪影了!唉,少主子都不在,这年还怎么过?谁又有这份心思呢!万一少主子有个三长两短,那可怎么办!” 易夫人说着蹙眉轻叹苦笑,易晓兰却是整个人都僵住了。 “娘您说什么?少主子也失踪了?”易晓兰只觉得心里一片空荡荡的。 “是啊!”易夫人叹道:“内外附近都找遍了,根本没有少主子的踪影!你说会不会发生什么事呀,天都要黑了,又是这么个天气……” 不等易夫人说完,易晓兰猛然起身回房去拿披风。 “哎,你要干什么?”易夫人见状大急,忙道:“你就别添乱了,好好给我待在家里吧!今儿着庄子里已经够乱了,万一你再出点什么事,那可怎么好!” 易夫人哪里知道,此刻易晓兰心中生出一股极不好的预感,下意识的将陆小暑、周释之和罗赫联系在了一起。 今天,如果没有罗赫帮忙,她根本出不去院子。如果没有罗赫帮忙,她也不可能顺顺利利的将陆小暑弄出庄子。 他为什么要帮自己?她一直以为他是关心自己、为自己打抱不平,同时也是关心公子,可是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 “娘,我得去碧玉轩那边看看!”易晓兰忙说道:“如今公子不在,那边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呢!我和公子好歹主仆一场,这个时候难道我能安安稳稳的待在家里吗?” 易晓兰说的义不容辞,易夫人呆了呆,放开了她。转眼,就看到女儿出了门。 易晓兰没有去碧玉轩,而是牵了马直接拍马疾驰去了陆小暑的葬身之处。 陆小暑已经不见了!她心中蓦地一凉,脸色变得雪白。咬咬唇,翻身上马便去找罗赫。 此时罗赫也正在装模作样的寻找周释之,少不了还说些煽动性的言语。看见易晓兰面色不善的赶来,他心中明了,微微冷笑,屏退了左右。 “阿兰,你怎么也来了!”罗赫依旧如往常那样笑着关切道:“你一个姑娘家,帮不了什么忙,还是赶紧回去吧!” 易晓兰冷冷瞪着他,只觉得此人如此的面目可憎,冷冷问道:“我去过那处山坡,陆小暑已经不见了,是不是你干的?公子失踪是不是也跟你有关系?” “你在胡说什么!”罗赫不动声色微微蹙眉。 “罗二叔,我说什么你心里最清楚不过!你今天要是不跟我说实话,我就告诉我爹!”易晓兰怒道。 罗赫顿时变了脸色,冷笑道:“告诉你爹?然后逼着他大义灭亲吗?你别忘了,这件事你也有份!如果这事闹了出来,杜仲、薛恒他们能饶了你爹?就算他们饶了你爹一条命,你爹还能安安稳稳做他的大掌柜、还能在麒麟山庄待下去?身败名裂的不仅仅是你,还有他!到时候你们全家可就毁了!” 易晓兰气得浑身哆嗦,颤声道:“这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跟我爹更没有关系!我灭了陆小暑是为了公子好,杜大叔、薛二叔他们赞成还来不及,怎会怪我!” “可是少主子呢?”罗赫慢悠悠的道:“若非陆小暑做诱饵,怎么能引得出少主子?此事本就一环扣一环,你这会儿想撇清?也要看我许不许!至于你爹,谁叫他有你这么个好女儿呢?纵然清白也变得不清白了!你要真想把这事儿抖出来那也可以,别以为光你会说我是哑巴!哼,到时候大伙儿听谁的还不一定呢!你爹是大掌柜,谁知道你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受了他的指使——” “你胡说!”易晓兰大叫,身体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来。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碰上了一个多么难缠的对手,而自己先前又是多么的傻! 陆小暑!易晓兰不由得又想起了她,心中越恨:陆小暑,若不是你,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麒麟山庄还是风平浪静的麒麟山庄,罗二叔也还是原来那个罗二叔,可是因为你,一切都变了、乱了,就连公子的性命,也交代在你手里了! 罗赫淡淡瞥了她一眼,冷酷道:“我是不是胡说,你说了不算,只要有道理的话,相信大伙儿都是能听得进去的!” 易晓兰呆呆怔怔的,脑中空空,心头一片茫然。 罗赫说的一点都没错,她爹是麒麟前庄的大掌柜,旁人把她的行为与爹爹联系起来再正常不过。谁叫他们是父女呢? 她可以豁出去不要自己的脸面,但又怎么忍心连累爹爹、连累全家呢? “公子呢?公子他在哪里?”易晓兰颓然败下阵来,她忽然发现她根本就不能把罗赫怎么样、更不能将此事公之于众,她只想知道公子是否平安。 “放心,他没事。”罗赫瞅了她一眼淡淡说道。 “真的?”易晓兰眼睛一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此时的她根本不愿意去想罗赫所言究竟是真是假,她只需要这样一个肯定的答案,只有这样的答案能让她安心。 “当然是真的,”罗赫笑道:“其实我跟你一样,都是一门心思为少主好,不愿意看着他被那姓陆的野丫头给迷惑住了!少主找到了那丫头,大发雷霆,我没奈何,只得一时打晕了他,等我劝好了他,等他冷静了下来,自然就没事了。” 罗赫说着还笑了笑,瞥了易晓兰一眼心中却暗暗道:这个丫头八成是疯了,看来不能再留着她,得想法子把她给解决了!只是今日发生的事情已经够多,更保不准有人看到她来我这里,还是过些天再做打算…… “我能见见公子吗?”易晓兰只听得罗赫说周释之没事别的便根本没有听进去,连忙问道。 “那可不行!”罗赫一口拒绝:“你现在不方便见公子,公子的情绪激荡,还没有平静下来。见了你万一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那事要是抖了出来,你的面子、你爹的面子可就捂不住了!你先回去吧,等过几天公子接受了现实再说。” 接受现实?易晓兰脑中一闪,忙问道:“陆小暑她——死了?” “你说呢?”罗赫瞅了她一眼反问道。 动手的时候她满腔的愤怒和兴奋,并不觉得害怕,此刻想起来却下意识的感到有种阴森森的感觉,想起陆小暑那番化作厉鬼的话,不由打个冷颤,感到透心的凉。 174.第174章 定情 “公子,公子怎么会那么快就找到了她呢?”易晓兰喃喃道:“不可能呀……明明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这我怎么知道?”罗赫有些不耐烦起来,说道:“少主子向来聪慧过人,加上他被陆小暑勾得神魂颠倒,对她的事情自然格外用心,能找到也并不奇怪吧!” 易晓兰只觉得这话刺耳不已,听得心里酸溜溜的,别开脸去。 真是个白痴!这个时候了还在做白日梦,吃不相干的醋!罗赫冷眼看着,心中冷笑。 他没有心情再同她纠缠,三言两语推说有事便打发了易晓兰走。 易晓兰无可奈何,也只好心事重重的上了马,慢慢的往家里去。 而此时,周释之和陆小暑正在峭壁上的一个小洞穴中,外边山风凌冽,呼啸怒号而过,洞中周释之紧紧拥抱着陆小暑,正用自己的体温一点一点的让她回暖。 从崖上掉下来的时候,恰好被一棵树阻了一阻,周释之反应极快,立刻抓住。看到不远处正好有个凹进去的地方,便挟着陆小暑跃了过去。随后又过来将陆小暑那挂在树上的大红大氅也拿了过去。 此刻的他什么也没想,唯一的念头就是他不要她死,他只要她活着,一定要她活着! 她的四肢渐渐回暖,手腕上的脉搏也渐渐有力的跳动了起来,周释之心中的喜悦也一点一点的上升,眉眼间明亮的神色一点一点的出现。 半夜的时候,怀中的人儿突然轻微的动了一下,口中低低的嘤咛一声。 周释之整个人差点儿跳了起来,只觉得这轻微的一声简直如闻天籁,他伸出两指在她鼻口探了探,忙摇了摇怀中的人喜道:“小暑!小暑!醒醒!快醒醒呀!” 陆小暑的意识尚处于半昏迷半清醒之间,耳畔隐隐听到一个声音在叫着自己,熟悉而遥远。 她想要醒来,可是眼皮子却睁不开,整个人也感觉到沉沉的一直往下坠,仿佛要坠到无底的黑暗深渊中一般。 “小暑!小暑!”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响在耳畔,还有温热的气息,似有若无的从自己的面上拂过,还有脸颊上、鼻子上、额头上温热而过的触感,将她的意识又拉回了少许。 她终于轻轻的又动了一下,感觉到自己的手脚和身体竟然又能动了,陆小暑竟然感到一阵激动和狂喜。 “这是,在哪儿啊?”她低低的问道,眼眸仍旧睁不开。 “小暑,你醒了!”周释之又惊又喜,将她紧紧拥抱在怀中,有点语无伦次,“小暑,你放心,咱们一定会出去的,等天亮了咱们一定能出去的!” “难怪这么黑呢!”陆小暑笑了笑,说道:“你是周大哥?” “是我,”周释之心神激荡,忍不住低头在她额上轻轻吻了一下,又心疼又怜惜道:“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 陆小暑呆了呆,那无边的冰冷和无边的恐惧与绝望刹那时如潮水般袭来,她突然紧紧的揪着周释之的衣裳往他怀里缩,“哇”的一下哭了起来。 “小暑!小暑!”周释之一时有点手脚无措,连忙紧紧抱着她不停拍拂:“没事了小暑,没事了!别怕,别怕……” 陆小暑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的呜咽道:“我没死,我没死是不是?我真的没死,我还活着……” 周释之听得心如刀绞,沉声道:“是,你没死,你会长命百岁的,周大哥会陪着你!都过去了,别怕!” 周释之不停的安慰,陆小暑一时半会儿哪里真正安静得下来?到底呜呜咽咽了许久,情绪才渐渐的平复。 周释之抱着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自己怀中,将大氅裹得紧了紧。陆小暑低低问道:“我们这是在哪里啊?怎么这么黑?好大的风声!” 周释之苦笑,道:“咱们受了奸人暗算,掉下了悬崖,此刻在崖壁上一处小洞穴中。不过你放心,等天亮了我会想办法的。” “嗯!”陆小暑点点头,心中一片安宁,仿佛有他在她身边,她什么都不担心。 暗夜中光线很暗,但并不是一点也看不清,借着淡到极致的光亮,周释之分明看到她小脸上灿烂而舒心的笑容。他心中不禁一片温暖。 看到她肿起的脸颊,好心情顿时又败坏了下去,抬手轻轻抚上,柔声道:“疼不疼?” 陆小暑摇摇头,“已经不疼了。”又撇撇嘴道:“她拿鞭子抽我,还踢我,先前身上也疼。” “是谁干的?我不会饶了他!是易晓兰对不对?”周释之咬牙。 “除了她还能有谁!”陆小暑撇撇嘴,越想越委屈,忍不住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小声同周释之说了,说到气愤处忍不住又骂她几句。 周释之越发恼火,恨恨道:“我就知道那个贱人不安好心!亏我先前还以为她是个心地纯良的女子,没想到这么恶毒!” 陆小暑便有些悻悻道:“你也别这么怪人家,人家可都是为了你,只不过对我恶毒罢了!若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遭这种罪……” 听了这话周释之简直心都要软得化了,抱着陆小暑的手臂紧了紧,心中一热,一时间只觉得所有道歉的话都那么的苍白无力根本无法表达他此刻心中的所想。 “对不起!对不起!”他索性低下头连连的亲吻她的脸颊、鼻端和额头。 陆小暑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下整个人呆掉了! 他那么强烈的感情如果说她感觉不到那除非是傻子、呆子,他的拥抱和亲吻带着无限的眷恋爱意和疼惜愧疚,带着恨不得把心挖出来捧给她的真诚。 陆小暑突然觉得浑身没有了力气,整个人朦朦的。 “周、周——大哥!”半响,陆小暑才在他怀中挣了挣,下意识偏头往旁边躲了躲。 “小暑!”周释之却不容她再躲避,反而更紧的将她揽入怀中,低低说道:“我喜欢你,咱们在枫叶村的时候我就——,我原本以为枫叶村一别之后咱们再也无缘相见,而我又是个满身血债之人,纵不舍我也不能不放开你!可没想到上天一次次的又把你送到我身边,小暑,嫁给我好不好?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周释之声音有些发颤,脸上也有些红,这种话,他从来没有说过,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这种话会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来。 自家中惨变之后,他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为冤死的父兄满门讨一个清白、为他们复仇祭告他们的在天之灵,在不停躲避朝廷搜查追杀的同时他还要不停的习武、学习一切的谋略,他必须使自己存活下来并且变得强大。 至于别的,从来不在他考虑之中。娶妻这种事,他更是想也没有想过。 直到,遇上了她。 陆小暑心中一热,脸上也热,心里有点酸酸的,酸中又混合着一种甜丝丝的感觉。如果不是他,她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在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能够为她做到如此? 她心中一酸,眼中顿时溢出泪水,缓缓的沿着脸颊流下。 “小暑,小暑!你别哭,别哭啊!”周释之指尖触到她脸颊上的温热吃了一惊,手足无措的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吗!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谁知他不这么说还好,一说这话,原本默默流泪的陆小暑呜呜咽咽的哭出了声,断断续续的道:“你,你的意思是,刚才,你是骗我、哄我玩的?” “我——”周释之顿时哑然,沉默片刻闷闷道:“当然不是,是我的真心话……”他也算是个精明冷静沉稳之人,不然麒麟山庄早就有人跳出来试探而不是所有人都在刻意保持着观望了。可是只有遇上她,只有在她面前,他经常有种无力之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陆小暑“哦”了一声吸了吸鼻子又说道:“你真的想要娶我为妻?不是一时冲动头脑发热说着玩的?” “小暑!”周释之顿时有点哭笑不得,叹道:“这种事情怎能玩笑?我是真心诚意想娶你的。” 陆小暑便道:“可是,我脾气不好。” “谁说的?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脾气,坦诚、率真、明朗、真实,在我眼里是最好的!” “我,我还很霸道、很小心眼。我的男人只能有我一个女人,即便有天大的苦衷要收别人都不行、即便逢场作戏也不可以!否则的话,就等着吧!” 周释之听了这话不禁眉开眼笑,笑道:“当然,这是你在乎我、喜欢我!经历了这么多事,我只想寻一个能够并肩白首的妻子,一个能够懂我的知己,又怎会想要别的女人?” “还有呢,我们的身份天差地别——” “你说的没错!”周释之不等她说完便打断了她,苦笑道:“你是良民,我是朝廷钦犯,咱们的身份的确是天差地别!唉,小暑你这是要嫌弃我吗!” “你胡说什么呀!”陆小暑叫他逗得“扑哧”一笑,忍不住在他胸前捶了一下,小嘴一撇说道:“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如今你虽公开不得身份,可是那身份却明明白白在那里的,而且我相信以你的本事和麒麟山庄的实力,你们家迟早会沉冤得雪,而你也迟早会恢复身份。到时候——” 175.第175章 凶多吉少 “到时候,我便可以光明正大的迎娶你了!”周释之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温柔说道。想象她穿着大红的礼服、凤冠霞帔的嫁给自己,不觉微微神往。 “可是你不需要联姻吗?没准还有皇帝赐婚呢!”陆小暑说着这话,忍不住有点酸溜溜的起来。 “不会的,”周释之坚定而温柔的说道:“如果你担心的是这些,甚至包括薛二叔他们那边,那么你大可放心,我自会处理。我的妻子只会是你,咱们二人相守一生,谁也别离开谁、谁也不许轻易放弃,好不好?” 陆小暑心中暖暖,唇畔终于漾起了柔光泛彩般的笑容,细细的白牙咬了咬那柔软红润的唇,轻轻“嗯”了一声点点头。 “小暑!”周释之大喜,心中被从未有过的欢喜充盈得满满的,只觉得这么多年的压抑沉重的生活第一次有了亮光和发自内心的动力。 外边冰天雪地,寒风呼啸,冰冷的山洞却仿佛不再冰冷犹如春风拂过。他忍不住轻轻捧着她的脸,俯身试探着吻了下去。 陆小暑呼吸一促,身子微微有些发僵,却没有阻止他,眼眸轻阖,揪着他衣襟的手反而紧了紧。 周释之心中一荡,更觉心跳如鼓,在她无声的默许下胆子也大了起来,温热的唇从她的脸颊移向那娇美若新鲜花瓣的柔软菱唇,轻轻掠过,惹得怀中人娇哼一声。这一声令他霎时破了功,猛的攫住她的唇,用力亲吻起来,辗转流连,久久不舍离开。 陆小暑被他吻得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下意识的回应,双手圈住了他的脖子,这样的反应只会换来他更加激烈的亲吻。灵巧的舌温柔的撬开她的香唇,之后可就温柔不起来了…… 直到感觉怀中的娇人儿几乎喘不过气来,周释之这才恋恋不舍的结束了这个吻,两人一时都气喘吁吁。 陆小暑喘息着,小手握成拳娇嗔的在他胸前捶了几下表示自己的不满。引来周释之一阵低低的笑。 他不敢看她此刻剧烈起伏的胸膛,只觉得身上一阵发热,慌忙避开了视线。 陆小暑挣扎着坐直身子靠在他的怀中,有种懒洋洋的舒适感,只要他在,她一点也不担心。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她依偎着娇声问道。 周释之下意识将她抱得紧了紧,便将从梅园以及庄子外的发现说了一遍,后怕的叹道:“还好你聪明,要不然,我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找到这个地方!这儿荒凉,冬季里几乎没有人会来的。” 陆小暑的眉头皱了皱,说道:“你说看到我留下的记号?” “是啊。” “可是,我根本什么记号也没有留下,”陆小暑说道:“在梅园里我便被人打晕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在雪地上,我哪儿有机会留下记号!” 这回轮到周释之吃惊,怔然道:“你说的是真的?” “我的记性还不至于这么差,这种事还能骗你不成!”陆小暑不快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释之安慰的抚了抚她,冷冷道:“这么说来,是有人故意引我找到你。” “然后,把你给除了?”陆小暑也不傻,心中一凛便接着道。原来,除掉周释之,才是最终的目的! “那个疯女人被人利用了!”陆小暑不由说道。 回想起坠落山崖前的那模糊一眼,周释之心中已经大略有数,眸底一片冷清,“你说的对,她不过是一枚棋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罗赫有份。” “那个人经常阴阳怪气的说话,表面听起来正常,其实句句不离挑拨,早看他不是好东西!”陆小暑撇嘴道。 周释之没有说话,片刻才道:“他一定没有想到咱们还活着,小暑,明日咱们先别现身,我想在暗处看看,会发生点什么事情。”周释之勾唇冷笑:“我想,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只要你有把握不会弄巧成拙,我当然赞成。”陆小暑忍不住有点担忧。毕竟,如今这麒麟山庄还不好说掌控在谁的手中,万一罗赫等心怀鬼胎之人一挑拨,结果众人顺水推舟认定周释之已经死亡,那就麻烦了。 “放心,”周释之握了握她的手笑道:“我祖父和父亲又不是傻子,这山庄上下还能个个都是罗赫那种人不成?王府离这儿几千里之遥,在人选方面一开始便很谨慎的。这些人里头是有些有异心,但大部分还是可信的。” “嗯,那就好!”陆小暑点点头,说道:“正好趁此机会,令那些牛鬼蛇神统统都现身出来,好教你清理门户!才能无后顾之忧做进一步的打算!” “正是,”周释之顿时喜道:“还是你懂我!只是,这几****要跟着我吃点苦头了。” 陆小暑心中一甜,笑道:“这点苦头算的了什么呀,你也太小看我啦!” “你刚刚差点儿丧命,定是损了元气的,如今应当好好调理才行,我怎么能不担心?”周释之微微蹙眉。 “可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陆小暑撇了撇嘴说道。 周释之呵呵一笑,柔声道:“那你要一直好好的,等过了这几天,我好好给你补回来。明日看看能不能设法联系上杜大叔和薛二叔。” 两人又商量了好一会,周释之见陆小暑眼皮打架,神情迷蒙起来,便笑着收住了话题,拥着她入睡。 洞中二人劫后逃生,又是真正两情相悦的时候,虽然此刻的环境非但不适合谈情说爱而且还可以说是危机重重,可心中迸发的感情哪儿是那么好压下去的? 在这山洞中,两人丝毫不觉得冷清,更不觉这个夜晚又多漫长和难熬。 可是,同样的夜,对山庄上下众人来说,那就显得无比的漫长难熬了。 众人寻找周释之和陆小暑足足找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在大厅中碰头,人人疲惫不堪。 相互间说起话来,竟是所有人都没有发现周释之和陆小暑的踪影。 薛恒第一个忍不住,搓着手急道:“这怎么是好!少主子是王爷唯一存留于世的血脉了,一定得找到他,无论怎么样一定得找到他!”说着忍不住又骂陆小暑:“都是那个惹祸精,如果不是她,少主子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好了阿恒,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就算再怎么骂她她也听不见!”杜仲看了他一眼道。 “你们说会不会少主子和陆姑娘离开麒麟山庄了呢?”蓝丝忍不住道:“要不我派人到外边去找找?” “不可能,”易大掌柜掠了掠胡须皱眉道:“这儿是少主子的家,少主子没有道理这么做!” “那也说不定,”徐广淡淡道:“有些话本来不想说,可是到了此刻不说也不行了。相信前一阵子那些流言大家也都知道。少主子对那陆姑娘如此看重,如果昨天是陆姑娘出了庄子,少主子追了出去,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徐广此言一出,厅中众人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许多人显然是赞成徐广的意思的,纷纷点头。 “胡说!”薛恒立刻反驳道:“少主就算再喜欢那陆姑娘,也不是不分轻重之人,昨天是什么日子少主还能不知道吗?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就算他要出庄,也没道理不知会一声!” “不是来不及嘛!”徐广哂笑。 “徐庄主什么意思?”薛恒冷冷道:“如今事情还没有搞清楚就给少主扣下这样一顶帽子?” “我只说有这种可能,别的我可没说!”徐广淡淡道:“我知道你跟少主交情深,毕竟是一块儿患难了这么多年的,所以见不得我说这话。可我难道说错了吗?哼,你问我,我倒要问问你,若你们这些年当真好好教导少主,少主能变成这样吗!” “你这是连我和杜大哥都怀疑上了!” “我说的是事实!” 眼看双方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起来,很快吵得不可开交,旁边众人听着,面上神情各有不同。 易大掌柜不由朝杜仲望去,却见他微微垂眸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只得出声止住了这两人,苦笑叹气道:“两位都请稍安勿躁吧!如今少主下落不明,咱们在这儿争执这些又有什么用?眼下最要紧的是将少主找到!” 罗赫便道:“我看他们争执的也正是这事呀!这件事的确很蹊跷,少主这么大的人了,做事一向来稳重冷静,没理由说招呼不打一个就不见踪影了。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说句不中听的,这要是万一——咳,我说的是万一,万一少主真的出了事,那怎么办?” “不可能!”薛恒想也没想脱口大叫。 徐广连连冷笑,朝他瞅了一眼没有做声,那反驳的意思却十分明显。 “不可能就最好了,”罗赫舒了口气般说道:“能找到少主,自然最好不过,但我觉得,咱们也不能做那掩耳盗铃的逃避事实之事,你们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罗赫目光向众人一扫,除了薛恒黑着脸面若冰霜、杜仲和易大掌柜面色平静不吱声外,其余人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小声议论着都点了点头。 176.第176章 发现的碎布 的确,这麒麟山庄可是妥妥的自己人的地盘,但是周释之还是这么无声无息的就消失了,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说一句凶多吉少,一点也不过分。 “罗兄弟说的很对,”一人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罗赫眼角瞟了易大掌柜以及杜、薛二人一眼,见他们都没有反对自己发言的意思,长叹一声无奈苦笑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能想出的跟大伙儿能想出的一样,就是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此言一出,众人心中无不一震。最坏的打算! “你什么意思?”薛恒忍不住又冷冷的盯着罗赫。 罗赫这回却不吭声了,神情显得颇为无辜,那意思是,我什么意思其实人人都知道、人人心里未必没这么想过,只不过我心直口快说了出来罢了!你这么针对我,好像有点不太厚道吧? “阿恒,”杜仲见似乎越来越多的人对薛恒露出不满的神色便瞪了他一眼暗含警告,亦点头叹道:“不错,此事的确——,既然今天大家都在,索性趁此机会拿出个章程来吧!如果真的出现这种情况,那麒麟山庄今后该怎么办?还有一点,我必须在此同各位说清楚,无论怎样,老主子一门的冤仇惨案,那是一定要报的!” 杜仲话音一落,除了薛恒立即出言附和,蓝丝、易大掌柜、关黎等略略一滞而点头,也有许多人垂着眼眸一言不发。 薛恒见状气得胸口一阵发闷,差点儿又要开口骂人,被杜仲一个眼神狠狠止住了。 “不错,无论将来谁做麒麟山庄的头儿,老主子一门的冤仇非报不可!否则的话,咱们这些人还有什么脸面留在庄子里!”易大掌柜终于表态。 麒麟山庄一开始只有一个庄,后来一分为四,正是老靠山王看到山庄势力和财富发展得越来越大,为了制衡其相互之间采取的法子。四位庄主地位是一样的,各有职责,各有优劣势,可以达到很好的牵制效果。 当初靠山王满门抄斩的的消息传来,众人大惊之下便有人开始活动了心思,只是很快又听说朝廷在追杀小公子,那点心思才又灭了。 如今,如果确定了周释之已经死亡,那么群龙不能无首,肯定要在四庄之间选出一个总庄主来的。没有首领,迟早会散成一盘散沙。 听了易大掌柜这话,显然是暗含着谁为老主子报了仇谁便有资格做这个总庄主位置的意思。而众人经他这一句话的提醒,想起麒麟山庄的由来,大多数人心中顿时有些惭愧,便纷纷点头表示同意这一点。 薛恒仍旧不甘,但也知道万一周释之真的遭了难,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心中堵得慌,也没有再说话。 不知谁冷不丁又道:“此事可以慢慢再商量,可是少主如今下落不明,万一要是一直不能确定少主的消息,那该怎么办!” “不错,总得有个时间期限吧!”徐广立刻接口。 众人纷纷点头,却是谁也不好开口。 时间期限是要定,但是怎么定?定多长?这就很难说了!说长了,显然不合适;说短了,又显得有点薄情,薛恒那不管不顾的脾气嘲讽质问上两句,谁面子上过得去呀! “各位庄主、各位管事统领们,有消息、有消息了!”众人正陷入尴尬之中时,只见有两人从外边急匆匆奔了进来。 群龙无首就是这一点不好,看见这两人闯了进来,好几个人忍不住都不约而同的开了口,有忙问何事的、有道快快说来的、也有训斥没规矩无礼的,一时好几个声音乱七八糟的响起。 那两人似乎也没有料到会面对这种场面,一下子有些傻眼了,傻愣愣的站在那里,不知是该禀事还是请罪还是退出去。 “还愣着做什么?有什么消息还不快说!是不是关于少主的消息!”罗赫突然大声喝问道。他知道,周释之是必死无疑的,只要从此刻起树立了威信,对将来那是极有用处的。 众人听了他这话果然齐齐住了口,不约而同的朝那两人望去。而薛恒更是紧张得睁大眼睛猛的站了起来,随后又慢慢坐下。 “是、是!”那二人醒悟过来慌忙呈上一个包袱,说道:“这是在庄子外西北边悬崖底下找到的一角披风,不知是不是少主的。” 他话没说完,手上包袱已经被人抢了过去,正是徐广。 罗赫暗地撇撇嘴,心道哪儿有身为主子亲自做这种事情的?就凭你这样的就不配做这个总庄主…… 可是同时,罗赫心里也忍不住有点儿紧张起来,这两人说的那个地方,正是他将周释之和陆小暑两人推下去的地方…… 那处悬崖很高,而且谷底连着大片的原始森林,依着他想,这种天气没有什么人会愿意去那偏僻的崖底搜寻,等大伙儿想起来的时候,没准周释之和陆小暑两个早就被森林中的野兽给叼走了! 谁知道这么快,才过了一夜,就有人找到那里去了! 这些混账东西,为了立功当真什么苦头都不怕吃!罗赫不由心中暗骂。 众人十几道目光齐刷刷的盯着徐广手上的包袱,徐广迫不及待打开,将里边一片半条手帕大小、明显有撕扯痕迹的披风抖了抖,变色道:“不错,这正是少主的披风,我见他穿过!你们看看是不是?啊!血!这上边有血渍!” 众人一时大惊,连忙围了上来细看。 那上边的血渍呈暗紫色,但落在众人眼中却可称得上触目惊心! “只发现这一片碎片吗?还有没有别的?”薛恒忙问。 那两人摇摇头:“暂时还没有!” “暂时还没有!”薛恒暴跳起来,厉喝道:“那你们回来做什么!” 那二人吓了一跳,脸色都白了,其中一人结结巴巴忙道:“卑职、卑职们回来禀给各位上峰听,还有兄弟们在那边寻找——” 薛恒听毕打断他问明了地方,一阵风般奔出去了。 众人这边面面相觑,细细盘问了这两人一番,几位头领商量一阵,决定共同过去一探究竟看看能不能找出点什么。 罗赫心中暗暗舒了口气,当他得知除了这一片碎布之外,浅浅的一层雪花覆盖下边还有断断续续的血迹可明显看起来凌乱的野兽脚印痕迹,那就说明周释之已经凶多吉少了! 就算他还苟延残喘的活着,只要他的人能够率先一步找到他,还是有机会的…… “易大哥,有我们这么多人过去看就可以了,阿兰侄女昏迷不醒,你还是留在庄子里照看着她吧!再说了,这庄子里还需要有人主持大局,以防有什么事呢!”众人起身之际罗赫又道。 众人听了也都点头称是。 易晓兰听说周释之失踪之后,心情抑郁,昨天晚上伤心了一场就晕过去了,直到现在也没有醒过来。易大掌柜夫妇俩都心焦不已。 易大掌柜的眉头不易察觉的微微蹙了蹙,心中顿时对罗赫生出两分反感来。少主显见凶多吉少,他就这么急于发号施令了,可见此人的心思,只怕不纯…… 可他说的也没错,自家的女儿昏迷他可以推说有夫人照顾,但这个时候庄子里的确需要有主持大局的人。 “也好,”易大掌柜勉强点点头:“那么我就在庄子里等着,静候各位的佳音!” “放心吧”罗赫立即点点头断然决然说道:“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无论如何总要将此事弄个水落石出、清楚明白!咱们走吧!” 说着一挥手,领着众人去了。 易大掌柜看着罗赫领了众人出去,眸光一敛,微微冷笑。心道罗赫啊罗赫,若不是你这时候这么迫不及待的跳出来表现,我无论如何也疑心不到你的头上。 我留下来也好,正好可以好好的布置一番…… 众人打马出庄,很快就来到了那处悬崖下,崖底处于两峰之间,在这种天气抬头上望,更觉阴沉而压抑。 望一眼不远处时有野兽出没的原始森林,众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太好。 “你们也来了!”薛恒见一大批人过来,冷着脸走近。 “薛兄弟可有发现什么?” 杜仲刚刚张嘴,“阿恒”两个字还没叫出口,罗赫已经抢先问道,一双眼睛关切的望向薛恒。 薛恒对他却没有什么好眼色,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向众人冷淡道:“跟那两人说的一样,什么都没有发现!” “这样啊!那咱们大家再仔细找找吧!”罗赫说着便以一种商量的语气客气的发号施令起来,谁谁负责哪个方向哪一片,一有消息即刻通知众人。 这个时候众人自然也不会同他认真计较,便都听从了他的安排。 罗赫自己领了几个人和蓝丝一起往森林方向走去,心中暗暗欢喜,连薛恒都这么说了,可见,这是真正的凶多吉少了! 也是,那么高的山崖摔下来,而且他还带着一个累赘,怎么可能还有命在?这谷底的气温比山崖上更冷几度,风又大,湿度也更大些,谷底的雪可没有上边的那么松软,而是一层一层的都凝结成冰,只有面上刚落的那一层才是雪层…… 众人搜寻了大半天,结果除了在那原始森林中又找到了一片沾着血迹明显有野兽咬痕的披风布料,仍然没有周释之的踪影。 他们哪儿知道,此刻的周释之,正与陆小暑在那隐藏巨额财富的山洞之中。 177.第177章 三日期限 天蒙蒙亮的时候,周释之便与陆小暑从那山崖上一点一点的往下挪,一边消除痕迹一边故意留下痕迹,往那处山洞去了。 不出周释之所料,陆小暑昨日元气损得厉害了,加上下悬崖时风一吹,立刻又有些昏昏沉沉起来,他不敢怠慢,用大氅将她整个包裹着,背着她一路上山。 伏在他的背上,双手紧紧圈着他的脖子,陆小暑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忍不住说了些他从未听她对他说过的话。两人一路辛苦,却是一路甜蜜。 山洞中没有吃的,周释之打开一只木箱,从中拿出两张上好的貂皮铺在地上,安顿好她之后,便往林间猎了只野鸡回来。 见她身上裹着严严实实的靠在那里又睡了过去,小脸裹在毛绒绒的大氅中露出晶莹如玉的一角,那双水汪汪、活灵活现的眸子闭阖着,浓密而长的睫毛柔软的垂在眼睑上,菱唇嫣红,琼鼻小巧,看着无比乖巧而惹人怜爱。 周释之轻轻一叹,过去将她拥了拥,替她掖了掖盖在身上的皮裘大氅。 他做梦都盼着有朝一日与她真正的两情相悦、甜蜜相处,却没有料到两人的甜蜜会在这么狼狈或许永远也无法再见天日的时候发生。他忍不住暗暗的生出些许后悔,如果他不那么自私,是不是她就不用被卷了进来。 温柔而沉默的凝视着眼前这张自己魂牵梦绕了不知多少次的俏丽脸庞,他不得不承认,他做不到! 哪怕明明知道他会给她带来灾难和危险,他仍然做不到放她离去。 一辈子遇上一个打心眼里看得顺眼的姑娘多不容易,且让他自私一回吧!为了她,他也一定要化险为夷。若真正功亏一篑,他们的目标只是他而已,他自然会留下后手保她平安。 感觉到有人在动自己,陆小暑轻轻睁开了眼睛,眼前有些朦胧,她抬手揉了揉眼睛,朝他笑道:“你回来了!” “嗯!”周释之听了这四个字只觉得浑身都暖融融的,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她白嫩的脸颊笑道:“是不是吵着你了?你再休息一会儿,我猎了野鸡烤给你吃。” 一整夜没有吃东西,听见有吃的陆小暑眼睛亮了亮,顿时也长了点精神,点点头笑着“嗯”了一声。 她的神气有点恹恹的,打不起精神,周释之见惯了活蹦乱跳的她忍不住心疼,柔声道:“那你多休息一会儿,等吃了东西,我要出去一趟,你在这里等着我。” 陆小暑知道他是要出去打探消息并且设法与杜仲他们联系,便笑道:“可惜我浑身提不起劲,可帮不了你啦!你多加小心,我在这里没事的!” 周释之笑着点点头,眼看着陆小暑说了几句话又不太打得起精神便安慰了几句扶了扶她好好的靠着,起身去给她弄吃的,心里琢磨着等联系上了杜大叔,别的不要紧,得从杜大叔那里弄些老参片回来,小暑的身体这回是真的伤着了。 杜仲、薛恒、罗赫等一众人重新回到了庄子里,人人心情低沉都抬不起精神说话。 事实已经清清楚楚的摆在那里了,只是谁也不敢开这个口。这一回,少主子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薛恒手上的青筋暴涨,手心握了又松,松开又握,心中萦绕着一团挥之不去愈演愈烈的愤恨和不甘。 “这事儿,大家迟早得要面对……”罗赫忍不住轻轻一叹,打破了沉闷的僵局。 “面对什么?”薛恒不出意外的一眼瞪过去,冷哼道:“当然是继续找,直到把少主子找到为止!” 薛恒这话说完,所有人都没有吱声,又是一片沉默。 显然,对他这种近乎赌气的说法,众人心中都是不以为然的。 罗赫也不做声,嘴角无不嘲讽的微微勾了勾,心中冷笑:找到为止?那也得有的找才行! “薛兄,不要这么冲动,”关黎咳了一下,忍不住安慰他道:“你和少主子共患难这么多年,我们大伙儿都知道发生了这种事情你心里头难过。可是咱们迟早得面对现实不是吗?无论怎样,麒麟山庄还在,咱们该做的事情还是能够做起来的!你冷静一点,大局要紧。” “不错!” “是啊!” “唉,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办法呢!” 关黎的话获得了大家一致的点头赞同。 薛恒看了他一眼没有吱声,片刻叹道:“罢了,你们喜欢怎样商量便怎样商量吧!反正对我来说都是一样!” 保护培养、费尽心血了这么多年的那个人没有了,薛恒心里空荡荡的难受得要命,好像有什么东西空缺了一块,并且是再也没法弥补的。 他有些茫然,有种不知道将来该怎么办的感觉。 杜仲这时候缓缓说道:“无论怎样,现在还不到最糟糕的时候,我觉得,我们还应该再找找,不能放弃任何一丝的希望,没准,会有奇迹出现呢!” “奇迹!呵呵!”徐广微微冷笑,嗤笑出声。 “杜大哥说的对!”薛恒立刻来了精神,说道:“我也赞成再继续找找,有奇迹发生很奇怪吗?这些年我们俩陪着少主不知闯过了多少凶险、不知多少次化险为夷,可我们到底走到了今天,这不是奇迹是什么?我相信老天爷不会这么残忍,更相信老王爷和王爷他们一定会保佑少主子平安无事的!” 薛恒把老王爷和王爷都搬了出来,众人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拒绝的话,交头接耳小声讨论着,却没有人出言反对,算是默认了杜仲和薛恒的说法。 于是,话题又转移到了期限的问题上。此事可算是就这么定了下来,但寻找总不能没完没了,得有个期限! 于是,又展开了一番唇枪舌战。最后确定的时间是三天。 三天之内,山庄上下尽全力搜寻少主子,能找到那是最好;如果找不到,那么就没有必要再找了,而山庄则重新推选一位大庄主,领着众人为王爷一家报仇! 薛恒纵然不甘心,到了此刻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黯然无言。 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那些野心勃勃的,立刻兴奋起来,面上不显,暗地里各自的心腹却开始向各方活动试探,对于大庄主这个位置,只要有实力问鼎的,谁又肯落于人后?这意味着掌控多大的财富和势力大家心知肚明。 没有实力问鼎此位的,也满心期盼着能在这次大动荡、大洗牌中得到好处。 至于当上了大庄主、掌控了整个麒麟山庄之后,要不要为老王爷一门报仇,那就大有商量——或者说拖延的余地,随随便便都能找得出十条八条旁人无可奈何的理由。 对于大庄主这个位置,罗赫势在必得。这些年他虽然是麒麟前庄的二把手,但勤劳肯干,庄子上绝大部分事情都是他在做的,包括与其他三个庄子相互之间的联系,更是结交了一大批不可或缺的中层人物。 蓝丝父女管的是密探,本就是见不得光的,且力量也最单薄,显然不可能取胜;关黎实力最大,掌控着铁卫,但偏重于训练、操练,综合管理这一块显然不行,他如果有自知之明就不会争这个位置,纵然争来了也坐不稳;易大掌柜年纪大了,最近为了女儿的事情操心,且这麒麟前庄大部分力量掌控在自己手里,他纵想争也未必争得过自己;而徐广,虽然管着马场和矿场以及几支大型的船队、马队,但鞭长莫及,他的人手都散布在外边,那在得虽然较近的两处马场的头领一个是自己的亲戚、一个跟自己结为兄弟…… 至于其他中层的人员,虽然各自手中小有势力,掌控着一定的资源,但跟几个老大比起来那就不够看了,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 加上自己前阵子派心腹暗暗煽风点火说少主沉迷女色、为女人所迷惑动摇了不少人心,趁机又将那些人收拢了过来,这一回,还有谁能斗得过他? 只要他抢占了先机,人心所向,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再说了,他这样一个不显山不露水、跟各方面关系都好的人上位,对四位庄主来说未尝不是一种新的平衡——相信他们更乐意捧自己上去而不是在彼此之间选出一个头领来。 只有薛恒那家伙,罗赫想到此人忍不住蹙了蹙眉头。 这个人和杜仲两个虽然是空降而来的外来户,在麒麟山庄并没有什么根基,按理说根本用不着搭理他们。但他们的身份特殊,是追随那位少主子共患难的老人,除非得到他们的承认,否则那个位置是肯定要坐不稳的! 可杜仲还罢了,此人看重全局,也够冷静和理智,还能够同他沟通交流,薛恒那愣头青,完全没法跟他说的到一块去! 而且不知为何,他似乎对自己非常不满。说话又冲,眼下正是收拢人心、树立形象的时候,又不好同他撕开脸面争吵。可谁知道他会说出什么来? 万一自取其辱,岂不是下不来台? 罗赫眸中渐渐涌动着波光,动了杀心。 这是唯一能够解决此事的好法子! 只要薛恒死了,他就没法再折腾此事了。还有三天的时间,这三天时间寻找少主,薛恒又心念旧主,到时候心神不定、悲痛欲绝,一时失足掉入深渊,或者摔马而亡,并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当然了,薛恒除掉了,杜仲注定也就留不得了,万一他疑心什么闹起来,岂不是自找麻烦。 178.第178章 现身收拾恶奴 不过目前还不能动他,先派人紧紧盯着好了,过一阵子站稳了脚跟再收拾他。 罗赫打定了主意,便同众人一起,带着人四处寻找周释之的下落。 易晓兰仍然处于昏迷中还没有清醒过来,易大掌柜夫妻俩看上去憔悴了许多,便仍旧留在庄子中暂且居中调停。 杜仲和薛恒也出去找人了,薛恒甚至将院子里扫地的粗使下人都派了出去。杜仲见了暗暗摇头叹息,这种事情,不是多一个人就行的!可他知道薛恒心里有多看重周释之,也没有说什么。 “杜大哥,如果万一真的找不到少主,我希望易大掌柜能够做这个大庄主,你说呢?”两人正要出发的时候,薛恒突然对杜仲说道。 “嗯?”杜仲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以为他是绝对不愿意听人说起此事的,没想到他却主动说起了。 薛恒苦笑道:“大哥当真以为我是个只会冲动的傻子吗?我心里是气、是恨,但天意如此,除了接受也没有第二个法子!总之,麒麟山庄绝不能落在别有用心之徒手中!咱们俩是不可能的了,剩下的人中,我觉得易大掌柜最合适。” 薛恒说着长长的叹了口气。少主子一旦遇难,老王爷这一脉就算是绝了!想及此他有些心灰意冷。 但无论如何,麒麟山庄是老王爷的心血、是周家的产业,就算周家血脉已经绝了,他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老王爷的心血白白便宜了外人。 至少,那个掌权的人必须得为周家满门伸冤报仇,还以清白! 等到那一天之后,就是他离开麒麟山庄的时候。 “我也是这么想,”杜仲仿佛松了口气,点点头说道:“咱们兄弟俩的意见还是至关重要的,有咱们支持,相信易大掌柜胜出的几率加大不少。” “嗯,”薛恒勉强笑道:“有杜大哥这句话就够了。咱们兄弟俩必须得提前打好招呼,咱们俩只能支持一个人。” “可惜易大掌柜家中偏偏发生了这样的事……”薛恒忍不住又叹起来。 杜仲微微挑眉,说道:“你不觉得这件事情有点奇怪吗?易晓兰说是伤心欲绝,悲痛得晕了过去,可你见过哪个人悲痛晕过去两天了还没有醒转的?恐怕这里头不简单!” 薛恒心头亦是一凛,变色道:“难道,是易大掌柜自己——施苦肉计?” “未必,”杜仲摇摇头道:“一来他不是这种人,二来,这也太假了点。我看他的焦虑和忧心不是装的,恐怕这里头另有隐情。” “先是陆姑娘失踪,跟着少主不见了,如今易晓兰又昏迷不醒,我总觉得这三件事情相互之间并非孤立……”杜仲喃喃的说道。 薛恒微微拧眉,也有些困惑起来,忍不住头疼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奇怪!唉,还是先找少主吧!今晚上咱们上易大掌柜家去问问易晓兰的情况,看看她什么时候能清醒过来!没准她醒过来之后,会提供些有用的线索呢……” 两人商量着,便一同带人出去寻找周释之去了。 转眼就过了两天功夫,关于周释之下落的半点消息也没有。 人心,不可控制的变得越来越浮躁、越来越不稳。 除了薛恒、杜仲、易大掌柜、关黎、蓝丝等还在全力以赴的寻找周释之,大部分的人心里已经放弃了正在观望着,而小部分如罗赫、徐广之流则在派遣心腹加紧筹谋夺权之事。 为了多两分胜算,徐广甚至暗暗派人前往马场和矿场去将自己的亲信招揽回来,当然,罗赫早已料到他会有此动作,早已派人在半路拦截,他的信使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完成任务的。 剩下唯一让罗赫感到头疼的,就是薛恒了。 直觉告诉他,只要薛恒在,他要达成目的就是一个巨大的阻碍,没准还会发生什么不可掌控的意外。 这对他来说是绝对不能够容许的。 可是偏偏这两天薛恒都和杜仲同进同出,杜仲沉默冷静,他想要动手脚可没有那么容易。 眼看着第二天就是最后一天期限了,罗赫心急如焚之下,牙一咬决定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既然不能制造意外,那就索性明着暗杀! 只要手脚干净利落点,事后将现场处理干净,将薛恒尸体处理干净了,造成一个失踪的假象:他心念少主,离开山庄去外边寻找,这也是很说得过去的理由。 罗赫对自己这个想法和解释颇为满意,立刻便安排妥当,只等着半夜时分带人潜入薛恒的房间将他解决了。 兹事体大,他必须亲自下手才能够放心。 罗赫做梦也没有想到,正在他为自己的计划而沾沾自喜的时候,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正在悄然的向他张罗而来…… 就在这一天半夜的时候,罗赫原本欲杀了薛恒,结果被早有准备的杜仲、关黎等抓了个正着!与此同时现身的,还有以为死亡,消失不见踪影的周释之! “你们暗算我!”罗赫气恨不已,忿忿瞪着众人。 薛恒忍不住上前挥拳揍在他脸上,啐他骂道:“你他娘还有脸说,你陷害少主在前,居心叵测在后,今晚还想来要老子的命,到底谁暗算谁了!” “薛二叔,这种人跟他没什么可说的!”周释之冷冰冰的睨了罗赫一眼。 罗赫下意识抬眼朝他望去,在对上他目光的一刹那,顿时怔住,那种居高临下的睥睨气概,那种高高在上的清冷高贵气质,在周释之的身上展露无遗,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此时此刻的周释之,跟先前那个脾气温和、待人文雅的少主截然不同!那两道目光,亦锐利如剑,深深的将他透穿! 罗赫心中一凛,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心头顿时生出无限的恐惧。他这才明白,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个局!原来这位少主子才是真正深藏不露的高手! 他懊悔不已! 可惜,不等他后悔,周释之手一挥,已命人将他带了下去。罗赫双腿瘫软,浑身仿佛被抽光了力气,他知道,他完了。 周释之的突然出现,令许多人精神大振,也打乱了许多人的阵脚。 借着这个机会,将先前他与杜仲、薛恒明察暗访确定的那些心怀鬼胎的不稳定因素一个个全部都揪了出来,狠狠的做了一番打击,将整个麒麟山庄的人事从上至下、里里外外全部做了一次彻底的清洗和调整。 从此,整个山庄终于完完全全的掌控在他的手里,众人这才算是真正认清了这位少主子的本事,无不颤栗,再也不敢有分毫的轻视。 徐广的好事被罗赫暗中破坏,虽然保住了一条性命,但是从周释之那淡淡清清的眼神和意味深长的话语中,他很清楚他的所作所为和那点子心思其实周释之心里明镜似的。 只不过因为他的身份太重要了,为了安定人心,所以周释之没有动他,但他的三个最得力的心腹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徐广如惊弓之鸟,左思右想之后,主动辞去了右庄庄主的位置,主动建议由薛恒接任,周释之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而罗赫腾出来的位置,则由杜仲顶上。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易大掌柜年纪已老,过二三年退下,杜仲就是前庄的大掌柜。 前庄在四庄中处于居中调停的位置,也就是说其余三庄的一切钱粮支派、人手增添人事调动前庄都了若指掌有权过问,这个位置除了杜仲,眼下恐怕别人也不敢坐。 陆小暑也跟着回来了。 周释之虽然没有明着说,但众人都不是傻子,猜也猜得到当初少主子是跟这位陆姑娘在做戏,故意将庄子潜藏的矛盾引诱出来。 有些人还猜测,这位陆姑娘会不会也是少主的属下。 但是很快他们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按说做戏的必要性已经没有了,可是少主对这位陆姑娘反而比从前更好,望着她的眼神都是带笑的、与她说话的语气也无比的温柔。 这是假戏真做?还是原本就情有独钟? 没有人敢议论,但所有人都明白,这位陆姑娘在少主心目中的地位非同一般,轻易还是不要得罪她的好…… 杜仲和薛恒看在眼中,心里各有感觉。 对于陆小暑薛恒始终不能介怀,即便得知陆小暑这一次为了帮少主差点儿丧了命,他还是觉得她并非少主良配。 杜仲警告了他,不准他再在周释之面前说这事,沉默片刻抛出一句:“一切顺其自然吧!” 薛恒虽然心中不服,只是眼下有更多的事情需要他去接手做,便也勉强点头答应了。 整个山庄处于大换血的忙碌之中,一切紧张而有序的进行着,只有易家依然气氛低沉,沉浸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易晓兰还在昏迷之中,没有醒转。 周释之恨极了易晓兰,恨她伤害陆小暑,并没有将易晓兰对陆小暑做的那些事情公布出来,已经是看在易大掌柜的份上了。对于易晓兰眼下的这种状况,他心中暗道活该,不置一言,任由易大掌柜夫妇去折腾。 能醒过来,那是侥幸,如果一辈子如此,那是报应。 179.第179章 易夫人的过分要求 陆小暑反而忍不住有点儿心软,加上杜仲请她帮忙劝劝少主子关心关心此事,好歹也算是安抚安抚易大掌柜,陆小暑终于找周释之说起此事。 毕竟,易大掌柜对周释之忠心耿耿,而且在山庄威望极高,而那易晓兰还曾伺候过周释之,周释之对他家的不幸冷眼旁观不作半点表示,看在不明真相的人民群众眼中,未免有点儿不近人情。 陆小暑既然全心全意的和他好了,当然不肯叫他背负这样的名声。 “我们去易家看看吧!”陆小暑推了推周释之笑吟吟道。 周释之见她小脸上还有几分苍白,精神也不如从前好,整个人仿佛失去了一层光彩,心里就觉得一阵心疼难受。 虽然经过这些天的调养,可那一次几乎丧命的灾难哪里有那么容易养的过来?更别说后来又糟了几天的罪,调养也没有那么及时。 “现在忙着,没空。”周释之握着她的小手拉她坐下,不快的道:“想必易大掌柜也能理解的,等过些天再说吧!你安心休养调理身体,别管这事了。” 陆小暑听了“扑哧”一笑,抬眸看他,眨了眨眼,偏着头笑道:“看来你心里头也不是不清楚啊,反正早晚都要去的,何必赌气争这个早晚呢?早去早了!” “总得等你身子再好些,等我心里这口气顺了再说吧!”周释之见她笑了起来眼眸中波光流转,霎时添了几分往昔的狡黠和鲜活灵动的气息,心情也好了点,笑道:“我就是不甘心,想想都生气!我怕见了她恨不得她没死都要杀了她!” 陆小暑何尝不恨易晓兰,听见周释之这么说可见是心向着自己的,不觉又添了两分欢喜,说道:“我也恨死她了,可是一码事归一码事,如果她就此醒不过来,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如果她醒了过来,我可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她!不看她的面子,总得看易大掌柜的面子呀!” 周释之想了想,终于点头笑道:“你说的也对,索性今天咱们就去吧!” 陆小暑一笑,两人收拾片刻,便带了人往易家那边去。 刚走到院子里,便听到里头传来妇人低低的哭泣声,不用说肯定是易夫人了。 那哭声悲戚而绝望,听得叫人心里发酸。 两人相视一眼,周释之便示意随行的小厮李玄出声。 屋子里的哭声戛然而止,不一会儿,易大掌柜和易夫人一同迎了出来。 “少主!陆姑娘!你们来了?快屋里请!”易大掌柜忙上前拱手施礼。 “少主、陆姑娘!”易夫人敛身亦福了福,却是垂着头神情淡淡。 陆小暑下意识望了她一眼,看得出来她心里对周释之定是有不满的。陆小暑原本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宽容的心顿时又有点来了气:你自己的女儿做过什么你若知道,就不会是这副神情了! 姑奶奶没有落井下石趁机报复,已经很对得起她了! “阿兰怎么样?还没醒吗?”周释之点点头,与陆小暑一边随着易大掌柜夫妇进去一边问道。 易大掌柜闻言轻轻叹了口气,苦笑道:“还是那副样子……这孩子恐怕是!” 易夫人听得这话,忍不住抬起头叫了声“老爷”眼泪汪汪的起来。 “行了,当着少主的面,你这是做什么?”易大掌柜不悦的瞟了她一眼。 周释之和陆小暑来到厢房,看到躺在炕上盖着锦被的易晓兰面色蜡黄如纸不见半点血色,更没有半丝光彩。双眸紧紧的闭合着,感觉不到一点生气。就好像她整个人已经失去了灵魂只剩下一具躯壳。 饶是周释之对她满心厌恶、恨之入骨,仍感到几许恻然。易大掌柜夫妇天天面对着她这副神情,可想而知那心里是怎样一番煎熬。 “少主、陆姑娘,请外边花厅奉茶坐一坐吧!”易大掌柜勉强笑着招呼。 “走吧!”周释之牵着陆小暑的手说道。 易夫人在炕沿恋恋不舍的瞧了瞧女儿,抬眸看见那二人交握的双手,再回头看看女儿,咬了咬唇,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易晓兰的脸庞,含泪低低说道:“兰儿,你放心,你的心愿娘心里头明白,不管你爹怎么样,娘一定会达成你这最后一个心愿……” 落座奉茶。周释之便问了一番寻医问药的经过,易大掌柜苦笑道:“一开始说是气血攻心晕了过去,可后来她迟迟不醒,大夫也拿不准究竟为何了!唉,看了好几个大夫,都摸不准原因……如今看来,只有听天由命了!” “好人有好报,老天爷是公平的,易大叔也不必再伤心难过了!”周释之淡淡说道,惹得陆小暑朝他瞅了一眼。 “少主!”易夫人却冷不丁叫了周释之一声,含泪道:“这话虽是不肯说也不忍说,可也不得不说,兰儿这个状况,怕是,怕是好不了了!”易夫人说着掏出帕子拭泪,哽咽道:“可怜我女儿,她还这么年轻……” “易婶别难过,”周释之见她伤心便劝道:“这种事谁也没想到……” “多谢少主!我心里也知道的,只是为人父母的,知道是一回事儿,又哪儿能不心痛!”易夫人闻言便拭了拭泪,抬头正色向周释之说道:“少主,兰儿眼见是没有什么希望的了,我有一件事想要请求少主,还望少主成全!” “夫人,”易大掌柜一听她这么说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忍不住蹙眉打断道:“谨言!别在少主面前乱说话!” 易夫人哪里理会他?反而起身,端端正正的向周释之屈膝福身行了个礼,道:“这是我唯一的请求,也是兰儿最后的心愿,请少主成全!” “夫人!”易大掌柜脸色一变,霍然起身,瞪着易夫人身后的嬷嬷沉声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夫人累了,快扶夫人回房歇着去!” “老爷!这番话我是一定要说的,您还是别拦着我了!”易夫人仿佛豁出去了,谁的话都不要听,回身冷冷瞪了那两名嬷嬷一眼,目光坚定,语气冷硬,毫不顾忌的直视易大掌柜。 “易大叔不必如此,”周释之见状也不能和陆小暑在一旁当哑巴,便道:“易婶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够做得到,就一定会做到。” “那我先谢过少主了!少主您果然是有情有义之人!”易夫人心中一喜,眼中露出两分光彩又向周释之施了一礼,这才深深吸了口气伤感的说道:“实不相瞒,也许少主您并不知道,兰儿她一直倾心于少主您。她是个有自知之明的孩子,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做上少主您的正室夫人,只求能长长久久的侍奉在少主您的左右,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她如今变成了这样,显然是没什么希望再醒过来了,我这个当娘的,就算再不舍也违不了天意、没法同天抗争!我只求少主怜惜我女儿一腔痴情,给她一个名分吧,让她走,也走得安心!求求少主了!” 早在易夫人开口的时候,易大掌柜便将伺候的一众仆婢们都遣了出去。听见妻子这么说,他既伤心又有些难为情的惭愧。 他心里很清楚,以少主的睿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女儿的心思?他委婉的让自己接回女儿就是最好的证明,摆明了他并不想与自家女儿牵扯上什么瓜葛。 夫人这话,等同逼迫。 可如果女儿真的再也醒不过来的话,能够为她完成这最后一个心愿,他这个当爹的,也是愿意的…… 周释之和陆小暑都愣住了,两人下意识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没有想到易夫人竟会说出这番话来。 陆小暑忍不住感到一阵腻味,不由得斜了斜眼角瞪了周释之一眼,暗含怒意。 这个男人既然是属于她的了,那么就只能是她的,她陆小暑可没有兴趣跟别的女人来分享!哪怕是名分,也不行! 话说,如今她都还没有名分呢! 易夫人嘤嘤的低泣着,易大掌柜在一旁黯然伤神沉默不言,陆小暑微微垂眸也没有吱声,但三个人都在等着周释之的表态。 易夫人两口子自然是祈盼,陆小暑也是祈盼,不过彼此祈盼的内容不一样。 陆小暑暗暗咬牙,如果他敢答应,她就—— 总之,她心里头腻歪,别怪她不客气! “事情还没有到那一地步,”周释之缓缓说道:“易大叔和易婶先别急,阿兰不见得不能醒过来!说句实话,易大叔为麒麟山庄尽职尽责、辛苦操劳了一辈子,你们二人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我纵然是少主,可要让我如此委屈了阿兰,我心里也会不安的!” 周释之怎么可能会答应?话说他听到易夫人这么说心里同样感到腻味得不行。易晓兰如此心肠歹毒,还差点害死了他心爱的女人、差点害自己尸骨无存,他怎么可能会许她名分? 无论是为了陆小暑还是为了自己,他都不可能会答应! 易大掌柜脸上顿时有些尴尬,易夫人也怔住了,她没有想到女儿都已经变成了这样,就这么一个对少主没有丝毫损失、简单得几乎算不上一件事的要求他也不肯答应! 180.第180章 事实的真相 易夫人心中顿时生出一股忿忿的怨气来,连忙说道:“少主,我们不在乎,阿兰她也不会在乎的!阿兰她好歹伺候了少主您一场,看在她忠心耿耿又一腔情意份上,求求少主您就成全了她吧!” 这话看似求情,却大有逼迫之意了,周释之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起来,声音也变得有些淡漠:“易婶,话不是这么说的!我怎么能委屈阿兰呢?我注意已定,你就不必多言了!正是因为阿兰忠心耿耿伺候了我一场,我更不能如此待她,不然落在别人眼中,那成了什么了?岂不是有损她的闺誉?你和易大叔在庄子里都是有头有脸的人,阿兰也是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千金小姐,我可从来没当过她是普通的下人,怎么能如此轻怠于她?” “少主说的不错,正是这么个道理……” 易大掌柜听了这些话心中虽然有点失望,但仔细想想周释之说的才是正道理。自己的女儿拿出去怎么也算是个千金小姐,姑娘家的闺誉有多重要?如果此时周释之真的给了她侧室的名号,她又是伺候过他的,没准还真会传出什么不好听的来…… 易夫人却不甘心,忍不住索性道:“少主,恕我斗胆,不如便请少主正式娶了我家阿兰做妻子吧!这样一来,谁也不能再说什么了!横竖她已经这个样子,是不会妨碍了少主将来娶妻的!” “住口!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看你是昏了头了!”易大掌柜不由得大怒呵斥。 周释之脸色也极其难看,眸底忍不住闪过一抹嘲讽:难怪易晓兰能做出那种事情来,原来有个这样的亲娘! 这算什么?让易晓兰占了他原配妻子的名分,将来小暑过了门反倒成了继室了?而将来他和小暑的孩子反倒要称易晓兰一声“母亲”,逢年过节的时候反倒还要祭拜易晓兰、还要让易晓兰的牌位供奉在自家的祠堂里? 陆小暑更是觉得恶心腻味得不行,恨不得跳起来双手叉腰冲着易夫人破口大骂一番才出心中这口恶气! “我干嘛要心软?干嘛要听杜大叔的劝?干嘛要来这里?这不是放着好端端的日子不过,自己给自己添堵来了!”陆小暑心中恼火之极。 “少主!求求您了!”豁出去了的易夫人,对丈夫的喝斥根本置之不理,依旧用一种期盼的眼神哀哀的望着周释之。 周释之一言不发,绷着脸色只当没有听见。 这种如此荒唐的话,他没有必要接腔,一切交给易大掌柜去处理就行了! “还说!我看你是失心疯了!就算心疼女儿,也不能满口的疯话!”易大掌柜气急败坏,厉声呵斥,见易夫人还有要说的趋势,索性将她拍晕,命丫鬟婆子进来将她扶回房间去了。 “少主,拙荆口不择言完全是因为心疼小女,冒犯之处还请少主见谅!您别跟她一般见识!”易大掌柜苦笑着向周释之拱手赔罪,心中一片苦涩。 周释之起身向他点了点头,抬手微笑道:“易大叔,你们为人父母的心情我能理解的,您不必如此!易婶她只是一时情绪激动而已,您若再这样,倒叫我无地自容了!” “多谢少主。”易大掌柜见周释之语气温和,的确并没有怪罪的意思,一颗心这才稍稍放了下来。 他心里忍不住大怪妻子多事:这种事就算要提,也不能当着陆姑娘的面提啊。少主对陆姑娘怎样整个庄子上下何人不知?她当着陆姑娘的面说这些,即便少主想要答应,只怕也未必好说…… “易大叔,”就在易大掌柜以为周释之和陆小暑会起身告辞的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陆小暑却开了口,说道:“易姑娘会不会是中了什么毒啊?” “中毒?”易大掌柜呆了呆,不觉道:“陆姑娘何出此言?好好的,她怎么会中毒呢?如果是中毒,这会是谁干的?目的又是什么?” 易大掌柜觉得有点匪夷所思。 陆小暑与周释之相视一眼,见他朝自己不易察觉的微微点头,便放了心,知晓他也是一样的主意,决心索性将易晓兰的所作所为说出来。 显而易见,易夫人心里肯定是有怨恨的,而且这股怨恨还小不了。如果事情的真相不说出来,易夫人三天两头在易大掌柜面前挑拨抱怨,时间长了,谁知道会不会说动了易大掌柜,生出什么事情来? 与其将来发生误会,造成不可调和的矛盾,倒不如现在将事情摊开了说。 “有件事,我不知道该讲不该讲,”陆小暑犹豫着,说道:“如今易姑娘昏迷不醒,罗赫已经死了,这件事情可以说是死无对证,我说了,也只怕易大掌柜未必肯信……” 越说越离谱了! 易大掌柜听见她将自己的女儿跟罗赫混在一起提,心里暗暗狐疑,也有些不高兴。可是当着周释之的面他也不好与陆小暑计较,勉强做出笑脸道:“我相信陆姑娘不是那等谎话连篇、搬弄是非之人,陆姑娘但说无妨。” “易大叔明白就好,”陆小暑笑了笑,便将那天的事情一五一十的从头说了一遍。 才刚说到一半,易大掌柜的脸色就已经变得十分难看了,再听到周释之也因此中了罗赫的暗算而坠入山崖,心中更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受。 易大掌柜整个人震惊得懵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女儿会是这种人!但如此匪夷所思之事,若非发生亲历,料想陆小暑也编造不出来! 而言,她所言的时间也恰恰吻合得上,他记得女儿出事后他问过妻子,那天女儿的确是出过门…… 再联想到女儿对少主的痴恋,易大掌柜其实已经相信了大半,剩下一小半他是不肯、不愿意相信。 易大掌柜的脸色阴晴不定、几番变化,久久没有发一言。 陆小暑瞟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易姑娘是被罗赫给骗了、被他给利用了!可是易姑娘对周大哥是忠心的,我想,周大哥失踪之后,她必定也猜到了什么,未必不会去找罗赫理论!那个时候我和周大哥已经先后失踪,罗赫不敢再杀她以免令人生疑更生事端,但是又必须要封住她的口以免她说出什么来,所以——会不会是罗赫下了毒?这一点,我们也是今日才想到的!” 听她这么说,也算是勉强为自己女儿蒙上一层遮羞的轻纱,虽然顶不了什么用,好歹也能看得过去,易大掌柜心中略略好受,不由变色道:“陆姑娘说的不错!如果,如果真是这样,的确有这种可能!少主失踪之后,我听夫人说阿兰的神色变得有些反常,当时也只觉得她是担心少主,如今看来——,不错,后来,后来她的确是匆匆出去了一趟,也许正是去找那姓罗的了,后来回来之后,当天晚上就——” 易大掌柜一拳轻轻砸在茶几上,冷峻的脸上满是愤怒。 “回头我让蓝丝带人过来一趟,”周释之轻轻一叹说道:“如果真的是中毒,相信蓝丝那边会找得出端倪、救醒阿兰的。易大叔也别太担心了!” “少主……”易大掌柜无地自容,不知该说什么好。 周释之倒不觉什么,微微一笑说道:“易大叔,此事我和小暑并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除了我们俩,如今就只有你和阿兰知道,你心里不必有负担。山庄还需要你打理呢,千万别因此废了公事……” “少主放心!”易大掌柜大为感激,忙起身郑重说道:“属下一定倾心全力为少主打理好庄子,绝不敢有半分懈怠!这丫头糊涂,差点儿酿成大祸,便是就这么去了,也是她的命!若能侥幸捡回一条命,属下不会再留她在庄子里!” 对此周释之并无异议,他也不想再看见易晓兰,但也不好搭易大掌柜这话,便说道:“那么我们就先告辞了,我让蓝丝这就带人过来一趟!此事从此谁也不能再提,阿兰心思单纯,易大叔多教导教导她,省得她往后吃亏就是!” 易大掌柜答应着,送了他二人出去。 蓝丝是暗卫暗探的首领,手下拥有各种各样技能的人才,擅长使毒、使药的高手也有好几个。 周释之很快就命人去左庄将此事告诉蓝丝,蓝丝当即便带了人赶了过来。不想这一番检查,还真查出了易晓兰果然是中毒。此迷药无色无味,中毒之后与昏迷无异,难怪大夫们都查不出来。 易大掌柜夫妇二人忙问蓝丝可还有救?得到肯定答复后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蓝丝笑着安慰了他们一番,命人回去配置解药,她心里其实也有些好奇:好端端的易姑娘怎么会中毒?是谁下的手?目的何在?只是不敢说出来,这疑问只能烂在肚子里罢了! 两天之后解药配好,易晓兰终于睁开眼睛醒了过来,只是脑子还有点儿浑浑噩噩,蓝丝说她昏迷的时间太长,这是正常的反应现象,好好调理几日就能恢复过来。 易大掌柜和易夫人见女儿已经醒了过来哪儿还顾得上其他?哪怕从此是个傻的也比失去强! 两人千恩万谢了蓝丝一通,亲送了她出去。 181.第181章 心虚 易晓兰揉揉脑袋,意识回窍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变了脸色一把揪住易大掌柜急问道:“爹!爹!公子、公子呢?公子怎么样了?公子救回来了吗?” 易大掌柜和易夫人听了这话都是一僵,两人相视一眼,脸色各有各的难看。 “公子他,还没有回来吗?爹!爹!公子他究竟怎么样了!”一阵气血直冲脑门,易晓兰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抬手捂着头痛苦低吟了一声。 “兰儿!”易夫人忙上前揽住了她,心疼道:“别急、别急!少主没事了,少主已经平平安安的回来了!唉,你这傻孩子,这犯的是什么傻劲呀!” 易夫人忍不住眼眶又湿润了,心道人家心里根本就没有你,只有你这傻子,还在这儿惦记着人家!人家那头双宿双飞好不快活,何尝记得过你…… “真的吗?公子真的没事了!”易晓兰不由大喜,激荡之下忍不住大咳起来,慌得易夫人连忙替她轻拍胸口顺气安慰。 易大掌柜淡淡瞥了她一眼,说道:“是啊,少主和陆姑娘都已经没事回来了,你也好好休养吧,早点把身体养好。” 易晓兰听了这话顿时身子猛地一震,脸色“唰”的变得一片雪白。 她悄悄的抬眼朝父亲看去,只见父亲正目光直直的向她盯过来,那样的目光,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冷清和凌厉,仿佛穿透了她的内心,将她心底的一切秘密剖呈出来。 易晓兰眼前一黑,差点儿又晕倒过去。 “兰儿你怎么了!”易夫人见状大急,忙拥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后,柔声道:“兰儿,你什么都别想,好好休息,啊。” “是啊,什么都别多想,听你娘的话,好好的休息。”易大掌柜也淡淡说道。 易晓兰不敢再去看父亲的目光,但是听了父亲这话,那一下子猛然揪起来的心还是放下了不少。 无论怎样,他总是自己的父亲不是吗?无论怎样,他总不会不顾自己这个女儿的…… “嗯,”易晓兰想及此轻轻点了点头,小声说道:“爹、娘,我有点儿累,我想一个人静静的躺一会儿。” “好,好!那你先躺着!”易夫人连忙说道:“娘给你炖参汤去,你得好好的补一补,乖,躺着吧……” 安顿好女儿,易夫人和易大掌柜出了房间。 易夫人一把将丈夫拉到一旁,不悦蹙眉道:“你做什么在女儿面前提那陆小暑?你明明知道女儿的心思,你还在她面前将那陆小暑与少主一块儿提,你这不是摆明了在刺她的心吗!” 易大掌柜一见女儿那反应,即便想自欺欺人也不行了,心中清清楚楚陆小暑肯定没有撒谎,而自己的女儿也的确做了那种一般姑娘家做不出来的残忍事情。 就算她是被人蒙蔽、被人利用昏了头,他心里也觉得十分难受。 “你给我住口!”易大掌柜心情本就烦乱之极,听了夫人这话顿时黑了脸,沉声低喝道:“你给我听清楚了,好好的照顾兰儿,不要在她面前乱说话!还有,你告诉她,让她死心吧,别再想着那遥不可及的事了!否则,将来有你后悔的时候!” 关于女儿做出的那种事,他怎么跟妻子启齿? 易大掌柜说毕愤愤然拂袖而去,将易夫人起了个怔。 “这还用你说!”易夫人瞅着他的背影气道:“我家兰儿是多好的姑娘,他还配不上呢!我家兰儿,要做也只能做正室,怎么能给人做小!” 易夫人忿忿低骂了一番,自去吩咐厨房杀鸡、拿参片炖汤不提。 躺在床上的易晓兰心中却正在翻腾着惊涛骇浪,脑子里来来回回都是父亲的那句话。 “陆小暑,陆小暑……她怎么可能没死呢?她怎么可能还活着……不、不好,”她的心猛然一颤,变色道:“这一来,这一来她岂不是要在公子面前告状?公子,公子会相信她吗……” 她心里顿时纠结起来,一时想着周释之会相信,一时又觉得不会相信,急得忐忑不已。 没过多久,她便翻身起来,躺靠着坐在床头,推说有点饿了,吩咐小丫头去请母亲。 从父亲那里他不敢,但是从母亲这里,还是能够套出许多有用的信息的。只能先听听母亲怎么说,看看眼下的情形再做打算了。 易夫人听见女儿饿了,见厨房的汤还没有炖好,少不了将厨房婆子训了一顿,没奈何,便弄了两碟子松软的糕点亲自带了过去。 易晓兰哪里真正有心思吃东西?勉强咬了两口,便开始套问母亲的话。 易夫人只当女儿关心周释之,虽然替女儿忿忿不平,可见她这样哪儿又忍心?便将自己知道的都给她说了。 听到罗赫已经死了,易晓兰心惊之余也暗觉侥幸。这件事他和罗赫两个人都有份,罗赫已死,那就是死无对证! 再听说麒麟山庄整个都有了人事变动,那些不安分的统统都被处理掉了,如今整个山庄可以说是都掌控在周释之的手中,她更觉笑颜逐开,比自己醒来还要高兴。 除了由衷的替周释之感到欢喜之外,她也有一点小小的私心,那就是她觉得人逢喜事精神爽,公子如今遇上了这么大一件大喜事,没准就将她做的这件事情给淡化了,久而久之也就忘记了…… 即便要追究,也不会太严重。 而她这副神情落在易夫人眼中,易夫人忍不住又摇头叹气,直说她“傻丫头!真是傻丫头!” 的确是够傻的,人家心里都没有你,你还为人家欢喜?何苦呢! “娘,”易晓兰定了定神,终于假装随意般淡淡问道:“那陆姑娘,又是去了哪儿?怎么找到的呢?” 易夫人没好气白了她一眼,说道:“这我哪儿知道?我只听说她是与少主一同出现的!哼,孤男寡女,谁知道做出了什么事呢!” 易晓兰更是一惊:“他们,是一同出现的吗?那,就没人问问——陆姑娘去了哪儿?娘,你别胡说,公子不是那样的人,才不会——,再说了——” 再说了,陆小暑不是说了吗?她和公子是在做戏而已,是认了兄妹的,不是恋人,更不是两情相悦…… 只是这话,陆小暑说不能公开,否则公子会生气,她还是别说的好。 “你这么关心她做什么!”易夫人气呼呼冷笑道:“她爱上哪儿上哪儿,那丫头一看就是野的,谁知道她上哪儿去了!倒是运气好,居然还真叫公子给找到带回来了!好了,娘去看看汤好了没有,回头给你端来……” 易晓兰见在母亲这里好像也问不出更多的东西来了,便笑着打住,心中寻思着等能下床了再去公子那边探探风声…… 易晓兰清醒了的消息很快传遍山庄,众人陆陆续续上门探望表示了关心。但对于这些人易晓兰并不放在心上,任由父母招呼,她心中日盼夜盼的,只有周释之。 可是周释之和陆小暑始终没有出现,只是派人带着礼物来了一趟。 易大掌柜客客气气的笑着招呼了来人送走,易夫人看到宝贝女儿那失望的神色忍不住心疼不已,心里自然也是气周释之的,可为了开解女儿,仍然笑着劝道:“公子最近忙着呢,难为这么忙还记得叫人来探望你!可见公子心里还是记着你的!” 易晓兰听了这话心中稍安,可仍然难以释怀,不由得把气又撒到陆小暑身上,撇撇嘴说道:“公子忙也就算了!那陆小暑呢?她刚来的时候衣食住行哪一样不是我安排的?如今我这样了,她竟然都不来看我一眼!” “你整天尽琢磨些没用的做什么?人家陆姑娘来了,你真能见人家?”易晓兰话音刚落,就听到父亲咳了一声,站在床边冷清清的盯了自己一眼。 易晓兰瞳孔骤然一缩,下意识别开了目光:父亲他难道知道了什么?不,这不可能…… 易晓兰做梦也想不到,周释之和陆小暑会将事情的真相原原本本的跟易大掌柜说过了。 自打女儿失而复得,易夫人便将她看得比眼珠子还要金贵,心中满满的都是心疼,见不得她受半点委屈。 此时她见丈夫一开口就把女儿吓得脸色都变了,不由十分恼火,冲着丈夫十分不快道:“兰儿身子还没好呢,你这是做什么?哦,不说先前我还没注意到呢,这几天你哪天说话不是阴阳怪气的?你什么意思!女儿好不容易醒过来,你这个当爹的就是这种态度?要是看不顺眼,你就别看我们娘俩!” 说着便将易大掌柜往外边推,一边推一边嚷嚷着。 易大掌柜又气又急又不知该怎么解释,拂袖哼道:“你又发什么疯!我做什么自有我的道理,你一个妇道人家少来多事!好好照顾好兰儿,别的一概不用你管,听见了吗!”说着转身去了。 “死老头子!”易夫人恨恨骂着,回过头看到女儿的脸色似乎比先前更加显得不好,忙笑劝道:“好孩子,你别难过,你爹前阵子是为你的事情操碎了心,他也累了,这才脾气有点不好,咱们好好养身子,别搭理他,啊。” 182.第182章 套话 “爹一向来也疼我的,我怎么会同爹计较呢!”易晓兰勉强笑了笑,忍不住又道:“陆小暑……” 易夫人便叹了口气,没好气说道:“你还念着她做什么呀?你记得人家、人家哪里还记得你?如今日日陪伴在少主身边,两个人你侬我侬的,也不知道害臊!哼,还说开了春要走呢,我看悬!玲珑阁都在扩建了!要说开春办喜事还差不多!” “娘,您说什么呀!”易晓兰的心霎时如坠冰窖,连嘴唇都发白了,猛然抬头望着易夫人颤声道:“娘,您说的——是真的?” 易夫人见她这样真正是心疼得如同刀绞,握着她的手柔声叹道:“当然是真的,整个庄子谁人不知呢!如今少主出入都与她在一起,这还能有假?你是没看见他们俩眉目传情的那个样!真是——唉,好女儿,你爹有句话是说的千真万确的,这事儿啊,你就别想了,啊?何苦呢!你是我和你爹的掌上明珠,要找个对你一心一意的如意郎君有何难事?你何必要如此苦了自己呢!” 易晓兰怔怔的,喃喃说道:“我哪里不如她,我哪里不如她……” 她瘦弱苍白的手紧紧的攥着床单,攥得身子微微颤抖,心里充斥着无比的愤怒,来来回回滚动着一个念头:她骗了我!陆小暑那野丫头骗了我!什么兄妹,原来是假的,都是假的! 易夫人见女儿呆愣愣的不说话,心中更痛,咬咬牙,想着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就此断绝了女儿的念想反而是为她好,于是便叹道:“你和公子没有这个缘分,就放下吧!看着你这么痛苦,娘心里比你还要难受!你好歹,也想想你爹你娘啊!” 易夫人说着,便将那日周释之和陆小暑过来,自己以为女儿再也醒不过来对周释之的那一番恳求以及他婉拒的事说了出来,说毕又苦劝女儿。 易晓兰只觉得有把刀在狠狠的戳进自己的心窝,戳进来了还在搅动,好像不把自己的心绞碎便不罢休似的! 她下意识抬手紧紧捂在胸口,轻轻说道:“娘,那天您说这些话的时候,陆小暑也在旁边?” 易夫人一怔,忙说道:“她虽然在旁边,可是一句话也没有说,这些话,都是少主亲口说的。孩子,少主说的也有道理,他要真那么做了,岂不是轻视了你爹、坏了你的名声?” 易晓兰不吭声,却没有怪周释之,反而将满腔的愤怒统统发泄在陆小暑身上,认定是因为陆小暑在旁边,周释之才会那么答复母亲。 想想母亲的要求不由更是恨得想要吐血,如果不是因为有陆小暑在旁边碍事,她相信公子一定会答应的,公子断断不会对她那么绝情,连一个“死人”的要求也不肯答应。 若是公子当时答应了,如今她醒了过来,事情自然也是不能更改的,那她岂不是,便能光明正大的与公子在一起了?可是偏偏这一切都被陆小暑给毁了!让她失去了一次大好的机会! 易夫人见她不做声,以为她是被自己的话说明白了,见她虽黯然伤神,但长痛不如短痛,想必她难过一阵子也就好了。 “你好好歇着吧,娘去厨房看看鸡汤炖好了没有。”易夫人起身,替她掖了掖被子。 第二天,易晓兰推说屋里气闷欲出去走走,带了丫鬟便出了院子,径直往碧玉轩方向去。 离碧玉轩越来越近,她心里却不由得有些不安起来,脚步也放慢了下来。 “你去找个相熟的人问问,公子这会儿在不在碧玉轩?还有,陆姑娘在不在……”易晓兰吩咐丫头。 丫头答应一声,正要去,只听得背后一个声音道:“易姑娘,是你吗?” 正是陆小暑。 易晓兰身子一僵,缓缓转头,只见周释之和陆小暑正不知从哪儿回来,一着月白长袍,一着藕荷裙衫。男子容颜俊美气质清贵,挺拔修长的身形宛若玉树临风;女子娇俏可人,眸光流转星子般璀璨。 此时,女子的手挽着男子的胳膊,闲闲的靠在男子的身上,神情自然,动作亲昵,显然二人之间相处一直都是如此。 “骗子!你这个骗子!”易晓兰忍不住在心中咬牙。 “公子!陆姑娘……”易晓兰深深吸了口气,迈着碎步上前招呼道。 周释之眼底一片冷清,那种淡漠的目光和神情是易晓兰从没见过的,陆小暑嘴角微勾,倒显出有三分似笑非笑。 “嗯!”周释之淡淡应了一声,简直连应付她的心情都没有,心中厌恶至极,心道回头得找易大掌柜说道说道几句,还把这个疯子放出来,他究竟想干什么? “咱们回去吧!”周释之偏头向陆小暑道,面上神情蓦地温柔起来,抬手轻轻揽着她的肩。 陆小暑见了易晓兰心中也很不爽,周释之的反应很好的取悦了她,便抬眸朝他展颜一笑,点点头嗯了一声。 看着周释之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再看看陆小暑那一脸分明就是嚣张得意,易晓兰几乎要把银牙咬碎。 “陆姑娘,”就在他二人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易晓兰突然出声,说道:“我有几句话想跟陆姑娘单独聊聊,不知道方不方便。” “单独聊聊?”陆小暑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瞅着她道:“易姑娘觉得咱们之间有什么好单独聊的吗?” 虽然易大掌柜让她管易晓兰叫“阿兰”就好,可陆小暑觉得实在叫不出来这么亲昵的称呼,还是叫易姑娘比较自在。 “不会耽搁陆姑娘多少时间的。”易晓兰手心紧了紧。 “好吧!”陆小暑点点头,笑道:“我也很想知道,易姑娘还有什么话好对我说的!” 周释之便道:“我在屋里等着你,外边还有些冷,别待太久了!”说着替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易晓兰心中一片失落,心道我才是大病初愈的那个不是吗?公子对我为何没有半句好话……都是她挑唆的,都是她…… 听着陆小暑笑着答应,周释之便转头看向易晓兰。 易晓兰心中一喜,眸中情不自禁闪现出期盼的光芒迎视过去。 周释之眸中却仍是冷清一片看不到半点关心,淡淡道:“小暑是我的未婚妻,如今的庄子里不比从前,规矩不能坏了,你对她最好客气一点!若有冒犯僭越,我这里正找不到人杀鸡儆猴呢!” 易晓兰愕然,顿时脸色苍白一片。周释之几乎是厌恶的收回目光,轻轻拍了拍陆小暑的肩膀,往碧玉轩去了。 见旁边的假山石小花园还算清净亦无人过往,陆小暑便朝那边走去,淡淡道:“有什么话咱们那边说去吧!” 易晓兰几步跟了过去,顾不得什么场面话,瞪着陆小暑气急败坏质问道:“陆小暑,你为什么骗我!你这个骗子!” 陆小暑片刻才回过神来,瞅着满面愤怒的易晓兰不可思议道:“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厚颜无耻、卑鄙阴险的女人!我没找你算账,你反倒冲我理直气壮了?” 陆小暑有种将她痛揍一顿的冲动,好不容易忍了又忍才忍住了。 易晓兰面上一热下意识有点心虚的别开目光,仍是固执的说道:“你明明说过你和公子是认了兄妹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陆小暑简直被她气得快要笑出来了,“嗤”的一笑索性说道:“我说过这话吗?我什么时候说过的?我怎么不记得了?” 易晓兰一下子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陆小暑什么时候说过的,她当然记得,可是,这个时候她能提醒她吗?饶是她脸皮再厚,这种事情也做不出来。 “我告诉你,”陆小暑目光蓦地一寒,冷冷说道:“你今日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是托了你爹的福,你就知足吧!若不是看在易大掌柜的份上,不用我动手,周大哥也不会放过你!你和罗赫那奸人联手,不但害了我,还差点儿害死了周大哥,你还有脸跑到这儿来!我要是你,连门口也没脸出了!” 易晓兰呆住了,其他的话根本没有听见,脑子里来来回回只有一句话,那就是:差点儿害死了周大哥! “你说什么?”易晓兰瞪着陆小暑道:“你说——周大哥他,他差点儿……” 陆小暑白她一眼没好气道:“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心里清楚!我告诉你,你抽我那一顿鞭子、干的那狠毒事儿我心里可还惦记着呢!哼,我这会儿跟你说话可是忍得牙根都痒痒!以后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否则的话,我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每一次都忍得住!”说完冷哼一声,扭头便走开了。 易晓兰呆呆的站在那里,并没有拦她。她怔怔的想:难怪,难怪,公子这么厌恶我,原来我差点儿就害了他,原来我差点儿害了他的性命!可是,我也是受害者啊,我是被罗赫那个奸人给骗了! 不行!易晓兰猛然回神,喃喃道:“不能让公子误会了我,不能……” 易晓兰猛的转身朝着碧玉轩疾走而去。她一定要跟周释之解释,如果让他对自己起了误会、因此而恨上了自己,那么这辈子她都会过的不舒心的!这个世界上任何人恨她都没有关系,唯独他,她不能释怀! 陆小暑回到碧玉轩与周释之还没说上几句话,便见小竹奔进来吞吞吐吐道:“少主、姑娘,易姑娘在外头求见少主——” 183.第183章 如此女人 “公子!”小竹话音还没多,只见易晓兰已经冲了进来,瞧也没瞧陆小暑一眼急急道:“公子,你——” “出去!”周释之大怒,盯了她一眼冷冷低喝。 易晓兰顿时僵在那里,愕然。 “听见没有!”周释之冷声道:“我之前跟你说过,如今庄子上是有规矩的地方,凡事,得按规矩来!不经通报,就算是你爹也不敢闯进来,何况是你?” 他说着凛然一扫众丫鬟们:“你们都是怎么做事的?随随便便什么人就放着往里边闯?等会自己上秋娘那里领罚去!” 众丫鬟们敛声屏息齐齐上前跪下磕头谢恩,爬起来的时候无不朝易晓兰投去埋怨的目光:今非昔比,如今麒麟山庄当家作主的是少主,她还当是她是什么大小姐吗!如此嚣张跋扈,跟陆姑娘比真是差远了! 周释之当着易晓兰的面如此,明晃晃分明就是在打她的脸,易晓兰又气又急又尴尬,脸上涨得一片通红。 这时有那心思机灵的丫鬟见易晓兰对少主的话置若罔闻,根本没有退出去的自觉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便不由得上前去拉扯她的胳膊小声道:“易姑娘,请吧……” 其余众人见了幡然醒悟,也忙上前七手八脚的去拉扯易晓兰。 “你们给我放开!”易晓兰何尝受过这种对她来说称得上“侮辱”的举动,心中既尴尬羞愧更添恼恨,恼恨的对象自然是陆小暑:如果不是她挑唆,公子怎么会这样?这些丫鬟们又怎么敢这样? 她奋力挣开众人,深吸一口气来到周释之面前,双膝一弯跪了下去,垂首道:“公子,是阿兰的错,阿兰给公子赔不是了!阿兰有话要对公子说一时情急才会闯了进来,以后再也不敢了!请公子原谅阿兰这一次吧!” 众丫鬟面面相觑,有点手足无措,偷眼朝周释之看去。 “你们都下去吧!”陆小暑说道,一边说目光一边朝易晓兰瞟了过去,果然易晓兰听到她的声音便下意识抬眸朝她瞧过来,不满、不甘那是显而易见的。 陆小暑在心里冷笑:你不就是想跟周大哥搭上话吗?我偏不叫他开口如何!哼,若这么着你便觉得受不了,最好往后都别来! “是,陆姑娘!”众丫鬟如释重负,齐齐答应一声潮水般退了下去。 “有什么话,你起来说吧!”陆小暑又朝地上跪着的易晓兰说道,周释之回身坐下,始终没有开口。 如果说先前易晓兰只是觉得不甘、不忿,那么此刻简直就要气炸了肺了。陆小暑,她分明就是故意在自己面前喧宾夺主! 这碧玉轩,什么时候轮到她来当家作主了? 可周释之始终不说话,她心中纵然不甘、不忿得要命,也无可奈何,只得忍气吞声从地上站了起来,向周释之道:“公子,此事,我能不能单独跟公子说?” “小暑不是外人,你赶紧说吧!我们还有事!”周释之端起了盖碗茶低头饮茶,根本也眼角也不朝她瞟一眼,反倒显出了几分不耐烦。 易晓兰顿时梗住,咬咬牙只得道:“公子,自打公子来了麒麟山庄之后,我对公子忠心耿耿,从未想过有半点谋害公子的心思!这一次差点儿害了公子,都是受罗赫那奸贼蒙骗,才一时糊涂犯下大错,险些害了公子的性命!这都是我的不是!好在苍天有眼,公子终于平安回来了,不然,我就是死一百次也难以赎罪!公子,您可以惩罚我,无论您怎样惩罚我都没有意见,但我真的从没起过要害您的心思,求求您不要恨我!” 易晓兰心中一酸,忍不住带了呜咽。 “你说完了?”周释之听了她这番声情并茂、真挚无比的话却仍旧是波澜不兴,连眼皮子也不见抬一下。 “公子?您,您还在怪我吗?”易晓兰见他如此反应,凉透的心再度凉了一次。 周释之冷冷道:“事情已经过去了,看在易大掌柜的份上,我也不想再提!你回去吧,以后别再到这儿来了!还有,注意你的措辞,麒麟山庄本就是我周家的产业,我到了这儿是回了自家的庄子,怎么听你的口气,我倒成了客人了?易大掌柜没教过你规矩吗?那往后就好好的学着!” 易晓兰怔怔的,忽然觉得眼前的人自己根本看不清,她都已经这样了,可在他眼中,却原来只不过是个奴婢…… 他这是在警告她,要谨记做奴婢的本分!其实今日自打一见面开始以及钢材在众人面前,他便丝毫没有给她留面子、他便一直将她当做奴婢…… 可是从前,他不是这样的!从前他不会这样对自己的! 霎时易晓兰胸中翻腾着熊熊的愤怒之火,足以将她的理智尽数烧尽!她猛的抬眸,凌厉的目光扫过陆小暑,想也没想便对周释之道:“公子,陆小暑根本就是个祸害,您不能再留她在庄子里了!她迟早会毁了您的!” “你住口!”周释之不由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我都没说跟你算账你反倒来劲了!”陆小暑更是大怒,气冲冲朝易晓兰奔了过去,指着她怒道:“易晓兰,你别以为碍着易大掌柜的面子我真的就不敢把你怎么样了!你真把我惹火了,管他天王老子的面子我可不管了!哼,或者说,要不要我将你做过的那些阴毒卑鄙事儿抖出来啊?” “我没有做过什么!”易晓兰心中一跳,眼中闪过一抹慌乱,她怎么能够在周释之面前让陆小暑把事情说出来? 横竖死无对证,她索性叫道:“我从来没有对你做过什么!你别仗着公子信任你、仗着自己伶牙俐齿就颠倒黑白的污蔑我!我倒想问问,你对我做过什么!我昏迷了这么多天,总不会没有原因吧?我在这庄子上生活了这么多年都没事,偏偏是你来了——” 只听“啪!”的一声,易晓兰话还没有说完脸上就挨了陆小暑响亮的一记耳光。 她惊呼一声,抬手抚上火辣辣的脸颊,突然间疯了似的朝陆小暑扑了过去尖声道:“陆小暑!你这没教养的野丫头,你敢打我!你敢打我!” 陆小暑早有防备哪里会怕她?脚步向后一错偏身侧避,抬手便朝她格挡。 不想,眼前突然一黑,脑子里天旋地转,陆小暑只觉得眼前一片迷蒙缭乱什么也看不清了!她正想努力的恢复视力,失神之间猝不及防,早已被愤怒的易晓兰扑了过来,身不由己朝着后边的桌椅摔了过去,重重的撞上了! “小暑!你怎么了!”周释之大惊,忙闪身上前推开了揪着陆小暑衣襟不依不饶的易晓兰,伸臂揽住了陆小暑。 周释之心里头很清楚易晓兰不会武功,所以一开始只在旁边看着没有理会,这时突然的惊变将他狠狠的吓了一跳。 他低头看向揽在臂弯中的人,双眸闭合,身软无力,显然已经昏迷了过去! “你对她做了什么!”还不等易晓兰心中的得意痛快表露出来,周释之猛的扭头瞪着易晓兰,眸中似要喷出火来。 易晓兰不禁委屈:“我、我什么也没有做,是她先打了我,公子您——” “少主!”易大掌柜这时候得到消息正匆匆从外头奔进来,见状吓了一跳,惊道:“陆姑娘她怎么了!” 周释之狠狠瞪了易晓兰一眼,冷冷道:“回头我再同你算账!快去请蓝丝和大夫!”说毕抱起陆小暑匆匆进了厢房。 “爹——”易晓兰鼻子一酸,滴下泪来,泣道:“我什么都没做,我真的什么都没做,不关我的事,不是我,不是我啊……” 易大掌柜疲惫而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你要是再这样,这个地方咱们就没法儿立足了!女儿啊,你就听爹的话,别再闹了!” 说着不理会易晓兰欲分辨的眼神,一边吩咐人速速去请蓝丝和大夫,一边不由分说将易晓兰拉了出去,喝命她赶紧回家! 一直到下午临近傍晚的时候,易大掌柜才从碧玉轩回家。 一进家门,就发现妻子的脸色很不好看,眉宇间忿色了然;女儿更是不见踪影,想必是在自己的房间里;下人们一个个敛神屏息、小心翼翼,气氛十分低沉。 易夫人见他进来眼角睨了一眼,鼻腔里浓重一哼,脸色立时更沉了两分。 易大掌柜懒得搭理她,径直朝易晓兰的房间走去。 “你站住!”易夫人一阵风般奔过去伸展双臂拦住了他,冷着脸道:“你不能进去!女儿莫名其妙挨了人一巴掌,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还不够,你还想怎么样?还想教训她吗?她好不容易才平静了下来,这会儿才刚休息,我不许你去打扰她!” “她受了委屈?”易大掌柜冷笑道:“你怎么不问问她做了什么?怎么不问问陆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易夫人忿忿道:“陆姑娘、陆姑娘,我看那野丫头根本就是个狐狸精,迷惑了少主不算,怎么,连你也给迷惑住了?放着自家的女儿你不管不问,偏偏为人家打抱不平气啦!哼,这世上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你以为你女儿真的委屈?你知道什么!”易大掌柜气得脸色发白。 184.第184章 眼疾 “我怎么不知道!”易夫人冷笑道:“我有眼睛会看、有脑子会想!” “是吗!”易大掌柜一把揪着她的手腕,将她往易晓兰房间里拉,冷冷道:“好,我这就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你,当着阿兰的面我让你亲眼看看她怎么说!你就作吧,迟早你会把她给害死!” 易夫人气急败坏挣扎着,只是那里能挣得过丈夫的力气?被他身不由己的拉扯着进了易晓兰的房间。 易晓兰哪里睡得着?早已被外边爹娘的争执吵醒了,他们进来的时候,她正靠坐在床头,淡漠的瞧着,面上犹有泪痕。 易大掌柜猛的松手一甩,冷笑道:“今日就把事情说个清清楚楚,我倒要看看,你们谁还有脸去闹、有脸说委屈!” “阿兰,”易大掌柜恨铁不成钢瞪着她道:“我这个做爹的,还真是失职透了,连自己的女儿都不了解!你自己做过的事情,是你说,还是我来说?” 易晓兰脸色发白,强撑着道:“爹,爹你在说什么——” “那还是我说吧!省得你娘整天的叫你哄的团团转不消停!”易大掌柜只觉心中又气又痛又失望,不耐烦打断了她的话,便一五一十的将那日陆小暑所言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易夫人惊得整个人都要傻了,觉得自己根本就是在听故事! “兰儿……”易夫人怔怔的看向女儿,目光中除了震惊更多的是祈盼,盼着她的反驳。 易晓兰心中的震惊不比易夫人少,脸上白得不见一丝血色,她没有想到,陆小暑和公子,竟然将这件事告诉了父亲! 她脸上不由一阵滚烫起来,那么她跑到公子那里去做的那一番解释,岂不成了跳梁的小丑? 此刻面对伤心失望的父母,她很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说起! “你可知道,陆姑娘现在怎么样了?”易大掌柜愧疚且懊恼的说道:“她的眼睛瞎了!你知道她的眼睛为什么会瞎吗?就是因为你!你将她在雪堆中埋了大半日,伤着了眼部神经,今日又被你一番话激怒,终于将眼疾引发了出来!如果她从此再也不能见光明,你,你让你爹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少主!” “她瞎了?”易晓兰听到父亲这么说,眼中猛的一亮不禁抬起了头,非但没有觉得心虚愧疚,反而显露出两分意外的惊喜。 “是的,她瞎了!”易大掌柜分明将她的反应清清楚楚的看在眼中,不由更加失望和痛苦:他到底,养了个什么女儿! 想到此易大掌柜不禁恼怒道:“她是少主的未婚妻,这件事少主已经公开宣布!哼,你有什么好高兴的?她瞎了,你以为少主能放过你?” 易晓兰脸色顿时僵住。不是为父亲最后一句,而是为最先一句。 “那要怎么办!”易夫人大急,忙道:“就算,就算这件事阿兰有不对,可是阿兰她也差点儿就醒不过来、她也受到惩罚了!老爷,要不我们去向少主请罪,哪怕离开麒麟山庄也认了!” 易大掌柜冷笑道:“你还有脸提!如果不是陆姑娘提醒,阿兰的性命能救回来吗?你们不说感恩半句,反而处心积虑谋害人家!哼,我这张老脸早就叫你们丢尽了!若非少主和陆姑娘将这些事隐瞒着,咱们一家都别想有脸见人了!你以为我没想过离开吗?可我不能走,我得留下来,继续为少主尽忠,为我们的女儿所做的孽赎罪!” 自古以来只有做子女的为父母赎罪,还从未听说过做父母的为子女赎罪。 易大掌柜这话说的重了,易晓兰顿时羞窘愧疚得无地自容,含泪道:“爹……” 易夫人也觉凄然,怔怔的滴下泪来。 “从今日起,你们最好给我消停点!”易大掌柜冷着脸没有搭理她,疲惫的说道:“我不能离开山庄,并不表示你们不能。等过一阵子,你们就离开,以后别再外边提半个字关于麒麟山庄的。” 他目光一寒,盯着易晓兰冷冷道:“如果陆姑娘眼疾能够治好的话就是这样。如果陆姑娘的眼睛从此再也看不见了,这件事可没这么容易作罢!” “那,那会怎样!”易夫人吃了一惊忙问道。虽然得知了女儿的所作所为,但作为母亲,她怎么可能不关心自己的女儿? 怎么办?易大掌柜冷笑,心中自有计较却没有说。 相比之下,易晓兰显然比母亲更了解父亲,变色道:“爹,您,如果陆小暑的眼睛从此真的瞎了,您,您是不是打算把我也变成瞎子?” 易夫人心中一凛“啊”了一声低呼起来,警告的盯着易大掌柜。 易大掌柜正是这么打算的,冷冷道:“你最好祈求她能早日重见光明,不然就算我不动手,少主也不会放过你!” “还有你,”他冷冷盯着易夫人,“管好你的女儿,别让她再出去惹事,做下的丑事还不够多吗?如果再叫我发现一次,我打断你们的腿!你们娘俩要是不信,就尽管试试!” 易大掌柜说毕拂袖而去,丢下呆若木鸡的母女俩。 “娘!娘!”易晓兰心中又气又愧又恨,不由得扑在易夫人怀中,哀哀痛哭起来,断断续续的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我只是,我只是气不过啊,您知道的,我是因为太喜欢公子……我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易夫人听毕又伤心起来,拥着她轻叹道:“罢了,罢了!一切交给你爹去处理吧!至于少主,往后你还是想都不要再想了!傻孩子,我的傻孩子!你放心,你爹他就是嘴上说说而已,你是他的亲生女儿,虎毒还不食子呢,他不会真的对你做出什么来的。就算他真的有那个心思,娘也不会依从他的!” 易晓兰心中略安,忍不住呜咽道:“都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爹娘!公子他……公子他现在一定很伤心吧……” 易夫人听她这么说先是一怔,继而心中一片冰凉:这孩子,她是真的着了魔了!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在惦记着少主呢? “你还提这个做什么?”易夫人声音变得有点冷硬,说道:“难不成你还想去安慰少主?不是当娘的给你泼冷水,只怕不等你走进碧玉轩就被人赶了出来!” 易晓兰顿时僵住,不错,公子此刻心里只怕恨死了她,又怎么肯再见她呢? 易晓兰咬咬唇,不甘却不得不承认母亲的话很有道理。她更觉不服,陆小暑眼睛瞎了,分明是她自己身体的问题或者是别的原因,怎么能因此就归责在她的身上呢?如果真的是她所害的,为什么过去了这么多天才瞎?这分明就是牵强附会! 定是那陆小暑趁机陷害自己,对着公子哭诉撒娇不依不饶,公子是被她迷惑昏了头,所以才会听信了她的陷害! 想象着陆小暑在周释之面前哭诉编排自己的不是,将此事硬生生栽到自己身上,她不由得咬了咬唇。 可她更明白,此时不能火上浇油,还是等等吧,等公子冷静下来,自然就能想明白的。等他冷静下来,自己再设法见他一面,即便他想不明白,相信她从旁提点一番他也会明白的。 她就不信,一个瞎了眼的女人,公子就算对她有一时的同情,难道还能真的打算跟个瞎子共度一生?真的打算娶一个瞎子做妻子? 一切,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碧玉轩中,陆小暑躺靠在榻上,一双眼眸没有焦距,空洞而失神的望着前方,其实,所看见的不过是一片延绵无边的黑暗,黑得没有尽头。 那双水汪汪的,清澈而灵动的大眼睛失去了往昔的光彩,令她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了不知多少。 周释之坐在一旁陪着她,心中黯然。 丫鬟端了粥进来,周释之接过示意退下,一手便轻轻握住陆小暑的手捏了捏,柔声笑道:“小暑,来,喝点粥吧!刚刚煮好的野鸡肉粥,火候正好,鲜香着呢!” 周释之说着小心舀了一勺,吹了吹,递到她唇边。 陆小暑脖子一扭偏头向侧,蹙眉道:“我不饿,不想吃。” “你一天都没吃东西——” “我没胃口,”陆小暑语气很冲,带着不耐烦。她向来是个坚强而乐观的女子,可是此时,仍然感到了深深的痛苦和绝望。 一想到将来的日子极有可能就这么漫无边尽的黑暗下去,她就有种宁可死了的冲动。 再也看不见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一切,那么跟生活在地底下有何分别?生活在地底下的,那不是死人吗?也就是说,她不过是个活死人罢了! 周释之心中一痛,也不忍再强迫她,便将那粥碗轻轻搁在一旁,握着她的双手郑重道:“小暑,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周释之的妻,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妻。我对你的心从来没有改变过,以后也不会改变!要不,咱们马上成亲,好不好?” “不要不要!”陆小暑突然暴躁起来,猛的抽回自己的手拼命摇头,烦躁道:“谁要嫁给你了?我反悔了,我不嫁了!你爱娶谁娶谁去,我不嫁,我就是不嫁了!” “小暑!”周释之猛的将她拉入怀中紧紧的抱着,陆小暑更加恼火,拼命捶打挣扎着,叫着“放开我!”,周释之非但没有放,反而更紧的将她抱住了。 185.第185章 寻药 陆小暑发泄一通,挣扎得没有了力气了,突然在他怀中放声大哭起来,“我以后再也看不见你了!我还怎么跟你在一起!我会难受得要死的!周大哥,我不要这样,我不要!” 周释之心中如同坠了千斤的秤砣,沉甸甸的难受。 他紧紧的揽着她,拍拂着她的肩背,在她发际上、额上连连亲吻,安慰道:“你别这样!小暑,蓝丝说你的眼睛还能治好的,只要能治好,我一定会设法弄来所需的药材,一定会治好你的。” “真的?”陆小暑立刻安静了下来,紧张问道。 “当然是真的!”周释之没有半点的迟疑和犹豫连忙说道:“蓝丝手下有神医,她自己医术也很了得,她的话不会错的!” 陆小暑顿时心中一喜,忙道:“可是,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周释之无奈苦笑道:“你不许我开口吵你,我一说话你便骂我……” “那也得分轻重缓急呀!”陆小暑微窘,分辨道。 “是,是,”周释之笑道:“我现在告诉了你还不是一样?蓝丝说你得保持心情平缓,切忌情绪大起大伏,所以,你乖乖的休息几日,等配齐了药,就可以开始治疗了。” “嗯!”陆小暑忙点头答应,又担忧道:“可是,这个治起来一定很麻烦吧?药材容不容易弄来?” 周释之微笑道:“这个你放心,麒麟山庄上下这么多人,只要是这世上有的药材就一定能够弄得到!你安安心心的等着就好!” 陆小暑一想也是,终于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安定了些。 周释之扶着她从怀中坐了起来,替她拭去面上的泪痕,笑道:“好了,别难过了,吃点东西吧!我说过能治好,就一定能治好。” 陆小暑也的确觉得有些饿了,便不再拒绝,乖乖的张嘴由着他喂着吃了大半碗粥,只是心情依旧低落,这种处身于黑暗之中的日子,真是一时一刻都难熬…… 周释之喂她吃好之后,便命小竹好好陪着她,自己去找蓝丝商量事情。 陆小暑便忙道:“其实,你也不用太心急了,今日你肯定也累坏了,早点歇着吧,明日再找蓝丝也不迟!” “你安心休息,我没事,”周释之在她粉腻柔滑的脸颊上轻轻捏了一把笑道:“蓝丝这些日子都会住在前庄,找她并不麻烦。” 陆小暑这才“哦”了一声不说什么,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离去。 出了屋子,周释之抬头轻轻舒了口气,心里仍旧十分不舒服,如果陆小暑的眼睛不能治好,他不知以她的性子会变得怎样。她那样的性子,怎么受得了? 易晓兰,如果小暑的眼睛再也治不好,哪怕失去易大掌柜这个得力膀臂,他也绝不会轻易饶了这个始作俑者的女人! “怎么样?拿出方子了没有?”招来蓝丝,周释之便目光沉沉的问道。 蓝丝苦笑道:“方子倒是有,属下又亲自去了一趟药材库,别的药材咱们庄子上也有,唯独缺少一味最要紧的老山参。” “不过是老山参罢了,难道咱们库里头连人参都没有了?”周释之顿时不满。 蓝丝说道:“咱们库里有不少人参,但却没有我需要的老山参。须得生长百年以上的老山参,还得是全须的,入药方能有效。可是这百年老参,可遇而不可求,岂是那么容易得的?就算此刻派人去东北,恐怕也来不及……” 蓝丝又小小声的加了一句:“陆姑娘这种情况,越早治疗治愈的希望越大,如果拖延下去,恐怕——” 周释之心中一紧,忙问道:“小暑她能等几日?” 蓝丝苦笑道:“不超过十日……” “十日……”周释之眉头拧成了一块,十天时间,就算彻夜飞驰赶往东北,也只勉强够一个来回,这还不算需要寻找老山参的时间。就算是在东北,百年老山参又怎么会那么容易寻得到…… 他突然想起一个地方,便说道:“你说,京城里,会不会有这东西?皇宫里,总会有的吧?” “少主!”蓝丝吃了一惊,脱口道:“您是说——上皇宫里去——拿?”当着周释之的面,蓝丝不好意思说“偷”这个字。 不过想想,这的确是最好的法子了。如果说天下还有这东西的,那肯定是在皇宫里。 “属下这就去安排!少主放心,只要皇宫里头有这东西,属下一定将东西带回来!”蓝丝拱手道。 “不,”周释之淡淡道:“你留下来照顾小暑,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法子替她暂且治疗着,皇宫那里,我亲自去。” 周释之的目光有些深沉,皇宫,对他来说是个特殊的地方。虽然从来没有去过,但他的的确确是皇室的子孙,而灭了他满门的圣旨,也是从那个地方发出来的…… 虽然,他不知道那背后究竟有没有什么蹊跷,但皇宫无疑跟这件事情脱不了干系! “少主!”蓝丝急道:“万万不可啊!您不能以身涉险,这太危险了!” 周释之冷笑,说道:“我迟早得与那儿的人面对面碰上,那个地方我迟早要去,如今不过提前些时日罢了!你们去,我不放心,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蓝丝见他态度坚决而凛然,摆出了主子的架子,也不敢再劝他,片刻放道:“那……此事要不要与杜大叔、薛大叔他们说一声?” “我会跟他们说的。”周释之望了她一眼说道。 蓝丝这才放心,答应一声不再言语。 她最怕周释之不跟杜仲、薛恒说,反而要她帮着保密,到头来岂不是要夹在中间两头为难? 他会亲自跟他们说,那就没有她什么事儿了。 周释之自然也明白她的心思,更主要的是,他不想瞒着他们,小暑是他最重要的人,他失去的已经太多,好不容易有这一个肯同自己不离不弃、而自己又看得上眼放在心上的女子,他是必定要保她的。 这没有什么好遮掩,而是本来就应该光明正大。既然如此,有什么不能跟杜大叔、薛二叔说? 如果瞒着他们,反倒显得他心虚! 他爱她,愿意为她付出一切,这绝不是,也不该是让他感到心虚的事。 杜仲和薛恒听见他说了此事,两人的反应各有不同。 杜仲只微微怔了怔很快便恢复了神色,他心中暗叹,他早已猜到以他的性子定会为陆小暑做些什么。 薛恒照旧黑了脸,不满的反对。 可是他终究拗不过周释之,坚持要陪同他前往,周释之也答应了。 次日天刚刚亮,一行九人做普通商旅打扮,分作两拨前后上路,约定了在京城碰面。 这个时候,陆小暑还在睡梦中没有醒。 等她醒来的时候,一个温和的女音在身旁响起,陆小暑先是一怔,迟疑着道:“你,是蓝丝?” 蓝丝笑道:“是我!陆姑娘,今日起我与小竹一同照顾你,你安心好好休息!少主去寻药了,等他寻了药回来,我便可以开始为你治疗。” 陆小暑听她这话跟昨天周释之说的话能够对的上,可见周释之不是嘴上说说安慰自己而已,而是真的有希望能够治好,心中大喜,心情也好了许多,便点头笑道:“给你添麻烦了!其实有小竹照顾我就可以了,你如果有事尽管去忙你的吧!” 蓝丝“扑哧”一笑,说道:“我现在没有别的事情,我的事就是好好照顾你!这几日我试着帮你施针,看看有没有什么效果吧!” 陆小暑自是愿意,笑着道了谢,忍不住便问道:“周大哥他——去寻药不会很麻烦吧?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蓝丝心中暗叹,心道难怪少主待陆姑娘那么好,事事将她放在心上,陆姑娘到底也关心着少主。她如今这副模样,还记得担心少主,倒是不易了! 麻烦当然麻烦,危险也有的,不过蓝丝可不敢说,要是说了,惹得陆小暑又情绪激荡、气血翻涌起来,那就糟了,周释之回来非宰了她不可。 “你放心,少主很快就会回来的!对少主来说,算不上什么麻烦。”蓝丝笑笑。 她虽没明说,陆小暑又不傻岂能听不出两分言外之意,心中“咯噔”一下,勉强笑了笑点头说道:“那就好……如果他出了什么事,叫我怎么安心!” 蓝丝顿时有些愧疚先前不该这么说,忙笑道:“你就放心吧!麒麟山庄的实力可不是嘴上说说而已!少主睿智冷静,武功高强,又带了帮手,肯定不会有事的!” 武功高强,还带了帮手……陆小暑听了这话心中反而更加不安起来,这么说来,他此去取药不但需要动武,还需要帮手…… 可见,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既然不想让自己知道,那便装作不知道吧!陆小暑心中有些焦急,却没有再跟蓝丝说什么,只心中暗暗盼着他能够早一日回来! 如此忐忑不安的过了五天,第五天晚上的时候,周释之与薛恒等终于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当陆小暑听到那熟悉的一声“小暑”时,整个人顿时容光焕发,仿佛那黯然无光的眸子也瞬间亮了一下,脸上情不自禁的漾着笑容。 186.第186章 激怒 “小暑!”周释之见她开心也自欢喜,忙上前将她揽入怀中,拍拂着她柔声道:“我回来了!” “我知道你回来了!”陆小暑在他脸上、身上摸索着,笑道:“听见你回来我也放心了!你没事吧?” “没事,”周释之笑道:“我取回了需要的东西,明天蓝丝就能替你治眼睛了?怎样?这几天我让她照顾着你,有没有什么起色?” 陆小暑笑道:“还是老样子,不过你说取回了药,我相信很快就能好的!” “嗯!”周释之微微一笑,捏了捏她的手,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陆小暑赶他去收拾用饭,周释之这才笑着去了。 这一晚,陆小暑睡得格外踏实香甜,一觉到天亮方才醒来。 她起来的时候小竹上来伺候忍不住抿嘴微笑道:“姑娘对少主可真好,少主没回来,姑娘晚间总是睡不安稳!难怪少主那么紧张姑娘。” 陆小暑心中的确是这么想的,可是叫小丫头打趣还是觉得有点儿羞窘,便笑着啐她道:“就你啰嗦!还不快点,等会蓝丝恐怕就要过来了!” 小竹呵呵一笑,忙上前服侍。 所有的药材备齐,蓝丝与手下的大夫一起,很快就把各种药材处置妥当,将陆小暑接到了左庄疗室中替她治疗。 三天之后,当陆小暑从那间大理石打造而成的疗室中出来的时候,眼睛上虽然蒙着纱布,但已经可以朦朦胧胧的看见一些光线了,她不由大喜。 周释之和蓝丝等亦松了口气,替她欢喜。 “陆姑娘这些日子好好的养着,我派杜鹃在你身边伺候着,每日三次需换药敷上。你没事儿啊就多在房间中躺靠着休息,让眼部好好的吸收药效,那眼上的纱布千万不能拆,等过三四日我再来替你瞧瞧!”蓝丝笑着叮嘱一番,又交代了小竹和杜鹃。 陆小暑笑着道了谢。蓝丝的话,她当然是听的。 先前她失明,便一直住在碧玉轩,如今虽然好了些许,可是周释之显然并没有放她回玲珑阁的意思,他得时时刻刻看到她才能放心。陆小暑自己也没多大这种男女大防的意识,照样在碧玉轩住得乐不思蜀。 周释之心疼她是病号,身心娇贵,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更是千依百顺、无所不从,陆小暑心情大好。 可是易晓兰那边辗转得到消息,失望之余忍不住心里又发起酸来。 她没有想到陆小暑的眼睛竟然能够治好,更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没廉耻”,居然还赖在公子的院子里不挪窝了! 想象着他二人柔情蜜意的相处着,易晓兰便觉得心中猫抓般难受。 与她相反,易大掌柜和易夫人听到陆小暑眼睛再养几天就能复原,两人齐齐松了口气,如此一来,周释之对易晓兰的恨意自然也会消减许多。 易大掌柜已经暗暗决定,再过一阵子就寻个借口将妻子和女儿送走离开山庄,等女儿出嫁之后,再把妻子接回来!而他自己,则必定为少主鞠躬尽瘁,以此来为女儿犯下的过错赎罪。 既然陆小暑已经好了许多,对易晓兰的看管也下意识的松动了许多,这日易晓兰听见丫环说周释之在九曲桥那边有事,想着九曲桥离自家院子并不远,心中顿时痒痒起来,忍不住悄悄溜了出去,遮遮掩掩往九曲桥而去。 其实她只是忍不住想见心中倾慕之人,并没有多想,更没有想见了他之后该说些什么、会不会被赶走。 她只知道,公子在这么近的地方,她既然知道了就舍不得不去,哪怕只远远的看他一眼也好。 谁知,当易晓兰遮遮掩掩来到九曲桥附近时,便听得桥上传来一阵银铃般清脆的说笑声,不是陆小暑又是谁? 易晓兰咬咬唇,下意识攥紧了手心。 这才叫做冤家路窄! 她悄悄看过去,只见陆小暑微微侧身倚着桥栏杆,眼睛上蒙着白纱布,手中捏着一支刚刚发了嫩芽的柔软柳条把玩着,她的丫鬟小竹在往湖中投食喂鱼,同她说笑着什么。两人看起来好不快活。 “姑娘,咱们回去吧!少主说了姑娘不能在这外头待太久了!您要是再待着,等会儿少主又要怪奴婢没伺候好姑娘了!”只听见小竹笑着说道。 “急什么呀,我再玩一会儿!”陆小暑的语调中带着受人宠爱的浓浓的撒娇任性意味。 小竹忙拉着她陪笑劝道:“那也不行,好姑娘,等少主陪着您的时候随便您玩到什么时候奴婢都不敢多言,这会儿您快随奴婢回去吧!您就当心疼心疼奴婢好了!不然少主一心疼您,奴婢可就没好果子吃了!” “看你说的这么可怜!周大哥才没有这么凶呢!”陆小暑不禁失笑,却没有再拒绝小竹。 小竹心喜,扶着她往回走,一边走一边笑道:“奴婢是说真的啊!这要看对谁了,对姑娘您,少主自然是一千一万个顺从,只怕您说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摘给您!可别的人在他眼中算什么呀!若也敢大喇喇的往上凑,以为自己算个人物,那可就是无自知之明,不知羞耻了!背地里不得叫人笑死!” “你这张嘴,越来越会说话了!” “奴婢说的是事实嘛!” 主仆两个说着,相视不觉咯咯笑了起来。 灌木丛后的易晓兰气得七窍生烟,等着小竹眼睛里似要喷出火来! 这个死丫头,居然胆敢在背后编排她的闲话笑话她!别以为傍上了陆小暑便肆无忌惮了,以易家在山庄中的势力,想要为难一个小丫头,那仍旧是轻而易举的事! “易姑娘?你怎么在这儿!”易晓兰还在那里气得头脑发晕心底谩骂着,抬头一看,就看见小竹扶着陆小暑站在自己面前,正错愕的看向自己。 是的,小竹的眼中只有错愕,没有丝毫背后说自己坏话被自己逮住的心虚。 易晓兰更怒,皮笑肉不笑的挑了挑眉,“怎么?我出来散散心,也需要禀报小竹姑娘吗?小竹姑娘什么时候也混成了管家娘子了?” 小竹听了这话丝毫不觉得脸红或者不安,只是淡淡一笑,说道:“易姑娘说笑了,奴婢陪我们姑娘出来走走而已!” 易晓兰冷哼一声正要说话,只听见陆小暑面向她的方向,毫不客气的重重哼了一声,说道:“易晓兰,你还有脸在我面前出现吗?还不给我滚!” “你!”易晓兰没想到陆小暑竟然对自己如此不客气,胸口间一下子堵在那里,上上不得、下下不得。 陆小暑却没打算放过她,冷笑着又道:“你的安稳日子没有几天了,我劝你最好回去,该吃吃该喝喝,等过几日我眼睛复原了,我会让周大哥一笔一笔的帮我把这账讨回来!” 如果先前听了陆小暑的话是又惊又怒,那么此刻易晓兰觉得自己简直要出离愤怒了!这个野丫头,果然半点教养也无,竟敢当着她的面如此大言不惭! “你、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易晓兰气得声音都哆嗦着。 陆小暑不屑嗤笑,冷冷道:“我为什么不敢?像你这种恶毒心肠的女人,我若眼睛看得见,早就给你两个耳光了!我骂你,那是你该骂!就算是周大哥听见了,也会说一声好!” “陆小暑!”易晓兰最听不得就是她口口声声拿出周释之来说事,她的面孔几乎要扭曲了,恨恨的瞪着陆小暑,忍了又忍才忍住了又要动手的冲动。 小竹淡淡瞥了她一眼,上前扶住陆小暑关切道:“姑娘,咱们还是快走吧!你别气了,为这些闲事生气多不值当呀!要是您气坏了身子,少主会心疼的!您有什么事,不妨同少主说,少主一定会帮您做主的!” 易晓兰猛的转头,锐利而愠怒的目光直直射向小竹。 分明,被气得七窍生烟的是她,可是到了小竹嘴里完全掉了个个,倒好像陆小暑受了委屈一样! 居然,连一个丫头都敢当着她的面如此嚣张狂妄!居然连一个丫头,都敢口口声声的拿公子来刺她! “主子说话,岂有你一个丫头插嘴的份儿!麒麟山庄什么时候这么不讲规矩了!还是说,有的人狗仗人势?”易晓兰冷笑道。 小竹便陪笑道:“奴婢只是关心主子,少主说过这就是最大的规矩。再说了,奴婢的主子都不曾说奴婢什么,奴婢不敢劳烦易姑娘教导。至于狗仗人势的人,想必咱们庄子里也是有的,可究竟是谁,奴婢也不清楚!” “岂有此理!”易晓兰这回是真的被她气得快要吐血了,气血直冲脑门,想也没想扬手便朝小竹脸上打去。 掌风掠过,陆小暑算计着位置飞快闪身上前,一把将小竹拉扯着偏向一旁。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陆小暑脸上着着实实挨了易晓兰一耳光。 “易晓兰!我跟你拼了!”陆小暑大怒,挥着手便朝易晓兰打去。 “一个瞎子你也敢!”易晓兰冷笑,抬手格挡。 一不留神,陆小暑脚下一滑,竟“啊!”的一声惊呼扑通掉进了湖里。 187.第187章 我就是算计她 “救命啊!快来人啊!”小竹惊得脸色都变了,不由大叫起来。 “这是怎么了!”易夫人一发现女儿不见,心中一惊慌忙带人出去寻找,没想到,却看见了这一幕。 与此同时,也有几个庄丁奴仆被小竹的叫声吸引了过来,见状无不吃了一惊,忙有人下湖救人。 易夫人脑门一阵眩晕,身子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所幸陆小暑眼睛已经快要痊愈,被救上岸也及时,不然,先前用药统统都要白费了! 若说先前众人还不知,此刻还有谁猜不出几分:若非嫉妒,易姑娘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没想到从前看起来温温柔柔、待人和和气气的易姑娘,居然长了一副如此歹毒狭隘的心胸!众人无不暗暗叹息,只是碍于易大掌柜的面子不便明着说。 易晓兰的名声,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周释之动了真怒,易夫人也再说不出什么别的。 易大掌柜更是又气又急又愧,可是易晓兰做过的歹毒事情实在不止这一件,他纵然再羞愧,连离开山庄的话都不好意思说!他还得替她赎罪啊! 易大掌柜命人将易晓兰捆了,押送到周释之面前,请他发落。 周释之冷冷盯了一眼地上跪着的易晓兰,看着她的狼狈样没有丝毫的同情,只说了一句话,按庄规处置! 即便陆小暑只是庄子里一个普通人,易晓兰在人家有病在身的时候做出这种事来都得受罚,何况她是周释之的未婚妻?那就相当于是易晓兰的主子了。 周释之刚刚在庄子中树立了身为主人的威信,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奴大欺主。 最后,在他的暗示下,掌管刑罚之人声称看在易大掌柜的面上,将易晓兰送进尼庵中清修,诵经改过。等她改过了再回来。 易大掌柜的心猛的沉了下去,他知道,女儿这一去,已经没有机会再回来了!也许在庙里过得两三年清修日子,他求一求少主,还能择个人家将她嫁出去。否则,她就只能一辈子如此了! 他心知肚明,少主对她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更心知肚明,自己的女儿所做的事情并非这一件…… 易大掌柜毫无意见,表示第二天便将女儿送走。 易夫人知道了倒是呆了一呆,忍不住又眼泪汪汪的心疼起女儿来,忍不住低泣道:“少主也太小题大做了,就为了这点儿事便如此重罚阿兰,这是要毁了阿兰一生啊!” “你还有脸说!”易大掌柜咬牙切齿冷冷道:“只是为这点儿事吗?先前你的女儿做过什么好事你统统都忘记了?你忘记了,不表示少主也忘记了!我是怎么交代你的?让你把她看好别让她出去,可是你呢?你做了什么!” 易夫人脸色一白,再也说不出话来,低头哭泣不语,决定第二天陪着女儿一同去尼庵中。 直到被父母软禁在房中,易晓兰回想前事,才察觉到不对劲,她猛的一拳捶在床榻上,咬牙道:“我上当了!陆小暑分明就是故意让那小丫头激怒我,她这是要毁了我……” 然而,即便她想明白了又有何用?此刻她再说什么,有谁会信?不过多一个狡辩、死不悔改的罪名罢了! 她终于被她赶出了山庄,名声也坏透了,从此,在众人心目中,她再也不是那个温柔似水的少女,而是个心胸狭窄、嫉妒心既强、没有同情心且又下手狠毒的女子…… 易晓兰狠狠的揪着自己的胸口衣襟,憋闷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碧玉轩那边,周释之瞧着躺靠在榻上的陆小暑,一脸的无奈,不知该教训她还是更该心疼她。 透过薄薄的纱布,陆小暑看见他一直在看着自己忍不住“扑哧”一笑,没好气道:“你干嘛这副表情?我没事了你反倒不开心吗?” “你还好意思说!”周释之索性起身往榻上坐去,握着她的手道:“你干嘛冒这么大的险去算计她?你的眼睛还没好全,万一出点什么事,你叫我——” 陆小暑撇撇嘴,说道:“我就是气不过看着她逍遥自在!想起这事儿来心里就憋屈!易大掌柜好好的在那里,我知道你多少也得看他的面子!哼,可面子这东西不是靠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给的,而是要自己争取的!就算易大掌柜知道今日是我算计了他的女儿他又能如何?都这么多次了,如果他当真有心管好了自己的女儿,我又怎么算计得了她?再说了,她当初还算计过我呢?我算计回去天经地义……” 陆小暑一开口便说了一大串,周释之听着她理直气壮的话顿时有点哭笑不得,忙说道:“好了好了,说这么多你不累吗?其实,是她自己咎由自取,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可是你能不能事先跟我商量一声?你看看你,万一湖水浸入了眼睛,那要怎么办!”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的!”陆小暑听他这么说心中才顿时多了几分欢喜,笑吟吟说道:“其实前两日我的眼睛已经能很清楚的看见东西了!我敢保证,就算今日在水中扑腾几下,顶多再费点事多上几天药,是肯定瞎不了的!要不然,我才不会冒这个险,多傻呀!” “……”周释之有扶额的冲动,却是忍不住惊喜,忙道:“你的眼睛真的好了?” “嗯,”陆小暑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前几日我就琢磨着要摆那女人一道,所以你们问我我一直没有说实话……就只有小竹知道。” 周释之听见自己还排在小丫头后边,可见在她心里还不如小丫头更受信任,忍不住有点儿酸溜溜道:“哦——,原来还有人知道啊,我还以为谁也不知呢!” 陆小暑“扑哧”一笑,撇嘴道:“不然小竹岂肯配合我?你酸什么呀!” “我没有!”周释之微窘,也有些许的狼狈,便咳了一下说道:“总之下回不准再这样了,无论做什么总得先跟我打个招呼——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原本是想等你眼睛好利索之后说的,既然你已经无碍,现在说也无妨。 他神情突然变得多了几分认真,陆小暑也忙正色倾听,“又发生什么事了?” “你听了别激动,”周释之瞧了她一眼,说道:“我在京城无意中看见了一个人……你的小舅舅——” “你说什么!”周释之话没说完,陆小暑就差点儿跳了起来,险些栽倒。 “小心!”周释之赶忙扶了她一把,蹙眉无奈道:“不是说了让你别激动吗?” “我怎么能不激动!”陆小暑声音都带了颤,一把扯下眼睛上蒙着的纱布,紧紧揪着周释之的手问道:“你确定看见我小舅舅了?你有没有跟他打招呼?他在京城里做什么?过的还好不好?呵呵,我就知道,他一定没有死、一定不会死的!唉,你为什么不把他带回来呢!” 陆小暑忍不住有些抱怨。 “你先别急,听我慢慢把话说完!”周释之苦笑,还想要多安慰劝解她几句,见她眼巴巴朝自己瞪过来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只得打住,正色道:“我见到他也是又惊又喜,可是,他好像完全不认识我,那眼神根本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而且,他身边跟着武功侯侯府的人,看样子跟他们是一伙的。我一路尾随,果然见他进了武功侯府,那些人还管他叫‘三爷’,我也没敢唐突上前打招呼……” 陆小暑原本兴奋得几乎不能自己的心瞬间凉了一大半下来,怔了半响说道:“你,你会不会认错人了?我小舅舅怎么可能跟什么侯府搭上关系、又怎么可能让人叫‘三爷’呢!” 周释之摇摇头,“在枫叶村的时候我虽然跟你小舅舅不熟悉,但也见过许多次,绝无认错的可能。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侯府,我也很纳闷。你放心,我已经留了人在京城里小心打听,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陆小暑朝他感激一笑,胡乱点点头“嗯”了一声,片刻说道:“等过几日我眼睛好了,我想亲自上京城去看一看。如果是小舅舅,他一定认识我的。” 陆小暑说着脸上不觉露出期盼而神往的笑容来,笑意浅浅、眼睛亮亮的说道:“如果小舅舅真的没有死,爹娘和小舅母知道了这个消息,不知会有多开心呢!” 周释之见她这么灿然一笑,整个人都明媚鲜活了起来,心中既替她欢喜忍不住又有点儿打鼓,生怕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她还不知会失望成怎样。 便旁敲侧击的淡淡说道:“也许,是我眼睛花一时看岔了也说不准,你心里也得有个底,一切等尘埃落定再说吧!” 陆小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有点悻悻然“哦”了一声。 周释之这下子是真的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如此,就不该这么快把消息告诉她,起码要等京城那边打听来了七八成靠谱的事实再说也不迟啊。 “我知道你是好意,我相信你一定不会看错的!”他还在那里懊恼,陆小暑却是抬眸冲他又是一笑。 周释之也勉强笑了笑,心里却是有点发毛:她说她相信他……她倒宁愿她不那么相信…… 188.第188章 小舅舅的消息 转眼半月有余,陆小暑的眼睛已经彻底养好了,又正好恰逢初春天气回转,十分温暖,陆小暑便再也不肯等执意要上京城。 这些日子里周释之早已将庄子上下一切事宜安排妥当,自然是要陪她一同进京的。 薛恒少不了又发了一同牢骚,陆小暑只当没看见他的脸色。这件事如果牵扯到侯府,须得有周释之的人出面才好探查,她一个人能力有限,而周释之是坚决不会肯让自己手下的人陪她同去的,那么只有他自己陪她走一趟了。 “到了京城里,少主一切小心!如今咱们虽然有了麒麟山庄做后盾掩护,可是京城到底危险,虽然京城里没有人见过少主您,但您的相貌与王爷还是有三四分相似的,落到有心人眼中就麻烦了。” 薛恒殷切叮嘱,说完还瞅了陆小暑一眼,似在怪她引诱周释之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放心吧,薛二叔,”周释之微微一笑,清润微凉的眸子轻轻眨了眨,淡淡说道:“这一天迟早要来的,京城更是非去不可的地方,就算没有这件事,我也会上京的。” 麒麟山庄已经完全在掌控之中,正在按着他的意思进行操练训练和各种准备,京城里也在断断续续的派入各种各样的人手。周家满门的血债,是时候开始筹备要讨回来了。 他身为少主,难道还能只让属下人去京城冒险,自己反而缩在庄子里吗?那样他有何资格做周家的子孙、有何脸面将“报仇”两个字挂在嘴边? “少主说的不错,你就放心吧,少主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杜仲虽然也担忧,但他显然更知道怎么做才是对周释之更好,便拍了拍薛恒的肩膀安慰道。 薛恒一想也是,脸色这才缓和了许多,道了声“保重”与众人送了他们出庄。 这一次进京一共二十来人,周释之、陆小暑、蓝丝以及十来个丫鬟仆人,一行人装扮成前往京城做生意顺便游山玩水的富家公子。小竹不会武功,周释之便挑了杜鹃、红萼两人跟在陆小暑身边伺候。 进了京城,马车径直来到南城平乐坊槐花胡同尽头一处院落。 门户窄窄,半新不旧,刚好能容得下一辆马车进出。门口一左一右栽种着两棵一人多高的石榴花并一些月季、美人蕉、吉祥草等簇拥在石榴花根部周围,看上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进了院子,迎面是一字影壁,材质是最普通的花岗岩,雕琢着线条简单的松鹤林下图,影壁前摆放着七八个陶土花盆,栽着些常年碧青的小盆景。 下了马车往里走,才发现越走越宽敞,竟是一个有着四五个院落的大宅子。一切的装饰十分整洁质朴,并无多余花哨的布置和金玉锦绣陈设。 周释之带着陆小暑一直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解释道:“这是咱们庄子的产业,已经置办了许多年的,咱们在京这段时间就住在这里!” 陆小暑“嗯”了一声点点头,笑道:“一切都听你的安排!” 这话周释之爱听,不觉面露笑容,说道:“你还是跟我一块住在槐影轩吧,有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应。” 说话间已经走进槐影轩,陆小暑见这处院子十分宽敞,左右厢房看着也干净明亮,便指着左厢房笑道:“那我就带着杜鹃、红萼住这儿吧!” 周释之倒想把主屋让给她,料想她是不肯的,便也不再多言,便笑着点了头说道:“等会儿你进去看看,有什么要换的、要添置的说一声就好!这个院子里是福婶在管。” 陆小暑笑着答应了。 当日安顿下来之后,蓝丝便不见了踪影,陆小暑知道她肯定是去暗中办一些周释之安排下来的事,识趣的也没有多问,只问了周释之什么时候带她去见小舅舅? “你别急,武功侯府那边已经派人在门口暗中守着了,总得等他有事出府,咱们才好去见!”周释之安慰道。 陆小暑一想也是,总不能大喇喇的去敲人家侯府的门。侯府的门哪儿是那么容易敲得开的?万一弄错了,那个人并不是苗楚河,到时候怎么收场? 想到这个陆小暑忍不住心里有点儿打鼓起来,患得患失,反而不像还在麒麟山庄那时候那样镇定。周释之看在眼里心里好笑,倒是好好的安慰了她一番。 过了两天,这日周释之接到禀报,说是那位侯府的三爷终于出府了,正在琉璃厂一带逛,大概是去买什么东西。 周释之便立刻带了陆小暑望琉璃厂赶过去。 陆小暑的心霎时不受控制的乱跳起来,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转动个不停。 与自己人接了头,陆小暑与周释之正要往苗楚河所在的店铺进去,恰好听到一阵欢快而客气的说话声,抬头一看,只见那店铺老板正笑眯眯的亲自送了苗楚河出来,拱手作揖,十分恭谦。 苗楚河亦微笑着向他还礼,他的身后跟着两个青衣小帽打扮的小厮。 陆小暑脑子里“嗡”的一下双脚差点软了下去,幸好有周释之稳稳扶着才没有跌倒下去。 那青年男子身形修长,气质儒雅斯文,穿着宝蓝缎面的暗纹直裾,外面罩着一件云一样近乎透明的纱衣,青玉簪高高束发,眉目清朗,眸色温和,与人说话的时候唇角微扬带着浅浅的笑意。 无论是身形、容貌还是神态,不是苗楚河又是谁? “真的,真的是小舅舅……”陆小暑软软靠在周释之身上,低哑着声音说道。 周释之揽在她肩头的手紧了紧,用力捏了捏,像在安慰,又想在提醒。 陆小暑很想朝苗楚河走过去,可是双腿发软发现自己根本一步路也走不动;她想出声喊他,喉咙里偏又堵做一团,根本发不出声音! 陆小暑心里正着急,只见苗楚河带着那两个手中捧着盒子的小厮正好朝她这边走来,她不禁心头大跳,又惊又喜,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直瞪瞪朝苗楚河看过去,满含祈盼。 迎面走来的苗楚河微微一滞,脚步不觉有些迟疑,陆小暑如此明目张胆的盯着他望,他岂能没有察觉? 两道带着困惑的目光朝陆小暑望过来,深深一瞥又收了回去。他径直走过了陆小暑和周释之的身边,衣玦翩翩,带起微微的风,再也没有瞧她一眼。 陆小暑的心从他越来越近时的怦跳如鼓瞬间变得一片冰凉,他竟然,不认识她了! “小舅舅他——”陆小暑眼睛一酸,委屈得差点儿落下泪来。 自打他失踪之后全家人为他伤心欲绝、痛断肝肠,娘和小舅母更是差点儿去了半条命,可没想到他好好的活着竟然不认识她了! “别难过,”周释之揽着她至一旁,轻轻拍抚着她的肩膀,柔声说道:“你确定不会认错了人?” “怎么可能!”陆小暑忙道:“除了他不认我这一点,其他的完全都没有不同的地方!”想到从前小舅舅是最疼自己的了,如今相见不相识,她的心里就难过不已。 再想到周释之的人先前打探回来的消息,说武功侯府的三爷是侯爷某次出京从外地带回来的义子,名叫安琰,人称安三爷或是安公子,学问甚好,极有文采,待人也温和有礼,是武功侯甚为倚重的亲信…… 陆小暑便幽幽叹道:“难道小舅舅他攀上了高枝,不但连姓名改了,连我们这些亲人也都不要了吗?小舅母可怎么办?还有我那可怜的小侄儿呢……” “你先别急,”周释之说道:“咱们既然来了,总得把这件事弄清楚了再走。你说会不会是你小舅舅当初摔落山崖被武功侯救起,结果摔坏了脑子,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才摔坏了脑子——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陆小暑听见周释之那么编排小舅舅顺口就要反驳,回过神来却也幡然醒悟,忙说道:“没准真的是这样!他一定是脑子受了伤,所以才不认识我!” 虽然极有可能就是如此,只是陆小暑心里却更加焦急起来,“这可怎么办!这下子糟糕了!要是小舅舅再也想不起来我们,那可怎么办呀!” “事情不会那么糟糕的,既然找到了他,相信假以时日会有希望的。”周释之柔声道:“你是他的亲人,他见了你定会有所触动,没准就能想起来了。” 陆小暑沮丧道:“可惜了,要是小舅母和小侄儿在就好了!小舅舅再疼我始终他们才是他最牵挂的人!” “不可!”周释之面色微变,忙道:“你小舅母见了他岂能忍得住?如今你小舅舅名义上是武功侯的义子,我听人说,武功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人,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免得惹出什么事端来就不好收拾了。” 陆小暑心中一动,点头不语。她想的跟周释之不同,武功侯是朝廷重臣,她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连累到周释之。 “咱们先回去吧!”周释之说道:“在京城里还得待上一段时间,总会再碰面的。下回咱们设法上前同他搭搭话,看他是什么反应。”周释之说着又笑道:“今日他虽然没有认出你来,不过那神情虽有些困惑,却并无厌恶,说明他多少应该有点儿意识的。” “真的吗?”陆小暑顿时又欢喜起来。 周释之笑,“我怎会骗你!” “说的也是!”两人相视,陆小暑心情这才好了许多。 189.第189章 你为什么跟踪我 再说苗楚河上了马车,心里也不停的在想起刚才所见的那个小姑娘。 那小姑娘他明明不认识,只是一见之下心里却没来由的生出一股亲切感,就仿佛上辈子见过一样。他也注意到了,那小姑娘在盯着他看,那双妙目中似喜非喜、似悲非悲,总之看了让人没来由的觉得心里发酸。 可他在她那样的目光下竟然会感到有点心酸,目光一触不敢再看,装作若无其事的就从她身边走开了。她好像,很失望吧…… 苗楚河轻轻叹了口气,努力摒除脑子里涌上来的胡思乱想。 第二天,陆小暑带着杜鹃、红萼,主仆三个换了男装,索性就到武功侯府外巷子口处的酒楼上等着,要了个二楼临街的包间,盯着那边出入的动静。 守了两天,终于看到自己人飞奔而来打手势比划一番,陆小暑便知后边的马车里就是苗楚河了,于是连忙带着杜鹃、红萼下楼,上了马车,只等侯府的车一出来便跟上。 苗楚河这一回去的是后海,好像是去赴什么约,见他下车,陆小暑主仆便也下了,悄悄尾随。 谁知没走多远,就看见苗楚河身边的一个小厮朝着她们走过来,陆小暑手心一紧,站着不动。 那人走近前,朝陆小暑拱手施了一礼,客气道:“这位公子,我们家三爷有请。” “请我?”陆小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知是该惊还是该喜。 “是,请吧,公子!”那小厮点点头。 “请!”陆小暑暗喜,微笑着抬了抬手,随同那小厮过去,杜鹃、红萼相视,不远不近的跟上。 苗楚河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的直裰,背着双手站在刚刚抽出嫩芽的垂柳下,越发显得清新出尘,气质清雅。 “公子……”陆小暑的心怦怦剧跳,下意识握着的手心里满满是汗,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苗楚河才好,别扭了片刻才试探着叫了声“公子”。 苗楚河微微一笑,说道:“在下安琰,是武功侯的义子,姑娘一路尾随,不知有何贵干?” 陆小暑讶然睁大了眼睛,顿时窘得脸上微红,心中更是暗暗吃惊:赶车的是蓝丝特派的,跟踪很有一套,没想到还是被他发现了。也就是说,武功侯府,果然非同寻常。 “我,我没有恶意的!”陆小暑慌忙摇手,支支吾吾说道:“我,我就是——” 她目光一扫,见那小厮和杜鹃、红萼都远远的避开,显然并不能听到他们的谈话,便放了心,说道:“我那天在琉璃厂外见过你,你跟我哥哥的一个朋友很像,所以……” “你哥哥的朋友?”苗楚河眼睛亮了亮,仿佛十分感兴趣,同时也有点紧张和期待。 陆小暑不动声色观察着他的神色变化,心中暗暗有了底:看来,他应该是真的失忆了,也一直在寻找属于自己的过去! 果然,苗楚河忍不住便问道:“你哥哥是谁?哪里人?朋友……他的那个朋友,你很熟悉吗?叫什么名字?有没有来过京城?” 陆小暑笑道:“我哥哥那个朋友叫楚河,是江西豫章人,他应该没有来过京城,去年出了事,我隐约听说不在人世了。没想到看见了你。我一见你就觉得亲切,就好像看到他一样。” 苗楚河听了不觉有些失望,却也温和的望着陆小暑笑道:“我见了你也觉亲切,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陆小暑心中一暖,唇边不觉漾起笑意,果然是最疼她的小舅舅,即便失忆了也没有完全忘记她。 “我姓陆,叫陆筝。”陆小暑微笑着仰起头看他。 “陆姑娘,”苗楚河便点头一笑,抬头瞥了一眼杜鹃和红萼,道:“你一个姑娘家,虽然女扮男装了,可明眼人哪有看不出来?京城不比别的地方,若是遇上什么居心叵测的坏人就不好了!你们几个小小女子胆子也太大了些!至少要有得力的家人跟着才好。” 陆小暑眼珠子一转,一撇嘴便丧气的说道:“我没有什么得力的家人啊,就只有着两个丫头……” 苗楚河不由得挑眉,忙问道:“怎么会?你的父母呢?你哥哥呢?你不会——一个人来京城吧!” 陆小暑顿时露出略显尴尬又有些不服气的表情,做错事的孩子般微微垂下了眼皮,小声说道:“我爹和继母要给我议亲,要我嫁给我不喜欢的人,所以,所以我就带着杜鹃和红萼打算来找我嫡亲哥哥,可是好些日子了也没有找着……” 苗楚河闻言心中仿佛被什么触动了一下,好像,莫名的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感觉,瞧着她没来由便感到一阵同情和不忍,心道难怪她那天看见我是那样一副神情! 独在异乡,孤零无依,看到一个长得跟兄长好友相似之人,流露出惊喜欢欣之情,实属正常。不对—— “那日明明看到你身边有位小公子——”苗楚河的声音有些困惑。 陆小暑一怔,这才想到周释之,不由暗道那家伙坏她好事,便胡乱扯道:“那人啊,那人我也不知道他是谁,那日他的马车撞了我一下,我的脚扭着了,他正要扶着我去看大夫呢!” “原来是这样!”苗楚河竟然没有半点怀疑,不由叹道:“那你还算是遇上好人了!京城里飞扬跋扈的贵家子弟可不少,也没少在城中闹市横冲直撞的,你以后看见了,最好躲得远远的!那些人大多不讲理,万一把你撞着了吃亏的可是你!” 像你这么清秀俏丽的小姑娘,只怕还会更吃亏…… 苗楚河突然觉得,自己对这小姑娘居然有点儿牵肠挂肚的放不下了。 “嗯!”陆小暑心中也觉温暖,眨了眨清亮的眼睛嫣然笑道:“其实我觉得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可怕啊!至少你就很好嘛!你可是堂堂武功侯府的爷啊!” 苗楚河不觉“嗤”的笑出声来,自嘲般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勋贵子弟,侯爷对我有恩,不过是侯爷的义子罢了!” “原来如此!”陆小暑点点头,似乎想不通般偏头问他道:“那你的爹娘呢?你怎么会做侯爷的义子呢?不过也很厉害了,一般人可做不成侯爷的义子呢!” 苗楚河不欲再继续这个话题,温和一笑,说道:“你哥哥在京城里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他在京城里有什么朋友?或许,我可以帮你找找他。” “真的吗?”陆小暑又惊又喜睁大了眼睛,有些迟疑说道:“你,你不会觉得我不孝、觉得我不是个好姑娘吗?” “怎么会!”苗楚河摇摇头,下意识便道:“你一看就是个好姑娘,定是你继母做的不对。” 陆小暑见获得他的认同仿佛十分开心,可是开心没过几秒钟又忍不住沮丧,说道:“可惜我只知道我哥哥在京城,他叫陆琦,至于在哪儿、做什么我也不知道……” “这……”苗楚河顿时有些犯了难。 陆小暑难掩面上的失落,勉强笑道:“没关系的,我慢慢的再找他就是了!你是不是还有事?我就不耽搁你了?嗯,往后我如果有事需要你帮忙,可不可以去武功侯府找你呢?” 苗楚河见自己没能帮到她也觉得有些郁闷,便点头笑道:“你今后有事当然可以去侯府找我——”只是,侯府的门房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她一个小姑娘去求见,未必能见得到他。 “那就太好了!”陆小暑仿佛没有听出他话中的迟疑,欢然拍手笑道:“虽然你不是我哥哥的那个朋友,可是跟他一样都那么好!我想如果我哥哥认识你,一定会同你成为朋友的!” 苗楚河叫她这话说的不禁笑了起来,那种关心她、想要保护她的感觉更加强烈了,不知哪里来的念头涌了上来,忍不住脱口说道:“你一个姑娘家带着两个丫头住客栈也不甚方便,要不然,你随我回侯府吧!你哥哥的事慢慢打听就是!” 陆小暑同他七弯八拐的扯闲话,目的正在于此,就算苗楚河不主动邀请,她也会想方设法将他往这上边引的,见他这么快就主动说了出来不由大为欢喜,却是面上一怯,迟疑道:“这样——行吗?会不会太麻烦你了?我,我可不太懂得侯府的规矩呢……” 苗楚河见她这副怯怯的神情更加觉得她可怜,便忙柔声道:“不用担心,你是个乖巧的姑娘,只要谨言慎行就可以了,别的不用理会。” “那我可真就去了!”陆小暑嫣然一笑,忍不住又夸了苗楚河几句。 苗楚河见她这样忍不住“扑哧”又笑了,摇摇头叹息道:“你这小丫头,真难为你是怎么到的京城的!你就不怕我是坏人、把你骗进侯府卖了吗?” “才不会呢!”陆小暑听他这么说半分迟疑都没有,笑道:“我能分得清好人坏人的,你一定不会骗我的!” 苗楚河闻言大笑起来,说道:“你住在哪家客栈?我陪你去取行李吧!” 行李?陆小暑唇边的笑容顿时僵了一僵,她哪里有什么行李! 190.第190章 跟他混进侯府 还有周释之,她刚才只顾说的痛快,一下子没想到周释之。要是他知道自己自作主张…… 陆小暑眼前飘过周释之那似笑非笑的神情,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她做别的事情,那家伙会无奈苦笑,然后包容,可是这件事,恐怕,恐怕—— 不管,豁出去了!陆小暑将心一横,她必须要跟着小舅舅进侯府。只有在他身边,她才有机会弄清楚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有机会唤醒他的记忆! 否则小舅舅住在侯府那高宅大院中,她平日里就算想要见他一面都不知费多大劲,带他找回记忆,这更加不用想了! 错过这次机会,可就没有下一次了。 陆小暑主意一定,便有些腼腆的笑道:“我,我没有多少行李,不用麻烦你了,等会儿让两个丫头回去取就行了!” 苗楚河略想一想,便点头微笑道:“这样也好。你饿了不成,要不然咱们去吃点东西吧!” 陆小暑自然愿意,却笑道:“我没有耽搁你的事吧?会不会——” “无妨,”苗楚河笑道:“我今日出门本来就没有什么事,不过就是闲来无事逛逛罢了!” 陆小暑顿时放了心,便笑道:“那么我让杜鹃、红萼回去取行李,等会让她们直接到侯府门口等侯。” 苗楚河无异议,陆小暑便过去,面上笑嘻嘻的,语气却带了几分凝重和不容置疑的吩咐了杜鹃、红萼一番。杜鹃、红萼相视一眼,两人略一迟疑点头答应,转身就去了。 这边陆小暑和苗楚河就近寻了一家酒楼,苗楚河微笑道:“京城里什么菜肴都有,你喜欢什么便点什么吧!” 不知为何,就好像前世认识一样——不但认识,而且亲近,苗楚河看着陆小暑,越相处越打心眼里觉得她讨自己喜欢,忍不住的便想要对她好。 陆小暑便笑道:“我还是喜欢吃我们豫章的菜,鲜辣适中,吃起来舒坦。”便点了冬笋酸辣鱼、炒鳝煳、白灼河虾、双椒鱼头、烧金银蹄、炖小鸡几个菜,再要了凉拌豆腐、三鲜腐丝、麻油豆腐皮几个凉菜。 还特意猪肚炖小鸡不要香菇,用别的蘑菇;凉拌豆腐要多加蒜蓉,别搁葱沫。 陆小暑说完便望向苗楚河,意思是问他这样行不行? 苗楚河一笑点头,便向陆小暑笑道:“咱们还真是投缘,我也喜欢吃鱼虾河鲜,不吃香菇和葱。特别是加了香菇的炖鸡,更是一口也吃不下。” 看来小舅舅虽然失忆了可是口味却是一点也没有变啊!陆小暑听得胸口有些发热,便眼睛一亮又惊又喜的拍手笑道:“原来您也是这样啊!我家里人还都笑话我没有口福呢,说香菇这么好的东西居然不爱吃!又说香葱是最好的调味料,偏我说它臭呢!” 说着两人都笑了起来。 陆小暑便又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一黯,说道:“我们家有一口鱼塘,就在院子后头,鱼塘里养了好多好多的鱼,鱼虾河鲜我们家是经常上桌的,我从小便吃惯了这些……从前我娘在的时候,我们家还做豆腐呢!新鲜的嫩豆腐、腐竹、豆腐皮都做,在我们那一带是有名的好,人人都夸呢……” 陆小暑信口捏来,将家中的事情向苗楚河娓娓道来,苗楚河一时听得入了神。 不知是陆小暑描绘的太形象,还是他自己的想象力太好,听着听着,苗楚河的脑子里便情不自禁的随着她的话描绘出一幅一幅生动的画卷。那么真实,就好像他曾经亲眼见过一样。 可当他想要深究的时候,却又发现根本什么也深究不出来。 直到菜肴上了桌,苗楚河才自失一笑,摇了摇头找回了思绪,温和的招呼着陆小暑用饭。还不忘安慰她几句。 陆小暑先前见他神情仿佛有些迷茫怔忪,呆呆的望着前方,好像被什么触动若有所思,她心里正在暗暗欢喜,谁知转眼他又恢复了常态。 她不觉暗暗失望,转而又想,自己是太心急了,他既然失忆了这么长时间,想要恢复当然得慢慢的来,哪里有这么快呢? 于是压下心中的失望,打起精神一道用饭。 饭后,苗楚河又带她在后海一带逛了一回,给她讲解介绍了一番周围的景致。 前世陆小暑虽然是来过北京城的,可是如今放眼看去只能勉勉强强找到似是而非的轮廓,相比起来还是大相庭径的。不可否认,如今的景致看起来比从前要强许多,她倒也听得津津有味。 逛了半响,苗楚河便与她上马车回侯府。 苗楚河的双手放在膝盖上,扯了扯长袍,下意识的摩挲着,仿佛欲言又止。 “进了侯府我该怎么做呢?您教教我可不可以?我怕到时候做错事失礼……”陆小暑看出他的为难,便主动笑着说道。 苗楚河温和的冲她笑笑,说道:“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呢,你真是个聪慧过人的小姑娘。你不用怕,一切有我在呢。只不过侯府中人多嘴杂,为了避免牵扯进什么麻烦,你平日里谨言慎行,别乱走动就可以了!如果有什么事,就叫你的丫鬟去找我,或者我身边的一个小厮叫做华通的。”说着又向她细细解说、安慰了一番。 “我知道了,一定不会给您惹麻烦的!”陆小暑点头笑笑,又道:“再说了,我还要去找我哥哥呢!你有空就带我出府,帮我一块儿打听好不好?你没空的时候,我就带着杜鹃她们自己去找。” 苗楚河便道:“你也不用太着急,京城里这么大,要找个人可不容易。你哥哥叫什么名字,长相有何特征,到时候你先说给我,我托人帮你打听打听。若是不行,再出府找。我有空自然陪你一块去,若没空,就叫华通陪你去。” 说着又笑道:“闲空的时候你就多休息休息,别把自己弄得太累了! 陆小暑心中暖暖,笑着点头答应。 苗楚河略一沉吟,又道:“等进了侯府,就说,你哥哥与我是朋友,你是我故人的妹子吧!你可以叫我一声——” “我觉得,”陆小暑轻轻打断了他,想了想笑着说道:“我想叫您一声安叔叔可不可以?” 叫他一声安大哥?陆小暑那是万万都叫不来的!这可是自己正儿八经的小舅舅啊! 苗楚河一怔,随即点头笑了:“也好!那就……叫安叔叔吧!”心中暗道还是这小丫头机灵,自己没想到的她却想到了。 试想,她一个小姑娘,自己又未曾婚配,这么将她领回府去,还管他叫“安大哥”,那算怎么回事?岂不是要被人背地里说闲话? 他是无所谓,可难免连累了她的名声。 还是叫安叔叔好…… 苗楚河不知道的是,他这回算是想歪了,陆小暑压根就没有这种想法!不过这歪得倒是正好。 马车来到侯府门前时,杜鹃和红萼已经在转角处等候多时了,于是主仆一同随着苗楚河进了侯府。 麒麟山庄也算是建造讲究的大宅大院了,可比起武功侯府来,仍旧差了不是一点两点。 一踏进侯府,那种庭院深深、高门大户的森严气度扑面而来,一眼扫去,四面八方都是层层叠叠的宏伟建筑,连带着其间点缀的花木山石也带了几分刻板严肃,令人不敢多走一步、不敢多说一句话。 “我就住在青屏苑,你看,就在那边,我带你去最近的客房,离这儿并不远,有什么事你叫人过来找我就是。”路上苗楚河笑着指给陆小暑看。 陆小暑点头答应,便吩咐杜鹃、红萼两人记好了路。 侯府中的客房有许多处,每天都有人仔细打扫,干干净净的随时可以入住。 客院的管事婆子见很得侯爷欢心的三爷亲自领来的客人,忙殷勤陪笑上前招呼,满口让苗楚河放心,定会将陆小暑安顿妥当。 苗楚河这边安排好了陆小暑,便去跟武功侯禀报此事。这儿的主人并不是他,他领了人来当然得跟武功侯好好说一声。 武功侯魏凛,年近五十,肩阔腰壮,身形高大而魁梧,方形脸,宽额头,浓眉虎目炯炯有神,说话的时候常常喜欢猛的一抬眼皮,顿时精光湛湛,威仪不敢令人近。 他天生就是一副粗犷豪放的长相,为人也爽快义气,不拘小节,与其父先侯爷又是正牌靠军功挣得的爵位,因此在京城中人缘既好又受人敬仰,乃京中有名的勋贵人家。 苗楚河前去求见,也不含糊,直截了当的就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跟武功侯说了,一个字都没有隐瞒。 武功侯听他说在路上偶遇,觉得那陆姑娘可怜、看着投缘便带了回来方便照顾,也只一笑了之,并未放在心上。 一个小小的女子而已,岂能让他放在心上? 反而还十分痛快且理解的笑道:“一个小姑娘千里迢迢进京寻亲,又这么孤苦无依,也的确挺可怜的!既然你跟她投缘,那就让她好好的在侯府上住着吧,叫妥当的丫鬟婆子照顾着,府上的规矩跟她说清楚便可!些许小事,不值什么!” 武功侯嘴角含笑,意味深长的瞥了苗楚河一眼,心中暗暗感慨:终于开窍了啊!还什么“侄女”,亏他想得出来…… 191.第191章 周释之恼火 苗楚河只做没看见义父那样的眼神和表情,拱手笑道:“是,义父放心,我会好好交代她,不会让她在府中惹出什么麻烦来的!” “嗯,去吧!你办事我放心!晚上到书房来一趟,我有事要同你说。”武功侯点头,挥了挥手。 苗楚河答应着,恭敬退下。 陆小暑这边成功的混进了侯府,跟在苗楚河身边,周释之那边看到杜鹃、红萼留下的信,气得简直七窍生烟,冷着脸不知心头这气该往哪里撒! “她真是太冲动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我商量一声就自作主张!武功侯府,是那么好进、那里的人是那么好相与的吗!真要气死我了!” 周释之怒而握着茶杯就想往地上摔去,忍了忍终于忍住,转而又骂起杜鹃、红萼来,“这两个丫头胆子也大了,竟然也不知先回禀一声,你调教的都是什么人!” 周释之不满瞪向蓝丝。 蓝丝表示很无辜,无奈的笑了笑,说道:“少主您息怒,杜鹃、红萼既然给了陆姑娘,陆姑娘就是她们的主子,她们若不听陆姑娘的,以陆姑娘那个脾气,怎么可能还会留下她们伺候呢?到时候被退了回来,她们脸面往哪儿搁呢?也许今日事发突然,事急从权嘛,陆姑娘来不及跟您招呼一声也情有可原的。而且,陆姑娘这么聪明,她不会有事的!” 周释之突然抬眸瞅了蓝丝一眼,正色道:“眼下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但愿她别又惹出什么事来!这丫头怎么就这么不听话,时刻不能让人消停!” 周释之轻叹,头疼不已。 蓝丝淡淡瞥了他一眼不吱声,心道可她这么不听话少主您还就偏偏喜欢她,这能怨谁呢?她胆子越发的大,一大半还不是少主您给宠出来的…… “少主,”蓝丝想了想,试探着说道:“其实,陆姑娘这么误打误撞进了武功侯府,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你别说了!”周释之打断她的话,淡淡说道:“这件事太危险,小暑做事向来不按常理出牌,喜欢剑走偏锋,可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此事别在她身上打主意,另想办法吧!” 蓝丝舍不得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仍旧劝道:“少主您是关心则乱,与其说陆姑娘剑走偏锋,倒不如说有勇有谋、有胆有识,她将来既然是要与少主并肩的人,为少主做些什么岂不是也很正常?属下相信陆姑娘肯定也很乐意的。” “不行!”周释之想也不想就一口断绝,说道:“我不能拿小暑去冒险!尤其是现在。麒麟山庄那么多的人手,想要查探点什么难道就没法子吗?非得要用上她?” “不是没有别人,可能打入侯府却不容易,”蓝丝说道:“若在多年前有此发现早早布置自然不难,如今想要有速效却不容易。” “不容易便不容易吧!”周释之眸中划过一丝冷厉:“等待时机这种事,我从来都不急,我看重的,是最终的结果!不光是小暑,”他瞅了蓝丝一眼道:“还有杜鹃和红萼,你最好也别找人与她们私下联系,听到了吗?” “是,少主!”蓝丝轻叹,不甘不愿的答应。原先她还真有这样的想法,现在,也被周释之给掐断了! 转眼过了三天。 这三天,陆小暑主仆三个安安稳稳待在武功侯府哪儿也没有去,至于那胡诌出来的“哥哥”,陆小暑仍旧胡诌了一番,随随便便说了几个特征,让苗楚河派人去帮忙寻找,结果自然可想而知了。 苗楚河除了帮武功侯做些事情,一有空便往客院那边去看陆小暑,陪她说话,带她在花园里随意走走散步,或者下盘棋什么的。 陆小暑找到机会便有意无意的提起过去的事情,苗楚河有的仿佛有印象,有的却完全想不起来,对此陆小暑也不着急,完全不露声色,苗楚河却越发的觉得与这小姑娘投缘,待她更好。 一时间府中下人们都看在眼中,背地里少不得窃窃私语几句,只是碍于侯府严厉苛刻的家法,谁也不敢在明面上胡乱议论。 就连武功侯夫人忍不住也对陆小暑起了几分好奇,特意差人将陆小暑叫过去见了一面。 见是个明眸皓齿、灵动水秀的俏丽姑娘,一双眼睛格外的清澈漂亮,仿佛世间最澄澈的泉水,叫人一见了就忍不住喜欢。武功侯夫人不由夸赞了她一通,还给了一支赤金点翠梅花粉蝶步摇做见面礼,唯一的遗憾就是觉得年纪有点小,问了她才刚及笄呢…… 在武功侯夫人跟前,陆小暑还见到了武功侯的小女儿魏芳雅。 是个同她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鹅蛋脸,俏眉眼,肤色很白,薄唇琼鼻,眼神高傲而犀利,看起来不是个好相与的。头上梳着小双环,打着垂髾,发髻上戴着红蓝宝点翠蜻蜓点花虫草簪花,穿着一袭石榴红的绣花衣裙,外边照着淡藕荷色的鲛绡纱衣,打扮得十分明艳动人。 至始至终,武功侯夫人在问话,陆小暑轻柔温软的回答,而这位魏小姐则始终半眯着一双狭长的眼在打量着她,仿佛充斥着敌意。陆小暑只做没看见,至始至终跟她没有交集。 离开武功侯夫人身边回到房间,陆小暑大大呼了口气,坐在床沿向后一仰便摊开倒在床榻上,闭着眼睛拍了拍额头。 翻了个身陆小暑不由心中气闷,撇撇嘴暗想道:这魏小姐哪根筋搭错了?明明从来没有见过她,怎么那双眼睛盯过来恨不得在我身上扎个洞才罢休!哎哟不好,不会又是一个易晓兰吧?难道——她看上小舅舅了? 陆小暑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一咕噜从床上翻坐了起来,顿时发了愁。 “怎么可能!我真是糊涂透顶了!”想了想不禁失笑,摇摇头拍了下脑袋。 如果这位魏小姐真的看上了小舅舅,恐怕早就找借口跟自己见面了,但是这几天她并没有见过她!况且,像魏家这种掌着实权勋贵人家的小姐,有几个不想着嫁入皇室甚至当上太子妃、皇后,哪儿能像易晓兰那样呢? 可见自己是杞人忧天了。 是不是杞人忧天,陆小暑很快就知道了。第二天,便有魏小姐身边的丫鬟樱花过来请自己去花园里玩。 “园子里的栀子和茉莉都开了,香的不得了,我们小姐正在园子里赏花,请陆小姐也过去一块儿玩玩!”樱花笑吟吟的说道。 “魏小姐真是有心了!”陆小暑哪儿能说不去?笑嘻嘻的答应一声,低头看看身上的鹅黄色绣白玉兰对襟褙子、白绫长裙并无不妥,便带了杜鹃和红萼跟着樱花一起往花园里去。 远远的,陆小暑就看到临水的一处飞檐台阁中,一群穿红着绿的丫鬟媳妇们伺候着,中间的桌子旁边相对坐着两位姑娘,一个应该是魏小姐,另一个略略比魏小姐高了一些,发髻上的凤首珍珠步摇随着她的摆动葳蕤生光,老远就晃人的眼睛。 “小姐、陆三小姐,陆小姐来了!”快进亭阁前,樱花加快几步上前屈膝向魏小姐禀着。 魏小姐挥挥手示意她退下,一手盯着桌上的棋盘,另一手在棋盒中捏着棋子,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她对面的那位陆三小姐更是眼皮子也不斜一下,手中轻松优雅的轻摇象牙劈丝的宫制团扇,嘴角噙着吟吟浅笑,只管瞧着对面为难的魏芳雅。 杜鹃和红萼无声交流一个眼神,不约而同想道:这是给姑娘下马威来了! 两人忍不住都有些不平和气愤,如果不是这会儿在侯府,两人非要大打出手好好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两位小姐不可! 陆小暑倒也不急,索性就站在亭阁外懒得进去,打量了一番那位陆三小姐,然后好整以暇的抬眼远眺,欣赏烟波浩渺的湖景。 湖中垂柳浓荫,如丝如绦,树荫中露出朱红的飞檐一角和朱碧彩绘的层阁梁栋,不时有洁白的水鸟划空而过,或是盘旋落在岛边沙洲上,倒是一幅优美的画卷,令人心旷神怡。 魏芳雅上头有三个亲哥哥,连苗楚河在内又有三个义兄,军功世家的小姐,家中又是独她一个女儿,从小娇养无法无天惯了的,下棋弹琴什么的,她并不甚会,今日这般,也不过是看陆小暑不顺眼想给她一个下马威罢了。 所以才装模作样忍着与陆三小姐下了这么久。 谁知陆小暑站在亭阁外看起了风景,丝毫不把她的有意为难放在眼中,连一丝丝局促也无,这叫她情何以堪? “不下了!看见这种人没的倒胃口晦气,哪里还有心思做别的!”魏小姐伸手一拂,赌气将一盘棋子拂得哗哗作响,在陆三小姐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惊愕中猛然起身,提起罗裙蹬蹬蹬几步朝陆小暑奔过去。 “喂!”魏芳雅趾高气扬瞪着陆小暑道:“你这人也太没教养了吧?你当我和陆三姐不存在吗?我们好心请你来赏花游园,你倒好,招呼也不打一个!真不知我三义兄看上你哪点了,眼巴巴的把你从大街上捡回来!” “……”捡回来?这是在说她吗?陆小暑被魏芳雅气得快要笑了。 192.第192章 故意激怒 “魏小姐说什么呀!”陆小暑大为惊讶睁大了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惊讶中又有点茫然和不好意思,笑了笑说道:“我这不是看到魏小姐和那位陆三小姐在下棋吗?两位下得那么专注,我不好意思上前打扰……没想到叫魏小姐误会了!” 魏芳雅叫她噎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这位妹妹就是安公子带回来的小侄女吗?听说也是姓陆,说起来没准儿八百年前咱们还是一家人呢!”说话间陆三小姐已经摇着团扇轻轻盈盈的走了过来,眸光浅浅将陆小暑打量一转,微笑道:“陆小姐误会了,其实我和芳妹妹下棋正是在等陆小姐啊,我们不过下着玩打发时间罢了,哪儿谈得上什么专注呢!更说不上什么打扰不打扰了!” “就是!”魏芳雅哼了一声,道:“你分明目中无人却反倒怪我们轻视你了,伶牙俐齿,难怪敢一个人走上千里路呢!” 陆小暑也不生气,仍旧微笑道:“原来是这样,那真是我的错了,怨不得魏小姐生气!我向魏小姐、陆三小姐赔不是了!” 魏芳雅没想到一拳打在棉花上,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一个闺阁女子,带着两个丫头上路,天知道这一路上发生过什么事情?这话如果说的是京城中的千金小姐们,那小姐只怕羞愧得只有上吊的份了!哪里会像她?脸都不红一下! 果然是下野路的粗俗丫头!魏芳雅心中暗道。 “快别这样,”陆三小姐虚抬了抬手止住陆小暑行礼,笑道:“芳妹妹心直口快,可没有别的意思,既然是误会,说开了也就没事了!咱们往亭子里坐坐说说话去吧,芳妹妹你说呢?” 魏芳雅当然不会驳陆三小姐的面子,便点点头亲昵携了她的手,向陆小暑似笑非笑道:“陆小姐,请吧!” 陆小暑心里暗暗翻白眼,她真的有点搞不懂魏芳雅到底要闹哪样?就是为了让自己不痛快而已?可她那么不喜欢自己,把自己叫来她身边,她自己岂不是更不痛快?想不通…… “请吧陆小姐,莫非陆小姐还在生气呢!”陆三小姐微微一笑。 “两位小姐先请!”陆小暑本来还想找个借口回去的,陆三小姐这么一说她反倒不好走了。 三人坐下,丫鬟上了茶便识趣的退出了台阁。 “听说陆小姐是上京来寻亲的?”陆三小姐淡淡问道。 “是啊,我来找我哥哥。”陆小暑点头随口道。 “不知陆小姐的哥哥在京里是做什么?求学还是做生意?”陆三小姐笑道:“安公子时常要帮侯爷做事,难免有照顾不周的地方,陆小姐不妨跟我说说,我们家在京城里族人下人不少,没准还能帮着陆小姐打听打听!” 主动献殷勤?这是图什么?陆小暑一下子有点儿怔住。 只听得魏芳雅抿着唇嘻嘻一笑,眨了眨眼睛向陆三小姐笑道:“陆三姐真是个好人,三义兄要是知道你这么帮他,一定很开心的!” “我不过白问问罢了!别瞎说!”陆三小姐微微有些不自然。 陆小暑心中顿时雪亮:原来看上了小舅舅的不是魏芳雅,而是她这位闺蜜啊!难怪魏芳雅看她不顺眼呢! 陆小暑咳了咳,清澈水灵的眸子看向陆三小姐,感激涕零道:“这怎么好意思?我和陆三小姐非亲非故,怎么好——麻烦陆三小姐呢?” “那你怎么就麻烦我三义兄呢?”魏芳雅没好气道:“让你说就说,找着了人赶紧滚蛋!” 陆三小姐显然也是这个意思,可是听见魏芳雅这么说又觉得有点儿刺耳,生怕陆小暑会跟苗楚河告状,忙笑道:“芳妹妹总是这么急的性子!你呀,总是口没遮拦的,平日里咱们两个说话,是玩闹随意惯了的,陆小姐哪儿知道呢?别以为你故意这么说的!陆小姐,芳妹妹就是这个性子,你可别怪她。” 魏芳雅撇撇嘴,觉得陆三小姐有点儿小题大做了,不就是个寄居侯府的野丫头,怕她做什么? “陆三小姐客气了,魏小姐心直口快,这是个性,我怎么会怪她呢!”陆小暑笑了笑,又道:“不过,我的事还是不麻烦陆三小姐了,安叔叔已经说了会帮我,这件事便由安叔叔做主了,如今又托了陆三小姐我怕安叔叔心里会难过。而且,我的事情怎么好意思劳烦陆三小姐和陆家人呢!就算要劳烦,也得安叔叔出面来说才行!” 陆小暑既然窥破了陆三小姐的心思,便故意在她面前一口一个“安叔叔”的叫着,目的就是提醒她,别乱喝飞醋了,自己和她心中喜欢的那个人差着辈分呢!是根本不可能的! 她如今正变着法儿的勾着苗楚河想起往事呢,可不想节外生枝,跳出个什么陆三小姐来将她当成情敌使坏心眼儿。 陆三小姐不是侯府的人,可她有个好闺蜜却是侯府的大小姐。这魏芳雅就是个笨蛋加炮仗,一点就着!跟这种人简直没法儿讲道理,她总不能跟她在侯府中闹起来吧? “陆小姐说的也有道理!回头我同安大哥说去,”陆三小姐面上果然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神情也柔和了下来。 见陆小暑想要拒绝她的好意,陆三小姐忙又笑道:“陆小姐不用客气!其实安大哥帮过我哥哥的忙,他如今有事,我们帮他也是应该的!” 陆小暑嘴角暗暗抽抽,先前还管她叫“妹妹”呢,这会儿又变成“陆小姐”了,嘻嘻,她是很在意、不肯矮了小舅舅一辈呢! “这怎么一样?”陆小暑却突然态度强硬的反驳,毫不客气的说道:“你们家跟安叔叔之间的交情用我来还好像有点太牵强了吧?我可没有那么大的福气受得住!哼,陆三小姐,你好像对我的事情很关心啊?咱们非亲非故的,陆三小姐你这么做究竟目的何在?莫非,你是看上了我安叔叔,想借此讨好安叔叔啊?哦,还怕我抢了安叔叔,让我赶紧找到亲人好离开安叔叔是吧?陆三小姐你一个姑娘家,这么做好像有点儿过了吧!就算在我们那儿小地方,也没有哪个姑娘会这样的!” “你!”饶是亭子中只有她们三个人,陆三小姐仍然气得柳眉倒竖,涨红了脸瞪向陆小暑说不出话来。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打见面以来温和恬静、说话客客气气、魏芳雅怎么讥讽嘲弄也不见生气的陆小暑居然会突然间就变了一副脸色! “难道我猜的不对?”陆小暑还嫌不够,直问到陆三小姐身前去,挑眉嗤笑道:“那么陆三小姐告诉我,为什么这么热心要帮我呢?帮我能有什么好处呀!” 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说她,陆三小姐肺都要气炸了,狠狠瞪着陆小暑,颤抖着唇说不出话来。 “陆筝!你别欺人太甚!”同样惊呆了的魏芳雅回过神来,冲过来将陆小暑一推,横眉冷哼道:“陆三姐好心好意帮你,竟不知你心思如此龌蹉!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难道是我说错了吗?”陆小暑笑道:“我若是说错了,你们一个两个的恼羞成怒做什么?可见我根本没有说错!你们看我不顺眼,不就是因为这点原因吗?偏偏被我说穿了还要遮遮掩掩的,真正可笑!我们小地方的女子,却不会有这种臭毛病!” “你!”魏芳雅也快被她气炸了,想也不想抬手就朝陆小暑脸上掀去。 “果然是恼羞成怒了啊!人家正主儿都没说什么,你何必着急!”陆小暑早有防备,一边手忙脚乱的躲避一边嚷嚷道。 “住口!你还说!看我今天不教训你!”魏芳雅更气,追着陆小暑要打。 陆小暑躲避的时候不知怎的向着陆三小姐的方向避去,不留神一脚踩在了陆三小姐脚上,胡乱挥舞的双手也无意打在了陆三小姐的身上,一只手竟然好死不死的还不小心碰到了陆三小姐柔软的胸部! 陆三小姐气愤不已,巴不得魏芳雅狠狠教训陆小暑一顿,因此当守在台阁外边不远处的丫鬟们想要冲进来的时候,她一记凌厉警告的眼神扫过去,众丫鬟全都会意的木头一样恭恭敬敬的站着,低垂着头,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听见。 陆三小姐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位陆小姐看起来身量娇小纤细,可是武将世家出身的魏芳雅竟然打不着她,更没想到她手忙脚乱退啊退的居然就退到自己这边来了,那可恶的手竟然还—— 当胸前那从未被人触碰过的少女禁地被陆小暑无意碰着了,尽管很轻,可仍足以令陆三小姐恼羞得失去了理智,杀了陆小暑的心都有! “你这混蛋!”陆三小姐恼羞成怒脸上涨得通红,猛然起身疯狂的追打着陆小暑,那气气势比魏芳雅还要疯狂,反倒令魏芳雅一阵错愕,不觉呆立在了那儿怔怔的瞧着失态的陆三小姐手足无措,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了! 陆小暑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的,心中大乐,却一边狼狈的躲避一边嚷嚷着“救命”。陆三小姐正在气头上,不将她痛揍一顿哪里肯罢休?丝毫不依不饶。 193.第193章 看见 正在这时,苗楚河赶到了,见状大喝一声“住手!”连忙奔进台阁中,拉住陆小暑避在自己身后,蹙眉道:“怎么回事?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陆三小姐猛然回过神来,呆住了。 她心中一片冰凉,暗暗的想,完了,这下子完了!刚才那一幕安大哥肯定全部都看见了!他一定认为自己是个泼妇…… 陆三小姐心中更觉羞愧些,再瞟了一眼陆小暑,想到她那般的——一时只觉得没脸见人,扭身坐下,伏桌嘤嘤的痛哭起来。 “陆三姐!”魏芳雅忙过去轻轻拍着她的背后以示安慰,向苗楚河一指陆小暑说道:“都是她不好,都是她——” “芳妹妹!”伏桌伤心痛哭的陆三小姐突然抬起头来,满面泪痕的扯了扯魏芳雅的袖子摇摇头道:“算了,别说了……” 魏芳雅忍气不过,可是看到陆三小姐这样更觉不忍,低哼了一声咬唇不语。 “我们走。”苗楚河到底不便同魏芳雅争执什么,便拉了陆小暑离开了。 陆小暑乖乖的跟着他走开,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先前她虽然暗示了陆三小姐苗楚河是自己的“叔叔”让她放心,但很快陆小暑又不放心起来了! 她怎么给忘记了,小舅舅现在失忆了啊,根本就不记得小舅母和小侄儿了,这陆三小姐跟魏芳雅关系这么好,想必也是京城中权贵人家的姑娘。 这要是万一,魏家和陆家起了联姻的念头,而小舅舅又前程往事皆忘,那可怎么办! 她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所以,她故意说那些话挑拨激怒,就是为了跟陆三小姐打上一架,叫小舅舅从此厌恶了她。 谁知道那陆三小姐倒是个沉得住气的,被自己那样挤兑讽刺了还光是坐在那里“委屈”掉泪,所以,她只好出损招了! 她过来之前的确托了那照顾的小丫鬟去跟小舅舅说了一声,不过也没料到小舅舅会恰好这个时候过来。 甚至小舅舅有没有亲眼看到都不要紧,这事情一闹起来,是捂不住的,陆三小姐撒泼的事迟早会传出去,到时候她再以“受害者”的神情以退为进说上几句,小舅舅只要还是从前那个性子的小舅舅,是绝对不会喜欢陆三小姐的! 她根本不怕陆三小姐会将她那番引起争端的刺激她的话说出来,因为那番话正中她的心思,只要她还要脸面,就绝对不可能会说! 非但不会自己说,也不会让魏芳雅说。这个哑巴亏,她吃定了。 没想到,小舅舅亲眼看见了,这就更省事了!原本她还想咬咬牙挨上陆三小姐一记耳光的,结果也省了!老天待她真是不薄啊! 苗楚河拉着陆小暑怒气冲冲的走出了老远,才慢慢的放缓了脚步,放开她的胳膊,勉强微笑着问她道:“刚才有没有吓着?都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就在那亭阁外边近处,就有伺候的奴婢们,可是那亭阁中闹成了那样也没有一个人进去劝阻拉架,可见根本就是故意的!故意针对陆小暑,这让苗楚河怎么能不气愤? 陆小暑听见小舅舅这么关切的话,心中一暖,仰起脸忙笑得灿烂:“我没事的,你看,我好好的,真的没事!嘻嘻,她们想打我,不过没打着……” “亏你还笑得出来!”苗楚河见她俏丽的小脸上满是笑意,笑意直达眼底,乌溜溜的双眸中光彩明亮,眼神通透而清澈,没有半丝勉强,遂心中一松,无奈的笑了笑。 “走吧,我送你回去,好好将衣裳换了,梳梳头、洗洗脸和手。”苗楚河微笑道。 “嗯,”陆小暑点点头,由苗楚河陪着回去。 等她收拾妥当了,苗楚河才问究竟怎么一回事? 陆小暑觉得很有必要提醒一下苗楚河那位陆三小姐的心思,顺便窥探窥探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万一他也有意的话,为了他将来不至于悔恨、为了在枫叶村苦等带着孩子的小舅母,她说什么也得破坏掉! 陆小暑便假装也不太明白怎么回事,说道:“我也纳闷着呢!那个陆三小姐,好奇怪的,我又不认识她,她居然大包大揽的说帮我找哥哥。可是我不想欠她人情啊,而且已经托付给安叔叔你了,一事不劳二主嘛,我就拒绝了。谁知道她一下子就生气了,好像怪我不识抬举似的,还说安叔叔你帮过陆家的忙,这回陆家帮我也是应该的。这话我听着就更糊涂了,陆家欠安叔叔的人情,跟我就更没关系啦!陆三小姐非要往我身上扯,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对,便不肯受她的好意!谁知道她怎么回事,这年头人真正奇怪,只有求人帮忙的,哪儿有上赶着非要帮人忙的……后来,魏小姐也恼了,说我不识抬举,还说我整天缠着安叔叔——我哪有嘛,我是真心把安叔叔您当做长辈一样敬重的!我便同她们吵了起来,结果不知说了什么惹恼了她们,就,就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了……” 陆小暑还没说完,苗楚河脸色就沉了下来。因为帮武功侯办一些事情,他的确跟京城陆家有过不少往来,双方相处得也比较融洽,而那位陆三小姐,他也是见过的,那陆三小姐的心思他也隐隐有几分明白。 可他对她根本就无感!在他内心深处,他总觉得好像有一个地方,有一个人还在等着自己,每每想要触摸,想要细想,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久而久之,他也只得暂且放下。 但因为这一点挂念,他根本无心婚事。 他一个失忆之人,谁知有无妻室?他不能对不起那个人,尽管此刻他并没有想起来那个人是谁。 如今听了陆小暑这么一说,那陆三小姐在他面前一副矜持文雅的神态,说话也细声细气的,没想到背地里如此凶悍泼辣歹毒,居然疯了一样的追打着陆小暑,可见是个表里不一的人,苗楚河对她印象立刻从可有可无变得大为反感。 陆小暑在旁偷偷看见他的脸色,心中大乐,一块石头落了地。 “没关系的啦!”陆小暑忙又笑笑:“我动作快得很呢!很快就躲开了,她们都没能把我怎么样!” 苗楚河听她这么说又好笑又心疼,不由愧疚叹道:“我原本以为接你进府可以更好的照顾你,没想到反倒连累了你!要不然,明天我还是送你出府吧。找一所好一点的客栈,得闲了我便去看你。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帮你找哥哥,就一定会帮你找到他的!” 陆小暑哪里肯出府?出府怎么能像在这府上这么方便能够经常看见小舅舅?她可是费了好大心思才进来的呢! “不要,我还是觉得住在这里心里踏实,这些日子晚上睡觉都睡得更香甜安稳了些!安叔叔你放心,那陆三小姐想必不会再来招惹我的,还有魏小姐,今天摆明了是她们欺负我,我想武功侯夫人多少会说她几句的!我呢,白天就出去找哥哥,下午再回来!横竖不跟她碰面就是了!再说了,她还能把我怎么了不成?安叔叔,你就让我留下来吧!” 苗楚河见她这么苦苦哀求,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好像下一秒就要被自己赶出去了似的,不觉心中一软,笑道:“好好,既然这样那就留下吧!往后我会叫人多照看着你!以后她再请你,你找个理由推辞了就是!” 陆小暑甜甜一笑,点头答应。 苗楚河便笑道:“正好明天我有空,明天我带你出府,东城长宁坊那边一带民房有许多外地人租住,咱们去那边碰碰运气,没准能有你哥哥的消息。” 陆小暑见他这么用心在帮自己找那子虚乌有的“哥哥”,心中忍不住有些愧疚,忙笑着掩饰过去,点头答应。 苗楚河又安慰了她一阵,这才离开。 第二天早饭过后没多久,苗楚河果然带着她乘了马车一道出府,直往东市那边去。 到了那边两人下了马车一路打听过去,不用说,肯定是不可能有好消息的了,不然那真是白日见鬼了! 苗楚河还生怕陆小暑失望,又安慰了她一番。陆小暑听了也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到了中午的时候,两人少不了上酒楼用饭。 陆小暑推说方便,出了包间门,转而闪身进了另一间,周释之已经在这儿等候她多时了。 “小暑!”周释之一见她便上前,情不自禁将她揽抱入怀,陆小暑面上一热,心中微甜,竟然觉得不想挣扎,任由他将自己抱着。 “这几天担心死我了!”周释之皱眉道:“如果今天你还不出府,我便要考虑要不要悄悄潜进去看你了!你怎么样?还好吗?” “这不是好好的嘛!我哪有那么傻呀,看你担心的!”陆小暑好笑,又悄悄说道:“我小舅舅虽然不记得我了,不过他还是对我很好很好的,而且我有意无意跟他说起从前的事,他虽然不记得,但那神情,反正我说不上来,我觉得他脑子里肯定是有一些隐隐约约的片段的。只要假以时日,他一定会想起来!” 194.第194章 她居然亲他 周释之眸光一沉,拉着她坐下轻叹道:“小暑,如今他是武功侯的义子,武功侯飞扬跋扈,三个儿子都在军中担任要职,大周国军队中许多将领都出自他的门下,因此这些年他的野心也越来越大,惹得一班文臣敢怒不敢言,在士林中臭名昭著。据我所想,他看中你小舅舅,正是看中他的文才,所以,你小舅舅失忆对他来说才是最有利的。如果让他发现你进府的真正意图,他肯定会对你不利!所以,你一定要小心!” 陆小暑听了他这番话有些呆住了,睁大眼睛怔怔的看着他。 “小暑,”周释之急了,紧紧握着她的双手,如玉般俊朗的面容凝肃着,星子般璀璨青潭般幽深的一双眸子凝着她,郑重道:“答应我,一定要小心!一有不对立刻设法出府,片刻也不要停留!” 他说着微微苦笑,“我倒是更情愿你今日出来了就别再回去了,可我知道你是不会肯的!” “我会小心的,你别替我担心!”陆小暑回握了握他的手,又疑惑的道:“可是,你对武功侯府的事情怎么会这么熟悉?你特意查过?为什么好端端的想起来查他们的底?” “你想的太多了,”周释之微微一笑,淡淡说道:“武功侯的劣迹京城里谁人不知?还用得着特意打听?再说了,你进了那府里,我多少也得打听打听才会放心啊!” 陆小暑一想也是,又想到他这是为自己才做的,不觉心中一甜,凑过去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笑道:“还是你对我最好啦!” 温温软软的两片唇瓣亲吻在自己的脸颊上,那种柔软的触感比羽毛还要轻柔,比鲜花还要娇嫩,不可思议的美好,随之而来的还有那淡淡的带着她少女独有香味的气息。 周释之一下子傻愣住了。 她、居然在亲他!主动亲他! 这一刹那,他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实感!脑子里霎时晕乎乎的搅合得跟浆糊似的乱成一团。 陆小暑见他两眼发直,愣愣的瞅着前方,整个人木雕泥塑瞬间没有了反应,自己也怔住了,随即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吭吭巴巴勉强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我不是——” “故意的!”三个字还没出口,周释之低而热切的唤了声“小暑”猛的将她;抱在怀中在她脸上、额上、鼻上连连亲吻,然后又将她紧紧的拥抱着紧贴在自己身上,抱得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他的头伏在她的肩上,在她颈窝低低的嗅着,极其愉悦的低哑着嗓音说道:“小暑,我太欢喜了!” 陆小暑睁大了眼睛错愕不已。原来,是欢喜得傻了啊,她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事呢! 不就是一个吻,至于么…… 陆小暑嘴角忍不住抽抽,心中却蜜一样的甜,伏在他身上情不自禁勾了勾唇角。 原来他这么好对付啊,只是轻轻的一个吻就将他弄得如此失态了!这家伙还真是——纯情得可以! “人家要喘不过气来了!”陆小暑在他怀中微微扭动娇声埋怨道。 周释之听着这向自己撒娇的软软的声音,心都柔软了,连忙松开了她,眸光闪烁,眼底的笑意依旧浓的化不开。 他抬手替她轻轻理了理两缕不听话的碎发,低声道:“答应我,保护好自己,一旦发现不对立刻脱身,一刻也不能停留!至于你小舅舅跟武功侯府究竟如何走到这一步,我会叫人继续查的。” 陆小暑算是从他的话中也听出了几分端倪,心情顿时低落了下去,撇了撇嘴轻轻叹了一声。 如果武功侯真的像周释之说的那样,那么这个人定然早就成了皇帝的眼中钉,当今这位皇帝可不是昏君,至少陆小暑从来没有听过这位皇帝做过什么昏君做的事。 一个不是昏君的皇帝,怎么可能容忍武功侯这种人?万一将来清算起来,小舅舅作为他的义子是必定要受到牵连的。 周释之的意思,就是要探查小舅舅跟武功侯之间的牵扯瓜葛究竟有多深、将来该如何摆脱。 陆小暑感激的望了他一眼,咬着唇思想片刻,说道:“如果实在不行,干脆我把小舅舅骗出来,你安排人手,咱们把他劫走。我就不信了,等回到山庄里,会没法子将他治好。或者,我直接陪他回枫叶村好了……” 周释之听得又好气又好笑,伸出手指在她额头上点了点,笑骂道:“你这什么烂主意!你以为武功侯府的人都是吃素的?一个大活人,哪儿那么容易说弄走就弄走?况且这样一来,你还想取得你小舅舅的信任,那简直比登天还难!一旦他对你起了排斥警惕之心,你想要帮他恢复记忆岂会那么容易?再说了,天下无不透风的墙,他是武功侯的义子,如果将来武功侯真有倒霉的那一天,他是逃不掉的,迟早有人将他给挖出来领功,你忍心让他过一辈子东躲西藏的日子吗?” 说到最后一句,周释之的语气中带了种过来人的淡淡情绪,别说一辈子,光这么些年,他都觉得苦不堪言了。 陆小暑也想到了这一点,忍不住握他的手紧了紧。 “那可怎么办呢!”她顿时丧气。周释之说的没错,小舅舅此刻突然失踪,武功侯府不会放过他;将来武功侯府被清算,朝廷不会放过他!所以,他根本不能走! “你别担心!”周释之安慰她道:“总会有恰当时机的,等我叫人查清楚了来龙去脉,咱们再计划计划。” 陆小暑本就不是那种一味沉溺忧愁不可自拔之人,听到周释之这么说先前的丧气便去了四五分,遂朝他展颜一笑,点头道:“你说的对,有道是车到山前必有路,横竖如今还没到那一步呢!我只盼着小舅舅能赶紧恢复记忆!” 只要他恢复记忆了,以他的性情,绝不会愿意跟武功侯同流合污的——想到此陆小暑心中突然动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可待要认真去想,却又无从想起,那念头仿佛一闪而过的闪电,瞬间又消失在暗夜的天空中了。 “你还要在京城中留多久?如果没有别的事,你还是先回去吧!留几个人能让我随时联系得上、可帮得上忙就行了!”陆小暑望着周释之,有点儿不好意思笑道:“咱们来的时候可没想到会耽搁这么久,我只是怕你要是再不回去,薛二叔他们肯定要怨死我呢!” 一说起薛恒,陆小暑便忍不住嘟起嘴,有点气鼓鼓的样子。 周释之好笑起来,在她脸颊上轻轻捏了一把,笑道:“放心,薛二叔再怪你有我挡着呢!他最重规矩,知道你跟我的关系也不好再说你什么!我还有些别的事要办,暂时都不会离开京城,所以你只管顾好你自己就可以了,不必想着我!” 陆小暑想起他的身世,既然他来了京城,少不得要好好布置一番,便点点头说道:“那你自己也小心!” 区区武功侯府,又有小舅舅在,料想也不会把她怎么样,但是他就不一样了,一旦被朝廷发现,那就是死路一条。 陆小暑的心忍不住一跳,有些不安的望着他。 周释之回以微微一笑,凑近她耳畔低低说道:“我还没娶媳妇呢,这条命我看得很金贵的!” 随着说话,他的气息喷在她的脸颊上,一凉一温,痒痒酥酥的。陆小暑面上一热,笑着将他推了一下,起身说道:“我得走了,不然小舅舅该等急了!” “去吧!”周释之也知即便再留得她片刻也没什么意思,笑着起身相送,恋恋不舍松开了她的手,忍不住轻轻嘀咕道:“幸亏他是你小舅舅……” “什么?”陆小暑没听清,睁大了眼睛反问。 “没有什么!”周释之轻叹着一笑,到底忍不住说道:“快去吧,别让你小舅舅等急了!” 陆小暑从这话这语气中听出了两三分悻悻然和酸溜溜,忍不住“扑哧”一笑,水汪汪的一双眼眸嗔了他一眼,冲他眨了眨眼睛,转身便出了包间。 整理好情绪陆小暑进了那边包间,见苗楚河正坐在一旁品茶,意态闲闲,悠游自得,她心中也不由定了下来,冲着他笑了笑。 用过午饭,略作休息,苗楚河又不辞劳苦的带着她又去走了一回细细查访。对于他的认真和执着,陆小暑真是有苦说不出,心中郁闷得紧,面上却不得不做出一副急切期盼的神情,随着他巷子胡同的去找。 杜鹃和红萼跟在后边,瞧着陆小暑装模作样,想笑又不敢笑,也得打起精神,专心致志的帮着“寻找”。 回到武功侯府,几个人都累坏了。 往床上一趟,陆小暑连动都不想动,不禁腿疼,更要命的是心累啊! 晚饭过后,要了热水沐浴洗漱,陆小暑穿了一套翠色缠枝碎花锁边的软绸宽松衣裳,松松的挽着发髻坐在窗前,吩咐将门窗统统打开透气,然后便将杜鹃和红萼叫过来说话。 陆小暑没有跟她们拐弯抹角,直接就问道:“今日蓝丝跟你们说了什么?” 杜鹃和红萼有些错愕,相视愣了一下。 195.第195章 他的筹谋 陆小暑淡淡一笑,不紧不慢道:“赶紧说吧!蓝丝告诉你们,不过是想通过你们的嘴跟我说罢了!周大哥是不是在京城里还有极要紧的事要做?是不是跟武功侯府有关?” 周释之虽然说是为了她小舅舅才对武功侯府有诸多查探,可细细一想,这个解释既说得通又有点勉强,至少,不全是因为如此。可她问他的时候他轻描淡写的避了开去,她知道就算问也问不出来什么的,便打消了念头。 再想想蓝丝欲言又止的神情,以及她叫了杜鹃和红萼过去神情凛然说话的情形,除非她是傻了才会相信无事。 杜鹃迟疑片刻,说道:“姑娘,蓝姑并没有跟我们说什么啊,就是叮嘱奴婢和红萼要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好好的照顾保护好姑娘!” “是啊,就是这样,除此之外真的没有别的。”红萼也连忙点头,道:“蓝姑神情十分严肃就是了,好像生怕奴婢们不能好好照顾姑娘、好像这武功侯府是龙潭虎穴一般……” 杜鹃也笑道:“就是,其实不需蓝姑吩咐,奴婢们也知晓该如何做的。侯府是有规矩的地方,再说有安三爷照顾着,姑娘又那么聪明,能有什么事呢!” 陆小暑的心却是一点一点沉了下去,问道:“她真的只说了这个?” 杜鹃、红萼连忙点头,就差没指天指地的发誓了。 陆小暑便不再多言,瞟了一眼大开的门窗起身道:“关了睡觉吧!” 周释之说这侯府不简单让她小心,蓝丝又郑重其事叮嘱杜鹃二人好好照顾她,看来,他们是真的准备要做点什么的了!只是,瞒着她。 不用说,想要瞒着她的是周释之,他一向来不太愿意将她卷入他的事情中。 她知他是好意,但他也不想想,她既然决心跟他好了,他的事就是她的事,后路什么的她可从来没有想过,若他有朝一日有个什么不测,她必定会想方设法帮他报仇哪怕耗尽一生或者迎接与他同样的命运! 可笑他居然时时刻刻不忘记为她留后路。 陆小暑想着想着心里头有点气闷,那是一种被排斥在外的不爽。 就算知道他是为了她好,还是觉得不爽! 他还口口声声说喜欢她,却还不如蓝丝更了解她。至少蓝丝就不像他这样想!蓝丝显然是想将事情告诉她的,只不过不敢造次,定是受了他的警告生怕挨骂。 所以,她才会神情严肃、义正言辞的叮嘱那两个丫头,故意又叫她看见。她知道她看见了是肯定会问的。只要她问了,就会心生疑惑,若是她自己逼问得知的结果,蓝丝在周释之面前也有了说法。 明日,还得出府一趟去见一见蓝丝,想来她是愿意告诉自己的。 打定了主意,陆小暑便安心歇下。 第二天她没等苗楚河,自己就出府了。蓝丝应该也在等着她,见面很顺利。 蓝丝一见她,那双略带妩媚的细长眼睛便闪亮起来,笑吟吟的上前招呼她。 陆小暑笑着叫了声“蓝姐姐”上前相见。陆小暑不是啰嗦的性子,没说上几句话便直接问了蓝丝:“蓝姐姐,周大哥如今在京城里到底在做什么?” 蓝丝见她这么问心中暗自欢喜,知道她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可是,主子的吩咐她还是要听的,便为难道:“这个,陆姑娘昨天没有自己问少主吗?少主……” “忘记了,”陆小暑回答得很是无辜,说道:“蓝姐姐现在告诉我还不是一样吗?” 蓝丝不说话,笑道:“陆姑娘还是自己问少主的好,毕竟少主吩咐过——,主子的话,我们身为属下的也不敢不从啊!” 你们主子属下可真够累的!陆小暑不由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你要是不想告诉我何必又那样暗示?既然暗示了,偏还要顾及这许多! 好一个“主子的话,身为属下不敢不从啊!”这是怕她听不懂呢。 陆小暑便道:“那我可算是你主子?” 蓝丝眉眼都要笑开了,忙点头陪笑道:“您当然是主子,少主说过,谁也不能对陆姑娘您不敬!” “那就行了!”陆小暑便道:“快说吧!我只要知道你们做的事跟武功侯府有何关系!不然,我会替周大哥担心的,心里无论如何也不能安定下来!” 蓝丝见铺垫得够了,在周释之那边足够有话可以搪塞了,便正色道:“陆姑娘既然这么问了,属下也不敢不说……” 陆小暑这才知道,周释之的人前阵子无意中查探到武功侯有谋反的迹象,于是,便盯上了他。如今京城里的一切布置,都是围绕着这件事进行。 以周释之的立场,朝廷越乱,他才越有机会,他当然是巴不得武功侯谋反的。没准还要在里边不动声色的插上一脚,关键时刻来个推波助澜! 难怪,他近期离不得京城。这么大一件事,要布置安排的地方多了去了。谋反这种天大的事,武功侯即便有心要做,也肯定会异常的小心翼翼。周释之想要渗透进去,不是那么容易的。 也难怪,他不赞同自己还在武功侯府待着,他是担心。 陆小暑心中一暖,也忍不住暗暗替他担忧。 蓝丝察言观色,便笑道:“陆姑娘放心吧,我们不会让少主贸然涉险的,麒麟山庄这些年虽然一直没有联系上少主,可该做的事儿半点也没有落下,得用的人手还是不少的!” 陆小暑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想起周释之说什么“我还没娶媳妇呢”的话,脸上微红。 “没想到我误打误撞进了武功侯府,倒是一件意想不到的好事了!我能帮你们做什么?”陆小暑笑着问道,直截了当。 这话在蓝丝听来正中下怀,她一高兴,差点就说了句“我也是这么想的!”,幸好及时刹住了。 一则顾及周释之的感受,二则陆小暑和杜鹃、红萼三个人在那府中的确势单力薄,蓝丝也不敢让她轻易涉险。便笑道:“其实也用不着陆姑娘做别的什么,只需将侯府中的风吹草动传递出来就可以了,如果能知晓一些侯府内部的事情比如上下人际关系、各位要紧主子管事下人们的脾性喜好就更好了!倒是有件事——” “别卖关子了,你就直接说吧!”陆小暑干脆的说道:“只要我能够做得到,我必定全力以赴,也会小心的!” “陆姑娘的安全当然是在第一位,”蓝丝点点头,郑重道:“武功侯府的守卫格外森严,我们准备了好几次想要夜探究竟结果连府门都不能踏入一步,如果能弄到一份侯府地图和夜间守卫巡逻安排表,那就容易得多了!” 她想了想又道:“这件事情其实有点太为难姑娘了!也许今日我本不该同姑娘说这话,少主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陆小暑摆摆手,说道:“话不是这么说。太简单的事情做起来也没趣,放心吧,地图么,我会尽快弄来,至于夜间守卫巡逻,这也不难,我试探两回就知道了!” 蓝丝大喜,忙道:“陆姑娘向来聪慧,想来肯定是有办法的!据我猜测,在府中重要的院落,八成会布置有各种机关陷阱,姑娘千万要小心!武功侯能发展到今日的势力,其人不容小觑!” 陆小暑笑着答应,与蓝丝又讨论了片刻,这才与杜鹃、红萼离去。 蓝丝原本为她准备了好些药粉药丸以及打制成镯子、戒指的暗器,药类东西陆小暑一概没要。魏芳雅如今正跟她不对盘呢,万一哪天找她麻烦不小心叫她瞧见了,那就糟糕。暗器之类的,她只要了一只普通的镯子,配她寄居的身份,正好。 回到侯府,陆小暑将任务简单的跟杜鹃、红萼说了,这两人一脸的恍然大悟。看来昨天蓝丝的确是什么都没有跟她们说。 “你们都是蓝丝训练出来的,应该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镇定别让人看出什么端倪来,别太把这事当事,就当做跟往常一样就好。万一叫人看出什么端倪叫人给盯上了,没准咱们一个也别想离开侯府了!”陆小暑道。 “奴婢们明白!”杜鹃、红萼连忙点头。 武功侯既然有谋反之心,那么对整个府邸中的人事肯定外松内紧,也就是说绝不会让不安定因素在他的府邸中存在。她们主仆三人虽然借着苗楚河的关系在府中住了下来,但保不齐背后有眼睛盯着,一旦行差踏错,苗楚河也救不了她们! 偌大的府邸,苗楚河带着陆小暑去过的地方也不过寥寥几处,她又没有什么理由各处乱窜,尤其是一些重要的院落,想要摸准方位就更难了。 好在还有一个苗楚河在,她推说生怕乱走去了不该去的地方挨罚,又隐晦的提了魏芳雅上回刁难之事,苗楚河深以为然,便将府邸中的大致布局详详细细的同她说了。 魏芳雅是个被娇惯宠坏了的,天知道她会不会为了报复故意将陆小暑引去不该去的地方?到了那个时候可就解释不清楚了,还是防范于未然的好。 196.第196章 她的筹谋 陆小暑一边听苗楚河说,一边与杜鹃、红萼暗暗在心里暗记。有些地方她又装作不明白多问了几句。苗楚河哪儿有她那么多心眼?当然是知无不言。于是很快,陆小暑就把整座侯府的布局了然于胸了。哪些地方属于重点禁地、哪些地方无关紧要,也都记了个七七八八。 可要弄清楚夜间巡逻安排,就有点难了。 有一天晚上,陆小暑装作不知道试着出门走走,借口去找苗楚河说话,没走多远就被人挡了回来。 好在知晓她的身份,那领头的小队长对她还算客气,说是侯府有规矩,晚间严禁走动,请她回房云云。陆小暑也不敢坚持,只得回转回了客房。 过了两天,她带了杜鹃、红萼去花园中玩。主仆三个人在草丛中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专心致志。 路过的魏芳雅看见,想起因为那日的事情挨了母亲一顿数落,心中一股怨气又冒了出来,恨恨瞪了她们主仆的背影几眼,便吩咐樱草去将她们叫来问话。 时已初夏,今年京城的夏天来得很早,人人都已经换上了轻薄的夏衫。 陆小暑穿着一身淡绿色绣花半臂、鱼肚白菱纱长裙从花圃中出来,掏出帕子拭了拭额上的汗,向魏芳雅微微屈膝施礼,笑眯眯道:“魏小姐找我?” 魏芳雅见她没事人一样,想起那天她口没遮拦将陆三小姐气得半死,便觉气不打一处来,低哼了一声板着脸训斥道:“你们主仆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这玫瑰园中的各色玫瑰都是我母亲最喜欢的,不知道花了多少工夫才养成了这么一大片,你们在里头窜来窜去,万一碰坏了花枝怎么办?这些花矜贵着呢,你赔得起吗!” 陆小暑忍不住心中暗抽嘴角,玫瑰有刺,人见了避之唯恐不及,哪儿还有人主动去碰?要证明自己的皮厚吗! 这魏芳雅,果然又来找茬了啊! “小姐别生气,我们都注意着呢,绝不敢碰坏了半根花枝!今日天气好,小姐也来游园呢?”陆小暑很狗腿的陪笑道。 魏芳雅“哼”了一声白她一眼,见她对自己如此恭敬,还称呼自己为“小姐”而不是“魏小姐”,显然将她自己的姿态摆得很低,于是她心里便好受了许多,脸色也好看了些。 “本小姐游园不游园要你多嘴?这可是武功侯府,本小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魏芳雅高傲扬了扬下巴,瞅着陆小暑道:“你们刚才在做什么?” 陆小暑见她问,顿时有点支支吾吾的,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 “怎么?我问你你还敢不说!”魏芳雅的脾气又上来了。 “小姐别生气!”陆小暑见状连忙陪笑,随即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安叔叔这两日感染了风寒,我一直为他担心呢!在我们家乡,用孔明灯放飞萤火虫,可以为患病的亲人祈福,可惜这个时节萤火虫还很少,所以,我就想碰碰运气……” “萤火虫?”魏芳雅怔住。 陆小暑忙道:“就是一种会发光飞舞的虫子,在没长大之前是长在地底下的。我这不是在找么,只想多找些出来,好做了孔明灯放飞,祈求安叔叔早早病好。”说着又轻叹道:“安叔叔对我那么好,我能为他做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魏芳雅爱热闹,素少晚间游园,最多就是在自己院落旁边的小花园走走,而小花园中处处可见路灯,又不时有人来人往,她哪儿见过萤火虫? 听陆小暑说什么会发光,她顿时好奇起来,反倒没搭理陆小暑说的苗楚河的病,只道:“哪里有虫子自己会发光的?又不是蜡烛!你分明撒谎!哦,对了,你找着了没有啊?拿来给我看看!” 陆小暑忙道:“我哪儿敢骗小姐您呢!这种空口白舌的大话我可是不敢说的……倒是找到了几只,可是,可是现在这个时候也看不出来什么,得养上两日,晚上才行!” 魏芳雅硬要看,陆小暑只得将从杜鹃手中将一个小小的瓷罐拿过来,揭开盖子让她凑过来看。 只看到里边一层泥土,几只虫子在泥中爬,根本没见什么发光?她顿时失望,忍不住又道:“真的晚上能发光?这么丑的虫子,还会飞?” “当然了!”陆小暑毫不犹豫的点点头,说道:“这样的还养两日可就大变样了!不但能发光,还会飞!小姐许是不知道吧?蝴蝶小的时候跟这个就长得差不多呢!” 见魏芳雅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微的难看,陆小暑赶紧又笑着奉承道:“小姐是侯府千金,这种乡下人才知道的事情小姐当然不会知道了!” 这话倒是不错!乡下人懂的东西,她堂堂侯府千金小姐怎么可能会懂?魏芳雅深以为然,脸色这才又变了回去。 “孔明灯?”魏芳雅忍不住又问道:“孔明灯又是什么东西?” 这个你也不知道啊!陆小暑心中大乐,连忙又解释了一番,说道:“到了晚上的时候点上灯放飞,在天空中飘飘摇摇的,不知多好看呢!” 魏芳雅想象了一会,觉得还是想象不出来,便说道:“这么说来你可会做了?” “当然!”陆小暑赶紧点头,自告奋勇主动道:“小姐要是不信,这就做一个晚上放给小姐看!” 见陆小暑巴结着自己,魏芳雅不觉露出得意的笑容,便点头道:“也好,走,这就上我那儿去,你现做一个让本小姐瞧瞧!” 陆小暑当然没口子的答应,与杜鹃、红萼一道随着魏芳雅回她院子去。 魏芳雅忽然说道:“我看你这个人倒是挺识趣的,哼,那日为何如此那般对陆三姐无礼?”想想她忍不住又恼起来,沉下脸瞪着陆小暑道:“还连累我被娘教训了一番!” 陆小暑顿时叫起屈来,忙分辨道:“小姐冤枉啊!我只是问她是不是喜欢——” “咳咳!”魏芳雅用力咳了两声,又瞪了陆小暑一眼。 陆小暑一脸茫然,困惑道:“难道,这,这话不能问吗?在我们乡下——” “好了好了!”魏芳雅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心中暗道看来倒是冤枉了她了。乡下人说话粗俗、没讲究,她哪里懂得女孩子家名声有多矜贵?那种话怎么能随随便便问出口?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粗人…… “那你也不能动手啊!”魏芳雅语气稍见缓和,却仍旧是不满,说道:“这下子好了,陆三姐脸面都丢尽了!她可是我的客人!” 她说到这个陆小暑就更委屈了,忍不住道:“小姐,真正冤枉啊!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惹怒了陆三小姐,她那样疯了一样的追着我打,我吓得要命,本能的就躲闪了起来,谁知道……” 魏芳雅顿时哑口无言,可不是,当时明明是陆三姐追着这丫头打,这丫头只是躲闪而已。说起来,还是自己先动的手的…… 她也想过许多次,许多次都百思不得其解,陆三姐平日里从来不会那样失态的,那天她究竟是怎么了! 陆小暑见魏芳雅被自己说的哑口无言脸色又有点儿不快起来,便忙陪笑道:“小姐说的也没错,那日都是我不好!小姐好心好意请我去游园赏花,结果我笨嘴笨舌反倒惹出这样的麻烦来!等陆三小姐什么时候再来做客,我一定给她赔不是!” “算了!”魏芳雅叹了口气,说道:“上次的事情也不能全怪你!哼,陆三姐只怕最近都不会再来了!” “哦,那,那真是……”陆小暑说着,满脸的愧疚和过意不去,实则心中暗乐。心道这还用得着说?那天她出了那么大的丑,哪儿还好意思再来?恐怕几个月半年都不会登武功侯府的门了! 跟在后边的杜鹃和红萼悄悄的无声交换个眼神,各人眼底均闪过一丝笑意,心道姑娘这嘴皮子功夫真正是天下无双了!这魏小姐哪里是她的对手?难怪那天在那亭阁中打手势叫我们不必插手,原来她心中早有计较…… 魏芳雅心结解开,便也觉得陆小暑没有那么讨厌,与她回了院子,便问做孔明灯需要准备些什么东西?陆小暑一一的说了,她立刻吩咐了下去。 大小姐要的东西谁敢怠慢?很快的,轻薄的红纱、竹片、细绳等都准备好了。陆小暑便一边解说一边拉着魏芳雅一块儿做。 魏芳雅矜持身份,原本不肯,禁不住陆小暑舌灿莲花的说动和热情的邀请,最终忍不住也动了手。 一动手才发觉甚有乐趣,比绣花什么的可有意思多了。于是心情大好,同陆小暑也更觉亲密起来。 “好了!等天黑了,咱们就放起来!”陆小暑拍了拍手大大舒了一口气,忍不住又遗憾叹道:“可惜我好久没有动过手了,也不知道做得好不好呢!如果不好,明儿咱们再试试!” “行!”魏芳雅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越看越是喜欢,对陆小暑的话无不同意,笑眯眯道:“咱们多试几次,总会做好的!” “小姐说的是!”陆小暑便笑着告辞。 197.第197章 捅出的篓子 魏芳雅平日里娇蛮,姑娘家又不能整日出府游玩,丫鬟们谁在她面前不是战战兢兢的?好不容易陆小暑跟她说得上几句话,哪里肯放她走了?便道:“索性你就留在我这儿用晚饭吧!咱们用了饭就好放灯,多好!” “这怎么好意思呢?”陆小暑笑道:“午饭已经打扰了,我还是先回去吧!小姐难道不困吗?我也想回去歇歇呢!” 魏芳雅想了想便点头道:“那……也好吧!你先回去,晚饭后记得过来!” “放心!忘不了!”陆小暑笑着答应,带上杜鹃、红萼离开了。 回到客房,杜鹃和红萼再也撑不住笑了起来,两人一人一句的笑着打趣,都说姑娘真是厉害,那魏小姐如此娇蛮刁钻的人,几句话就叫姑娘收得服服帖帖。 陆小暑微微一笑,不以为然道:“越是这样的刁蛮大小姐越好哄,你们懂什么呀?若换了是那陆三小姐,恐怕就只有同她讲利益关系了!” 她又正色道:“咱们晚上从来没有出去走动过,今晚是个好机会,各处你们都看仔细了。哪里有巡逻队伍、多少人、从哪儿来往哪儿去,留心记住……” 杜鹃和红萼闻言亦正色点头,“姑娘放心,奴婢们记住了!” 主仆三人便都歇下,以便养足精神,将近晚饭的时候才起来。 没有想到,魏芳雅还特意差遣了个婆子送了两道菜过来,一道荷叶粉蒸排骨、一道碧螺虾仁。 陆小暑笑着道谢收下,给了那婆子赏钱。婆子笑眯眯的去了。 晚饭后,待得天黑,陆小暑便带着杜鹃和红萼出门。侯府中巡逻的侍卫们果然已经就位了,可见武功侯对府上防范何等严密,半点缝隙都不给人留。 不过这样正好,不然她们也没有机会碰上。 照例有人拦住去路,但一听说是大小姐邀请,便客气几句让开了。陆小暑笑着道谢,心中不禁感慨:这亲生的就是亲生的,小舅舅即便再得武功侯信任重用,也抵不过傲娇的大小姐牌子硬! 只怕小舅舅在这侯府上也没少受排挤和委屈…… 陆小暑主仆故意走错了几回路,撞见了好几拨巡逻的人,这才匆匆来到了魏芳雅的居住处。 “怎么现在才来,我可等了好大一会儿了!”魏芳雅忍不住抱怨。 陆小暑忙笑着道歉,不好意思道:“侯府实在是太大了,又是晚上,我们走错了路,好不容易才算赶来了,小姐别生气!下回便不会再错了!” 魏芳雅脸色这才缓了下来,点点头道:“这倒是的,我们府上地方大,别说你们了,那些刚进府的仆人,都不知多久才能认得全路呢!咱们这就把孔明灯放起来吧!” 魏芳雅说着眼睛闪闪发亮。 陆小暑便笑道:“这孔明灯在湖畔放最好了,小姐,不如咱们去湖畔吧!” “好!那就去湖畔!这个天气吹吹风也凉快些!”魏芳雅当即笑着答应。 于是一行人又从她的住处穿梭往湖畔去。 命两个丫鬟将孔明灯扶着,陆小暑将下边的蜡烛点燃了。随着蜡烛的燃烧,不一会儿,就看见那干瘪瘪的大布袋子似的孔明灯渐渐的膨胀起来,轻薄的红纱被烛光掩映着,十分好看。 魏芳雅忍不住面露喜色,眉目都舒展起来。 “好了,放手吧!”陆小暑示意那两个丫头放开,自己轻轻的将那孔明灯一提,片刻,只见那灯微微晃动了两下,随着她放开手,飘飘摇摇的慢慢升空去了。 “飞了飞了!陆筝你看,它真的飞起来了呢!”魏芳雅大为欢喜,不由仰头看着拍着手欢然笑道。 丫鬟们也没见过这样的,忍不住也都笑了起来,窃窃私语的小声议论着。 陆小暑亦仰着脸微笑着看那越升越高的孔明灯。 那影红的灯顺着风往湖面上飘去,头上是深蓝夜空,底下是暗幽湖水,上下相映成趣,那一点带着红影的亮光格外的美丽。 众人正在七嘴八舌的笑着称赞的时候,不料,一阵较大的风过,那孔明灯猛然一歪,下边的蜡烛往旁边一偏,整个灯顿时失去了平衡,斜斜的坠入了湖中。 众人都吃了一惊,面面相觑。 “怎么会这样!”魏芳雅大感失望。 “隔得太久,原来我手艺真的生疏了!”陆小暑十分不好意思的说道:“真是对不起,让小姐扫兴了!要不,明日咱们再多做两个试试?多试几次,总会做成的!” 魏芳雅叹了口气怏怏说道:“也只能这样咯!明儿你早点去我那里,咱们多做几个!” 陆小暑笑着答应,送了魏芳雅回去,便返回客房。 陆小暑暗暗勾唇一笑,她怎么可能一次性就把东西做好呢?不多做几次,哪里有机会出门? 主仆三人回了客房,大略将晚上所见巡逻情况描画了一下,杜鹃和红萼心中大致有了底,便又悄然出去暗暗探了一回,这才熄了灯歇下。 一直到了第三天晚上,孔明灯才完全顺利的放飞了去,一盏盏灯在湖面上飘摇,如移动的星子,在湖面上映出点点带着光晕的波澜,乃难得一景。 第二天晚上,那些萤火虫也长成了,陆小暑用个纱布袋将它们装了进去,松松的系在孔明灯下,当孔明灯升的越高、感受到的风力也越大的时候,那系着的纱布袋自然而然也松开了来,一只只萤火虫从里边飞了出来,在孔明灯州外四散着,流光飞舞,十分好看。 众人见了无不笑赞,魏芳雅更是兴致勃勃,拉着陆小暑又说又笑,尽兴方归。 经过了几日的探查,杜鹃和红萼对这府中一大半的巡逻路线、人数交接班时间都清楚了,两人的胆子也越发大了起来。想到明天就要将消息递出去了,将心一横,决定往侯府禁地中探一探。 不想,侯府禁地果然非同寻常,虽然她们轻而易举避开了寻常地方的巡逻队伍,可越靠近禁地越是艰难,二人不死心,一次次试探,结果露了行踪,被逮了个正着。 两人暗自心惊,声称走错了路不停求情,那领头之人得知她们是安三爷请来的客人的丫鬟,倒也没有为难她们,而是将她们交给了武功侯世子。 武功侯世子亲自审问,又得知陆小暑在妹子那里用宵夜,让这两个丫头回去取披风,这两个丫头稀里糊涂的走岔了道,这才引来此事,将信将疑。再闻到她们身上淡淡的酒味,武功侯世子这才信了两分,沉着脸思索了片刻,命人将她们送了回去。 陆小暑回客房后得知此事大吃一惊,狠狠瞪了两人一眼,将二人教训了一番。 武功侯世子又不傻,哪里能那么轻易相信她们?只怕此刻这客房已经有人给盯上了,陆小暑即便教训她们也不敢教训私房话,只一味嚷嚷着“没规矩、给我丢脸!”、“魏小姐好不容易才对我好些,你们又惹出这种事来!”、“气死我了!”等语。 杜鹃和红萼也暗自懊恼,没有想到惹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便也配合着陆小暑,跪在地上苦苦认错认罪,求她谅解。 陆小暑忿忿不已,命她二人在外间跪了一夜。 第二天,武功侯夫人就请了陆小暑过去说话。 武功侯夫人脸上虽然挂着淡淡的笑容,语气轻缓而柔和,闲适的同陆小暑闲话着家常。却是不动声色的盘问着她的家乡山山水水、人情风俗等。 好在这一点上陆小暑并未撒谎,应答起来收发自如,说起家乡来两眼放光兴致勃勃,好像完全不知道武功侯夫人是在借机考查自己一样。 说到逝去的母亲以及往昔之事,还伤心的掉下泪来。这一来武功侯夫人倒不好再问什么了,反而笑着安慰了她一番,陪着她叹息了一回。 陆小暑感激的拭泪,十分羞愧的提起昨夜的事,“那两个死丫头真是太不中用了!小姐好心赏了她二人酒喝,谁知贪杯,略吹了吹风便头晕脑胀不辨东南西北到处乱走!昨儿没把她们当做刺客杀了,真是天大的侥幸!给府上添了麻烦,我真是,真是——真是要没脸住在这儿了!安叔叔一片好意,谁知那两个丫头惹出这种事来,都怪我平日里管教不严……” “男人们饮酒尚有误事的呢,何况姑娘家!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连你的名声只怕都要给带坏了!我倚老卖老说这么几句,陆姑娘你可别怪我多嘴!这往后啊,是该好好管管了!”武功侯夫人说道。 “夫人说的很对,夫人肯这么说,可见是真正为我好!不然哪里有人会这么说呢!我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夫人?那真是不知好歹了!夫人您可真是好心人!”陆小暑连忙说道。 武功侯夫人微微一笑,还没说话,只听见她身边的一名嬷嬷忽然笑道:“既然如此,陆姑娘不如将那两个丫头交给我们夫人帮着调教几日,必定大有裨益,将来做事再不会出错呢!” 198.第198章 百般试探 陆小暑心中一沉,面上分毫不显,眼眸中的惊喜之意一闪而过,迟疑怯怯的望向武功侯夫人,道:“这,这真的——可以吗?” “若是你不嫌弃,自然没有什么不可以的!”武功侯夫人微微一笑。 陆小暑大喜,连忙起身上前,向武功侯夫人施礼说道:“那就麻烦夫人了!能得夫人指点,是她们的福气!” 她就知道这件事情没有这么容易就完,武功侯世子很容易便会想到,去禁地一路上那么多的巡逻侍卫,她们居然“误闯”到了禁地边缘,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巧合两个字可不能令人信服! 所以,进一步的试探那是必然的。陆小暑早已做好了准备,只是没有想到那嬷嬷会提出这么一句话来。也罢,最后能不能过关,就看她们自己的了!所幸准备工作做得还算足,只要她们牙口咬得够紧,那么巧合就是巧合…… 只是因为她们的这一个“巧合”,武功侯府中的夜间巡逻只怕会有改动和加强…… 这两个该死的家伙! 其实只要她们将大概的巡逻信息递出去,以蓝丝的本事和专业程度,自然可以推敲出更多的东西,之后后续再怎么安排,根本就没她们什么事了! 可是,一切都叫这两个自作主张的丫头给破坏了! 由昨晚的事,定会有人联想到这几个晚上她们放孔明灯的事,这一下不但是她们俩,连她也必定成为被怀疑的对象,甚至,还有带她进府的小舅舅! 陆小暑心中那叫一个恼火,偏偏还什么都不能说! 眼下,说什么都是白搭,就看能不能熬过眼前这一关。若过不了,哼…… “呵呵,这算什么!”武功侯夫人笑道:“我家芳雅难得跟你要好,我瞧你也是个知礼招人疼的。可怜你母亲又去得早,既然咱们碰上了也是缘分,我帮你这么点事情也属该当!” “多谢夫人!夫人这么说,我真不知说什么好了……”陆小暑感激零涕中又带着些过意不去,笑着看了武功侯夫人一眼。 武功侯夫人摆摆手命一笑止住此事,又向那嬷嬷笑道:“那俩丫头既然留在这儿,陆姑娘身边可就没了伺候的人,拨两个妥当的过去这几日伺候着吧!” “还是夫人想得周到!”明明是早已说好的事,那嬷嬷却是恍然大悟般一笑,指了两个丫鬟上前,笑道:“那便让茗儿、雪儿过去吧,姐妹俩伶俐勤快着呢!陆姑娘尽管当做自己下人使唤便是,用不着有什么顾虑的!” 茗儿、雪儿站了出来,陆小暑瞟了一眼,十六七的年纪,身量纤巧,眉目清秀,一看便叫人心生好感,便起身笑着谢过了武功侯夫人。 武功侯夫人又留她说了一阵话,只见魏芳雅嚷嚷着“娘!”从外头一阵风般进来,见到陆小暑便笑道:“阿筝你果然在这儿,害我到处找你呢!娘,好端端的您怎么想起叫阿筝来说话呀!” 武功侯夫人顿时微滞,微微蹙眉:这个女儿,永远都是这副大大咧咧的样子,真是叫人—— “小姐!”那嬷嬷忙笑道:“小姐您和陆姑娘这样要好,夫人见见陆姑娘岂不应当?” “可不是!”武功侯夫人遂微笑道:“陆姑娘果然是个知礼规矩的好姑娘!罢了,你这么急吼吼的来,料着你们定是有事,你们去吧!” 陆小暑听着武功侯夫人说到“规矩”两个字下意识的便觉得带着嘲讽:知规矩?若真是知规矩的,昨晚怎么会纵容下人惹出那样的事来? 魏芳雅哪里知晓内中乾坤?闻言便一挑眉毛欢欢喜喜的答应一声,便拉着陆小暑的手笑道:“走,今儿秋娘制花露,咱们也上园子里帮着采花去,看秋娘怎么做,可有趣呢!” “花露?”陆小暑微微露出迷茫的神色望向魏芳雅。 “想必你没见过,难怪不知道!”魏芳雅无不得意的笑着解释道:“就是把刚开的鲜花采摘下来,挑选那色泽饱满、形状完好肥大的花瓣,加上别的香精香粉做出来的东西,洗脸、洗澡的时候在水里滴上两滴香得不得了呢!这里头啊,讲究可多了,不是每一种花都能做的,即便能做的花儿,什么时候采摘、如何挑选都大有学问呢……” 武功侯夫人见女儿说起来滔滔不绝便忍不住含笑打断,说道:“你啊,就卖弄吧!其实终究没见你亲自动过手,还不是道听途说罢了!” 魏芳雅不觉面上一热,奔过去赖在武功侯夫人身上撒娇道:“娘又数落我啦!人家是侯府小姐,哪里用得着人家亲自动手!若要人家动手,还要那些奴才来做什么!阿筝你说是不是?” 陆小暑忙笑着点头道:“小姐说的一点也不错!小姐的双手多矜贵啊,万一伤着了怎么办!” 魏芳雅闻言便得意的瞧向母亲。 武功侯夫人不由呵呵笑了起来,轻轻摇头笑叹,向陆小暑道:“我这女儿啊从小娇贵惯了!陆姑娘我瞧你性子沉稳,你可得多帮我劝着她些,可千万别给她助兴了,不然还不知闹成什么样呢,这侯府迟早叫她给拆了!” 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魏芳雅更是不依的扑在武功侯夫人怀中撒娇。 陆小暑也笑着,只是笑容却带了些勉强和落寞,还有挥之不去的羡慕和黯然伤神。武功侯夫人不正是想看看她是否会想起逝去的“亡母”吗?她岂能不随了她的意? 何况,她是真的想念母亲和父亲了…… 武功侯夫人冷眼暗暗瞧着,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遂向怀中撒娇的女儿笑着推道:“好了好了!还好陆姑娘不是什么外人,不然瞧见你这样多失礼呐!快起来吧,闹得我骨头酸疼,该上哪儿上哪儿去!” “母亲日日说人家不孝顺,怨人家不来陪您!这可是您自个赶人家走的,往后再怨不得人!”魏芳雅笑着从武功侯夫人怀中起来笑着道,又向众丫鬟婆子们笑道:“你们可都是见证,往后母亲再埋怨我,我可得问着你们!” 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纷纷笑着凑趣。 笑声中,魏芳雅一把拉着陆小暑出门去了。茗儿、雪儿连忙跟上。 陆小暑浑然不觉茗儿、雪儿两条盯着自己的尾巴,仍旧如往日一样,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一点儿变化也没有。她如今要做的就是一切如常,只要有半点儿不自然落在茗儿、雪儿眼中,恐怕就能酿成灾难! 玩了一日,晚间魏芳雅执意又要留陆小暑用饭,饭间忍不住问她寻找兄长之事来。 陆小暑正中下怀,闻言面上一黯,说道:“我正想着跟小姐说这件事呢!在府上休息了好几日,明儿我便想出府去碰碰运气……” “好啊好啊!三义兄风寒才刚刚好,就不要麻烦三义兄了,我陪你去吧!”魏芳雅平日也难得有机会出府,说着这话两眼放光,颇有点摩拳擦掌的架势。 “这——”陆小暑心中巴不得,面上却做出一副迟疑的样来。 “没事!”魏芳雅说道:“京城里头我比你熟悉!再说了,你一个姑娘家去多不好,万一碰上什么事怎么办?我陪着你一起最好不过了!等我跟娘说一声就行,娘那么喜欢你,肯定也希望你早早寻到自己的兄长的!” 陆小暑脸上不觉露出笑容,一副被她说动的模样,点点头笑道:“嗯,那就这么说定了!等明天我们早一点吃早饭,然后就出门吧!哦,我想去看看安叔叔,顺便跟他说一声!” “好啊,走吧!我陪你一起去!我顺便去跟娘说一声!”魏芳雅说道。 茗儿、雪儿不动声色悄悄相视一眼,心中均道:这位陆姑娘好不识趣,居然这么大喇喇的就敢让咱们小姐陪着她寻亲!也不知道避嫌……这大晚上的还要去见安三爷……看来夫人是多虑了,昨儿晚上的事想来真的是个误会,这么没头脑、没规矩的主子,能教出多规矩的奴才来? “小姐!陆姑娘!今日天色已晚,两位玩了一日还不累么?还是早点歇着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也不迟啊!”茗儿便上前陪笑着道。 “没事没事,我一点也不累!”陆小暑完全没有领会茗儿的意思,想也没想就脱口说道:“只是去看看安叔叔而已,要不了多久的!” “就是!你们怎么那么多嘴!”魏芳雅瞪了茗儿一眼,拉着陆小暑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咱们去吧,别理会她们!” 茗儿、雪儿无奈,只得同樱草、樱花一起跟上。 苗楚河这一次感染的风寒可不轻,好几天了,这才刚有起色,陆小暑是每天都要过来看一次的,不过,没有这么晚来过。 苗楚河也知晓了她和魏芳雅冰释前嫌的事,见她二人一同过来心里也欢喜。 听魏芳雅说明日要陪着陆小暑出门寻亲,苗楚河一下子就急了,忙道:“这怎么可以!你们都是姑娘家,在外头行走不便,阿筝,你还是在府中多休息两日吧,等我过两天好了,再帮你。” 魏芳雅一听就不高兴了,撅着嘴道:“三义兄说话用不着拐弯抹角的!还不是忌讳着我吗!放心吧,我就不信了,京城里有什么人那么大胆子敢招惹武功侯府的小姐!哼,瞧我不拔了他的皮!” 199.第199章 继续寻人 被她一句话点破,苗楚河只有苦笑的份,索性也不再藏着掖着,便说道:“这怎么行呢,你可是武功侯府的千金小姐,怎么能做这种事?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可怎么跟义父义母交代?” 苗楚河说着忍不住朝陆小暑瞥了一眼,暗含谴责。 陆小暑这才一副猛然想到的神情,连忙说道:“是啊是啊,我先前只顾着高兴,居然忘了这个了!要不然明天还是——” “不行!”魏芳雅气呼呼说道:“明儿我偏要出府,谁再拦我我跟谁急!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找娘说去!”魏芳雅说着气冲冲的转身出了门。 苗楚河在后边叫了她好几声她也没搭理。 “安叔叔,是不是我闯祸了啊!”陆小暑满是担忧与歉意。 “没事,芳雅就是这个脾气。”苗楚河咳了两下,温言笑道:“算了吧!想来义母会劝住她的,你快回去休息吧,别想太多了!” “那你也早点歇着!”陆小暑这才一笑,带着茗儿和雪儿去了。 还在路上,茗儿和雪儿便忍不住一个一句的说教起陆小暑来。 陆小暑眼眸低垂瞧着脚下的路走着,左边耳朵进右边耳朵出,等这两个丫头说完了,这才停下脚步,向她二人苦笑道:“没想到我又惹了麻烦了!我只是觉得……小姐心地好,又这么热情,所以一时……往后我有什么不懂的,两位姐姐尽管提点就是了,我会多谢两位姐姐的!” 这是在说她们没有尽到提点的责任,她不懂,她们也不懂吗? 茗儿、雪儿心下微微不快,可想到夫人将自己两人派过来,不正是有这个意思吗?一时也没了话说。 茗儿便说道:“既然如此,奴婢僭越说一声,往后再要说什么话,陆姑娘先看我们姐妹的脸色,我们姐妹让陆姑娘说陆姑娘再说吧!” 陆小暑听得心中直呸,心道侯府还真是不简单呢,连个丫头也派头十足!那武功侯夫人身边居然就是这种奴才,一点内秀都没有!尽是披着羊皮的狼! 陆小暑顿时露出几许不情愿和迟疑来。她好歹是有下人伺候的,若答应得太快,未免会叫人瞧不起,这样的反应才是正常。 果然,茗儿、雪儿见她如此并不觉意外。雪儿便又道:“陆姑娘,我们这是为了陆姑娘好!省得陆姑娘做错事惹来什么麻烦!毕竟,这儿是侯府,跟别的地方可不一样,陆姑娘不知道情有可原,但万一做错什么终究不好看,陆姑娘说是不是?” 雪儿简直恨不得敲敲她的脑袋让她清醒清醒:难道今儿被夫人叫去问话、两个丫头又被留在了夫人那里,她居然半点觉悟都没有吗? “两位姐姐说的也有道理……那我听两位姐姐的便是……”陆小暑终于迟疑着点了点头。 茗儿、雪儿听了这才满意,陪着陆小暑回去,叫下人打了热水送来伺候陆小暑洗漱。当然,不是她们伺候,而是送水来的下人伺候。 随后,还得顺便连她们也伺候了一回,这才彼此安寝。 不知魏芳雅是怎么磨的武功侯夫人,武功侯夫人居然答应了让她陪着陆小暑出门。 第二天看到为了出门特地换了一身藕荷色绣梅花普通缎面的褙子、白绫长裙,双环鬓上只简单簪了两点虫草头饰的魏芳雅,陆小暑也不好说什么,悄悄瞟了茗儿、雪儿一眼,见她两人没有异议——显然也没有想到武功侯夫人会答应,这才欢喜上前同魏芳雅说话,用过早饭后两人一起带了两个丫鬟并两名做普通家丁打扮的侍卫出门。 魏芳雅本就是打着旗号出府游玩的,眼看着陆小暑吩咐马车去的地方越来越偏僻,房舍院落越来越破旧低矮,环境也越来越差,行径路过的人穿着打扮无不透着粗鄙的世俗气息,跟她平日里所交往、所见之人大相庭径,连她府上三四等奴才都不如。 魏芳雅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终于忍不住跟陆小暑陪笑道:“阿筝,要不要换个地方啊,你哥哥……应该不会到这种地方来吧?” 这种地方,怎么能住人…… 陆小暑苦笑道:“已经找了许多地方了,我也只是想来这儿碰碰运气!不过,这儿还真是不适合小姐您来……要不,小姐往别处逛逛去,等回府的时候咱们再一处就好了?” “这怎么好呢……”魏芳雅心里是很愿意的,就是觉得说出来有点不太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的!”陆小暑忙道:“再往前马车就进不去了,小姐跟我不一样,我是走惯了路的不要紧,小姐脚上的绣鞋别弄脏了可惜!” “那倒也是!我就不拖累你了!”魏芳雅终究是没有什么城府的人,做戏也不懂得做足,陆小暑三言两语她便点头应了下来,又同陆小暑约定了回府的时间和会和地点,吩咐两名侍卫跟着陆小暑,看她下了车,便笑道:“我去大前门那边给你买好吃的!” “多谢小姐了!”陆小暑忍着笑点头。 眼看着马车越行越远,陆小暑这才收回目光,同那两名侍卫客气了几句,便煞有介事的找起“哥哥”来。 昨天已经做了一天的戏,她一点也不在乎今天继续做戏,反正,至少这三四日是注定不可得安生日子过的了。她必须打起全副精神应付,只要有一个地方出了半点儿纰漏,这条小命定要交代在武功侯府了。 有心思造反的人,哪里会讲什么人情?反而“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才是正道!如果不是碍于苗楚河的面子,恐怕这时候她和杜鹃她们已经人头落地了!就算活着,也八成下了地牢! 找了大半天,汇合回府,马车内堆满了魏芳雅购买的各种各样的玩意儿。魏芳雅兴高采烈的向她一样样介绍着,今天她可是收获颇丰。 陆小暑强打精神同她应付。 第二天,魏芳雅逛街累了还没有歇回来,陆小暑却又出了门继续寻找,这回除了乔装的侍卫,还带了茗儿、雪儿一起。 茗儿、雪儿就没有魏芳雅那么大的福气了,两个人明里暗里说了些话,陆小暑只装作听不懂,两人到底是武功侯夫人派来伺候的“奴婢”,当着人前也不敢跟陆小暑格外较劲,只得忍着厌恶与恶心,跟着陆小暑在那些狭窄脏乱的巷子胡同中穿梭。 陆小暑找得专心致志,心中暗暗好笑,心道你们既然愿意盯着我,那就叫你们盯个够…… 如是折腾了两天,茗儿和雪儿实在受不住了!每日回府之后,用香皂、澡豆使劲的搓洗身上,恨不得搓下一层皮来好将染上的肮脏气味洗掉!双腿更是酸痛得简直不像是自己的了。 当陆小暑终于肯稍作歇息的时候,两人大大舒了口气,茗儿寻了个借口出门,溜往武功侯夫人那边回禀去了。她们可不想再待在陆小暑身边跟着受这种罪了,横竖看她这傻呆土掉渣的样也不想有什么心思心机的,还是赶紧禀明了夫人回去吧…… 陆小暑这边过关了,杜鹃和红萼那边想必也过关了,第二天,茗儿和雪儿就回了武功侯夫人那边,杜鹃和红萼也回到了陆小暑身边。 主仆相见,闲话的自然是家常,各自心中却已经安定了下来,这一场意外,总算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三个人虽然不敢光明正大的谈论,心中却都心知肚明:绝不能再在这侯府中做过多逗留了,得找个机会赶紧出府,不然,迟早会有危险。 特别是一旦周释之和蓝丝那边有什么动作叫侯府中人察觉,侯府第一个盯上的,肯定会是她们。 杜鹃和红萼心中都十分愧疚,如果不是她们自作主张,根本不会惹出这么多事情来……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了! “回来了就好,往后可要规规矩矩的了!”陆小暑笑笑,一语双关,并没有说她们什么不是。 这一来倒叫杜鹃、红萼更加内疚,两人很想解释点什么可又担心被人暗中监视,也不敢说,连异样神情也不敢露,恭恭敬敬的垂首应“是”,看起来倒真有几分大户人家婢女的模样了。 陆小暑忍不住“扑哧”一笑。 主仆三人连着在外又寻了两日人,这一日,苗楚河的风寒终于好了,他一好,便迫不及待的要陪着陆小暑一块出府寻找,十分过意不去愧疚道:“我真是没用,明明答应了帮你,结果还让你这么辛苦。” 陆小暑的鼻子突然有点发酸,有种咫尺天涯的感觉,差一点就忍不住心中的冲动将一切和盘托出了。 可是她不敢。非但不敢,这些日子按说苗楚河病着,她有更加充足的理由陪在他的身边,跟他说从前的事情。 病中的人心理都比较脆弱,这个时候也许也正是唤醒他记忆的最佳时候。 可是陆小暑除了每日来看望他两回,关切一番他的身体,别的话根本就不敢说!武功侯府的人,可不是吃素的。 而随着杜鹃、红萼的冲动做错事,她又不得不赶紧离开,想及此,她心里岂能好受? 200.第200章 离开之前 陆小暑觉得自己将情绪隐藏得很好了,可不知为何苗楚河就是感觉到了,他轻柔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说道:“好了阿筝,别担心,我答应过会帮你,就一定会的!” 陆小暑勉强一笑点点头,与他一同出府。 不想,运气说来就来。 今日出府,虽然没有找到陆小暑的“哥哥”,却碰上了另一位同乡,话中言这位长着一缕胡子的中年老乡暗示他是陆小暑同乡的某叔! 陆小暑立刻便想到此人定是周释之派遣而来,便顺着这位同乡叔的语气与他攀谈起来,得知自己的“哥哥”已经打道回乡,陆小暑“又惊又喜”,正好这位同乡叔正要贩运货物回乡,邀请陆小暑同路,陆小暑想了想,便很痛快的答应了。 双方约好后天见面的时间地点,便相互告辞。 苗楚河也大大松了口气,笑道:“虽然没有找到你哥哥,不过你哥哥总算有了下落了!他既然已经回乡,若回去了不见你说不定会有多着急呢!正好你这位叔要回乡,还是赶紧回去吧,省得你哥哥担心!” “嗯!知道哥哥回去了,我心里也安心了!”陆小暑笑着点点头,忍不住又向苗楚河说道:“安叔叔你失忆离开家,说不定你家里人也都在牵挂着你呢!安叔叔真的一点儿也想不起来吗?” 苗楚河身子轻颤,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一点也想不起来?好像也不尽然。有的时候,特别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做梦,好像会梦到一些人,只是永远都隔着一层迷雾,他看不清他们究竟是谁,甚至还没来得及听他们说上几句话,一切便又不见了! 他只知道,梦中有个女子哀哀的哭泣声格外明显,他从梦中惊醒后,耳畔仿佛都还回响着她的哭声。 那是会令他感到心痛的哭声。 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但是他直觉的感觉到,她肯定跟自己有关系!而且,还是很亲密的关系。 也正因为如此,每当义父明示暗示提起他亲事的时候,他想也没想就找各种理由推脱了。 “对不起啊安叔叔,我不该提你的伤心事的!”陆小暑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心中一软。 “没事,”苗楚河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勉强笑道:“安叔叔也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呵呵,也许,我的亲人早就不在了吧……”不然,我怎么会一直都想不起来呢? “不会的、不会的!”陆小暑连忙摇头,说道:“一定在的!你这么好,上天一定会厚待你的!没准,你原本还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有美丽贤惠、温柔大方的妻子,还有聪明伶俐的儿子呢!” 苗楚河叫她说的“嗤”的笑出声来,笑道:“好了,你也不用安慰安叔叔了,安叔叔没事!能捡回来一条性命,上天已经厚待我了……” 他想起当初被义父救起刚刚醒过来时的情形,失血过多,骨折数处,几度醒来又几度因为伤口发烧而昏迷,如果没有义父,他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可见,上天待他真的是挺厚的! 人,总要学会知足,学会感恩。 陆小暑略略听出他对武功侯的感激之情,心中不由有些不安。 “过两天正好我要出京办事,原本我还担心,不知该不该留你住在侯府中呢!这下子好了,你平安回去,我也算了却一块心头之病!”苗楚河一笑,便说要庆贺她找到哥哥的下落,请她去大酒楼吃一顿好的。 “安叔叔要出京办事!”陆小暑吃了一惊,一边走忍不住一边说道:“可是安叔叔你风寒才刚刚好呢!”怎么可以长途跋涉? “无妨,”苗楚河微笑道:“不过是些小毛病罢了!既然已经好了,打什么紧呢! 陆小暑忍了忍,终是忍不住说道:“就不能换别的人去吗?你染风寒那么多天,怎么说是小毛病?万一复发起来,可不是好玩的!” “你啊,顾好你自己就行了!安叔叔懂得照顾自己的!”苗楚河见她关心自己,心中一暖,微微笑道。 “你说的轻松……”陆小暑嘀咕着,忍不住小声道:“看来,武功侯对安叔叔你真是不怎么样,若是他的亲生儿子,他才不会忍心——” “阿筝!”苗楚河面色微微一凛,目光下意识四下一转,淡淡说道:“别乱说话!” 陆小暑见他紧张起来反而笑道:“看来安叔叔你也是忌讳的!既然如此,你为何委屈自己……” 这种话从来没有人跟苗楚河说过,苗楚河并不傻,武功侯以及府上三位公子、有身份地位的侯爷心腹亲信们待他如何他岂能半点也不察觉? 听到陆小暑肯跟他说这种话,可见是掏心掏肺的将他当做自己人了!他原本就没来由的觉得见了她便十分亲近,此时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苗楚河不由心口一热,从未说过的话情不自禁便对着陆小暑说了出来,他淡淡笑道:“其实我从来没把自己当成过侯爷的义子,我只是他的属下,是欠了他一条命的属下,就是这样!” 欠了他一条命,理所当然要报答他! 自以为是他的义子,对他有诸多要求,达不到则心中不满,这种事情他做不出来。他只把自己当做他的属下,所以心境一向来都十分平和。 陆小暑眼睛一亮,心中暗喜,忙道:“既然这样,你犯不着不顾自己替他卖命啊!哪有人生病了还得风餐露宿出去办事的!又不是铁打的!” 苗楚河只是笑,没有分辨反驳,只是笑道:“这种话离了我跟前再也不许说了!别为我担心,我懂得照顾自己。倒是你,路途漫漫,一路上小心点!” 说话间已经到了一家看起来甚是豪华的酒楼,大门宽敞,门窗梁柱彩绘呈亮,三层的飞檐翘角十分气派,当中一块巨型匾额上龙飞凤舞题着“伏香居”三个字。 人来人往进出,一片喧嚣热闹。 苗楚河便笑着请陆小暑一同进去,要了二楼的雅间坐下,笑道:“今日我好好的请你一顿,只怕以后咱们再也见不到面了!呵呵,你要真是我侄女就好了!” 苗楚河心中下意识的感到有点儿惆怅,空落落的。 陆小暑笑道:“那我就做你的侄女好了!话可不能说的太满了,没准将来咱们不但能够见面,还可能,还可能真的是亲戚呢!” “亲戚?” “对啊!”陆小暑笑道:“说不定是很近很近的亲戚呢!” 苗楚河大笑起来,笑道:“小丫头嘴巴就是甜!” 陆小暑撇撇嘴,不服气道:“人家说的可是真的啊!将来的事谁知道呢!所以啊,为了将来咱们还能够见面,你一定要保重啊!万一,万一侯爷叫你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你可千万别去啊!” 陆小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万一小舅舅被卷了进去、有了污点,将来要怎么洗白?他说他失忆了不记得,但是做过的事情就是做过,又有什么用? 苗楚河听她这么说不由意外的看了她一眼,眸光也变得有些晦暗不明,眼底仿佛有什么复杂的东西在涌动。 “怎么了……”陆小暑叫他盯得有点儿头皮发麻,在小舅舅面前,她还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勉强笑道:“我、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啊?” “以后别乱说了。”苗楚河淡淡一笑,眼底涌动的情绪转瞬间又沉淀了下去,风平浪静,就像什么都没有过。 “等你出了侯爷,不要在外边提起府中半个字。将府中见到、听到的一切都忘了吧!” 苗楚河又道。 他虽然失忆了,但并不是傻子。武功侯和一干亲信暗地里的一些举动,他虽然不是明明白白的清楚,但若说半点儿察觉也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他只是没有想到,这小丫头居然那么精明——至少比自己精明多了!她才进府多久,竟然就看出了端倪…… 联想到前几日发生在她们主仆身上的事,他的心微微一沉: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好在她马上就要离开了,并且是远离京城! 听了他的话,陆小暑猛然睁大眼睛瞪向苗楚河,对上他凛然而来直直的目光,她最终败下阵来,低低答应。 他并非不知道,而是……要报恩! 既然如此,她纵然再劝,他也不会听的了! 但愿…… “安叔叔一定要保重,别忘了,你还有亲人在等着你呢!他们如今不知道你的下落,不知道正如何伤心呢!为了他们,你也要保重自己啊!”陆小暑轻轻说道。 武功侯再亲也不如血脉相连的亲人亲,他对他有恩,难道亲人长辈对他就没有恩吗?陆小暑正是借此提醒他。 苗楚河指尖微微轻颤,眸中骤然闪了闪,不由点点头笑道:“我会的!” 说着又轻叹着苦笑道:“也不知我这辈子还能不能见到他们!” “一辈子那么长,一定能的!”陆小暑笑道:“亲人嘛,血脉相连,心灵相通,没准哪天就碰上了呢?等碰上了、叫他们认出你来,你如果心里边觉得跟他们很熟悉、没来由的愿意亲近,那肯定就错不了了!” 苗楚河忍不住大笑起来,点头笑道:“你说的是,说不定真会有这么一天!” 201.第201章 脱离侯府 他心里却不由得想道:心里边觉得很熟悉?没来由的愿意亲近?对眼前这个小丫头,岂不正是—— “肯定会有的!”陆小暑决然道。 说着两人相视一笑。 听说陆小暑无意中碰见了同乡的大叔,得知了哥哥已经回乡的消息,后天就要离开侯府,武功侯和武功侯夫人听到之后没有说什么,只客套恭喜了几句。 转过背武功侯便叫人去查她那所谓的“同乡大叔”。不过,周释之、蓝丝他们做事岂会轻易留下漏洞?武功侯查来查去的结果只会是去了疑心,相信事实。 对于这一点,陆小暑从没怀疑过。 周释之要是连这点手段都没有,白白掌握着这么多资源了。 魏芳雅倒是挺舍不得陆小暑的,拉着她依依不舍,念叨着道:“你这就要回豫章乡下去了?什么时候才会再上京城来啊?等你以后来了,别忘了一定要来看我啊!” 跟魏芳雅真真假假的相处了这些日子,说半点感情也没有那是假的。 就算是利用人,也要投入真正的感情,要不然显得太假,谁会信你呀? 听她这么说,陆小暑忍不住也有点儿伤感起来,不仅仅是伤感今后不能再见面了,而是也许再见面就是你死我活。 武功侯谋反之心既然被周释之窥到了,即便他犹豫不决,周释之那个坏水也定会暗中设法推波助澜。 换句话说,武功侯非反不可! 到了那个时候,魏芳雅又怎么会不受牵连?而周释之到了那时也肯定会有所动作,她身为周释之的未婚妻多半也会参与其中。 “那是自然,”陆小暑只得勉强笑道:“别到时候我在门房投了拜帖,你都不记得我了呢!” “怎么会呢!”魏芳雅笑道:“我肯定会记得!你一定要来啊!” “嗯,一定!”陆小暑点头。 武功侯夫人暗笑,心道陆姑娘倒是好心,不忍叫芳儿伤感难过,芳儿这丫头,就是粗心大意一点成算都没有!两人都是这般年龄了,没准陆姑娘回乡就要嫁人,将来哪儿还能再来京城? 就是芳儿自己,也到了该说人家的时候了! 这孩子,真是…… 陆小暑主仆三人顺利的离开了武功侯府,与同乡大叔见了面,当天就出了城,来到了一所环境幽静隐秘的山庄。 周释之、蓝丝等已经等在这儿。 “小暑!”周释之迫不及待上前扶着陆小暑的肩膀,上看下看,最终大大的透了口气:“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蓝丝使个眼色,众人悄然而退。 “都怪你不好!”陆小暑被他一把揽入怀中紧紧抱着,闭着眼睛靠在他的身上,却忍不住往他背后捶了几下。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周释之没口子的顺着她,说道:“我不该让你去冒险……” “我说的可不是这个!”陆小暑猛的推开他,从他怀中抬起头,撇撇嘴说道:“如果你早就告诉我,我也不会这么被动!” 蓝丝虽然跟她说了一些,但并没有说的很细致和严重,一开始她也是大意了,没有太放在心上。那两个丫头就更不用说了! 若是周释之早就交代叮嘱了她,她有了准备,那两个丫头心里也有了预防,她们也不至于要提心吊胆的挨过那几天。 “小暑,”周释之拉着她坐下,苦笑道:“你不是要帮你小舅舅恢复记忆吗?我怎么能那么自私还让你为我的事冒险?万一你出了什么事,叫我怎么办?” 事后从蓝丝那里得知,蓝丝已经被他骂得狗血喷头,这些日子她不好过,他又何尝有过一天轻松的? “两件事根本不矛盾,”陆小暑不满道:“你分明排斥我,没把我当做自己人!” “……”周释之听了这话竟瞠目结舌无以辩解,片刻才苦笑道:“我哪里没把你当自己人?在我心里你比我自己还要紧!这些日子我都快担心死了!” 陆小暑不觉微微抬眸细细打量他,短短时日不见,他看起来瘦削了许多,眉宇间倦色难掩,只是那望着她的目光依旧清润而温柔,淡淡的笑容对着她的时候永远是云淡风轻的温暖。 “以后不管什么都告诉我,我想同你共进退。”陆小暑心中一软,轻轻的说道。 周释之怔了怔,眸中闪烁着不太一样的亮光,瘦削的脸庞上仿佛也焕发出一层鲜亮的如玉般的光彩。 她心里有他,他是该欢喜的。他也明白了,其实她懂了他的心思,他那副一心二用、时时刻刻想着为她留后路的心思! 可是,她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她不在乎…… “好,我答应你。”周释之唇角勾出淡淡的浅笑,就算为了她,他所做的事情也一定要成功!只能够成功!“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她会心的笑意顿在唇角,他说这话时的一本正经的神色令她没来由的也是神色一肃,忙道:“什么条件?” 他往前凑了凑,指了指自己的脸颊,绷不住带着笑意的声音说道:“亲这里一下!” “你!”陆小暑“扑哧”一下,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捶着他笑骂道:“你戏弄我!” 周释之一笑,伸手握住她的拳头,紧紧的握在自己的手掌中,柔声道:“我没有戏弄你,我是真的想——要不,我亲你?”她还没说话,他忍不住又笑道:“可我得换一个地方亲才行!” 一边说着,目光胶着在她红润柔软的唇上流连描摹着,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 饶是陆小暑胆大包天,在他这样温柔的目光、这样的甜言蜜语中也忍不住败下阵来,突然觉得脸上、脖子上热得难受,双颊更是不知何时爬上了浅浅的可疑的红晕。 她咬了咬唇,有点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去。 “小暑!”周释之原本是逗着她玩的,此刻见她这副娇羞的模样却是心中一热,一用力将她揽在怀中,忍不住低头凑过去在她脸颊上、小巧的鼻尖上轻轻吻了一下。 温热的呼吸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像他二人一样,似乎再也无须分出彼此。 他微凉中带着不能言说的灼热的唇顺势而下,轻轻印在她的唇上,轻轻相贴,忍不住伸出舌尖描摹她美好娇软的弧线。 她下意识轻启朱唇,承接着他。他精神一振,仿佛获得了某种许可和鼓励,猛的扣住她后脑勺,重重的攻略而入,吻着她的美好甜蜜。 陆小暑有些无力,紧紧揪着他的衣裳。两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这般亲密,可她还是觉得有点晕。晕乎乎的,脑子里仿佛全变成了棉花! 许久,这个吻结束,她喘息着,仍然有点迷瞪。 周释之不禁失笑,唇角弯弯,眸光点点,清润的笑意直达眼底,低头看着怀中抱着的女人。 陆小暑脸上一热,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挣脱了他,自己坐在一旁。 “对了,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在侯府中有麻烦、还安排了人做那场戏?”陆小暑收起心情忙拿话题支开。 周释之眸光微沉,说道:“蓝丝没敢瞒着我,我知晓后便叫人小心注意着侯府那边的动静,见你们好几天都没出府,我就知道你肯定在做什么了。后来再出府的时候,身后又跟了人,也没有主动跟我们联系,那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所以,我就找人事先安排了那一场偶遇,” 他说着朝她微微一笑,道:“你那么聪明,相信定会知晓我的意思,这场戏并不担心演不下去!所以——” 陆小暑吁了口气,笑道:“我正愁着怎么脱身呢,还是你想得周到!那位什么大叔一出现,我便猜到定是你安排的了!侯府后来可查过他的底?” 这是废话,肯定会查,“没露什么馅吧?”这才是重点。 周释之笑道:“你安心吧,我怎么会给他们留破绽呢!”他说着有些迟疑,看向她道:“过几日咱们先回山庄吧,你小舅舅的事——恐怕不是一天两天能办好的。” 陆小暑一听这个就急了,忙道:“小舅舅这两日要出京办事,不知道武功侯叫他去做什么!我有点担心他。这一次都是因为我,他才会受到猜忌牵连……” 周释之忙安慰她道:“你别担心,武功侯还用得着他,不会把他怎么样!受猜忌这是好事呀,武功侯此人疑心重,他能用你小舅舅,八成还是因为他失了忆,否则不是跟了他十年以上的,他哪儿会重用?如今他起了猜忌之心,自然不会让你小舅舅去做那些机密之事,将来要脱身,也更容易——” “也许,”周释之微微一笑,说道:“这回他让你小舅舅出京,不过是试探他罢了!未必真有什么事!” “你说的也对!”陆小暑眼睛一亮,顿时大喜,随即又秀眉轻蹙,轻叹道:“可是小舅舅染了风寒卧床好几天,才刚好呢……” “不要紧,到时我派人暗中跟着,不会让你小舅舅出事的。”周释之眸光闪了闪,勾唇微笑道:“既然武功侯已经对你小舅舅起了猜忌之心,索性,让这猜忌更深一点,你说呢?” 202.第202章 她竟是碧藤山人 陆小暑挑眉眼睛一亮,他的意思是,叫人路上做点手脚,让小舅舅不能完成任务? “好啊!”陆小暑拍手笑道:“这样最好不过了!横竖他也没真心把小舅舅当做义子,不过是棋子罢了!” “那我就叫人安排下去了!”周释之扬眉一笑。 “嗯!”陆小暑眉飞色舞,看向周释之,心中不觉一暖,其实对他来说,小舅舅获得武功侯更大的信任对他更有好处,可他仍旧选择了这么做,可见是一心为自己着想。 这么想着,陆小暑觉得自己应该对他更温柔关心一些,便轻柔微笑道:“这些日子你也很辛苦吧?是不是很累?” “嗯,是很辛苦!”周释之点点头,气势忽然间弱了下去,好像真的受了多大的苦楚似的,望着她道:“所以我打算好好在这儿歇息休想三四天,随后启程回邢台,你陪我好不好?” “……”陆小暑有种自己挖坑自己跳的感觉,不过这阵子她过得也不轻松,正好可以放松放松,便点头展颜笑道:“当然好啊!那就小住几天再回去吧!” 周释之呵呵一笑,说道:“你先去沐浴休息吧,晚饭我让人叫你,明儿咱们游湖垂钓去!离这儿不远有一处风景绝佳的湖泊,听说那儿的鱼味道更是绝佳!” 陆小暑一笑点头。 次日,两人带了两个庄子上的仆从策马而出,沿着东北方山路蜿蜒而去,穿过大片的松树林,越过清清的溪谷,往周释之说的那处湖畔而去。 初夏的山林中,浓荫鲜翠欲滴,树下坡上山花烂漫,红紫白黄片片簇簇,山间流水丰富,不时可闻汩汩叮咚的山溪泉声,又有黄鹂、百灵等鸟雀展翅嘀呖穿梭繁枝密叶间。一路行去一路如画。 从前不觉,如今刚从侯府九死一生险险过关逃出,再见此等景致,大有眼目清亮、脱胎换骨的感觉。 手中的缰绳不知不觉间放松了下来,马蹄轻轻慢慢,两人策马徐徐前行,一路走一路说笑。跟着的仆人远远的随在后边。 到了湖畔,只见浓碧翡翠般的湖泊镶嵌在山峦之间,湖畔芳草萋萋,野花遍地延绵而去,四面围着秀美浓荫的山峦。风轻轻过,山花摇曳,木叶簌簌轻动,湖面也跳跃起点点的银光,周围一片静谧。 “这儿真的好美啊!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跳下马背,向前奔跑来到湖边,陆小暑转头笑道。 周释之微笑道:“也不难找,走着走着就发现了。难得的是这儿清净,几乎没有什么人来!” 他既然购置了那处庄子,至少方圆一二十里之内是个什么状况,他自然得弄个清楚明白。 陆小暑笑道:“你还真行!不过这地方太偏僻,又无正经大路,自然来的人少!也好啊,便宜了咱们呢!” 周释之大笑,说了声“跟我来!”拉着陆小暑来到一处水边灌木茂盛之处。拨开灌木繁枝,陆小暑惊呼一声,才发现一只小木船赫然出现眼前,静静的悠闲荡在水面上,一头系着岸上的桩子。 更难得的是,船上钓竿渔具一应俱全。 “来,咱们上去!”周释之伸手扶她。 陆小暑笑着搭上了手,两人上船,解开缆绳,划动船桨,船身微动,水声哗哗,渐渐的往湖中摇去。 陆小暑回头看,岸上已经没有了人影,马儿也被牵走了。想来是那两名仆人牵了往别处去放牧去了。 “还记得我们第一回见面吗?那时我就想,那姑娘看着那么瘦小,胆子倒不小!居然没吓哭了还敢往前去救人!救人就救人吧,还那么凶,把人家等着被救的凶的哭丧着脸大气都不敢喘……我就想啊,这姑娘可真够泼的,将来要是做了谁家媳妇,她那相公肯定被吃得死死的……” 周释之还在滔滔不绝的调侃着往事,陆小暑已经笑得要打跌,没好气嗔他道:“要说胆子大你也不赖嘛,明明知道那姑娘不好惹,你非要三番两次的惹上来,你是自己找虐,怨老天爷也没用!” “找虐?”周释之“嗤”的一笑,想了想点头道:“好像是有点!”说着可怜巴巴向她道:“姑娘,您可得悠着点,太虐了我可受不住!” “什么时候学会这么贫了!”陆小暑倒是笑个不住,身子一偏,差一点一头栽到水里,不由低低惊呼了一声。 “小心!”周释之忙丢开手中的船桨过来扶她,四目相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彼此间流转。风轻轻的过,水面微漾,一片静谧。静得能够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陆小暑有点脸红,忙一下夺回自己的手,讪讪笑道:“没事、没事了!快划船啊!” 该死,好像两人相处之后,她倒是越来越容易害羞了。 “好!”周释之目光闪烁,勾唇似笑非笑打量着她,好像在看什么有趣的事。 陆小暑察觉到了,狠狠一眼瞪过去,周释之索性“嗤”的一下笑出声来,笑道:“媳妇,就咱们俩,你害什么羞啊!” “媳妇”两个字轰的在她耳边炸成一片轰鸣,她胆子再大也是个没嫁过人的姑娘家啊,听人这么叫自己,也是会害羞的好不好?虽然心中——好像有点甜。正是这种又羞又甜的感觉令她恨不得立刻消失在他面前。 “划你的船!再乱喊信不信我一脚踢你下去!”陆小暑硬着头皮虚张声势,只做没听见他那一声称呼,瞪了过去。 “好,好!媳——呵呵,姑娘息怒!”周释之唇角的笑容依旧云淡风轻,如这湖水般悠然。他心中暗自好笑,不想她看起来大大咧咧,比谁都要害羞。凶样倒是做得挺对的,就是那脸蛋上的红晕又怎么遮掩得住? 周释之生怕她恼羞成怒,也不敢再逗她,专心的划船,水声哗哗,搅动白浪翻滚不时飞溅。陆小暑听着这水声,被凉爽的湖风一吹,那种羞臊的燥热感这才渐渐消减了去。 船忽然停了下来,她抬头看向他,周释之正好也朝她看过来,笑道:“咱们在这儿歇歇吧!这儿下边连接着深水岩洞,要钓鱼没有比这儿更好的地方了!” 陆小暑自然没有意见。山崖一壁长而宽厚的影子倒映下来,落在湖面上,所在之处正好一片阴影,甚是凉爽。 周释之拿出了鱼竿、当做鱼饵的小虾仁,却是笨手笨脚有点儿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陆小暑拧开水囊喝水,见状鄙视道:“这都不会,我来!”说着将手中水囊交给他,接过钓竿,利索的上了饵,整了整浮漂,手腕一抖,钓钩稳稳的落入水中。 周释之一旁看得有点儿傻眼,片刻才拍手叫好笑道:“还是你厉害!什么都会!” 陆小暑稳稳握着钓竿,眼睛盯着湖面,顺口说道:“以前和我哥还有林放经常一块儿钓鱼玩,很小的时候就会玩这个了!” 听她提起林放,不知从前他们一块有过多少快乐美好的时光,周释之心中顿时有点嫉妒,“哦”了一声悻悻然道:“你们以前经常在一起玩吗?” “那是!”陆小暑笑道:“那时候林放在我们村里跟着乌先生一起念书,他跟我哥哥要好,经常上我们家去的!” 周释之更气闷,便道:“那林放父母也不知怎么想的,怎么好好的把他送到你们村去念书?城里的学堂不是更好吗?” “林家老爷子很欣赏我师父的,说他是难得一见的奇才,不过林放那个二世祖,成天顾着玩,连我师父的一成本事也没学到!”陆小暑说着嘴角不觉噙着浅浅的笑意,那是一种善意的嘲弄。 周释之索性双手为枕向后躺在了船上,翘着腿,缓缓吐了两口气,心中默默道:她现在是我媳妇,跟林放再熟又怎样……别再提那个人了,省得闹心…… “你师父的本事,你又学到了多少?”周释之顺口笑问道。 “起码比他多啊,师父夸我聪明呢!”陆小暑颇为得意,省了一句,说我就是懒! “我师父很厉害的,”想起乌先生,陆小暑忍不住说道:“他不但学问好,还认识好多草药,懂得医理;还会打猎;还会识天象,刮风下雨还是大日头他一看一个准,那年大旱,他一早就看出来了!还会作画,画得可好了!嗯……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碧藤山人就是跟他学的画呢……” “你说什么!”周释之一下子从船上坐了起来,他起的力道有点大,船身微微晃动,将陆小暑吓了一大跳。 陆小暑忍不住“啊”的惊呼一声轻轻拍拂着胸口,没好气瞪他道:“你干什么嘛!刚才我正要起竿,这下子好啦,上钩的鱼都叫你给吓跑了!” “对不起!”周释之凑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鱼跑了咱们再钓就是,你想钓到什么时候我都陪你。你刚才说,碧藤山人是跟他学的画?” 陆小暑忽然有些扭捏起来,垂头不好意思笑了笑,片刻抬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瞧向他,小小声道:“其实,其实告诉你也没有关系的,横竖有一天你也会知道。其实……碧藤山人就是我啦……” 203.第203章 不速之客 周释之只觉得耳畔“嗡”的一阵,顿时傻了眼,怔怔的看向陆小暑,那目光,朦胧而迷惑,仿佛梦中。 “你说什么?”周释之觉得自己一脚踹进了云端,整个人都在云端里。他脱口问她,那声音空荡轻飘得不像是自己的。 陆小暑话一开口就没有那么扭捏不好意思了,反而觉得有些得意,便笑道:“我说,碧藤山人其实就是我啊!怎么样?嘻嘻,你们做梦都没想到吧?如果你不是我的——,我才不会告诉你呢!一定要帮我保守秘密啊,千万不能说出去!等将来咱们缺银子花,我就画上一幅,足够过上小半年啦!” 想到自己将世人耍的团团转,陆小暑就忍不住要好笑。 心里头有秘密其实也挺难受的,能够有人可以一吐为快,感觉还是挺好的!特别是这个人看样子真的被她给吓到了! “小暑,”周释之猛的扶住她的肩膀,目光几乎有点发直,他低哑着嗓音正色道:“小暑,你说的是真的?不是开玩笑?这么说,碧玉轩里那幅画根本就是你画的?而你是跟你们村那乌先生学的画画?” 那幅烟雨图命运还挺曲折,原本她和晴岚小郡主只是想卖几两银子做盘缠,度日,谁知道被江府那飞扬跋扈的管家以超低的价钱强抢了去。结果呢?落在了江二老爷手中。她不甘心去偷画,又被困密室九死一生,后来去了麒麟山庄,顺便将那画也带了去。 与周释之定情之后,她特意将这幅画悬挂在碧玉轩他的书房中,他看着喜欢,她其实也喜欢,喜欢中还有点小得意,觉得自己的东西占据了他书房的一角。 “就、就是这样!”陆小暑从没见过周释之如此郑重其事的凝重,哪怕两人在那悬崖峭壁上的洞穴中相依为命,他的脸色也不像此刻。 “你捏疼我了,快放手!”陆小暑扭了扭身子。 “对不起!”周释之回过神忙松了手,替她轻轻揉了揉,“没事吧?” “没事,”陆小暑有点眼神怪怪的看向他,突然感到一种挫败:“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惊喜啊!”还差点把我肩膀捏碎! “……”周释之有点哭笑不得,叹道:“惊喜,惊喜,我当然惊喜!小暑,你师父是什么时候到你们那村子里的你可知晓?” “我哪儿知晓啊!”陆小暑见他居然没有又惊又喜又崇拜的追问碧藤山人、没有大夸特夸自己的画,反而问起师父来,不觉大感扫兴。 听他问起,便兴致缺缺的说道:“我自打记事的时候师父就在村子里了!他和我爹关系特别好,经常上我们家吃饭!特别是经常上山猎了野鸡啊、野兔啊、狍子啊之类的野味儿,都是拎着上我们家让我娘给处理的!我师父他光棍一个,懒得很!家里头除了书房别的地方一塌糊涂,我爹经常叫我和我哥去给收拾……嘘,别说话,有鱼上钩了!” 陆小暑精神一振,紧紧盯着水面那一浮一沉微微抖动的浮漂,手腕猛的一抖一抬,“哗啦啦”一声响,一条筷子长的大鱼被从水中钓了起来,稳稳的落在小船中。 “快,快抓起来!”陆小暑忙叫周释之。 周释之见状,只得一笑打住方才的话题,将那鱼捉住,取下鱼钩,扔进了桶里。 陆小暑半眯着眼睛端详那桶里蹦跶游得欢的鱼,笑道:“红腮细鳞,脊背如刀,果然长得特别,味道肯定也特别!你不许吵我,我再钓几条!” “好。”周释之只好笑笑。 有了开头接下来很顺利,不到小半个时辰,陆小暑一连钓上了五条,大小都差不多,正好已到中午,二人便收工划船往岸边回去。 “这个时节山里很多蘑菇和竹笋呢,等会儿我们进林子里转转好不好?”陆小暑又道。 “好,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周释之勾唇微笑,心道真不知是谁陪谁出来散心放松了…… 两人来到岸上,那两名仆人还没有回来。 两人便亲自动手,就着清澈干净的湖水将鱼剖洗干净了,放了两条在带来的砂锅里,放上水,搁上沙姜、蒜头,燃起炭火放在带来的小火炉上炖着。 剩下的几条在大锡碗中腌制着,陆小暑便催周释之去林间拾些干柴来,等会儿烤鱼。 周释之老实去了。 陆小暑便靠坐在树干上,仰望天上悠悠白云等候着,不一会儿,砂锅里便冒出阵阵浓浓的水汽,咕噜咕噜的轻响着,香气也渐渐的弥散开来。 “真香啊!这是姑娘炖的鱼吗?好雅兴!”一个温润清朗的声音带着笑意淡淡传来,陆小暑不由抬头循声看去。 只见一名穿着月白长衫的男子正笑立眼前,墨发高束,眼眸清亮,淡淡的笑意如吹拂过的清风。他整个人嘛,陆小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悠悠云朵,就像天上那轻柔洁白的云。 是一个很好看,很温和的人。 他的身后,跟着一名穿着青衫短褐、方巾裹头的仆从。 “是啊!”陆小暑不觉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笑着朝他走过去,抬头笑问道:“公子是谁?怎么会到了这儿?” 那公子不觉微笑道:“在下姓荣,这儿风景清幽且又清净,天气好的时候我时不时都会过来散散心,姑娘怎么会在这儿?这儿风景虽好,到底是荒郊野岭,姑娘一个人还是不要到这种地方来的好!” 陆小暑“扑哧”一笑,调皮的眨了眨眼睛,说道:“这儿是荒郊野岭,除了荣公子这样的人怕是十天半个月也不会遇上个别人,难道荣公子觉得自己是坏人吗?” 荣公子不禁也笑了起来,又瞧了一眼那地上的砂锅,说道:“姑娘好口福!这现钓现煮的鱼,没几个人享用得到呢!” 陆小暑笑得眉眼弯弯,水眸清润,慷慨道:“遇上便是朋友,荣公子不嫌弃的话不如留下来一起用一些?” “好啊,今日真正有口福的倒是我了!”荣公子爽朗的笑着,也不怕弄脏了身上的白衣裳,居然就这么坐在了草地上。 陆小暑一笑,便也坐在旁边,同他攀谈起来。 荣公子对这周围一带似乎十分熟悉,哪儿景致如何、哪儿有什么,说起来滔滔不绝。周释之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两人说说笑笑的正欢。 刚好陆小暑与荣公子不知道说什么正说到高兴的时候,两个人都笑了起来,一个灿若鲜花,一个清朗如云,周释之低头看看自己怀中搂着的一大抱干柴,突然觉得有点不自在。 “小暑!”周释之大声叫了她一句。 陆小暑抬头见他,笑着叫了声“周大哥”起身迎了上去,说道:“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啊?” 周释之听她关心自己,心里又舒坦了些,脸上露出笑容正要说话,却听见陆小暑接着道:“你要是再不回来,腌的鱼都要腌老了!” “……”周释之笑容僵了僵,便道:“不会的,要是老了,咱们再钓几条上来就是!那个人是谁?你怎么会认识他?” 陆小暑笑道:“碰见了就认识了呀!”说着拉着周释之走近,向他二人彼此介绍。 两个男人目光相接,一个温润,一个淡然,一触即分。 周释之将柴放下,略略拱手道:“没想到今日在这么清静的地方也能碰上人,真是幸会!” “确实幸会!我还从来没在这儿碰见过什么人,除了两位。”荣公子亦回礼笑道。 两人客套寒暄了几句话,陆小暑便叫周释之生火。 周释之瞥了一眼荣公子一身白衣,认命蹲下拿出火石。心道这小子什么东西,倒叫我白服侍他一回…… “阿东,你来生火。”那荣公子倒不含糊,吩咐身后的男仆。 那男仆答应一声,利索上前陪笑道:“周公子,还是小人来吧!” 周释之自然不会同他争,便顺水推舟了。 三人坐下,陆小暑便接着刚才的话题,同那荣公子讨论起书画来。周释之逃亡这么多年,哪里有闲情逸致去学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听她二人一人一句,哪里有他插得进嘴的地方?周释之以前不在乎的,可是此刻,他觉得自己还是挺在乎。 “荣公子真是博学!”陆小暑赞叹,眼底满满的欣赏,“而且还这么年轻!”更重要的是还长得这么好看…… “姑娘也不差,”荣公子微笑道:“在下从未见过哪个女子像姑娘这般见解独到,听了姑娘一席话,令在下茅塞顿开!” “鱼已经好了,你们还不饿吗?”周释之总算有了要说的话。 陆小暑一听这话就觉得肚子里咕咕的在抗议,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来,吸了吸鼻子笑道:“你一说我还真饿了呢!好香的鱼,这湖里的鱼生得跟外头不一样,尝起来肯定也不一样!荣公子,请吧!” 荣公子瞧了周释之一眼,微笑着点头应了声。 周释之将带来的碗筷拿了出来,淡淡笑道:“幸好今日多带了几个,荣公子别客气!” 除了干净的碗筷,还有煮好的盐水花生、蚕豆和两碟栗子糕、枣糕。 荣公子目光闪了闪,笑着道谢两句,便同他们一块儿吃起来。 204.第204章 又遇陆家女 三人吃到一半,那两名放马的随从也回来了,看见多出来的人,两人均有些意外,不过看到两位主子跟客人十分熟稔,也没露出什么情绪,将马拴在树上,便过来伺候。 荣公子瞟了一眼拴在树上的马,笑赞道:“好马!像这样的马京城里可不多了!” 周释之淡淡笑道:“荣公子真是好眼力!这是我们从三晋商人手中买来的,也是觉得不错才买下了!” 荣公子笑着点头,“难怪!” 不多会儿三人用好了午饭,再坐了一会儿,荣公子便笑着起身告辞,“今日多有打扰,多谢两位的招待!来日若有缘再见,定当尽东道之谊!” “荣公子客气了!萍水相逢,不足挂齿!”周释之笑着拱了拱手。 陆小暑忍不住笑道:“听语音荣公子是京城中人吧?将来若有幸再来京城,一定会去找公子一聚的!” “求之不得!”荣公子一笑,便又问道:“姑娘怎么能笃定找的着在下呢?” 陆小暑不假思索笑道:“书画上有此造诣,肯定不是普通人!只要一打听,肯定能打听得出来!” 书画上造诣非凡,还这么年轻、长得这么好看,打听不出来才怪呢! 荣公子一愣,哈哈大笑着,说道:“如此,那荣某就等着两位光临了!”说毕带着仆人告辞而去,消失在山路回转之间。 “走远了,还看呢!”周释之有点悻悻然。心道今日真不是黄道吉日,好不容易得闲与她出来散散心,谁想碰上了这么煞风景的人…… “这位荣公子,气质出尘,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没想到在这荒郊野岭还能碰上这样的人!”陆小暑不禁笑道。 “事出反常必有妖,”周释之立即便道:“我看啊,这个人定有古怪!不是什么好人。” 陆小暑撇撇嘴,“你分明嫉妒!” “嫉妒?”周释之有点狼狈,更有点恼羞,分辨质问道:“我嫉妒什么?” “当然是嫉妒人家长得好看啊!”陆小暑很无辜说道。 “……”周释之有种一口气憋着上不来的感觉,觉得荒唐而且滑稽! “一个大男人,要那么好看做什么!”周释之甚是不屑,忍不住又有点儿酸道:“他真的很好看吗?我怎么不觉得!我倒觉得…。。这个人肯定有问题……”回头叫人好好的查一查! 陆小暑便瞅了他一眼,不说话。那目光在说:看吧?我没说错吧?你就是嫉妒嘛…… 周释之梗住,觉得自己有的时候跟她不要那么心有灵犀比较好! 陆小暑掩口咯咯一笑,信手拔了草地上几丛娇艳怒放的鲜花,放在鼻子下轻轻嗅了嗅,朝着不远处的林间走去。娇俏的身影欢快而轻盈,看起来心情很好。 “走啊,我们去那边玩玩,登上那座山顶,看看有什么不一样的风景!”陆小暑回头嫣然一笑。 这一笑,周释之心中如冰雪初融、暖阳高照,不觉也笑了。他真是疑神疑鬼,不就是个娘们似的男人嘛,算得上什么…… “你们说,你们主子我长得好看吗?”经过两名仆从身边,周释之忽然问道。 两名仆从均愣住了神,一瞬间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周释之哼了一声,两人才猛然回神连忙点头:“好、好看!好看!主子长得好看!” 好看?周释之微微挑眉,面露不满,显然他觉得这个词听起来似乎有点怪怪的。 “少主英俊,是英俊嘛!” “对、对,少主英雄少年,英俊不凡……” 周释之一笑,摆摆手,转身追陆小暑去了。这两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同时舒了口气。 三天之后,一行人扮作商队赶回麒麟山庄。陆小暑原本是想骑马的,考虑到这儿还在京郊,万一倒霉碰上了武功侯府的人那就麻烦了,只得乖乖的与周释之、杜鹃、红萼乘坐在马车中。 一大早,车声辘辘中,踏上了归程。 陆小暑忍不住掀起车帘,朝京城方向望了一眼,心中暗道:也不知下回再来的时候,会是怎样一副情形……但愿小舅舅一定不要有事! 冤家果然路窄,车队没行多久,就听到背后阵阵马蹄声疾驰而来,夹杂着马背上骑士们的声声喝斥。 蓝丝忙命众人靠边避让。京城中的纨绔贵族子弟们数不胜数,典型的就是这样的作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与他们争闲气起冲突显然是不明智的。 “哥哥!看来你的骑术也不过如此嘛!”一个少女咯咯的笑着,娇俏的声音传了进来。 “你懂得什么,这儿路窄跑不开,可恶还有这么多挡道的玩意儿!等会你就知道自个有多差劲了!”一个男子不服气的说道。 说话间,马蹄声已如一阵风般的远去了。 “陆三小姐?”陆小暑记性还不错,听了那姑娘两句话便不由挑眉诧异道。同时暗暗吐了吐舌头叫了声侥幸,幸亏她没有骑马,要不然肯定叫那女人认出来的。 她们可是有过节的人,那女人一旦认出了她,又有帮手在侧,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你认识?”周释之挑眉问道。 陆小暑哼了一声说道:“化成灰也认识,在武功侯府中差点打了一架!这女人太不要脸了,居然看上了我小舅舅!居然还把我当成了挡路石!” 周释之一怔,忍俊不禁笑了起来,却又道:“那女子听声音便知不是个好惹的,她把你当成了挡路石,居然轻易放过你?” 陆小暑顿时语塞,她总不能告诉周释之她摸了人家的胸将人家戏弄得发狂发疯、没脸再去武功侯府找她麻烦吧?哪怕周释之跟她是自己人,而且是关系很亲密的自己人,这种话也是不好意思说的。 在心爱男人面前,这个,太女汉子了,好像也不太好…… 陆小暑哼哼唧唧了片刻,便道:“武功侯府又不是她家,她倒是想找我的麻烦呢,可惜又要矜持扮淑女给小舅舅看!不想放过我又能怎样!还好咱们今日没骑马!” 周释之一笑“哦”了一声表示恍然大悟,其实心里头半点也不相信她的说法。以他对她的了解,她才不是那种小心翼翼情愿息事宁人的。知晓了那陆家小姐打自家小舅舅的注意,人家不惹她,她也肯定会去惹人家的。 不过她不肯说,那肯定是用了什么不光彩、不可对人言的手段,虽然他很有几分好奇,还是算了吧! 周释之挑起帘子问蓝丝:“刚才过去的可看清是谁了?” 京城中各高门大户的基本信息,蓝丝早已派人摸了几分底。 听见周释之这么问,便小声回道:“是京城陆家二房的大爷陆仲武和三小姐陆怡清。” “原昌平侯陆家?” “是。” 周释之点点头,道:“继续赶路。” “昌平侯?”陆小暑不由得撇了撇嘴,说道:“想不到那跋扈丫头还是个侯府小姐呐!” “那是从前,”周释之微笑道:“她祖父在的时候就已经被夺爵了,不过陆家乃京城中老牌勋贵,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些年虽然没有复爵,陆家子弟中倒有不少在朝为官的。他们兄妹这一支是出自陆家二房,陆家二老爷现任刑部右侍郎,是陆家子弟中官职最高的。三房老爷与二老爷是同胞兄弟,在顺天府任府丞,至于陆家其他支脉的族人,大大小小的官吏倒是不少!” 陆小暑这才明白几分,忍不住又问道:“陆家长房呢?怎么没有长房?” 周释之微笑道:“陆家老太爷已经去世,如今的老太太是陆老太爷的继室,长房的嫡长子不是她所生,听说十多年前因忤逆不孝逃出家门,至今不知所踪,陆老太太和两个儿子正商量着今年要报了族里将长房一脉划除呢!” 陆小暑撇撇嘴,说道:“这个陆老太太肯定是欺负人,陆家长房那位嫡子可真可怜,被迫逃出家门,还要背负了这样的坏名声!” “你怎么就这么笃定!”周释之听她为陆家长房打抱不平忍不住好笑起来。 “那还用说啊,”陆小暑理直气壮道:“天下乌鸦一般黑,当人家继母的多半没什么好心眼儿!亲爹又不在了,继母又有两个儿子,偏又占着长房嫡长子的名分,怎么可能不被人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呢!” 周释之顿时哑口,片刻笑道:“你说的好像也很有道理!” “那还用说?小舅舅家不正是这样么!”陆小暑道。 周释之一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回庄子后如何安排。 八。九天之后回到麒麟山庄,陆小暑没来由的竟生出一种亲切感来。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将这儿当做了自己的家。果然,她是个很护短的人。这种感觉不用说定是因周释之而来。 回到庄子上周释之又开始昏天昏地的忙碌起来,陆小暑经常看不见他的人影。他倒是对乌先生挺感兴趣的,问了她好些话。她只当闲话告诉他,也没在意。 没有了易晓兰时不时的捣乱添堵,加上她如今名正言顺的身份,陆小暑在麒麟山庄的日子过得可谓是顺风顺水。 心血来潮,便带着杜鹃、红萼时常去蓝丝那边,向她请教各种暗器、毒药以及追踪之法等。 一路上大家彼此相处得甚是愉快,尤其她不顾安危在侯府的表现大大获得蓝丝的好感,只要不是绝对机密之事,蓝丝都很慷慨的教给她。 陆小暑对这些本就特别有兴趣和天赋,不由大喜,整日没事就泡在麒麟左庄里。没几天就跟左庄的人混得很熟了。 蓝丝不是每天都有空教她,经常便让两名得力属下左胜、方渺渺教她。 205.第205章 左胜带回来的寡妇 这日,陆小暑刚刚跟方渺渺学会了布置一个巧妙的陷阱阵法,心中得意,不觉顺口笑问她道:“怎么三天没见左胜人影了?我正想向他讨教讨教暗器呢!” 方渺渺听见她问起忍不住掩口“咯”的一笑,唇畔漾起似笑非笑的笑意,说道:“他?他哪里有空!只怕最近都没空,在忙着终身大事呢!” “终身——大事?”陆小暑拍手笑道:“他要成亲了?我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听到!是哪家姑娘?庄内的还是庄外的?漂亮不漂亮?” 只要不是易晓兰就行……不知怎么的,陆小暑没来由冒出这个念头。 “是个年轻的小寡妇。”方渺渺笑道。 不但陆小暑,杜鹃和红萼也睁大了眼睛不约而同惊叫道:“小寡妇!” “不至于吧!”陆小暑“扑哧”一笑,“我觉得左胜挺好的呀,娶个小寡妇他就不觉得委屈吗?唔,不过也说不准哈,风流俊俏的小寡妇别有一种韵味,最能引起男人的怜惜之情了!也难怪左胜会动心——一定是个很漂亮的小寡妇吧?” 方渺渺不由抿着唇含笑道:“陆姑娘懂得可真多!漂亮不漂亮我们没见着,左胜把她当成宝贝似的养在院子里,派了心腹亲信守卫,根本不许人去看一眼!听说啊,这小寡妇是他去山东办事半道上救回来的,如今正病着,说等她病好了再许我们见见,嘻嘻,谁知道呢!” “还藏着掖着!”陆小暑顿时来了兴趣,越是不让她去看,她忍不住就越想去看,便拉着方渺渺的手笑嘻嘻道:“好姐姐,横竖咱们也没什么事儿,不如,去看看呗!咱们悄悄的,正好趁着机会跟他比试比试,看是他的守卫厉害,还是姐姐暗潜的手段厉害!” “你这不是害我么,左胜不会轻易饶了我的!”方渺渺立刻反对,紧接着眼珠子一转,却是道:“不过,蓝统领吩咐过,只要你在左庄,让我时时刻刻跟在你身边好好保护你,不能叫你有半点儿闪失……” 这就是曲线救国的意思了! 两人相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很快两人便行动了起来,悄然潜入左胜的院落。 这是一个三进且有左右跨院的大套院,那小寡妇就被安置在左跨院中。 也许左胜没想到会有人这么大胆,守卫已经不如先前那些日子严紧了,方渺渺对这儿又很熟悉,很快便带着陆小暑潜了进入,听到屋子里有说话声,二人悄无声息躲在窗台下。 只听见左胜的声音说道:“你怎么不吃药?不吃药病怎么会好呢?你这样折腾自己又是何苦?再这么下去,小心小命就没有了!” 从没听过左胜如此温柔的声音,方渺渺忍不住捂着嘴巴偷笑。 陆小暑掂了掂脚尖,细长的手指在雪白的菱花格子映出的窗户纸上轻轻摩挲着,纠结要不要戳个洞。结果还是不敢。 屋子里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声,左胜立刻紧张道:“你别激动,慢着点!” 陆小暑和方渺渺相视一眼,眼底同时闪烁着笑意。 “来,快把药喝了。”左胜又道。 那女子应是不买账,左胜终于动了两分气,声音有些发冷说道:“你要是再这样,别怪我动粗了。” “你……你还是杀了我吧!”那女子喘息着,颤巍巍道。 怎么跟想象中不一样,陆小暑和方渺渺一下子都愣住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左胜的态度立刻又软了下来,央求她道:“我盼着你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杀你呢!你别胡思乱想,快喝药……” “不!”那女子显然是个性子十分倔强的,固执道:“我不想……欠你的人情!我、我还不起!” 屋子里片刻没有声响,半响左胜才叹道:“你这又是何苦?你那夫君已经死了,你又何必这么对自己呢!你还这么年轻!” 那女子不说话,屋子里响起轻轻的啜泣声。 “所以,我也不想活了。你本来就不应该救我!”女子呜咽道。 左胜显然从来没有遇上过这么倔强的女子,可偏偏他一眼就看上了她,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孽缘罢! “罢了!”左胜咬咬牙,下了极大决心说道:“你好好喝药,等你养好身体,我派人送你回家,这样总行了吧?你夫君虽然不在了,可你家里难道就没有别的亲人吗?你忍心抛下他们不管?” “你说的是真的!”女子声音依旧虚弱,却带了几许显而易见的惊喜。 她前后差别巨大的反应显然令左胜既憋屈又恼火,却拿她无可奈何,冷哼一声道:“我左某人说话算话,当然是真的!” 那女子不吱声,片刻轻轻说道:“谢谢你……” “左胜好像也挺可怜的呢!”方渺渺忍不住凑在陆小暑的耳畔轻叹着道。 陆小暑竖起两根手指头正想示意她噤声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得左胜在屋子里沉声低喝:“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在外头!” 门帘一动,他已经闪身出来,湖绿色的袍角轻轻闪动,他一怔,绷着脸冷声道:“是你们!” 他不敢对陆小暑怎么样,却是毫不客气的瞪向方渺渺,喝道:“你来干什么?我不是说过谁也不许来这儿的吗?” “我——”方渺渺求救的看向陆小暑。 想到刚才与那女子的对话多半叫她们两人听见了,左胜显得更加难堪些,脸都黑了,索性正憋着一肚子火,此时不发泄更待何时?他瞪着方渺渺厉声道:“方渺渺,你欺人太甚!” 方渺渺吓得慌忙躲在陆小暑的身后,忙道:“不公平、不公平嘛!我不是故意的,是陆姑娘,是陆姑娘无意中经过有事找你,我奉命寸步不离保护她,所以勉为其难、所以才跟了进来——” “左大哥有话好好说嘛!”陆小暑连忙陪笑道:“那个,我们真不是故意的呀!要不,我们帮你照顾里头那位夫人好不好?我们将功折罪——” “够了!”左胜听她说起这个更气了些,冷声道:“都给我出去!” “好、好,我们这就走,这就走就是了……”方渺渺连忙答应,一边伸手去拉扯陆小暑。她虽不怕左胜,可不管怎样是自己理亏在先,那个,总会有点心虚的。 陆小暑虽然还是很好奇,很想看看屋子里那位长得什么模样儿把左胜迷得神魂颠倒而且还那么忠贞不屈,可也知晓此刻不是最好的时机,只得轻叹一声,悻悻然道:“好吧好吧,走就走啦!这么小气!” 她就不信了,下次还能找不着机会…… “小暑……小暑……是你吗……”屋子里低低的传来那女子的声音,虽然虚弱得近乎呓语,屋子外的三个人仍旧听得清清楚楚。 俱是一愣。 左胜和方渺渺睁大眼睛直愣愣的看向陆小暑。陆小暑也呆了呆,眼中骤然一亮,低低叫了声“小舅母!”甩开方渺渺的手往屋子里奔去。 躺在床上的佟玉儿正支撑着想要起身,一抬头,恰好与陆小暑对了个正着。 两个人的动作都僵住了,一动不动的瞧着对方。 佟玉儿身上穿着藕荷色的对襟褙子,蓬松松的挽着发髻,双颊苍白而瘦削,嘴唇淡无血色,两只眼睛深深的凹陷着,原本灰败的眼珠子此刻放着光芒,又惊又喜。可是,即便是惊喜之极的光芒,也遮掩不住她的虚弱和憔悴。 而佟玉儿眼中的陆小暑,则依旧光鲜,浑身上下充满着灵动的气息和健康活泼的张力,依然如同以往那样,叫她见了心里头没来由的安定下来。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在这里遇见她! “小暑,真的是你……”佟玉儿眼中渐渐涌起泪水,大颗大颗的顺着脸颊流下来。她的声音虚弱干哑得不像样。 陆小暑听着也不觉心酸,难怪,难怪她竟然听不出来她的声音。她怎么会变了那么多呢…… “小舅母!”陆小暑猛的奔上前扑在佟玉儿怀中,紧紧的抱着她,“小舅母,你怎么会在这儿!你怎么会在这儿呢!” “我——”佟玉儿叫她抱得一阵头晕摇晃,喘了好几口才渐渐缓和了下来,望着陆小暑动了动唇,仿佛满肚子的话要说,情急之下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小舅母,你别急、别着急!”陆小暑连忙轻轻拍抚着她的胸前替她顺气,拉过一个大引枕搁在床头,扶她轻轻的躺靠了下去,紧紧握着她的手道:“你好好歇歇,没事了,没事了啊!” 陆小暑想了想,便朝外边叫道:“左大哥、方姐姐!” 左胜和方渺渺面面相觑,一个满脸的不情愿,一个眼底都是隐忍的八卦之意。 “哎,陆姑娘!”方渺渺连忙答应一声,迫不及待几步踏进了房间、左胜想了想,只得也踏了进去。 “左大哥、方姐姐,”陆小暑亲昵的坐在床沿上挽着佟玉儿的胳膊,笑道:“这是我小舅母,左大哥,谢谢你救了我小舅母!我一定会好好谢谢你的!” 陆小暑这话既是感谢又是提醒和警告:别的什么就别想了!你是我小舅母的救命恩人,仅此而已。 206.第206章 与小舅母重逢 “……不必客气。”左胜不情不愿的拱手回应了一声。心里也不知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但有一点他很清楚,那就是这个他一见倾心的漂亮姑娘,这辈子他都不可能肖想了! 陆姑娘的小舅母…… 佟玉儿虽然还有些闹不明白陆小暑和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但是左胜显然对陆小暑是颇为忌讳的,她的话他并不敢反驳。佟玉儿心中大大的舒了口气,一颗心终于彻彻底底的安了下来。 陆小暑见佟玉儿病成这样,也不想多问什么,只是柔声道:“小舅母,你好好养好身子,别的什么都先别说!上我哪儿去吧?我们也好有个伴!” 佟玉儿自然求之不得,立刻点头答应。 陆小暑便叫方渺渺去准备软轿,又道:“旁人问起,方姐姐可知道怎么说?” 这事儿要是闹大了左胜可就颜面全无,没准还会因此而跟少主生出嫌隙,方渺渺不敢玩笑,正色说道:“左大哥阴差阳错救了陆姑娘的小舅母,就是这样。” 陆小暑点点头,说道:“左大哥心肠好,是个好人!回头等小舅母病好了,我会好好感谢他的!” “不过是顺路罢了!陆姑娘不用如此客气。”左胜说的有些不情不愿。 “要的!虽然左大哥救人的时候只是出于好意,并没想过别的许多,可要不是如此,小舅母只怕没命了!”陆小暑微笑道。 左胜勉强笑了笑,没再多言。 很快陆小暑就把佟玉儿接回了玲珑阁。好在此事左胜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仅限于方渺渺等几个左庄的人知晓些罢了。陆小暑的态度已经很明确,方渺渺自然知道该怎么封口,这件事是不会闹出什么流言来的了。 佟玉儿终于肯痛痛快快的将药喝了下去,却是不肯放陆小暑走,略有了点精神,便紧紧握着她的手,抬眸端详着她,忽然又流下泪来,哽咽道:“你这孩子也是,怎么离家这么久都没回去!姐姐、姐夫不知有多担心……” 陆小暑心中也不觉有些酸酸的,勉强陪笑道:“不是给家里去了信吗?爹娘只要知道我好好的就好……” “哪里能好!”佟玉儿叹道:“你向来聪慧,可到底是个小孩子,外头人心险恶,姐姐姐夫没有一天不为你担心的!” “我已经长大了嘛……总要离开家里的!”陆小暑勉强说着,忙问道:“我姐姐呢?可找到了?” 佟玉儿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一直都没有消息……可如今还在找着。周家庄那位少爷,连书都不肯念了,去年便离家去找你姐姐去了,唉……” “周源?”陆小暑不由动容,说道:“没想到他对姐姐倒是一片真心,但愿能够找到姐姐,与他缔结良缘!” “谁说不是呢!”佟玉儿叹道:“若小雪真能回来,往后也算能享福了,周公子对她如此一片痴心,想来,定是会好好的待她的。” “嗯,我想也是。”陆小暑心道,他既摆出了这样姿态,可见是真心看重姐姐的。若仅仅只是摆姿态做着给人看,学那好龙的叶公,我可不饶他!唉,此时说什么还为时尚早,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姐姐呢! “小舅母,”陆小暑压下心中的惆怅,笑着向佟玉儿道:“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你听了可千万别太激动,千万要挺住啊!小舅舅没死,我已经找到他了!” 佟玉儿整个人徒然一僵,片刻猛然握着陆小暑的手臂颤声道:“你说什么!” 一刹那,陆小暑心中徒然被一种莫名的说不出的情绪充斥着,满满当当,被佟玉儿握着手臂生痛也没有感觉,就那么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小舅母,张了张嘴,在她的目光和神情下,硬是话都说不出来。 “小暑……你,你说话啊!”佟玉儿紧紧的揪着她的手臂,瘦得皮包骨的纤纤素手骨节泛白,青筋直冒,屏着呼吸死死的瞪着她,整个人抖得不成样子。 “小舅母,是、是真的!”陆小暑猛然回神,急切之下舌头都有些打结,连连点头说道:“我和周大哥去京城,真的看到小舅舅了,是真的啊!小舅母,小舅舅他还活着,他没有死!” “真的?” “真的!真的!” “好,好……”佟玉儿眼睛放光,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突然“咕咚”一声向后倒了去,身虚体弱惊喜之下竟然晕倒了过去。 “小舅母!”陆小暑大吃一惊,连忙叫人。 众人又是掐人中、又是顺气、又是拿辛辣味道的药丸给她嗅,好半响佟玉儿才嘤咛一声悠悠醒转。 一回过神,她的目光便焦急的四处扫视,随后落在陆小暑的身上,定住了。 陆小暑让众人退下,忙上前握着佟玉儿的手坐在她身边说道:“小舅母,你得好好的把身体养好啊!小舅舅看到你这样一定会难过的。” “你真的不是骗我、不是哄我开心的吗?”佟玉儿却忽然流下泪来,眼睁睁的看着陆小暑。 陆小暑一愣,就差没指天指地的发誓了,“小舅母,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拿来开玩笑呢!当然是真的了!” “我想着不对,”佟玉儿的眼泪流得更加欢快了,呜咽着道:“既然如此你什么不把他带回来呢?如果你看见了他,一定会把他带来的!难道说,他在京城里有了别的女人了?是不是啊,小暑?” “……”陆小暑瞬间有种说不出话来的感觉,天底下的女人一碰上这种事情果然智商都是一模一样的,连点儿新鲜的都没有。 不过,陆小暑眼前闪过陆三小姐的影子,心道天底下女人都会这么想,原来也是有道理的。那陆三小姐这么缠着小舅舅,还不真是—— 佟玉儿的脸色猛的雪白起来,眼泪流得更加欢畅了,“我猜着了,对不对?” “不是不是!”陆小暑连忙摇头,“小舅母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小舅舅当然不会是这种人啊!你跟他当初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的,你们之间的感情难道你还不能相信吗?不过,他的确是有点儿事。他从山崖上摔了下去,失忆了!他没有想起来我是谁,所以也就没有跟我回来…… “失忆?”佟玉儿一怔,又急起来,忙道:“那,那是不是伤得很严重——” “应该是不轻,不过现在完全好了!除了记忆。”陆小暑说着也有些沮丧,说道:“我想了法子留在他的身边好一阵,跟他说了许多从前的事情,可是他还是没有想起来!不过,他对我很好,一点也不排斥我,我想,他潜意识里还是有感觉的。” 佟玉儿听完这番话,整个人又呆住了。 “小舅母,我说的是真的啊!”陆小暑信誓旦旦,想了想,连忙又主动说道:“对了,你放心吧,小舅舅在京城里是安全的,周大哥会派人暗中保护他的!” “我想去找他!”佟玉儿说道:“也许见了我他会想起来从前的一切也不一定!还有,是谁救了他?他现在在京城里做什么?小暑,你还知道什么,快都告诉我吧!” 我本来也是要说的啊!可是您一直这个样子叫我怎么说? “那您先别急,听我慢慢的说来。”陆小暑安抚住了佟玉儿,这才将在京城里遇见苗楚河的事情半添半减的说了出来。 佟玉儿关心丈夫,少不了又细细追问了许多,陆小暑几乎算得上有些狼狈,才将她搞定了。 “小舅母,上京的事情不用着急,您啊,先把身体养好!好在如今已经知晓小舅舅的下落了,咱们得慢慢来,这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是?您要是再一着急,把自己的身体弄垮了,到了京城,还怎么帮小舅舅恢复记忆呢!小舅舅现在,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陆小暑说道,又好说歹说的相劝,佟玉儿这才勉强答应先养病。 “姐姐、姐夫那边可去了信?为了楚河的事情,他们可没少担心……”佟玉儿冷静下来连忙问道。 “已经去了。”陆小暑点点头,说道:“相信再过几天爹和娘就会收到信了。小舅母,你怎么会在这儿?好好的,你怎么会一个人出来呢?” 不知道是想起了左胜还是什么,佟玉儿顿时有点儿尴尬,不由得悄悄睨了陆小暑一眼,见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好奇和关切,并没有半点儿疑心她怎样怎样的意思,心中稍松这才一五一十的同她说起来。 只见佟玉儿幽幽叹了口气,说道:“当初所有人都认定你小舅舅已经不在了,只有你一味坚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这话可算是说到了我的心坎上!我经常会想起来,想着想着,越想越觉得他是真的还活着!可我一跟我爹娘或者姐姐说,我娘和姐姐就哭,说我是迷了心窍了。后来我再也不敢在她们面前说,可我晚上一闭上眼睛就好像看见楚河站在我面前!我这心又怎么放得下!今天二月份的时候,我将瑾儿托付给姐姐姐夫,便一个人悄悄的离开了家前往山东,不亲眼去看看、不亲自走这一趟,我就是死也不甘心的!” 想着一路上吃的苦楚,佟玉儿忍不住眼泪簌簌而下,偏过身低着头用袖子拭了拭眼角。 207.第207章 要去南京 “小舅母,”陆小暑看向佟玉儿满是钦佩,忍不住已经说道:“您这一路上受苦了!” 温柔漂亮的小舅母跟她不一样,那是养在深闺的小姐,别说一个人出这么远的门,恐怕连一个人上街都没有过吧?也真难为她哪儿来的勇气…… 这就是传说中爱情的力量吗?为了小舅舅,她可真是豁出去了!幸好遇上了自己,要不然——要不然还真不好说! 佟玉儿缓回了情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说道:“我真是太没用了,我也知道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可是没有想到竟会这么难!别的就罢了,后来连盘缠都被偷了,还差点儿落入歹人手里。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却又染了病。幸亏左先生救了我,要不然——” 佟玉儿垂下了头,声音也慢慢的低了下去,陆小暑目光闪了闪,知道有些话脸皮薄的小舅母是不好意思说的了。不过她不说,她也能猜得到。 左胜那家伙,定是看小舅母年轻貌美,不知怎么又听得她是个寡妇,便动了心,将她带回了山庄。 小舅母呢?一开始傻乎乎的还真当人家是思想纯洁的只想学习雷锋做好人,也就没有防备,后来明了了左胜的心思,小舅母岂有不惊不气的?所以就不肯吃药,一心求死,所以,就有了后来她和方渺渺偷听到的那一幕…… 小舅母不好意思,陆小暑自然不会去戳她的痛处。虽然只是左胜一厢情愿单方面的,可是在小舅母的心里,没准已经觉得很愧疚、很对不起小舅舅了,哪儿还禁得住她再提? 她要是再提,只怕小舅母都会有以死证清白的想法了! 陆小暑只装作思想纯洁什么都没有多想,由衷附和佟玉儿,点头无不侥幸的说道:“是啊是啊,幸亏有左大哥救了您,要不然可怎么办呢!咱们今天也见不到面啦!” 佟玉儿一怔,心中涌起一阵暖意,点点头道:“说的是……” 佟玉儿正想问陆小暑怎么会在这儿,只听见一个清朗的男子声音唤了声“小暑”打断了她的思绪。 佟玉儿抬起头来,便看到一个俊朗出尘、一袭银蓝长袍的少年郎从外头进来,那双眼睛温润而璀璨,泛着淡淡的光芒,如最上等的琉璃。 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佟玉儿眨了眨眼睛,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眼前人究竟是谁。 “我听说小舅母来了,怎么样,没事了吧?”周释之关切说道。 小、小舅母?佟玉儿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下意识抬手捂住嘴,不敢置信的瞪向陆小暑。 小暑她……自己把自己给嫁出去了? 虽然小暑的娘丈夫的姐姐是这样,自己也是这样,可是,可是听到陆小暑这么说,她还是震惊了! 难道——这也会遗传吗? 陆小暑闻言恨恨瞪了周释之一眼,凶神恶煞。小舅母是他叫的吗? 周释之颇为无辜,微微一笑说道:“这不是,没有外人在么……”说着上前,向佟玉儿行礼道:“小舅母可还认得我?” 佟玉儿只得暂时放下关于称呼问题的纠结,还了周释之半礼,微笑道:“倒是瞧着眼熟,只是,一下子却想不起来。” 周释之笑道:“我和两位叔叔刚到枫叶村的时候,可没少麻烦您们家呢!” 佟玉儿“啊”的一声笑道:“我想起来了,你是,你是那个周,周——” 周释之便笑道:“我叫周释之,周思是从前在外行走用的假名。小舅母尽管在这儿安心住下,一切不必担心。” “原来是你!”说起来大家也算是熟人,佟玉儿心情顿时又轻松不少,语气微微的带了些轻快的味道。 她尽量忽略周释之这一声“小舅母”,目光扫过他二人,忙问道:“你们怎么也会在这儿?”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你们怎么会走到一起?她明明记得,陆小暑离开家之前,周释之和他两位叔叔早已离开了。 陆小暑忍不住白了周释之一眼,心道还不是他!要不然我也不知道我这会儿在哪。 “这里是麒麟山庄,是他们家的产业。”陆小暑指了指周释之,笑道:“所以,小舅母您安心养病就好了!” 佟玉儿一呆,愣愣的半响回不过神来。 这里,是周释之的产业? 看着眼前的人,她下意识的拿当初在枫叶村时候的周释之来相比,只感到了深深的违和感…… “是啊小舅母,”周释之附和着陆小暑的话,笑道:“您尽管放心。小舅舅的事小暑应该已经跟您说过了,您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佟玉儿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又甚是聪慧。虽然周释之没有明着说什么,但是联想前事,看也能看得出来,他的势力定然不小。有他这一句话,她是真的放心多了! “谢谢你!周,周公子。”佟玉儿在榻上施了半礼。她脸皮可没那么厚,可叫不出来“外甥女婿”。 周释之忙笑着还礼,不等他再开口,陆小暑已经把他往外边赶:“你忙你的去吧,小舅母要休息了!” 周释之无奈,只得笑着告辞出去。 等他出去后,佟玉儿到底忍不住问陆小暑:“小暑,你,你跟他——” “小舅母,他叫着玩的,您别当真!”这还是头一回在长辈面前说这个,陆小暑脸上忍不住微微有些发红,扭过身扭着手指头小小声道:“我,我跟他是,是有了点感情,不过我很懂得分寸的,这种事情,当然要爹娘做主嘛!” 佟玉儿的目光落在她的发髻上,见梳的还是姑娘家的发式心中略安,忙点头说道:“我就知道我们小暑是最懂事知礼的人了!这种事情上你可千万不能糊涂,要不然将来总是会吃亏的!他如今千好万好,自然什么都不在乎,可将来万一有那么一天,今日你的所作所为可就是活生生的把柄!小舅母的话,你可记住了?” “放心吧小舅母!我没有那么糊涂!”陆小暑很干脆的笑道。 佟玉儿脸上漾着欣慰的笑容,正想夸赞她一句,只听得陆小暑又道:“哼,哪天他要是敢对不起我,姑娘我就送他跟太监做兄弟!” “……”佟玉儿微张了张嘴,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儿杞人忧天。这丫头精明着呢,什么时候吃过亏…… 陆小暑生怕她精神体力不支,便不再多言,笑着扶她躺下休息,便轻轻的掩门出去了。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佟玉儿望着屋内的一切家具帐幔陈设,紧了紧身上盖着的锦被,这么长久的日子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令她安心的静谧。 她终于,又不是一个人了。 陆小暑出了房间,便怒气冲冲的一阵风奔去碧玉轩找周释之算账。 这家伙究竟想干什么嘛,说起小舅舅的时候还知道说“你小舅舅”,怎么说到小舅母就变成“小舅母”了?谁是他小舅母啊,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害的她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在小舅母面前都快要窘死了! “周释之!”陆小暑冲进书房,瞪着坐在书桌后好整以暇、神情恬淡恍若无事的那个欠抽的人。 “来了!我在等你呢!”周释之笑了笑,起身说道。 “你倒有自知之明!”陆小暑哼道:“知道我会来跟你算账!谁、谁叫你当着我小舅母的面那么叫的!” “不过迟早的事嘛!”周释之有点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见陆小暑秀气的眉毛都要翘起来了,连忙握住她的手安抚炸毛的她,放软了语气说道:“你要是不喜欢,我暂时先不这样叫了还不行么……其实我也只是想让小舅母——你小舅母安心才会这么叫的!别生气了好不好,嗯?” “暂时先不这样叫?”陆小暑偏头看他。 “当然,”周释之理所当然道:“等将来咱们成了亲自然是要这么叫的。” “……”好吧,她承认他说的没错,可是为什么她听了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特别配上他欠揍的表情,她好像觉得自己——亏大了! “我有件正经事要跟你说。”周释之笑着携着她一道坐下,说道:“我要去一趟南京,你陪我一起好不好?” “去南京?”陆小暑怔住,若是往日她巴不得出去走走,可是一想到小舅母—— 周释之瞧了她一眼笑道:“你小舅母在这儿有的是人照顾,你大可不必为她担心!她如今病成那样,不好好养上两个月怕是不行。到时候,咱们也从南京回来了。” 陆小暑不答,反问道:“你又要去南京做什么事?”游山玩水什么的,她是不信的。 周释之也没打算瞒着她,便直截了当道:“找一个人。” “找人?”陆小暑忙道:“什么人这么要紧,得你亲自去一趟啊!” “这个人么,其实跟你也有些关系,”周释之微微一笑,说道:“你师父难道从来没有跟你们说起过他的家事吗?我要找的这个人,是他昔日的恋人,如今,听说流落在秦淮河一带,也不知是真是假……” 周释之话没说完就听到陆小暑一口气转不好呛得咳了起来,他笑笑,抬手轻轻拍抚她背后道:“别着急,你急什么呀!” 208.第208章 乌先生的过去 “还说!”陆小暑顾不得自己呛得眼泪都要跳出来了,涨红着脸气急败坏问道:“你从哪里打听来的?我师父昔日的恋人?你们找她又想做什么?你们——是想打我师父的主意!” “你先别急呀!”周释之笑道:“我既然跟你起了头,当然会把事情告诉给你听。你师父其实不姓乌,而姓白,名叫白墨,十多年前可是名扬天下的名士!可惜后来受了扬州科举案的牵连,不但被夺取了功名,连心上人也被人强抢了去,听说他心上人不肯屈服逃了去下落不明。后来他便心灰意冷,改名换姓游走天下,不知怎么居然到了你们枫叶村,一住就是这么多年……” “所以呢,”陆小暑说道:“你是想——请我师父出山,做你的谋士?” “我媳妇就是聪明,一点即透!”周释之抚掌哈哈大笑,挑眉道:“不错!乌先生那样的才学,这样平平淡淡过一生岂不是太可惜了?他应该在世人面前大放异彩、应该名扬天才才对!” “未必每个人都像你想的那样,”陆小暑有点悻悻然说道:“也许我师父就是喜欢平平淡淡呢?” “这岂不可惜?”周释之说道:“他隐姓埋名了这么多年也休养得够了,所欠缺的不过是个时机罢了!若得他相助,”周释之的眸光亮了亮,“我就更有把握了!” 陆小暑没好气道:“难怪这阵子你总向我打听我师父,原来就是为了这个——你怎么知道他就是你要找的人?” 周释之瞧了她一眼,笑道:“你的这幅画。” 他说着朝挂在壁上的那幅山水泼墨看过去,轻轻说道:“其实这幅画早些日子易大掌柜见了之后便同我说起,说很像他当年曾得到的一幅白墨先生的真迹。” 不必他再说下去,陆小暑已经明白了。 由此,他们动了寻找白墨先生的心思,可惜啊,碧藤山人行踪不定,这个世上就没有人见过他的面! 那么,由这画看来分明跟白墨先生有关系的碧藤山人也不是那么好找的。 没准,他们其实在暗中找过碧藤山人呢,可哪儿能想得到就是她呀!直到她自己傻乎乎的在周释之面前得意洋洋的说出来…… 难怪那天在湖上,他一副吓得不轻的样子…… “你师父这么多年都没有成亲,而且当年他离家之后,是曾经寻找过他那位恋人一阵子的,只是后来始终没有着落这才放弃了!既然我无意中得知了那位姑娘的下落,总要送个人情给你师父。” 陆小暑叹道:“其实我倒挺我师父无意中提过两次他那位恋人,看样子他是真的还想着人家的!如果真把人找到了,你这份大礼算是送对了!” 周释之笑道:“是吗?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更有两分把握了!我本来打算明天咱们就出发,可是如今,再缓上两三天也不要紧,你跟你小舅母好好说一声。” “知道了!”陆小暑撇撇嘴,说道:“你就这么笃定我会跟你去?” “那可是你师父昔日恋人,你就一点也不好奇?就算不好奇吧,你身为徒儿,就不想在这事上帮上师父一把?”周释之笑道。 陆小暑不由得心动,若真帮着师父把准师娘寻了回去,师父一定会很欢喜的吧?其实她一直挺尊敬师父的,想到能讨师父欢心…… “好,我跟你一起去!我也想瞧瞧准师娘生得如何呢!”陆小暑说道:“有我在,跟准师娘搭讪起来也更方便些——哦,你早就打着这个主意吧?”说着向他一瞪眼。 “也算是吧!”周释之笑笑。 听他说得这么干脆直接,陆小暑原本有些些憋屈的心顿时也放了开去,“扑哧”一笑说道:“你倒老实,知晓欺骗我可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我何尝还敢欺骗你?”周释之笑道:“你要是再恼了我,我要怎么哄你回转呢!” “你知道就好!”想起武功侯府那事儿陆小暑就觉得忿忿。 只是她很快就将这事儿丢开,转而兴致勃勃的缠着周释之,问起师父和准师娘“在当年”的八卦来。 周释之一个大男人,如何懂得说这些?越说反倒可疑之处越多了起来,越发显得不清不楚猛料很多。陆小暑更来了兴致,不停的问着,问的周释之狼狈不堪,好不容易才将话题转移到她小舅母的病上,这才堵住了她的嘴。 第二天,陆小暑跟佟玉儿说起要上南京一事,佟玉儿脸色立刻就变了,颇有些紧张而惴惴。好不容易才遇上亲人,紧张忐忑的心才刚刚落地,不想陆小暑突然间就说要走,她心中岂能平静? 事关周释之的大事,陆小暑也不便跟佟玉儿细说,只随意编了个理由,舌灿莲花好不容易将佟玉儿哄得安心了。佟玉儿听她答应一两个月回来之后便带自己上京城寻找丈夫,心中有了寄托,这才缓了下来,叮嘱了她几句路上小心、早去早回等语。 陆小暑一一答应,留下杜鹃和小竹照顾她,带了红萼跟着周释之一道前去,除此还有方渺渺、关黎等数人随行。 光看这阵势,陆小暑便知自己那位准师娘对他们来说有多重要了,或者应该说是师父。 十来人车轻马快,十一二天之后,便进入了江宁府地界。细算算,再行两天旱路便可弃岸登船,长江中行二三天便可直达南京城。 据周释之的确切消息,她的那位准师娘就在南京秦淮河上。咳,陆小暑不用问也能猜到,在秦淮河这么香艳的地方,她如今的身份会是什么。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陆小暑坚信,师父看上的人绝对不会是自甘堕落之人,准师娘当年被人强行带走既然能不从逃跑,即便流落烟花之地,定然也是一代奇女子。 这日行到午间,天空突然乌云盖顶,风势突变,吹刮得枝桠扭曲变形,满地飞沙走石,显然是要下大雨了。 南边庙宇颇多,破落颓败废弃的庙宇更多,众人四下张望,隐隐见前方左侧小丘陵上露出一角屋檐瓦顶,便连忙往那边赶去。 众人虽然急切,却不惊慌担忧。即便这雨下得不停,江南人烟密集,十里一村,不比西北往往行上半日也可能见不到半户人家。就算错过了宿头,料想不远处就会有人家可以寄住的。 刚刚踏进破庙,就听得“轰隆隆”的响雷滚过天际,漂泊大雨骤然从天而降,溅起满地的雾气水汽。 “差点儿可成落汤鸡了!”陆小暑撩了撩额上微有些乱的发丝,扶着门沿朝外看着。 周释之便过来拉她:“小心衣裳打湿了着凉,快上里边坐下吧!” 陆小暑吐吐舌头,与他转身一同坐下。 众人各自三三两两寻了地方或坐或靠,鸦雀无声。周释之掌控山庄之后御下甚严,在他面前除了陆小暑没有几个不怕的。就是红萼、方渺渺,也小心翼翼的循规蹈矩。 这庙宇大殿上供奉的神像已经看不出来是一尊什么造像了,整个斑驳脱落,五官模糊,全身落满灰尘蛛网老鼠屎等杂秽之物。 陆小暑百无聊赖,便盯着那神像一个劲的瞧,眼睛都不眨一下。周释之见了好笑,便凑过去逗她玩道:“看出什么古怪了?” “我在想,这究竟是个什么像?你看看像什么!”陆小暑摇了摇周释之的胳膊,笑道:“不如咱们来猜上一猜!输了的今晚请客喝酒!” “又胡来!”周释之笑道:“要喝酒也得等回去之后,路上哪儿能胡闹。”这丫头,不把他手下人带坏好像很不甘心。 “那就今晚下厨,如何?”陆小暑顺口又笑道。 周释之微微靠近她,轻轻笑道:“行,不过,这个赌仅限于你和我之间。” 陆小暑一笑,起身道:“好啊,你的手艺那么烂,我就勉强吃点儿亏也罢了!”说着朝那塑像走去。 “还不知谁输谁赢呢!”周释之好笑。她还敢嫌弃他的手艺,好像跟她比至少强那么一点吧?她除了烤鱼,他不知道她还会什么“厨艺”。 陆小暑对着那塑像轻轻一吹,灰尘顿时漫天飞舞,呛得她连忙捂嘴扭头一旁轻咳了起来。 “小心!”周释之将她往后拉了一拉。 “你可看出来什么了?”陆小暑偏头看他笑问。 周释之笑道:“既然是你提议,当然你先猜,这样才显得公平!” 陆小暑便笑道:“那你不能跟我猜的一样,我先猜出来了,你就输了!” “好,依你。”周释之也不知是存心哄着她玩还是胸有成竹她没这样的本事,想也没想就笑着点头答应了。 陆小暑仿佛觉得受到了轻视,哼道:“那你可输定啦!” 她细细观察着这尊残破的佛像,绞尽脑汁的在脑海中还原图像,恨不得立刻从脑袋中蹦出一个正确无比的名字来,令周释之心服口服、甘拜下风,可惜,这方面她肚子里压根没有料…… 端详了半响,胡乱猜道:“我看是文殊菩萨,要不然就是普贤!”话说,观世音肯定不是,她识得的菩萨有限,好像就这两尊了。 209.第209章 打赌惹出来的意外 “我看不像,”周释之却摇摇头,说道:“文殊菩萨一手持慧剑,一手持莲花上的般若经书,乘骑狮子,发梳五髻,这塑像再不清晰也不见有狮子啊!至于普贤嘛——” “我知道啦,骑大象嘛!这怎么看也没有大象是不是?”陆小暑打断周释之的话,想了想便道:“那还有谁呢?佛祖?罗汉?金刚?城隍爷?土地公?关二爷?” 周释之“扑哧”一笑,笑道:“小暑,你这是要将所有的菩萨神佛挨个都数上一遍吗?”你数完了,我自然也不必再猜了。 陆小暑自己也不禁好笑了起来,便笑道:“你再让我数,我也数不出来啦!难道,你真看得出来这是谁?” 周释之笑道:“咱们先前的赌约还作数吧?” “当然、当然!”陆小暑点头。 周释之便点头笑道:“我当然知道,这是一尊药王菩萨像。” “药王菩萨?哪里像了?”陆小暑自然不会这么轻易便叫他忽悠住了。 周释之便一一指给她看,笑道:“你看他头上的断痕,显而易见先前是戴着发冠的;再看他的左手,虽然手指头掉了两个,但也能看出来是握着拳头放置在腰间的位置;还有右手,曲臂放置胸前,手中握着药树,喏,看见了吧,这儿还有半截树枝形状的呢!这是最典型的药王造像!我岂会骗你。” 陆小暑依着他所言一一看去,果然都不错,她心中却是不服气,便道:“你分明先看了塑像,再牵强附会出这许多东西!反正这塑像残一半留一半,正好有你随意想象发挥的空间!说来说去,你还是在糊弄我呢!” 周释之淡然一笑,仿佛早就料到了她会这么说似的,胸有成竹笑道:“我还有一样可称杀手锏的证据,说出来保管你再无多话,你信不?” 陆小暑哪里肯信?摇头道:“我才不轻易上你的当呢!” 周释之便咳了一下,一本正经指了指外头,说道:“这大殿门梁匾额上,大大书写着‘药王祠’三个大字呢!这算不算铁证如山?” “……”陆小暑呆了呆,叫道:“周释之,你欺负人!”说着挥掌朝他打过去。 周释之哈哈一笑侧身避开,笑道:“是你自己没注意看,怎能怨我?” 他避得快,陆小暑那一掌便打在供桌台案上,这药王祠也许真的很年久失修了,台案震动,药王像也晃动起来,那项上脑袋更是摇啊摇仿佛就要掉下来。 “小心!”周释之见了连忙将陆小暑一拉,两人急切往后避去。 只听得“咕咚”一声,那药王像头居然真的断了下来,向台案后方滚落下去。 “好险!”陆小暑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有些惊魂未定。 周释之却是将她往身侧一拉,眸光骤然冷厉,盯着那台案后方冷冷道:“什么人?出来?” 陆小暑顿时愣住,不由也朝那后边望去。而红萼、关黎等众人则无不神情一凛,凝神戒备起来。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果然从那台案后爬出两个人来,两人俱是灰头土脸,满身满头满脸的泥灰,乍一看像是从泥堆里冒出来的。 不用说,定是刚才那泥塑头像砸下去的功劳了。 这两个人,一个五十来岁,长着花白长胡子,瘦高个儿,古铜色的脸上半是皱纹,穿一身灰褐色暗纹的直裾袍子。另一人三十来岁,宽脸盘,方额头,一双眼睛偏又小似绿豆,看似低眉顺眼、待人客气毕恭毕敬,可那双眼睛却显得太灵活了,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便滴溜溜的四处乱转。 两人一身的狼狈令陆小暑有些想笑,只是场景不对,便绷住了脸。 那宽脸盘小眼睛扶着老头出来,冲着周释之、陆小暑点头哈腰陪笑道:“对不住,对不住了!小人该死,冲撞了两位贵人,真对不住!” 周释之神色仍旧冷冷的,丝毫不为他的话所动,甚至仿佛连听也没有听见他的话一样,冷冰冰道:“你们躲在那后边做什么?” 宽脸盘忙道:“小人和叔叔在这儿歇脚,听到脚步声,看见是贵人们小人生怕一身腌臜冲撞了贵人们,所以,呵呵,就避了开去。哪曾想——呵呵,呵呵……” “贵人们别生气,小人马上就走!马上就走!”宽脸盘仿佛十分惧怕周释之等会发火,也顾不得外头还是泼天大雨,点头哈腰的拉扯着他那位叔叔便往外走。 他那位叔叔却像是不太肯走,反而向周释之频频望去,目光有些闪烁。 “站住,”周释之淡淡道:“外边这么大的雨,等等再走吧!” “不了、不了,”宽脸盘陪笑道:“小人们皮糙肉厚,比不得贵人们,这一点雨算不了什么!小人们不敢——” “你可真够啰嗦的!”陆小暑毫不客气冲他瞪道:“叫你留下便留下,哪儿那么多废话呢?难道我们像这么不讲理的人吗?” “不、不,小人没有这个意思——” “那就别啰嗦!”陆小暑似笑非笑打量着他,又打量那老头,笑道:“你皮糙肉厚倒是不假,可是你这位叔叔面皮白净,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还这么瘦弱,他哪儿能禁得起这么大的风雨?你这个做侄子的,也太狠心了点吧?万一他有点什么事,这儿可有菩萨在看着呢!菩萨怪罪下来,就算是我们也有不是!” 宽脸盘顿时一梗,心道奶奶的,菩萨脑袋都掉了,还看见个屁! 他眼中闪过一丝恼意,却不敢同陆小暑争执。他那叔叔更加不敢,便征询的看向他,显然是征求他的意见。 “那,那就多谢贵人们了!”宽脸盘无可奈何,只好做出一副感激欢喜的样子,向陆小暑、周释之点头陪笑。 宽脸盘虽然留下不走了,却也始终与陆小暑他们保持着距离,拉着自家叔叔远远的靠坐在一处角落里,不时向这边看一眼。 陆小暑和周释之相视交换了个眼神,便没再搭理他们,自顾自坐下小声说着话。 突然那宽脸盘痛苦的惨叫一声,只见他那位斯文的叔叔连滚带爬的逃离他,朝着陆小暑和周释之这边飞奔而来,一边跑一边叫道:“救命!救命!这位爷、姑娘,救救老夫,那是劫持老夫的歹人,不是亲人!” 宽脸盘抖着手,手上一只手指红肿紫涨了起来,地上是他一脚搓死的蜈蚣。 他倒是当机立断,不辩解、不解释,也顾不上手上的疼痛,毫不犹豫便朝门口冲去,欲夺门而出。 周释之带来的人哪儿能这么轻易便让他走了?一名做家仆打扮的侍卫轻而易举便将他踹翻在地,一脚踩在他的腰上。 “你们!”宽脸盘扑在地上挣扎了几下未果,气急败坏道:“与你们何干?快放开我!” “别放,不能放!”那老人见状稍稍松了口气,随意向周释之拱手道:“在下姓胡,乃江宁知府衙门刑名师爷,此次回家探亲,谁知回江宁路上在这儿歇脚被此人劫持,若非公子一行恰好经过,只怕老夫此刻已经没了命在了!此人目无王法,光天化日之下行此歹毒之事,还请公子帮忙帮到底,将他送往就近衙门,交由地方官员按律处置!” 宽脸盘闻言顿时脸色大变,瘫软在地上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不过是赌钱赌得精光输红了眼,正满心琢磨着如何弄来本钱去扳本,恰好就看见了这老头一个人赶路。 见他穿着的衣裳布料不错,人也斯文秀气,料想身上肯定有不少银钱,便一路跟踪。见他进了这破庙歇脚,他心中大乐,正暗叫“天助我也”,谁知道跟了进来刚刚挟持住了他还没来得及行凶,周释之和陆小暑一行人便朝这边来了。 听到马蹄车轮声,看到人影,宽脸盘吓了一跳,想要离开已然来不及,这庙中唯一能够藏身躲避的只有那佛像背后,情急之下他便拉扯着胡师爷躲了进去。 原本是不会有事的,谁知道那一男一女这么无聊,猜什么狗屁菩萨!他们两个走近前来的时候,他已经吓得心都揪了起来大气也不敢出,谁知他们还不消停,居然不留神将那药王菩萨的脑袋给打下来了! 那么大一个东西砸下来,他和胡师爷都吓了一跳,自然便弄出了声响,于是,于是就悲剧了! 此刻再知道了胡师爷的身份,宽脸盘更加心惊肉跳。江宁知府衙门的师爷,对他来说那就是天字号上的人,这一回只怕是有进无出了…… 周释之和陆小暑一听这老头自报家门是江宁知府衙门的师爷,两人心中均是一阵暗喜。要在南京城中办事,有熟人自然更方便些。 “原来是位师爷,失敬失敬!”周释之朝胡师爷拱了拱手,笑道:“这可真是有缘,正好我们也是往江宁府去,师爷若不嫌弃咱们结伴同行如何?至于这人,”周释之轻描淡写道:“等会儿雨停了我就叫人送往衙门,得快一点,要不然他这手可就废了!” 胡师爷闻言大喜,连忙拱手还礼道:“如此叨扰了!老夫正心有余悸,与诸位同行,倒是老夫占了便宜了!” “哪里哪里!胡师爷客气了!”周释之笑道。 210.第210章 乔装逛楼 于是有人将那倒霉的宽脸盘拖了出去,这厢周释之请胡师爷坐下,双方亲切的交谈起来。 胡师爷听说他们一行是去南京城里游玩,顺便看看是否有什么生意可做的,便滔滔不绝的向他们介绍起南京城的名胜古迹、名肴名吃起来,还慷慨留言,到了南京城如果有什么难事尽管去找他。 周释之笑着谢过。 三日之后到达南京城,周释之一行将胡师爷送到了府衙后门,双方这才相互道别。 虽然相处只有短短几日,周释之的谈吐风度和慷慨大方却给胡师爷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乍然分别居然还生出了几分不舍之情,临别一再叮嘱,有事定要来找自己!离开南京之前一定别忘了来和自己告别。 周释之结交他本身就另有目的,怎么会忘记这个?便点头笑着答应,心下已经琢磨着明日就叫人备一份厚礼送过来。 周释之一行人在离秦淮河不远的剪子巷一所客栈中落脚,包了一整个后院。这儿够清净,不会有什么人打扰。 “南京城风景不错,玄武湖、莫愁湖、栖霞山、鸡鸣寺、灵谷寺、朝天宫、燕子矶、舍利塔……,还有许许多多好吃的、好玩的各种玩意儿,明天让红萼和渺渺陪你各处转转吧!你有什么喜欢的便买了!对了,南京的云锦很有名,可以给你小舅母也带些回去!” 安顿下来,周释之便向陆小暑笑着说道。 陆小暑眨巴眨巴眼睛,说道:“还有秦淮河呢,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听着就美得冒泡,这么好的地方你怎么漏了?” 周释之扶额道:“小暑,我是要去办正经事儿的,你一个姑娘家怎能出入那种地方!” 美得冒泡?他觉得他要气得冒泡了。那地儿脂浓粉香,是一处男人们普遍都喜欢的欢乐之地。但是,没有哪个男人会愿意自家的女人跟那个地方有所牵连。在这点上,他跟天下所有的男人一样。 当然,不一样的是,他并不喜欢那儿的享乐。 “我准师娘都能出去,我怎么不能去嘛!”陆小暑不服气道:“你少假装清高了,别忘了将来你还得敬着我师父呢,难道还敢瞧不起我师娘?” “我当然没有这个意思——” “既然如此还不许我去,是不是怕我碍着你的好事啊?”陆小暑眼睛半眯,偏头似笑非笑打量着周释之。 开玩笑,秦淮河这么香艳、这么有意思的地方他居然想一个人吃独食?怎么可能嘛! 还好心的给她介绍那么多南京的景致…… 若要逞口舌之快,周释之一向来不是她的对手,沉默片刻只得叹道:“罢了!你便随我一块儿去吧!不过先说好了,到了那儿你一切都得听我的,不许自作主张。否则的话——” “放心、放心!”陆小暑眉开眼笑连连点头道:“我当然听你的啦,你是正主儿嘛,我不过陪太子读书罢了!我哪里敢招惹你呢!” 周释之一笑,微微摇了摇头。 次日临近傍晚,两人便准备出门。周释之穿着月白底银色竹叶暗纹的圆领长袍,碧青的玉簪束发,腰间系着美玉,金黄的流苏映着白色的衣裳,带来一抹耀眼的亮色。 陆小暑也拌了男装,方渺渺是这方面的好手,手中一边动作口中一边指挥着红萼拿递东西,很快便将陆小暑收拾妥当。连男人才有的喉结都给她弄了个以假乱真的上去。 随着方渺渺拍拍手轻轻松松的一声“好了!”,陆小暑迫不及待奔去照镜子,然后便是“啊!”的一声尖叫。 她愤怒的拉着方渺渺过去,指着铜镜里的人质问道:“这个是我吗?真的是我吗?” 铜镜中的男子身形甚是瘦弱,穿着银蓝色的交领直裾,皮肤略黑,五官平淡无奇中透着平淡无奇的气质,双目无神,嘴唇无光,就连鼻子,也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跟她想象中的差别太大了,她陆小暑虽然算不上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吧,但是起码也是眉清目秀好不好——要不然只能说周释之那家伙眼光太差劲,还皇室出身呢!没的玷污了那高贵的血统和眼光! 她喜滋滋的预备着瞧见一唇红齿白的翩翩少年郎,谁知道这效果,拉出去给周释之做跟班还差不多! 方渺渺心中暗抽抽,心道少主本来就是这么吩咐的,您走的就是跟班捧哏的路线嘛…… “姑娘,我觉得挺好的呀!”方渺渺连忙陪笑道:“这样不显眼,一点儿都不显眼!也省得那些姑娘们会缠着姑娘,万一露馅了就不好了!” “不行不行!这样子我可没法儿出去见人啦!”陆小暑连连摇头坚决反对,无比坚决的说道:“你再给我换一换!” 真是的,她从前怎么没有发现呢?方渺渺居然还有这一手,不但容貌,连气质都给她变了…… “小暑,还没好吗?”周释之听到里边的说话撩起帘子进来催促。 “你别进来!”陆小暑慌忙抬手想要捂住脸,却已经直直的对上了周释之的目光。看到他眸中的呆愣惊讶之色,情知他已经看见了自己这副怪模样,陆小暑沮丧的放下了手,不快的瞪向他。 周释之情不自禁身上一个冷颤,那个,他是吩咐方渺渺把她易容得普通一点、不显眼一点,省得到时候有人缠她露了馅,可是这个,这个,也太—— 他自己都有点儿看不下去。 “你满意了!”陆小暑冲他瞪眼,气呼呼道。 周释之鸡皮疙瘩“唰”的一下迅速布满全身,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原谅他的想象力着实有限,他没法儿将眼前这个又瘦又矮又挫的小男人当做自己心爱的那个女人,见她这样跟自己半撒娇的说话,他,咳,他其实也别扭得浑身不自在…… 方渺渺一脸的若无其事站在一旁,因为微微咬唇而显得面上肌肉有些绷,心里头在狂笑。 “你先出去!渺渺,快点给我改!”陆小暑转向方渺渺道。 方渺渺口内吱唔着,眼角余光下意识朝周释之瞥去。 “稍微改一改,动作利索点!”周释之也道。向方渺渺使了个眼色:至少,得让他看得顺眼…… “是,少主!姑娘!”方渺渺连忙答应,一把拉着陆小暑在旁边坐下,手上眉笔、各种粉末膏浆不停变换,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停下了手,笑道:“姑娘,好了!” 说着主动拉着她站到镜子前,笑道:“姑娘瞧着还满意吗?”忙又笑着解释道:“姑娘底子好,皮肤又白又细腻,是那地儿的女子最喜欢的模样了,一定得掩去本色才行,不然到时候岂不是让姑娘难堪?” 这话听着还算舒坦,陆小暑眉目间松动了些,朝镜中瞥去,好吧,虽然不如她想象中的翩翩美少年,但比起刚才来好了许多了。啧,看起来还是平淡无奇啊!不过这样也好,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就这样吧!”陆小暑点点头。 出了屋子,周释之见了,目光终于也缓了下来——有了先前那惊鸿一瞥的惊吓和对比,其实这会儿看上去真的顺眼了许多,虽然依旧与她本人相差甚远…… “咱们走吧,时候不早了!”周释之微微一笑,习以为常的下意识伸手去牵她。 陆小暑却是轻巧的后退一步避开,白他一眼道:“你打算牵着我的手去那地儿?” 周释之一怔,呵呵笑道:“说的也是哦!你跟着我,别走丢了!” 陆小暑“哦”了一声连忙跟上,虽然心里在不服气的嘀咕:凭什么是我跟着你而不是你跟着我…… 想了想,自己也觉得自己这副样儿不可能有周释之那副样儿的人跟着,忍不住又有点儿小小的不甘和气闷起来。心中报复的想道:等这事儿过去了,非要同他换过来扮演一回不可…… 这么想着,心中才舒服了些。 两人带着两名青衣打扮的年轻随从乘着马车径直来到一处叫做醉春楼的高大门楼前停下,三层的高大建筑组楼阁巍峨,飞檐展翅破空,梁栋雕镂彩绘,挂着缀着金黄流苏的红色灯笼,透着暧昧的柔红的光。 楼上、门口站着许多花枝招展、手持团扇的漂亮姑娘们。姑娘们的娇声说笑和着环佩叮当、以及那或清淡素雅或浓郁甜香的各种脂粉味儿扑面而来,如层层海潮般将人包围着。 姑娘们见他二人,正笑吟吟的欲抢上前来,只见那两名随从不动声色抢先一步挡在前方,不知说了两句什么,姑娘们便娇笑着潮水般退了下去,媚眼儿乱飞却没有人再围拥上来,反而上来了一名三四十岁、梳着扁平如意髻、穿着枣红绣花交领褙子的妇人上前,客气的陪笑引了他们进去。 陆小暑忍不住用肘弯碰了碰周释之,好奇低问道:“她们怎么又退下了呢?” 周释之瞧了她一眼,说道:“咱们已经约了人了,她们自然不会歪缠,这是行规。” “你懂得还挺多!”陆小暑有些悻悻白了他一眼。 211.第211章 你懂得可真多 周释之一怔,顿时有种不太妙的感觉,回过神来她已经往前去了。他不禁苦笑:他早该知道的,女人就是小心眼……所以他才不肯让她跟着来…… “两位公子这边请!”那衣着光鲜、打扮干净利落的仆妇笑吟吟的将他们往后边院落里引。 这醉春楼看样子规模不小,不但临街的主建筑高大气派,不想后边还有这么宽大深远的地方。越往里去,越有一种曲径通幽的感觉,两边花木葱茏,淡淡的花香随风而来,沁人心脾。耳中似乎还隐隐听得到汩汩清脆的流水声,越发引人精神一振。 “两位爷,到了!”那仆妇打开了一处门,笑吟吟将他们引了进去。 周释之朝她点点头,一名随从便递了个红包过去,那仆妇笑着收下,屈膝施礼而退。两名随从也退了出去,一左一右守着门口 “坐下吧!”周释之抬手想拉陆小暑,最后只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放下了,朝她笑着点了点头。 陆小暑便也坐下,俏丽袅娜、发间簪着珠翠鲜花的两名漂亮丫鬟上前奉茶,娇笑道:“两位公子稍候,一会儿姐姐们就来了!” 周释之本想随口调笑敷衍两句,想到陆小暑那句“你懂得还挺多!”便什么都没说,只冲那俩漂亮丫鬟微微点头。 俩漂亮丫鬟相视一眼,掩口吃吃偷笑轻盈退下侍立一旁。 花楼本就是男人们找乐子寻开心的地方,要是就是一种脂浓粉香、轻松香艳的气氛,即便是小丫鬟们,举止之间也多是风流袅娜、不拘常礼的。 这俩漂亮丫鬟见这俊俏公子光是笑,连一句话也不会说,只当他是个未曾踏足过这种地方的雏儿,所以便忍不住娇娇的偷笑起来,心中大感兴奋有趣。 要说,这么俊俏出尘、气质不俗的贵公子,还是个雏儿,这年头可真是难得一见呢!虽说轮不到自己这等人什么好处,不过就是看看过过眼瘾,小小的调戏一下,也挺有趣的不是? 陆小暑忍不住暗暗气闷,光芒都叫这家伙给夺了去了…… 光是俩丫头,便都嫌弃的懒得看她一眼,光奔着他去了!大家都是客人好不好?有这么欺负人的么…… 不过,非常不情愿的说句良心话,如果换做她是她们,她也不愿意看她这样的而是看他那样的…… 不一会儿,只听得门口一阵嘻嘻哈哈甜腻的娇笑声,门被轻轻推开,四名衣饰各异、发髻各异、但同样年轻貌美、光鲜亮丽的姑娘扭动着纤细的腰肢从外头进来,嘻嘻哈哈行礼娇笑着“公子!”、“爷!”、“让公子久等了!”等语朝他们身边来。 陆小暑分明看到,四名漂亮姑娘跟那俩丫鬟一样,目光在扫过她的时候连点儿光彩都没有,唇畔的笑意仍在,可是不达眼底。 却在瞧着周释之的时候仿佛灯火一下子被点着了,眼睛猛的亮了起来,整个人都散发着光彩。 能到这儿后院小阁中伺候客人的,都是楼中第一等的姑娘,容貌出挑那是必然的,专业技能和专业素质那也是千里挑一的! 别的不说,如果同时来的是两位客人,肯定不会只顾着一个而冷落另一个。 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四名姑娘虽然没有恶狗扑食般抢向周释之身边的位置,陆小暑仍然感觉得到她们之间的竞争。 结果一轮暗暗的较劲之后,一名穿着桃红衣裳梳着飞仙鬓和一名穿着橘红裙装梳着朝云近香鬓的少女笑吟吟不动声色分别抢占了周释之左右的位置。剩下一着鹅黄、一着海棠红衣裳的女子只得笑着依偎在陆小暑左右坐下。 “公子喝茶,这是我们这儿有名的香片,鲜爽醇香,最是熨帖肺腑了,公子请!”鹅黄衣裳的漂亮姑娘用那莹白如玉的纤纤素手轻轻执起桌上豆青色的莲花盏,笑吟吟的递到陆小暑唇边,柔若无骨的身子也有意无意、似有还无的往她身上微微靠了过去。 陆小暑不由偏头瞥了她一眼,那女子眸子晶亮,微微仰着头,露出光洁小巧的下巴,朱唇微启浅笑盈盈,一副脉脉含情的模样儿,就好像一开始她就没把俊美如神邸的周释之放在眼中而是满心里只看见平淡无奇的陆小暑一个。 真够专业啊!陆小暑不由得在心中感慨,只要是个男人,恐怕见了她这样儿都忍不住心花怒放飘飘然,觉得自己压过了周释之得美人青睐吧? 可惜,她是个假男人,还是坐在旁边不远的那个真男人的心上人…… “公子,尝尝嘛!”鹅黄女子娇笑着微微扭了扭身,仿佛不依。随着她的动作,发髻上的珠钏泠泠轻响,淡淡的香味也从她身上飘了过来,如兰似麝。 “最难消受美人恩呐!”陆小暑嘻嘻一笑,抬手便在那女子嫩滑白腻的脸上轻轻捏了一把,张嘴便饮了一口。 “公子!”鹅黄女子媚眼如丝,既娇且羞的掩口吃吃笑了起来,嗔了陆小暑一眼微微倾身向旁,欲拒还迎。 “公子,这是我们南京城里有名的大樱桃,甜得到人心里呢!”另一旁着海棠红衣裳女子不甘示弱,亦娇笑着伸出削葱根似的纤细素指,优雅的捏了一颗红润饱满的大樱桃,送到陆小暑嘴边。 若是个花丛中过的风流好手,这时就该张嘴吃下美人递来的果子,顺便连美人漂亮的手指头也调戏调戏。可是陆小暑实在受不了这份美人恩,她不在乎对方身份如何,单单一个陌生的女人,这么喂她吃东西,光是想想她都恶寒,哪里能够吃得下去? 陆小暑嘻嘻一笑,抬手挡开了海棠红衣女子递来的樱桃,笑道:“这玩意娘们吃的,爷不好这一口!酒呢?给爷斟上!” 海棠红衣女子一怔,随即吃吃笑了起来,便笑道:“长夜漫漫,爷不必急,酒菜还在小厨房里备着呢!等会儿上来保管爷满意!” 陆小暑勉强笑笑,只得东拉西扯同她们敷衍起来。 下意识朝周释之那边看过去,陆小暑差点儿没把鼻子给气歪!那两个女人恨不得整个贴在周释之身上同他调笑着,周释之居然也满脸是笑同她们说话,陆小暑只觉气得浑身发凉,趁身边两女不注意,恨恨一眼瞪了过去。 其实周释之哪儿有她想象的那么轻松?当着她的面,他只有比她更加觉得别扭的!可搁不住花楼里的姐儿们都爱既单纯又年轻俊美的小生啊!那俩女子见周释之越是不自在越认定他是个雏,也就越发来了兴致缠着他逗趣…… 于是周释之悲剧了! 陆小暑忍无可忍,身子斜签,伸脚朝那边用力踢了一下,正中周释之小腿肚子。周释之猝不及防“哎哟”一声叫了出来,下意识朝陆小暑看过来。 陆小暑眸子半眯,有些危险的朝他瞪了过去,心道:就是我干的,怎么样? 能怎么样?先装作不知道,回头再好好解释呗!周释之暗暗苦笑,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解释的。 “公子,怎么了!” 周释之那一声惊叫成功吸引了四个女子的目光,不光是他身边那两人,陆小暑身边这两人也不禁关切。 陆小暑见了,忍不住更加气闷了些。 “没,没有什么!”周释之笑了笑,说道:“我的腿突然抽筋了!没事,没事!” “腿抽筋了!”桃红衣裳女子惊呼一声,漂亮的瓜子脸上满是心疼和意外,忙道:“都抽筋了还说没事,一定很痛的!妾身给公子揉揉!” “是啊公子,咱们到那边榻上去吧!妾身姐妹的按摩功夫极好的,保管公子舒服……”橘红衣裳的女子也笑得殷勤,两人不由分说,便欲扶着周释之到旁边铺着锦绣软垫的榻上去。 要上下其手,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这周公子一看就是没来过风月之地的雏儿,豆腐不吃白不吃,好久好久都没遇上这么有趣的人儿了! 两名女子两眼放光,跃跃欲试,大有化身虎狼将周释之扑倒的架势。 她们早就想寻个借口离开陆小暑身旁了,虽然这两位爷都没有明着说,但干这一行的佼佼者,哪一个没有几分察言观色的好本事?她们已经敏锐的感觉到,周公子之所以不自在,很大原因就是因为旁边这位陆公子。 果然是个雏啊……有“外人”在便放不开! “不用、不用!”周释之吓了一跳,离开她的视线,回头这污点就要背在他身上终身了,浑身是嘴也没法解释。 “公子!”两女娇声不依,哪里将他的反对放在眼中,快到嘴的羊肉还能让跑了? 周释之暗暗苦笑,下意识朝陆小暑瞥了求救的一眼。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她才不会生气,既如此索性让她来解决吧! 算你识趣!陆小暑心中略略舒服了一些,突然跳了起来惊叫道:“哎呀老鼠!老鼠!” “啊!” “在哪儿!” “救命呀!” 几个女子花容失色,跟着也跳了起来,紧张的四下张望,其惶惶然之神情毫不遮掩。 212.第212章 喝醋 陆小暑暗暗好笑,胡乱指着道:“刚才就在桌子底下,明明碰到了我的脚,好像跑那边去了!哎呀你们看,在那,就在那儿!” 几个女子顿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惊叫着慌忙躲避不已。 “这,这是谁打扫的屋子!怎么会这样!”一人气急败坏。 “就是,冲撞了贵客,瞧她们谁当得起!”一人义愤填膺。 “两位爷,要不咱们还是换个屋子吧!”胆小的怯怯道。 “是啊是啊,今儿扫了两位爷的雅兴,真正该死!回头一定向两位爷赔罪!下次——”一人大方得体,娇羞的瞥了他们一眼,眸光最后深深定格在周释之的脸上,螓首微垂,笑得娇美而暧昧:“一定好好的伺候两位爷……” 陆小暑暗暗翻了个白眼,只觉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真正可恶,周释之那个混蛋! 她忍不住朝周释之瞅了过去,周释之回以一记颇为无辜的眼神,轻咳了一下道:“那便赶紧换间屋子吧!各处都打理干净了,我不想再遇上同样的事情!” 他眸光徒然一凛,俊朗入鬓的长眉微微一挑,整个人的气质徒然一变,变得有几分居高临下、盛气临人。 四名女子俱是一怔,一瞬间有些呆愣,回过神来一人慌忙陪笑答应,出去吩咐人。 周释之眸光一睨,又道:“我们是来欣赏歌舞的,去催催准备好了没有!” “是!”另一人亦恭恭敬敬的施礼答应去了。 陆小暑只觉胸中一口恶气终于扫去了大半,心道早这样不就结了!我叫你装! 不一会儿来到另一间同样布置精美、陈设精致的雅致房间,两人落座,四名女子依旧相陪。 随着一名三十出头的美妇人进来笑禀,便有手持琴箫古筝琵琶的少女进来施礼,迈着轻盈的步子在角落里自觉安顿好。 铮铮两声起调调开,女子们素手拨动,美妙的音符从各种乐器中流淌而出,相互协调融合,汇聚成优雅动听的曲子。 踏着音乐的节奏,一队穿着银红纱衣的女子舞了进来,屋子里顿时活色生香,一片鲜艳亮丽。 据周释之说,那位碧清姑娘如今就在这醉春楼中做歌舞教习,改了名字叫做柳三娘。他们今日来观赏的,便是她编排的歌舞中最出名的一支,叫做:轻嫣流风。 除此还有绿袖折腰、陌上柘枝、胡璇盘鼓、春莺啼啭等,使得醉春楼在同行间声名鹊起,独具一枝。 碧清姑娘果然非同凡响,这歌舞一起,即便是陆小暑这样没有什么欣赏细胞的人也忍不住看着看着就入了迷,那四名女子也没有那么聒噪勾人了,相比之前规矩了不少。 陆小暑颇感满意。 将近两刻钟,一舞完毕。 周释之抚掌叫好,吩咐大赏,四女亦凑趣笑着鼓掌叫好,陆小暑也只好鼓了掌。准师娘编排的歌舞她本来是很喜欢的,可是看到这混蛋那副样子,倒像是对载歌载舞的美人们更有兴趣似的,她心里忍不住又添堵…… 此时酒菜已摆了上来,一样样用甜白瓷的小碟盛着,样样透着精致,碧色的执壶泛着莹润的光泽。 四女便含笑主动伺候着。 “不必你们动手,我们自己来!”不等陆小暑做出反应,周释之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停手,抬头道:“第二出歌舞呢?怎的还不开始?” 四女一怔,心中不觉暗道:难道这两位爷真的是单纯来看歌舞的? 想想自这两位爷进门这么久都没有将人家搞定,四女心里也忍不住有些犹豫起来,不太敢如先前放肆,忙陪笑答应,叫人去催歌舞。 陆小暑和周释之又看了一场歌舞,放了重赏,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周释之撂下话明儿还来,四女眼中一亮,眉开眼笑的送了他们出去。年轻俊美又出手大方的客人,在花楼中一向来是很受欢迎的。 上了马车,使出醉春楼。陆小暑心里头仍旧憋着气没消,毫不客气的挪了挪屁股往旁边去,不要离周释之太近。 周释之笑着凑过去,伸手去拉她的手,“小暑!” “哼!”陆小暑甩开他,扭了脸往一旁去,气呼呼的不看他。 “生气了?”周释之锲而不舍仍旧去拉她的手,紧紧的握在掌心中,好笑道:“我又没怎么样,你生什么气呢!” “你倒是想呢!只怕嫌着我在旁边碍眼!”陆小暑没好气道。 “怎么会!”周释之十分无辜道:“你看,我说了叫你别来吧,你偏要来,来了你又生气——” 陆小暑忽然回过头来瞪着他,上下打量一番,气得推他道:“你还好意思说?我不跟着来你便可放开了玩儿是吧!走开别碰我,讨厌死了!身上那么一股子味!” “……”周释之苦笑道:“那儿本来就是这种味儿,只要进去了什么都不做也是这种味儿啊,就凭这个你也怪我岂不是太冤枉我了些……” “不信你闻闻你自己身上?”周释之又道。 陆小暑果然抬起自己袖子闻了闻,一股说不出的脂粉味窜入鼻中,她嫌恶的放下,脸上更加挂不住了,俏脸一沉跺脚道:“我要下车!” “又怎么了!”周释之忙拉住她:“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陆小暑恼火道:“我以前倒看不出来,你可真是个行家!一进了那道门,样样精通啊!” “……小暑,”周释之忙分辨道:“我去之前自然事事要打听周全,省得露了馅,这些年我都在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怎么可能会是那儿的行家呢!你别胡思乱想了!” “你鬼心眼儿多的很,我才不信你呢!”陆小暑忿忿嚷着要下车,一想起在醉春楼中他的笑容和那两个女子娇态毕露缠着他的神情,即使知晓他是做戏,可她却没法子压下心中的火。 “别闹了小暑!”两人在车厢中拉扯起来,外头赶车的随从很自觉的掏出棉花塞住了耳朵,只是放慢了赶车的速度。 两人心中不由暗道:还是少主英明神武啊,早就吩咐他们准备了塞耳朵的棉花,看看,果然用得上了。 “小暑!”周释之猛的将她拉入怀中,不由分说吻住了她的唇。 陆小暑一下子惊呆住了,挣扎了片刻反倒被他攫取得更深、更多,她终究敌不过他,无力放弃了抵抗,软软的倒在他的怀中。 “傻丫头,你闹什么呢!我心里怎么想的你还不知吗?你不是说过要无论前路多难都要陪着我,这点小事也信不过我了?”周释之拥着依偎在怀中的女子,低头俯身凝着她道。 他的眸子如黑翟石般明亮,如潭般深不见底,目光仿若编织成一张交错的网,牢牢的将她笼着。暖暖的气息忽长忽短,若有似无喷触在她的肌肤上,一凉一温,痒痒麻麻的。 陆小暑的心“咚”的跳了起来,慌忙别开目光不敢与他对视,从他怀中挣扎着起来,咬着唇道:“其实,你既然知道我准师娘在醉春楼,直接去找她就是了,何必这么麻烦。” 周释之摇摇头,说道:“那可不行,柳三娘这些年深居简出,根本不见外人,我不想令她反感。况且,时隔这么多年,我也想试探试探她有没有改变……” 他可不想给白先生找回去一个早已不是当年那人的碧清姑娘回去,若今时今日的柳三娘已经不是当初高洁出尘的碧清姑娘,他不会让她就这么出现在白先生面前,最好就是——死去! 以他安排的方式死去。而他会作为好心收敛她的形象,出现在白先生面前。 只有死去,才能在热恋时惨遭分离的恋人心中留下最震撼、最不可磨灭、最刻骨铭心的印象。 相信到时候,白先生定会感激他。 当然,这是不得已的下下策,他是不会告诉陆小暑的。不该她知晓背负的东西,他不想让她知道。 “你可真够麻烦的!”陆小暑撇撇嘴。 周释之微微一笑,忍不住伸臂仍旧揽着她的肩头,柔声笑道:“不生气了,嗯?” 陆小暑装模作样推了推他,见纹丝不动也不再坚持,“扑哧”一笑抬起眼角撩了他一眼,笑着嗔他道:“你这个人——,我这副模样,你也亲的下来,不嫌恶心……” 周释之眸光紧紧黏在她的脸上,微笑道:“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总是我的小暑,我怎么亲不下来?要不要再试试——” 说着手臂一揽一抬,索性将她拉过去抱着坐在自己腿上,抬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低头在她唇上轻轻印了一吻。 “不要、不要!”陆小暑扭着身子咯咯笑了起来,捂着脸笑道:“你、你,叫人看见你名声都要全部毁了!两个大男人这么样,真叫人看不下去!” 陆小暑看看自己的打扮,再看看他,忍不住直笑。 周释之也笑了起来。 “我想去玄武湖。”陆小暑忽然说道。 见周释之嘴唇微动,她立刻又加了一句:“就现在!” 周释之见她一双乌漆漆的眸子望向自己,不忍拒绝,下意识便点点头笑道:“好,去玄武湖,今晚夜色很好,咱们玩玩再回去!” “嗯!”陆小暑灿然一笑。 周释之便隔着车帘吩咐那两名随从调转车头加快速度往玄武湖去。谁知方向、车速仍然照旧,人家置若罔闻。 怎么回事?陆小暑挑了挑眉。 213.第213章 反正没人认识我们 周释之却是立刻想到了来之前自己的吩咐,忙向陆小暑吱唔笑道:“你等等,我去看看。” 周释之放下她,撩起帘子弯腰伸手在他二人肩头各自拍了一下,倒吓得那两人见了鬼似的“啊!”一声尖叫,回头见是自家少主,一怔慌忙掏出耳中的棉花,陪着笑脸道:“还有一会儿就就到客栈了!” “去玄武湖,快一点。”周释之瞟了两人一眼说道。 两人怔了怔,忙陪笑答应。 回了车厢,陆小暑狐疑道:“他们俩是怎么了啊?怎么叫那么大声,吓死人了!” “不成器的东西,胆子小呗!”周释之说道。心道那俩家伙塞着耳朵,哪儿意识到自己声音大?不过,乍一听还真挺吓人的。 陆小暑眨了眨眼睛,有点不太相信。胆子小…… “一会儿就到了,”周释之微笑道:“不知道玄武湖旁边有没有卖各种小吃的地方,咱们正好也可以逛逛。” “应该会有的!就算湖边没有,也不会离得太远吧!”陆小暑眼睛一亮饶有兴致说道。 “嗯,会有的,咱们找找。”周释之微微笑着附和。 很快便到了玄武湖旁边,掀开帘子往外看,湖面上一片暗黑,湖畔风舞杨柳飒飒作响,潮湿的水汽随风而来,带着微微的凉意。 远远的,可见湖面上有数点游动的光源,那是在湖中飘荡的画舫游船。 两人下了车,周围出乎意料的清净,几乎没见什么人影,唯有湖水拍打岸边的沙石发出唰唰的轻响,摇篮曲般的温馨。 “过几日咱们也趁夜游一回湖好不好?”陆小暑来至岸边远眺湖面,忽然回头朝他笑道。 “当然好!”周释之望着她,笑道:“只要你喜欢,什么都好。” “嗯,”陆小暑点点头,说道:“什么玄武湖、什么栖霞山、什么这个寺那个寺的,你先前说过的统统都得带我去玩儿!你说那些地方景致好呢!咱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对不对?” “……对。”周释之笑着点头,他真不该多嘴。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陆小暑欢然笑着,蹲了下去,捧起清凉的湖水朝脸上搓洗,顶着这张脸她可受够了。 周释之忍不住笑道:“大晚上又没人看得见!等回去叫渺渺帮你弄吧,也不怕把皮给搓破了!” “才不会呢!”陆小暑扮个鬼脸,仍旧努力的搓洗着脸,话说,渺渺到底给她弄了什么东西上去,搓了半天也没觉得消融掉。那脸上的肌肤摸起来的感觉,分明就不是她自己的嘛! “小暑!”周释之看不过去了,笑着将她拉了起来,轻轻抚上她的脸,微笑道:“再搓下去真的要破皮了!你明天晚上还要不要陪我去醉春楼了?” “啊?还要去吗!”陆小暑顾不上关心脸皮,连忙问道。 “是啊,!”周释之点点头,淡淡笑道:“还要去好些天,去到柳三娘愿意见咱们为止。” “……”陆小暑立刻不搓了,偏头看他玩笑道:“我自己无所谓的,还不是怕你见了不习惯嘛!人家说女卫悦己者容,我好不容易想要悦你一下,你反倒不领情!” 周释之听得心头一热,忍不住咬牙笑骂道:“你就是胡闹,故意消遣我不是?平日里也没见你悦我,偏偏今天来了兴致了?” 陆小暑大笑,咯咯说道:“兴致这种东西说来就来!谁说得准呢!” “是这样吗?”周释之却深深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说道:“我怎么就不会?我对你……可是一直都有兴致的!” 陆小暑面上一热,忍不住轻轻啐道:“什么时候你也这么不正经了!” “我说真的,”周释之一把拉住她的手,清朗温润如玉般的声音略显暗哑低沉,也许是月色太美好,也许是湖水唰岸的声音太温柔,陆小暑被他尽而温柔的握着手,被他那样比月光还要明亮的眸子凝着,心有些娇羞的柔软了下来。 周释之拉着她近前,忍不住伸手捧住她的脸,凑过去轻轻吻住了红润的菱唇。 陆小暑低低娇吟一声,脑子里有点发白,有点傻愣愣的,任由他的亲吻。 夜风轻轻过,撩起发丝掠过面庞,温柔得不像样的夜晚啊…… 一时情浓陶醉沉浸浑然忘我的两人被一阵路过的脚步声和路过行人的惊呼声打断惊醒。 陆小暑猛然推开周释之,朝几乎称得上狼狈离开的两道背影瞧去,忍不住道:“这两个人有毛病啊!” 这么宽的玄武湖,这么黑灯瞎火的,约会怎么了?碍着谁了?他们自己闯了过来,还好意思慌张惊呼,真正岂有此理! “就是,别理会他们,媳妇儿,咱们再来!”周释之意犹未尽将佳人揽入怀中,同样甚是不满。 陆小暑冲他甜甜一笑,抬手圈住他的脖子,正欲凑上前去亲他,目光无意中瞥见自己宽大的直裾袖子,“啊!”的惊呼一声,一把推开了周释之。 “怎么了?”周释之吓了一跳,忙关切道要去扶她。 “别、别碰我!”陆小暑气急败坏往后退了两步甩开他,瞪着他结结巴巴道:“离我远点儿,不准碰我!” 亏得是黑灯瞎火,可她也够窘的了!那两人难怪被他们狼狈的吓走了,谁大晚上的看见两个男人搂在一起亲吻亲热能不狼狈暴走…… 换了是她她也一样暴走啊! 真是的,刚才居然还好意思怪别人,分明就是她自己—— 周释之一怔回过神来,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陆小暑更加恼羞成怒,气得跺脚道:“不许笑,不准笑!都是你惹出来的,你还好意思笑!还好天黑……” “既然天黑你怕什么呀!”周释之满不在乎的凑过去,笑道:“再说了,旁人又不认识咱们,就算看见了又怎样?断袖古已有之——” “歪理!”陆小暑没好气道:“自个觉得腻歪!”一边说一边往回道:“走啦,不玩了!” 不认识便不打紧?被人当做断袖,总不会是好事!还古已有之?他思想倒挺开放! 周释之见她气忿忿的朝岸上走去,忍不住又是一阵轻笑,一边叫着“小暑”抬脚追了上去…… 连着六天,两人每天雷打不动去醉春楼点柳三娘编排的歌舞欣赏,出手的赏银更是大方无比,仿佛赏的不是银票而是废纸。在醉春楼中很快便引起了几乎所有人的注意。 就连掌楼的连妈妈也纳闷不已,在第四天的时候还亲自过来陪着说了一回话。 她是想探出点什么来的,但周释之没有如她的愿,轻描淡写寥寥几句便将话题溜了开去,随即将她打发了去。 连妈妈心中虽然纳闷,不过瞧这两位公子又不像是闹事的主儿,也没有赖过账,给赏银更是爽快无比,她没有将财神爷往门外撵的道理,也就不再理论了,只吩咐众人好生伺候,别怠慢得罪了。 可是柳三娘编排的舞蹈对舞技要求十分苛刻,除了技巧,更重要的是灵气,选出一队合格的舞姬来练她的舞蹈可是不容易的。醉春楼即便规模再大,也就是一间花楼,上哪儿挑那么多合格的姑娘们练舞? 因此,醉春楼的歌舞要价一向来不低,更多表演的场合是有钱老爷们的宴会聚会或者逢年过节朋友相邀,一个月通常只上演五六场。 可周释之和陆小暑已经连接来了六天了,而且一天比一天早,原本只捡其中一段欣赏,现在要看三段、四段甚至全场,仿佛陶醉其中不能自拔。跳舞的姑娘们苦不堪言。 但搁不住两人出手大方,别说连妈妈舍不得,就是跳舞的姑娘们也舍不得放弃,无不咬牙坚持着。 这日,已经是第八日了,太阳才刚刚下山,周释之和陆小暑便到了醉春楼,照例来到预定的雅间小阁,等着伺候。 “两位公子!”多日不见的连妈妈甩着银红的绣花手绢走了进来,笑吟吟上前施礼。 “连妈妈有事?”周释之挑了挑眉,淡淡一笑。 “没什么,就是随便看看!”连妈妈陪着笑脸,道:“这几日两位公子可还满意?” “还不错,可准备好了?快开始吧!”周释之又是一笑。 连妈妈忙笑道:“俗话说,这山珍海味吃多了也会腻味,两位公子看了这么多天的歌舞难道不腻吗?这歌舞虽好,可天天看着也没趣呀!不如,今儿小一班小戏两位公子换个口味好好乐呵乐呵?两位公子放心,我们这儿请的是最好的金花小班,昆戏最是拿手不过,整个南京城里都出名的!” “谁爱听那咿咿呀呀的?哪有歌舞好看?连妈妈好意我们心领了,快叫跳舞的姑娘们开始吧!”陆小暑笑嘻嘻说道。 周释之便朝连妈妈瞧了一眼,微微一笑,那神情意思再明白不过,是在请她出去。 连妈妈嘴唇动了动,颇为无奈。做这一行的,客人就是财神爷,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财神爷口袋里的银票啊!那分明就是断自己财路! 214.第214章 柳三娘 可想到柳三娘的话,连妈妈只得咬了咬牙又陪笑道:“两位公子可知,这些歌舞都是我们这儿的柳三娘编排的,两位如此喜欢,不如,老身请柳三娘前来与两位一见?” 柳三娘脾气古怪,靠着她编排的歌舞,醉春楼才能够在众同行中别具一格,这么多年始终屹立不倒。看到那些舞姬们一个个折腾成那副模样,柳三娘顿时面色就沉了下来,撂下不快的话,连妈妈也不好忽视的。 也罢,既然柳三娘说了,如果客人不依她亲自来会一会,那便让她自己来解决罢了! 其实说到底,连妈妈心里头还是有些不屑的,舞姬就是舞姬,有银子赚累一点又怎么了?又不可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是这样! 说到底不过是个奴才,有什么可矜贵的?偏那柳三娘假慈悲…… 周释之与陆小暑不动声色相视一眼,两人这些天又是消遣又是砸银子,等的可不就是这一刻吗? “也好,”周释之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能编排出如此歌舞,想必那柳三娘绝非普通人物,能得一见也是我们的福气,那就请她过来吧!” “好,两位公子稍候!”连妈妈笑眯眯答应一声,施礼退下。 不多会儿,门口响起了脚步声,陆小暑和周释之下意识朝那门口看去,只觉眼睛一眨,一道曼妙的身影顿时映入眼帘。 此女子身姿挺拔而独立,穿着一身豆青色的对襟广袖褙子,白色鱼鳞细褶裙,如同一竿修长的青竹,姿态高洁。 头上青玉簪束发,挽着发髻向后披垂在肩上,面上蒙着白纱,看不清面容,唯见一双眸子井水般清凌凌的,瞳仁中天生带着一点寒光,清澈透骨,令人不敢逼视。 陆小暑心中一凛,情不自禁起了几分尊敬之心,面上的表情情不自禁的凝重谦逊了起来。周释之也下意识面色一正,不敢以寻常姿态待之。 二人情不自禁起身,正欲招呼,柳三娘已经从容上前,朝他二人屈膝福身道:“妾身见过两位公子!” “柳姑娘不必多礼!”周释之抬了抬手,连忙说道。 柳三娘抬眸,淡淡瞥了他二人一眼,点点头道:“既然两位公子如此爽快,在下也不拐弯抹角了,两位处心积虑要见三娘,究竟目的何在?” “准——” 陆小暑才刚刚开口吐了一个字就被周释之一顿响亮的咳嗽给拦住了,陆小暑如梦初醒,不甚好意思干笑了笑,改口笑道:“柳——姑娘真是聪明啊!” 柳三娘眸光微微一闪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看向他们等着他们说。 “的确有事与姑娘说,只不过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能不能换个地方再说?”周释之道。 原本,他是打算试探一番之后再说白先生的事的,可是见了柳三娘之后,他改变了主意。像柳三娘这样风姿绰绰的人,绝对不是自甘堕落、堕入风尘的俗女子。她既聪慧性子分明爽快,既如此他若再拐弯抹角反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且不够坦诚了。 柳三娘微微一滞,随即带了点轻笑的意味说道:“公子的意思是,这醉春楼不便说话?那么公子想去哪里说呢?” “柳姑娘真正聪慧过人,”周释之轻轻一叹,笑道:“明日玄武湖东岸白柳码头,我们在哪儿等柳姑娘,如何?” 柳三娘没有立即就答应,微微垂眸沉吟。 这些年安定下来之后,除了每年正月初一、八月十五和腊月二十二去鸡鸣寺上香,她几乎从未出过门。 “在下有件礼物,要送给柳姑娘,请柳姑娘观赏。”周释之说着,将这几日一直带着却从未拆过的玉色长包袱打开,取出里头的一幅画轴,双手递给柳三娘。 柳三娘那清水似的眸子中终于泛起了微微的波澜,略显困惑。她心下迟疑着,也许是被周释之诚恳的态度所动,双手却情不自禁的伸了出去,将那画轴接了过去。 这是一幅长轴,轻轻展开,只看了几眼,柳三娘便身子一颤,眸子一睁瞳孔骤然放大。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呼吸也凌乱了两分,忙将那画轴整个展开,铺呈在桌案上,细细的看去。 越看,她的目光闪烁变化得越快,眸底的疑惑之色也越来越深,越来越不解。 陆小暑和周释之就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陆小暑心中暗暗得意,心道:看来我是真得了师父几分真传啊!嘻嘻,瞧把准师娘给闹得糊涂的! 陆小暑心中雀跃得意,又苦于此时不能欢呼着表达出来,感觉胸口都要撑破了似的难受之极,她便伸手去握周释之的手,小小的手指头轻轻挠了挠他的掌心。 周释之偏头看她,无奈而宠溺的笑了笑,轻轻回握了握她,示意她不要胡闹。 陆小暑便冲他眨眨眼睛做了个鬼脸。 两人眉来眼去打得火热,一抬头,却发现柳三娘不知何时已经不看画了,转而看他们。 顺着她看过来的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的目光,陆小暑脸上一热,慌忙挣脱周释之的手,冲着柳三娘讪讪的笑了。 柳三娘淡淡收回目光,却是说道:“姑娘不必惊慌,你二人情投意合,这也没什么!” “你、你、你怎么——知道!”陆小暑顿时吓了一跳,说话都带了结巴。望天!这些天拌男人她觉得自己已经越来越纯熟了,难道今天方渺渺的偷工减料手艺没用到家? 柳三娘微微挑眉,依旧淡然说道:“你的易容术的确很精妙,可能骗得过别人岂能骗得过我?” 这是什么道理? 陆小暑还要问,周释之已经朝她笑笑说道:“小暑,柳姑娘说的不错,在柳姑娘面前咱们的确班门弄斧了!柳姑娘是教习歌舞的大家,看你身形骨架、姿态举止岂能看不出来?” 陆小暑一怔,这倒也是的!而柳三娘看向周释之的目光已略带了钦佩。 “这幅画,你们从哪里得来的?”柳三娘问道。 这画跟她魂牵梦绕、刻骨铭心想着的那人的手笔实在太像,像得可以说似是而非。能画出这幅画的人,跟那人肯定有着某种关系。 她原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永远也不能再相见了,做梦也没有想到,机遇说来就来,几乎等于是从天而降…… 她从不是个怕事之人,活到了今日连死在她眼中也不过如此,只要有他的消息,她是必定不会放过的! 周释之听出来,问着这话的时候,她虽然尽量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声音还是带着微微的颤抖,颤抖中又透着一丝说不明的恐惧以及期待。 看来对于白先生,她始终是记着的。 “此画,是白先生徒弟所做。明日玄武湖,柳姑娘可以见到白先生的徒弟。”周释之说道。 “徒弟!”柳三娘面色微变,喃喃道:“他收了徒弟了?他……他这些年——” 柳三娘没有问下去,她不敢,她怕问出来的结果跟她心中想的不一样。她不愿意听到说他过的不好,可也不愿意听到他已经娶妻生子过得很好…… 这种矛盾和纠结的心情令她如鲠在喉,再也不能多说出一个字。 她抬眸,微微有些期盼和小心翼翼的看向周释之。 周释之心中暗叹,心道这柳姑娘一看便是外柔内刚、聪慧过人的冷静智慧之人,不想如此女子一旦纠葛上情之一字,也会变得彷徨而脆弱,似乎下一秒就会失去分寸。不知我身边这位,有朝一日为了我会不会这样…… 周释之心中这么想着,情不自禁偏头看了陆小暑一眼。 察觉到他的目光陆小暑抬眸迎着看了回去,不觉一怔,有些莫名其妙,心道这人怎么了?怎么这么古怪的瞧着我?哦,是让我回答准师娘的话吧? 陆小暑便朝柳三娘甜甜一笑,说道:“柳,柳姑姑您不必担心的,我——咳,白先生他很好,只是这些年都很挂念你,他都没有娶亲呢!他博学多才,对人又好,好多人都想把闺女嫁给他,可是他一个都不要呢!旁人问他为什么,他只笑而不答,我想,他心里啊,一定是——” “小暑!”周释之见她越说越收不住只好又出声止住了她。 柳三娘倒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虽然是垂着眸的,可是却忍不住竖起耳朵来听陆小暑说的这些话,越听心里头越是又惊又喜。 说到底,她也是个女人罢了!听到自己深爱的男人为自己做到这个份上,即便再矜持的女人也会心动的。 这么多年她不是没有打听过他的下落,可得到的永远只有四个字:不知所踪! 这四个字令她感到深深绝望的同时又燃起了不灭的希望,那就是他还没有死,他一定还活着!只要他活着,他就一定会找她,他们就还有重逢相聚的希望! “你们——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柳三娘一颗心被陆小暑那番话搅动得波澜连连,好一会才勉强定住了心神,问道:“是他让你们来找我的吗?不!应该不是!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215.第215章 柳三娘被劫 柳三娘的心蓦地一紧。如果他们是他派来寻她的,那幅画就不会似是而非了。 “柳姑娘不必担心,我们绝无恶意,对白先生更是实打实的敬仰。一切还是明日中午玄武湖上再细谈吧,柳姑娘以为如何?”周释之又道。 “好,我明日一定去!不见不散!”柳三娘想也不想立刻点头答应。 “柳姑娘果然爽快之人!”周释之一笑,拱手道:“那么明日不见不散!我们恭候柳姑娘大驾!” 柳三娘点点头。 陆小暑瞧了瞧柳三娘蒙着面纱的脸,忍不住好奇道:“我们真的不是什么坏人啊,柳姑娘为何不摘下面纱呢?哦,明日我也不这样打扮了!” 柳三娘叫她逗得忍不住“嗤”的轻笑出声,淡淡道:“你确定要看吗?” 陆小暑连连点头,满脸的期待望过去。要看,当然要看啊!这可是准师娘啊! 柳三娘便不再说什么,只是抬手轻轻解开了蒙在脸上的面纱,然后微微抬头,一双清凌凌的眸子就这么朝陆小暑两人看过去。 陆小暑和周释之忍不住眼皮一跳,满脸惊讶,陆小暑差点儿“啊”了出来。 只见柳三娘的左脸上,一道长长的疤痕从眼角斜斜往下横跨整张脸直至嘴角,右脸靠近颧骨的地方也有一块拇指盖大小的疤痕。 她的脸型很完美,皮肤也很细腻白皙,可以看得出来如果不是这两道煞风景的疤痕,必定是个清丽脱俗的女子。 可是这两道疤将她的一切都毁了。她说话的时候,嘴角牵动那长长的一道疤痕不停的动,就像一条蠕动的虫子,看上去异常的诡异。 “准——柳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啊!这是谁干的!”陆小暑努力忍了又忍,方才忍住心中的激荡与愤怒。 究竟是什么人,才下得去这样的狠手! 柳姑娘对她的反应似乎有些诧异,不明白她有什么好激动的,淡淡一笑,说道:“是我自己干的,跟旁人无关。” 陆小暑和周释之不由变色,两人无声交换了一个眼神,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要在这种地方存活下去,以她的姿容才情,若想保全清白之身,除了如此恐怕没有第二个更好的选择了!这是——必然的! “柳姑娘,白先生他一定会像从前一样待你的,不对,他一定会比从前待你更好!”陆小暑不知道该说什么,却是无比坚定的向柳三娘说道。 柳三娘心中一暖,目光不觉柔和了下来,冲陆小暑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不知为何,虽然不认识眼前这小姑娘是谁,甚至连她的容貌也没有见过,可是她就是情不自禁的对她生出了好感,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好感。 “那我们先走了,明日再见!”陆小暑朝她一笑。 “慢走!”柳三娘笑笑,瞧了一眼桌上那幅画轴,道:“这幅画,可以送给我吗?” “当然可以!”陆小暑笑着点头。这还用说? “多谢!”柳三娘笑笑,卷起画轴,亲自送了他们出去。 一路上陆小暑心情都甚低落,忍不住向周释之有几分咬牙切齿道:“你说当年的事情还能不能够查出来?是哪个王八将我师娘逼得自毁容貌!我要斩了狗娘养的!” 见了柳三娘一面之后,陆小暑很自觉的将“准师娘”的称呼换成了师娘。 “……”周释之默默告诉自己,不要拿淑女的标准来要求她,这样对她是不公平的。 周释之轻叹道:“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如今还查这个有什么意思?不过节外生枝罢了!况且你没听柳三娘说了,那是她自己动的手。” “可如果不是情非得已,哪个女人肯对自己下这种毒手!”陆小暑忿忿,想了想又道:“别说师娘那样的美人了,就是我,我也不愿意变成丑八怪啊!” 周释之瞧了她一眼笑道:“在我眼里你就是最美的美人!” “谁有心思跟你玩笑啦!”陆小暑忍不住捶了他一下,央他道:“你帮我查查好不好,我心里就是气不过啊!” 周释之只有点头的份,却给她打预防道:“其实还真不一定就跟谁有关,你想想,柳姑娘一个逃出来的弱女子,想要在这个世上生存而又不招惹麻烦她能怎样?毁了容貌是她唯一的选择,今日见她之后想必你也看得出来,她是个骨子里极刚硬果敢之人,这种事只怕在她到醉春楼之前早已料想到、早已准备好了!” 陆小暑一怔,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周释之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只是心里那一关却无论如何都过不去,便不吱声。 “也罢!”周释之只好笑叹道:“我叫人帮着打听打听便是!” 陆小暑脸上这才缓和了几分,朝他展颜一笑。 第二天,陆小暑打扮了一番,穿着藕荷色绣四樱草的对襟褙子,立领粉红色中衣,领口处别着一枚鸽子蛋大小、红宝石为蕊、白玉为瓣的梅花盘扣,下边系着淡黄色的十六幅湘裙,腰间系着玉佩和精致的流苏荷包,梳着半弯髻,打着垂髾,发髻上弯弯的依次簪着五颗拇指大的珍珠,左边鬓上插戴一支小巧的玉兔衔瑞草点翠金钗,清雅中透着俏丽。 据方渺渺说,若是走路的步子再迈得小一点儿、说话的声音再矜持斯文一点儿,妥妥的一个大家闺秀。 周释之没有方渺渺那么高的要求,看到这样的陆小暑颇有点神魂颠倒了,然后心中开始泛酸冒泡泡,一双深邃黝黑的眸子始终不离她身上,那神情,说不出来的纠结与异常,还有点——叫人心里发麻。 上了马车,陆小暑终于招架不住他这样的目光,硬着头皮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陪笑道:“我,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怪啊?有没有哪里不妥?” “很妥,比什么时候都妥!”周释之说着有点儿咬牙切齿,酸溜溜道:“你可从来没这么打扮过!” “我就是想给师娘留下个好印象啊!”陆小暑终于一口气松了下来,展颜一笑,灿然生辉,其明媚晃得周释之眼睛都有点儿闪。 周释之见她笑吟吟的,神情恬淡而轻松愉悦,显然半点没有把自己的言外之意听了进去,这下子换他想不过、不甘心了。 他忍不住一把将她揽抱着往自己身上拉过来紧紧依偎着,“小暑!” “别、别!放手、放手呀!”陆小暑身子一僵,慌忙叫唤了起来,挣扎开了去一边轻轻拍拂拉扯衣裳上的褶皱一边埋怨道:“别碰我!把衣裳碰坏了、发髻碰歪了怎么办!为了这身打扮,我都要累死了!坐着一动也不敢动!你还来招惹我!前功尽弃了,你负责么?” 周释之顿时气结,终于忍不住道:“不就是见你师娘吗,昨天她又不是没见过你!你至于这样嘛!你都没为我这么打扮过!” 脑子里忽然闪过前几日她说过的“女为悦己者容”,好吧,只有在那种情况下、用那种方式来“悦”自己…… 陆小暑愣了愣,见周释之眸光微敛、面色微沉朝自己看过来,忍不住掩口咯咯笑了起来,笑道:“你,你不会是吃我师娘的醋吧!” “我才没有,”周释之面上顿时露出一丝可疑的红晕,有些狼狈的反驳道:“我像那么无聊的人吗?我就是不服气,我可是你未婚夫,你都没为我特特这么打扮过一回……”说着轻轻一叹。 陆小暑好笑,伸手去轻轻拉了拉他的手,笑道:“可是你天天见到我啊,这还不够吗?再说了,我要是平白这么打扮,你、你见了不会觉得奇怪吗?” 就算他不会奇怪,红萼和渺渺她们必定会看怪物一样看她吧…… “当然不会!”周释之笑道:“我喜欢还来不及!要不,什么时候你也特特为我这么打扮一回好不好?” 陆小暑看向他。 周释之握着她的手捏了捏,微笑道:“等我生辰,如何?” 陆小暑想了想,轻轻点头“嗯”了一声。总得给他点情趣啊,不然他郁闷失落之下出轨了怎么办……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别忘了!”周释之不觉一笑,这才满意,却是不肯再放开她的手。 两人来到玄武湖畔约好的地点,先上了画舫,就停靠在岸边柳荫遮掩之下。红萼和方渺渺带人等候着,只等柳三娘的马车来了便通报。 可谁知,过了约定的时间将近半个时辰,依然没有柳三娘的人影。不但柳三娘没有来,醉春楼那边连个报信的都没有来。 “怎么回事?难道师娘她变卦了?”陆小暑说着又自己摇头:“应该不会啊,看得出来她心里是记挂师父的,怎么可能会不来呢?” “那就是出了什么事,”周释之微微蹙眉,便吩咐方渺渺派人骑着马赶去醉春楼打听。 陆小暑面色也有些变了,沉默不语。 “别担心,”周释之安慰道:“也许是柳姑娘有事临时耽误了,咱们再等等!” “嗯,也许是路上堵车了也不一定!”陆小暑也点头。 堵车?周释之不以为然,却没有同她争执,胡乱点头。 谁想,大约两刻多钟后,那前去探消息的随从骑着马急匆匆的奔了回来,跳上了船便急道:“不好了!少主、陆姑娘,柳姑娘出事了!” 216.第216章 扬州来的暴发户 “你说什么!”陆小暑霍然起身,眼睛猛然睁大。 “小暑,别急。”周释之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仍旧拉着她坐下,向那随从说道:“快说,怎么回事!” 那随从顾不得大口喘气,便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了。 原来柳三娘今日原本是按约定时间出门的,谁知在路上被一位从扬州来金陵游玩的富商队伍惊了马车。 原本也没什么,柳三娘这样身份的人,加上今日有要事,虽然自己是受害者一方吃了点亏,但是肯定不会向那富商讨要说法什么的。 可好巧不巧,她的面纱无意中脱落了,被那富商看见了容貌。那富商一见之下便看呆了眼,再看她的马车,分明打有青楼标识,这一下哪里还客气,便大喇喇的上前搭讪。 柳三娘虽是这一行中人,但这些年来做的都是教习歌舞的事,哪里看得上这人?便客气婉拒了。 谁知这富商一根筋认定了,非但不放弃不退缩,反倒越来了兴致,还当柳三娘是在玩欲擒故纵,言语间不由得轻佻放肆起来。 柳三娘就算涵养再好,也受不住这些风言风语,当即动了怒命马车离开。那富商哪儿能容许他离开?一声呼喝,十来个家奴凶神恶煞的围了上去,不由分说将柳三娘强行抢了去,还冲着柳三娘的车夫撂下狠话:“不过一个妓女,敬酒不吃吃罚酒,还当自个立牌坊吗!回去告诉你们老鸨子,人,大爷我带走了,就在红花巷的田家别院,值多少身价银子回头叫她派个人去拿就是!不拘多少,大爷我出得起!” “属下去了醉春楼,醉春楼的老鸨子连妈妈正急得团团转,柳姑娘并非卖身给醉春楼,这事儿连妈妈也做不得主。见属下去了,便将此事同属下说了一遍,还说,能不能请两位公子出面帮忙……” 那田大老爷既然敢当街抢人,还撂下狠话,可见来头肯定不小。连妈妈做的就是这种人的生意,若要她为了一个柳三娘下死劲的去得罪田大老爷,显然是不可能的。 “真是岂有此理!”陆小暑听得气急败坏,气忿忿道:“这是怎么弄的!师娘都毁了容貌了,那姓田的居然还缠着不放!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你先别急,”周释之也觉得有些奇怪,忙安抚陆小暑道:“我这就叫人去打听打听,看看是个什么状况,那姓田的,又是什么来头!” “可是师娘如今是羊入虎口,谁知道那姓田的会对她做出什么来呢!万一,万一——就算救出了她、杀了那姓田的,又有什么用!不行!”陆小暑柳眉一挑,说道:“我要去红花巷!现在就去!” “小暑,你别冲动!”周释之连忙拉住了她,道:“咱们现在什么情形都不知,你去了难道硬抢吗?万一动起手来惊动了官府——” “那你说怎么办!”陆小暑顿时心口一堵,周释之的身份还不能见光,江宁知府衙门是个大衙门,万一真那么倒霉撞到枪口上,别说救人,不把自己折进去就不错了。 周释之想了想,说道:“咱们去找胡师爷,请他设法出面帮着周旋一二。即便那姓田的不放人,料想也不至于敢做出什么来。再说了,柳姑娘也不是那么轻易就素手无策的人,咱们得相信她。” “对、对,胡师爷,还有胡师爷!”陆小暑顿时眼睛一亮。胡师爷那人看着倒是不错,交情加上银子,不怕他不肯从中周旋一二。 “可我还是不放心!”陆小暑转眼又道:“我还是决定要去红花巷,哼,就说是醉春楼派去伺候柳姑娘的丫头便是!你不许拦着我!” 陆小暑一边说一边动手拔去发髻上的各种珠钗簪花,一边叫着“红萼、渺渺!”,命她二人速速买一套小丫头的行头回来。 周释之想了想觉得如此也好,至少他们都可以放心。再说以陆小暑的本事,是不轻易能吃亏的。 “那你小心点!我马上叫人去查他的底细,这就亲自去拜访胡师爷。还有,醉春楼那边我也会打招呼的!”周释之点点头,又道:“让渺渺给你略略乔装改变一点容貌。”长这么漂亮,谁看了也不会说像个丫头。再说了,他可不想让那姓田的色鬼惦记自己的媳妇。 陆小暑点头答应。 两分分头行动。 很快,红花巷田家别院大门口就出现了一个脸色略黄、浓眉大眼、梳着双挂鬓的小丫头,穿着半新不旧的枣红碎花比甲、略显发黄的白绫长裙,手腕上戴着个花色普通的银镯子,怯怯的敲响了别院的大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青衣打扮的精瘦男人探出半个身子来,见门口站着这么一个干瘪黄瘦的小丫头,顿时就不耐烦起来,挥手赶苍蝇似的连声道:“去去去,哪儿来的小叫花子,赶紧给我滚!这是你来的地儿吗?仔细讨打!” 陆小暑心中暗骂,陪着笑脸连忙惶急的说道:“这位爷,我是醉春楼来的!是来找我家姑娘的,我家姑娘今日不是被田大老爷带回来了吗!” “醉春楼?”那家丁上下打量她一番,嗯,容貌一般,气质也一般,穿戴也很一般,不过不得不承认,比叫花子强些…… “别告诉我那什么醉春楼的老鸨子派你来收银子!”那家丁满脸的鄙夷和嘲弄。 “我是来伺候我家姑娘的!我是我家姑娘的身边人,您带我去见她就知道了!我们情同姐妹,姑娘她不能没有我伺候的!”陆小暑连忙说道。 那家丁半眯着眼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说道:“站着等,我去问问。”说着不等她再开口“嘭!”的一下将门关上了。吓了陆小暑好一跳,轻轻啐了一下。 那家丁心中无不鄙夷,心道那什么醉春楼还真不怎么样!瞧这姑娘身边你的贴身丫头,啧啧,就这副德性! 不过也难说,那抢来的娘们就那种破样,老鸨子能给她指个丫头伺候已经了不起了! 陆小暑没有等太长时间,门终于又打开了,仍旧是先前那家丁开的门。懒洋洋的冲着陆小暑道:“进来吧!见了我家老爷别乱说话!走吧!” “是,大爷!”陆小暑陪着笑怯怯道。 那家丁显然对这称呼很是受用,鼻孔里哼了一声,仰着头大摇大摆,好像真有几分大爷的型了。 一路随着这家丁往里走,暗暗打量着周围,陆小暑不由暗暗吃惊,雕梁画栋无不富丽堂皇、精美无双,游廊上挂着两溜长长的红木框架六面彩绘花灯,个个制作精美,更重要的是,每一面上都用玻璃镶嵌着。在这年头,玻璃可是稀罕物件,可这家主人居然毫不在乎用来镶嵌这么多灯笼,还随随便便就这么挂在廊上。 沿途所见奇花异卉就更不用说了,还有那假山石,七窍玲珑,造型别致,陆小暑虽然不懂,也看得出来价值绝对不菲! 那家丁领着她行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在一处垂花门停下,将她交给守候在此的一名穿着枣花色裙袄、圆鬓上别着银钗的婆子。 想来这往里就是内宅了。 “跟我走吧!”那婆子一脸淡漠的瞅了陆小暑一眼,便转身走在前。陆小暑连忙陪笑“哎!”了一声跟上。 越往里,房舍建筑越发的精致,布置也越发的显得富丽堂皇,真正是锦绣堆帷、珠玉琳琅,看得人眼睛都花。 看来,这姓田的混蛋真的是很有钱,不是一般的有钱!不过,这种恨不得将所有好东西都摆出来的架势,也只有暴发户才做得出来! 婆子将她领到一处院子里,指着廊下一处道:“站在这里等着!”说着也不管她,自己上了台阶,进了那屋子去了。 陆小暑抬头看那厅上匾额的字,“楠木厅”三个大字用镶着金边的匾额匡着,横架在上头,张牙舞爪,耀武扬威。 陆小暑不由看那上边的梁柱门窗,细细瞅去,似乎果然都是楠木所制…… 这名字起得,还真是名符其实…… 暴发户就是暴发户!陆小暑嘴角抽抽翻了个白眼。 不一会儿那婆子又出来,就在廊上冲她招了招手叫道:“老爷叫你呢,还不快进来!” “是。”陆小暑垂头答应,连忙上去。 楠木厅中,照例又是珠玉满目、锦绣堆帷,眼花缭乱。 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的木料建房子!原本应该显出的高雅典雅,是半分也没显出来,俗得叫人多待一会儿都觉得难受。 一边镶着红蓝绿各色宝石的紫金兽首三脚香炉中不知燃的是什么香,甜甜腻腻的,视觉与嗅觉相冲,将人脑子搅得一片浆糊。 “咳!”穿着一身织金道袍、整个人看起来金光闪闪的田老爷重重咳了一声,瞪着陆小暑道:“你是那姓柳的娘们贴身丫鬟?” “是,老爷!”陆小暑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哼!”田老爷大咧咧道:“没规矩!见了本老爷还不赶紧跪下磕头请安!” 陆小暑无可奈何,只得双膝一弯,僵硬的跪了下去,垂头道:“给田老爷请安!请田老爷让奴婢去伺候姑娘吧!我家姑娘离不得奴婢的!” 田老爷丝毫没有叫她起身的意思,却道:“抬起头来。” 217.第217章 小暑混进田府 陆小暑心中暗骂不已,又一阵无奈,只得微微抬起了头,目光怯而呆滞的看向前方。 田老爷瞅了她片刻,同样无不鄙夷道:“就你这样子,也就是个做丫头的命!”说着将手一挥。 陆小暑以为他这算是放过自己了,心中正暗暗松了口气欲起身,谁知一名丫鬟捧了个托盘来到她面前,托盘上铺着红绸,红绸上放着白花花的雪花银,一共六个,一个看起来有十两。 “这是——”陆小暑茫然的看向田老爷。这回不是装的,她是真的叫这暴发户给弄糊涂了。 “认识吗?”田老爷傲然问道。 啥?陆小暑有些傻眼!认识吗?是问她认不认识银子? “是,是银子……”陆小暑气得差点想笑出来。她发誓,等回头脱险了,非要好好戏弄戏弄这混蛋不可!简直侮辱人的智商! “白花花的雪花银啊!”田老爷呵呵一笑,笑眯眯道:“能买肉吃,还能买花衣裳穿!想不想要?只要你伺候好了你家姑娘,劝得她从了本老爷,这些就是你的了,你看怎么样啊?” 陆小暑眼中骤然一亮,淡淡的喜色一现而隐。 她是在欢喜师娘如今还没有事,而这副表情落在田老爷眼中就另有意味了。田老爷也满意的笑了:这个世上,还没有不爱钱的!至少他就没碰过钱解决不了的事情!瞧这小丫头,一听说这些白花花的雪花银都是她的,立刻两眼放光笑了起来! “是,老爷放心!奴婢一定好好伺候姑娘,好好……安慰姑娘!”陆小暑点头。 “嗯!那就去吧!”田老爷将手一挥,便有一名丫头上前,不声不响领着陆小暑出去了。 穿过两道院落,绕过一段长廊,来到一处院子外头。那丫头掏出钥匙打开了门,朝天井对面的屋子努了努嘴说道:“柳姑娘就在那屋子里头,你去吧!” 陆小暑陪笑答应,走了过去。 屋子外,竟也挂了锁,不过并没有锁死。 陆小暑见了心猛的揪了起来,暗骂混蛋,欺人太甚!忙拿开锁推门进去。 柳三娘一身素白一声,白玉簪束发,长发垂肩,正背对她站着。清冷孤绝的气质展露无遗。 听到有人来,她仍旧那么站着一动也没有动。 “柳姑娘!”陆小暑轻轻叫了起来。 柳三娘身子猛地一震,转过头睁大眼睛诧异道:“你、你是——陆公子?哦不,陆、陆姑娘!” 太出乎意料,以至于她说话的时候舌头都有些打结。 “是我啊!”见她听出自己的声音,陆小暑十分欢喜,笑嘻嘻的走上去拉着她的手道:“他们有没有欺负你?你没事吧?” 柳三娘脸上原本蒙着的面纱早已被扯掉,此时的她面目狰狞丑陋,气质却依然清傲脱俗。 “我没事,你怎么会在这儿?”柳三娘摇摇头,心中一紧说道:“他们把你也抓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陆小暑一笑,便将事情的经过同她说了一遍,挺着胸膛安慰她道:“你放心吧!只要有我在,一定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柳三娘心中一暖,忍不住微笑道:“倒难为你了!陆姑娘,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这儿实在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寻个借口还是赶紧走吧!” “你叫我小暑就行!哪有主子叫奴婢姑娘的?”陆小暑却是一下子进入了角色,笑着道:“放心吧,周大哥一定会救我们出去的!我在这里陪着你才会安心啊!咱们两个人多少有个照应嘛!” “可是委屈了你——” “不委屈不委屈!一点儿都不委屈!真的!”陆小暑连连摇头。别说为师娘效力天经地义,反正,她也不是头一回扮演小丫头了! “小暑,你真是……”柳三娘目光温柔下来闪烁不定,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眼前这小姑娘,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愿意相信她、愿意同她亲近,看见她便没来由的觉得心里头喜欢,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这姓田的杀才还好没有把你怎么样!姑娘真是聪明!”陆小暑拉着她坐下,无不侥幸的说道。 柳三娘微微有些窘,苦笑道:“我用金钗划破了他的手,他一怒之下便将我关在这儿了!” “原来如此!”陆小暑恍然大悟,怪不得她见那家伙的时候他的右手一直拢在袖子里呢!看来这伤得还不轻! “真不知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柳三娘轻叹道:“我这副模样,便是连妈妈她们平日里都不愿直视,可是这人,这人——” 这一点不光柳三娘,陆小暑同样百思不得其解,想了想便安慰她道:“想来必定有原因的,咱们先别急,周大哥一定能够打听出来的!” 柳三娘一笑轻轻点头,忍不住又道:“阿墨他,你们跟他很熟吗?” “啊?”陆小暑一时没反应过来。 柳三娘说道:“就是你们口中的白先生啊!” 陆小暑这才恍然,点了点头说道:“的确熟悉,你放心好了,回头这件事情一定会从头至尾告诉你的!反正啊,你们很快就可以团聚了!” 柳三娘见她不愿意多谈,也知此刻在这儿不是说话的地,便一笑住了口。两人说了些闲话,便轮流闭目休息了一会。 临近傍晚的时候,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两人都警惕了起来,门被推开,一个婆子带着个提着食篮的丫鬟进来。 那婆子指挥着丫鬟将食篮搁在桌子上,不屑的瞟了二人一眼哼道:“赶紧吃吧!别耽搁了我们收拾!也不拿块镜子照照自己,就这副模样也做三做四的拿乔!”说着轻轻啐了一口。 柳三娘眸光冷清,神色淡然,浑然不将这话放在心上。陆小暑却抬起头细细瞅着那婆子,笑嘻嘻道:“您老是不是常拿块镜子照照啊,不过可惜了,再照也没资格做三做四的拿乔!有本事你也拿一个呀!” “你!”那婆子圆睁了双眼,恼羞成怒瞪着陆小暑冷笑道:“一个小丫头,也敢跟老娘犟嘴,你算个什么东西!” 陆小暑哪儿怕她?嘻嘻笑道:“我是人,哪里比得上您老呢,您老才是东西,而且啊,还是个好东西!” 那跟来的丫头听了这话忍不住“咯”的笑出了声,慌忙掩住了口。 那婆子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恨恨瞪着陆小暑,恨不得把眼珠子瞪下来,陆小暑闲闲站在一旁,只当做没看见。她心中一恼,转头“啪”的给了那丫头一巴掌,骂道:“小娼妇!你骨头也轻了是不是?笑什么笑?笑你娘啊笑!” 小丫头痛呼一声捂住了脸,垂着头默默的往旁边站去,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 那婆子冷冷一笑,朝柳三娘和陆小暑颇有几分快意的瞅了过去。见到柳三娘脸上的薄怒,她心里似乎觉得更加畅快了。可是见了陆小暑笑嘻嘻若无其事的神情,心里的气怒立刻“唰”的一下直冲了上来。 陆小暑咯咯一笑,向柳三娘笑道:“姑娘,往常您常跟我说‘恼羞成怒’这个词儿我还不太懂呢,如今我可算明白这是个什么意思了!这位老大娘手劲儿不错嘛,嘻嘻,要不要再来一下啊!” 开玩笑,你打自家的丫头,管我什么事? 那婆子气得差点儿一口气没转上来,想要撒气又不知从何撒起,只得冷着脸咬牙忍住,心中暗道走着瞧! 陆小暑哪儿容她走着瞧?走上前揭开那食篮随意瞧了瞧,仍旧盖上拎了起来一把塞进那婆子手中,毫不客气的说道:“这都是什么玩意儿也好意思送过来?我们家姑娘不吃这种东西!喂阿猫阿狗还差不多!拿走拿走,重新做了来!” “你倒好大的口气,也不看看自个的身份!”那婆子忍不住又恼火起来。 食篮里装的是什么菜肴她一清二楚,芙蓉鸡片、胭脂鹅、冬笋木耳炒狍子肉、银芽鱼丝、三鲜火腿鸡皮汤,都是厨房精心做出的菜肴,谁知这小丫头居然一把就推了回来。 “反正这种东西我家姑娘是吃不下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吧!”陆小暑哼道:“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呢,只是个丫头,皮糙肉厚的,饿一顿没有关系,可是我家姑娘就不一样了!要是饿坏了她,你如果觉得自己能担当得起,我也无所谓的!” 那婆子心中直骂“不识抬举”,原本是想提着食篮就走饿她们主仆一顿的,可是听了陆小暑这番话却又打起鼓来。 自家老爷那稀奇古怪的嗜好她是明白的,万一这丑姑娘当真出了点什么事,还真是自己没法儿交代的!既然如此,倒不如—— “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那婆子便冲着陆小暑不酸不凉道:“你倒是好大的口气!不过这种话我们做奴才的可不敢往主子跟前说去,你要是不满意,就自己去跟我们老爷说!老身我做一回好人也无妨,这就领你去,走吧!” 说毕挑衅的瞅向陆小暑,认定她就是个纸老虎,故意在自己面前挑三拣四。老爷出行,带的是府中的顶级大厨,每回宴宾客哪个客人不赞?偏偏这小丫头竟敢无中生有的挑骨头! 她懂什么呀?还不是在自己面前摆摆威风罢了! 谁知陆小暑其实正等着她这话呢,闻言将下巴一扬,想也没想便说道:“好呀,走就走!你领我这就见田老爷去!” 218.第218章 美食诱惑 那婆子一怔,哼了一声转身便走。陆小暑抬脚就跟上。 “小暑!”柳三娘忍不住有点担忧,拉住了她的袖子。 陆小暑朝她眨眨眼睛,陪笑道:“姑娘放心,奴婢不会让姑娘受了委屈的!奴婢自有分寸,去去就来!” 看到她的笑容柳三娘心中稍稍镇定,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她去了。 来到田老爷住的院子外头,那婆子道了一声“在这候着!”便进去了,半天都没有出来。 想必这个时候田老爷正在用晚饭,这暴发户一顿饭指不定得用多久,肯定排场是要摆得足足的,陆小暑倒也不急不躁,站得久了腿有点酸,索性寻了个地坐了下来慢慢等。 等了有大约大半个时辰光景,那婆子才从里边出来,原本等着看到陆小暑灰头土脸的,结果看到她悠闲自在的坐等,心里忍不住又堵了一下,哼道:“快起来,随我去见老爷!我们田府是有规矩的地方,以后再这么着,别怪我不客气!” 陆小暑白了她一眼没搭理,反正她又不是田府中人,这老婆子还能打她不成?她要是敢动手,她管教她躺床上一个月下不来! 不出陆小暑所料,那田老爷正是刚才正是在吃饭,这会儿正挺着大肚子靠在躺椅上,手中捧着越窑青瓷的盖碗茶,一下一下的拨弄着,小口小口的啜着茶。一左一右各有两个小丫头在给他捶背捏腿。 “你有什么事?是你家姑娘想通了?”田老爷瞅了她一眼,傲慢说道。 “田老爷,我家姑娘到现在还没吃上晚饭呢!”陆小暑说道:“府上的菜肴太差劲了,姑娘吃不下!” “你说什么?”田老爷坐了起来,将盖碗茶往旁边一搁,沉下脸道:“你说老爷我府上菜肴太差劲?你们送了什么过去?” 田老爷朝那领路婆子瞅过去。 “奴婢们怎敢怠慢柳姑娘!”那婆子慌忙上前,回道:“送去的是芙蓉鸡片、胭脂鹅、冬笋木耳炒狍子肉、银芽鱼丝、三鲜火腿鸡皮汤,都是田大师傅做的,一出锅老奴就给柳姑娘送去了,还热气腾腾的呢!可是,” 那婆子瞅了陆小暑一眼,说道:“这位姐儿硬是说这种菜她家姑娘根本就吃不下,只配给阿猫阿狗吃!” “哼!”田老爷勃然大怒,瞪着陆小暑冷喝道:“你真的是这么说的?胆子不小啊!” “奴婢只是实话实说,”面对田老爷时,陆小暑的神情还是十分恭敬的,恭敬中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怯怯神色,说道:“我家姑娘在吃食上向来讲究,田老爷如果不信可以派人去醉春楼问问!” 陆小暑敢这么说,就是笃定了这位暴发户肯定不会派人去问的——他丢不起这个脸!他府上的厨子连花楼的厨子都比不上,他还有什么脸面当暴发户呢? 果然,田老爷“哼”了一声没接这话,态度语气却多了几许将信将疑的味道,傲然道:“那么你家姑娘要吃什么,你尽管开口!老爷我这就叫厨房做去!” 他还不信了,这个世上还有他弄不来的东西! 吃人参长大的小母鸡下的鸡蛋他一顿都能吃好几个,家里头养了十来只这样的母鸡呢!至于其他的山珍海味,只要这世上有的,就没有他家厨房弄不来的! “谢田老爷!”陆小暑朝田老爷微微屈膝陪笑,便轻描淡写的说道:“其实,我家姑娘也没有那么刁的嘴了,姑娘说今天就想吃两个菜,一个山珍海味、一个清汤白菜心。” 田老爷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这算什么?可以!山珍海味要哪些?熊掌、鹿筋、豹胎、驼峰、猩唇、鱼翅、海参、鲍鱼、干贝、瑶柱?还是别的什么?至于清汤白菜心,呵呵!” 陆小暑摇摇头,说道:“回田老爷,山珍海味是一道菜的名字,用野鸡鸡爪子上中心的那一点圆粒韧肉与野生十斤重以上的大鲤鱼的唇上的两根须子为原料,加上调制的高汤做成的一道菜。这一道菜下来,少说也得用上百只野鸡和上百条鲤鱼吧!至于清汤白菜心,选用的是以牛奶浇灌长成的卷心菜菜心,放入用几十种山珍海味调制出来的清汤中滚上两滚便可,汤汁清澈如同清水,却是汇集了天下至美至鲜之味,对保养嗓子、身材最好不过了!我家姑娘最拿手的是教习歌舞,醉春楼的连妈妈可把她当做宝贝一样供着呢!” 陆小暑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朝田老爷笑了笑,说道:“饶是如此,可是这些东西弄起来既费银子又琐碎,我家姑娘一个月也只能吃上一两回而已!如今托了田老爷的福,倒是幸事了!” 田老爷听她一席话说完,早已惊得有点儿呆了,这叫什么菜?他还是头一回听过…… 田老爷不禁“哈”的一下笑出了声,瞅着陆小暑道:“行呐你,说的倒是头头是道!老爷我平日里已经算得上是讲究了,什么佛跳墙、炸羊尾、羊方藏鱼、八珍鱼唇、坛子肉老子都吃腻了,你说的这玩意还是头一回听说!” “如果没有那就算了!”陆小暑陪笑说道:“要不就玛瑙碎片、核桃油松茸腰子、鸡汁鲨鱼唇也行!我家姑娘别的都没什么讲究,就是在这吃食上头——嘴是有点儿刁了!” 别说田老爷,周围那些丫鬟婆子们一个个都听得有点儿呆了!无不暗暗咋舌。 心中均道:素日里我们家老爷对吃食已经够讲究的了,家常一顿饭吃掉上百上千两银子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吃豇豆切成一段段,将中间掏空灌上以冬笋、香菇、瑶柱等合着肉沫剁碎的馅儿炒了出来,我们瞧见已是咂舌,谁知听这丫头说,那柳姑娘竟还要刁钻,真正是——南京城里的有钱人比扬州还多吗? 田老爷听得不由怦然心动,他是扬州数一数二的大盐商,又是扬州知府的亲戚,除此之外上头更有一个天大的靠山,手中的银钱海水似的花也花不完。在吃食上便格外的有兴趣。 这些年来罕见的不罕见的,不知吃过多少好东西,可是陆小暑所说的这几样,他竟听都没有听过。 鸡汁鱼唇倒好理解,至于另外两样么—— 田老爷便“哦”了一声,装模作样淡淡的问道:“那玛瑙碎片、核桃油松茸腰子又有什么名堂?你家姑娘要怎么个吃法?” 陆小暑暗笑,也不去拆穿他,垂着眼眸低眉顺眼的解释道:“玛瑙碎片就是麻雀大腿上的那一点肉啊,用上好的江瑶柱、冬笋、陈年的金华火腿、小花菇、野蜂蜜调汁与盐、黄酒等腌制,加当季制成的海鲜酱一炒即可;核桃油松茸腰子主要是核桃油得慢慢的熬制,将核桃仁放入锅中,用小火慢慢的炒,直到碾碎炒出油来,用纱网过滤,再用这核桃油将剁碎腌制过的腰子炒熟,将松茸切薄片两面煎黄,晾得稍凉了便将炒熟的腰子做馅一个个卷起来,用牙签插住,在蒸锅中蒸上半柱香时间……” 陆小暑信口捏来,却是听得田老爷目瞪口呆,馋虫不由得被勾了起来。 陆小暑仿佛还嫌不过瘾似的,又随口说了几道别的稀奇古怪的菜式,听得田老爷那叫一个如痴如醉,恨不得立刻找来品尝。 陆小暑心中暗暗好笑,心道民以食为天这句话在本国那是从古至今的至理名言,吃食一道经过一代代的传承和发展,到了现代的时候又融会贯通了中西,能说的东西那就多了去了!随随便便弄些东西来糊弄古人,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这个笨蛋不会真的笨到将她的话句句都当真了吧…… “田老爷,我家姑娘只怕真要饿肚子了呢……”陆小暑说了半响有些为难的说道。别说师娘,就是她自个,这会儿肚子里也咕咕的叫唤了好几声了! “哦哦!”听得如痴如醉的田老爷如梦初醒,看向陆小暑的目光也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一个花楼中做下人的小丫头,居然还懂得这么多东西。 “嗯,你先回去吧!”田老爷清清嗓子咳了一下,做出端庄的样子挥了挥手,说道:“等会儿我叫人再给你们主仆送吃的去!” 该死的田大厨!要不是看在他手艺超群的份上,他才不会让他跟着自己姓自己的姓氏,没想到这回叫他丢脸丢到家了,做出来的东西连个花楼中出来的小丫头都看不上! 真是岂有此理! 还好,这丢脸是丢在家里,如果传到了外头,他的脸面也不用要了,扬州那些人还不得把他笑话死! 他发誓,这回田大厨非要使出浑身解数做出两道令那柳姑娘主仆满意的菜肴来,否则他就剁了他的双手! 可是那丫头说的都是些什么菜式啊,听着很好吃的样子,无论如何,他都得要设法尝尝…… “是,田老爷!”陆小暑规规矩矩的躬身答应着,低眉顺眼的退了出去。 离开田老爷跟前,陆小暑心里好笑,暗暗松了口气,这下子这暴发户想必没有闲工夫纠缠师娘了,至少,这几天不会。而有了这几天的功夫,周释之可以做很多事情了。 219.第219章 这个丫头我买了 陆小暑离开之后,田老爷将田大厨传了来,将陆小暑说的那几道菜拿来问田大厨,田大厨一问摇头三不知,惹得田老爷大怒,将他骂了个狗血喷头。 田大厨知道自家老爷这是受那小丫头刺激了,慌忙跪下说道:“老爷息怒!普天之下菜谱菜式哪怕穷其一生也学不完啊,奴才虽然有几分好手艺得老爷赏识,可哪儿有本事样样都会、样样都知道呢?老爷,奴才对您是忠心耿耿的,这些年学习新菜更从没落下过功夫,请老爷明鉴啊!” 田老爷一听也是,天下之大,谁敢说自己无所不通?便放缓了脸色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但切不可因此而松懈了!好了,你且起来,就刚才老爷我说的那几道菜,你好好的试一试,不管试到什么时候,总之,老爷我一定要尝到,听明白了没有?” “是,老爷!”田大厨感激零涕的磕了个头答应,从地上爬了起来,心中却是暗暗叫苦,心道这叫个什么事儿呀,谁知那丫头是不是信口开河?说的这么含糊,这若无人指点,想要自个试验出来,运气好呢也就罢了,若是运气不好,三年五载不能成也说不定…… “别的先搁一旁,你速速做两道拿手的好菜,亲自给柳姑娘主仆送去!若这一回做的菜再被退回去,田家你也不用待了!快去吧!”田老爷哼了一声说道。 田大厨更吓了一跳,脸色都变了,连声答应。 田大厨冥思苦想,也不知该做什么,只得硬着头皮偷偷去那小院子拜见了柳三娘和陆小暑,苦哈哈的恳求她们指点、给一条活路。 柳三娘听了陆小暑戏弄田老爷一番话,笑得都要止不住,见田大厨来也不吱声,只让陆小暑去应付。 陆小暑同他磨叽了一阵将他连哄带吓忽悠一番,最后勉为其难点了一个玉子虾仁、一个一品鸭丝。 两道菜虽然坐起来有点麻烦琐碎,但好在并非做不出来的。可田大厨一听她随随便便便报出这么两道菜来,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半点也不敢小看了,连连答应,又陪笑着请陆小暑明日上厨房指点一二做她今日在田老爷跟前说的菜。 那傻瓜还真的当真了?陆小暑心中好笑,面上却反而显出两三分不耐烦来,只说道:“准备好了材料再来叫我吧!” 田大厨见她似有不耐的样子,也不敢再啰嗦,点头哈腰的陪着笑去了。 陆小暑跟着他出了屋子,在院子里叫住了他。 “有件事我很好奇,田大叔能不能告诉我一声,好教我心里也明白明白!”陆小暑笑着仰头问道。 “姑娘但说无妨!”田大厨有求于人哪儿敢拿架子,反倒听见陆小暑这么说心中一振,心道我帮了你的忙回头你总不好意思不帮我的忙吧? 陆小暑微微一笑,便说道:“我家姑娘明明是毁了容貌的,就算在醉春楼里做的也是教习歌舞之事,从不露面。田老爷这个——胃口也有点太特别了吧?” 田大厨一怔,微微张嘴。 “我只是好奇想知道而已,我想,就算你不说,这似乎也不难打听得到吧?”陆小暑又淡淡说道。 田大厨一想也是,在外人看来百思不得其解,在田府人看来,的确算不得什么秘密。 他轻声一叹,便压低了声音说道:“姑娘也许不知道,我家三姨娘皮肤很黑、鼻子头上还长了拇指盖那么大一颗黑痣;还有我家四姨娘,塌鼻子、绿豆眼睛,眉头上也有一道伤痕;五姨娘的下巴连着脸颊有鸡蛋大小一块紫红色胎记……我家老爷,就是喜欢这样的女子做妾。不过据小人看来,几位姨娘风姿气度都比柳姑娘差远了……” 换句话说,也就是柳姑娘想要逃离,没门儿。 “……”这回换陆小暑张了张嘴,半响说不出话来。晴天霹雳!闹了半天敢情师娘遇上了个审美特别的变态! “那么你们大姨娘和二姨娘呢?”陆小暑问道。 田大厨面上顿时露出厌恶的神情,说道:“还不如下边三位姨娘呢,大姨娘、二姨娘都是番邦人,一个黄头发、高鼻梁、蓝眼睛,一个眼珠子倒是黑的,就是黑的怪,跟透明似的,头发跟麻布颜色一样……” 居然连外国妞都搞上了!还真是——兼容包并、中西通吃啊! “多谢田大叔!”陆小暑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送客。 转身推门,才发现柳三娘就站在窗沿向外望着,显然将刚才她和田大厨的对话听得差不多了。见她回来,柳三娘朝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柳姑姑不用担心,周大哥一定会有办法的!”陆小暑心头一紧,关上门上前说道。 柳三娘微微一笑,朝她柔声说道:“如果实在不行,你赶紧走吧!你没有必要跟我一块留下来冒险的!” “不行!”陆小暑撅了撅嘴,说道:“如果不是为了赴约,你也不会出事,我怎么能这么不讲义气?再说了,还有白先生呢,难道,你不打算去见白先生、改变主意要做这个暴发户的第几位姨娘了?” 提到白先生,柳三娘身子微微震了震,这么多年了,她当然想他、念他,盼着见他,可是—— “这也许是命中注定,跟你们真的没有关系。”柳三娘轻轻一叹,神情却十分冷静而淡然:“我当然不会给别人做姨娘,能走则走,不能走,这儿也困不住我的。” 陆小暑撇撇嘴道:“你不就想着一死一了百了么,死了可就活不过来了,白先生知道了岂不太残忍?放心吧,周大哥会有办法的!” 柳三娘沉默了,片刻轻轻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陆小暑心里生出一股冲动很想告诉他一切,好不容易又忍住了。 柳三娘见她没有回答轻轻一笑,柔声道:“好了,既然你如此坚持,我再说什么便显得矫情了,你呀,虽然鬼主意多,可我看那田老爷也不像是个好惹的,跟他做对手你要多加小心!” 陆小暑抬头一笑,“放心!” 好大的功夫,田大厨那边才从了晚饭来,两人此时都已经饥肠辘辘,哪里还管送上来的是什么?更顾不上挑错了。 田大厨见了暗暗松了口气,同时也暗自心惊,心道这两道菜我可是使出浑身解数给做出来的,老爷平日里吃了都要赞上几句,她们倒好,吃在嘴里的表情跟吃萝卜白菜没什么两样,连个“好”字都不曾说出口,看来真是,真是—— 他哪儿知道,陆小暑是饿坏了,柳三娘是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 接下来的四天里,果然不出陆小暑所料,这位田老爷满腹心思都放在美食上,又叫陆小暑去厨房帮忙,又不时忍不住将她叫去问她各种各样的美食,在陆小暑一通糊弄玄虚、半真半假的说法下如痴如醉,陆小暑差点儿没把肚子笑痛。 周释之那边动作也很快,就在第五天的时候,胡师爷投了拜帖亲自上门来拜见了田老爷。话说得很隐晦,只说知府大人的父亲最喜柳三娘编排的歌舞,再有就是三年一度的花魁大赛很快就要开始了,若没有柳三娘的歌舞势必失色不少…… 田老爷在扬州的话跟扬州知府是十分亲近的表兄弟,自然不会将区区一个师爷放在眼中,可在南京就不一样了。他不便不给知府大人的面子,要知道知府大人肯让胡师爷来这么一趟,表示是给了他足够的面子了,他得识趣。 再者,他之所以这个时候来到南京,也是冲着花魁大赛而来的,就更不能扣下柳三娘了。 再说了,这柳三娘是醉春楼的人,自己只要派人好好盯着便是,还能跑了她不成? 田老爷便立刻满脸堆笑很上道的表示自己只是请柳姑娘小住几天而已,正好打算明儿送她离开呢,既然如此,那就今日让她走吧! 胡师爷含笑点头,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他帮这个忙,完全是看周释之的面子和银子上,跟知府可没多大关系。 可令众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田老爷答应放柳三娘没问题,却要求陆小暑留下! “柳姑娘,你这个小丫头我要了,这是五百两银票,你再挑好的买去吧!或者,我这府上的丫鬟随便你挑!” 田老爷说的十分慷慨,柳三娘和陆小暑却是傻了眼。胡师爷压根没认出陆小暑来,用一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无所谓的目光示意柳三娘。 五百两银票啊,购买不止二十个小丫头了! “不行!”柳三娘想也没想便脱口拒绝,下意识将陆小暑护在身后,说道:“这个丫头不行!” 别说这根本不是她的丫头,就算是,人家患难之中相随,她也做不到随随便便就把人给打发了。 柳三娘的态度令田老爷和胡师爷都是一怔,田老爷瞪大了眼睛有点不快,胡师爷皱皱眉头也有点不快。 “不过是个丫头!” 两人不约而同的开了口,相视一眼,胡师爷朝田老爷笑笑点头示意让他先说。 220.第220章 您是我师娘 田老爷便哼了一声说道:“不过是个丫头而已,柳姑娘这么不给面子吗?还是对这个价钱不满意?柳姑娘想要什么价钱,尽管开口就是了!” “这不是钱的问题,我和小暑——情同姐妹,我离不开她!”柳三娘淡淡说道。 “情同姐妹?”田老爷无不讥诮,挑了挑眉说道:“在我看来,只有银子才是最好的亲人,有了银子还怕没有姐妹吗?我再给你加一倍,一千两,如何?或者,你自己说个价?柳姑娘不用不好意思,大家都是生意人嘛!” 你一风尘女子,还装什么矜持不好意思谈钱?开玩笑吧! 胡师爷原先也对柳三娘的态度不以为然,此刻面色却稍稍沉静了下来,站在一旁一言也不肯发了。 田老爷能赚到今日这般深厚的家财,绝对不是个傻子,这个丫头难道真的有什么过人之处?他不懂内情,还是别开口为妙。 “我说过了,不是钱的问题。”柳三娘轻轻摇头,神色淡然,却是半步也不肯相让。 陆小暑心中也不禁暗暗叫苦,又有些恼火,这混账暴发户,难不成又看上自己了?这口味变得,也太快了吧! “柳姑娘是不给在下面子咯?”田老爷变了脸色。 “这是我的丫鬟。”柳三娘依旧淡然。 “田老爷!”见田老爷土豪暴发户的气势有爆发的趋势,陆小暑连忙出声叫住了他,陪笑道:“田老爷,我跟了我家姑娘这么多年,总得有始有终吧?这么突然间分开,是个人也没法接受啊!还请田老爷海涵体谅!” 田老爷心中一动,心道也是,我着急个什么劲儿?等这花魁大赛结束了,柳三娘仍旧是我的囊中之物,这丫头又能跑哪儿去?我真是糊涂了! “也罢!”田老爷故作沉思片刻,慨然道:“本老爷也不是那等不讲道理的!既然如此,那就不为难你们了!” “多谢田老爷!”陆小暑笑嘻嘻的施了一礼,同柳三娘、胡师爷离开。 胡师爷忍不住多瞅了她两眼,心中纳闷不已:不简单呐,这小丫头,居然三言两语就将田老爷给说动了。这田老爷究竟是看中主子,还是奴才…… 胡师爷百思不得其解! 离了田家别院双方告别,陆小暑和柳三娘乘着马车回客栈。 “田老爷未必真心放过我,小暑,你们赶紧离开南京吧!”马车上,柳三娘便握着陆小暑的手,感激道:“你们已经帮了我太多了!” 陆小暑只是笑,无所谓的道:“咱们已经是一条藤儿上的蚂蚱了,您就不用再说这些了!反正这些日子他是不会难为咱们的,放心吧!” 柳三娘苦笑道:“像田老爷那种财大势大之人我再清楚不过,你们或许能够离开南京城,可是我,只怕走不了了!” 踏步轻叹着摇头,不用想也知道,田老爷肯定会派人盯着醉春楼的,就算她出了南京,也不见得逃得掉,多半还要连累旁人! “这些事周大哥会安排好的!”陆小暑嫣然一笑,不许她再说话,笑道:“柳姑姑,您就再信我们一次吧!” 柳三娘无奈,只得苦笑着闭嘴。 初生牛犊不怕虎,这是好事,可碰了壁,他们才会明白在这世上,财势二字代表着什么! 周释之不便出面,却早已在客栈中等候着,见她们回来忙迎了上去,不觉扶着陆小暑的肩膀上下打量,关切道:“怎样?你没事吧?这几天担心死我了!” 陆小暑哼哼两声,撇撇嘴嗔他道:“担心我怎么不翻墙去看我?别告诉我那么个破院子还能拦得住你!” “小暑,”周释之无奈笑道:“我这几天并没闲着。而且,我去了,也敲了窗户,可你没听见,倒是外头巡夜的差点儿发现了..” 柳三娘猛然记起,说道:“那天晚上我也听见窗户外头有响动,还以为——”柳三娘没往下说,还以为是不怀好意的贼人呢!陆小暑差点儿一盆水便兜头倒了下去…… “你真去了啊?那就是我冤枉你了!在那府里头做丫头整天提心吊胆的,晚上睡得沉,哪里知道你去了呢!”陆小暑生怕柳三娘说出实情连忙抢着回答,又别开话题道:“嗯,我得换衣裳去,你招呼柳姑姑进屋吧!” 说着一溜烟往屋里去了。 柳三娘不觉抿嘴好笑。 一时陆小暑收拾妥当出来,恢复了本来的容貌,唇红齿白,明眸如水般清亮,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小小的双环鬓上簪着虫草点翠嵌宝的簪花,穿一袭淡绿的衫子,灵动而俏丽。 柳三娘一时看得有点儿怔了神,心中暗暗喝彩,心道这么灵动漂亮的姑娘,这才与她想象中的相差无几。 陆小暑是抱着见师娘的态度,面对柳三娘下意识的便有点儿腼腆娇羞,朝她微微一笑福了福身见礼,柳三娘忙扶住了她,笑道:“这几日多亏了你作陪,快别如此客气了!” 周释之看得暗翻白眼,心道臭丫头跟在柳姑娘身边没几天,别的没有学会,这做派乍一看倒似模似样的。 “好了小暑,来,坐下吧!”周释之朝她笑了笑,伸手去拉她。 “柳姑姑您也坐。”陆小暑不忘朝柳三娘甜甜一笑。 柳三娘微笑点头,三人坐下,红萼奉了茶之后便退了出去,与方渺渺守在门口。 “柳姑娘,我长话短说,我们想带你尽快离开南京城,你可还有什么未了之事的?”周释之说道。 柳三娘心中一紧,知道周释之的意思是要带她去见白墨了,沉默片刻,抬头轻轻问道:“我能知道你们是谁吗?” 这些天与陆小暑相处,她看得出来陆小暑是真心实意的对她好,否则根本没有必要自己进田家别院陪她。甚至可以隔岸观火,让她在田府中受尽折磨担惊受怕,之后才会更感激搭救的他们。可是没有,陆小暑至始至终的护着她,处处以她为先。 这也正是她最为困惑的地方,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们来找我……其实是为了墨郎吧?”柳三娘又轻轻说道。 “柳姑娘果然聪明,”周释之轻轻点头,说道:“原本那天与柳姑娘约了玄武湖上见面,就是要将此事与姑娘说清楚。今日也为时不晚。柳姑娘说的不错,白先生乃当世奇才,在下有心请他帮忙做一件大事。知道白先生这些年来始终不能放下的就是姑娘,恰好打听到姑娘在南京醉春楼……” “我明白了!”柳三娘轻叹着点点头,这么说就说得通了。 她沉默片刻,轻轻一笑,“可要是万一你们打错主意了呢?已经这么多年了,我又是这副样子,你们确定他会承你们这份情吗?” 柳三娘语气微微上扬,略带讥诮与嘲讽。 “不管承不承,我们既然知道了你在这儿,是必定要救你的!”陆小暑说道:“师娘,白先生是我的师父啊,那天送给你的那幅画,其实,其实就是我画的……” “你说什么!”柳三娘惊讶睁大了眼睛。 陆小暑忙道:“师父不许我说出去的,师娘,画的事儿您一定不要告诉旁人啊!” 柳三娘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片刻才叹道:“真没想到,真没想到!” 原来是他的徒弟,难怪会救她…… 这么说,这些年他一直跟他的徒弟生活在一起了?还好,他身边还算有亲人,不像自己…… 霎时,她有满肚子的话想要说、想要问,问他的事情,问他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要问的太多,一股脑儿堵在喉咙口,反倒叫她不知道从何说起了,只是那么怔怔的看着陆小暑。 周释之显然识趣,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说道:“柳姑娘先别着急,其他的事情还有时间慢慢的谈,要紧的是咱们得赶紧离开南京,以免节外生枝。” 柳三娘仍旧没有说话,微微垂下了头。 陆小暑有些闹不明白了,不由朝周释之看去。 周释之明白,说道:“柳姑娘,我和白先生也见过面,我很敬仰先生的为人,只不过,当时并未知晓先生的真实身份。这话说起来又更长了!我跟柳姑娘保证,绝不是让先生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愿意不愿意帮在下的忙,也不过先生一句话罢了,就算先生不愿意,我也不会用柳姑娘来威胁的!小暑是我的未婚妻,哪怕为了她,我也必须将柳姑娘救走。” “师娘,原来你担心这个啊!您放心好了!师父又不傻,您啊就少操心吧!”陆小暑这才恍然大悟,心道师娘真是个实心眼儿,这种时候了不先想想自己身处危境,反而先为师父着想。师父可真是有福气…… “倒是我小人之心了!”柳三娘叫他们说的有些过意不去,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点头道:“行,我答应跟你们走!” 这人情不欠也是欠了,若没有他们,自己这一生还不知会在怎样的茫然与空虚中度过,就像一个没有心的木偶!他们给她带来了新生一般的消息,又如此倾心相救,她何不试一试相信他们呢?无论如何,那幅画做不得假,小暑对她的好也做不得假。 风尘中这么多年,识人看事的本事,她自信还是有那么几分的! 221.第221章 花魁大会 “那太好了!”陆小暑欢然笑道,周释之也松了口气。 “不过,现在还不能,”柳三娘却是缓缓又道:“要走,也得等到花魁大赛之后。我答应过连妈妈,会为醉春楼编排一支霓裳羽衣舞,此舞起于唐亦灭于唐,我好不容易才从故纸典籍乐典片段中修补完整,一个月前姐妹们已经在练了,就等着花魁大会上重现。所以,我现在不能走。连妈妈对我有恩,我不能坑她,还有醉春楼的姐妹们,向来待我不错,这也是我能够为她们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周释之微微有些为难,他当然希望越早离开越好,以免夜长梦多。 他没有跟陆小暑和柳三娘说的是,那位田老爷的背景,他越查越复杂,绝非扬州盐商、绝非扬州知府表现欧诺个那么简单,与这种人牵扯上了,极有可能惹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而且,他也想早点将白先生请过来,京城武功侯那边,布置得差不多了,但总有一些差强人意的地方,他并不敢轻举妄动,得有个睿智超人的谋士从长、从全局安排筹谋,方能放得开手脚,将手下的所有力量发挥到极致…… “周大哥,要不就多留一阵子吧!反正,那什么花魁大会还有十天就举行了,咱们顺便也看看热闹嘛!大不了,路上多赶赶就行了!好不好啊!”陆小暑看看沉静如水的柳三娘,再看看沉思未决的周释之,忍不住也说道。 周释之瞅了她一眼,明显看到她眼中那两点发亮的光芒,他就知道她是个爱看热闹的…… “也罢,”周释之点点头,说道:“那么,咱们就在花魁大赛当天半夜里离开南京城,赶两天路再停下休整,如何?” 陆小暑朝柳三娘看去。 柳三娘有些意外,周释之虽然没有明说,她已经察觉到了两分不对,周释之应该是很忌惮田老爷。 “行!我也没有意见!除此之外,你们怎么安排都可以!”柳三娘痛快点头。 事情算是告了一段落,柳三娘便起身要回醉春楼,陆小暑也起身,笑眯眯说道:“师娘,哦不,在这儿还是叫柳姑娘好了,我陪你一起回去吧!” 如果田老爷那边派人监视,没有看到陆小暑必定会生疑的,柳三娘便点头笑笑,柔声道:“你仍旧扮作原先的模样儿吧!到了那里跟在我身边便是,别的地方莫要乱去!” 女孩子家在那种地方露了真容终究不好,到处走动见了什么不该见的就更不好。 “嗯!”陆小暑点点头甜甜答应,颇有几分雀跃和心花怒放。 深入花楼体验生活啊,多难的的机会!人生这下子可算是完整了! 她进屋换衣裳,周释之一把抓住她,小声说道:“别胡乱招惹人,我半夜里再去看你,你可再不能不给我开门……” “知道啦!”陆小暑笑着嗔他一眼,忽然又道:“你说,咱们是不是应该约定个暗号什么的呢?” 周释之低哼了一声,不快道:“咱们是什么关系,还用得着劳什子的什么暗号?难道连这点儿默契也没有吗?” 陆小暑想起那天晚上要不是师娘劝着人在屋檐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周释之就要吃洗脚水了,不由大感汗颜,慌忙陪笑道:“你说的很对,说得对!咱们用不着……” 说毕,一溜烟奔去更衣了。 周释之瞧着那扇关起的门,微微轻叹,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 柳三娘将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也不觉抿唇微微一笑。比起她和墨郎,他们是幸福的,但愿能够一直这么幸福下去…… 接下来的日子按部就班,周释之与方渺渺等一边在南京城中购置商铺酒楼布下眼线,一边安排回去的计划。 南京作为南方繁盛无比的大都市,既然来了,总得顺手做些什么才好。 至于田府上,暂时倒不便有何动作以免打草惊蛇,只紧盯了监视在醉春楼周围的三个家丁。 回到醉春楼的柳三娘与以往没有丝毫异样,从周释之的态度她很清楚,田老爷绝对不好惹。 连妈妈虽然对她有恩,但当初这份恩情也不是平白无故来的,她深知,如果自己是个无用之人,连妈妈绝对不会多看她一眼! 所以,还没到离开的最后一刻,她不会跟任何人提及半个字。等到了离开的时候,她相信以周释之本事自然能够搞的定连妈妈。 陆小暑刚住进醉春楼对一切稀罕得不得了,过了两三天,将里里外外逛了好几遍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了。 唯有晚上柳三娘不许她出门,周释之有的时候来找她,柳三娘也让周释之将她带出醉春楼约会去,总之,别在这一亩三分地儿上。 陆小暑天生好奇心重,师娘越是这么说她越是好奇宝宝似的追着问原因,柳三娘无奈,只得苦笑着向她说道:“小丫头,这儿是花楼,晚间花园子里、长廊下那些花木上都撒了东西,你不能去的!” “撒了东西?”陆小暑更加纳闷,追问道:“撒了什么东西,很厉害吗?” 柳三娘被她问得有点儿窘,见她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瞧着自己,又生怕她不知好歹不听劝非要去逛,只得半隐半露的说道:“这儿是花楼……你说能撒些什么东西?还不就是——助兴的药粉罢了!” 陆小暑恍然大悟,脱口道:“原来是****的东西啊!嘻嘻,这连妈妈倒真是个精明人,还有这样一手!”她突然脸色微变,脸上有点儿发起红来,倒惹得柳三娘一个劲的瞅着她,满是狐疑。 “我、我不去了!不去就是了……”陆小暑几乎是逃似的离了柳三娘面前。 迅速奔回自己屋子,陆小暑关上门手按在胸口上怦怦的跳,脸上微红,忍不住咬牙低低骂了周释之一声。 前天晚上周释之来看她,两人也没往外边去,见这花园中清净无人,便就在花园中幽会了一回。那天晚上——好吧,她的确有点儿心猿意马、心情荡漾,看周释之似乎也是一样,两人缠绵了好一阵…… 她还以为是那天的夜色太美了,现在才知,原来是药太厉害了! 转眼就到了花魁大会的日子,这天晚上,玄武湖中的桃花岛上装扮得无比的热闹好看。岛上摆满了盛开的各种鲜花,牡丹、芍药、海棠、玫瑰、月季、虞美人等等,五颜六色处处点缀着。 在这并非桃花开放的时节,桃树上却也用粉色丝绸菱纱做成的绢花一束束的系在上边,远远看去云蒸霞蔚,半点也不比真正的桃花差劲。其他的树上,系着各色的彩绸,映着绿树,随风飘飞,是一种媚俗到了极致反而令人感到和谐的热闹。 岸边碧翠浓郁的垂柳,枝上则系满了大大小小的红灯笼,大的粗至合抱,小的只有拳头大小,皆呈扁圆形,下边缀着长长的金色流苏。红绿相间,金线晃眼,赏心悦目。 可想而知等到晚间万灯齐亮,那又是怎样一副旖旎的光景。 除了岸上,近水处正正为了此刻盛宴而早早培育的荷花竞相开放,大红、粉红、雪白、淡紫,朵朵簇簇,娇娇艳艳,与片片碧叶中亭亭玉立,荷香随风而来,闻之沁人心脾。 除此,远远近近的水面上到了晚间还会摆放上许多莲花、五彩凫禽造型的花灯,营造出天上地上水光璀璨的美景。 临水搭建了高大而宽阔的层层看台,同样彩绘辉煌,充满着旖旎的风情。 傍晚的时候,各家花船陆陆续续的来到了岛屿西侧指定的位置上,船上的姑娘们忙忙碌碌的忙着更衣、上妆。人虽多,脚步虽陈杂,人声却并不嘈杂,相反还有一种异样的安静。 平日里最喜欢叽叽喳喳、咯咯娇笑的姑娘们仿佛一下子都变得矜持了起来。 因为人人心里都很清楚今天晚上的表演的意义,未来三年身价如何,可就全看今晚的表现了!有的人从默默无闻一下子冲天翻红,也有的人从高高的顶峰一头栽倒从此湮没无闻。 这种时候,谁还有心情说笑? 陆小暑很是悠闲,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又趴在船侧窗口朝外瞅瞅,心里头痒痒得不行想要上岸游玩一番,可惜没到时辰岛上有官府衙役守卫,是不能上去的,她也只能远远的瞧几眼罢了! 要打扮的除了姑娘们,还有表演用的花船。 每一家花楼为了能够胜出,都花空了心思在这上头下功夫,醉春楼也一样。不过这样的花船此刻还没有真正露面,正不知隐藏在玄武湖的哪个角落里,正在进行紧张的最后布置中,只等着晚上表演的时候好一鸣惊人,博得眼球与喝彩。 天色终于渐渐的暗了下来,桃花岛正中上空猛的飞蹿起一抹绚丽的烟花,五彩的花雨四散而开,这是一个开放的信号。也就是说从此刻起,看热闹的人们可以上岛了。 当然,想要看台上的好位置,还是得凭事先购买的票据上去,按等级落座,至于纯碎看热闹或者想要趁机揩油、偷鸡摸狗的普通百姓们,那就随便在岛上找位置吧,找着哪儿算哪儿! 222.第222章 争芳斗艳 陆小暑看那烟花划亮暮色沉沉的天际,洒下漫天的璀璨,便忙奔去拉扯着柳三娘的袖子,可怜巴巴道:“柳姑娘……” 柳三娘那边正忙得一团乱麻,见状便笑道:“你想去玩就上岸去吧,记得早一点回来,小心点儿,别叫人推搡着了,掉到湖里就麻烦了!” “我知道啦!”陆小暑甜甜一笑,与柳三娘不动声色交换了个眼神。今夜半夜,她们就会离开这儿。 陆小暑轻轻巧巧上了岸,便去与周释之约好相见的地方,周释之已经等在那里,见她来了便笑着迎了上去。 “这岛上真俗气,不过俗气得真好看、真是热闹!时候还早,咱们在岛上转转再上去好不好!”陆小暑拉着周释之的手笑吟吟说道。 周释之任由她拉着,点头笑着答应。 直到暮色沉沉,岸上、树上、湖中的花灯齐齐亮起,天上水中光华闪耀、璀璨一片,周释之和陆小暑才拿着凭票上了看台。 最好的位置却是买不来的。陆小暑朝那边衙役守卫,铺着地毯、摆着长案、一旁案几上又是插着鲜花的花瓶、又是焚着名香的炉鼎、又是精妙玉瓷摆件的座位看去,当中一人面皮白净,圆脸长须,穿着宝蓝刺绣云锦道袍、头戴儒巾,手摇折扇笑眯眯听着众人奉承的,正是江宁知府。 他的身边便是胡师爷以及众多在江宁府首屈一指的豪绅、名士,而田府那位土豪老爷也赫然在座。 土豪老爷也不是时时刻刻将土豪金颜色的衣裳穿在身上的,明显他今日的着装得到了高人指点,青金暗纹的云锦袍服熨帖在身,绝品上乘的料子加上一流的裁剪缝纫,通身简洁流畅,加上手中一把小叶紫檀为框架的泼墨山水画面折扇,硬生生将土豪色褪去几分,显出了大气和尊贵。 瞧着他此刻笑眯眯的同旁边人交谈着,陆小暑不觉拌了个鬼脸龇牙。 “咱们到上边去!”陆小暑扯了扯周释之,周释之一笑,说道:“这会离开始还早,你要是还想玩,咱们再去逛逛也可以的。渺渺她们在上边占着位置,放心!” 陆小暑“扑哧”一笑,倒是没想到周释之这样的人还会说出“占位置”这种话来,笑道:“不用了,咱们上去吧!你说今晚的花魁会是谁呢?” 周释之哪儿真敢猜?要是真猜了没准她又要拈酸喝醋,说自己整日用心在这上头如何如何的。 于是他想也没想自自然然的说道:“那还用说,肯定是醉春楼的姑娘了!” “我也觉得是!”陆小暑闻言果然欢喜,无不得意的笑道:“我——咳,柳姑娘指点编排的舞蹈惊艳出世,领舞的秋芳姑娘肯定能夺得头筹的!” 花魁的名额只有一个,但俗话说各花入各眼,除了领舞的秋芳姑娘,其余伴舞的姑娘们也有的是露脸的机会,没准就被哪位金主看上眼了,将来前途照样不可估量! “兄台这话在下不敢苟同!”谁知陆小暑话音刚落,便有一位竹青直裾的男子凑了过来,摇头晃脑的说道:“在下觉得,紫燕楼的飞燕姑娘更有希望!飞燕姑娘体态轻盈,舞姿翩然出众,歌喉更是过人一等,比之古代掌中飞燕亦不为过!这样的女子,才是当之无愧的花魁!” “那也不尽然!”又一人忍不住插了嘴,颇有些瞧不上的说道:“粉妆阁的嫣然姑娘姿容绝世,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像这样既美丽又有内涵的女子如果不能夺得花魁,那真是没有天理了!” “哼,兄台好大的口气!倒像能未卜先知一般!” “在下只是就事论事,说的是事实!” “你们说的那几个我看都在伯仲之间,谁也不比谁强多少,这要真说起来,那还是秋韵斋的苏蓉蓉姑娘,那才叫一个——” “切!你又知道!” “……” 越来越多穿着长衫的儒生士子们参合了进去,指手画脚争论得脸红脖子粗,陆小暑和周释之早已悄悄的退到旁边去看热闹。 “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陆小暑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这些读书人,真正是酸得紧,平日里一个个道貌岸然,啧啧,说起这些个倒是来了劲。不过这些姑娘们,粉丝不少嘛! 周释之微微笑了笑。 陆小暑心中一动,不由得又挤上前,大声说道:“各位说的都很有道理嘛!不知道有没有在城中各大赌坊下注啊?不知道赌坊中哪一位姑娘的呼声最高呢?” 如此盛事,南京城中的赌坊怎么可能放过机会呢?如果不是因为半夜里就要离开,陆小暑也非要狠狠的下一注不可。 不对,是下两注或者三注,这样比较保险…… 众士子们的争论声戛然而止,无数人头齐刷刷转过来,无数道目光齐刷刷瞪向陆小暑,无数张面孔上俱是义愤填膺和大大不悦的表情,无数张嘴异口同声气愤道:“有辱斯文!” 跟着,便是七嘴八舌的各种声音: “我等读书人,岂会做这等不雅之事!” “就是,真正俗人!俗不可耐!” “简直有辱今日之盛事!” “……” 面对众人异口同声的讨伐,陆小暑当时就愣住了,雷得外焦里嫩。周释之反应过来,一把拉扯着她道了声“走吧!”飞快跑了开去,远远的离开那一群人才停了下来,两人相视,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这么闹了一场,只听得礼炮轰鸣三声,绚烂的烟花在湖面上璀璨的散开又熄灭,花魁大赛正式开始了。 少不了先有司仪一通文绉绉的开场白,然后是知府大人送上美好的祝愿,祝此次花魁大赛圆满成功,最后是权威评审人大声宣布了评审规则,就是哪位姑娘今日获得的彩头多,哪位就是当之无愧的花魁。 年年都是这样的规矩,众人心中都知晓。送给姑娘们的彩头除了金银,还可以是绫罗绸缎、珠玉古董、字画等物件,现场就有资深的典当行以及古董号的专业人士,都能精确的估量出每件东西的价值,以确保公平公正。 众人等得不耐烦,纷纷鼓噪鼓掌起哄起来,司仪瞧了江宁知府一眼,知府大人微微颔首,他便连忙宣布开始。 随着一阵飘渺悠扬的乐声,一艘花船缓缓从旁黑暗的湖畔处驶了出来,借着岸上明亮的灯光,可见船上满满摆放着无数盆怒放的牡丹。花朵硕大,颜色娇艳,朵朵全盛而放,怒放枝头,一眼看去令人眼前一亮。 牡丹本是花中王,其花型硕大、花色张扬而艳丽、花朵饱满,越是全盛怒放越令人喜欢,绝不会有半丝媚俗之感。而此季节正当开花的花草虽多,但绝大部分花型都极小,像这般丰硕张扬而艳丽的牡丹一出场,便给人一种视觉上的震撼之感。 花丛中有一高台,台上一红装美人做唐代仕女打扮,雍容华贵,长裙迤逦,随着乐声,美人抬起半遮掩着容貌的广袖缓缓放下,媚眼如丝,唇瓣勾起微微一笑,玉臂轻展,徐徐起舞。举手投足,一颦一笑,无不透着雍容典雅,伴舞的四位女子身着金色纱衣,同样为唐代仕女打扮,围着红装美人翩翩起舞。 “唐韵风流,真有贵妃之态!若论雍容华贵,只怕再也无人能及得上这位挹翠楼的秋娘姑娘了!牡丹乃花中之王,也就只有秋娘姑娘配得上了!” 人群中不知谁感叹了一句,引来无数人的赞叹与认同,纷纷点头。 “好看么?”陆小暑忍不住悄悄碰了碰周释之问道。 当然好看,当然,也仅仅是好看而已。周释之便朝她轻轻笑道:“倒是一幅画般,还可以……” 口是心非……陆小暑暗暗白了他一眼,话说,她难道表现得很明显吗?其实她没有别的含义,真的只是问一句而已啊! 陆小暑半眯着眼睛打量着牡丹花船上的那位秋娘姑娘,此时她歌舞已毕,浅笑吟吟的立在牡丹花丛中,这边高台上正有人大声唱和着“某某老爷赠秋娘姑娘某某某物!”。 陆小暑无不恶意的想,无论当不当得上花魁,这位秋娘姑娘出名是肯定的了。 男人们哪个不贪图新鲜刺激猎奇?真正的妃子娘娘,那是皇帝才能够享用的,而这位颇有大唐贵妃风韵的秋娘姑娘无疑是他们移情的最好对象。想来将来某日,将这位秋娘姑娘抱在怀中、压在身下时,想到今日,心中必定会生出一股无以言语的自豪骄傲之感吧? 倒是个风月场中的聪明女子!以她的姿容想要当上花魁的确还差两分,不过这么一来,她将来所获未必输给花魁了…… 接下来登场的花船,与这牡丹花船倒是截然相反,船上除了一个巨大的荷花造型的花苞,再无别物。 随着一旁伴乐船上细细的乐声和众人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只听那乐声突然一转,蓦地高亢激昂了起来。 乐声中,那朵巨型的荷花缓缓绽放,洁白的花瓣层层剥开,众人只觉眼前赫然一亮,只见花蕊中赫然便是一个小巧的蒲团大小的朱红色鼓,鼓面上盘膝坐着一位身着粉色舞衣发梳飞仙鬓、点着额妆的女子。 223.第223章 惊见姐姐 那女子盈盈起身,轻盈的立在那面鼓上,挥舞着粉色的长长水袖舞了起来。舞姿曼妙,水袖飞扬,风吹来衣玦翩跹,那起舞的女子大有凌空飞去的感觉。 一舞已毕,那女子又盈盈坐下,原本绽放的荷花层层花瓣又徐徐的收起,将那女子包裹在内。众人一愣神之间,那花船已经在水面上飘然而过,滑入了黑暗之中。 “好!” “妙,真是妙呀!”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无不意犹未尽,满脸陶醉的报以热烈的掌声。 接下来的花船,各有各的奇妙之处,有将花船装扮成月宫、姑娘扮作嫦娥的;也有穿着金缕衣,花船上悬挂珠帘当做水晶宫的;也有做飞天打扮,从高处轻盈落下、盘旋起舞的;甚至不知哪一家的,居然捉了无数的萤火虫,在花船上同时放飞,荧光闪闪中,在素色衣裳的姑娘身畔翩翩飞舞,夺了无数人的眼球。 陆小暑最期待的自然是醉春楼的霓裳羽衣舞,事实上也没有叫她失望。此舞乃唐明皇、杨贵妃与大唐帝国最优秀的乐工伶人们费尽心神所创,岂是寻常歌舞能企及的? 柳三娘无意中得到残本,遍翻典籍资料以补全,再加以反复推敲,历时三年多,这才将整套舞曲修补完毕。今日是头一回展现在世人面前,一出场,便夺了无数人的眼球。 不知是哪位识货之人惊呼了声“霓裳羽衣舞!”,更是推波助澜,众人无不敛神屏息、睁大眼睛观看着。生怕错过了一丝一毫。 “我师娘很厉害是不是?”陆小暑十分得意,悄悄向周释之说道。 今日之后,醉春楼的歌舞名声势必大增,而柳三娘一直是背后默默无闻的那一个。不过今日之后,她就更不需要这些虚名了! 这一整套舞曲若要从头至尾演完,至少需要一个时辰,因此柳三娘做了不少删减,保留了其中最为精华的部分,前后只有两刻钟的时间。饶是如此,也比旁人的歌舞表演多了太多的时间了。 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显出不耐烦的,反而结束之后仍意犹未尽。 陆小暑不用想也知道,连妈妈肯定会放出风声,想要看完整的舞曲便上醉春楼去…… 舞曲完毕,众人报以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经久不息。那唱念献礼之人念了好长一阵才结束,光从时间上来看,陆小暑便知道,今晚的花魁,定然就出在醉春楼了! 因为接下来,就只有一家叫做茗芳苑的花楼还没有表演。这茗芳苑不过是南京城中的二等末花楼,没有什么特别的,难不成还能杀出黑马来? 陆小暑轻轻的舒了口气,与周释之相视,两人目中俱是一样的神色:是时候该准备了! “横竖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了,咱们走吧!”陆小暑轻轻说道。 周释之瞧了一眼眼前周围的人山人海,便低声向陆小暑笑道:“不急在这一时,还是看完了再走吧!” 这么多的人,两人这样挤出去也不太方便,他倒不是怕打扰了旁人的兴致,只是觉得万一那些人推推搡搡的碰着了他的媳妇,他心里头不爽。 陆小暑想想也是,有始有终嘛,不过一刻半刻钟罢了,便一笑点头。 谁知,许久,都没见有花船上来,众人等得有点不太耐烦,纷纷翘首伸脖,交头接耳议论起来:“怎么回事?” “铮!”的一声琴声破空而起,嗡嗡的余韵自湖面扩散开来,传入耳中,众人俱是一怔。于是齐齐歇了声音,准备聆听那接下来的乐曲。 谁料,这一声琴声之后,又没了声息。 众人正欲叫嚣,只听得水声哗哗,船桨划破水面,一叶小小的扁舟从暗处缓缓的划了上来。 那船真正的就是一叶扁舟,原木所制,半新不旧,月牙一般的造型两头尖尖,船尾悬挂着一盏连流苏都没有的红灯笼。船上除了默默抱膝坐在一头尽量使自己的存在被忽视的艄公,便只立着一位白衣胜雪的妙龄少女。 少女背对着众人,衣玦飘飞,身上没有任何的饰物,随意挽在头顶用白玉簪固定的一头秀发乌油油的垂在肩后,在风中微微飘动。仿佛天地间就只有她一人,冰姿玉骨,遗世而独立。 众人一下子都愣住了,呆呆的看着那船上无半点装饰的白衣女子。说不出来她究竟哪里好,可那种通身透出的气质却无不好、无不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仿佛在她面前,所有的盛装、所有的珠宝装饰都黯然无光。 秋水为韵,冰雪为姿,站在那里,她本人就是一幅画,一幅天地间绝美的、绝无仅有的画。若非要比拟,想必只有出水的洛神方能比之一二。 女子缓缓转了过来,纤细的腰身微微摆动,她抬头,面色恬淡出尘,带着冰雪般的淡漠气质,那双若一泓秋水般的眸子向众人淡淡一扫,凡触及者,无不心头猛地一跳,半边身子都酥麻了。 她的气韵和风姿,令人情不自禁的想要亲近,却又自惭形秽的不敢靠近。 周围静得没有一丝响声,只有湖水拍岸温柔的唰唰声。 一缕歌声轻轻的飘来,如同天籁,众人精神一振,无不凝神倾听。唱歌的,正是那船上姿态高洁的女子,没有乐声伴奏,只有她一人清亮飘渺的歌声徐徐响起,灵动的飘荡在空气中,传入各人耳中,却比那方才的霓裳羽衣曲更能动人心魄。 周释之愣住了,看看那姑娘,再看看陆小暑。 他身旁的陆小暑,一张俏丽的小脸早已变得惨白,她死死的咬着嘴唇,眸子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盯着那船上的女子。整个身子,早已变得僵硬! “小暑!”周释之心中一惊,连忙握了握她的手。 她的手紧紧的攥着,绷得紧紧,周释之握了过去,感觉得到她的颤抖。 “是她,对不对?周大哥,你帮我看看,是、是我姐姐,对不对……” 陆小暑从来没有过此刻这种感觉,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不剩下一丝一毫,胸口中激荡着说不出的情绪,惊喜、意外、酸楚、悲愤,种种交集而来,令她眼前一阵眩晕,低低呻吟一声,身子一晃,差点跌倒。 “小暑!”周释之顾不得会不会被人看见说成断袖,一手牢牢揽着她的腰身,一手紧紧握着她发凉颤抖的手,温言道:“你先别着急,既然今日她露面了,咱们一定会找到她的。只要找到她,一切都不是问题!” 她们能够带柳三娘离开,自然也能够带小雪离开! 周释之这话,等于肯定了她多看到的,那个遗世独立美得如同谪仙般出尘的女子,正是她的姐姐陆小雪! 陆小暑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一直放心不下苦苦寻觅的姐姐竟然就在此刻相遇!她更没有想到,姐姐如今竟然沦落到了这种地方! “我要将他们碎尸万段!我要杀了他们!我一定要杀了他们!”陆小暑牙齿咬得咯咯响,因为愤怒声音显得有些颤抖,脸上的神色是周释之从没见过的狠厉。 周释之轻轻握着她的手,“小暑,冷静!” 陆小暑偏头,看向周释之,缓缓吐出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找到了姐姐,那么便没有什么需要担心顾虑的了。只要她想,区区一个茗芳苑算的了什么?不止茗芳苑,还有当年那些人贩子,陆小暑暗暗发誓,此生定不会放过了他们! “好!好!” 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响了起来,如果说先前观赏霓裳羽衣舞的时候众人是陶醉,那么此刻就是狂热了!数不清的奇珍异宝和金银飞向高台,不用说,众人便知,今晚的花魁必定是这位茗芳苑的凝霜姑娘了! 湖面上,红红的灯笼不知何时已经熄灭,那小小的扁舟也无声无息的悄然而逝。陆小暑心中一凛,忙道:“快走!” 她一刻呀不想再等,她立刻就要见到她的姐姐! 周释之知晓她此刻的心情,并无多言,只招来了方渺渺简单叮嘱了几句,命她全权负责柳三娘那边,便随着陆小暑匆匆去了。 方渺渺连忙答应,看着神色不太对劲匆忙离去的陆小暑,不禁暗自嘀咕,心道难道陆姑娘也被凝霜姑娘迷住了?不过这位凝霜姑娘还真的是有这个资本呢…… 哎呀不对,陆姑娘怎么可能会迷上凝霜姑娘呢?难道——是少主迷上了,惹得陆姑娘恼火,少主这是追着道歉解释去了? 方渺渺摇摇头,暗道少主好不知趣,这马上就要离开南京城了,这节骨眼上还闹这么一出…… 陆姑娘那脾气,他还能不知道啊! 茗芳苑的马车早已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如此陆小暑和周释之倒是很轻易的赶了过来没有耽搁时间。 好不容易小雪的马车才脱身而去,陆小暑和周释之亦上了马车,无声无息的跟了上去。 没有等她回到茗芳苑,就在马车经过一处较为偏僻的巷子时,陆小暑和周释之已经将马车拦了下来。 224.第224章 姐妹团聚 那车夫知晓今日自家花楼的姑娘风姿压倒众人,心中得意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了,见到居然有人敢拦车,也只当是自家姑娘的狂热追求者,鞭子一扬呼喝道:“干什么、干什么!懂不懂得规矩!” 有这么拦人的吗?要见我们家姑娘上茗芳苑去! “你再叫一声试试。”周释之轻巧的跳了上去坐在他身旁笑眯眯说道。 那车夫粗重的眉毛一瞪,正要开骂,突然感觉到腰间微微的痛,下意识低头,就看到抵在腰间雪亮的匕首,顿时面色大变“啊!”的低呼一声,一动也不敢动。 “马车靠边。”周释之懒洋洋吩咐,瞧也懒得瞧他一眼。而此时,陆小暑早已爬上车掀开车帘钻了进去。 “怎么回事!”一位嬷嬷、一位丫鬟陪着小雪坐在车厢里,那嬷嬷见马车停了下来皱着眉头正要叫那丫鬟出去问,见陆小暑弯腰进来,一双精明而凌厉的眼睛盯着陆小暑,皱眉道:“你是什么人?进来做什么?” “出去!”陆小暑比她更加凶狠的瞪过去,她现在几乎有杀了她们的冲动,哪里会有好脸色? 那嬷嬷花楼中打滚了几十年的,论起泼辣哪儿会怕人?当即冷冷一笑,提气张嘴就要撒泼叫嚷起来。 只是还没等她叫嚷出来,只见寒光一闪,嗖的一声一柄飞刀贴着她的脸颊鬓边而过,“铮”的一声钉在她身后的车厢上。 那嬷嬷顿时僵住了,圆睁着眼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而那丫鬟则捂着头张大嘴巴就要尖叫。 “闭嘴!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陆小暑早已料到,又朝她丫鬟凶狠的瞪了过去,硬生生将她欲呼出口的叫喊逼得吞了下去。 “你们俩给我出去!”陆小暑冷冷道。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可知道我们姑娘——” 那嬷嬷战战兢兢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脸颊上早挨了陆小暑一记大大的耳光,身不由己摔在了车厢里。 “滚!”陆小暑低喝。 那嬷嬷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悄悄抬眼瞟了瞟坐在那儿一派淡然仿佛什么也没有看见的小雪,心中徒然生出一股愤懑,却不敢再多嘴,老老实实的出去了。 那丫鬟更是个不经事的,见嬷嬷都退下了,她哪儿还敢犟?战战兢兢的也下去了。 小雪这才抬起头,一双没有任何波澜和情绪的眸子就这么淡淡的瞧着陆小暑,车厢中的灯光很暗,她的眸光也显得多了几分深沉。她的身上,仍旧是那一袭白衣,素淡得不似在人间。 “你想干什么?”小雪冷淡问道,眸底一片冷清。 “姐姐……”陆小暑怔怔的看了她片刻,奔上前用力握住她的手臂,颤声道:“姐姐!” 小雪微滞,面上满是困惑。 陆小暑“哇”的一下低低哭了起来,索性扑在小雪身上抱着她,呜呜咽咽道:“姐姐,是我啊,我是小暑,我是小暑啊!” “小暑?小暑!”小雪身子大震,猛的推开她,死死盯着她的脸。 “姐姐,我真的是小暑啊!我,我只是稍稍改了装而已,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陆小暑哭得越发委屈了起来,幽怨的看了小雪一眼。 就是这样的眼神,还有这样的语气…… 小雪心中一酸,泪水毫无预兆的滚滚而落,身子颤抖起来。她猛的将陆小暑紧紧抱着,颤声道:“小暑、小暑……” 姐妹两个抱头痛哭。 想着被人拐走之后这些年的日子,小雪的泪水如开闸的洪水,止都止不住,哭得声咽气堵、肝肠寸断、五脏六腑仿佛火烧火燎一般,纠结成一团。 “小暑!”周释之实在听不下去了,轻轻扣了扣车板。 “姐姐,别哭,别哭了!”陆小暑慌忙回神,扶着小雪坐好,手忙脚乱的替她擦拭泪水。紧紧握着她的手说道:“姐姐,咱们走吧!没事了,以后都没事了!” 小雪一怔,脸色猛的变得雪白,羞愧之情油然而起,竟火烫般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姐姐!”陆小暑哪里肯放?用力握住了,望着她无比坚决的说道:“无论怎样,你永远都是我的姐姐!爹娘和哥哥也一定跟我一样的想法!姐姐,咱们回家,好不好?” “回家……”小雪眼眶一热,泪水又涌了出来。 回家?曾几何时,她日夜煎熬就是为了这两个字,曾几何时,她已经不敢再想这两个字! 家,她还有家吗?她还能回家吗? 对她来说,爹、娘、哥哥、二妹,枫叶村里那些快乐而单纯的日子,早已经越飘越远,越来越像是一场梦。而她如今的生活,何尝又不是另一场梦?一场她几乎不愿意去想的梦! “对!”陆小暑用力点头,笑道:“姐姐,真好,我终于找到你了!老天爷待我真不薄!姐姐你知道吗?小舅舅也没有死呢,咱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了!” “真的?”小雪眼睛一亮,不由大喜,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姐姐,回头咱们再说吧,先离开这里!”陆小暑也笑了。一家团聚,这是多大的诱惑,她相信姐姐一定没有法子拒绝的。 “不,”小雪面色一黯,轻叹道:“我的卖身契……”她抬起头,看着陆小暑,那眼神中,是说不出的落寞而复杂的情绪。 陆小暑心中一痛,这些年,她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那个容易得紧!姐姐听我的就是了!”陆小暑冷冷一笑,掀起帘子向周释之点了点头。 这车夫和嬷嬷丫鬟交给随从处置,周释之一扬鞭子,便将马车赶回那处院落。 小雪又有些犹豫起来,陆小暑说道:“姐姐,你可不能再离开我!要不然我会哭死,爹娘也会哭死的!只要你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咱们的爹娘是什么人,难道你不明白吗?” 小雪心中一痛,含泪轻轻道:“我真是不孝……” 陆小暑摇摇头,将小雪交给红萼她们,向周释之道:“让我姐姐跟着红萼他们先出城吧!我要去一趟茗芳苑!” “我跟你一起去!多带几个人!”周释之点点头,吩咐了红萼等一番,待得陆小暑跟小雪告别之后,两人便带了五六个随从,往茗芳苑赶去。 还得多亏今晚这场风流盛事,金吾不禁,城门不关,出城便不是什么问题了。 这一夜,茗芳苑起了一把冲天的大火,火光直冲天际,将偌大的一座院子烧得完完全全成了灰烬一点渣都不剩。楼中的奴仆小厮丫鬟姑娘们逃得精光,老鸨子哭天抢地,披头散发,整个人差点儿疯了! 不过,哭归哭,看她那意思却没有半点儿要上衙门告状、彻查真相的样子,哭完之后没多久,人就消失在了南京城中。 随同一起消失的,还有整个茗芳苑。 旁人觉得此事蹊跷,在老鸨子心中却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暗叫侥幸的份,若非小雪还是清白之身,那伙强盗非要将她碎尸万段不可! 想起那天半夜里发生的事情,老鸨子便觉不寒而栗。 陆小暑与周释之出城,在南京城外二十里一处小村庄中会和。 红萼他们与柳三娘——应叫碧清姑娘了、小雪已经等候多时,双方汇合一处,便立刻又出发,打算再赶上五六十里路,再寻找一处小山庄过夜。 镇子上目标太大,暂时还是避开的好。 夜幕降临时,众人才赶到一处村庄,寻了户院落较大的声称过路客商误了宿头借宿一晚,便安顿了下来。 小雪原本还有些别扭不安,见妹妹与她形影不离,依旧如从前那般亲密,加上周释之也是熟人,亦没有露出半分瞧不起她的神色,这才慢慢的平复了心情。 晚间休息的时候,陆小暑想也没想便同她赖在一床上。小雪见了一怔,不禁又是欢喜又是心酸。 欢喜的是二妹果然真心没有嫌弃过她,心酸的是她与她早已是两个世界里的人,从那种地方出来的,如何还配跟她在一起? 小雪看着慵懒躺在床上的妹子,眼眶有些发潮。 “姐姐,”陆小暑压根没有她想的那么细心,见她怔怔的站在一边只是看自己,不由坐了起来冲她笑道:“姐姐不会这么小气吧?咱们从小可是一个炕上睡大的,姐姐你嫌弃我了啊?” “姐姐怎么会嫌弃你,”小雪眼眶一潮,上前坐在床沿,微微垂首轻叹着道:“姐姐如今……早已没脸做你的姐姐了……” 陆小暑先是一怔,有点没太明白她的意思,之后才猛地想起,她忙蹭过去抱着她的胳膊整个人赖在她身上说道:“姐姐永远都是我的姐姐!都是我们没用,才害的姐姐这些年受了这么多的苦!姐姐,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这样子嘛!你这个样子,爹娘见了会伤心死的!” 小雪大颤,猛的捂脸无声的大哭起来,满脸是泪,纤弱的肩膀不停的颤抖。 陆小暑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也不说话。姐姐冰清玉洁,性情也高洁,从小便是如此,这种事情若是摊在她自己的身上,她压根不会当一回事儿,可是对小雪来说—— “我,我没脸再去见爹娘了……”小雪发泄够了,方啜泣着断断续续道:“我、我这个样子,还有什么脸面去见爹娘!我对不起他们,我——” 225.第225章 离开南京 “这不是姐姐的错,姐姐如今不是好好的吗?”陆小暑本就不是个会劝人的,小雪的情绪既激动又钻了牛角尖,她一时也弄得手脚无措,只好说道:“姐姐,咱们先不回家,先去周大哥那里,好不好?” 小雪微微一滞,抬起头看向她。 陆小暑叫她看得有点儿不好意思,讪讪笑了笑,说道:“周大哥的事情,回头我再慢慢跟你说吧!反正他家里没有长辈,在陕西那边,咱们先住上一阵子再说,好不好?” 这些年来小雪没有一天不想着逃离魔窟,可是真正离开了,她又忍不住生出几许近乡情怯的情绪来,心里头的矛盾和痛苦不言而喻,听到陆小暑这么说,倒是稍稍感到安心,便点点头道:“不麻烦他就好……一切就听你安排吧,你从小便是个有主意的!” 说着不觉抿唇微微一笑,说道:“你跟周公子,是不是——” 陆小暑伏在她身上不敢抬脸,眉眼间却是喜悦,点了点头笑说道:“等见了爹娘说明了,我会嫁给周大哥的。” “小丫头,也不害臊!”小雪说着忍不住在她软软嫩嫩的脸蛋上轻轻拧了一下,又轻叹道:“周公子待你的确很好,二妹你终身有靠,姐姐也替你欢喜。” 陆小暑“扑哧”一笑,撇撇嘴道:“他要是敢对我不好啊,我才懒得搭理他呢!天底下又不是光他一个男人!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男人,多得是!” “胡说八道!”小雪忍不住皱眉,说道:“这是什么话!你呀,怎么这么些年了,还是这个脾气!周公子这样的人可是不多了,你也收敛些,别把人气跑了!” “好啦姐姐!”陆小暑攀着她的肩膀摇了摇笑着道:“我反正就是这个样子,他若真心喜欢我,便不会嫌弃我的脾气!哪一日他若不喜欢我了,我就算为他付出再多、做再多的改变,换来的只怕也只有厌弃而已!” 听了这话小雪心中一动,细细的咀嚼,一时有些痴了。 “姐姐与他好像也没有说过几句话啊,怎么就知道他对我好呢?”陆小暑赖在小雪身上娇笑着问道。 小雪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淡淡的苦涩,柔声说道:“姐姐这双眼睛,自然能看出来的。” 在风尘中这两年,她岂能什么都没有学到。 陆小暑转瞬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不觉愧疚,自己实在不该提这件事的,片刻方小心翼翼道:“姐姐……对不起啊……” “傻丫头,跟姐姐说什么对不起呀!”小雪反倒一笑,略一沉吟,便主动跟她说起了这两年的遭遇。这是她的妹子,迟早她总会对她说的。 原来两年多前,小雪被人贩子拐走,离开枫叶村和古溪镇,一路辗转,她也不知道究竟到了多少个地方。 她只知道,离开家、离开爹娘兄妹越来越远了。同她一起的,还有四五个年纪差不多大小的姑娘。后来不断的有新面孔加入进来,也有熟悉的人被带走再也没有见到。 在那些日子里,她和所有的姑娘们一样心惊胆战、提心吊胆,没有一刻是安宁的。然而那又如何?命运根本没有掌握在她们的手里,她们只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唯有期盼老天爷垂怜而已。 一路的辛苦自不必言。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人贩子想要将她们卖个好价钱,倒并没有对她们做出什么事情来。 就这样到了南京的时候,与她一起的只有另外两位姑娘了。 她们三人分别被卖进不同的花楼中,而她就去了茗芳苑。 那茗芳苑的老鸨子心比天高,一心想要买个绝色的好好调教以期一飞冲天、一鸣惊人,除了一开始的时候她不肯听话颇吃了些苦头,之后她认命屈服了,这两年过的还算风平浪静。 每当她在琴棋书画、在歌舞乐曲上取得一个又一个成绩,老鸨子看向她的眼睛便笑得几乎要眯成一条缝。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心里一次次的只觉得羞辱,然而又有何用?就算是羞辱她也只能咬着牙忍了。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她的心也越发的惊惶不安,她知道,那一天迟早会来,她这个被当做奇货可居的东西迟早要变成老鸨子手里的摇钱树!但她不敢反抗,一旦她反抗了,下场绝对会比如今的境地坏上千倍百倍。 她亲眼见过老鸨子怎样调教不肯乖乖听话接客的姑娘,光是想想那样的手段落在自己身上,她便觉得不寒而栗。 至少,她若有了名气,老鸨子对她会客气忌惮一些,她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特别当她无意中见到当初被别的花楼买去的那两位姑娘的时候,她更被刺激得连续发了好几个晚上的噩梦! 当初的她们,何尝不是与她一样的冰清玉洁,何尝不是一样的不情愿。可如今再见,她们身上鲜艳的衣裳,花枝招展的打扮,娇媚而艳俗的笑,毫无顾忌与男子打情骂俏的娇滴滴的声音,无一不令她感到恶心和颤栗,她绝对不要变成她们那样! 于是,她原本懈怠的心一下子振作奋发了起来,盯上了这次的花魁大赛。只要夺得头筹,她就有了更大的与老鸨子抗衡的资本,那个时候,她才能为自己争取最大的权利…… “若不是知道姐姐你还清清白白的被叫人欺负,茗芳苑上下的人就死定了!”陆小暑听她说来,心中酸涩,她说的含糊而简单,可越是这样越表示往事不堪回首,她也不想再问,只要姐姐已经平安回来,这就足够了。 “从此之后,世界上没有茗芳苑了,昨天晚上,我和周大哥带人已经将整个花楼给毁了、散了!姐姐,以后不会再有事了!”陆小暑睁着一双乌漆漆的眼珠子向小雪说道。 昨晚她匆匆离去,小雪便知道她肯定是去对茗芳苑做了什么,只是没想到她竟有如此本事,她不由有些诧异。 茗芳苑毁了,她心里稍稍好受些,可是,过往的一切牢牢的就在脑海中,不是说忘就能忘记的! “清清白白?”小雪微微苦笑。在那种地方呆过两年的女子,还有资格说“清清白白”这四个字吗? “姐姐,咱们已经团聚了!姐姐可不可以不要再想那么多了?姐姐,难道姐姐还想回去不成?”陆小暑见她如此自卑自责,心中一恼,忍不住脱口而出。 小雪身子一震,脸上突然变得煞白,怔怔的僵在了那里。 “姐姐!姐姐!对不起,对不起!”陆小暑一见吓坏了,忙将她拥着手忙脚乱的道歉。 小雪苦涩一笑,轻轻摇了摇头,慢慢握住她的手,紧紧的我在手中,缓缓抬头,看着她轻叹道:“你,你说的很对!是姐姐错了……姐姐以后,再也不会这么想了!” “那就好!”陆小暑眼睛亮了起来,一喜忙道:“其实姐姐您多虑了!对姐姐倾心的人何尝没有呢?姐姐可还记得那个小胖子——” “二妹!”小雪不等她说完便打断了,轻轻说道:“以前的事情,不要再提了!” 她说的是郑源吗?从前的郑源对她的确是情根深种,她也相信当初的他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吧?然而一切已经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去了! 这个世上有几个男子会愿意娶如她这般污了名声的女子为妻呢?没有! 做妾,她宁愿终身不嫁。 方才二妹的话令她醍醐灌顶,是啊,如今再不济也比在那地方提心吊胆的煎熬好,她又何必再多想?她一定会慢慢的忘记那些事情、那些时日的! 至于将来,如果爹娘原谅,她便侍奉爹娘一辈子,若是因此而嫌弃了她,那么,青灯古佛,也是不错的选择。 主意打定,她的心中反倒一片程亮了。 陆小暑哪里知晓她的心意,见她不肯提这件事只当她面皮薄,嘻嘻一笑也就住了口。眼见天色不早了,姐妹两个便并头歇下。 可久别重逢,哪里能够安心歇得住?两人又说又笑,又叹息,到底闹了大半响才沉沉睡去。 刚刚睡着没有多久,就被叫了起来继续赶路。于是只好在车厢里继续睡。 再说醉春楼中,虽然没能夺得头筹连妈妈颇为遗憾,可是就算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茗芳苑那位凝霜姑娘的确无人能及,心下也就服气了。再加上许多人已经按耐不住前来打听霓裳羽衣舞,连妈妈就更开心了! 忙活了大半夜正要歇下,又听的人传言说茗芳苑遭了大火,整个成了一片火海,连妈妈更是高兴得笑出了声!这下子,茗芳苑整个都毁了,还有谁能跟醉春楼争啊! 第二天迟迟不见柳三娘主仆出来,连妈妈也不以为意。柳三娘脾气怪诞,向来便是如此惯了的。再说了,这些天忙着编排舞蹈,她肯定也累坏了,就让她好好休息吧! 连妈妈很体贴的吩咐不许人去打扰她。经过她院子外头的时候都要轻一些。 直到傍晚,那扇院子门都没有开过一条缝,连妈妈终于察觉到一点不对劲了。便亲自去敲门叫唤,里头哪儿会有人应? 226.第226章 田老爷吃亏 连妈妈心中一惊,叫人砸门。进去一看,一切家什摆设纹丝不动,甚至连柳三娘的衣裳妆奁都还好好的都在,可是就是人不见了,空空如也! 连妈妈大吃一惊,第一反应就是柳三娘出事了!被劫持了! 这也难怪连妈妈会想歪,昨天晚上醉春楼的歌舞可以说是一炮走红,有人因为嫉妒而劫持了柳三娘这也是说得过去的! 特别是听说了车夫也消失不见了之后。 “这些混蛋!什么破事都敢做,老娘要是逮着了,拔了他们的皮!”连妈妈恨恨的骂着,连忙吩咐楼中打手们出去寻找。 如此忙活了一整天,连柳三娘的影子都没有。连妈妈这时候终于察觉到了点不对劲了,便将昨日同行的人叫来细细盘问,最后心中“咯噔”一下,明白了七八分。 连妈妈心中不由暗暗叫苦。 柳三娘其实并不是卖身醉春楼,双方只不过是互相合作、互惠互利的关系,原本,柳三娘离开,连妈妈是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因为那田老爷与连妈妈已经暗中勾搭达成了交易,这交易的目标么,自然就是柳三娘了——还有她身边的那个周公子送的小丫头! 这种事情连妈妈原本是不太情愿干的,毕竟这些年她跟柳三娘相处得也不错。可是,田老爷出的价钱实在是太诱人了!巨额的银票砸得连妈妈晕头转向,身不由己的就答应了…… 这下子好了,定金她已经收下了,结果柳三娘和那小丫头都不见了! 连妈妈心中惊怒之极,转念之间就拿定了主意,急得热锅上蚂蚁似的叫人再去找,结果证明,柳三娘和那小丫头真的人间蒸发了! 连妈妈大怒,便带了人气势汹汹的找上田老爷别院去,撒泼撒赖先发制人,大骂田老爷坏心眼儿,把她们醉春楼的人给抢走了,闹得鸡飞狗跳。 田老爷先是既惊怒又气恼,搞清楚事情状况后更加吃惊,也更生气,急着与连妈妈分辨。 连妈妈本来就是搅局栽赃的,哪儿肯听他辩解?拍打着大腿嚎啕大哭,闹得田老爷头晕脑胀,最后乖乖认输息事宁人,旁边人又苦苦相劝,连妈妈这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着,不情不愿的离开,心中未免暗暗得意。 “混账!混账!”田老爷低头看看被连妈妈拉扯揉搓得不像样的衣裳不由一阵恶心,连忙叫人拿干净的过来换了,这才恨恨道:“没想到,竟叫那小贱人给逃了!派去盯梢的人呢?死哪儿去了!” 田老爷这才猛然想起,派去盯梢的三个家丁,似乎一天一夜没有回来了…… “阴谋!这是一个阴谋!”田老爷将所有事情串联起来细细一想,心中便明白了七八分,气得要跳脚。一边命人整个南京城里包括城外村镇各处搜寻,一边命人去请胡师爷做客。 柳三娘面貌特殊,若是单独逃了,绝对不可能不留下蛛丝马迹;若悄无声息无人知晓,那么肯定有接应的人,而且势力还不小! 柳三娘倒也罢了,最令田老爷觉得悲愤郁闷的是,那个会做菜,随随便便一说就是他没听见过的新鲜菜肴的小丫头怎么也不见了呢? 田老爷脑子里猛的灵光一闪,便吩咐人前往醉春楼,打听那儿的大厨是否像小丫头说的那么神奇。将大厨挖走也不错嘛,何必非要小丫头? 结果,不言而喻…… “死丫头,敢耍我!”至此,田老爷终于算是什么都明白了!小丫头就是看准了他自持身份,即便她信口开河,他也不可能去醉春楼打听,谁知,恰恰就着了她的道! 田老爷气得发抖,满腔怒火没处儿发泄,胡师爷自然就成了那个倒霉鬼。 胡师爷心里忍不住也有气,心道你们这些人有钱怎么了?有钱至于脾气就这么大吗?不就是个花楼女子,跑了一个再换一个不就拉倒?非得闹得整个南京城鸡飞狗跳才行?居然还大言不惭的要求江宁知府衙门出动衙役帮忙寻人,简直岂有此理! 知府大人也不敢这么高调! 胡师爷忌惮田老爷,并不表示怕他,被他颐指气使一顿臭骂,心里头也憋着火气,回去之后在江宁知府面前添油加醋的告了一状。弄得江宁知府也恼火了起来,扬州知府的表哥怎么了?扬州知府还能管得到江宁的地界来?不给他的颜色看看,没准回了扬州还得意洋洋的吹嘘自己如何如何怕他呢!有损官威! 于是,在江宁知府的默许下,胡师爷面上没什么,背地里却毫不客气的算计了起来,整得田老爷在南京城里的日子没有一天过得舒心,无论他要做什么,总能碰上各种各样的“意外”或者麻烦,搅得他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一开始还不知道,随后猛的明白过来,心中虽然恨恨不甘,却也不得不忍气吞声,收拾包袱离开了南京。 此事就此作罢。 再说胡师爷一边整治田老爷,一边心中对周释之也不由暗暗起了疑心,亲自去那处客栈院子看了看,发现他们早已离开。联系起来,胡师爷心中也隐隐的有些不安,但他很聪明的选择什么也没有说。 再说陆小暑他们次日投宿的时候,碧清唤了周释之和陆小暑过去,轻轻打开一个很旧的红木匣子,里边放着一支银步摇。 她拿了起来,向他二人微笑道:“这支鹣鲽步摇是当初墨郎送给我的,这些年来我一直带在身边。整个步摇都是他自己设计的,步摇上还刻着我和他的名字,世上仅此一支。周公子可派人带着这个去找他,他见了,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周释之这两日正琢磨着如何跟碧清开口,不想她却主动说了。 “碧姑娘先往山庄里住着吧,我这就派人去请白先生!”周释之心中一喜。 碧清点了点头,朝他微微一笑。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若非周释之有求于她的墨郎,又怎么会千里迢迢去找她、告诉她关于墨郎的消息,更不会管她的闲事?她并不觉得自己的回报有什么不甘不服。 “师娘,等到了那边,您安心住下就好,咱们一块儿等师父!”陆小暑也笑道。 碧清笑着说“好”,又轻叹道:“往后别叫我师娘了!你这丫头,怎的口没遮拦的!” 碧清与小雪一样,虽然心心念念无一日不盼着脱离那个地方,可是一旦离开了,即将开始新的生活,却不免又患得患失起来…… 如果说先前陆小暑还不能怎么理解她的话,那么现在有了姐姐的例子,她很能理解了,想了想便笑道:“师娘好小气,偏是不许我叫!算了,等我请示过师父再叫也不迟嘛!那就,叫姑姑好了!” 柳三娘一笑,这才作罢。 一路上车轻马快,比来的时候快了许多,很快就回到了麒麟山庄。 一路上陆小暑、小雪姐妹跟碧清相处得十分融洽,碧清喜欢陆小暑,却更怜惜小雪,待她格外的好,两人在歌舞曲赋上同样有兴趣,相谈起来更觉格外投机。 碧清本是极通透灵慧之人,人生阅历也比小雪要丰富得多,一路上不动声色的开解劝导,小雪的心结终于也慢慢的解开,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容也更多了几分。 到了麒麟山庄,与佟玉儿相见,双方少不得又是一番抱头痛哭,细诉别来之情。 小雪初见佟玉儿,心中还有些惴惴,生怕这个出身大家闺秀的小舅母会嫌弃、鄙视自己,谁知佟玉儿一见她便揽入怀中抱着痛哭不已,哭得她也伤心起来,心都要化成了水。 陆小暑和碧清在一旁苦劝多时,两人才渐渐平静下来。 “好孩子,你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了!这两年,家里不知有多惦记着你!”佟玉儿紧紧握着小雪的手,眼眶忍不住又热了。 小雪心里也是酸酸涩涩的不好受,泪汪汪的问道:“爹娘和哥哥,都还好吗?” 佟玉儿轻轻笑叹道:“别的都好,就是想你们姐妹!后来收到小暑的信,倒是略略放了心,你爹娘可从来没有放弃过找你啊!阿琦那孩子还通过林家的关系进了衙门当捕快,专门在这类案子上用心思!这些年不知跑了多少地方、跟多少地方的衙门联系过!都是为了你!傻孩子,若是他们收了了信,指不定怎么开心呢!” “都是我不孝……”小雪眼中水雾朦胧,脸上却带着笑意。 甥舅母几个又哭又笑,足足说了半响才算安顿下来。 原本周释之命人为小雪和碧清姑娘准备院子,可小雪表示留在玲珑阁照顾小舅母、陪着二妹,碧清也不愿意单独住下,说是只要一间房间有床榻就行,也想要留在玲珑阁。 陆小暑本就爱热闹的,闻言自是十分欢喜,忙叫小竹、杜鹃领着小丫头们收拾屋子。 在周释之那样的人看来,这个院子住她和小舅母一个就够挤的了,可陆小暑觉得准师娘的话才是正理,一人一间房间足矣! 227.第227章 回庄团聚 佟玉儿身子本就亏损了,先是惦记着苗楚河,后来陆小暑和周释之去了南京惦记的人又多了一个,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哪里能静心养病?仍旧日日缠绵病榻,半点起色都没有。 陆小暑和小雪回来见到她这样心疼不已,便日日细心陪侍,加上还有一个聪慧沉静,见多识广的碧清姑娘陪着说话,佟玉儿心怀一开,病情这才渐渐好转。 过了七八天,已经能够到院子里走动了,脸色也红润了些。 这日天气正好,天高气清,薄而亮的阳光照耀下来,陆小暑和小雪、碧清姑娘便陪着佟玉儿往花园里赏菊。 几人正说笑着热闹,不多时周释之也寻了来。 佟玉儿三人远远看见一袭白袍、身形修长的周释之走过来,便不由自主的目光落在陆小暑身上,眼底浅浅带着笑意。 陆小暑微窘,嘿嘿讪笑。 周释之上前欲佟玉儿、碧清姑娘见了礼,寒暄几句,目光便控制不住的往陆小暑身上落。 碧清姑娘不觉暗笑暗叹,心道想不到周公子聪明果敢、心思缜密过人,乃真正难得一见的当世少年,遇上了情之一字,却也同样的逃不开。 “玉儿妹妹、小雪,咱们去那边看看,那边有一种叫做虞美人的红菊开得正好,倒是难得一见呢!”碧清姑娘便笑道。 “跟虞美人一样艳红夺目吗?平日里所见的红菊大多为淡粉、或者偏紫,真正大红的倒是少见呢!我也想去看看是个什么模样!”小雪便笑道。 两人便扶着佟玉儿,与丫鬟们一起笑着告辞过去。陆小暑张嘴欲言,碧清姑娘好笑道:“周公子想来有事要说,小暑你辛苦一些,让我们偷个懒吧!” 陆小暑朝周释之看了看,周释之微笑,等她回过神来,佟玉儿等早已走开了去。 “都是你害的我,在小舅母、师娘和姐姐面前面子都没了!”陆小暑撇撇嘴,眼神颇为幽怨。 周释之笑得无辜,“先前我就说了,另安排了院子给她们住,你偏要住一起热闹。你自己说说,多少天都不许我去找你了!” 陆小暑这才想起,好像的确好些天没有同他好好说过话了,原本不觉得,经他这么一说顿时也觉得好生想念起来,嘴里却是死活不肯承认的,便笑道:“我不是怕打扰了你的正经事儿嘛!” 周释之白她一眼,知道她是个在自己面前死要面子嘴硬的,若他句句话都要同她认真理论,那可是不用活了!便笑道:“今晚你寻个借口出来,陪我园子里坐坐、说说话好不好?” 陆小暑朝他嫣然一笑,分明答应的样子,嘴上却道:“有什么话这会儿不能说么!你特特跑过来,就是跟我说这一句?” “不是,”周释之笑道:“我想跟你说的是,你的师父白先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大概还有将近十天就会到。还有,明日一早我得赶去京城一趟,可能要待上四五天,会赶在你师父到山庄之前回来。” “真的?”陆小暑又惊又喜,欢然笑道:“看来这一声师娘我是叫定了的!”若师父无心,怎么可能还会过来?又向他道:“京城里危险,你要多加小心啊!如果方便,顺便帮我打听打听小舅舅的消息!小舅母这些日子虽然没有问,可我知道她心里必定牵挂着的!” 陆小暑说着轻轻一叹,秀气的眉头微微的蹙了蹙。 周释之不觉抬手,修长微凉的指尖在她眉间轻轻揉了揉,温言说道:“以后不要胡乱叹气,有我在呢!有什么犯难的事跟我说一声就好,麒麟山庄别的没有,人手多得是!我不喜欢看到你这样……” “嗯!”陆小暑心中一暖,展颜笑着点头,忍不住挽着他的胳膊笑道:“这回我就不陪你进京啦!你早去早回!” “所以我才说了,今晚上陪我说说话……”周释之朝远处背对着这边赏菊的一行人瞟了一眼,伸手裹住了她的手紧紧握住。 两人相视一笑。 “谁在那儿?”周释之正要同陆小暑说别的,突然抬眸朝不远处的丁香灌木后看了过去。 “少主,”只见一青袍男子从那后边闪身出来上前施礼:“陆姑娘!昨日商量的事,属下有些话需禀报少主——”却是左胜。 陆小暑朝他点头笑笑,算是招呼了。 周释之将目光从陆小暑身上收回,眼底的温柔也转而变为清冽,点点头道:“去我书房,我叫了关黎和老贺,等会一起说!走吧!” 说着与陆小暑告辞去了。 左胜躬身答应,侧身一旁让他过去,自己随后跟上。他飞快的扭头,看向不远处赏菊的几名女子,当中一人穿着茜红对襟褙子、梳着扁平如意鬓,鬓角缀着小巧的流苏步摇,身姿窈窕,骨肉均亭,鬓边的细碎流苏随着风微微的轻晃,阳光下,晃得他的眼睛有点儿花。 那个人,只需要一眼他便能在人群中将她准确认出来。他曾经以为他总有一天能打动她,却不想原来只是镜花水月一场空!那一段感情,只能永远深深的埋藏在心底,就连看她一眼,也成为了奢侈! 左胜嘴角轻轻扯出一抹苦笑,咬牙摒除内心的念想,忽然想到旁边还有个陆小暑呢,心中一惊,忙又朝她看了过去。见她低头摆弄自己的裙子压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小动作,心下暗松一口气,忙大步跟着周释之去了。 待他的身影消失小径后的灌木中,陆小暑这才抬起了头,拍拍手喃喃说道:“倒算是个君子,我可也就不难为你了……” 不然敢觊觎她的小舅母,她保管整得连他爹都不认识他是谁!而且还用不着借用周释之的势。 晚间晚饭过后,陆小暑便寻了个借口溜出了玲珑阁,径往碧玉轩去找周释之。 周释之早已在后院的亭子中等着她了,远远见佳人提着裙摆奔过来,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温柔了起来,展开双臂笑着上前,陆小暑一下子扑入他怀中抱着他,两人咯咯的笑着。 “我等了你好久,你说说,该怎么惩罚?”周释之揽抱着她软软的腰肢,嘴角噙笑凝向她的双眼。 “让少主久等,真是奴婢不好!少主就饶了奴婢这一回吧,下次再不敢啦!”陆小暑水汪汪的眼眸满是笑意瞧着他,娇声娇气的说道。 兰麝般淡淡的香气从她身上传来,耳畔听着她娇娇软软的声音,周释之心中一热,轻笑着道:“哪有这么便宜,至少,不给利息我也得讨回点本钱是不是?”说着凑近她的唇,轻轻吻了下来。 陆小暑低低的呻吟被他吞咽,身不由己圈着他的脖子同他缠绵。 许久分开,两人都有点气喘吁吁。 周释之抬手抚上她微微红肿的唇,如刚刚绽放的带着露珠的新鲜小花,微微一笑,抱着她进了亭子…… 陆小暑回到玲珑阁的时候,灯火基本已经熄灭,只有厅中角落里红纱罩着的豆大灯火还在颤巍巍摇曳着,守夜的两名丫鬟相互靠在一旁矮脚榻上,也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陆小暑不敢惊醒旁人,出去院子里随意梳洗一番,便轻手轻脚的回了房间。她大大透了口气,以为自己没被人发现,小雪的房间门却也同时轻微的关上了,同时暗暗松了口气,上床睡觉。 她没有回来,小雪哪里睡的着?一颗心都是七上八下的,尽管已经知道她和周释之之间的关系和感情,可她这两年在那样的地方经历过,于名节二字看得比从前更重。她不希望自己亲爱的妹子将来落人把柄,偏偏这种话又不好同她直言,只得自己一味的提心吊胆。 第二天陆小暑将白先生就要到的消息和周释之上京可以打探小舅舅最新情况的消息说了出来,碧清姑娘和佟玉儿眉宇间都轻松含笑起来,从此更安心等待。 枫叶村,随着时间的流逝,陆家的事情也渐渐的被众人所忽视,放入脑海的记忆之中。 每个人都要往前继续自己的生活,谁还会天天将别人家的事情放在心上? 除了骨肉相连的亲人。 这二年多来,陆家的人始终没有放弃寻找小雪,得了周释之的信之后,对小暑倒是放心了不少。 眼看着佟玉儿就要出孝,有一天佟夫人有点儿遮遮掩掩的背着佟玉儿悄悄找了一回苗翠兰。佟夫人吞吞吐吐的表示了自己的意思:想要让佟玉儿改嫁。 乍闻此言,苗翠兰只觉得胸口愤懑无比极不舒服。佟玉儿到底是自己的弟妹,楚河才去了,又丢下瑾儿这么小的孩子,她怎么忍心让瑾儿连母亲也没有了? 可面对佟夫人那张既羞愧内疚又期盼痛苦的脸,苗翠兰心一软,长叹一声并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佟玉儿还那么年轻,平心而论,若是换了她是佟夫人,又何忍心自家女儿年纪轻轻便这么苦守一生? 她们没有料到的是,佟玉儿知晓这事之后反应却是格外的激烈,说什么也不肯答应,被母亲逼得急了便放声痛哭,那日竟不知何时在袖子里藏了剪子,当着众人的面拿出来就剪头发,将佟夫人、苗翠兰等都吓住了。 228.第228章 陆家安心 佟夫人见女儿态度如此坚决,心中大恸,掩面哭着骂了两声“冤孽!”也只得歇了这个心思由着她去了。 苗翠兰和陆忠亦伤感不已,苗翠兰好言安抚,表示从此再也不提此事,这才将佟玉儿安抚住了。 可经此一闹,佟玉儿原本如止水的心忍不住又活了起来,陆小暑当日的话不停地在她的耳中、脑海里回复盘旋,越来越强烈的鼓动着她的心,令她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她越想,越觉得陆小暑说的没错。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可是,明明就没有找到他的尸身,为什么就那么肯定他已经不在了?这样对他来说是不是太不公平? 佟玉儿受不住这样的煎熬,终于忍不住旧话重提,跟陆忠和苗翠兰从旁提及了两句。 陆忠眼中一黯,苗翠兰则心中酸楚,不由得握着佟玉儿的手叹道:“好玉儿,我知道你想他,我们哪一个人又不想呢?可是人死不能复生,咱们的日子也还要过啊!瑾儿一天一天的长大,你看着瑾儿吧!如果楚河他真的没事,已经两年了,他就算是爬,也应该到家了吧?就算是受了再重的伤,也该好了吧?哪怕变成了一个废人,难道往家里捎一封信会是难事吗?都没有!” 苗翠兰伤感的摇摇头,含着眼泪劝道:“你别再胡思乱想了!姐姐知道你对他的情意,看到你这样,他在天上也定然不会好过的!好玉儿,姐姐答应你,再也不会说什么让你离开苗家的话,你别怪姐姐了好不好?” “姐姐,我没有!我没有怪你!”佟玉儿的心霎时凉了大半,慌忙摇头。 理智上,她知道苗翠兰说的很有道理,有道理得她想要辩驳竟发现无话可驳!可是,她不甘心,她还是不甘心! 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呢? 于是,她终于将心一横,留下一封信将儿子托付给苗翠兰夫妇,自己悄悄的离开了村子里…… 自她走后,佟夫人和佟老爷以及苗翠兰夫妇既气且痛且急,忙忙乱乱的叫人去找,可不知佟玉儿究竟如何躲藏,竟无从找到。 佟夫人悔痛不已,大哭了一场病了一个多月才勉强好转。若不是自己提起改嫁的事,也许女儿也不会做出这么极端的事情来! 直到陆小暑和周释之的信接二连三的来,先是说有了苗楚河的消息,随着又说找到了佟玉儿,苗翠兰和陆忠欣喜万分。苗翠兰更是特特去庙里烧了香、拜了佛,说是幸亏有了这么一个女儿,真正老天保佑! 除了感激老天、感激菩萨和女儿,苗翠兰心中忍不住又隐隐的期盼起来,盼着好运气能够一直继续,盼着有朝一日能够找到小雪…… 陆忠见她几乎每天都要朝村口的方向不知道望多少回,每每见了陌生人进村便紧张起来,就觉得既心疼又好笑。 她真是痴了! 谁知仿佛老天爷听到了她的祈求似的,这一日,随着又一封信的到来,苗翠兰惊叫一声,欢喜得双膝一软差点儿跌倒在地。 她那可怜的女儿小雪,终于真的也找到了! “小暑那孩子,那孩子真是咱们家的福星!那野丫头,不声不响的就这么出去了,害的我不知多担心,没想到,没想到——”苗翠兰一边擦眼泪一边哭,语无伦次。 陆忠扶着她坐下,安慰了好一会才将她安慰好了。 苗翠兰有无数的话想要细问,可这送信之人哪里知晓,只知道从少主和陆姑娘从南京救了位姑娘,是陆姑娘走失的姐姐,如今正回了陕西的山庄里。其他的一无所知。 苗翠兰不由叹气,忍不住又埋怨起来:“小暑那丫头就是玩心重,既然找到姐姐和小舅母了,怎么还不回来呢!还要在外头游荡,也不想想家里人怎么担心!那丫头回来瞧我不好好教训她一顿!” 陆忠闻言有点哭笑不得,便道:“你又胡说什么!上回的信中不是说了吗?弟妹卧病在床还走不了远路,楚河的情况也还要再休养一段时间,她们姐妹俩去陪着照顾小舅母岂不好?只要知道她们平安,咱们也就放心了不是吗?” “对、对!”苗翠兰这才破涕为笑,笑道:“只要她们都好好的,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这回可得靠谱点儿啊,路上可千万不能再出什么幺蛾子……” “有小暑在,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那丫头机灵得很,她们定会安然回家的!”陆忠安慰着苗翠兰,盯着陆小暑和小雪分别写来的信又看了看,心中隐隐的猜到了些什么,又向苗翠兰叹息着道:“这两年多来,小雪在外边也不知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只要她平平安安的回来,就是我们的女儿!” “那是当然!这孩子,这两年还不知怎么过来的呢!她那么瘦弱,又那么心软善良——”苗翠兰顺口便说道,突然眸子一亮,脸色微微的变了。丈夫的话令她这才想到,在姐妹俩的信中,关于小雪这两年如何过来的话一个字也没有提过,难道—— 苗翠兰只觉得胸口堵得慌,脸色煞白。 陆忠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温言说道:“她终究是咱们的女儿。” “是,是!”苗翠兰声音微微发着颤,仿佛在躲避什么或者说是强迫什么似的连连点头,不由抬起头看向那送信的人,忍不住问道:“小暑有没有说,是在南京哪里找到她姐姐小雪的?” 前来送信的是周释之身边的一位亲信周涵,周涵见他夫妇俩拿了信既是激动又是伤感,一会儿哭一会儿想笑,言来语去的说着,他想要插嘴都没办法,只得在旁边规规矩矩的等着。 好不容易苗翠兰终于问着他了,周涵忙陪笑道:“这个小人还真不知!不过小雪姑娘和小暑姑娘看起来气色都很好,有说有笑的!” 苗翠兰和陆忠相视一眼,心中略松。小雪的性子他们再清楚不过,若当真发生了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定会悲痛欲绝,如今还能气色不错的与小暑有说有笑,那么事情多半不如他们想象的糟糕。 当然,这其中肯定有小暑这丫头的功劳,她向来疼她的姐姐,他们都知道哦啊的。 “那就好,那就好!”苗翠兰的脸色明显缓和了下来,陆忠也稍稍松了口气。 周涵在连忙陪笑道:“陆老爷和陆夫人放心好了,两位姑娘在我们哪儿一定不会出什么事儿呢!对了,我家主人有封信让小人亲自交给一位乌先生,不知这位先生——” “乌先生?”陆忠不觉诧异,挑眉瞧了周涵一眼,他想不通周释之有什么事情好找乌先生的。可这种要求显然也不便拒绝人家,于是便道:“我这就带你去吧!乌先生应该在家!我看今日天色已不早,你在我们家住一晚上明天再走吧!” 周涵原本就没打算今天就走,闻言拱手道了谢,随着陆忠去找了乌先生。 周涵很善于稀释自己的存在感,见了乌先生之后回来,便一直在自己房间中安安静静的待着,并无半点麻烦陆家的人,就是用饭的时候也是一个人坚持在厨房里将就着。 苗翠兰满心感激他带回女儿的消息,见他如此倒是好生过意不去,还要再劝,反而是陆忠拉住了她,说道也许这是人家周家的规矩,就别难为他了!苗翠兰这才作罢。 周涵离开乌先生家之后,乌先生便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手中捏着的信似有千斤重,心中五味陈杂。 还有那支鹣鲽步摇,就这么真实的呈现在他的面前,令他有一刹那的恍惚。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到这支步摇。 当年不是没找过她,可找来找去,渐渐的那颗心也沉寂了下去。自从隐居在偏僻的枫叶村之后,他原本以为这一辈子就这么默默无闻的过下去了,没有想到…… 乌先生背着手,仰头轻轻长叹一声。不得不承认,他被周释之的一番话打动了,因为,骨子里他原本就不是一个安分守己之人!更何况,还有那魂牵梦绕的爱人在等着他。 乌先生思量已定,当天深夜,便敲响了陆家的门。 两家经常走动,但是这么晚了乌先生还过来,却是几乎没有过的,陆忠连忙将他迎了进去,问道:“乌先生,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乌先生微微一笑,说道:“我有些事情想要同你说说。” “快屋里请!”陆忠抬了抬手。 乌先生却摇了摇头,微笑道:“不用了,咱们就在这院子里头说吧!”院子里头四下空旷,说什么也无人能听得到。 陆忠有些狐疑,却是点点头随他站到了院中空旷之处。 “我明天,要离开枫叶村了,学堂里的事情有来不及处理的还要劳烦你帮忙善后。”乌先生笑道。 陆忠没往别处想,点点头顺口问道:“不知乌先生多久回来?学生们问起,我也好跟他们说清楚。” 乌先生的眸光有些深沉起来,淡淡一笑,说道:“不回来了。今晚我会将账目银钱整理收拾好,到时候该退的,便退了吧!或者另外请一位教书先生来可以,我那屋子现成的便可给人住。” “您说什么!”陆忠脸色大变,猛的睁大了眼睛。 229.第229章 乌先生离开 乌先生的神色依旧平和如水,淡淡重复道:“我这一走,就不再回来了。” 陆忠挑了挑眉,这回算是听清楚了!他的目光闪烁起来,片刻低问道:“是不是跟周思的信有关?” “不错,”乌先生点点头,又道:“他帮我找到了我寻找不到、以为不在人世了的一位亲人。而且,他不叫周思,叫周释之。” 乌先生说完,目光冷静的看向陆忠。 陆忠轻叹了一句“原来如此!”,突然身子一震,神色突然就变了。 乌先生仍旧平静如水的看着他,可那一刹那,陆忠却知道自己的神情完完全全的落在了他的眼中。想不承认也不可能。 “是……靠山王府的小世子?”陆忠的声音更低而谨慎,带着微微的颤抖。 “是,他的信中说的虽然隐晦,却承认了这个身份。”乌先生轻叹着点头。 陆忠脚步向后一顿,心狂跳起来,呆呆的,顿时有种说不出话来的感觉。 其实,他和乌先生一样,都以为这辈子就在枫叶村这么默默无闻的过下去了,没有想到…… 久久,两人皆无语。 命运就是这么奇妙,该来的终究要来,完全不理会你究竟已经做了什么打算!他只按照他的步伐而来。 “这么说,他这是请您出山?乌先生,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您的假名吧?”陆忠轻轻说道。 乌先生苦笑,轻叹道:“不错,在下姓白,单名一个墨字——” 乌先生刚刚报完家门,就听得陆忠低低的“啊”了一声,抬头看向他满是诧异。 “呵呵!”乌先生低低一笑,自嘲道:“想不到我这名字还颇有名气!” 陆忠也笑了,说道:“十几年前,便已名震江南了,如果没有当年那场科举风波,也许如今您已经名满天下了!我又怎么会不知!” 乌先生勾了勾唇角,眼中嘲讽的意味更浓,却没有接这话,只是自顾说道:“据我猜测,小世子多半从小暑那丫头那里猜测到我的身份,我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找到了碧清……” 陆忠心下这才有几分恍然大悟,当年乌先生——应该叫白先生了,有一位红颜知己,虽然他不知道叫什么,但如今听他如此温柔的说起,想必就是这位碧清姑娘了!只是—— “小暑?”陆忠诧异的道:“她怎么会知道您的身份?就算知道,也不可能好好的同小世子说起这个啊!” 白先生了然一笑,说道:“我也是想了半响才想明白!这话说起来就长了,碧藤山人陆贤弟可听说过?” 陆忠点点头,白先生接下来的话却差点儿没将他雷得外焦里嫩! “……小世子多半见过我的画和她的画,能想到一块并不是难事……”白先生最后笑道。 陆忠的脸色还没有缓过劲来,半响才吐了口气苦笑道:“这个丫头,真是——叫我说她什么好!” 白先生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颇有几分得意,说道:“我看这丫头倒是个好的,聪慧得紧,没想到她和小世子——” 陆忠面色微变,轻轻低叹了一声。靠山王的世子身上背负着满门的血债,这一生注定是要做大事的。家门的冤仇,在他定是胜过一切,为了复仇雪冤,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小暑平日里虽嘻嘻哈哈的,骨子里却是个烈性子,只怕…… “儿孙自有儿孙福,小世子与小暑也算是共患难了,再说,小暑那性子也不是个肯吃亏的,陆贤弟不必为她担心!”白先生笑了笑。 “说的也是,”陆忠自失一笑。 “我明天一早就随周涵离开,希望用不着等太久,我们就可以再见面。”乌先生望着陆忠,眸光沉静若潭,悠远深长。 陆忠心中一震,有些事还不到坦诚说出的时候,尽管白先生也许已经猜测到了什么,可没到时候不说就是不能说。 “我也希望那一天不用太久!更希望——先生不会失望。”陆忠亦一笑。 白先生哈哈大笑起来,点点头道:“借你吉言!小暑那丫头不会失望,我自然也不会!” “这倒也是!”陆忠说道,二人相视大笑。 两人又说了好一会话,惺惺惜别,陆忠亲自送了白先生出门,看着那一点淡淡的灯笼映着他的影子渐渐远去直至不见,这才轻叹一声,慢慢回身关门。 陆忠轻轻进卧室的时候,苗翠兰早已睡着,听到动静困顿的眼睛轻轻睁开一条缝,含含糊糊道:“什么时辰了….又不是天不会亮,跟乌先生说了什么说这么久……快睡吧……” 这两年多来,家里接二连三的出事,直到这个晚上,她才能真正踏实的安稳入睡。 “是不是吵着你了?”陆忠温和笑了笑,解衣轻轻上床,看着身旁的妻子,无声轻叹,慢慢躺了下去。 白先生居住在此这么多年,都有人能够找了来,那么他呢?真的能够继续平安平静下去吗?这么看来,小暑她们还是不要回来的好…… 至于阿琦,如果可以,最好也调离古溪镇…… 第二天天刚亮,白先生与周涵就离开了枫叶村,走得无声无息。苗翠兰起来不见了周涵心中还好生过意不去,埋怨他不该如此匆忙,好些话她还没有来得及细问呢! 陆忠好歹一阵安慰,才将她劝住了。 白先生和周涵一路急赶,十月初的时候便到达了麒麟山庄。 周释之、陆小暑等提前已经得知了消息,这时候都等在庄子门口巧手易网。 看到马车驶了过来,陆小暑眼睛一亮,欢然叫着“师父!师父!”飞奔了上去。 白先生从车上下来,便看到一个裹着火红出风毛大氅、穿着鹿皮小靴子的娇小身影扑了过来,他哈哈一笑,顺手将她轻轻一揽,拍了拍她的肩膀摇头笑叹道:“这丫头,怎么这么大个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 “您是我师父呀!”陆小暑抬起头,咯咯的笑着。 周释之等亦围了上来,见陆小暑亲亲热热、笑靥如花的同白先生有说有笑,周释之心里的酸醋味微微的冒了出来,知道陆小暑的性子,也只好装作没看见,上前拱手施礼,“白先生,一路辛苦了!” “周公子!不敢当!倒是有劳公子了!”白先生亦微笑着拱手还礼。 小雪和佟玉儿微微一怔,两人心中都有些疑惑,不是乌先生吗?怎么变成白先生了? 不过两人都没有问,而是同样笑着上前见礼。 乌先生见到她们亦眼睛一亮,笑道:“你们都好好的,陆贤弟和弟妹总算放心了!”说着又朝小雪温和笑了笑,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小雪心中一暖,也笑了笑。每当新见一个昔日的亲人,她的心总会经历一番紧张和忐忑不安。见过之后的那种温暖和释然,令她的心也一点一点的恢复了过来。 “白先生远道而来,一路风尘仆仆,请先进去休息吧!庄子里早已备下了院子,先生请!”周释之笑着抬手,易大掌柜等亦上前笑着称是。 “如此叨扰了!”白先生笑笑,随着他们行去,目光在人群中轻轻一扫,暗暗的露出几许失望。 周释之等这才注意到,明明刚才还在这儿的碧清姑娘居然不见了,这下子就有点儿尴尬了,想要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 陆小暑也察觉到了,心中只觉得好笑,准师娘这是害羞了么? “师父,您先去休息吧!您休息好了,才有精神力气做别的啊!”陆小暑朝白先生眨了眨眼睛,狡黠一笑,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即便是佟玉儿那样的老实性子的人都忍不住掩口偷笑。 白先生一怔,哭笑不得没好气朝陆小暑瞪了一眼,苦笑着微微摇了摇头。到底是自己的得意弟子啊,果然够体会师意的! “先生请吧”周释之忍着笑,抬了抬手。 白先生收回瞪向陆小暑的目光,随着周释之去了。 陆小暑同小舅母、姐姐说了两句话,便问了人碧清姑娘往哪儿去了,随即赶了去。 小雪陪着佟玉儿回了玲珑阁,见佟玉儿神色有些怔怔的,小雪知晓她的心思,定是看见了先生与碧清姑娘团圆在即,由此思及自身,故而心生感慨。 便柔声劝道:“小舅母,周公子不是说了么,小舅舅在京城里一切都好,咱们一定会和他团聚的!” 佟玉儿低低一叹,苦笑道:“可是,他什么也不记得了……”她们对他日思夜想,而在他的生命中,却早已没有了她们的位置!甚至连从前的一切回忆,也统统抹杀得干干净净! 每当想到此,佟玉儿便伤心难过不已。她甚至会不由自主的想,万一他这辈子都这样了呢,她该怎么办? 见她如此,小雪连忙又陪笑道:“小舅母您别这么想,您看,乌先生不是来了吗?只要乌先生在,一定会有办法的!” 佟玉儿也不觉眼睛一亮,面上的神情终于松弛了几分下来,点头笑道:“对啊,我怎么忘了这个了!有乌先生在,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嗯,从来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得倒乌先生!”小雪点头微笑,这话既是说给佟玉儿听,何尝又不是给她自己的安慰? 230.第230章 相见不敢 再说陆小暑一路去寻自家的准师娘,一问才知道准师娘竟然跟着方渺渺去左庄去了!陆小暑顿时哭笑不得,要了一匹马便打马追了去。 在方渺渺那里找到碧清姑娘,碧清姑娘正在与方渺渺说话,手上十指翻飞,在为方渺渺打着络子。 “碧姑姑!”陆小暑笑吟吟笑着迈步进去,碧清姑娘的身子顿时微微一僵,抬头朝她僵硬扯出一丝笑,“你来了……” “来请您啊!”陆小暑笑嘻嘻上前挽着她的胳膊整个人依偎在她身上,撒娇道:“碧姑姑,跟我走吧!” “我、我手上还有些活计没做完呢!你该上哪儿玩上哪儿去……”以往无论做什么皆从容淡定、雍容优雅的碧清姑娘,竟也神色慌张、语无伦次起来,陆小暑不禁有些纳闷。 她疑惑的看向准师娘,心道准师娘这是怎么了?没见着师父的时候不是望眼欲穿、望穿秋水吗?怎么师父好不容易来了,她却脖子一缩、回头就跑,还一跑跑了这么远…… 方渺渺到底更懂人心,她却是看得懂碧清姑娘的心情,理解她那种近乡情怯的思绪,抿唇一笑,向陆小暑道:“陆姑娘,白先生已经到了吗?这会儿在做什么呢?” “是啊!”陆小暑点点头,说道:“师父到了好一会儿了!这会儿已经回院子歇着去了!今晚庄子里还要设宴呢,碧姑姑真的不先去看看师父吗?” “有什么好看!”碧清姑娘明明不自觉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竖起了耳朵在听着陆小暑的话,闻言却是神色一收,淡淡说道:“既然来了,迟早总能见的着的!” 陆小暑一拍脑袋,困惑的看了看她,方渺渺“嗤”的一笑惊醒了陆小暑,陆小暑突然觉得脑子里灵光一闪,忍不住脱口而出:“碧姑姑不会不好意思吧!师父他——” “小暑!”碧清姑娘脸上顿时微微的泛起了红晕,星眸圆睁瞪向陆小暑,俏脸一沉。 “可是师父他看起来很想——” “陆姑娘,少主没准在找你了呢!你还是先回去吧!”方渺渺心里好笑,看得出来陆小暑要是再说下去,碧清姑娘肯定要恼羞成怒了,连忙打断了她,一边将她往外头轻轻推着,笑道:“我这里还有些活计劳烦碧清姑娘帮忙,请陆姑娘向少主说一声,碧清姑娘恐怕得好一会才过去了!” 方渺渺背对着碧清姑娘,连连的向陆小暑使眼色,陆小暑有些莫名所以。 方渺渺心中既好笑又叹,心道陆姑娘性子张扬、敢爱敢恨,也难怪不能体谅碧清姑娘的心情!她只得咬着牙低低的做口型提醒:“碧清姑娘害羞,她是害羞啊!要慢慢来!” 陆小暑这才“哦”了一声,恍然大悟,正要说什么,只听得碧清姑娘带着点急切说道:“渺渺说得对,暂时我就不过去了!你快点回去吧!” 好么,果然是害羞了,平日里最喜欢自己粘着她的,这会儿都把她往外边赶了…… “好吧!那我先回去了!”陆小暑情知对于害羞的人还是不要逼迫得太急的好,只得点点头说道。 “路上小心点!”方渺渺笑着亲自送了她出门。 回过身来,便见碧清姑娘坐在那里怔怔的望着前方出神,低低的轻叹了一声。一抬头看见方渺渺进来,面上一热忙收回目光,下意识挺了挺腰杆坐直,朝她讪讪笑了笑。 她说不清楚此刻自己心中究竟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手中的络子看得眼睛有点花,绕来绕去总绕不成想要的花样。 心跳得既快且乱,搅得神魂一塌糊涂。 她做梦都盼着有这么一天,可是当这一天真真切切的愈来愈近时,恐惧害怕的感觉也愈来愈近。就在众人等候马车的那时候,不知为何,逃离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强烈得她根本没有办法去压抑和控制、完完全全控制了她的行动。 于是,趁人不备,她华丽丽的临阵逃脱了!而且,一逃就逃了老远…… 方渺渺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笑了笑,没话找话笑道:“这络子其实也不等着用,碧清姑娘可以慢慢的弄,不用着急的!” “嗯,”方渺渺顺口的一句话却正好给了碧清姑娘一个台阶。碧清姑娘便轻轻笑道:“那我就慢慢来,我想——索性在你这儿住两三天,你看行不行?” “……”方渺渺猛然睁大了眼睛,动了动唇说不出话来。 在这儿住两天?这是要——,少主知晓了,没准都会责怪她吧…… “如果不方便就算了!”碧清姑娘见她满脸讶异便又道。 “没、没事!”方渺渺暗暗叫苦,可贵客却不是她能够得罪的,忙陪笑道:“碧清姑娘住多久都行!呵呵,我这就叫人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地方简陋,碧清姑娘不要嫌弃!”回头得赶紧叫人给陆姑娘和少主知会一声去…… “那就多谢你了!”碧清姑娘下意识舒了口气,朝她一笑。 陆小暑回去,周释之已经在等着,见她没将碧清姑娘带来不由诧异挑眉、不等他开口问,陆小暑笑道:“碧姑姑害羞,不肯来呢!” 周释之顿时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陆小暑已经忿忿的向他诉苦表示见解:“真搞不懂碧姑姑是个什么意思嘛!这有什么害羞的!有没有人会笑话她对不对?她和师父分开这么多年了,平日里我见她也挺想念师父的,居然能够忍得住不见?真是搞不明白!你说是不是?” “谁说不是!”周释之一笑,看向陆小暑,心道还是我的媳妇好,没有这等毛病…… “算了,也许一时有些突然,她还没做好接受的准备!正好白先生也在休息了,等晚宴的时候再说吧!”周释之笑道。 “嗯!那我去跟师父说一声,省得师父担心!”陆小暑点点头,又笑道:“今晚可有烤全羊,等会儿我去厨房帮忙!” “随你!”周释之微微一笑,任由她去了。 陆小暑来到白先生居住的凝萃轩,白先生正坐在东次间矮榻上,手中握着青白瓷的茶盏出神,见陆小暑进来热切的目光朝她盯了过来。 陆小暑顿时觉得有些愧疚和心虚,居然没把准师娘给师父带过来,真是太失败了! “师父,碧姑姑说,说她、晚一点才过来!师父您先好好休息吧!”陆小暑陪着笑脸,心里开始后悔为何不将准师娘给师父绑过来。尤其是看到师父听她说完的时候眼中的光亮明显一暗。 “哦。”白先生神采随即收了起来,淡淡的应了一声。 陆小暑更加觉得愧疚了,连忙又道:“师父放心好了,今天晚上的宴会,碧姑姑一定会出席的!” “唔。”白先生的反应仍是淡淡。 “师父……”他这样的态度令陆小暑心中顿时有点儿打起鼓来,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瞅着白先生,有点发懵。 “怎么这么看我?”白先生这回倒是笑了。 “您、您——不会是嫌弃碧姑姑了吧?”陆小暑突然觉得有点儿不安。 “嫌弃?”白先生失笑,“这话从何说起?” “碧姑姑毁容了……”陆小暑忍不住说道。这句话没有人敢对白先生说起,可是这个时候受他态度影响,陆小暑觉得自己还是先把话挑明了的好。否则,等师父见到了碧姑姑吃惊之下还是这副态度,碧姑姑怎么会受得了?她肯定会崩溃的! “毁容?”白先生目光又闪烁起来,微微一滞。 “是啊,”陆小暑索性挑白了将碧清姑娘脸上的伤痕描述了一遍,然后瞧着白先生紧张的说道:“师父,碧姑姑她多半是怕您嫌弃她呢!碧姑姑这些年可不容易了,她一直都很想念您的!” 陆小暑忍了忍,忍住继续说下去的冲动,师父的私事,哪儿轮得到做徒弟的来啰嗦?她就算说再多,师父不鸟她她也没办法! 不过她在心里暗暗的对自己说,如果师父真的因此而嫌弃了碧清姑娘,那么她从此与师父缘尽,再也不会把他当做师父了! “呵呵!”白先生瞧了她一眼笑了出来,仿佛能看穿她此刻所想,笑骂道:“好了,你这丫头倒是越来越会操心了!胡思乱想些什么,师父要休息了,你也回去吧!” 这就……赶她走了? 陆小暑没有听到白先生的表态暗暗有些失望和着急,心道师父怎么反应这么冷淡?他不是应该吃惊得跳起来或者惊慌心疼得跳起来么?没跳也就算了,居然像听她说吃饭喝茶一样不起半点波澜。 “是,师父!”陆小暑怏怏施礼退下,转过身去不由撇了撇嘴,心道我就看这天晚上,看你俩怎么避过去! 谁知,到了晚上陆小暑又失望了,她哪儿想到碧清姑娘说的“等等再见”期限居然不是今天晚上,而是不确定的什么时候。 陆小暑郁闷不已,特别是看到白先生若无其事的样子,更加多了几分郁闷。 看着宴会上自家师父与周释之、易大掌柜、关黎、杜仲、薛恒等你来我往、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相见恨晚,陆小暑心中越发的觉得憋屈,左看看,右看看,趁人不备悄悄起身,径直往左庄去了。 231.第231章 月下重逢 她来到方渺渺院子里的时候,便看到院中一丛疏朗的梅树下,碧清姑娘正怔怔的站着,微微抬头,失神的瞧着树上的淡梅。冷清的月华倾泻而下,在地上映出淡淡的影子,清雅,却又孤寂。 空气中,幽冷的香味浮动,似有若无的萦绕,却令孤寂的人显得更添了几分孤独。 “谁?”听到脚步声,碧清姑娘转身低喝,看清楚月光下那抹娇俏的身影,还有那双亮晶晶看过来的眸子,她微微一笑,柔声道:“你怎么来了?前边不是——” 陆小暑也不好意思问她为何不肯去,心下已然暗暗气闷,心道只能说碧清姑娘果然聪慧,多半是看出来师父有变心的趋向,所以才迟迟不肯去见师父…… “我想碧姑姑了啊,来陪陪碧姑姑。”陆小暑不知道该怎么说,便笑着上前挽住了碧清姑娘的袖子。 碧清姑娘确是身子一僵,脸色徒然变得煞白,一颗心直直的沉入寒潭般,彻骨的冰冷起来。 她本就不傻,多年风尘中混过的日子更练就了一套本能直觉的心,陆小暑的性子她很清楚,他的性子她原本也很清楚,可是隔了这么多年,她已经不确定——也不敢确定了! 唯一能确定的是,小暑这是在安慰她、小心翼翼的同情她。 心在一刹那被涨得满满,酸酸的,涩涩的,同时闷闷的痛。 她已经多年没有哭过了,在这一刻,却有种忍不住想要流泪的冲动。五脏六腑那种酸涩之感,除了化作泪水流泻而出,她几乎没有办法控制! “你,有心了。”淡淡月色很好的遮掩了她的情绪,她微微一笑,向陆小暑说道。 “碧姑姑,我们进屋里去吧!大晚上的这外头多冷啊!”陆小暑没察觉出她强忍的不对劲,见她还能笑着同自己说话,心中顿时一松笑着说道。 “都这么晚了,你快回去吧!不然周公子会着急的,我也该回去歇下了。”碧清姑娘却是笑着说道。 “可是——”陆小暑不禁抬头看她。 “快回去吧!”碧清姑娘笑道:“要不你小舅母和姐姐都该急了!” 说到小舅母和姐姐,陆小暑终于败下阵来,无可奈何的“哦”了一声乖乖离去。 自打知晓她和周释之的关系以来,小舅母和姐姐便对她的行踪——尤其是晚上的行踪格外注意,总怕她会傻不愣登的做出什么姑娘家脑子发热一时冲动极有可能做出来的傻事来! 在她们眼中周释之固然是好,可是规矩还是要守的。陆小暑要是回去的晚了,那两双审视的眼睛和她一句她一句的隐晦暗示的教导劝说能把她逼得差点要哭! 一听碧清姑娘这么说,她立刻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碧清姑娘不觉微微一笑,低低的叹了口气,却没进屋,仍旧呆呆的站在那梅树下,呆呆的看着这一树的淡梅和疏影,闻着冷冽入喉的暗香,一点一点的,记忆着往昔。 不知过了多久,久得她似乎有点儿麻木,麻木得好像这个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唯有心,还残存着意识。 蓦地,一声低低的叹息传入耳中,似有若无,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说熟悉,是因为记忆中曾有,说陌生,是因为已经许久许久不曾有过。碧清姑娘身子猛地一颤,心在那一刹那猛地紧缩了起来。 她刚扭头欲转身,只觉得身上一暖,一袭带着体温的大氅轻柔的落在她的身上。温暖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着,令她冰冷的身心骤然回暖,全身的毛孔仿佛都松弛了下来,呼吸亦一松。 “你——”她猛的转头,直直对上那不知何时靠近过来的身影。淡淡月华下,那挺拔的身影、那清翟的五官、那双温润却又精湛的眸子,生生的映在她的瞳仁之中。 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显而易见的痕迹,然而只要一眼,她便看出他就是他。 猛的想到面容残破的自己,碧清心尖一痛,猛的转身欲逃。她从来没有后悔过毁容这件事,唯独此时。 冰凉的素手被人紧紧握住,碧清身子徒然僵住,一动也不能动。 “不想见我?”清淡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叹息在身后响起,那声音又缓缓的说道:“还是说,你已经忘了我了?” 碧清心中发酸眼窝一热,忍不住低低呜咽道:“你明明知道不是这样的……” “可你避着我,不愿意见我……”白先生的语气中带着说不出的叹息和无奈。 “我——”碧清喉头一梗,不知道该说什么,泪水却不受控制的簌簌而下。 “别哭了!”白先生低低一叹,不觉抬手向她脸颊上抚摸去,欲替她拭泪。 碧清一个激灵一下子清醒过来,下意识偏了偏头避开他的手,咬牙道:“你真的还要见我吗?你确定你还要见我?” 她猛的转过头,目光直直的看向白先生,脸颊上的伤痕触目惊心,那张原本清丽脱俗的俏脸在淡淡的月光下显得格外的狰狞可怖,但凡第一次见的人,没有不吃惊的。 白先生却是眼皮子也不眨一下,眸光如古井深潭,仍旧那么静静的凝视着她,就好像他压根就没有看见她面上那可怖的疤痕。 碧清呆了呆,泪水渐渐在眼中弥漫而起,不知不觉中盈满了眼眶,朦胧了眼前的一切。两行清泪缓缓的,顺着脸颊流下。 白先生低低一叹,抬手轻轻擦拭她的泪水。 碧清纤细瘦弱的肩膀微微一抖,低呜出声,泪水却流得更加汹涌了。仿佛两汪泉水,无声无息,却也没完没了。 “别哭了。”白先生轻轻拥她入怀,低低说道:“碧清,你为我吃了太多苦,是我不好。” 听了这话碧清哭得更大声了,忽然转身伏在他怀中,紧紧的抱着他失声痛哭了起来。 “我,我——”碧清试图开口,喉头却堵得难受,说出这一个字之后再也说不出来别的。 “我一直以为你死了!”白先生轻轻一叹,“你还活着,便已是上天对咱们的垂怜,你怎么这么傻!”知我来了还要躲着? 碧清听懂了他的意思,心中越发不是滋味,既感动又心酸,一时甜一时涩,呜呜咽咽的只是说不出话。 白先生亦不再说话,只是轻轻拍抚着她的背后无声的安慰。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她就在自己的身边,这种恍然若梦实则再真切不过的感觉太过美好,也太过不可思议!这么多年她满腔的委屈和苦楚需要发泄,他,能懂。 半响,碧清才渐渐从激荡的情绪中走了出来,抬手胡乱拭了拭泪水,轻颤着气息止了哭声。 她抬起头,他恰恰低头,四目相对,相视温润一笑。 他将那支鹣鲽步摇从袖中抽出,抬手替她重新插入发中,低声道:“嫁给我好不好?” “啊?”碧清一怔,脸上顿时有些发热起来,同时也傻眼:他这算是——求婚? “你不愿意吗?”白先生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失望和落寞,轻叹道:“莫非是嫌弃我老了?” 碧清“扑哧”一笑,脱口便道:“我没有!我,我只是——”只是觉得有点太突然了,一时间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咱们已经错过了太多的时光,碧清,我们没有更多的时间可以浪费了。”白先生温和的说道。他这辈子想娶的就只有她,至始至终唯有她。这么多年了,他真的不想再等。 想起逝去的青春年华,想起那些最美丽却独自走过的时光,碧清心中一下子也不觉被触动了! 这这一点上,她永远及不上他! “我答应你!”碧清点点头,展颜一笑。 白先生脸上露出了笑容,紧紧握着她的手笑道:“好,我这就请周公子他们准备,挑个最近的良辰吉日,咱们成亲!” “嗯……”碧清满脸的娇羞,微微垂下了头,心里快乐得要开出花来…… 消息传出,周释之、陆小暑等都为白先生和碧清姑娘高兴,麒麟山庄人财物一样不缺,于是很快便挑选了好日子——就在半个月之后,上上下下的准备起来。 陆小暑对师父的行动之迅速钦佩不已,她原本还在想像碧清姑娘那样傲娇矫情的别扭性子,师父想要哄转她抱得美人归,还不知要经历多少曲折呢! 谁知道好了,一夜之间,两人的关系便来了个突飞猛进,嫁娶都拍板搞定了! “师父好猛!”陆小暑不由向周释之无比佩服的感慨。话说,没想到师父一派温文尔雅,做事情向来不急不躁如徐徐清风的一个人,在人生大事上居然如此快意。 周释之闻言深深瞅了她一眼,忍不住凑过去笑道:“羡慕吗?要不咱们干脆一块儿——” 话没说完,陆小暑便柳眉一挑,想也没想抬脚便朝他脚背上踩去。 周释之哈哈笑着轻巧避开,朝她笑道:“我是说真的啊,正好你小舅母和姐姐、师父师娘都在,长辈也挺齐全的!至于我,我自个就是长辈,用不着听别人安排。等咱们过两年回你家,给岳父岳母带个大胖孙子回去,老两口肯定又惊又喜……” 232.第232章 带舅母进京 “你还是省省吧!”陆小暑“扑哧”一笑,说道:“我才不要这么快嫁给你呢,我还没玩够!” “真的不考虑考虑吗?我可是认真的!”周释之不死心道。 “你倒是往我小舅母和姐姐跟前认真去?瞧她们不打断你的腿!”陆小暑没好气,惹得周释之又是一阵大笑。 转眼便到了白先生与碧清姑娘成亲的日子,这一日整个麒麟山庄自是说不出的热闹喜庆,上上下下足足闹了三天才罢休。 他二人成亲之后,就住在白先生所居住的凝萃轩,只不过将所有的陈设摆设统统重新更换了一遍,除了更加喜庆之外,也添置了不少女性化的东西。 此时已入初冬,北方的风有些凌冽,花草树木大多枯萎,也没有什么景致可看。好在距离邢台不远的有一处温泉别院,陆小暑撺掇着师父师娘新婚燕尔应度“蜜月”享受享受二人世界,便提议他二人前往那一处别院小住。 白先生与碧清求之不得,两人只带了个笑仆、小丫鬟,乘着马车前往别院,在那儿住了半个月方回麒麟山庄。 回庄再见,碧清姑娘整个人容光焕发,神采飞扬,一双原本就清丽脱俗极其漂亮的眸子更是变得水汪汪含羞带娇的,见了众人竟微微的有些不好意思,俨然一副新嫁娘的神情。 恋爱中的女人果然水葱似的,陆小暑瞧着师娘心里仰慕赞叹不已,成个亲变化如此之大,可见师父师娘之间感情不知道有多好!可见这些时日两人何等恩爱了。 晚上周释之设宴招待了两人,碧清姑娘落落大方陪伴在白先生身旁,从容而恬淡,众人见了,都替他二人感到欢喜。 碧清姑娘与白先生又敬了周释之酒,向他道了谢。 周释之忙起身偏身只受了半礼,笑得谦虚,对白先生与碧清姑娘十分尊敬——一半是因为白先生的身份,另一半,自然因为陆小暑的原因了! 一场宴会宾主尽欢方散。 回到凝萃轩,白先生微微有些醉意,小丫鬟打了水进来,碧清接过示意退下,亲自为他更衣擦洗。 白先生握着她的手,向她笑得温和,还有点儿傻呆,握了又握,紧了又松。 碧清不觉“嗤”的一笑,娇嗔道:“你可是有话要对我说?咱们已经是夫妻了,你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白先生自失一笑,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说道:“周公子这么帮咱们,你应该也很清楚,他必有所图。” 碧清点点头,多年的风尘生活她还有什么看不透的?这个世上,有无缘无故的坏,却根本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好。 “周公子不像坏人,小暑、小雪她们更是纯善的孩子,这麒麟山庄上下,我觉得都挺好的,若他们有什么要你去做,你不用顾及我,你怎么想便怎么做好了。我既嫁给了你,便是你的妻子,自当与你同甘共苦,有你就有我,只要不再与你分开,什么我都不在乎的!” “阿清,”白先生眼神微动,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轻叹道:“自你去后难怪再无人可入我眼中,这个世上至始至终也只有一个你待我如此!周公子请了我来,不过是做他的谋士罢了,其实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只是今后恐怕没有太多空闲陪你了。” 碧清微笑道:“你只管去做你的事,只要晚上回来就好了。无论多晚,我都会等你。我这么大个人了,哪里整日要你陪呢!再说了,不是还有小暑、小雪和佟家妹子她们吗!” “那我就放心了,”白先生一笑点头,下意识朝门窗方向扫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有些事我不想瞒着你,周公子的身份你可知晓?” 碧清微微一滞,摇摇头说道:“我只知道他的身份必定不俗,至于是什么,我没有问。想必除了小暑,小雪她们也未必知晓。” “夫妻本是一体,你又是个再聪慧灵透不过的,告诉了你也无妨!”白先生说着,便将周释之的来历道了一遍。 碧清脸色发白,心潮顿时起伏起来。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周释之竟是皇族血统,这么说,作为他特意请来的谋士,自己的夫君要做的事情难道是—— “不是你想的那样,”白先生摇摇头用力捏了一把她的手,说道:“他只是想为父亲洗刷冤屈,还靠山王满门一个清白!偌大一个靠山王府,就只剩下他一根独苗,这些年,倒也真难为他了!” 碧清面色稍缓,忍不住轻叹道:“这么说来他也挺可怜的!” 白先生又道:“眼下正有个好时机,只要运作得当,也许就能勾出当年之事,所以,我可能会很忙。这些事我跟你说,你也就放在心里就行了,别在人前露出风声。” “我明白!”碧清点点头,忍不住又道:“那,你会不会有危险……” 白先生不禁好笑起来,说道:“不会。麒麟山庄有的是做事的人,我不过在背后出谋划策罢了!不用替我担心。” 碧清终于彻底放下心来,笑着点了点头。 白先生果然忙碌了起来,与周释之等议事往往一议就是大半天,碧清得了他有言在先,倒也不在意,白日里便与佟玉儿、陆小暑姐妹等一处消遣。 眼看着近年关,佟玉儿越发的思念起在京城的苗楚河来,几次三番想要进京去看望,陆小暑姐妹只得相劝,最终答应过年之后天气好了一定带她进京,佟玉儿这才罢休。 转眼年后,雪消冰化,天气转暖,佟玉儿再次提出要进京时,陆小暑没法推脱了,恰好周释之要进京,便与周释之一起,带着佟玉儿上路。 “小舅母,小舅舅如今记忆还没有恢复,他多半不认识咱们,到时候,你可千万不要伤心啊!”眼看着京城在即,看着佟玉儿眼睛发亮,神色间也多了迫不及待,陆小暑忍不住再三的跟她打预防,就怕一个不好她又伤心起来。 佟玉儿微微一抖,勉强一笑点了点头,说道:“只要看到他平平安安的,我就心满意足了,放心吧!我没事的。” 陆小暑笑了笑,要说心里头完全不担心了,那是不可能的。 到了京城,周释之将她们安排了妥当住处,便着手安排与苗楚河偶遇。 陆小暑再次出现在京城中,自然不能让武功侯府的人发现,否则先前所说的一切全都禁不起推敲,她不但会自己惹祸上身,苗楚河说不定也会受牵连。 好在苗楚河对她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和保护欲,而他对武功侯也并非一言一语俱听从的愚忠。只要他出府,在没有武功侯府的人跟随的情况下,与陆小暑见个面还是很容易的。 周释之派人监视在武功侯府附近,很快便找到了机会。趁着苗楚河出府的时候不经意递给他一张纸条。 苗楚河不动声色看了之后,先是惊诧,继而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惊喜,不动声色打发了身边的小厮,便去了那家酒楼指定的包间。 “阿筝,果然是你!”苗楚河看到陆小暑,顿时有种又见亲人的亲密之感,笑着道:“你怎么又来京城了!你哥哥呢?” 陆小暑便笑道:“我哥哥进京做生意,又不放心我在家里,我又想着还能见见安叔叔,所以就来了!安叔叔一向还好吧?” “还好,”苗楚河对她的话丝毫不怀疑,反而甚是怜惜轻叹着道:“倒是难为你了,寒冬刚过便赶了这么长的路,路上定然吃了不少苦吧?” “有哥哥陪着呢,倒也还好!”陆小暑嫣然一笑,瞧了瞧他又道:“安叔叔倒是清瘦了些。” “我也还好,前阵子偶染风寒,已经无碍了!”苗楚河笑了笑。 两人又说了好几句话,陆小暑便拉着佟玉儿向苗楚河笑着介绍道:“这是我小舅母,这次陪着我们兄妹一起进京,路上多亏了有小舅母照顾呢!” 自打苗楚河迈步进来,佟玉儿便觉得“轰”的一声,脑子里、胸腔中有什么东西炸裂开了,令她有种神魂俱灭的感觉。心跳在那一刹那剧烈加快,快得要将她的呼吸吞没,快得令她脸色发白几欲窒息。 她就这么怔怔的坐在那里,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握着,抖得厉害。眸中早已蒙上了泪水,努力的隐忍着,一眨不眨的凝着走进来的那个人。 明明就是那个人,可他甚至连看也不曾看她一眼,那样温和的笑容,那双从前只看得见她的眸子,此刻对她满满的尽是陌生。 可是她仍然感到无尽的欢喜和感激,因为他还活着,他还活生生的出现在她的面前!这就足够了! 总有一天,他会记起一切,包括她和他们的过去。 陆小暑挽着她的胳膊轻轻捏了捏,佟玉儿这才如梦初醒,眨了眨眼睛看向苗楚河,勉强朝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苗楚河也看向她,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恍惚了一下,略略有些怔忪,待要细想,却又云里雾里,什么也抓不住。 苗楚河有些纳闷,这位年轻的夫人,为何看向自己的神情这么古怪,似悲似喜,叫人见了心里没来由的觉得怜惜。 233.第233章 夫妻相见不相识 “小——阿筝跟我说过,去年她在京城,多亏了安公子多加照顾,多谢安公子!”佟玉儿好不容易才有力气站了起来,朝苗楚河敛身福了福。 “夫人客气了!”苗楚河忙起身还礼,笑道:“我与阿筝投缘,当她是晚辈一样,理应照顾。” “话虽如此,到底给安公子添了麻烦!”佟玉儿柔声微笑,再次听到他的声音,虽然陌生而客气,可比起那些以为他已不在的日子,却不知好了多少! 上天果真是,待她不薄。 苗楚河听她这么说,便笑着谦虚不已。 “安叔叔,我小舅母还说要亲自下厨感谢你呢!小舅母的厨艺很好的,安叔叔什么时候得空往我们那里去一趟好不好啊?”陆小暑心中一动,便笑着说道。 佟玉儿亦眼中一亮,不由大喜道:“是啊是啊,安、安公子,我也没有什么好报答安公子的!只有以此聊表心意。只怕,安公子嫌弃我手艺粗糙……” “怎么会呢!”苗楚河见她一派楚楚可怜的神情心中一热,忍不住便脱口而出。 陆小暑一旁看得暗笑,心道小舅母也学会使小手段、小心眼了,不得了啊。 “那就这么说定了,”佟玉儿展颜一笑,客气道:“不知安公子何时有空呢?” 苗楚河见她笑了,心情莫名的也好了些,便笑着道:“我最近都没有什么事情,后天就可以。不知你们如今在哪儿落脚?” 佟玉儿大为欢喜,便忙报了住址,微笑道:“那么到时候我们就等着安公子了!” “好……”苗楚河笑着点头,略坐了坐,便告辞离去。 苗楚河推门出去,佟玉儿忍不住也起身,半开着门,靠在门后痴痴的看着他的背影。 陆小暑陪在她的身边,一笑正想说些什么,听到外头苗楚河与偶然遇上的熟人的谈话,微微变色,她忙看向佟玉儿,佟玉儿脸色惨白、身子一晃摇摇欲坠。 “小舅母!”陆小暑连忙用力扶住了她,满是关切。 佟玉儿整个人像是傻了一般,片刻喉咙里痛苦的低吟一身,猛的蹲了下去,双手死死的捂在胸前。 “小舅母……”陆小暑同样又惊又怒、又气又急,却是不知该怎么安慰她才好。 那外边飘来的话是: “哟,这不是安公子吗?听说安公子很快就要迎娶陆家的三小姐了,恭喜恭喜啊……” 之后,他二人再说了什么陆小暑和佟玉儿一样,都没有听清,只要这一句,足以将佟玉儿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他,他却要另娶新人了! 无论他有没有失忆,一旦迎娶了新人过门,这便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谁也不能够否认。 以他如今的身份,他要迎娶的妻子家事身份必定不低,那么将来,他还会再要她吗?就算他不嫌弃她,他的新任娇妻能容得下她么…… “那位陆三小姐,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大家闺秀……”佟玉儿抬起头,满脸是泪朝陆小暑笑着问道,神色间尽是凄然。 陆小暑忍不住怒火中烧,跺着脚道:“什么大家闺秀!不过是个卑鄙阴险、表里不一、心底狠毒的恶毒女人罢了!” 佟玉儿微怔。 陆小暑便道:“我跟她有过节,而且,小舅舅也很讨厌她的!我真的没有骗你小舅母!我想,这里边一定有内情,这一定不是小舅舅的本意!小舅舅虽然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可是他的本性却没有变,他喜欢的是小舅母您这样温柔娴淑的,才不是那种恶毒女人呢!” 佟玉儿心中略松,仍是轻叹着苦笑道:“那又如何?方才那话——你也听见了!就算他不喜欢,也许他那位侯爷要他娶,他也不会不娶的!” “小舅母放心,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陆小暑挑眉道:“咱们先回去吧,看看周大哥有没有什么主意。” 见她仍然伤心难以释怀,陆小暑又道:“小舅母您别想这个,这亲事哪里是那么容易办起来的?您别忘了后天小舅舅就会去看咱们呢!小舅舅能不能想起从前全靠咱们了,您可不能就这么认输啊!小舅舅可是你的人!” “对,我不能就这么放弃了!不然,不然将来楚河想起往事,我痛苦,他何尝不会痛苦?我相信楚河,他对我——不会变的!”佟玉儿终于精神振了振,拭泪说道。 “小舅母说的是!”陆小暑用力点头,待她整了整装,两人便一同离开了酒楼。 回了住处,等到傍晚周释之回来,陆小暑便迫不及待扯了他往一旁去说了此事,跺着脚怒气冲冲说道:“陆家那个不要脸的三小姐,也不知道使了什么下三滥的法子,居然迫得小舅舅答应娶她!可是,我小舅母怎么办?” 周释之微微诧异,怔了一怔。 陆小暑感觉何等敏锐,一双水汪汪的眼眸猛然睁大,几乎是气急败坏的揪着周释之,咬牙道:“你别告诉我,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我真是傻!”她一拍额头,恼火道:“你有人在京城里潜伏,怎么会不知道这样的消息!好你个周释之!你——” “你先别急!”周释之苦笑,说道:“不错,我在年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你先听我把话说完!不过当时只是两家有这个想法,事情还没有定下来。我以为以你小舅舅的性子,是不可能会答应此事的,因此我也没有告诉你们省得让你们平白担心!” “那你现在知道了!”陆小暑气得胸口有点发闷。 周释之沉声道:“婚期定在半年之后,咱们还有的是时间,你明白吗?我想,定是武功侯逼得他不得不答应,所以,我没有叫人从中破坏,否则的话,武功侯一旦疑心到他的身上,认定是他搞的鬼,他会有危险。” 顿了顿,周释之又提醒道:“你忘了上回他出京帮武功侯办事,咱们叫人设法破坏了吗?” 陆小暑猛然想起那次,何止是那次,自此之后,为了不让苗楚河越陷越深,他的任务大部分都会被周释之的人破坏不能完成或者打折完成,武功侯不起疑心才怪! “这么说来,这么说来是我害了小舅舅,是我把事情弄成了今日这等地步……”陆小暑忍不住愧疚起来。 “你先别自责,”周释之安慰她道:“半年的时间能够发生许多许多事情,如果你小舅舅恢复了记忆,或者到时候武功侯——” 周释之没有将话说完,陆小暑已是心领神会,不由得精神一振,双目放光的看向周释之。 周释之顿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复仇之事,他并不想陆小暑参与进来。见她满怀期盼的模样,也只得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们已经与白先生商量好了,他下不了决心,我们来帮他下,也许,要不了多久了……” 这种事本就不宜细说,陆小暑点点头“哦”了一声也没追问,说道:“小舅母太可怜了,小舅舅没有记忆,也很可怜!要是能有法子让他早点想起来就好了!” 周释之欲言片刻,说道:“来的时候白先生跟我说过,你小舅舅既然是坠崖失忆,也许重新经历一次能够想起来也说不定……” 陆小暑不由心中一动,这种法子她从前倒是也听说过的,可是也就是听听罢了!这会儿想要重现在自己的亲人身上,还真是—— “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周释之安慰道:“你小舅舅小舅母感情深厚,没准你小舅母能够唤醒他的记忆也说不定。” “那还是先看看吧!”陆小暑连忙说道。 转眼便到了苗楚河来做客的日子,佟玉儿特意穿了件与苗楚河初见时相似的衣裳,鹅黄绣白玉兰的对襟立领窄袖褙子,素色白绫长裙,梳着家常的如意扁平髻,髻上插戴着苗楚河当初与她成亲时赠送的一对芙蓉蝶恋花金钗。 对着铜镜,佟玉儿轻轻抬手扶了扶发髻,低低的叹息一声苦涩一笑,他的记忆中根本还不曾有她。如此装扮,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苗楚河如约而来,陆小暑和佟玉儿一起将他迎了进去,佟玉儿暗暗紧张站在那里,却发现苗楚河连瞧向她一眼都不曾,忍不住又暗暗心碎:在他的眼中,根本看不见她! 其实,这倒是她想多了!苗楚河既是正人君子,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去看一个有夫之妇呢? “安叔叔,快请进来!我小舅母做了好多好吃的呢!”陆小暑笑眯眯的,亲亲热热拉着苗楚河的胳膊。 “呵呵,倒是叨扰了!”苗楚河这才向佟玉儿看了一眼,显然他已经很习惯陆小暑的亲昵,并不觉得什么。 “不、没、没什么!”佟玉儿有点语无伦次,勉强打起精神笑了笑,便让陆小暑陪着苗楚河坐坐,自去厨房将饭菜速速整了出来。 菜肴一道道摆上桌来,陆小暑便笑道:“我小舅母与小舅舅一向来感情很好,这几样菜都是小舅舅最喜欢的,小舅母做得也特别拿手,所以今天也做了招待安叔叔,安叔叔尝尝味道如何!” 说着,她便拉着苗楚河坐下。 234.第234章 和盘托出 “是吗!”苗楚河笑笑,下意识朝佟玉儿看去,看到佟玉儿面上的紧张和期盼,他不觉微怔,那种恍惚的感觉奇迹般的又从心头冒了出来。 “安公子请吧!您别客气!”佟玉儿抬抬手,便也坐了下来。 陆小暑热情招呼,苗楚河夹了一筷子炒河鲜,入口不觉又是一怔,那种说不出来的熟悉的感觉,让他有些发怔。 “安公子……是不是不合胃口?”佟玉儿紧张而期盼的看向苗楚河。 “没、没有!”苗楚河勉强笑笑,慌忙避开了目光。原本不觉,可是此时面对她这般的目光,他的心突然怦怦跳了起来。这个女子,究竟是—— “那就多用些!”佟玉儿微微一笑,仿佛松了口气。 “好,多谢。”苗楚河点了点头,在尝了八宝豆腐和青椒鸡丝之后,那种仿佛久违的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这一下,他是真的怔住了。 恰好有人来找陆小暑,陆小暑告了个罪便一溜烟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佟玉儿和苗楚河。 佟玉儿桌下的手一紧,心怦怦的跳得厉害起来,看着苗楚河怔忪走神的神情,既欢喜又心酸。 她暗暗想道:小暑说的没错,他虽然失去了记忆,可是那种熟悉的感觉仍在。 “安公子,不嫌弃便多用些吧!”佟玉儿轻轻一叹,说道:“自从我夫君离家之后,我也许久不曾下过厨了,也不知手艺生疏了没有……” 苗楚河忍不住看向她,下意识问道:“苗夫人的夫君是——” 佟玉儿心中一酸,一双水汪汪的眸子下意识的瞟过他,心中暗道,我的夫君,那就是你啊!可惜,你却已经不记得我了! “他上京赶考,谁想先前因为一起科举事故得罪了人,途中遭人报复劫杀,至今生死未卜、下落不明!我爹娘还有他的姐姐姐夫一度以为他已经死了,在家乡连衣冠冢都为他立了起来。可是我不相信,他说过会陪着我一辈子的,我不相信他会食言,这么狠心抛下我和我们的儿子!” 苗楚河心中不觉也难过起来,尤其看着她明明伤心却强忍着的模样,听着她伤感的语调,那份凄凉,他仿佛一下子便能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就好像她说的事情与他有着莫大的关系似的! 看着眼前这单薄娇弱的身子,他竟有种拥她入怀、温言安慰的冲动!仿佛只有那样做了,他才会安心! 苗楚河忍不住掐了掐手心,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劝说道:“苗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夫人您如此情深,上天定会成全你们的。” “嗯!”佟玉儿笑着点了点头,水汪汪的眸子看向他,眼中多了两许倔强坚持的笑意,说道:“我这次上京,一来是陪伴照顾小外甥女,二来,也是寻找我的夫君。我听人说,他在京城里出现过,我想我定会找到他的!” 听说她要找的人就在京城中,也许不久之后就会相见团聚,苗楚河怔了怔,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一股特别的感觉,有些别扭,还有些——嫉妒。尽管他不会承认,但是就是有这种感觉。 似乎下意识里,他不希望她与那个男子团聚一般。 “可我很担心,”佟玉儿见他有些发怔,心口一热,话便管不住的脱口而出,说道:“我担心再见时他已经认不出我来了!没准,还在准备着迎娶别的姑娘。” “不会的,”苗楚河忍不住又道:“你对他如此情深意重,他必定有值得你如此相待的地方,定不会如此待你的。” “可是,万一他失忆了呢?”佟玉儿再也忍不住,望着苗楚河泪水簌簌而下,含泪说道:“万一他失忆了,已经不记得我了呢?哪怕他就坐在我的对面,他也不会认得我的!若有京城中的大家闺秀看上了他,他自然便会娶别人的!” 苗楚河脸色大变,猛的站了起来。 他并不傻,佟玉儿的话就差没有挑明了说了,她这样的目光、这样的神情,甚至包括这样的失控,已经很好的说明了一切!说明,她把自己当成了她那失踪的夫君。 苗楚河惊诧不已,变了脸色冷声道:“苗夫人这是何意?” 佟玉儿只觉气血直冲脑门,她不想再装下去了,她也装不下去了!含着泪痛苦的唤了一声“楚河!”也站了起来,心神激荡的上前握着他的手臂,颤声道:“楚河,我是玉儿啊,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还有我们的儿子瑾儿?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你离家的那天还说过,让我们娘俩好好的等着你回来,等你回来之后,咱们一家三口再也不会分开!你统统都忘了吗!你可知道,在以为你死了的这两年里,我是怎么过来的!” 佟玉儿失声痛哭,泪如雨下! 苗楚河却是脑子里轰隆隆如有响雷滚过,整个人呆住了晴天霹雳! 她在说什么?她哀哀欲绝的叫着他“楚河!”,一番话说得肝肠寸断、闻者伤心,还丝毫不避嫌的握着他的胳膊。 她把他当成了她的夫君。 苗楚河脑子里霎时乱成一团麻,仿佛有许多记忆深处的片段凌乱而出,冲击着他的心神。可惜,所有的东西仿佛都隔着一层迷雾,他努力的想要拨开迷雾探寻真相,可是,失败了! “楚河!楚河!你不能忘了我的,你不能忘了我!更不能——娶别的女子!你曾经说过,此生永不相负,你都忘了吗!”佟玉儿越说越伤心,五脏六腑仿佛都在烈火中焚烧,烧得她刺心的痛! 望着眼前这个明明曾经朝夕相处、肌肤相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男子,佟玉儿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心中憋闷了许久许久的话如同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哪里还记得什么顾忌? 苗楚河整个人都愣住了,微张着嘴,就这么呆呆的望着佟玉儿。眼前的女子声泪俱下,哭得楚楚可怜,令他有种忍不住想要怜惜的感觉,可是,可是心里仍然觉得差了那么一点点,似乎就是有那么一点点对不上…… “楚河,”话已经说开,沉浸在悲痛慌急与惊喜之中的佟玉儿哪儿还能控制得住自己?不觉上前两步,望着他两眼汪汪的道:“你快想想,快想想啊!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就算你不记得我,你忍心连瑾儿也忘了吗?他是你的儿子啊,你曾经是那么的疼他!还有姐姐和姐夫,若非他们供你上学堂书院,咱们也不会认识……还有小暑和小雪,咱们曾经都是住在一块儿的亲人啊!” 苗楚河的心猛然震动了一下,脑子里“嗡”的乱成一片空白,他越发的慌乱迷茫起来,对于佟玉儿所言,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有怎么样的反应。好像,怎么反应都不对。 陆小暑寻了个借口离开,正是想让小舅母与小舅舅私下相处,让小舅母可以有机会从旁对小舅舅加以心理暗示或者引导,有助于小舅舅唤醒记忆。 可是陆小暑出去之后忍不住又心里痒痒起来,没多大会儿便又悄悄折了回来,躲在窗子底下偷听。谁知道刚一靠近,就听得里头传来小舅母情绪激荡的哭诉声,陆小暑吓了一跳,再仔细一听,更吓了一跳! 她不能再那么干听下去,“吱呀”一声轻轻推开了门进去。 满脸是泪的佟玉儿止了哭声,苗楚河也微微回神,两个人一同转头,看向了她。 “小舅母,”陆小暑上前,轻轻揽着佟玉儿,掏出手帕给她拭泪,“您别哭了!” 佟玉儿在看到陆小暑的一刹那,就知道自己冲动了,心中一惊,脸色有点发白,呜咽着接过了手帕,默不作声的拭着泪水。 苗楚河眉毛立刻跳了跳,忍不住瞟了陆小暑一眼。心中不由暗暗寻思,难道,自己就是阿筝的——小舅舅?这也太—— 苗楚河顿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疑惑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朝陆小暑看过去。 佟玉儿的哭泣令他心慌意乱有点儿招架不住,但是对于陆小暑,他的感觉是相当轻松的,因此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能问。 陆小暑冲苗楚河苦笑了笑,说道:“小舅舅,我不叫陆筝,我叫陆小暑,我早就认出您来啦,可是您忘了我们,我没奈何才出此下策接近您!小舅舅,看来您的失忆一点都没好呢!” 苗楚河的心猛的一沉,竟不知该说什么。 佟玉儿紧张的看着他,期盼过后又伤心失望起来,红着眼眶道:“楚河,这是小暑啊,你最疼爱的小暑,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小舅舅就算不记得我们,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点熟悉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吗?”陆小暑也说道:“我在侯府的时候,与小舅舅说过许多话,小舅舅真的没有半点感觉?小舅舅的口味,还有那些家乡的菜肴,小舅舅也没有感觉吗?” 苗楚河不说话,眼神却是微微的动了一动。 佟玉儿还想要说什么,陆小暑连忙拉了拉她的袖子止住了她,继续向苗楚河说道:“小舅舅,您虽然失去了记忆,可是感觉这种东西,是不需要记忆的,就算您暂时还不认识我们,您也应该感觉得到,我们没有恶意!相反,那个什么侯爷,只怕不是什么好东西,小舅舅您要小心……还有陆家那个三小姐,哼,当着您的面倒是摆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背地里可是个骄蛮跋扈的主儿,心里头阴着呢!无论如何您都不该答应娶她!再说了,您就不怕万一哪天您恢复了记忆,无法面对昔日的妻儿吗?” 235.第235章 茶馆中的刁蛮小公子 陆小暑这番话可算是说中了佟玉儿的心事,佟玉儿心中一急,忍不住又要落泪。 苗楚河心中也是一动。他何尝没有想到这个可能?可是——父命难为! 半响,苗楚河才轻轻说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先告辞了。” 陆小暑说的没错,从感觉上来说,她们两个都没有什么不对,但在侯府这么长时间生活下来,他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苗楚河了。见人需留三分心,这种简单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他不敢随意相信谁。 佟玉儿听了他这话,脸上一白,眼珠子仿佛都灰败了。陆小暑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才令她稍稍回神。 “那您先回去吧!多加小心!”陆小暑点点头,又望着他眼巴巴说道:“以后——我还能找你吗?我这次上京,可就是奔着小舅舅来的呢!” 苗楚河犹豫片刻,对上她那样的眼神,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陆小暑微微提起的心一松,展颜笑道:“您放心,我会很谨慎的,绝对不会让侯府的人看出什么端倪给您惹来麻烦!” 听了她这话,苗楚河忍不住笑了起来,连看也不敢看佟玉儿一眼,告辞转身离开了。 佟玉儿腿脚一软,身不由己偏身坐了下去,手心紧紧的攥着,颤抖不已。 “都怪我,都怪我太冲动了……会不会吓到他了……”佟玉儿后悔起来。 陆小暑却是笑笑,安慰她道:“小舅母别这么说,反正迟早也得告诉小舅舅的,他现在知道了也好!还是那句话,小舅舅就算不记得咱们,品行脾性却不会变,知道了也不会对咱们怎么样的!说不定反倒叫他深思起来,没准儿过阵子就想起来了呢!” 佟玉儿听毕眼睛亮了亮,这才觉得放心几分。 周释之回来的时候,陆小暑将这件事与他说了,周释之意外之余意见与她也一样,觉得这样对苗楚河并非坏事。 “此事短时间内恐怕也难以出个结果,我看,你们还是先回陕西去吧!”周释之又说道。 说实在的,他的确有点儿担心万一哪天不留神,陆小暑就被武功侯府的人给发现了!那就真的是麻烦了。 武功侯浸淫官场这么多年步步高升、权势熏天,若说没有几分能耐是不可能的。一旦发现了陆小暑,顺着蛛丝马迹查下来,别说苗楚河,没准连他和麒麟山庄都会有麻烦。 陆小暑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虽不太情愿与周释之分开,也知晓自己的身份又不能在京城中肆意游玩,还不如回去呢!便点头笑道:“我劝劝小舅母,恐怕暂时她不放心离开呢!” 佟玉儿果然不愿意离开京城,苗楚河如今那副样子,又有什么陆家的三小姐在那儿虎视眈眈,若是离开了,叫她如何能安心?便坚持自己留下来,让陆小暑先回去。 陆小暑哪儿能够放心?好说歹说,佟玉儿终于同意离开,却是想再待上半个多月,再见苗楚河一面。 她这些年着实过的太辛苦了些,陆小暑也不忍逼迫得她太急,便同意了。 然而,陆小暑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一待,又待出了大事来!她的人生,整个又一次的变化得天翻地覆! 这日,陆小暑与周释之出城办事,两人在京郊道旁的一处茶馆中饮茶歇脚。 这个时候已过午后不少时刻,路上赶路的行人也少,茶馆中也不过寥寥二三人。 仲春时节,坐在这四面透亮的茶馆中,望去皆是一片桃红柳绿,柔枝嫩叶青翠欲滴,迎着暖暖的阳光,叫人的心情也没来由的好上许多。 陆小暑与周释之正兴致勃勃的说着话,随着一阵凌乱的马蹄声戛然而止,六七个人高声喧哗大步走了进来,立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嘈杂的声音一下子将陆小暑的声音淹没其中,她不得不停止了说话,没好气瞪了微微抬眼瞪了一眼过去。 来者是一群年轻的家丁簇拥着一位穿着宝蓝色圆领箭袖八九岁年纪的小公子,那小公子粉妆玉琢,一双眸子闪闪发亮,神态倨傲,衣饰讲究,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许是察觉到了陆小暑不善的意思,小公子也恰恰朝陆小暑看过来,见她面露不快,小公子比她更加嫌恶的肆无忌惮瞪了回来,冲着她喝道:“看什么看?小心把眼珠子掉下来!” 明明还带着稚气的声音,偏偏要做出一副老气横秋的神情来。 前世今生,陆小暑就不是个知道什么叫做息事宁人的主儿,见这小孩子这般忍不住便心中有气,脸色忍不住也晦暗了两分。 不过,对方到底是个小孩子,跟这么一个屁大点的孩子认真计较,是一件很掉价的事儿! 所以陆小暑并没有发作,而是轻轻“切”了一声翻了个不以为然的白眼,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小屁孩,姐不跟你计较! 谁知那小公子别的都还好,唯独最反感的就是别人把他当成小孩子来看待,陆小暑的反应无疑很成功的激怒了他。 小公子重重跺了跺脚,撅着嘴十分恼火的哼了一声,蹬蹬蹬的便朝陆小暑和周释之这边奔了过来,下巴一扬,瞪着陆小暑傲然道:“本公子要坐这儿,起来,让开!” 这下子,连周释之也忍不住微微蹙了蹙眉头。 两人都没有理会他,当然,坐着也没动。 “起来!起来!”小公子又蹬起了脚嚷嚷着道。 陆小暑回以他的是一个白眼,然后便当他是空气,故意扭头笑吟吟的同周释之说着话。 “你!”小公子想必是从小娇宠惯了的,还没有人敢如此无视他,玉雪可爱的小脸顿时涨得通红,圆睁了乌溜溜的大眼睛,向陆小暑怒喝道:“叫你起来,听见没有!” 陆小暑这回是真恼了,心道这什么爹娘才教的出这样蛮不讲理的熊孩子,真正叫人讨厌至极! 她抬头,目光扫向那几个家丁,还没有说话,只见领头的一人已经走了过来,向她拱了拱手,客气道:“这位姑娘、公子,能否请两位移驾,这茶钱我们来付,就当给两位赔罪。” 陆小暑忍不住“嗤”的一笑,抬起头,目光直直的瞅着那说话的人讥诮道:“我说这小小年纪的怎么就这么嚣张呢,原来如此啊!不好意思,这几个茶钱我们还出得起,走开,别来招惹姑奶奶不痛快!” 那领头的人没有想到陆小暑言辞之间如此不客气,眉头忍不住蹙了蹙,仍是说道:“我家小主人虽有点儿任性,却并非坏心眼的人,还请姑娘看在他年纪小的份上——” “正因为年纪小,才要好好的教导呢!”陆小暑毫不客气的打断他,哼道:“不然长大了还了得?我说你们家主人就是这样教导儿子的?居然放任你们推波助澜,呵呵,这小子长大了,还真不知会歪成什么样呢!” 那领头之人和其余几个家丁不由齐齐变色,领头之人面色一沉,冷声道:“我家主人做事还轮不到姑娘多言!姑娘不肯让座就算了,何必说话如此刻薄!” 周释之听他这么说陆小暑却不乐意了,便接着话笑道:“这位管事的此言差矣,我家妹子心善,是为了你们小主子好,这才忍不住好心劝了两句。你们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反倒怪上她了?真是好心没好报!” 陆小暑又顺口接道:“这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所谓有其主必有其仆、有其仆其主也不远了就是这个道理嘛!” 原本她倒是不想跟一个半大小太岁计较,不过这几个下人说的话着实不好听的很,对他们,她便也懒得客气了。 那几个仆人顿时怒起来,一人忍不住冷笑着叫嚣道:“岂有此理!咱们久不回来,没想到这个世道变得倒快,一个小小的丫头,也学会这般伶牙俐齿了!难得,真是难得啊!” “可不是,”陆小暑立刻针锋相对,笑得无不讥讽的道:“这世道我也挺不明白呢,一个小小的小屁孩,不懂事横行霸道也就算了,跟着的大人也没一个说得出一句人话!到底啊,奴才就是奴才!见识有限!” 竟是丝毫不让。 “你骂谁是小屁孩!” “你骂谁是奴才!” 一稚嫩一粗鲁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气急败坏。 倒把陆小暑逗得“扑哧”一下子笑了起来,撇撇嘴说道:“我可没‘骂’,只是‘说’而已!谁自己跳出来,自然就是谁咯!” “你、你混蛋!”那小公子显然被陆小暑气得快要七窍生烟了,声音都发着颤,指着陆小暑喝道:“陆小叔给我教训她!还有你们,给我上,别跟她客气!还有,别打她的脸!” 陆小暑和周释之相视一眼,两人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 “住手,”领头之人沉声低喝,将跃跃欲试的众人屏退,蹙了蹙眉,却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陆小暑的话他听了显然心里也觉得别扭不快,但人家说的也没有错。可自家的小公子是什么脾性,他更加一清二楚。 236.第236章 争执 “陆大叔,叫这么一个小丫头欺负了,我不干!”那小公子气得大叫跺脚,冲着领头的大声嚷嚷。 陆小暑也气得险些要冷笑出声,什么叫做“叫这么一个小丫头欺负了”?,明明他比她要小了将近一半的年龄好不好! “小主子——”领头的苦笑。 “小公子说的没错!咱们还没进京城呢,就遇上这种事,今儿若不找回场子来没的叫人晦气!”那陆小叔愤愤然,挑眉气势汹汹向陆小暑二人道:“我劝两位还是识趣的好!” 他这番话显然获得了同伙的一致赞同,众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盯着陆小暑和周释之的目光十分不善,仿佛要立刻起身将他们扔出去似的。 “不错!”那小公子见有人给自己撑腰,得意哼了一声,瞧着陆小暑说道:“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你赔礼道个歉,再把地方乖乖的让出来,小爷我勉为其难,也就原谅你了!否则,哼哼——” 看在这张脸的份上?陆小暑顿时有种怪怪的感觉,难道这么小点的小屁孩也被美色迷住了?难道,她的容貌算得上倾国倾城、祸国殃民?让这么小的小屁孩见了都不忍心下手? 哦唷,她还是头一回知道,原来自己还有这样的资本啊! 周释之的脸色却是“唰”的沉了下来,目光冷冷的在那小公子脸上转了一圈,然后不着痕迹扫向众人。 这儿是京郊,他原本并不想惹事,可这小子不该人小鬼大说出这种话来,着实叫身为男人的他心里膈应,双方的年龄差距立刻便被他忽略掉了。 “不让!滚开!别在这儿惹大爷心烦!”周释之冷着脸,语气徒然变得很冲。 “给我先把他扔出去!”那小公子指着周释之也沉下了脸色。 周释之冷冷一笑,眼角微微上挑,徒然凌厉的目光和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势令对方众人一怔,不由自主心中一凛下意识退了两步。 那陆小叔怪叫一声,当先朝周释之冲了上来。 “快住手!”周释之提了口气正欲提身动手,一声突如其来的呼喝制止了众人。 听这人的声音,温朗和润中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却不令人觉得反感,陆小暑和周释之齐齐抬头看去,只见一名穿着湖绿绉纱软袍的中年男子徐徐走了进来。 男子从容迈步而入,身形修长,青玉簪束发,翩翩然不然尘埃。是一个叫人一眼看过去情不自禁便心生好感之人。 “大爷!”几个奴才见了这男子纷纷后退躬身施礼,那小公子则是小嘴一撇,委委屈屈的唤了声“爹!”朝他扑了过去。 男子微微摇头似是轻叹,轻轻揽了揽儿子,拍了拍他的背后,温言道:“你又淘气了是不是?” “我没有!”小公子更觉委屈了,抬起头来睁着一双乌漆漆、水灵灵的大眼睛瞧着父亲,说道:“是他们欺负我,那个小丫头还骂我来着!爹,你要帮我做主呀!我可是受了委屈!” “简直胡闹!”男子有些无奈说道,不觉抬起头,看向陆小暑和周释之。 这一看,他不觉愣在了当地,怔怔的盯着陆小暑,眼神忽然有些恍惚和迷离起来。 与他的目光相接,陆小暑也怔在了那里,眨了眨眼睛,脸上同样是一副恍惚迷离的神情。 或者应该说,就在这男子的身形闯入眼帘开始,陆小暑便已经在打量着他,心中情不自禁慢慢的滋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似熟悉,又似陌生。 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强烈到几乎呼之欲出,可是偏偏差了一线。 她明明觉得自己应该在哪里见过他,没来由的明明生出一种亲近感,可搜肠刮肚却又想不起来。 一时间,众人包括周释之和小公子都愣住了。 茶馆中一片寂静,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由得面面相觑。只是谁也不敢做声,就这样任由这两个人两两迷蒙的相望着。 其中,有两个人不由得恼火起来,一个是小公子,另一个当然是周释之。 小公子见亲爱的父亲大人非但没有帮自己报仇的意思,反而那么温柔和善的看着罪魁祸首的臭丫头,顿时气鼓鼓的,一跺脚,张嘴就要不依的叫“爹!” 可周释之快了他半拍,周释之见陆小暑仿佛痴迷一般的瞧着那男子,也没来由的恼火起来——这可是他未来的媳妇! “小暑!”周释之突然出声,吓得小公子那欲出的呼唤生生的又噎了下去,瞪向周释之。 哪儿知道陆小暑仿佛中了邪一般,对周释之这一声呼唤根本没有反应,一如既往保持着先前的神情,仍旧与那男子那么柔柔的、带着点迷蒙和困惑的对视着。 周释之恼火了,心道:丢人呐!这臭丫头平日不是这样的,怎么突然发起花痴来了! 他一跺脚,提高了声音又叫道:“陆小暑!” “啊!”这一声威力足够大,声量十足,陆小暑总算回过了神,不由得轻轻拍抚着胸口压惊,没好气瞪着周释之道:“你叫那么大声做什么呀!你要吓死我呀!我又不是聋子!” 周释之低哼,心道不是聋子,却发花痴,我若不这么叫你,你能还魂吗? 尤其是一想到她好像都没这么认真、温柔而花痴的看过自己,周释之心里忍不住一阵酸楚嫉妒:一个起码三四十岁的男人,居然把他翩翩少年郎给比下去了!作孽啊! “咱们走吧!”眼见这种状况,打架是不太可能打得起来的了,尽管此刻的周释之比先前更想打一架,但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于是便起身说道,还伸手去拉陆小暑的胳膊,以示宣示自己的所有权。 “急什么呀!这会儿还早呢!我还想坐坐,不要回去这么早!”陆小暑撅着嘴不肯。 她倒不是舍不得这不看这男子,而是,刚才的事情明明还没有分出胜负嘛,她干嘛要走啊?这小屁孩着实可恶得紧,还有这些个狗仗人势的奴才…… “小暑!” “我不要!” “哼!”小公子又冲她哼哼上了,扯了扯当爹的袖子,“爹,不许他们走,他们欺负我!” 陆小暑挑眉“啧啧”两声,说道:“你倒是挺会颠倒黑白的!我们两个人欺负你们一大群人,你们都是废物呀?” “你、你又骂我!爹,您听到了吧!”小公子气得手指头发抖。 “小安,别胡闹!”当爹的却是低头轻轻的责备了儿子一眼,牵着他的手往旁边站了站,向陆小暑说道:“听姑娘口音是豫章西南边的人吗?不知可听说过古溪镇?” 非奸即盗啊!周释之正要拦在里头不让陆小暑说实话,陆小暑已经眼睛一亮,嘴快的点头笑道:“是啊是啊,我就是古溪镇枫叶村的人!你也知道古溪镇啊?可是,我听你的口音却不像呢!” 陆小暑又惊又喜,一双眸子顿时散发着灵动的光彩。 那男子身形一僵,呼吸一促,颤声道:“古溪镇枫叶村……你姓陆,你,你难道——是陆忠的女儿?” 周释之眸光一凛,轻轻扯了扯陆小暑的袖子,警惕的将她挡在身后,挑眉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陆小暑那种又惊又喜的意外心情一下子也消失了大半,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的望着那男子。 那男子正要说话,只听见一阵喧哗和杂乱的脚步声从外传来,众人回头,只见一队带着高高平顶四方帽、穿着蓝线镶边的黑色公服、腰间配着大刀的公差足有七八人闯了进来,当头一人喝道:“闹事的人在哪里?谁在闹事?” 原来,茶馆的小老板先前见陆小暑和小公子双方有动手的趋势,生怕自己的家什被他们给砸了,便叫帮工悄悄的出去报官去了。这儿就在京城郊区不远,经常有巡逻经过的官差。 周释之和陆小暑心中“咯噔”一下,这几个官差两人当然不会放在眼里,不过周释之的身份却忌惮与官府中人牵扯上什么瓜葛。这些人绝大部分功夫不怎么样,但胜在人多,若动起手来,叫他们怀恨在心惦记上了,往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那男子一怔,打着哈哈笑了几声,向官差拱手笑道:“差爷,误会,误会!没有闹事的,都是误会而已!” “误会?”那领头的官差偏着头、睨着眼瞅了瞅他,双眼突然一翻,没好气呵斥道:“没事儿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做什么?想造反吗?还是没事儿消遣大爷来了?当大爷很闲是不是!” 陆小暑不由也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这就叫误打误中吗?不是造反,也跟造反差不多了!可惜呀,大爷您眼光不行,要不然立一大功,这辈子吃穿不愁了…… 这是红果果的讨要好处,不必那男子出声,他身边那领头的仆人便从怀中掏出两块碎银子,陪笑着上前拉起领头官差的手亲昵交在他手中,一边诚惶诚恐陪笑道:“差大爷这话可不能乱说,这要是传出去了小人们可承受不起呀!这点儿碎银子,请各位大人们喝杯茶解解渴,大人们辛苦了!呵呵,呵呵呵……” 237.第237章 认亲 领头官差做这种事情早惯熟了,一只手比秤头还要准,那两块碎银子在手里摸了摸,连看都不用看,便只成色十足,至少有三两,心中便有几分满意,口头上少不得不耐烦叽咕几句,手一挥,带着手下人走了。 陆小暑和周释之暗暗松了口气,那男子一众人同样也无声松了口气。 “陆姑娘,这位公子,在下就在前边不远处的村子里暂时落脚,想请两位借一步说话可否?”那男子回过头来,笑吟吟向陆小暑和周释之说道,又加了句:“在下绝对没有恶意,两位无需担忧!” “爹!”小屁孩见父亲客气而温和的同陆小暑他们说话,不由跺脚撒娇不依。 男子却没有理会他,向那领头的仆人看过去,吩咐道:“陆华,先带他回去。” 陆华答应一声,也顾不得小屁孩有意见没意见,哄了两句不由分说抱着走了。 “我们还有事,就不去打扰了!”周释之对他们始终难以介怀,陆小暑本来是愿意的,听见周释之已经明明白白的拒绝,她当然不会傻到当着外人的面顶撞周释之,便抱歉的朝那男子笑了笑。 男子轻叹,只得一指外边桃杏开得云霞般灿烂的林子说道:“要不,咱们那边说几句?” “好啊!请吧!”这一回陆小暑抢在周释之之前开了口,周释之不满的小小瞪了她一眼,却同样不便说她什么,只得默认。 男子一笑点头,便率先走了过去,陆小暑与周释之随后。 三人进了树林里,众仆人们便四散开去,留下足够的空间给他们说话。 周释之冷眼看去,那几个仆人看似随意散开,实则将各个方位都守到了,绝对不可能有人能够不被他们发现而靠近,而且,距离也不远不近的拿捏得刚刚好。 三人站定,那男子看向陆小暑的目光又温柔了起来,微笑道:“你,你爹给你起名叫陆小暑?” “是啊!”陆小暑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我是爹娘小暑那天捡到的,所以,就叫陆小暑了!还没请教您该怎么称呼呢!” 男子听她这么一说,身子微微抖了抖,眼眶都湿润了,他神情变得复杂而激动,轻轻一叹,“没想到一眨眼便过去将近十六年了!小暑,你长得跟你娘太像了!当年你还那么小,爹娘不得不将你寄放在古溪镇枫叶村陆家,本想等我们在京城里站稳了脚跟再派人去接你,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就见面了!” 陆小暑诧异睁大了眼睛,同时心中恍然大悟:难怪,她看着这男子会觉得眼熟!原来是爹啊!当初她穿过来之后,与他和亲娘相处的时日虽然不多,但是印象还是有一些的! 相比陆小暑一刹那的惊诧而后归复平静——至少旁人看起来是,周释之则完全惊呆了!这个男人——是嫡亲的未来岳父大人? “小暑!”陆文轩见陆小暑只一刹那的惊诧后便是满脸的淡然不由得急了,连忙解释道:“你听我说,当初我和你娘那么做实在是事出有因、情非得已,我们不是故意要抛弃你的!枫叶村的陆家家境殷实,陆忠夫妇二人也是淳朴精明之人,断断不会叫你受苦受委屈,我们也是千挑万选才找到了这么合适的一家!为了这事儿,你娘忧思成疾,病了大半年才慢慢好转,我们心里都是记着你的!小暑,你,你能原谅我们吗?” 陆小暑目光闪了闪,顿时露出两分恍然大悟的神情来! 原来当初爹为她找一户合适的人家还有这么多讲究!家境殷实却非大富大贵,这样足以保证她的生活可以过得无忧无虑而又不会像在大户人家那样有沦为丫鬟的可能或者被家主的儿女、家中老仆们所鄙视欺负;爹娘性子淳朴又精明,不会把她教导得过于老实或者过于跳脱。 反正就是,一切都恰到好处! “小暑!小暑!”陆文轩见女儿怔怔的没有回神,哪儿想得到她是在忆当年,只当她生气不肯原谅自己,不由得紧张万分,身侧的双手下意识微微抬起,握紧了拳头。 周释之见状,此时不讨好老丈人更待何时?打横里杀出老丈人老岳母,而且跟老丈人初次见面还闹得不怎么愉快,差点儿还把小舅子给揍了,周释之顿时感到深深的压力。 “小暑,”周释之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轻轻说道:“伯父在跟你说话呢!” “啊?”陆小暑回神,看到亲生父亲一脸的紧张和期盼,还有纠结和愧疚,心中情不自禁一软,不由自主脱口便叫道:“爹!” “好,好!”陆文轩被这一声“爹”叫得是心花怒放,浑身仿佛吃了人参果般三万六千个毛孔都舒展开了,那叫一个舒坦! …… 三人回到陆文轩和穆晴临时落脚的一处院子,母女相见,少不得又是一番抱头痛哭——陆小暑只抱头,痛哭的是穆晴。虽然她心里也酸酸涩涩的,可比起穆晴的激动来压根不够看。 好半响,穆晴才平静了情绪下来,又命人将那小公子——小暑的亲弟弟陆靖安唤了来,命他见过姐姐。 陆靖安脑子混混沌沌的感觉有些不够用,明明是欺负自己的臭丫头转眼之间却也成了爹娘的女儿,还让自己管她叫“姐姐!”,娘明明就是最疼爱自己的,这会儿倒好,把姐姐揽在身边不松开,反而把自己撇在一边了! 陆靖安气呼呼的,嘟着小嘴不肯叫。 穆晴急了,不由嗔他道:“安儿,这是你姐姐,快叫啊!你忘了,娘跟你说过的,你还有个姐姐!” 陆小暑不由心中一暖:亲生爹娘这些年为了自己只怕真是没少操心呢! 陆小暑见状便笑嘻嘻的说道:“娘,安儿他还小呢,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也没什么的!等以后熟悉了再叫不迟啊!” “还是你懂事!”穆晴不由轻叹,无奈的看了儿子一眼,挥手命奶娘将他带下去。 陆靖安见自己真的是“失宠”了,一跺脚哼了一声,不等奶娘来抱,回身就蹬蹬的跑了开去。 母女两个初聚,穆晴有无数的话要说要问,不知不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陆小暑不得不打断她,说道:“娘,我得先走了,不然可就赶不及进城了,等明天我再来看你们吧!” “你要走?”穆晴失望之极,连连挽留。陆小暑不禁有些为难。 周释之正好也想告辞,可看到未来岳母这样的表情想要带陆小暑一起走的话那是怎么也不好说出口了的,便向她试探笑道:“小暑,不如你就留下吧!你放心,我会叫人照顾好你小舅母的!这件事——” 乍听闻陆小暑冒出个小舅母来,陆文轩与穆晴有些诧异,陆文轩便向周释之笑道:“这件事,还是暂且先别跟人说吧!等我们稳定下来再说也不迟!” 周释之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便告辞而去。 找回了大小姐,陆文轩夫妇及上下仆人无不欢喜,不大不小的三进院落笑声不断、喜气洋洋,唯独不开心的只有陆靖安那半大的小娃娃,就连吃饭的时候也是垮着一张小脸,假装看不见陆小暑。 陆小暑哪儿会跟他计较?一派闲闲无事的神情照样与爹娘说笑着话,穆晴见她这么懂事,忍不住更生怜爱,对她愧疚得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了! 饭后奶娘将陆靖安抱了下去,夫妻父女三人在偏厅坐下,就连在穆晴身边伺候的心腹花嬷嬷、七巧、秋儿都退了去,陆小暑便知他们定是有话要对自己说的了。 陆文轩轻叹道:“小暑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爹看你也是个明白人,当年的一些事情,也该告诉你了!不然等过一阵咱们回府,你什么都不知道,却也不好。” “回府?”陆小暑有些疑惑抬起了头,称得上一个“府”字的,必定不是小家小户,难道,她还是一位流落在外的千金小姐? “不错,”陆文轩点点头,便徐徐说道:“你的祖父乃先帝所封的昌平侯,先帝在时深得宠信,是先帝倚重的膀臂,咱们陆家在京城里真可谓是红极一时、风光无限!可惜,当今继位没几年,你祖父犯了错事惹得龙颜大怒被夺了爵,郁郁寡欢了两三年便去世了。咱们陆家也很快就败落了下来!” 提起前事,陆文轩忍不住又叹息了两声,穆晴亦是面上一黯。 陆小暑微微露出恍然的神情,却也没多大兴趣,什么昌平侯、什么陆家的风光,跟她离得太遥远,她实在引不起共鸣,只是在心里暗暗猜测: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所以当年爹娘才会远走逃难?还顺带把她这个拖累给扔下了? 陆文轩接着又道:“你的亲祖母去世得早,亲祖父也去世之后,整个陆府便由你的继祖母赵氏和二叔、三叔把持着……” 说到这里,陆文轩有些犹豫起来,要不要继续跟女儿说下去。 陆小暑却是眼睛一亮,仿佛打了鸡血似的兴奋起来,抬头脱口说道:“继祖母和两位叔叔容不下爹娘?所以,你们就离家出走了?” 238.第238章 小暑的身世 豪门恩怨啊,陆小暑忍不住有点儿跃跃欲试,爹娘一走十多年,显然这回回来是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有好戏看了…… 陆文轩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倒是一怔,失笑道:“你说的大半都对。你继祖母有自己的亲生儿子,自然看你爹我不顺眼!” 他冷冷一笑,讥诮道:“非但如此,她还想将自己娘家的侄女嫁给我,我和你娘的亲事是你祖父在世的时候定下的,我当然不可能悔婚,也处处时时提放着她捣鬼。就为了这个,你娘过门之后的日子过得十分艰辛,后来更是变本加厉……不知她从哪儿听到皇上似乎有意恢复咱们陆家的爵位,便索性连带我和你娘一同设计了。当时事出突然,且势单力薄,你娘又刚刚生下你才出了月子,我们没有办法同她争斗,只好离开京城……” 那一路上,自然少不了是没有太平的。 穆晴听了这些话,虽然已是亲身经历过的,可仍然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难受与后怕,神情黯然,沉默无语。 虽然陆文轩没有细说,可该明白的陆小暑也都明白了,这就是一个恶毒继母容不下先头主母所出嫡长子妄图赶尽杀绝而嫡长子离家避祸之后卷土重来决心报仇的故事! “爹和娘这些年真是辛苦了!”陆小暑不由轻叹道。 “好孩子!”穆晴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有些喜极而泣的颤声说道:“倒是你,那么大一点儿就离开了爹娘,你才是辛苦了!往后,再也别离开娘了,好不好?” 陆小暑微微一笑,顺从的伏在她的怀中。 在枫叶村的时候,她也喜欢黏着蹭着养母苗翠兰撒娇,可是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到底不一样,虽然,她的灵魂来自现代,可是这具身体本能的,就是与穆晴十分的亲昵。这完全是一种浑然天成的、自然而然的亲昵。 陆文轩见状亦舒心一笑,这些年来,他们没有一天不想着那个当年不得不抛下的女儿,担心她吃不好、长不好,担心她会生病、担心她得不到应有的照顾和关心…… 那颗心始终是七上八下的。 不想今日突如其来的相见,女儿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看这模样、这精神气色无一不好,水灵灵的如一把嫩嫩的水葱,他怎能不欣喜欣慰? “爹,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进京呢?这回回来,可是要报仇?”陆小暑扬起眉毛问道,英姿勃勃。 “自然是要报仇,”陆文轩眼中徒然划过凌厉的恨意,冷笑道:“他们害的咱们一家人有家不能回、害的咱们父女生生分离了这么多年,岂能便宜了他们?我打听过了,今上并没有将爵位还给陆家,他们也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如此,对付起来也方便得多。 “府中还不知是什么状况,这一所宅子是你爹新购置的,我想,你和你弟弟就暂时在这儿住着吧!等一切稳定下来了,我们再派人来接你们回府。”穆晴又微笑道。 陆小暑顿时便觉好没意思起来,颇有些懒洋洋说道:“我才不要呢,闷都闷死了!若是如此,我还不如陪着我小舅母回陕西呢!” “回陕西?”陆文轩惊异起来,忙道:“你去那里做什么?” 陆小暑心中暗惊,暗骂自己不该脑子发热张口就来!果然见了亲爹亲娘连智商都下降了!周释之的事儿哪儿能随便拿出来乱说? 她便吱吱呜呜的道:“那个,那个,周大哥的家在陕西嘛……” 至于他们听了这话爱怎么想,那就怎么想吧! 陆文轩和穆晴相视一眼,在各自的眼底看到惊异。 再回想她与周释之之间那种随性自然的亲密,女儿这是——私定终身了? “小暑,这怎么可以呢!”穆晴当时就急了,结结巴巴的说道:“那个,那个什么周公子,他跟你究竟是——” “我们是朋友啊!”陆小暑笑道:“周大哥对我很好的!” 周大哥…… 穆晴只觉得心惊肉跳,脑门一阵眩晕。这女儿才刚刚认了回来,难不成转眼就要变成别人家的了? “就算是朋友也不好住在人家家里,还是进京吧!”陆文轩当机立断,说道:“早点回去也好,反正是要回去的!” 陆小暑心下暗喜,这样,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留在京城里了!可以更好的帮助周大哥打探消息。顺便斗斗那恶毒的继祖母以及多半同样恶毒的什么二叔、三叔,何乐而不为? “哦,”陆小暑一副犹豫不舍的神情,忍不住又问道:“可是爹,您和娘离开陆家已经十几年了,这么多年来音信全无,陆家还能再认你们吗?”那陆府的门,恐怕没那么好进呢! 陆文轩讥讽一笑,“当年他们派人追杀我,对外只说失踪,经过了这么多年下落不明,只怕早就报到族里声称死亡了!要进陆府的门的确不容易。不过,他们又没有亲眼看见我们死亡,想要赖账,同样不容易。” 陆小暑点点头,顺口又道:“那可要小心点儿,仔细他们会杀人灭口。” 陆文轩略显诧异,显然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来,不觉失笑道:“放心,爹心里有数!既然敢回来,自然有了万全的准备。这几日,爹有些事情要忙,你乖乖的陪陪你娘和你弟弟吧!你们娘俩,恐怕有说不完的话要说呢!” 穆晴的目光顿时温柔下来,冲着她柔柔一笑。 陆小暑“嗯”了一声答应,又笑道:“把我小舅母也接过来吧,省得她一个人闷得慌。” 穆晴问明了她小舅母的情况,便忙点头,笑道:“这是自然的!说起来都是我们的恩人,我们还得好好感谢她呢!” 陆小暑这才彻底放心,冲穆晴甜甜一笑。如果亲娘瞧不起小舅母,她也是不干的。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眼见天色不早,便各自歇息。 穆晴乍见女儿,哪里舍得离开一时一刻?便拉着陆小暑要与她一同睡。陆小暑虽然有那么点儿不太情愿,面对亲娘,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好随着她去了。 洗脸梳头什么的,都是穆晴亲手照顾,恨不得连寝衣也亲自帮她换了,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她对女儿的喜爱关切之心似的。 母女俩躺在床上,少不得又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穆晴说来说去,忍不住又绕到了周释之的身上,借着暗夜做掩饰,许多话要说起来也不必有太多的顾忌了,穆晴便柔声道:“乖女儿,你老实跟娘说,你和那个周公子……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陆小暑便说道:“他跟着他家叔叔做生意去过我们那边,还小住了一段时间,就这样我们就认识了!” 穆晴心中略松,又道:“你们……只是普通的朋友吧?”天津卫的穆家也算不得什么高门大户,穆老爷当年与陆老爷子有恩,两家因此结了亲。可到底也并非普通人家。 穆家更因为在穆晴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将来她是要嫁入侯府、当侯府嫡长媳的,因此在教导的时候完全是按照大家世族那一套规矩来,甚至还托了关系从宫里请了教养嬷嬷教导过她。 她骨子里便是个大家闺秀,自然不能忍受女儿与人私定终身这种事儿。 只是世事难料,女儿在古溪镇枫叶村那样的乡野山村里长大,男女之间的什么大防是不用说了。乡下人家,哪里能指望教导得出一个大家闺秀来?先前所求,只要女儿平平安安的就好,如今心愿不知不觉多了一点点,心里祈祷着女儿可千万别做出什么丑事来…… 问着这话的时候,穆晴的心是揪在半空的。 普通朋友?陆小暑暗暗的翻了翻眼睛,如果她说一声“是”,周释之肯定不会放过她的。说实话,对这位早已霸道的将自己当做媳妇的少年,她内心深处还是有几分顾忌的,怕招惹他生气。 陆小暑不想欺骗穆晴,便索性直截了当道:“他是我未婚夫!” “什么!”穆晴只觉“嘭”的一声,心中悬着的那根琴弦彻彻底底的断掉了,失声而出,当即怔住。 “未婚夫”这三个字在她的脑海中盘旋回转,令她有种晕头转向回不过神来的感觉。 “嗯,”陆小暑心下没来由一松,点点头笑着说道:“娘,他对我很好很好的,这个世上肯为你女儿做到这样的,也就只有一个他了!” 穆晴心上涌起一阵无力感,幸亏是躺着,不然,她觉得她也会惊得无力躺下去。 “可是——”穆晴嘴里发涩,动了动唇,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娘,”陆小暑笑得更加轻松愉悦了两分,忍不住拉着穆晴的胳膊摇了摇,笑吟吟道:“等你和爹了解他了,也一定会喜欢他的!” 穆晴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不知该怎么说这事儿。说同意,显然她心底是犹豫的;说不同意,自己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尽过做母亲的责任,这话她有点说不出口。 239.第239章 穆晴的忧心 半响,穆晴方说道:“既然你们是未婚夫妻了,就该避嫌,怎么好这么在人前招摇呢!” 这下子轮到陆小暑无语了,她不由便道:“好像……也没有这么严重吧……”反正又没有人认识我们。 “这可不是小事儿!”穆晴顿时急了,说道:“你是个姑娘家,名声何其要紧!如今你们年纪还轻,感情也好,他不觉什么,将来若拿出这个来指责,你怎么分辨?还有,他家里爹娘长辈就也没没说什么?” “没有,”陆小暑吞吞吐吐说道:“他,他爹娘早就已经去世了,他们家里他说了算……” 还是个孤儿!穆晴感觉自己又有了眩晕的感觉。 “娘,我自己有分寸的,您就别操心这事儿了!反正,周大哥他是什么人我心里头清清楚楚!”陆小暑不肯再多言,拉着穆晴的胳膊摇了摇撒娇几句,便推说困了,要睡觉。 穆晴还沉浸在她接二连三爆出来的意外消息中回不过神来,注定要用这一晚上的时间来消化了。 第二天,穆晴特地悄悄起了个大早,拦下了还来不及出门的陆文轩,迫不及待的将“准女婿”的情况跟他说了,急得火烧火燎。 陆文轩虽也有些诧异,却不至于像她那样,便微笑道:“你别急,先好好陪陪女儿吧!这些年这丫头吃了不少苦,咱们正该好好补偿补偿她,至于那位周公子,我看也不错,等过后细细打听了再做定论也不迟!” 穆晴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情,眉间忧愁不散。 陆文轩见状便轻叹道:“阿晴,咱们在外漂泊了这么多年,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所谓的贵贱贫富,转瞬间即可变得天翻地覆,只要人好,比什么都好!况且,我看咱们家那丫头也不是个愚笨好惹的主儿,人家周公子跟她在一块儿,指不定谁吃亏呢!” “……”穆晴呆愣愣的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这说的是什么话! 悄悄躲在一旁的陆小暑,下意识弯腰捂嘴,差点儿笑抽。 陆文轩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膀,扬长而去。 早饭过后没有多久,周释之便来了。不需陆小暑求见,他便将已得知消息放心不下的佟玉儿也带了来。 穆晴见佟玉儿人物出众,言谈举止落落大方,不觉心生好感,佟玉儿也喜她的温婉和气,几句话过,两人之间便熟络了许多。 她二人聊得正好,陆小暑却坐得有点无聊,周释之又频频的偷使眼色,她便站了起来,寻个借口要走开。 哪儿知道穆晴正防着呢,并不许她离开,反而十分客气的向周释之道谢,并且委婉的下起了逐客令。 周释之闻言微微挑眉,目光下意识飞快的朝陆小暑瞟了过去一眼,陆小暑眨眨眼睛,回以他了然一瞥,那意思是“不错,正如你所想!” 周释之便笑着起身告辞,穆晴命人客气相送,这才暗暗舒了口气。 佟玉儿一旁见了他二人之间的眉来眼去暗暗好笑,也不拆穿,仍旧与穆晴说着话。 陆小暑这回再借口出去,穆晴便不再拦着了。 院子东北角的林子里头,周释之一手撑在一棵香樟树的树干上,低头百无聊赖踢着地上的碎石草屑等着陆小暑过来。 左边肩膀上被人轻轻一拍,咯咯的清脆笑声从身后传来,他便回转头,冲着她笑。 “还好你知道等我!”陆小暑摊手,笑得无奈。 周释之也笑,同样无奈道:“你娘知道咱们的事了?” “她问了,我只好说了!”陆小暑不以为然,反正,这种事情又不可能一直隐瞒着。 说着,她便拉着他寻了个地方坐下,见四下无人,小声的将亲爹娘家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周释之惊讶不已,不过却也有几分欢喜,扬眉向她笑道:“这样更好,杜大叔、薛二叔他们再也没法诟病你如何如何了,你还是我的媳妇!” 陆小暑说道:“我先前不知,可是如今既然撞上了,我爹娘要回府报仇讨回公道,我自然也得跟着的,那个陆家——你叫人帮我查查他们的底细!” “这是自然,”周释之点点头,又笑道:“这事情还真是巧了!还记得那位陆家三小姐吗?算起来,应该是你的堂姐妹了!” 陆小暑睁大了眼睛,微微张着嘴,片刻苦笑道:“这个世界才真是小啊!”说着她的眼睛猛的一亮,颇有几分摩拳擦掌挑眉道:“这样也好!只要我进了陆家,那个陆三小姐做梦也别想再打我小舅舅的主意了!” 周释之无奈失笑,忍不住提醒道:“你爹跟他爹有仇,你跟她又结下了梁子,进了那个府里你要多加小心!那些大家世族的阴私手段,叫人防不胜防的!” 陆小暑心中一暖,含笑点头。 二人又商量一阵,无非是如何查探等事,周释之又拉着她的小手缠绵了一番情话,这才分开。 与周释之分开之后,陆小暑慢慢往回走。来到花厅,亲娘和小舅母还在亲亲热热的说着话,看那架势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陆小暑不由抽了抽嘴角:亲娘一看就是端庄贤惠之人,这些年想要找个伴说话想必也不容易!小舅母同样如是! 所不同的是,亲娘的身边还站着个小包子,换了一身月白色团花纹的软袍,足上蹬着小小的姜黄色流云纹勾边小靴子,甚是可爱。 亲娘正携着他的手含笑命他向小舅母见礼问好,小包子似模似样的照做了,小舅母微笑抬手叫起,笑着夸赞:“小公子真是懂事!” “婶婶过奖了!”小包子规规矩矩的回答,朝小舅母甜甜一笑,把个佟玉儿喜得不知夸什么好! 也把个陆小暑看得不知说什么好。 这小子,真该叫小舅母瞧瞧他昨天那副耀武扬威、小人得志、横蛮霸道的样儿! “娘!小舅母!”陆小暑笑吟吟从外边跨进来。 小包子一看见她,小小的眉头下意识皱了皱,忙不迭的甩开母亲的手,颇有几分急切的说道:“娘,我去后院看我的小狗啦!婶婶,我先走了!” 说毕施了一礼,不等穆晴和佟玉儿说话,便蹬着两条小短腿呼呼的跑出去了。 陆小暑不由勾勾嘴角,合着为了避免叫她一声“姐姐”,小家伙倒是耍弄了不少心眼儿嘛! 穆晴唤之不及,只得由他,无奈的瞧了陆小暑一眼,向佟玉儿掩饰般笑道:“这孩子,调皮得紧,一刻钟也坐不住!” 佟玉儿浑然不觉他们姐弟母子女三人之间的暗潮,十分理解的笑道:“小孩子嘛,都是这样!” “可不是!”穆晴也笑了笑。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周释之期间来了三趟,当然,并没有让穆晴他们知道,只是暗地里与陆小暑小小约会了一番。 这一日周释之却是递了拜帖,光明正大的来了。 穆晴如临大敌,满脸紧张,陆文轩见了好笑,说道:“瞧瞧你,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怎的却叫一个毛头小伙吓成这样子。周公子我看人就不错,你心里头的成见该放下了!” 穆晴幽幽看了他一眼,轻叹道:“事关我的女儿,我怎么能不紧张!我看小暑这些时日也还好,并没有提起他半个字,我只当慢慢儿的这件事就淡下去了。毕竟,这亲事并无父母之命,若说不作数也可不作数!谁知,他又来了!” 陆文轩无奈摇摇头,笑道:“先不说这些了,咱们先去见他吧!无论如何他对咱们女儿照顾有加,咱们不能冷落了人家!” 穆晴被“照顾有加”这四个字弄得胆颤心惊,心道我怕的可不就是这个!不过想了想,丈夫的话也没错,人家递了拜帖,总不能不见…… 当然,女儿是不能出去见他的! 于是,当穆晴和陆文轩来到客厅,看到陆小暑和佟玉儿都在的时候,神色便微微的变了,心中不由暗气:这孩子,怎的如此野性子呢! “爹!娘!”陆小暑浑然不觉有何不妥,正说笑着,见他夫妇二人出来便迎上前来。 穆晴趁机握住了陆小暑的手,微微蹙眉说道:“大人说话,小孩子凑什么热闹,快回你房间去!” 陆小暑撇撇嘴,说道:“我又不是安弟,才不是小孩子!周大哥是来辞行的,他说要回去了” 意思是,周大哥都要走了,还不许我见一见吗? 穆晴一怔,便不再言语,只携了她坐在自己身边。 儿子那小别扭劲儿上来,竟是九头牛也拉不回转,死活都不肯叫女儿一声“姐姐”,为这事,穆晴气极,却拿儿子没法,对女儿也多了层愧疚,见女儿拿他出来说事,便不忍再驳她。况且,听到周释之要离开京城了,想着要见也是这一次,也就妥协了。 周释之上前恭敬见礼,陆文轩和穆晴含笑相对,十分客气。周释之心中却暗自打鼓,未来岳母对自己似乎意见挺大的啊! 他这次来的确是来辞行,身为麒麟山庄的头领,他不可能一直待在京城里,按照与乌先生商量之后的结论,做了一番妥善安排之后,便得先回去了。 这一次带陆小暑出来,却没法儿将她带回去,真是亏大了! 240.第240章 一记耳光 这是他的私事,陆文轩夫妇自然没有意见的,说了几句“一路顺风”之类的好话,留他用午饭,便无他事。 佟玉儿也决定跟着他一起回陕西,陆小暑很快就要跟着爹娘回陆府,他们自己要面对的麻烦尚且数不胜数呢,佟玉儿自然不愿意留下来。 苗楚河那边,她已经对他摊了牌,至今也没听说他有什么动作,她伤心失望之余能做的也只有继续打起希望,继续期盼而已。除此,她还能如何? 总不能将他的脑袋剖开,强迫他将自己想起来! 再说了,她也放心不下小雪。 穆晴也知这个时候留下佟玉儿不方便,与她依依惜别,又说等将来有机会,定要请她和陆忠夫妇前来做客,佟玉儿含笑应了。 穆晴将陆小暑看得极紧,以至于她根本没有半点机会与周释之单独说上一句话。用午饭的时候,根本就不在一个桌上,由陆忠、陆靖安陪着周释之、她们母女陪着穆晴在后堂。 陆小暑暗暗丧气,却也无可奈何。 瞧着她一副心不在焉、时时走神的模样,穆晴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索性懒得理会她,只顾与佟玉儿说话。而她想要寻借口溜走,那也是不可能的。 眼睁睁看着佟玉儿离开,陆小暑甚至连周释之的面都没再能见着。穆晴的话是:“男女有别,哪有女眷送男客的道理?” 使得陆小暑气恼之余暗自庆幸,好在当初她被他们两口子寄养在枫叶村,得以过了几年没心没肺的舒坦日子,不然,她早就被亲娘给憋死了…… 陆小暑没有想到的是,晚上回房的时候,竟发现周释之等在她屋里,顿时又惊又喜,低呼一声情不自禁扑入他怀中,紧紧抱着他,头埋在他胸前闷声说道:“我还以为,你真的就那么走了!我都没多看你一眼!” 周释之听了这话,只觉得什么郁闷烦闷统统都一扫而空了,咧开嘴直笑,大大方方的抱着她,拍着她的背后说道:“乖,我这不是来了吗?没好好见你一面,我也走的不安心!” 陆小暑“扑哧”一笑,放开了他,抬头道:“路上小心!” “嗯,你也是,陆家的人不是善茬,别吃亏!”周释之说道:“我已经传了信回去,红萼和杜鹃仍旧跟着你吧,我也放心一点!” 陆小暑欢然笑道:“我正要跟你讨要她们呢!身边没个能用的人,行动都不方便!” 周释之轻轻一笑,“咱们要传个消息,也很不方便呢!” 说着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两人少不了又亲昵缠绵了一番,识趣的都没有提穆晴,之后,周释之便匆匆告辞而去了。 这是他的妻子,谁也阻止不了他要娶她,不管她是乡野的泼辣丫头,还是曾经侯府的嫡出大小姐! 陆文轩这些日子也做了不少的动作,进京的时候很快就要到了。 这一天,陆文轩便吩咐穆晴将行李包袱该收拾的就收拾起来了,他要去一趟陆家,跟所谓的“母亲”、“兄弟”们见个面,相信很快就能搬回去了,让她心里有个准备。 对于陆文轩的计划,穆晴显然是大概知情的,闻言仍旧是变了变脸色,担忧道:“你要上陆家去?他们会见你、会让你进去吗?我很担心……要不,咱们再等等?等过几日——” 陆文轩冷笑,安慰她道:“放心,我心里有数!他们当然不会让我进去,只不过,这一趟我仍旧必要去的!” 穆晴莫不作声,片刻轻叹:“这又何必!” 陆文轩笑道:“你好好带着儿女在家就行,这么多年咱们都过来了,难道还差这一步?不去这一趟,实难消我心头之恨!” 穆晴心知自己没法儿劝他,只得勉强点了点头。 陆小暑正好进来,听见了他们的话,忍不住便上前道:“爹,您要去陆家吗?我陪你一起好不好!多一个人也好有个照应!” “胡闹!乖乖的跟娘待在家里!”穆晴蹙眉轻斥。 陆小暑哪里肯放弃,扯了扯陆文轩的袖子:“爹,等进了府,横竖我也要面对那一切的,让我早点儿见识见识有何不可?您就带我去嘛!娘,在爹身边,您还担心什么呢!” 穆晴一时不知如何劝阻,倒是陆文轩想了想,点头笑道:“小暑说的也没错,这些事情迟早她也得面对!让她好好看清楚那些人的嘴脸,将来才不至于吃亏!要不然进了府,一双儿女你哪儿有精力照看的过来?” “别淘气,听你爹的话,知道么?”穆晴想想也是,虽然不太情愿,仍旧答应了。 陆小暑甚喜,没口子的笑着答应,又道:“不如我换一身衣裳吧,扮作个公子更方便一些!” 陆文轩笑着微微摇头,温和道:“随你,明日咱们就去,你自个看着办吧!” 陆小暑闻言,便喜滋滋的去了。 穆晴忍不住又轻叹,略带埋怨的说道:“好好的闺女,硬是个野丫头的样儿,这将来——”怎么说亲呢! “你想的太多了!”陆文轩对此事倒是看得很开,笑道:“我看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这丫头聪明着呢,我看轻易吃亏不了!比起她来,我倒更担心你和安儿,等回了府,你要多多看管着安儿!” 穆晴白他一眼:“哪儿有你这么当爹的,这么说自家的女儿!他们姐弟俩,我都会好好的看管着的!” 次日,陆文轩带着陆小暑、陆华并三四个随从,乘着马车径直来到了曾经的昌平侯府、如今的陆府大门口,停下马车,从容而下。 陆府虽然不如往昔辉煌,到底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且这座府邸当时并没有被皇帝收回去,虽然已经多年没有好好的修整过了,气势仍然宏大,非寻常民宅可比。 陆文轩背着手,抬头仰望那高高的颇有些陈旧了的门楼、以及门前那两尊张牙舞爪的石狮子,无声的叹了口气。 多少年了,他终于又回来了,终于光明正大的站在这府邸门前,光明正大的看着它! 这里曾经是他的家,给了他无尽的温暖;也曾经是地狱,给了他无穷的折磨。 陆小暑也学着他的样子半眯着眼睛打量这门楼,心中暗道,难怪那陆三小姐那么嚣张,这宅子真不错! “你们是什么人!知道这是哪儿吗?快走、快走!” 不等陆文轩一行上前,早有门房奔了上来,没好气的瞪着他们,眼底满是厌恶和不耐。 他们的衣饰都很普通,马车车厢壁上明显印着车马行的标记,而且门房并没有接到主子们的通知说今日有客人上门拜访。 那么,显然就是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或者打秋风的寒碜亲戚了! 门房体现自己高大人格价值,能够挺起腰杆子把自己当做一个人而不是奴才,也就只有这种时刻,他怎么可能放弃? 谁知,门房的话音刚落,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他的脸上就挨了陆华狠狠一巴掌。 “你——”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门房一下子惊呆了,回过神来愤怒的要跳起来。 还不等他跳起来把话骂出口,又是“啪!”的一声,另一边脸颊也挨了一巴掌。 陆华跟着陆文轩出过海,身强体壮,力气极大,这两巴掌又丝毫没有留情面,左右夹击将这门房打得晕头转向,脸上金星直冒。 好不容易站稳了脚,他顾不上脸上的红肿和火辣辣的疼痛,气急败坏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光天白日之下竟敢上陆府闹事!你们给我等着!” “站住!”一直淡然以对的陆文轩终于不紧不慢的开了口,平和的眸光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他的声音很温和,温和中却隐含着无法言说的凌厉:“你可知道,我是谁?” 门房呆了呆,显然有些不太确定自己的眼光了,猜不透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不过,脸上火辣辣的刺痛提醒着他,输什么也不能输了气势,他便一挺胸,冷笑道:“我管你是谁!这儿是陆家,你敢这么嚣张,回头送你进大牢!” “放肆!”陆华上前一步厉声喝道:“瞎了你的狗眼!站在你面前的,是陆府的大老爷!你一个奴才,竟敢如此对主子不敬,我看进大牢你都不配,只配立刻杖毙!” 此时正是临近中午的时候,巷子里来来往往的人可不少,陆华一开始那两个耳光很好的吸引了过往行人的眼球,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 此刻,他这一句话无异于石破天惊,人群中一阵哗然,所有人都惊呆了,然后七嘴八舌的小声议论起来。 要知道,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这一带住宅府邸中的管事仆人小厮等,对于陆家的事,不少人还是略有耳闻的。 惊呆了的人中包括那门房,片刻的茫然后,他的神情仍是茫然,问道:“你说什么?” 陆华冷笑:“你是聋子吗?刚才的话没有听见?还不赶紧叫个明白人出来说话!” 陆文轩淡淡一笑,说道:“陆华,别这么凶,我已经十多年没有回来了,他想必是新来的,不认识我也实属正常。如今府上还是戚管家管事吗?去叫他、或者二弟、三弟出来都可以,快去吧!” 241.第241章 陆府门前的闹剧 做门房的,对主家忠心那是肯定的,眼前这位也很好的保持了这个优秀特点。 终于,他将陆文轩和陆华的话消化了个七七八八,脑筋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便定定神说道:“这位爷,你们不是走错门了吧?我们家大老爷早就死了!哪里又冒出一个大老爷来!” “放肆!”不等他说完陆华又是一声喝斥了过去,冷声道:“诅咒主子,你好大的胆子!呵呵,陆府上的大老爷死了?莫非是你亲眼所见?你一个奴才,你懂得什么!还不赶紧去叫人,是不是又想挨耳光啊?” 那门房脸色一白,看了看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心知此事自己肯定是搞不定的了,没奈何,就算拼着挨骂也只好先进去禀报了再说!于是不再言语,转身小跑着去了。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些,众人或偷偷的、或明目张胆的打量着陆文轩一行人,将所知的十几年前陆家的旧事又翻出来嚼了一回。有那不知道的,这回也趁机得到了普及。 陆文轩面不改色,大大方方的站在那里任由众人打量议论他的真假,一派胸有成竹的自信。 陆小暑耳听目看,叹为观止,默默的在心里给亲爹点了三十二个赞。 她忍不住往父亲身边凑了凑,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竖起了大拇指悄声笑道:“爹,您可真厉害!” 陆文轩朝她微微一笑。 再说那门房,哪里有资格直接到二老爷、三老爷跟前去回话?只能去找戚管家。 戚管家正翘着二郎腿、躺在太师椅上优哉游哉的喝茶,听了他的话一个打挺跳起来,一口茶喷了出去,呛得直咳。 “你说什么!谁回来了!”戚管家睁大了眼睛,大管家的形象与沉稳气度全无,这么多年,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在下人们面前失态了。 “大老爷啊!说要见您或者二老爷、三老爷呢!好多人在外头围观,您看是不是——哎哟!” 门房还没有说完,脸上又狠狠的挨了戚管家一记耳光,紧跟着戚管家的叫骂滚滚而来:“你是脑子进水了还是得了失心疯了!什么大老爷?咱们府上有大老爷吗?大老爷在十几年前就死了,想必这会儿骨头都化成灰、投胎都能娶媳妇了,哪儿来的大老爷!你、你还真敢说!” 戚管家气得暴跳如雷,就差没掐着门房的脖子了。 门房捂着火辣辣的脸,疼得眼前一黑金星直冒,委屈得不得了。他今日是招谁惹谁了,怎么到哪儿都挨打! “戚管家,跟奴才没关系!”门房后退了两步离戚管家远了点,哭丧着脸说道:“是那人这么说的!您看,奴才脸上才挨了两巴掌呢,说奴才不敬主子!十多年前的事儿奴才也不清楚,围观的人又多,况且,这光天化日下的,他哪儿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撒这种谎,还敢叫嚣着要见二老爷、三老爷,奴才这不就——” 戚管家瞅了他一眼,心神略定。别的统统可以当他放屁,不过,这最后两句明显还是有点道理的。 除非是疯子,否则没有谁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跑来说这种话…… 戚管家心头一跳,没来由的感到有些惊慌,情不自禁的想:难道,大老爷没有死?真的是大老爷回来了?那可就,就—— 就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更不敢想! “在这儿等着!”戚管家瞪了门房一眼,没好气说道:“不知道大老爷、二老爷这会儿还在衙门里没回来吗?我去问问二夫人这事儿该怎么办!”说完,拂袖去了。 门房瞧着他的背影委屈不已,摸了摸滚烫发热针挑似的疼痛的脸,心道这一巴掌算是白挨了!戚管家真正小气,明明是他不分青红皂白,倒连累我…… 陆府上如今是二夫人秦氏当家,秦氏听见戚管家这么说,身子一僵,面上神色也变了变。 “如今人正堵在门口呢,二夫人,您看是差人去请二老爷、三老爷回府,还是——”戚管家恭声说道。 “二老爷、三老爷的差事要紧,哪儿能为了这点子小事特特跑回来一趟!”秦氏瞥了戚管家一眼,略一沉吟,便无比坚决的说道:“把人赶走!” “二夫人……”戚管家吃了一惊。 秦氏冷笑道:“照我说的做,把人赶走!你亲自去,多带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这种无赖,就该好好的教训一顿赶出去!哼,大老爷?这京城里谁不知道咱们府上大老爷已经死了,连衣冠冢都立了,哪里又冒出一个大老爷来?若再啰嗦,就拉他们去见官!” 虽然当年他们两口子只是失踪,最后也并没有找到尸体,但是陆家找了大半年也找不到,连官府和族里都一致同意认定他们两口子已经死亡的事实,怎么可能事隔这么多年又突如其来的冒了出来!简直荒唐! 先别说秦氏根本就不信有这种可能,就算有,她自己、包括这府上所有的主子也都不可能会接受! 她这么处置,最妥当不过,到时候在婆婆和丈夫面前,那也是大功一件!叫三房的人也看看她的手段! “是,二夫人!”戚管家心领神会,躬身退了下去,匆匆去安排。 若是好吓唬的,那就吓唬一顿赶走;若是不识趣的,直接便送进大牢!进了大牢,这是非黑白,还不由得陆府说? 陆文轩一行等了将近两刻钟,那两扇沉重半旧的乌漆大门终于“吱嘎”一声又打开了,穿着一身棕色暗纹宁绸长袍的戚管家气势沉沉从里头走了出来,十五六名家丁分成两溜从他身后小步奔出,垂首站列,无声无息。 这些家丁一色的青衣小帽,个个身强力壮,精神抖擞,目中露着不善的光芒,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围观众人的议论声更大了些,还透着兴奋,眼睛发亮,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各位,都散了、散了!没什么好看的,请吧!再不走休要怪陆府赶人啦!”戚管家目光一扫,大声说道。 众人叽叽喳喳的议论着,象征性的向后退了三两步,个别胆小的退了四五步,却没有一个肯就这么离开的。 开玩笑,这是多大的八卦、多好的谈资,能有机会亲眼见证,谁舍得走? 戚管家的眉头微微皱了皱,显然,他在考虑要不要认真将这些人赶走!说到底,都是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而且好些人所在的府邸主子可比陆府厉害。 权衡片刻,戚管家也只好作罢,转而瞧着陆文轩上下打量,意思意思的拱了拱手,说道:“就是这位爷自称是我们府上的大老爷?” “什么自称,本来就是!”陆华挑眉。 戚管家“嗤”的一笑,瞅了陆华一眼说道:“你又是谁?别跟我说是陆府的旧仆!” 陆华哼道:“我自然不是,我是后来追随大老爷——” 戚管家一阵轻快的笑声打断遮掩了他的话,只见戚管家微微挑眉,嘴角一翘,似讥非讥说道:“原来你们都不是陆家的人!呵呵,除了你们口中的‘大老爷’之外没有一个是陆家的人!” 围观群众一片哗然,忍不住对着陆文轩指指点点起来。 戚管家这话再明显不过,除了自称“大老爷”的这一个人,其余人等与陆家都没有半分关系,那么,谁能证明这位“大老爷”就是陆家的人呢?分明就是讹诈啊! 戚管家认真仔细的盯着陆文轩的容貌看了半响,淡淡笑道:“这位爷的容貌,跟我们家去世的大老爷的确有三分相似,也难怪会起这种李代桃僵的荒唐念头!你也许不知道吧?我们家大老爷在十多年前就去世了,这件事情,官府和陆氏族里都很清楚!不知阁下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跑来做这种无聊无耻之事!奉劝阁下一句,还是赶紧离开吧!不然,” 戚管家冷笑一声,“那咱们就衙门里见,对簿公堂!” 戚管家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光明坦荡,众人明显偏向他的人多了起来,同时心中大失所望:原本还以为有大热闹看呢,原来是一场乌龙! 陆文轩终于缓缓的开了口,说道:“想不到时隔多年,戚管家还记得我的相貌,实在是难得!你确定,你今日非要赶我走?” “哼!”,戚管家冷笑,“别不识趣,让你走那是陆家宽宏大量,否则,你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陆文轩呵呵低笑起来,说道:“这是我的家,你没有资格跟我说这种话,所以,我也不想跟你说!你记住了,务必要转告二弟、三弟,我就住在翔云客栈里,什么时候你们要请我回来,就上那儿去吧!我在那儿恭候大驾!” 陆文轩说完,深深瞅了戚管家一眼,勾起唇角淡淡一笑,道了声“我们走!”,便牵着陆小暑,领着陆华等扬长而去。 倒把戚管家弄得愣在了当地。 这就……完了?结束了? 那他带了这么多家丁出来、在出来之前还特地给他们训话打气算什么?一场笑话? “翔云客栈!”戚管家小声嘀咕,转身便进了府。 众人见没了热闹可看,而且结束得这么突然,分明就是雷声大雨点小,无不大感扫兴,也纷纷议论着散了开去。 242.第242章 陆府惊慌 戚管家将这事儿跟秦氏回禀了,秦氏压根不当一回事,冷笑道:“看来果然是来讹人的!不必理会他们!哼,算他们识趣!” “二夫人,那翔云客栈——” “你还当真了呀!”秦氏白他一眼没好气道:“他不过临走的时候面子上下不来随随便便说了两句面子话撑撑场子罢了!这种无赖,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 “不过,”秦氏话锋一转,又道:“凡事有备无患,你差个机灵点的去那儿打听打听吧!顺便打听打听,这些人是什么来头!讹诈到我们陆家头上来了,简直岂有此理!” “是,二夫人!”戚管家连忙答应。 不同于秦氏的漫不经心,过后戚管家琢磨着这事确是越琢磨越不安。 因为,虽然时隔十来年,但那人与大老爷的容貌的确有六七分想象,当然,通身的气质与当初老实沉默的大老爷那是完全不像的! 正因如此,戚管家才更不安,一个人在外头漂泊了十多年,若说身上的气质半点儿改变也没有,那才不对! 虽然所有人都认定大老爷已经死了,可是当年毕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如果他真的命大—— 陆家可就没有安稳日子过了! 戚管家不敢怠慢,亲自唤来心腹得用之人细细交代了一番,命他前去打探。 出乎意料的是,那人去翔云客栈转了一圈回来,除了确定那一行人的确住在那儿之外,其余的半点消息也打探不出来! 那儿的掌柜和伙计分明事先受了嘱托,套交情、用银子都不管用,嘴巴紧得很! 戚管家不信,便亲自去了一趟,同样以失败告终。 这一下,他心中更加不安了。 等傍晚的时候,二老爷陆文珲回府,戚管家迫不及待的将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陆文珲心里“咯噔”一下,同样被这个突如其来、从天而降的消息给砸得有点晕。 原本勉强还算美好光明的生活,瞬间笼上了一层阴影。 “跟我去老太太那里!顺便把三弟也叫上!”陆文珲脸色暗沉的说道。 明清苑中,陆老太太听了这消息半响不语,第一句话便是瞅着戚管家责备道:“你也是做老了事儿的,怎么心里头这么没成算?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来我这儿说一声!” 戚管家忙陪笑道:“都怪老奴糊涂!老奴只觉这是小事,不敢拿来烦扰老太太!” “这是小事吗?分明事关我们陆家的大事!未知真假,就自作主张!”陆老太太闻言不满的哼了一声,朝陆文珲瞅了一眼,意味深长。 戚管家虽然没有直说,但几个人心里头都清楚,肯定是秦氏自作主张! 陆文珲既气又惭愧,母亲没有直接点出来,他也不好说什么,便道:“娘,您看这件事咱们该怎么办?咱们得好好合计合计,不能让他牵着鼻子走啊!” “我看,咱们有点小题大做了吧?没准就是个冒牌货前来闹事想要点好处的呢?”陆文轼忍不住说道。 “那也不能掉以轻心!”陆老太太无比坚决的说道:“与他有关的事儿,就算再小那也是大事!真是没有想到,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他居然——又冒了出来!” 陆文珲、陆文轼兄弟俩对视一眼各自心中一惊,陆文珲忍不住说道:“难道娘认为,今天上门来的真的是他?” “唉!”陆老太太沉沉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就算不是他,跟他肯定也脱不了干系!若要讹诈,也没有这么离谱的,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来个冒名顶替!戚管家不是也说有几分相似吗?可惜,若是我能亲自见一见他就好了!” 陆老太太说着,忍不住又瞪了戚管家一眼,瞪得戚管家低下头去。 无论是不是他,只要将他弄进了府中来,控制在手中,那么事情就简单得多了!可老二媳妇那个愚蠢妇人,居然吩咐威胁恐吓一番打发走了事!偏偏这做老了事的戚管家也脑子发热听了她的!真是岂有此理! 陆老太太却不知,今日陆文轩上门,本来就没打算进陆府,他要的就是将事情挑起来,要的就是所有的人将那沉寂了十多年的旧事记起来! 别说戚管家叫人拦着不许进,就算许,他也是不会进的。 陆文珲听了母亲的话也忍不住在心里大骂秦氏,想了想,一咬牙说道:“娘,既然知道他落脚的地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咱们找几个人干脆将他——” 陆文轼眼皮子跳了跳,迟疑道:“这,这会不会有点太冒险了?翔云客栈是京城中有名的大客栈,又在那么热闹的地段,这种事做起来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你三弟说的没错!”陆老太太白了陆文珲一眼,埋怨道:“你们两口子今儿这是怎么了?怎么尽出些馊主意?别说是翔云客栈,就算他们住在普通客栈这事儿也不能做!今日他上门来闹,那么多人都看在眼里,若是这会儿人莫名其妙的死了,指不定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来!万一查出来,咱们家的脸面可就丢尽了!没准儿还有牢狱之灾!”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您说,该怎么办!” 陆文珲忍不住有些急躁起来。心里头把陆文轩骂了个狗血喷头,又平添了许多的怨恨:自己一向来最得母亲欢心,在这陆府中,也是自己两口子上下把持着。可是,这个陆文轩刚刚冒个头,还没有回来呢,自己两口子竟都在母亲面前有了不是、遭了埋怨,他心里头怎么能不恨! 陆老太太白了他一眼,冷笑道:“急什么!就这你就乱了阵脚了?哼,他既然回来了,今日虽然离开了,未必不会再来!等他来了,便是寻个借口将他带进府中来再说吧!我倒也想看看,他究竟是人是鬼!” 陆老太太说着又冷声道:“就算真的是他那又如何?当年是他自己发生意外失踪,咱们又不是没找过,该咱们做的,都做过了,他能挑得出什么错儿!” “娘说的是!”陆文珲心中略松,忍不住又道:“如果真的是他,肯定会回来。我就是不甘心,白白的让他回来享福!如今陆家的一切,都是我和三弟辛辛苦苦挣下来的,倒便宜了他了!” 陆老太太不屑嗤笑,无不鄙夷道:“当年他是那个样子,如今又能有多大能耐?哼,这府中上下全是咱们的人,我又是他的嫡母,若还叫他占了便宜去,那你们和我,真正统统都该死了!” 陆文珲听了这话觉得有些刺耳,不由脸上一热,便陪笑道:“既然如此,咱们就什么都不做,看看他耍出什么花样来!我这就安排妥当的人在翔云客栈那边守着,把他们盯死了!” “嗯,”陆老太太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这还像点样!快去安排吧!记得,一定要妥当的人,还有,能打听点什么便打听回来!也不知道是他一个人,还是穆晴也回来了……” 陆文珲答应着,母子三人又商量了一阵,兄弟俩便一同告辞。 回到自家的院落景明堂,陆文珲一肚子气终于有了发作的对象,将秦氏劈头盖脸的训骂了一顿,气哼哼的往尤姨娘的屋子去了。 再说陆文轩父女两人,带着几个随从就那么住在翔云客栈中。白日里陆文轩便带了陆小暑在京城里各处逛了逛,与她讲解皇城典故,父女俩的日子过得好不轻松自在,丝毫不管跟在身后的尾巴,就好像完全忘记了要回陆家这一档子事。 陆文珲派去的人跟了三天,也没见他们做出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唯一的收获就是陆文轩有可能带了个十来岁的儿子一起回来。 陆文珲听了这些话心里头更加疑惑:十来岁的儿子?不应该是女儿吗?当初穆晴生下的,明明就是个女儿…… 陆老太太也有些糊涂了,索性便道:“他这么在京城里招摇也不像样,迟早会叫人认出来!到时候就麻烦了!你叫戚管家派个人去一趟,就说,请他们过府做客。” 事情,总要有个了断才好! 陆文珲想了想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来,便点头答应。 戚管家听了他的交代,只觉得嘴里头一阵一阵的发苦,忍不住说道:“二老爷,既然他不来闹事儿,没准还真是心虚呢!咱们这样——是不是有点反应过头了?毕竟,这是隔了十几年的事情了!要是真弄错了,咱们府上岂不是成了大笑话!” “你说的也有理,不过,这事儿这么拖下去总不是办法!不管他是真是假,都得弄个清楚才行!”陆文珲手一挥,不耐烦的道:“你快安排一下,这就去吧!” 戚管家无奈,只得点头答应。 他其实心知肚明,当年的事情分明是二老爷、三老爷做得不对,大老爷失踪之后之所以费大力气寻找,不是为别的,而是为了杀人灭口! 大老爷的事情就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他们的心里。原本以为这根刺已经拔出来了,没想到根本没有,这根刺在他们皮肉里隐藏得太好,看样子如今又要发作了,他们怎么能忍受得住?自然是要拔了才能安心! 243.第243章 以退为进 戚管家只得硬着头皮,带了些礼物来到翔云客栈求见。 陆文轩正在屋里教陆小暑下棋,闻言父女两个相视一笑。 陆文轩手中捏着棋子把玩着,笑着向陆小暑问道:“闺女,你说咱们是见呢还是不见?” 陆小暑偏着头想了想,眨眨眼睛笑嘻嘻说道:“我当然是不见啦!不过呢,爹爹倒是可以见一见的!反正见了咱们又不会吃亏!” 陆文轩哈哈大笑,将手中棋子扔回棋盒,拍拍手起身,吩咐陆华道:“带他厅中候着,我这就来!” 戚管家见陆华出来请他进去,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若是被人拒之门外,甚至再挨上一通羞辱,他这个管家的面子可就丢光了! 细问了那天陆文轩带人在陆府门口的嚣张行事,戚管家觉得那是很有可能的! 进了小厅,戚管家将礼物轻轻搁下,便坐在客位上安安静静的等候。 这儿是翔云客栈中一处单门独户的小院落,虽然小,却布置得十分雅致精致。院中廊上布景精妙,花木繁盛,诸多名品。就连屋中墙上悬挂的画卷、桌案多宝格上的古董玉器摆设亦可见价值不菲。 戚管家暗暗打量,心道要租下这个地方可不便宜,一个月至少要花费二三百两,还不算伙食……这位自称大老爷的,可真是有钱,看样子,定不是为了讹诈钱财而来,没准还真的是—— 戚管家的心跳了跳。 不一会儿陆文轩从里屋出来,步履从容,风度翩翩,一身半新不旧的湖绿色长衫穿在他的身上,硬是有一种大方潇洒的气质,令人不敢小觑。 “陆爷!”戚管家连忙起身,笑着拱手招呼。 “这不是戚管家吗!”陆文轩笑笑,闲闲在主位上坐下,笑道:“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咱们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陆文轩这一开口,就令戚管家感到犯了难,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干笑着,尴尬不已。 二老爷叫他来请人回去做客,可没有说认亲啊!自己人?人家大言不惭的称起了“自己人”,倒叫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陆文轩心里头暗自冷笑,片刻不见戚管家出声,便微笑道:“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你还是请回吧!” 见陆文轩下了逐客令,戚管家也顾不得什么了,连忙起身,从怀中掏出一张大红烫金的请帖,双手奉给陆文轩,硬着头皮陪笑道:“陆爷,府上二老爷、三老爷请陆爷上门做客,不知陆爷……可方便!” 不出戚管家所料,陆文轩眸光一凛,两道锐利的目光猛然朝他盯了过来,似笑非笑道:“做客?” “是……”戚管家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不像是自己的了。 陆文轩呵呵一笑,信手将那请帖拿了过来,随意打开扫了两眼,微笑道:“二弟、三弟这是什么意思?那是我自己的家,他们居然说请我过去做客?戚管家你说说,这究竟算怎么回事?” 戚管家心道我哪儿知道算怎么回事…… 无言以对,只得吱吱呜呜的陪着笑脸,含糊道:“在下只是个跑腿递信儿的,主子们的心意,岂是我一个奴才能懂的?您去了,就知道了……” “哼!”陆文轩冷冷一笑,脸色突然间就变了,冷笑着道:“他们如果不认我这个大哥,那就别来招惹我!若认了我这个大哥,就不该如此羞辱我!就算心存疑虑,也该是他们亲自上门来见我取证吧?再怎么样,也不能故意说这种话来恶心我!对不起了,‘做客’这两个字,恕我不能够认同!你回去告诉他们,除非他们认下我、备了车马亲自恭恭敬敬来接,否则,我是不会回去的!” 戚管家原本还有两分小小的心虚别扭不自在,听了这话忍不住生出几分嘲弄,心中也不禁冷笑,暗道此人好狂的口气!等二老爷、三老爷恭恭敬敬亲自备车马来接?真亏他哪儿来的底气! “既然如此,那么在下就告辞了!陆爷的一番话,在下一定会原封不动的转告二老爷和三老爷!”戚管家微笑着道。 “送客!”陆文轩不再理会他,扬声说道。 戚管家瞅了一眼他手上的请帖,想了想,也不好再讨回来,便随着陆华出去了。 陆小暑从隔断后奔出来,气愤道:“爹,他们实在太欺负人了!这老货摆明了就是来恶心人的!居然有脸说请爹去做客!爹明明是陆府的主人才对!” 陆文轩微微一笑,说道:“看来他们是急了,想探探我的底。” “可是,爹今天这么说,他们会来吗?如果不来的话,那咱们该怎么办呢?”陆小暑忙又问道。 陆文轩笑道:“他们当然不会来,你这两位叔叔向来自傲自负,尤其是在你爹面前更要表现得如此!他们是不会低头的。不过,爹还有后手,不怕他们不来!” 陆小暑“哦”了一声,难得的是没有追问陆文轩究竟还有什么后手,倒叫陆文轩有些诧异。他哪儿知道,陆小暑心里是很明白的,有的事情,自然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咱们总不能就这么忍气吞声了!”陆小暑小嘴一撇,说道:“他们既然有了动作,咱们也应该礼尚往来才对嘛!那几个尾巴,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陆文轩一怔,不觉哈哈大笑,一拂袖子笑道:“也罢,随你!” 戚管家回府之后,果然将陆文轩的态度那那一番话毫不隐瞒的统统禀报了陆文珲兄弟。 兄弟俩听毕气得不知该把气往哪儿撒,手上的茶碗顺手都给摔了,大骂陆文轩欺人太甚! “还真当谁要求他不成?他不来就不来!哼,好大的口气,居然还说让我们亲自上门去请他回来?他以为他是谁!”陆文珲气得大叫。 陆文轼也愤愤道:“不错,我看他就是一冒牌货,就是心虚!这才提出了个我们根本不可能答应的要求。叫人仍旧监视着他,看他还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 “三弟说的不错!”陆文珲赞同的点头,兄弟俩忍不住又将陆文轩痛骂了一顿。可再怎么骂陆文轩也听不到,这骂的效果也就大大的打了折扣了,以至于令兄弟俩心里头憋屈得简直没法言语。 第二天,当看见派去跟踪监视陆文轩一行的四个奴才鼻青脸肿、拐着腿狼狈不堪回府时,两人心中的气闷和憋屈更甚了。 陆文珲大骂“欺人太甚!”,一口气憋着差点没转过来。陆老太太知晓了也气愤得要命,一个劲的嚷嚷着让三儿子派人将陆文轩他们捉进大牢。 陆文轼正是顺天府的府丞,做这事儿简直太容易不过。 陆文轼却是只有苦笑的份,正因为他是顺天府府丞,才不好这么做。顺天府府衙就在天子脚下,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能惊动意想不到的贵人。那陆文轩胆敢如此,又摸不着他的底细,谁知道他背后有没有什么人?贸然而动,到时候万一有个什么,后悔就来不及了! 况且,听了这几个被痛揍一顿赶回来的奴才所言,所发生的事情根本就是意外,表面上跟陆文轩半点关系也扯不上。 “这个亏咱们不能白吃了!”陆老太太恼怒异常,咬牙骂道:“想不到这小贱种在外头混几年别的本事没有,这心狠手辣的无赖劲儿倒是练了个十足!不能再这么由着他,这样咱们的日子可没法安稳过了!哼,他不是要见咱们家的人吗?你们兄弟俩就亲自去一趟,我不管你们使什么法子,将他带回府中来!” 只要到了府上,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此事如骨鲠在喉,的确令人没有安生日子过。这些日子来,陆文珲兄弟俩简直吃吃不好、睡睡不安,听了母亲的话虽然都有些不情愿,却也知道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谁叫碰上那么一个软硬不吃的人呢? 陆文珲兄弟俩勉强答应,重新备了一份厚礼,两人带着戚管家并两个心腹家奴,当天下午就来到了翔云客栈。 可谁知道,前去说话请求通传的戚管家回禀说,陆文轩今日不在客栈,出去游玩去了!还说这一次好像是出了城,说不定得有个两三天或者四五天才能回来! 陆文珲兄弟俩又一次气得七窍生烟,世上哪儿有这么巧的事?这分明就是借口!是那目中无人的贱种不愿意见他们的借口! “既然如此,咱们过几天再来!”陆文珲咬牙切齿,拂袖而去。 避而不见是么?正好,他也不想见呢!他会叫他知道,错过了这次机会他还想拿乔做张再也不可能了! 他也太天真了点,真的觉得就凭他几句肆无忌惮、没规没距的空话大话,他们陆府就会乖乖照做,备着车马恭恭敬敬来接他了?做梦! 回了府上,陆文珲添油加醋的将事情跟陆老太太说了,饶是陆老太太涵养再好,也不由得失去了耐心,便道:“看来这次是我走眼了,没准真像老二媳妇说的那样,那就是个骗子!既然这么不识抬举,那就别再搭理他,倒要看看他能做出什么来!” 244.第244章 突如其来的圣旨 陆文珲和陆文轼心里也是这样的想法,今日上门去吃了闭门羹白白受了一场羞辱,兄弟两人心中都憋屈极了。 “老二,叫你媳妇好好的打点几份厚礼,这就差妥当人给族里几位长辈和族长送去!不必跟族里提这事儿,就说,这阵子两间铺子生意不错,表示一点心意而已。”陆老太太又吩咐道。 有备无患,族里那些都是人精,先把关系打点到了,到时候万一事情闹出来,也好有说话的人。就算最后一场虚惊,这人情做下了,也不是坏事。 陆文珲连忙答应。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这边礼物才刚刚送出去没两天,这天突然就有宫里的小太监飞马而来,说是马上就有宫里头的司礼大太监前来传旨,让陆府上下准备接旨。 自从昌平侯被夺爵之后,这么多年来陆府几乎要被人遗忘了,从来没有太监上门来过,与宫里、皇室也没有半点儿关系。 若非这小太监穿戴皆是宫里那一套,模样儿一眼看过去就是个太监,陆家人准定要认为这是陆文轩的阴谋! 陆家这一吓非同小可,陆老太太脑门一阵眩晕,双脚一软差点儿摔倒,一颗心扑通扑通的差点没跳到嗓子眼。 陆文珲等与她的反应差不多。宫里头突然来人,事先没有半点征兆,换了是谁都没法淡定。 一家人手忙脚乱的换衣裳梳头、摆香案香炉,好不容易勉强搞定,陆文珲便将忍痛将一个大红包塞进那小太监的手中,陪笑问道:“敢问公公,不知这旨意究竟是——呵呵,还请公公指点一二,府上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这小太监此时正大模大样的坐在宽大的靠椅上,手里捧着香茗品尝,瞧着这一家子诚惶诚恐,上位者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他其实不过是个跑腿传话的小太监而已,轻松体面的活计也轮不上他,在宫里头处于几乎人人都可以使唤的地位,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一次跑腿的活计居然这么体面!又加上刚刚收了人家的大红包,心中正得意洋洋,享受这翻身农奴把主人做的肆意感觉。 听见陆文珲这么问,他也很想投桃报李来着,但是,他不敢啊!投桃报李也是要有资格的啊! 要是大公公知道了他胡言乱语,非揍死他不可!在宫里头混有年头的人,就算再怎么卑微愚蠢,也懂得祸从口出、少说少错的道理。 更重要的是,他其实也不知道他圣旨中究竟是什么内容…… 他一个跑腿的,能要求他连这都知道吗?太难为他了! 小公公今日上位者的感觉十足,闻言丝毫不慌不内疚不惭愧,底气十足的“呵呵”一笑,意味深长尖声道:“陆大人不必着急,等一会儿就知道了嘛!” 陆文珲心中暗骂养不熟的白眼狼,心道老子还不知道等会儿就知道了?塞给你红包难不成是喂狗了?这不是想提前知道知道好心里头有底吗! “小公公,”陆文珲只得又陪笑说道:“是这样,在下生怕等会儿接旨心里头一时没准备好乱了方寸,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就不好了!还请小公公说句话,好教在下等人心里头有个底不是……” 那小公公不由暗暗翻白眼,心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陆大人不必着急,只需按着规矩来就成!我看府上也是规规矩矩的知礼人家,怎么会乱了方寸、出差错呢对不对?”小公公笑眯眯的,说了等于没说的两句话顶了回去。 这下子别说陆文珲,其他人脸色也有两分不太好了,陆老太太便笑了笑,索性向那小公公坦然问道:“这位公公,老身只求您一句话,这圣旨到底是好消息还是——” 陆家上下关心的也正是这个,闻言数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那小公公,既有紧张更有期盼。 “陆老太太别着急,”小公公笑得仍旧高深莫测,笑眯眯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嘛,对不对?” 软硬不吃!拿了人的、吃了人的也不觉手软嘴软! 陆家人心中暗暗气闷,却也知道是绝对没有办法从这死阉人口中探到什么消息的了。 “那是,那是!”陆老太太只得勉强笑了笑,心里头大骂不已。 终于清净了啊!那小公公微微一笑,似模似样的继续做大爷品茶,心中乐得那叫一个爽,恨不得有个同行在旁边,好好的将自己夸一夸:今日说话,很有水平、很有急智嘛! 是不是很有做大公公的潜质? 传旨大太监终于来了,带着十来位穿着光鲜靓丽的宫女太监,整副仪仗摆开,簇拥着中间穿着宝蓝亮缎长袍捧着圣旨的大太监从中门而入,好不威风凛凛。令陆府中没见过世面的奴才们看花了眼。 这位传旨的李公公径直来到中庭香案前,紫铜兽首香炉中已经燃起了袅袅的轻烟,他往那儿一站,左右侍从紧紧相随,垂手侍奉,陆老太太便带着众人乌压压跪了下去,三呼万岁等着接旨。 谁知,李公公的目光在人群中扫来扫去,就是不宣旨,好像,在寻找什么人似的。 陆老太太等等得有点扛不住了——谁的心一直那么高高的揪着不难受呢? 陆老太太便小心翼翼抬起了头,陪笑问道:“这位公公,这是……” “陆老太太,”李公公收回了目光,笑眯眯问道:“这府上的人,都到齐了?” “是,都到齐了!”陆老太太和陆文珲等连连点头。笑话,接圣旨这种事情,谁敢怠慢? “哦?”李公公细长的眉毛挑了挑,似笑非笑的问道:“陆家大老爷陆文轩是哪一位?” “轰”的一下,陆老太太和两个儿子、两个儿媳妇只觉得脑袋一下子炸开了,一片空白,傻愣愣的一时回不过神来。 他说什么?陆家大老爷陆文轩? “公公明鉴,”,陆老太太的声音显得有些干涩,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我们府上只有二老爷、三老爷,没有大老爷,我那长子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去世了,这件事情官府和族里——” “哦?”李公公不等她说完便打断了,问道:“陆老太太确定陆文轩十几年前就已经去世了?你们陆家是亲自将他的尸首下葬的?” 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话里话外都向着陆文轩那下贱种? 陆家几个主子心里头忍不住都“咯噔”一下,顿时有些心慌意乱起来。 “那倒没有,”陆文珲只得硬着头皮陪笑道:“不过当年大哥大嫂失踪,我们找了大半年也没有找到——” “你们差点吓死咱家了!”李公公听到这里就笑了起来,仿佛大大松了口气似的说道:“失踪是失踪,去世是去世,这分明两码事,怎么能混为一谈呢?你们说是不是?” “是,是!”陆文珲能说什么?只得点头,连忙又道:“可是,我们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大哥,这十几年大哥大嫂也从来没有回来过!如果没有死的话,怎么可能不回来呢?所以——” “哎,这世上的事儿啊还真就那么巧,他如今不是已经回来了吗?呵呵,说起来咱家还没有恭喜你们呢!他人呢?快叫他出来一道接旨吧!” 李公公显然不愿意搭理他们家的一本烂帐,只想赶紧的将自己的差事做完,说话都有些不客气起来了。 陆老太太和两个儿子面面相觑,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动了动嘴唇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真是——飞来横祸!天大的横祸啊! “公公,”陆文珲差点儿要哭出来了,苦笑着道:“也许是公公误会了,我家大哥并没有回来呀……” “是啊,我们陆家就算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欺瞒公公您啊!大哥的确没有回来!”陆文轼也连忙说道。 到了此刻,母子三人心里头都很清楚了,前几日上门来闹事挑衅、如今住在翔云客栈的那家伙,肯定是货真价实的陆文轩了。只不知道他究竟哪儿来的这么大能耐,居然跟宫里头搭上了线,居然—— 李公公见这家人如此的不上道,也彻底的失去了耐心了,当即沉下脸冷冷一笑,说道:“是吗?可我怎么听说,前几天那陆文轩明明就表明了身份回陆府过啊?要不要咱家把当日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的证人都找来?” 陆老太太母子三人听了这话心惊胆颤,陆老太太只得硬着头皮说道:“那日,的确是有人上门来闹了一阵子,只不过,跟底下奴才们拌了几句嘴就气冲冲的走了,老身都还没来得及有机会见到真人,也不知是真是假,毕竟,这是十多年前的旧事了!认亲这样的大事总得谨慎不是?万一出了差错,就成了笑话了!后来,我们府上的管家和老身两个儿子先后去过翔云客栈找那人,就是想要确定这事儿的真假,可是管家请他他不肯来,两个儿子去的时候他又避而不见,所以……” 李公公一挥手,打断道:“这些是你们的家务事,咱家不感兴趣!况且这时候陆文轩又不在,怎么说还不得由着你们?那陆文轩回来认亲受了羞辱被几个下人赶出去,这确是有目共睹的!实话跟你们说了吧,这圣旨跟他有关,没有他在,咱家可没法儿宣旨!若是耽搁了,咱家回宫复命也只有实话实说,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陆老太太和陆文珲兄弟霎时只觉得浑身冰凉,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245.第245章 兄弟交锋 陆文珲不觉想起陆文轩的话,这才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看来,还真得备着车马亲自去将他请回来了,否则—— 母子三人悄悄交换了个眼色,陆文珲便陪笑道:“此事,是在下等失误了,还请公公前堂小坐稍候,在下这就去将大哥请回来,这就去!” “是,是,还请公公稍候!”陆老太太也连忙说道。 李公公倒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闻言点点头说道:“也罢!那么咱家就再等等,不过,你们要快!咱家还得赶着回宫里头宣旨呢!皇上的耐心只怕没有这么好!总不能让皇上反来将就着你们,是不是?” 陆家众人连连称是,于是便由陆老太太和陆文轼陪着李公公在正厅中饮茶,陆文珲命即刻备车,带着戚管家急忙往翔云客栈去了。 这一回,陆文珲毫不费劲就见到了陆文轩,看到陆文轩一袭青衫,云淡风轻的坐在矮榻上品茶,心里头忍不住便生出怒气来。 可这时候他是来求人的,哪儿敢发作?硬着头皮上前叫了一声“大哥”。 陆文轩抬起头,似笑非笑道:“陆二老爷这是在叫我吗?” 宫里头都认定了他的身份,岂能有假?陆文珲原本是认命了的,被他这轻慢的态度所激,忍不住绷着脸又道:“是不是还说不准,毕竟事隔多年无凭无据,可你好大的本事,说动了宫里的人,这一声大哥叫不叫还由得了我吗?” 陆文轩哈哈大笑起来,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生气的模样,反而笑道:“你还是跟十几年前一样,没什么本事嘴里头倒是硬得很!” 他不管这话将陆文珲气得够呛,随口便将数件陆府旧事说了出来,又从身上摸出一块菱花形的青玉佩,淡淡道:“这玉佩是爹给的,咱们三人每人都有一块,你总不会认错吧?” 陆文轩说着无不讥讽的道:“想必当年为了找这块玉佩,你们费了不少的心思吧?可惜啊,还是没有找到!” 陆文珲的心下意识抖了两抖,在看见那块玉佩的时候彻底的没了疑虑。 的确,当年他们费尽方法的寻找这块玉佩,只要玉佩找到了,就能更有力的证明陆文轩已经死亡,可惜一直没有找到,原来根本就是他一直贴身藏着! 陆文珲忍气吞声只当没有听见这些话,脸色却不得不放了下来,毕竟,府中还有一尊要紧的大佛爷在等着打发呢! “是我错了,”陆文珲咬牙提气了好几回,才将这句话说了出来,说道:“请大哥别跟我一般见识!马车已经在外等候,请大哥随我回去吧!” “回去?”陆文轩笑道:“是去陆府做客吗?”说着,还有意无意瞅了戚管家一眼。 戚管家老脸一红,别开脸去,心中郁闷得紧,这话,分明就是主子们说的,这倒好,都成了他的错了! 陆文珲脸上也火辣辣的不好受,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令自己的声音显得从容,“当然不是……是、回家、回家!陆府当然是大哥的家。” “我没有听错吧?”陆文轩冷笑,说道:“怎么突然之间转变这么大,不会是骗我回去再对我不利吧?” 陆文珲见他分明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气得脑门一阵阵发晕,却不得不强行按压下心头的火气,忍气吞声的说道:“大哥这是什么话,咱们都是一家人,怎么会对大哥不利呢!想必大哥也知道了吧?今日宫里头来了人,正在府上等着传旨,那传旨的公公点明了要大哥在场才肯宣旨,还请大哥这就随我回去吧……” “原来如此!”陆文轩恍然大悟,面色突然一沉,盯着陆文珲冷笑道:“你用不着拿这种话来要挟我,别忘了,先前可是你们叫了几个奴才把我堵在门口赶了出去!突然之间你态度大变跑来请我回府,还一口一个‘大哥’,呵呵,这前后态度变化如此之大,难道我就不该有那么点疑心吗?” 陆文珲灵机一动,想到了府中等候的李公公,说了这话本来就是暗含威胁:他已经来请了,如果陆文轩不回去,那么责任就都是陆文轩的,与他没有关系! 把陆文轩推出去顶缸,那自然再好不过! 谁知如今的陆文轩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沉默不语的陆文轩,不但窥见了他的心思,还会反驳,而且,还反驳得这么犀利不留情面! 陆文珲顿时有些恼羞成怒,尽管着屋子里只有寥寥三四个人,他仍然有种下不来台的感觉,便道:“大哥也太看得起我了,这宫里头的事、圣旨的事儿我能拿开开玩笑吗?” “人心难测,谁说的准呢?”陆文轩今日是打定主意要出心头一口恶气,岂能这么轻易就跟他回去,轻飘飘的说道:“这里并没有外人,你就算说了再大逆不道的话,只要将我骗了回去控制住,又有谁会知道呢?你应该很清楚,我在你们手上吃过亏,若再不谨慎些,怎么对得起好不容易逃出来的这条命!” 往事潮水般一股脑儿从记忆深处涌了上来,陆文轩心中徒然生出一股几乎无法控制的恨意,眸光徒然一凛,面沉如霜,冷冰冰的盯了陆文珲一眼。 陆文珲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感觉到周身发冷。 面对陆文轩的辩驳,纵有强词夺理诡辩的嫌疑,但却不能不说有他的道理! 陆文珲犹如又挨了一记闷棍,好一阵才缓过劲来。 罢了!今日既然送上门来,就不该心怀侥幸会有什么好的待遇,如今的陆文轩早已不是当初的陆文轩,他又不是此刻才知道! “那么大哥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的诚意?”陆文珲索性直截了当的问。 “这话要我怎么说,”陆文轩笑了笑,又道:“你若拿出了诚意来,我自然会信的。” 这算什么回答?陆文珲死死忍住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只得老老实实又说道:“我不知道究竟要我怎么做大哥才会感到有诚意,还请大哥指点!” 在隔断后偷听的陆小暑都忍不住了,低低骂了声“笨蛋”,从隔断中闪身出来,叫了声“爹!”站到陆文轩身边,向陆文珲毫不客气说道:“二叔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连这个都不懂吗?我怎么听着,二叔不像是来求着我爹,反倒像是胁迫来了!” 陆小暑穿着一袭月白色的绉纱直裾,镶着姜黄色的边,头发也用玉簪高高的束起。唇红齿白,眉清目秀。 看起来虽然是男子打扮,但那娇脆脆的声音和精巧俏丽的五官一看就是女儿身。 若是在平日,陆文珲听见她胆敢如此对自己说话,早就板起脸端起长辈的架子教训了,可是今日,情况特殊! 陆文珲低低哼了一声,没搭理陆小暑的话,仍旧向陆文轩说道:“还请大哥指教!” 陆小暑轻轻的嗤笑出声,笑道:“二叔你可真够执着的,一口一个指教,既然是请教,怎么连下跪也不跪、连个头可不磕呢?” 陆文珲顿时一僵,戚管家也愣住了。 陆文轩却是一言不发,显然陆小暑的话就是他的意思。 陆文珲气得内伤差点要吐血。 陆文轩虽然没有直白着说,到底是官场中混迹了半辈子的人,什么言外之意不能领会得到的? 但是他不想,不想那么识趣:凭什么要低三下四的去巴结陆文轩?来求他,已经给了他天大的面子了! “二叔刚才不是还口口声声说什么诚意诚意吗?这都做不到还谈什么诚意?”陆小暑冷冷嗤笑。 陆文珲身侧的手紧紧的攥着,骨节发白,青筋直冒,心中那口恼羞之极的怒气差点儿就要忍不住喷薄而出。 好在,他还没有失去理智。终于弯下了僵硬的膝盖,“咚咚”两声跪在了陆文轩的面前,低着头咬牙道:“请大哥随我回府吧!” 陆文轩半眯着眼睛打量着他,慢慢走到他面前,俯身淡淡说道:“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记住你今天做了什么!这辈子,你都别想再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再羞辱我长房一门!” 说毕,越过陆文珲身边,拂袖大步走了出去。 陆文珲全身仿佛被抽尽了力气,跪在那里还有些呆呆的。 什么时候,轮到他在他面前低声下气了?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二老爷!”戚管家在一旁看傻了眼,回过神来忙上前吃力的将陆文珲扶了起来,小心翼翼的说道:“二老爷,快回去吧……” 陆文珲猛的扭头,目光冷冰冰的盯着他,如同两把利剑直直刺入戚管家的心里。 戚管家只觉得那一刹那心跳骤停,吓得脱口就说道:“老奴什么都没有看见!” 他没有看见有什么用啊,这屋子里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陆小暑毫不给面子的“嗤”的一声掩口轻笑。 陆文珲仿佛被针扎了似的差点跳起来,恨恨瞪了戚管家一眼,推开他大步出去。 陆小暑耸耸肩,无不鄙视的撇撇嘴。若非父亲早已非昔日吴下阿蒙,回到京城恐怕早就被他们啃得连渣都不剩了,还能有今日? 他有什么不服气的?昔年欺负人的时候,就该想到有风水轮流转的可能! 246.第246章 请他回府接旨 陆文珲将陆文轩请了回府,从他二人进府的时候,府中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落在陆文轩的身上。 等见到了陆老太太、陆文轼、秦氏等人,空气中更是一下子有了种剑拔弩张的感觉,令人没来由的感到紧张。 陆老太太握着拐杖的手一紧,神情看上去十分激动,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陆文轩。不明就里的外人见了,还当是老太太终于见到了久别多年的儿子欢喜得情难自禁呢! 陆文轩也看向了她,神情同样十分激动。 不等陆老太太说话,陆文轩鼻音浓重的唤了声“母亲!”疾步上前,扶住了陆老太太顺势跪在了她的面前,扯着陆老太太的衣襟伏在她身上痛哭不已。 所有人都惊呆了,惊呆而且气愤得想要骂人的是陆家二房、三房包括陆老太太自己! 无耻,太无耻了! 陆老太太先前有意做出一副慈母的模样,就是想要先声夺人,在李公公面前充当好人。谁知道,陆文轩比她还能装、演技比她还要好,声泪俱下一下子就把她那一点子表情给淹没了个透彻! 陆文珲更是憋屈之极,同样是下跪,自己跪得那么窝囊,人家这——好处都叫人家给占尽了! 陆老太太浑身不受控制的颤抖哆嗦起来,气息都不稳了,乍一看,像是激动得不行。 事实上,她的确是心潮起伏激动得不行,只不过不是那种喜极而泣的激动罢了。 “好、好、好,”气愤憋屈到了极点的陆老太太连着说了三个好字,这才勉强缓过来一口气,咬着牙颤抖着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一边说,一边抬起僵硬的手,轻轻拍了拍陆文轩的背后。 “大哥别伤心了,母亲年事已高,您再引得她这样她老人家可受不了!快起来吧!”陆文珲忍着要吐血的内伤,也勉强上前,说了几句高大上的场面话,伸手去扶陆文轩。 “是啊大哥,快起来吧!”陆文轼见状也连忙上前。 兄弟两个一左一右的将满面泪痕的陆文轩扶了起来。 “陆大老爷真是重感情,真是母子情深、兄弟情深啊,咱家看得也要感动了!”李公公站在一旁由衷轻叹,眨了眨眼睛满脸的感动。 “实在是,离家太久了!重归家中一时情难自禁,倒叫公公您见笑了!”陆文轩不好意思笑了笑,向李公公拱了拱手。 “呵呵,人之常情,人之常情!”李公公冲着他十分客气的笑了笑,便咳了一声,说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咱们就宣旨吧!” 这是头等要紧的大事,众人面色一肃点头称是,连忙恭恭敬敬的跪了下来。 李公公往香案前一站,慢慢的展开那明黄色祥云龙纹的圣旨,清了清嗓子清清楚楚的宣起旨来。 李公公的声音尖细而高,吐字清楚,每一个字如同一锤,重重的落在各人的心中。尤其是陆老太太和陆文珲兄弟两个,听完这圣旨,整个人都僵呆住了。 直到陆文轩叩首谢恩领旨,三呼万岁,他们才回过神来,忙不迭的跟着照做。 李公公将圣旨亲自交到了陆文轩的手中,持在臂弯的拂尘潇洒一扬,笑眯眯说道:“好了,恭喜陆大老爷,哦不,应该说恭喜侯爷!呵呵,咱家也该回去复旨了!” “公公走好!”陆文轩含笑点头相送,少不得又悄悄递了红包。 “呵呵,你们忙,你们忙!”李公公笑眯眯的,看也不看,动作行云流水般的自如将红包顺入了袖中。 李公公心中不由暗赞陆文轩会做人:真亏他想的周到,匆匆忙忙从外头回来,居然还没忘记给他准备大红包!其实完全没有必要,且不说先前已经拿过他的好处了,但就这一次,方才正厅里等候的时候,陆家也已经给过了…… 这位大老爷,如此会做人,难怪叫人愿意亲近啊! 陆老太太和陆文珲兄弟回过神来,也连忙打起笑脸陪笑客套着,将李公公一行送出了府。 之后,三人包括兄弟俩的媳妇、儿女,脸色一下子都垮了下来。下人们也都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好就被当做出气的对象。 陆文轩手握圣旨,就那么站在那里,微微的笑着,眸光温润而清凉,俊朗如昔的容颜褪去了几分不谙世事的稚气多了几分沉稳,因着这几分沉稳,令他整个人看起来更显持重。 就那么站在那里,一家之主的风范便展露无遗。 陆老太太的神情变得有些恍惚,眼神有些迷蒙,时光荏苒,过去的陆文轩是什么模样好像一下子她竟忘记了干干净净,她若记得的,就是如今站在她面前,敢于挑衅她的权威、当面叫她吃了暗亏的陆文轩! “没想到,你倒是命大的紧!”陆老太太眸光一沉,哂笑开口看向陆文轩。 那又如何?就算他再变,他也是她的“儿子”,她也是他的“母亲”!难不成他还敢忤逆不孝? 不欲让孙子孙女们见到往昔的恩怨,此时,二房的陆仲武、陆怡清,三房的陆怡慧、陆仲环已经回了各自的院子,只剩下陆老太太和两房儿子媳妇以及陆文轩。 陆文轩闻言爽朗的“呵呵”笑了起来,云淡风轻的微笑道:“托母亲的福,多亏列祖列宗和父亲在天之灵保佑!让文轩在有生之年得以回府,好好的孝顺母亲。” 说到“孝顺”两个字,陆文轩心中一痛,脸颊上的肌肉轻轻的抽了抽,恨不得将陆老太太碎尸万段。 这个老太婆,原本是他亲生母亲的嫡亲表妹、他的姨母,不想却贪恋侯府的富贵荣华,在一次来府中做客的时候设计了父亲,趁着父亲酒醉的时候将生米煮成熟饭,之后伤心欲绝、寻死觅活。母亲没有办法,只得答应让她以平妻的身份嫁入府中。 母亲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子,待父亲一心一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便有些心灰意冷,随后,在这个老太婆一步一步的算计下,终于郁郁而终,而他,也差点死在她的手里! “呵呵!”陆老太太听毕古怪一笑,说道:“说得好,那我可就等着你的孝顺了!” “那是自然!”陆文轩又笑道:“如今我继承了昌平侯的爵位,就是陆家当仁不让的当家人,将来,不但会好好的孝顺母亲,就连二弟和三弟,我也有责任多加照顾呢!母亲和二弟、三弟,就等着吧!” 陆文轩这话如同一柄钝刀子在陆老太太母子三个的心上划拉而过,三人只觉刺耳之极,脸色忍不住也变了变。 他们辛辛苦苦等着、盼着、熬着,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够重新得到被夺的爵位,重新享受那份耀眼的荣华富贵,没有想到,竟然叫这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冒出来的陆文轩拔了头筹! 如果不是他手里握着的明黄圣旨太过耀眼,陆氏母子说什么也不肯相信,这爵位居然就落到了他的手里!这简直要叫人怄得想吐血! “呵呵,母亲,咱们还是进屋去说吧!”陆文珲见不少的仆人——尤其是一些老仆恨不得伸长了脖子的倾听,便提醒道。 就算要问什么,也不能当着这么多奴才不是? “是啊是啊,”秦氏也忙陪笑道:“大哥复了爵位这也是咱们侯府的一件大喜事,我看今晚很该叫厨房好好的准备准备,咱们应该好好的庆贺一番!” 秦氏这话音刚落,陆老太太和陆文珲便不约而同扭过头来狠狠的瞪向她:好一个吃里扒外的贱人! “妇道人家,多什么嘴!这儿没你说话的份!”陆文珲没好气训斥道。 二房的媳妇毛氏见状勾唇微微冷笑,心中暗暗快意: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吧! 秦氏张了张嘴,又委屈的闭上了。心中不服气的想道,不管怎么说,大哥复了爵位这总是好事一件吧?出去做客也能够硬气些!再说了,不趁着这时候好好巴一巴大哥,万一不让我管家了,那得少多少好处…… “二弟妹一番好心,那就有劳二弟妹准备了!”陆文轩仿若没有看见陆老太太和陆文珲的目光,笑吟吟的向秦氏说道。 秦氏刚刚挨了骂,这下子却不敢就答应了,不由得朝陆文珲望去。 “大哥都这么说了,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陆文珲简直气得要命。心道这个女人平日里也不是个笨的,怎么一下子变得蠢笨如猪了! “哦,这就去,这就去!”秦氏连忙陪笑,想了想,又看向毛氏笑道:“三弟妹,还请三弟妹一块儿帮帮忙。” 她不能跟着丈夫婆婆一块儿往厅里去说事儿,凭什么让毛氏跟着去? “二嫂别这么客气!应该的!”毛氏脸上笑着,跟着秦氏一道去了,心里头也忍不住暗暗气恼。 大哥突然回府,突然复爵,婆婆不知有多少话要问他呢,说不好奇那是假的,谁知关键时刻却让秦氏这坏心眼儿的给拉扯着走了! 秦氏那点子小心思,不用问她也知道。 这边母子四个进了花厅,丫鬟们奉上了茶便都退了下去,只留了戚管家站在一旁。门口守着的,是陆老太太的心腹赵嬷嬷和翠儿、碧儿。 247.第247章 不算愉快的交谈 厅中一时寂静无声,陆老太太微微垂眸,不知在想着什么;陆文轩神态自若的端着白瓷山水人物的茶碗品茶;陆文珲眸光沉沉,脸色也沉沉,看似对什么都不经意,实则在暗暗打量着陆文轩的神色;陆文轼不时动动身体,望望这个,看看那个,颇不自在。 谁也不肯开口说话,这么下去要坐到什么时候?几位主子受得了,戚管家却感觉自己的心脏有点儿承受不住了,心跳得越来越慢,好像有种下一秒就要停止跳动的感觉。 戚管家咳了一声,陪笑着小心向陆文轩问道:“恭喜大老爷回府,不知大夫人——” 戚管家话音刚落,陆老太太母子三人的目光也微微闪了闪,陆老太太抬头看向陆文轩,也皮笑肉不笑的问道:“是啊,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媳妇呢?我若记得没错,你应该还有个女儿吧?怎么她们都没有回来?” 陆老太太说着目光斜斜睨向陆文轩,心中没来由的便感到一阵畅快,穆晴那娇弱不堪的身子骨,当时离府的时候才刚出月子,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吧?还有那个才出生的小丫头片子?就更不好养活了! 哼,你复了爵位又如何?丧妻丧女,也不过是个孤苦伶仃的孤家寡人罢了! “戚管家有心了,母亲的记性真是好啊!”陆文轩笑道:“母亲放心吧,阿晴好好的,等府上收拾妥当,我再接她进来!那丫头今年十六了,长得很像她母亲,十分乖巧懂事,母亲见了定会喜欢她的!对了,阿晴还给我生了个儿子,也有八岁了,身体健康,也很聪明伶俐!” “是吗?那就好!”陆老太太胸口一阵气闷,险险晕过去。 “对了大哥,不知大哥是什么时候回的京城?还有,这圣旨——呵呵,我们实在是糊涂得紧,大哥你是不知道,李公公今天突然带着圣旨上门,点名要大哥一道接旨,将我们可吓得不轻呐!” 这是最应该关心的问题,陆文珲一时也顾不得什么了,索性直截了当问道。 陆文轩哪儿会跟他实话实说,便淡淡笑道:“我进京也没有几日,其实这事儿说穿了毫不稀奇!这些年我在外四处游览,无意中寻得了几味上等的珍稀药材,皇后娘娘不是患旧疾多年吗?我进京之后进献了宫里,治好了皇后娘娘的旧疾,立下大功,皇上龙颜大悦,便赐还了爵位。倒是我考虑不周了,早知道今日李公公会来,哪怕被赶再多次,我也该坚持身份回府才对!” 陆文轩说着,无不讥讽的瞟了戚管家一眼。 戚管家早已识趣的垂下了头当做没看见,心中暗暗郁闷:怎么每次被拖出来顶缸的都是我…… 陆老太太和陆文珲兄弟脸色也不太好看,不过,对于陆文轩回府被赶之事他们已经没有多少兴趣了,他们感兴趣的是,陆文轩进献给皇后的药材。 “大哥运气真是好!”陆文轼忍不住轻叹,羡慕道:“皇后娘娘的旧疾这么多年不知看过多少名医、用过多少珍贵药材,连太医院也束手无策,没想到竟然叫大哥进献的药材给治好了!” 帝后情深,皇帝最宠爱的虽然是孙贵妃,但对于贤良的皇后是十分敬重的,陆文轩居然治好了皇后的旧疾,这就是为皇家立下了天大的功劳,难怪皇帝会复了他的爵位。 原来就这么简单!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这些年只教导两个儿子要对皇帝、对朝廷尽忠,尽职尽责的办好差事,满心希望能够有朝一日让皇帝看到陆家的用心和忠心,说不定皇上一高兴,就把爵位给赐还了。却从来没有想过还有捷径可走。 如果早想到这个,十多年来倾心搜寻,就不信陆家会找不到几味珍稀的药材!白白便宜这白眼狼了! 陆老太太心里头立刻就不自在起来了,而且不自在中还带着一种仿佛被人占了大便宜的挖心滴血的心痛! 便微微蹙眉,甚是不悦的教训陆文轩道:“你也太鲁莽了些!皇后娘娘万金之躯岂同儿戏?这一回是你运气好,误打误撞的立了功!若是万一出了半点儿差池,那就是万劫不复!到时候,别说你自己,你的妻儿、包括咱们府上,只怕都脱不了干系!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就自作主张了呢?最起码,也该同我们商量商量不是!” “是啊大哥,”陆文珲说道:“伴君如伴虎,不是做兄弟的多嘴,大哥这一回的确是有点顾前不顾后了!” 陆文轩心中暗暗冷笑,心底只有两个字:恶心! “母亲和二弟说的都挺有道理的,”陆文轩微微一笑,说道:“这么关心我,倒叫我有点儿受宠若惊了!” 陆老太太和陆文珲不软不硬的碰了个钉子,母子俩都有点儿噎得下不来台。 陆老太太越说越气愤,又道:“你也几十岁的人了,做事怎么这么没个成算!你就一点不担心你的妻子儿女会受牵连?俗话说妻贤夫少祸,如此看来这么些年过去了,穆晴也没有什么长进,竟是什么都没有学会!也不懂得劝一劝你!” 陆文轩心中大怒:合着埋怨他还不算,连他的妻子也编排上了! 这么些年?他们也好意思说这么些年!如果不是他们母子心狠手辣,他陆文轩至于有家不能回、至于带着妻子在外边浪迹天涯几度遇险、至于生生与亲生女儿分开这么多年吗? “母亲这话就说差了!”陆文轩面上带着笑,眼底却是一片冷清,“女人家懂得什么?安安分分待在后宅中相夫教子就行了,别的事情还是别胡乱插手的好!特别是那种心肠歹毒、小肚鸡肠、满肚子算计的,否则哪一天惹来灭门灾祸尚不可知呢!俗话也说,走夜路多了,总会遇到鬼的!这丧尽天良算计得多了,迟早也会遭到报应的,母亲你说对不对?” “你、你什么意思!”陆文轩一番话夹枪带棒,虽未明言,可陆老太太心中有鬼,听了这些岂能不被刺痛?陆老太太当即大怒,控制不住的变色呵斥。 “我难道说错了吗?”陆文轩笑道:“我记得母亲似乎是信佛的人,佛家最讲究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好像是这样吧?” 陆老太太自悔失态,脸色铁青,咬着牙不再说话。她怕自己一开口又忍不住失了分寸,平白叫这白眼狼笑话! 陆文珲和陆文轼也听出了陆文轩话里话外的讥讽和凌厉,两人的心中也十分别扭。 这谈话显然是没有办法愉快的继续下去了,陆文珲干笑了笑,便说道:“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好在无惊无险而且还有意外之喜,这事儿也就别说了!只是以后大哥多注意些就是!咱们陆府好不容易复了爵位,总不能叫人挑出什么毛病来!对了,这两日我就叫人赶着收拾出院子来,大哥看什么时候把大嫂和侄儿侄女们接回来?哦,我看今日大哥也别出去了,就在府中住着吧!” “不了,如今景明堂想必也没有收拾好,还是等收拾好了,我再搬回来吧!正好,我还有点儿事情要办。总不能在自己家里住客房吧?”陆文轩似笑非笑的说道。 他如今是新一任的昌平侯,就等于是这个府上的主子,如果住了客房,在下人们眼中无疑身份就矮了一截,定要叫那些眼高手低的下人们看轻了去,他又不傻,怎么可能会留下来? 他这话说的在情在理,陆老太太和陆文珲兄弟心中再不情愿也不好说什么。 陆文珲的脸色格外的难看,勉强笑笑,点了点僵硬的头:“那是,那说的也是。” 景明堂是陆府的正院,位置最好,占地也最广,是前后三进的大院子,还有倒座和后罩房,还有十分阔大的东、西跨院,连带着精巧的小花园。 这些年来,陆文珲便是一家之主,他们一家子理所当然的住在了景明堂!这些年,不知花费了多少心思将整个院子布置修整得十分气派,小花园也收拾得整整齐齐,十分雅致,亭台楼阁、假山池水一应俱全。 不想到头来,却是白白为他人做嫁衣裳了! 如果陆文轩只是回府,他肯定不会将景明堂让出来给他,可他是以昌平侯的身份回府,别说他,就算陆老太太也找不出半点理由让他继续霸占着景明堂。 且不说名正言顺,他是在皇后面前立过功的人,今日那李公公的态度已经很好的说明了一切,陆文珲不是那不识趣的人,就算再不舍,哪儿又敢说半句多话? “这件事还要有劳二弟、二弟妹了!”陆文轩直接忽视他难看的脸色和肉痛的表情,仍旧笑得云淡风轻,淡淡笑道:“五天之后便是黄道吉日,还请二弟和二弟妹赶紧着些!我找人算过了,这下一个跟我八字相合的搬迁吉日在半年之后呢……” 无耻!太无耻了! 陆文珲只觉脑门一阵眩晕,险险要晕过去,咬着牙笑道:“大哥准备得——还真是充分!” 圣上新封的昌平侯,住半年客栈才搬回府中,若是叫圣上知道了怪罪下来,陆府如何承担得起? 248.第248章 把院子腾出来 “二弟过奖了!”陆文轩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有备方能无患嘛,二弟你说是不是?” 陆文珲低哼了一声,只做没有听见。 他已经不想再回答陆文轩的话了,再跟他说话,他怕自己会被他气死! 陆文轩便起身,微笑道:“那我就先走了!有什么事情母亲和二弟三弟派人去翔云客栈说一声就行!对了,院子该如何收拾都有规制,我想二弟肯定都懂的,我就不多说了!到时候,也许会有客人上门做客,呵呵,辛苦二弟了!” “自家兄弟,无需客气!”陆文珲紧紧攥着拳头,控制不住的颤抖。 “大哥不吃了饭再走吗!”陆文轼勉强笑了笑。 “不必了,”陆文轩笑道:“你们慢慢吃吧!往后咱们一大家子有的是机会在一块吃饭,像今日这种机会确是没有了!” 那意思是,你们母子就好好的最后团聚一次吧,以后,就别想了! 陆老太太和陆文珲兄弟听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顿时气得差点没倒仰。 陆文轩修长挺拔的身影慢慢远去,步履从容,神态稳重,陆老太太猛的抬头,面沉如霜狠狠的盯着他的背影,眼底满是怨毒。 “果然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我真后悔,当初一时心软没有早早下手,以至于养成了这个后患无穷的祸胎!”陆老太太冷声道。 陆文珲和陆文轼心情也低到了谷底,陆文轩已经走了,谁也用不着再做戏,兄弟俩的脸色也瞬间阴沉了下来。 “母亲别为他气坏了身子,倒要看看,他有几分能耐!这陆府上下,可是我们的地盘,就怕他不回来,回来了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陆文轼说道。 陆老太太咯咯笑了起来,面上一松,点头笑道:“老三说的是!不光是他,还有穆晴和那一双儿女呢!哼,我就不信了,这一个个都变得这样牙尖嘴利不饶人不成!” 一个十来岁的臭丫头,一个九岁的小子,还有一个性子面团似的女人,陆老太太一想到将来可以使劲的揉搓他们,将在陆文轩这里吃的亏统统找补回来,心情便觉一阵舒畅!甚至恨不得他们一家子立刻就搬回府中。 陆文轩再厉害,还能时时刻刻护在他们母子母女面前不成?婆婆摆布儿媳妇——哪怕这个儿媳妇顶着侯夫人的名头,那也是天经地义的吧? 事实证明,如果陆老太太能够未卜先知的话,她绝对绝对不会盼着陆小暑母女母子早早进府,而只会盼着他们永远不要进府的好! 陆文轼心里也一阵松快,笑道:“母亲说的是!这本性难移,哪儿能说变就变,到时候母亲还得多用些心思,好好调教调教大嫂,省得大嫂那软和性子在外人面前失了侯府的体面!” “说的是嘛!”陆老太太得意笑了起来。 见往日话较多的二儿子反倒坐在那里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一言不发,陆老太太便叫道:“老二,你觉得呢?” 陆老太太连叫了几声陆文珲才“啊”的一下回过神来,却是满脸的茫然,完全不知道先前母亲和兄弟说了什么。陆老太太又说了一遍,他才勉强笑笑点头说是。 “你怎么了?”陆老太太不由诧异问道。 陆文轼心知肚明,瞅了二哥一眼不吱声。 陆文珲便怏怏说道:“没有什么,只是想着时间紧迫,既要腾出景明堂收拾打扫,我们那一大家子还得另外收拾院落安置,我在琢磨着该怎么弄呢!” 陆老太太的脸色顿时又阴沉了下来,方才小小的畅快霎时不见。景明堂是必须要腾出来的,而且还要按照侯爵的规格好好的布置妥当,否则被陆文轩抓住了把柄,事情可大可小,谁也说不准。 这府上除了景明堂,最好的要数三房如今住着的景秀堂了。可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三房在景秀堂住的好好的,总不能叫他们把院子腾出来给二房,让他们再另住。 陆老太太只得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看景芳堂的屋子还结实,这些年也都有人不时打扫,先收拾几间出来,你们先搬过去,往后有的是时间布置!” “也只好如此了!”陆文珲勉强笑着点了点头。 陆文轼也松了口气,便说道:“大哥不用太担心,咱们府上人手还是不少的!大不了这几天大家伙儿都辛苦辛苦,想必还是来得及的!回头我就叫我家那位过去帮忙去!” “多谢三弟了!”陆文珲朝他点头笑了笑,笑容看似和蔼欣然,心里仍旧别扭着老大的疙瘩,暗暗责怪陆文轼不懂事,不懂得长幼有序。 按照长幼规矩,景秀堂分明应该是二房住的,他们三房应该住景芳堂才对。他倒好,故意装作不知,大模大样占了自己的房子,还半句表示歉意的话也没有! 还说什么帮忙收拾搬家,简直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就算他表个态,主动说将景秀堂让出来给自己住,难道自己就会不顾手足之情的答应下来吗?他也太小看人、太小心眼了! 陆文珲回到景明堂,顾不得喝茶,便将要搬家的消息跟秦氏说了,让她速速安排,在五天之内务必将一切搞定!今日就收拾东西、差人打扫景芳堂几间屋子出来,明天就开始往那边搬!至少要腾出两天的时间将这边里里外外重新安置打扫一番。 秦氏听得有点发晕,也有点不明白,睁大着眼睛,傻愣愣的瞅着丈夫,半响不做声一字。 “我说的你听见了没有!”陆文珲为了这事儿本就觉得憋屈,见妻子一副傻呆傻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听、听见了!”秦氏连忙点头,又问道:“可是,我没听明白……” “你——”陆文珲有种想撞墙的感觉,恨恨的瞪了妻子一眼心里头好受了点,便耐着性子慢慢的将事情再说了一遍。 这一回秦氏听懂了,不但听懂了,而且只听到一半就懂了! 她激动得差点儿跳起来,睁大眼睛嚷道:“让我们搬出去?还要把景明堂让出来给他们住?凭什么呀!凭什么呀!” “凭什么?就凭人家现在是侯爷!”陆文珲不耐烦的冲着秦氏嚷嚷,没好气道:“景明堂是侯府正院,如今人家回来了,咱们还能住吗?你有没有脑子!” 秦氏呆住了,继而感到深深的痛苦和肉痛,她早就把景明堂当做了自己的家啊!这些年来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布置,这一下子——全都没了? “那,那咱们应该住的是景秀堂,也不是景芳堂呀!景芳堂不知多少年没有住过人了,这突然间要搬进去,还叫不叫人活了!”秦氏气急败坏。 合着先前她不是没有听见,而是听见了根本没往这儿想去,这种荒唐而晴天霹雳的事情,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会突如其来的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啊! 这叫她一时半会怎么接受得了啊! 陆文珲冷笑,不耐烦挥手道:“行了,别纠缠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三弟一家子住得好好的,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不管你往日给三弟妹合不合、有没有什么矛盾,如今是一致对外的时候,别给我出幺蛾子!景芳堂怎么了?先将正屋收拾出来,往后再慢慢的整理就是了!” 他说着又加了一句很有分量的话:“这也是母亲的意思!” 见丈夫拿婆婆说话,秦氏一下子也没有了言语,扫了一眼早上才打扫过的屋子,皱了皱眉头说道:“可是,这么多的东西,景芳堂那边的屋子怎么放得下呢?” 整套的紫檀木嵌螺钿雕花家具、大件的古董花瓶、成套的锦绣帐幔帘栊、以及各种各样的摆设…… 陆文珲听了这话恨不得将她脑袋敲开好瞧瞧里头是些什么东西,他知道她一向来护着这个小家,平生最爱的事情就是借着管家的便利中饱私囊、为这个小家谋取私利。 但是,谋利也要看时候啊! “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里?”陆文珲觉得有点儿口干舌燥,耐着性子说道:“这些家具什么都不准动,包括这些帐幔帘栊、摆设,还有小花园里那两块极品的太湖石和亭子上挂着的玉藤帘子,你听懂了没有?回头你开了库房,重新挑选些家具弄到景芳堂去,且将就着吧!” 这景明堂中的所有家具都是府上最好的,能随便搬走吗?搬走了,上哪儿弄更好的摆进来?况且,这些家具本就是合着景明堂的地步打制的!这一时半刻上哪儿重新打制去?哪家木匠师傅能有这么快的速度! “这些、都给他们了?”秦氏难受的龇牙抽了口气,只觉得心都被人挖走了。 陆文珲哼了一声不说话,只道:“你给我快一点,五天之后他们就要搬进来!到时候误了大事,我跟你没完!” 眼不见为净的好,陆文珲实在不愿意看到自家好好的房子被搬得乱七八糟,索性起身大步避了出去。 249.第249章 妯娌之间 “这、这,这简直就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了!”秦氏一屁股跌坐在铺着上好锦绣坐垫的软榻上,拍着榻哭叫起来。想了想很快连这榻都不是自己的了,她哭喊得更伤心了。 丫鬟婆子们面面相觑,心中也无不气愤,为自家主母打抱不平,只是谁也不敢吱声,怕触了秦氏的霉头。 长女陆怡芬已经出嫁,秦氏还有个女儿便是跟陆小暑在武功侯府打过架的三小姐陆怡清。 陆怡清已经在次间隔断后听了半响爹娘的对话,心中亦大吃一惊,一下子呆愣住了。 此刻见母亲如此哭闹着,她不由皱了皱眉,便带着丫环秀容、秀荷从里头出来,抬手扶在秦氏的肩膀上,轻轻推了推,柔声劝道:“娘,您别生气、别难过了!” 秦氏吸了吸鼻子,掏出帕子拭了拭眼角,说道:“我怎么能不生气?这简直就是欺人太甚!做大伯子的,竟如此可恶,一回来便闹得家宅不宁,逼着兄弟腾屋子!咱们府上又不是没有空屋子,他偏要这一间,可见就是存了心要跟咱们过不去!” “娘!”陆怡清皱了皱眉头,说道:“娘您别钻牛角尖了,景明堂是陆府正院,人家若肯体谅人呢,那是人家厚道;人家偏要恶心咱们,咱们也没有办法同他争的!要不然的话,祖母岂会由着他胡来?您快别气了,您越气,越是遂了人家的心意!何苦呢!” 秦氏呆了呆,恨声道:“可我心里头实在是憋屈,我不服气呀!好好的一个家,硬是叫——”说着,长叹了一声。 “娘!”陆怡清见她油盐不进、目光短浅,便有两分不耐烦起来,说道:“日子还长着呢,这一时的得失您那么在意做什么呀!今日人家抖威风,不表示能长长久久的威风下去!哼,若他能够威风一辈子,我才服气呢!时间不多,咱们赶紧叫了管事娘子和丫鬟婆子们来好好分派分派,赶紧把事情做起来吧,不然不说别的,跟祖母和爹也不好交代!” 她说着,竖起一根指头往东北方向指了指,悄声说道:“娘总不想叫那边看了笑话吧?” 秦氏一怔,还没说话,就听得院子里响起毛氏带笑的声音,“二嫂可在呢?我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 秦氏吓了一跳,慌忙将眼角的泪痕擦拭干净,又忙问陆怡清眼睛肿不肿?听到陆怡清说不碍事,她这才放心,忍不住更是暗暗咬牙。遂扬声笑道:“是三弟妹来了吗?快请进来!” “二嫂!”说话间,毛氏已经款款踏了进来,一身淡紫色绣芙蓉花的亮缎褙子衬得她整个人明丽了不少。 毛氏笑道:“听说二哥二嫂要搬去景芳堂了,这时间上也紧,二嫂有什么地方要帮忙的,尽管说一声!千万别客气!” 毛氏听到陆文轼跟自己说这事儿的时候,笑得手抖差点儿打翻了茶碗,只觉心中痛痛的出了一口恶气。 “这可真是老天有眼,看她往后还怎么嚣张得起来!”毛氏无不幸灾乐祸的笑道。 陆文轼微微皱眉,说道:“到底是亲兄弟、亲二嫂,你这是什么话?” 毛氏闻言哼了一声,挑眉道:“亲兄弟?亲二嫂?人家两口子把持着整个府上,不知拿了多少的好处藏私,别当我不知道!哼,咱们这位二嫂可是有了名的抠门儿自私!别说她,就说二哥,这些年他可有帮过你半点儿?他在刑部任职,还能什么机会都没有?可他眼睁睁看着你在顺天府府丞的位置上一待这么多年,可有想过帮着你挪动半点?哼,恐怕就算你有机会动他都会背地里动手脚不让你动呢!这万一你若是混得比他好了,他还不怕你跟他抢爵位!” 顺天府乃坐落京城管着一方琐事的衙门,最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地方。京城中皇亲勋贵、一二品大员多如牛毛,这些权贵人家府上仗势欺人狐假虎威的管事家奴就更多了,处理事情的时候一个不好得罪了这些人家,那下场不言而喻。 因此,顺天府的官员们从府尹大人到下边的小吏一般任期都不长,但凡进了这个衙门的,无不想方设法的想着走门路另谋职位,哪怕外放出京都心甘情愿。 可怜陆文轼在顺天府丞的位置上一待已经有八年了,他是京城人氏,不肯出京,想谋取别的差不多的职位又没有关系轮不上,这些年过的不可谓不痛苦。 毛氏这话,可算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再说了,同样都是爹娘的儿子,那爵位空出来了,谁不想争一争、谁肯心甘情愿的让给别人?这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而是子孙世代的天大好处!陆文轼心中自然也想过的。 当年二哥二嫂迫不及待的抢先搬进景明堂中住,等于向府中众人宣告了他正统的地位,为了这件事情,他面子上不好说什么,心里头着实好好的腻歪了一阵。毛氏更是气得不知道在他耳朵边抱怨了多少的话! 想到如今他们就要灰溜溜的搬出景明堂了,陆文轼心中竟没来由的生出一阵痛快来,唇角情不自禁的勾了勾。 毛氏看到了他甚是愉悦的表情,忍不住更是抬起帕子掩口“咯咯”的欢笑了起来,笑道:“真是老天有眼呐!哼,我就说呢,这做人呐,不能太过分了,什么好处都想着往自家里拉!这下好了,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吧?呵呵,这回呀,二嫂指不定多少个晚上睡不着觉咯!” “行了行了,真是妇人之见!”陆文轼发现自己的笑被妻子看见了,顿时又觉得有点儿不太厚道,便清清嗓子咳了两下假装正经的说道:“无论如何,大哥大嫂就要进府了,他们跟咱们不是一路的人,咱们跟二哥二嫂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你可得悠着点,别使绊子,不然在娘面前也没法交代!咱们自己丢脸,叫人看了笑话!” 毛氏不以为然“哼”了一声,没好气道:“娘就是偏心!也就是你傻!” “你听见没有?”陆文轼有点不耐起来。 “听见了!”毛氏也有点不耐起来,嘀咕道:“其实要我说,什么叫咱们自己丢脸?什么叫叫人看了笑话?二哥二嫂什么时候把咱们当成过亲兄弟妯娌?我看呐,他们跟大哥大嫂对咱们来说也没有什么两样,没准,还不如大哥大嫂呢!” 陆文轼听见这话,便抬起头来,目光直直的盯着她,面无表情。 毛氏叫他看得有点儿心虚,便强撑着起身,说道:“我说的就是实话!你瞪我做什么?真是……” 说着,便出门往景明堂去了。 原本是怀着浇了盆冷水般的扫兴心情出门,可是来到景明堂,看到了秦氏那明显不太好看的脸色,毛氏的好心情顿时又满血复活了。 秦氏心底的情绪还没有完全平定下来,见毛氏穿着招摇、态度更招摇的跑到自己面前来耀武扬威,尤其听到“景芳堂”这三个字,只觉得格外的刺耳,好不容易掩饰下去的脸色又微微的变了变。 倒是陆怡清比她更有城府些,趁着扶着她的胳膊的机会不动声色轻轻一捏,冲毛氏温柔的微笑道:“方才我和娘还在商量着这事儿呢!我娘正为这事儿发愁,这短短的五天时间,要做这样多的事情,还真听不容易的!正要去请三婶过来帮忙呢,可巧三婶就来了,倒是便宜了我们不必再跑这一趟了!” 陆怡清心中冷笑,心道爵位是人家的,腾出的地儿也是人家住,你跟着幸灾乐祸个什么?难不成还有你的好处! 毛氏听了她这番话也在心中暗自冷笑:小丫头片子,你就装吧!装得再像也是装的!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滋味儿不好受吧? “呵呵,都是一家人嘛!这么大的事儿三婶我还能袖手旁观不成!”毛氏爽朗的笑了起来,径自坐下,笑得慷慨:“既然二嫂已经跟三侄女儿商量好了,可见我来的正是时候!二嫂有什么要我做的就尽管分派,不必客气!” 秦氏自己还没理出个头绪来呢,心里头正乱糟糟的,听了毛氏这么咄咄逼人,顿时便有些下不来台:她何尝跟陆怡清商量过什么了?可是这时候要说没有,那不等于拆自己女儿的台吗? 当着毛氏的面,秦氏是万万不肯的。 陆怡清灵机一动,便笑道:“娘,正好景芳堂那边的卫生还没有打扫好——” “可不是!”秦氏顿时一笑,便向毛氏笑道:“既然三弟妹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同你客气了!你也知道,这院子我们住了这么多年,要收拾起来零零碎碎的东西还真是不少!光忙着这个,我头都觉得大了!景芳堂那边,就有劳弟妹帮帮忙收拾收拾了!院子里头的杂草啊、廊上廊下、门窗廊柱、地板地砖以及其他的角角落落、犄角旮旯,还请三弟妹帮忙清理清理!三弟妹做事向来细心,交代给你我就放心了!回头啊,我一定会好好的谢过三弟妹!” 居然指使她去打杂! 250.第250章 接她们回府 毛氏气得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儿控制不住发作出来,不由暗自懊恼方才不该逞口舌之快。 可话已出口,断断没有这就反悔的道理,毛氏只得自己感受了一把打落牙齿和血吞,勉强笑道:“二嫂放心!我一定会叫人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总不能误了二哥二嫂一家子搬进去的吉日呀!” 秦氏和女儿相视一笑,便冲着毛氏点点头,说道:“那就辛苦二弟妹了!我这里也得赶着收拾了,就不留二弟妹多坐了,二弟妹你看……” 又一股憋闷涌上胸腔,毛氏心道,合着我这是活该,巴巴的上门来,就为了给自己找活儿干!自打进门到现在,连口茶都没喝上,这就要去给她们母女俩收拾去了? 可人家的话说得堂堂正正,理由都是现成的,她能说什么? 毛氏咬咬牙,再次憋下一口血,笑容更显僵硬了几分:“那么我也过去赶着收拾吧,就不打扰二嫂了!”说着起身笑笑,去了。 瞧着毛氏愤愤然离开的背影,秦氏大大舒了口气,轻轻啐了一口:“在我面前要强,倒想看我的笑话!什么玩意儿!” 陆怡清倒是轻轻一叹,说道:“今日这事的确是三婶不对,压压她的兴头,叫她知晓个轻重就算了!好歹爹和三叔是亲兄弟,母亲往后对三婶还是好些的好!” 秦氏却是不太以为然,反而觉得正因为丈夫和三弟是亲兄弟,哪里来的隔夜仇?难不成三叔那么傻不帮自己的亲兄反倒去抱不相干人的大腿?因此她倒可以更加肆无忌惮了! “行了,娘知道了!”秦氏嗔了女儿一眼,笑道:“你呀,这语气跟你爹竟是一个模子出来的似的!真不愧是父女俩!” 说的陆怡清也笑了起来。 “好了,你回房去吧,和秀容、秀荷将你的东西也打点打点!”秦氏说着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也要赶着收拾了!唉,这叫什么事呀!” 陆怡清握着母亲的手,轻轻捏了捏以示安慰,便答应一声,领着秀容、秀荷两个去了。 没走两步便听得母亲指挥分派众丫鬟嬷嬷们收拾东西,又忙着吩咐人去府上花房那边交代一声,叫赶紧挑选些名贵的花木往景芳堂中栽植去。 陆怡清脚步顿了顿,忍不住微微摇头。 回到位于东跨院中自己的小院子,进了屋,陆怡清坐在月洞窗前的春登上,瞅着月洞窗外头挂着的鹦鹉笼子,趴着逗那五彩羽毛的鹦哥玩儿。 秀容、秀荷相视一眼,秀容便撇了撇嘴,上前半埋怨的说道:“三小姐,您还有心思逗这鹦哥儿玩呢!咱们,该怎么办呀?” 陆怡清扭头看她,挑眉笑道:“瞧你那嘴撅的,能挂上七八个水桶了!什么怎么办?我又为何没有心思玩呀?事情暂时已成定局无可改变,开心也得接受,不开心也得接受,我干嘛要不开心跟自己过不去呢?” 说着又“扑哧”一笑,道:“好了好了,你们呀,也别气了!该收拾的赶紧收拾吧,到哪儿不是住呀!难不成还没有你们俩栖身的地儿不成!” 一席话说得秀容和秀荷都笑了起来。 秀荷便也上前道:“到底是三小姐,怪道老太太都称赞您心胸豁达、贤淑大度呢!遇上这种事情呀,也就只有三小姐您宠辱不惊了!真正叫奴婢们佩服!” “可不是!”秀容也连连点头,又说道:“咱们把所有的东西统统打包带走,连窗户纸都不给她留下!回头这些家具、地毯什么的,奴婢叫几个粗使妇人来收拾!” “就是!” 秀荷点点头,正要接口也说上几句,却见陆怡清面色一凝,摇摇头正色道:“万万不可!只需将咱们的衣裳妆奁和平日里用的茶杯茶具、书籍笔墨、铺盖等收拾了就行,别的一概不许动!” “小姐,那岂不是白白便宜她们了!”秀容急得跺脚,说道:“小姐您大度,奴婢们却替您不值当!叫奴婢们心里头怎么咽得下这一口气!” “胡说八道!”陆怡清皱眉道:“那新进府的是我的堂姐,算起来都是一家人,将来多的是相处的时候,姐妹之间理应以和气为重,岂能如此斤斤计较?堂姐在外边,想必行李必定不多的,能帮她一把便帮一把,这也是为人处世的道理!” 当年,陆小暑虽然刚刚足月便与爹娘一同失踪,可是陆老太太为了表白自己对并非亲生的长子的感情并不比对亲生儿子差,虽然他们一家三口都离开了,但是排行仍然还在。 按说陆小暑一个刚足月的婴儿是还不到排行上族谱的时候的,陆老太太也破了例为她排了行、上了族谱,便是府中的二小姐。顺着下来,陆怡清便是三小姐。 “可是小姐——”秀容还不死心。 “好了!”陆怡清嗔了她一眼,蹙眉道:“这件事情就这么说定了,谁也不许再多嘴,快收拾去吧!” “小姐您可真是菩萨心肠的大好人!”秀荷轻叹,秀容连连点头表示赞同。说着,两人便一道商量着收拾去了。 瞧着她二人消失在眼前,陆怡清抬手随意理了理鬓角的碎发,微微冷笑,转过身去,继续逗着那鹦哥玩。 母亲已经交代过,这屋子里的家具摆设什么的不能动,她又怎么会去动呢?再说了,即便母亲没有交代,她也不会动的。 她就是要留下这些东西,留下来给人添堵。 因为,就算是再好的东西,那也是她用过的!那搬进来的人再用,也不过是用她用过的东西罢了,她有什么值得不快的? 再说陆文轩和陆华回到客栈,陆小暑欢然叫了声“爹!”便从屋子里奔出来,挽着陆文轩的胳膊亲亲热热的往屋子里走,笑眯眯说道:“爹爹总算回来了!我可担心死了!爹爹没事吧?他们有没有刁难爹爹?” 陆文轩笑道:“今日有宫里的人在,他们又不傻,怎么会刁难爹爹呢?就算他们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胆!” “可是宫里头的人走了,爹爹应该也在哪儿留下说了好一会话吧?哪儿能前后脚就走呢!”陆小暑撇撇嘴说道。 陆文轩闻言不觉哈哈大笑,笑道:“小丫头,就数你机灵!” “爹!爹!”陆小暑拉着陆文轩坐下,又殷勤的奉上茶,眼巴巴的望着他,等着他讲述经过。 陆文轩不禁微微苦笑摇头: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好奇心重的简直到了要人命的地步。要是不知晓个一清二楚,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全世界都不能阻止她追寻真相的热切的心! “爹有些累了,让你陆华叔叔跟你说吧!”陆文轩好笑道。 “嗯!”陆小暑闻言便笑眯眯道:“爹爹您好好休息吧!养足了精神,再折腾他们去!” 陆文轩和陆华听见她这么说不由得都笑了起来,陆文轩轻叹着摇摇头。陆华却兴致勃勃笑道:“小姐,咱们外边说去!今日我瞧着都痛快,那些人叫老爷给气得半死……” 五天之后,不必陆文轩知会,陆文珲和陆文轼带着戚管家和十来个家丁仆役,乘着马车,大张旗鼓的来到翔云客栈接陆文轩回去。 这样的阵势很快引得无数不明真相的群众围观,戚管家和一众家丁仆役们便趁机向众人解释起来。 当然,他们的解释是向着陆老太太和陆文珲兄弟的。 于是,众人皆叹:陆府老太太和二老爷、三老爷真是好心肠!真是情深意重!亲自来接失踪了十几年的大哥回府…… 陆小暑和陆华在避在一旁听了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和感慨,心中均是气愤无比。 “这世上道貌岸然的人还真是够多的!没想到这二老爷和三老爷加起来都快百岁的人了,居然做得出来这等事,撒谎都不带眨眼的!”陆华握拳咬牙。 陆小暑反而十分淡定的瞅了他一眼,“嗤”的一笑,说道:“那是你见的贱人太少了!这世上啊,什么缺也不会缺了贱人!人贱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性,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断增加,是不可能会消退的,所以啊陆华叔叔,” 陆小暑向他笑眯眯说道:“你还是太看得起他们了!” 陆华目瞪口呆,瞅着陆小暑说不出话来。 陆小暑瞧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又是“扑哧”一笑,说道:“走,咱们会会他们去!” “你——又有了什么主意?”陆华眼睛一亮,不由问道。 陆小暑笑嘻嘻说道:“对付贱人么,用不着讲道理,只要随心所欲就好!陆华叔叔等着看吧!”说着便大大方方的现身出去。 陆华生怕她吃亏,而且觉得她一个姑娘家总归不太方便,便连忙也跟了上去。 此时,翔云客栈门口正热闹着,就连掌柜的都惊动了,也陪在一旁说着话——陆文珲兄弟有意要将舆论造大以便对自己有利,怎么肯轻易的就进客栈接人? 恰好,掌柜的一抬眼,便看见了陆小暑,于是暗暗松了口气,连忙上前说道:“陆小姐,这两位陆二老爷、陆三老爷是您的二叔、三叔,特意来接您和您的父亲回府的,您快领他二人进去与您父亲相见吧!” 251.第251章 自作自受 这客栈是做生意的地方,哪儿禁得起这么多人的围观?要说一时半刻的热闹也就够了,可是看这陆二老爷、陆三老爷似乎完全没有收场的意思,掌柜的就有点扛不住、不太乐意了,见了陆小暑如同见了大救星。 眼巴巴的看着她,盼着她将这两尊大佛赶紧领走,不要再堵在门口影响自己的生意了! 陆小暑心里头暗暗好笑,面上却只做没有看见掌柜的可怜巴巴的神情,略带着点疑惑和迷茫朝陆文珲、陆文轼看过去。 陆文珲、陆文轼听见掌柜的介绍,也正朝她看过来。 这少女穿着一袭豆青色绣折枝月季花的褙子,象牙色的细鳞百褶裙,梳着双环,打着垂髾,身姿婀娜,体态窈窕,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盈盈立在那儿,如同初春最鲜嫩的一抹杨柳梢头,清新可人,惹人怜爱。 陆文珲哪里把看上去一幅温柔乖乖女模样的陆小暑放在眼中?这是他表示自己这个亲叔叔心疼晚辈的大好时刻,不由得面色一悲,望着陆小暑满脸的慈祥怜爱,甚至还将眼眶挤得水润润的像要激动得流下泪来。 “你,你就是我那侄女儿?这些年来,你跟你爹娘在外头都受苦了!好孩子,回来了就好,回来就好……” 陆文珲一边略带哽咽的说着一边朝陆小暑走过去,想要同她亲近亲近。 谁知,陆小暑满脸的惊恐,惊慌失措的连忙往陆华身后躲,语无伦次的惊叫道:“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好孩子,你,你这是怎了了?”陆文珲有点目瞪口呆,顿时住了脚步,连忙柔声说道:“我是你亲叔叔呀!” 陆小暑仿佛还沉浸在自己的惊恐中,漂亮的大眼睛中盛着泪水,看上去好不委屈楚楚可怜!她仍旧语无伦次的说道:“你别过来!不要打我呀!我爹不会再去陆家请求回去的,你们不要打我爹、不要骂我爹!上回你们赶我爹走,我爹已经好伤心了,呜呜,呜呜呜……” 陆小暑话音未落,人群中已经起了一片哗然,众人忍不住议论纷纷起来,看着陆文珲、陆文轼兄弟的眼神就变得有些不同了。 再看看陆小暑这么一个柔弱纤细的小姑娘,惊恐的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更觉得这陆家的两位老爷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个别灵醒的已经反应过来了,忍不住向身边人说道:“我就说嘛,要接人回去干嘛不赶紧接去,堵在这客栈门口是想做什么呀?原来是故意做给大家伙看啊!定是先前赶了人家,这会儿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又来接人,肯定没好事儿!这两人居心真是——啧啧!” “说的也是!”有人赞同的点头,又道:“如果他们兄弟真的这么好心,陆家老大干嘛要住客栈?又不是不认得家门口在哪儿,早就自己回去咯!原来是被六亲不认的人赶了出来呀!” “不对呀?这不是兄弟吗?怎么会六亲不认赶人呢?太缺德了吧!” “嘿嘿,这高门大户的事儿,谁知道呢!没准啊,不是亲的吧!” “……” 陆文珲、陆文轼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当即羞愧尴尬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他们兄弟俩口干舌燥,瞠口结舌。戚管家见状,也急得脑门上都冒了汗,觉得不能够任由事情这样发展下去,下意识的便冲着陆小暑说道:“小姐,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你、你又是谁呀?也是陆家的叔叔吗?呜呜,我不敢了,我不敢说了!我什么都不说了!你们不要打我!”陆小暑抖抖索索的,又怯怯的哭了起来。 陆华顿时面露不忍,做出一副忍了又忍、忍无可忍的表情,向戚管家说道:“戚管家,我们小姐还是小姑娘呢,胆子小的很,您跟她说话能不能好好的说,别吓着她了!” 众人更加哗然:瞧瞧,这陆家一个管家都敢当着面指责小姐,这当下人的倒说起主子的不是来了!可见——啧啧! “你给我闭嘴!”陆文轼恼羞成怒,回头恨恨瞪了戚管家一眼,忍着尴尬勉强向陆小暑挤出几丝笑容,温言说道:“侄女儿,你那是听谁说的呀?误会,都是误会啊!你爹十几年没有回家了,偏巧他回去的时候我和你二叔都不在,不长眼的奴才们又不认识他,这不弄出了误会,你瞧瞧,我和你二叔这不是赶紧来跟你爹赔礼道歉来了?府上已经收拾好了房子,这是特意来接你们呢!” 陆小暑咬着唇不说话了,只是似懂非懂的眨了眨眼睛,懵懵懂懂的“哦”了一声,那脸上的胆怯之色却是半点没变,心里头差点儿没乐开了花! 陆文轼这话也不过是表面上遮掩遮掩罢了,围观众人哪里肯信了?没有主子的指使,哪家的奴才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自作主张?而一旦出了事情,主子们都不会有错,顶缸的自然是奴才! 大户人家不都是这么做的吗? “好了好了!大家都散了,都散了吧!陆二老爷、陆三老爷,有什么事还是入内详谈吧!请,请!” 掌柜的额上也冒汗了,心道这闹的是哪一出呀,再这么闹下去我今儿的生意都不用做了!心里头更将陆文珲和陆文轼埋怨了一通:要不是他们非要得瑟显摆,事情也不会弄成这样!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陆文珲和陆文轼哪里还有半点让围观群众继续围观的心思?巴不得赶紧离开,越快越好! 掌柜的给了个台阶下,兄弟俩迫不及待的连忙顺着就下了,拱了拱手,故作平静实则惶急的连忙入内!步子迈得急了平衡不稳,陆文珲还差点儿叫门槛绊了一跤! 陆小暑仍旧一副懵懵懂懂什么都不懂的神情,眨了眨眼泪汪汪的双眼,望了望陆华。 陆华会意,连忙温柔的安抚道:“小姐别怕,这儿是客栈,有好多人呢!小姐,咱们也回去吧!” “哦……”陆小暑迟迟疑疑的点了点头,与陆华也进去了。 围观群众这才一哄而散。 来到背地无人处,陆小暑和陆华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相视大笑了起来。 “小姐,可真有您的!”陆华不由竖起了大拇指,笑赞道:“您不愧是老爷的女儿!”父女俩都不是吃亏的主儿啊! “这是他们自作自受!”陆小暑得意洋洋哼了声,说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作死作死,不作就不会死!作了死了也别怪旁人!想暗地里摆我们一道,门儿都没有!” “那是!谁叫他们自己倒霉,踢到了小姐您这块铁板上!”陆华也笑了起来,忽然细细瞅了瞅陆小暑的脸上,忍不住问道:“小姐,您那眼泪——是真的吗?” 如果是真的,这也太神奇了吧……说来就来啊…… 陆小暑闻言面色一变,又变成了刚才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吸了吸鼻子,双眸水汪汪欲哭不哭的看着陆华,柔柔道:“你说呢……” 陆华顿觉身上泛起一层带着凉意的鸡皮疙瘩,情不自禁龇牙抽了口气,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讪讪陪笑:“是真的,是真的!啊,那个,奴才去老爷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说毕忙不迭的逃去了。 陆小暑“扑哧”一下,掩口笑得差点弯腰。 陆文珲兄弟俩神气活现而来,满心羞愧尴尬而去,接了陆文轩和陆小暑父女以及陆华等五六个随从一同回府。一路上,兄弟俩皆是沉默,谁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哪里还有心情说话! 这倒叫陆文轩暗暗有些诧异,事后得知了女儿的恶作剧,忍不住大笑,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娘今日礼佛,就先不见你们了!你二弟妹、三弟妹忙着管家做事,还有景芳堂那边还在收拾打扫呢,也就先不来见你们,等明日大嫂来了,她们再上门拜见吧!如果有什么需要、什么不满意的,叫人去景芳堂跟你二弟妹说一声就行。哦对了,晚饭到时候也会叫人给送来!” 进了府,将他们领到了景明堂,陆文珲淡淡吩咐了几句,与陆文轼两个便推说有事先离去了。 进了府中,陆文轩本来就没指望他们会有好脸色、好态度,并不在意,笑了笑爽快答应。 “真是欺人太甚了!”陆华忍不住气愤,接人回府,竟如此冷清,连个在门口相迎的人都没有,反而一个个还指三指四的推说不见,分明就是给个下马威! 陆文轩倒是无所谓笑了笑,这算什么?这位继母和两位异母弟的脾性,他早就受够了,当初那样的艰难都经历过了,如今这点儿算的了什么? “好了,你们下去叫戚管家安排住处吧!然后出城去接夫人和少爷,别跟府上起什么冲突,我是侯爷,料想他们也不敢做得过分!哼,否则处置一两个刁奴,我还是有这个权利的!” 陆华答应一声,便出了内宅。 陆文轩又向陆小暑笑道:“闺女啊,以后这儿就是咱们的家了,你喜欢住哪一处自己挑一处吧!要是不累的话,就各处走走,熟悉熟悉也好!” 252.第252章 回府 “嗯!”陆小暑抬头朝父亲灿然一笑,笑眯眯说道:“爹爹不用担心我,我自己先各处逛逛!” “呵呵,去吧!”陆文轩温和笑笑。他抬眼向内望去,目光越过穿堂,经过天井,那高大气派的正屋可见一斑,不由得轻轻的叹了口气。 他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还会回来,会以昌平侯的身份逼得那无良的兄弟生生将这象征侯府主人的院落给让出来! “大老爷、二小姐!” 陆小暑正要带着已经从陕西赶过来的杜鹃、红萼离开逛逛去,就听到一个婆子的声音传来。 她不由转头,只见一名穿着半新不旧枣红暗花纹褙子、梳着扁平发髻,身材脸蛋略显丰满的中年妇人笑眯眯的走过来,她的身后跟着七八个穿着打扮明显分出等级的大小丫鬟。 “老奴是柳嬷嬷,往后便是这院子里的管事嬷嬷,老爷和二小姐有什么事儿吩咐老奴就好!”柳嬷嬷一边行礼一边笑眯眯的说道,又回头瞟了一眼跟着的大小丫头,笑眯眯道:“这些都是院子里的丫鬟们,往后就是此后老爷夫人和少爷小姐的!是这会儿拜见还是等夫人回来——” 陆文轩看也不看她们一眼,拂袖说道:“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既然这会儿是你管,你分派就是!别的等夫人进府再说!” 陆小暑也不由暗暗冷笑。这些奴才面上笑嘻嘻的,神态每一个正形,显然根本就没把自己父女放在眼里!不然,也不会等到他们进了院子这么久,她们才姗姗来迟的从里头出来拜见了! 柳嬷嬷也不介意,笑嘻嘻的应了声“是”,便笑道:“那么老奴领大老爷去正屋那边吧!菊香,你领着二小姐去闺房!你们都散了吧,该做什么的做什么去!” 众丫鬟们答应一声,也不等主子吩咐,便各自垂着头散去了。 “二小姐,请吧!”一个穿着水红绫掐牙背心、白绫水泻长裙、腰间还系着粉色飘飘宫绦鸾带的俏丽丫鬟上前,盈盈向陆小暑说道。 陆小暑睨了她一眼,目光闪了闪,心道:哎哟,还不卑不亢呢,有出息! “那就去吧!”陆小暑故意哼了一声,扬了扬头,做出一副趾高气扬的傲娇样。 “是。”菊香低眉顺眼应答得体,两人的态度一对比,越发显得陆小暑的不知礼数和菊香的大方得体。 菊香轻盈袅娜的走在前头领路,心中对这位二小姐暗暗鄙夷,心道粗俗不堪的一个野丫头,也配称什么小姐! 这个世界真是不公平啊! 菊香直接将陆小暑带到了先前陆怡清住的清远小院,“二小姐,请吧!” 那语气,就跟陆小暑是个从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而她则是高傲的介绍她一脚踏进富贵窝的高贵女王一般。 陆小暑瞧了她一眼没吱声,带着杜鹃和红萼进去,菊香悄悄撇撇嘴,也跟了进去。 这屋子布置得的确雅致,三间两进,布局也十分合理,可见住起来是极其方便的。一应家具摆设、古董玩器都是现成,什么都不缺,床帐衾枕都是新的。 菊香见她里里外外转了一圈一句话也没说,心中的鄙夷不由更盛了两分,心道恐怕这二小姐看花了眼了!便道:“二小姐可还满意?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请跟奴婢说就是。” 陆小暑听了这话就笑了,于是偏着头笑吟吟问她道:“跟你说?跟你说了管用吗?若是我全都不满意,你能做主给我换一套全新的!” 菊香当时就怔了怔,僵住了,片刻勉强笑道:“二小姐真会开玩笑……” 陆小暑似笑非笑的瞅着她,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开玩笑?你是我肚子里的虫子吗?我想什么你都这么清楚?” 菊香顿时噎住,微微张嘴,作声不得。 “这里没有你的事儿了!你下去吧!”陆小暑哼了一声,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 菊香眼睁睁的看着陆小暑主仆三个离开了清远小院,整个人就有点风中凌乱了。这算什么?她在内宅中伺候过多年,自认为专业素质过硬、职业道德过硬、长相也甜美可人,聪明伶俐,怎么就碰上了这么拎不清的人!简直就是—— “装,你就装吧!这外头来的,到底不如正经的贵人小姐……”菊香忍不住轻轻跺了跺脚。 秦氏一直叫人盯着景明堂这边,以防着陆小暑父女两个会搞什么小动作,可谁知直到天黑,一直安安稳稳的什么事都没有。用过晚饭之后没有多久,景明堂的院门便关闭上了。 秦氏暗暗松了口气,看来倒是个识趣知轻重的,这就好!应该不会将她管理中馈的权力抢了去…… 第二天,穆晴牵着陆靖安回府的时候,除了陆文轩和陆小暑来到门口迎接,陆家上下仍旧没有任何人出面。 包括景明堂中的柳嬷嬷、菊香等人也早就各自散开“忙碌”着自己手上的活计去了,一个都不曾露面。 陆文轩懒得跟她们计较,父女两个与穆晴母子见了面,一家团圆,说说笑笑不知有多热闹。 穆晴带的行李极多,的的确确就是搬家!除了各种包袱、箱笼,还有桌椅床榻几案架格各种家具,清一色的黄花梨木,或者嵌着螺钿、碎玉、细碎宝石的小叶紫檀。 不停的有雇佣来的工人将这些东西搬运进府,就堆放在府中前院阔大无比的空地上,不多会儿,便引来无数的仆人远远近近的观看。 “小暑啊,先带着你娘和你弟弟回景明堂休息,回头我让戚管家叫人将家具都搬进去!”陆文轩微笑着道。 用别人用过的东西,他同样不稀罕!他早就暗中准备好了这一切。 陆小暑笑吟吟的脆声答应着,唤了声“娘”,便挽着穆晴的胳膊一路说笑着回去。 戚管家不敢怠慢,只得叫了人来帮忙。 秦氏的心腹婆子们连忙回去说了,描述得绘声绘色,多少多少的上好家具,高及半人的大古董花瓶,还有大大小小五六十个箱笼,也不知道里头装的都是些什么…… 秦氏听得不由怦然心动,暗暗琢磨:大伯这些年在外头难不成发了大财了? 转念一想也不是没有可能,宫里头的人岂是说见就见的?如果没有钱财开路,就算他有药想要进献给皇后也没有门路!而那药材定是珍贵的,没有银子,哪儿能买得到…… 秦氏忍不住有点儿跃跃欲试起来。 说起来,陆府这些年经济状况一直不太好,两位老爷的官职都不算高,而且还有官场上的人情往来、请客吃饭、巴结上司,那点子俸禄别说供给家用了,连交际都不够还的公中补贴! 而公中的只有两处庄子、三家店铺产出收益,规模都不是很大。 一处庄子是两百亩中等水田,一处只有六十亩水田和七十亩果树;产出的粮食蔬菜除了阖府上下主子奴才们的嚼用,剩下的卖不到几个钱。 三家店铺两家绸缎庄、一家百货杂货铺,因规模不大,地段也一般,加上没有多能干的掌柜打理,一年的收益也有限,总共加起来也不过二三千两银子。 好在这些年陆府在京城中没有什么存在感,来往交往的也没有什么高贵的人家,又有从前老昌平侯积累下来的基本撑着,所以这些年的日子勉勉强强还算撑得起门面。 当然,背地里秦氏也当过不少公中的好东西补贴了的。 如今光听那心腹婆子所描述,想象着陆文轩一家子带回来的有可能是极大的一笔财富,秦氏能不眼热心热吗? “你带着两个妥当人去景明堂看看去,就说我忙着没空,况且她们也累了,明日再相见也不迟,你问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如果有,就留下来帮忙!”秦氏吩咐这冯婆子。 冯婆子心领神会,笑眯眯的答应了,便唤了两个惯常用的妇人跟自己同去。 临走出门前,她又停住了脚步,向秦氏陪笑道:“二夫人,这,空着手去……” “说的也是!”秦氏一派脑门,想了想,便说道:“庄子上不是才送上来新鲜的枇杷和杨梅吗?挑一些送去!还有今早上我叫人才买的一盒牛奶酥酪,也送过去吧!” 冯婆子领了命,这才去了。 景明堂那边,倒是不显得乱。 昨天陆文轩就叫人将正屋里卧室中、暖阁中的整套家具搬到了后倒座的小库房中放着去了,今日这些家具搬进来,很快就摆放好。 这些事情外有陆华、陆光、陆寿等主持,内有穆晴身边的花嬷嬷、七巧、秋儿、杜鹃、红萼等指挥,两下里衔接娴熟,根本不用穆晴操心。 穆晴只带了一儿一女在小花园中临水的亭子里品茶赏景看鱼。听着女儿向她细说这阵子与父亲在京城中的经历,穆晴不时好笑不时轻叹,忍不住又将十多年前的好些旧事拿出来告诉儿女,少不得一番叮嘱吩咐。 当年她和陆文轩两人离开陆家的时候,秦氏的儿子都五岁了,大女儿陆怡芬也有三岁了!对于这位二弟妹,她还是颇为了解的。 那个时候毛氏才刚刚进门没多久,虽说彼此不熟,但天生身份上的对立,料想那毛氏也不会对她这位大嫂、对长房有什么好感。 253.第253章 冯婆子吃瘪 “往后咱们一家子就要在这府中生活下去了!小暑、安儿,你们平日里要听爹娘的话,不许招惹是非,单独不许出这个院子,没有爹娘的允许,不许乱拿别人给的东西,听见没有?”穆晴微笑着道。 其实,她并不是很想回来,这些年与丈夫单门独户的过,手中的钱财足以让他们过上十分富足安乐的日子,可是丈夫说,到底意难平! 是的,当年所受的罪,总不能白受了! 可一想到平静的日子即将结束,尽管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仍然觉得有点儿惴惴。 陆小暑倒是满不在乎,说道:“娘,怕什么!如今爹可是侯爷,这个府邸的主人,谁看谁脸色还不一定呢!” 更重要的是,爹娘出海那么些年积累了无数的财富,这搬回来的不过是明面上的一部分而已,实际上,除了存在钱庄里的不知多少的银两珠宝,在京城里还有两处三进带花园的大院子、八家地段很好的店铺酒楼,在城郊还有两处庄子,加起来有上等良田上千亩、山地两千余亩。 手里掌握的巨大钱财就是最坚实的后盾,有什么可怕的? 更更重要的是,她陆小暑是个随意叫人就能够欺负去了的人吗?开玩笑!更别说她背后还有个更加厉害的无良未婚夫呢…… “就是!那些坏人,谁敢欺负娘,我就揍他!”陆靖安也挺着小胸膛老气横秋的说道。 陆小暑不由抽抽嘴角瞅了他一眼,真是难得,这小子还是头一回跟她意见一致呢! 尽管仍旧别扭得不肯叫“姐”! “你们啊!”穆晴微笑着叹气,心中却甚是欣慰。 母女母子正说着话,冯婆子就带着两个媳妇,捧着酥酪和枇杷、杨梅招招摇摇的来了。 “这位就是大夫人、二小姐、三少爷吧?老奴是二夫人身边的冯嬷嬷,见过大夫人和小姐少爷!”冯婆子上前,笑嘻嘻的行礼。 “原来是二弟妹身边的人,什么风把你们给吹来了!”穆晴笑了笑,神态温柔,语气更温柔。 倒是个美人儿,是个水做的美人儿,温柔得紧!冯婆子心中暗想,下意识的便有些轻慢了。 “哟,瞧大夫人这话!”冯婆子笑眯眯说道:“大夫人回府,老奴早就该来请安的!只是这阵子着实忙着!二夫人也说,大夫人一路风尘劳顿,好不容易回到了家,先好好休息休息,明日她再过来带大夫人和小姐少爷一块儿去给老太太请安!二夫人这会儿就不过来了,特意请老奴来看看,是否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还有这些果子是庄子上刚刚进献的,新鲜着呢,特意带来给大夫人尝个新鲜!这酥酪也是早上才买的,请大夫人笑纳!” “二弟妹有心了!”穆晴微微一笑,说道:“东西放下,你们先回去吧!告诉二弟妹,一家子用不着客气的!” 冯婆子进了景明堂就是来探底探深浅的,哪儿肯就这么回去?她原本以为穆晴会在正屋中主持大局,指挥众仆婢们搬运、收拾东西,那样的话她说要帮忙也更加顺理成章些! 谁知道,前边就是几个婆子丫鬟在做主指挥,而她这个正儿八经的女主人却带着一双儿女躲在花园中消遣。 可见,是个没什么本事成算的! 冯婆子在心底又将穆晴鄙视了一把。 “这怎么好呢!”冯婆子便陪笑着道:“老奴来的时候二夫人可是亲口吩咐了,二夫人说她忙着琐琐碎碎的事情分不开身、不能过来帮忙心中已经很是过意不去了,因此特地嘱咐老奴留下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老奴哪里好意思就这么走?要叫人见了,会说闲话的!老奴这就往前头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得上的!” 冯婆子说着,朝穆晴施了一礼就想退下,去前边插上一手。 “慢着!”陆小暑忍不住出声。她倒不是洞悉了秦氏和冯婆子那点子小心思,只是听着她这么自作自主的话心里头觉得十分不痛快,眼珠子一转,便指了指池中的锦鲤,笑眯眯的说道:“安儿刚才还闹着要钓鱼呢!可巧你们来了,不如帮着挖点鱼饵、弄个钓竿水桶什么的来,陪着安儿钓鱼吧!” 穆晴本想说什么的,听见女儿这么说便闭了嘴,眼底闪过淡淡笑意,温柔的向冯婆子笑道:“正是呢!有劳你们了!” 冯婆子和那两名媳妇子一怔,脸色都变了。 二夫人叫她们过来是探听消息摸底来的,不是陪着小屁孩胡闹的! 再说了,她冯婆子在二夫人面前那也是有头有脸的,一般的仆婢见了还得给她让道、还得打起笑脸亲切的唤一声“冯嬷嬷好!”呢!今儿沦为小屁孩的跟班,她颜面何存! “老奴,老奴不会这个呀!”冯婆子勉强陪笑,忙又道:“要不,老奴这就叫两个小厮来带着三少爷出去玩?大花园里头有很大的湖,湖中——” “我们才回府,风尘仆仆的,又累,安儿这么小的年纪,哪儿还禁得住折腾!再说了,大湖边多危险,是小孩子该去玩的地方吗?冯嬷嬷你这么说,究竟是何居心呀?”陆小暑不等她说完便几句话又呛了过去。 冯婆子脸色顿时也变得有些不太好,说道:“二小姐这话,真正叫人寒心!老奴不过是个奴才,二夫人好心好意叫老奴过来帮忙,想不到二小姐却如此奚落编排老奴!老奴一个奴才,也不敢辩解什么……” 冯婆子一边诉着委屈一边偷偷拿眼去看穆晴,见穆晴一脸的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不由得心中暗暗气闷:她好歹是二夫人亲自派来的人啊,不看僧面看佛面,大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天生愚钝? “二婶既然叫你过来帮忙,那是不是要听我们的吩咐?”陆小暑问道。 冯婆子一怔,只得点点头道:“是,但是——” “那不就行了!”陆小暑拍手说道:“那你还不快去?”居然还敢顶嘴? 冯婆子顿时怔住,然后陪笑道:“老奴……不会……” 陆小暑还没说话,冷不防陆靖安说道:“那就跳下水池子里去捞!我要鱼,我要鱼!” “听见了没有?还不快去!”陆小暑忍着笑,一本正经的说道。 冯婆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转了目光朝穆晴看去,穆晴手中正捧着茶碗细细品茶,浑然没有注意这边,一副不关己事的模样。 “怎么?这你也不会呀?”陆小暑睨了冯婆子一眼,不由冷笑道:“还是说你的架子大得很,我们兄妹俩不配做这府上的主人、使唤不动你?就算我们不配使唤你,那么二婶的话你也不听、二婶也使唤不动你了?在二婶面前,你也是这样的?” “那就算了!”陆小暑微微冷笑,气呼呼的说道:“看来果然是不把我们兄妹放在眼里了!没有想到这个府上的奴才一个个的,架子端得比主子还要大!好啊,走,我们这就上二婶跟前去,倒要请二婶给评评理!” 冯婆子一惊,更怔住了。 那跟来的两名媳妇更是慌了手脚,冯婆子是二夫人的左膀右臂,二夫人断断不可能为了这点事情做出自断臂膀的事情来。 可是这小姑奶奶一看就是个不依不饶的,如果真的闹到了二夫人面前,她到底是主子,又刚刚回府,二夫人说什么也得给她个面子,到时候受罚的还不是自己俩人吗? 何苦来着? 这俩媳妇暗暗相视一眼,心中便有了计较,一人灵机一动,想着索性卖给冯婆子一个面子,便上前一步陪笑说道:“二小姐您别生气,我们做奴才的,哪儿敢不听二小姐和三少爷的呢!奴婢们这就下去给三少爷抓鱼!二小姐您错怪冯嬷嬷了,嬷嬷不是不愿意,而是一直有老寒腿的毛病儿,碰不得冷水,还请二小姐您多多担待!” 冯婆子暗暗松了口气,情知今日之事肯定是会挨上二夫人一顿骂的了,能保住体面就不错了!于是连忙点头:“是,是啊!老奴的腿碰不得冷水,还请二小姐见谅!” “原来是这样啊!”陆小暑白她一眼,说道:“那你怎么不早说?既然如此,本小姐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好了,那么你们两个下去抓鱼!冯嬷嬷,你赶紧弄个桶来!” 冯嬷嬷苦着脸陪笑:“是,是!” 结果,三人硬是被陆小暑兄妹绊住,在这亭子里折腾了大半天,直到天色将暮,陆小暑才意犹未尽的放了她们离去。还笑嘻嘻的夸了几句“能干”,眸中闪光,跃跃欲试,大有明儿还玩的意味! 将这三人唬得心脏差点没给跳出嗓子眼来! 相互瞧了瞧彼此身上的狼狈样,特别是那两名下水的媳妇,裙摆上、衣襟上都是泥水,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三人累得腰酸背痛的离开了景明堂。 254.第254章 没用的刁奴 屋子里一切都已经布置好了,陆文轩和穆晴用过晚饭,与一双儿女说了会儿话便吩咐传热水沐浴,准备休息。 柳嬷嬷见他们终于得了空闲,便从外头进来,向陆文轩、穆晴陪笑道:“大老爷、大夫人,要不要老奴将院子里的奴才们唤来拜见大老爷和大夫人,也好认个脸熟。” 今日景明堂中好大的阵势搬家,可惜脏活累活都是她们干,等到打开箱笼布置屋内的时候,花嬷嬷便三言几语的将她们都支使出去了,压根也眼角也没让她瞧见。 她本想装疯卖傻厚着脸皮不离开,谁知道那叫杜鹃、红萼的两个丫头力气那么大,也丝毫不讲道理,不由分说的就将她给推搡出去了!还说什么大夫人不喜欢不相干的人碰她的东西,也不喜欢不相干的人乱进屋子! 可是,她是不相干的人吗?她明明就是二夫人指派的景明堂的管事嬷嬷! 柳嬷嬷心中恼极恨极,可是力气没有杜鹃、红萼大,那俩丫头又根本不听人说话的,她总不能跟她们一般的不要脸面一味胡闹!只得悻悻然退了出去,心中暗道:走着瞧! 谁知穆晴听了她的话眼皮子也没抬,只说道:“你们先下去吧!今日也累了一天了,这就关门下匙早点儿休息吧!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说!” 穆晴说着抬起头来,又道:“我这里剩下的事情有花嬷嬷她们就可以了,你们去吧!” 柳嬷嬷没奈何,只得再次退下。 晚间回了房,陆文轩听得妻子说起白日里女儿整治冯婆子三人的事儿,笑得直捶床,连连笑道:“这丫头古灵精怪的,真难为她想得出来!” 穆晴抿唇笑道:“难怪陆华说,她一看就是你的女儿,果然不假!” “她本来就是我的女儿!咱们的女儿!”陆文轩理所当然说道,说着又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将妻子揽着轻轻靠在怀中,叹道:“从前在这府中,叫你受了许多委屈,从今往后,我要一样一样的讨回来,再也不要让你受任何委屈!小暑那孩子聪敏机灵、胆大心细,若我不在的时候,有什么事情你尽管和她商量!倒是安儿,性子娇纵调皮,你要多多留心,别受人挑拨遭了人暗算!陆华他们就在外院,有事你也可以差人去找他们。” 穆晴点点头温柔的答应,只有在丈夫提到儿子的时候身子微颤,眉间轻轻的蹙了蹙。 陆文轩低头笑笑,低声问道:“怕不怕?” 穆晴听得他这么问,却是鼻子一酸差点儿落下泪来。这儿是他们的家,可也是一个残酷无情的地方,有几个人在自己的家中会问出这种话来? “我不怕,”穆晴轻轻摇头,柔声说道:“我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穆晴,夫君,我不会让你操心、成为你的累赘的。” 陆文轩微笑道:“我从来没觉得你是累赘,还有,为你们母女母子操心,我甘之如饴!” 对上他黑黝黝的晶莹脉脉的眸子,穆晴只觉得心头一跳、面上微热,不由垂眸微笑,含羞带娇。 陆文轩也呵呵的低笑了,多少年了,她还是这么容易害羞,还是这么温柔似水。 可就是这么一个温柔得如同暖室中的鲜花一般仿佛呵一口大点儿的气就能将她吹走的女子,却义无反顾的陪在他的身边,同甘共苦,出生入死,一起面对未知不可测的未来,始终温柔深情以待,直到如今…… 再说倒霉催的冯婆子三个人回到景芳堂,秦氏瞅着三人的狼狈样,睁大了眼睛半响说不出话来。 “这、这是,你们这是做什么去了!怎么弄成这副鬼样子!”秦氏一副见了鬼的语气和神情。 “二夫人……”冯婆子唤了一声,三人还觉得委屈呢! 原本还以为是露脸的差事,以为以二夫人特派的身份过去,大夫人必定会另眼相看,必定会听从她们的建议,任由她们来做主办事,谁知道——大夫人几乎没说什么话,就叫一个小丫头和一个小屁孩给收拾了! “行了行了!”秦氏没有心思去追问她们究竟为何变成这副模样,除了嫌弃她们身上脏看她们的眼神有点儿嫌恶。 她关心的是她交代的事情,便目光发亮的问道:“怎么样?可看出来什么?” 他们的家底是不是很丰厚?有没有看到什么特别值钱的好东西? 两名媳妇垂着头不做声,基本上就做陪衬——这种时候,自然该是冯嬷嬷说话的,她们怎么会抢冯嬷嬷的风头呢? 冯嬷嬷没法子,只得硬着头皮吞吞吐吐说道:“二夫人,老奴,老奴无能!请二夫人恕罪!”说着跪了下去。 两名媳妇只得也跪了下去。 “这是怎么讲?”秦氏睁大眼睛。 等听完冯婆子支支吾吾、断断续续的将事情说完,秦氏差点儿气得没背过气去,恨恨骂道:“饭桶!一个两个都是饭桶!连这么点小事也办不好!” 冯婆子心里头委屈,却深知秦氏的秉性,越是辩解罪过越大,反倒不如认错求情,于是连连自责自怪,就差没声泪俱下了! “你们也真好意思!”秦氏抱怨了半响拍着茶几道:“居然被个小丫头耍得团团转!我那大嫂就一句话也没有说吗?” 这是摆脱责任的最好时机,冯婆子立刻便摇头道:“没有,大夫人一个字都没有说,就由着二小姐这样!” “真的?” “真的!” “不能够啊……”秦氏喃喃低语,说道:“我那大嫂子最是性情温柔和气的一个人,怎么可能……” “老奴不敢欺瞒二夫人!”冯婆子连忙说道:“二夫人您想啊,大夫人跟着大老爷离家出走这么多年才回来,还能一点儿变化都没有不成?老奴看,她面子上倒是一副温柔和气样,可谁知肚子里有多少心眼儿呢!没准呐,二小姐这都是她教唆的!二夫人您可得小心些!” 冯婆子心中一畅,顿时有了些底气:探出了大夫人的脾性,这也算是功劳一桩吧…… 秦氏闻言果然沉思起来。 “大嫂就由着那丫头姐弟俩折腾了你们一天,一句话都没说?”秦氏忽然又抬起头。 “可不是!”这是诉委屈、言辛苦的机会,也不能错过,冯婆子便哭丧着脸说道:“大夫人装模作样低头品茶,只当什么都没有听见,后来索性说自己累了,回屋休息去了,还叫奴婢们好好照看着二小姐和三少爷……” “欺人太甚!”秦氏一巴掌拍在身旁的梅花高几上,恨声道:“想不到大嫂也变得这么可恶了!” “可不是!”冯婆子说道:“像这等表面纯良无害,骨子里一泡坏水的最叫人防不胜防,二夫人您可一定要多加留心,别遭了她的暗算去!” “哼!”秦氏冷笑,傲然道:“这府中上上下下都是我们的人,就凭她,还想翻得起天!行了,你们赶紧下去收拾吧,弄成这副模样儿,老脸都丢尽了,也不害臊!”说着徒然竖眉厉喝:“还不赶紧给我滚,别站脏了我的地!” 冯婆子和那两名媳妇如逢大赦,心中均知这是逃过一劫了,慌忙谢恩退了出去。 秦氏眸光沉沉望着前方,不时微微一闪,心中是越想越觉得想不过。穆晴居然敢不给她面子!她居然敢! 她情不自禁回想起十多年前,她那副温柔得像水一般的女子,无论旁人说什么都一副唯唯诺诺、恭谦卑微的样儿,她居然也敢反抗了! 秦氏又想起了丈夫所说的大伯子的变化,心中的不安更甚:难道,穆晴也变成了那样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这个家,她还能够管多久? 不,不行!这府中的中馈必须是她的!必须掌握在她的手中! 虽然说如今的陆府其实内囊也几乎耗尽,每年的收成也勉勉强强,但当家还是可以从中得到好处的! 蚊子腿也是肉啊! 有总比没有强啊! “娘,”陆怡清不知何时从碧纱橱后出来了,轻轻摇着手中的猫扑蝶芙蓉花团扇微笑道:“看样子这位二堂姐和三堂弟还是个挺有趣的人呢!” 秦氏便向她看去,心中一动,笑道:“可不是!往后你可要同她们多多亲近亲近!她们是才回来的,难免带了些外边的野气,你得多过去走动走动,多教教她们!言行举止,多加提点,别往后出门在别人家中闹了笑话,失了你大伯子这个侯爷的体面和陆府的体面!” 秦氏精神一振,嘴角的笑意便又多了几分。冯婆子也算不辱使命,怎么着也给她带回了些有用的信息。至于别的,不急,可以慢慢来嘛!她不是还有个好女儿吗?清儿向来细心聪慧,只要多过去走动走动,该知道的,总能打听得出来! “母亲放心,我会的!”陆怡清微微颔首,笑得矜持。她却不知,等第二天她与陆小暑相见之后,她的矜持便会荡然无存!当然,想在陆小暑面前装淑女演出姐妹情深戏码的计划也会完全泡汤! 255.第255章 试探 第二天一早,秦氏便起来精心打扮,顺便把女儿也弄起来精心打扮。 输什么也不能输了气场啊!等会儿就要去景明堂与穆晴母女母子见面,她得先声夺人。 大半个时辰后,母女俩终于装扮妥当。 秦氏一身枣红色葡萄纹亮缎立领广袖褙子,衣襟、领口、袖口皆以金丝银线大镶大滚,绣以繁复细密的鲜艳花纹;下边系着绯红色遍地如意云五谷丰登织金缎十六幅湘裙,看上去雍容华丽无比。 发髻则是牡丹堆云鬓,繁复的盘结于头顶,结出漂亮的云行花纹,鬓间的点翠宝石珠钗流光溢彩,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除此之外,水滴状嵌珠翡翠坠子、镶红宝石赤金项链、系在纽扣上的珠串结子、手镯、戒指儿、玉佩、鸾带、荷包、香囊,通身满满的装饰令人不敢逼视,直能灼瞎人的眼睛! 这几乎是比春节回娘家探亲还要显摆的装饰,将她所拥有的最好的首饰珠宝几乎都穿戴了出来。 对着打磨得十分光亮可鉴的铜镜,秦氏端详端详镜中的人,感觉十分满意,笑眯眯问冯婆子道:“你看我这身打扮如何!” 冯婆子自然是羡慕不已的,啧啧笑赞道:“二夫人真是雍容华贵,这一身的富贵气派定叫那母女几个亮瞎了眼!啧啧,夫人手上这戒指儿怕是都够奴才一家子过一年的吧……” 冯婆子的话很好的取悦了秦氏,秦氏抬起自己那保养得十分白皙细腻的手,笑得颇有几分自得:“这么大、这么透亮纯净的红宝石已经很难得了,光这颗宝石就能值个六七百两,还是当年二老爷给的聘礼呐!打制成了戒指,至少也得值个一千两吧!” “啧啧,老奴这辈子都不曾见过这么多银子!”冯婆子吃惊的睁大了眼睛啧啧赞叹。 秦氏越发哈哈大笑起来,又低头拂了拂衣襟,笑眯眯道:“你再看看我这衣裳和这些首饰、配饰,这一身的行头啊,足够普通人家富富足足的过上两辈子了!” 冯婆子听了少不得又是一通感叹和咂舌倾慕,奉承不已。 秦氏却是眸中微黯,无声的叹了口气。这都是她压箱子底的宝贝了,大多数都是十多年前置办的,她已经好多年没有添置过名贵的珠宝首饰了!就连裁剪这身衣裳的衣料,也是五年前好不容易才得来的…… 不一会儿,陆怡清也从自己的院子过来了,笑吟吟叫着“娘”抬脚进屋,看见母亲浑身上下珠光宝气如同衣裳首饰架子的阵势,顿时呆愣住了,微张着嘴,目光直直的瞅了过来。 秦氏倒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便笑着嗔她道:“出什么神呢?不认识你娘了?” “不是,”陆怡清勉强挤出几丝笑意,说道:“娘,您这身打扮,呃,是不是太过于——富丽了些!去见大伯母又不是什么客人,似乎,似乎用不着这么——隆重吧!” “你小孩子家懂得什么!”秦氏完全没有听出女儿的言外之意,听见女儿说“富丽”、“隆重”反而更添几分欢喜,只当是夸她呢! 便笑道:“正要如此!给她们一个下马威!叫她们知道,咱们府上可不是普通人家!” 说着她不由抬眼细细打量陆怡清身上的装扮:姜黄色竹叶纹交领褙子,镶着半寸宽的素色石榴红的窄边,米黄水泻长裙,裙边绣了一圈拇指大小的细碎缠枝小花。发髻也是普通的闺中少女发髻,只有发间一支嵌珠步摇增添了几分光彩。 秦氏顿时皱起了眉头,说道:“你这样不行,太素净了,秀容、秀荷,赶紧扶小姐回去再换一身,打扮得鲜亮一些!” “娘!”陆怡清眼见没法子说服母亲,也只得罢了,可让她自己也打扮得那样花枝招展、金光闪闪的,她是定然不肯的,便忙笑道:“我这样就挺好的,这衣裳是新作的只穿过一回!咱们还是赶紧过去吧,时候也不早了!约上了大伯母和二姐姐、三弟,还得去祖母那里请安呢!” “不急,今儿咱们起得早!”秦氏哪里肯依?仍旧非要陆怡清去换衣裳不可。 陆怡清左推右挡抵死不从,秦氏没了办法,便将一对金累丝攒珠双蝶戏花簪花强行插戴在陆怡清的发髻上。彩蝶以金丝为胎,双翅上缀以细碎的红蓝宝石和碎玉,所戏的那一朵芙蓉花亦为红宝石所做,金丝花蕊,缀着米珠,随着迈步轻轻颤动,在阳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彩。 秦氏端详着,满意的笑着点头说好! 这簪花虽然精致艳丽好看,可是跟陆怡清这一身清雅素丽的衣裙着实不相配。 陆怡清心中暗叹,便陪笑道:“我看我还是换一身衣裳吧,娘您等一等我!” “这就对了!换一身鲜艳些的!”秦氏在后笑道。 “知道了,娘!”陆怡清苦笑,她还能说不吗? 到底回去换了一身石榴红菱纱绣芍药花的长裙回来,这才作罢。 母女两个来到景明堂的时候,穆晴也已经穿戴整齐了,正打发人去叫一双儿女。 只见柳嬷嬷风风火火的奔进来说道:“大夫人!大夫人!二夫人和三小姐来了!”穆晴也只是优雅温和的“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并无其他动作。 柳嬷嬷呆了呆,便笑道:“大夫人不出去迎一迎吗?二夫人和三小姐就到了呢!” 不等穆晴说话,只听见花嬷嬷轻斥道:“我看嫂子你是办事儿办糊涂了!大夫人是侯夫人,又是嫂子,没听过还得出去相迎自家弟妹的!” 柳嬷嬷张了张嘴顿时说不出话来,讪讪陪笑道:“大夫人恕罪,老奴糊涂了!”连忙规规矩矩退在一旁。 穆晴反倒微笑道:“这也怪不得你,我们不曾回府的时候,这府中后宅一直是二弟妹当家,你会这么反应也是人之常情!” “大夫人英明!”柳嬷嬷立刻感恩戴德的奉承,有意无意瞟了花嬷嬷一眼,陪笑道:“要不然,老奴叫人冤死都没地儿伸冤去!” 穆晴笑笑,却没有再接她的话。花嬷嬷侍立在穆晴身边,更是眼皮子也不抬一下,直接将她的话给无视了。 柳嬷嬷不由暗暗气闷。 “大嫂!”随着一声清脆的呼唤,伴随着一阵明朗亲切的笑声,秦氏和陆怡清已经走了进来。 秦氏这个下马威给的果然威力十足,她踏进来时候,阳光恰好从她身后照射进来,逆着光,众人看不清她的面容,唯独看到阳光照耀在她身上,反射出通身的金光闪闪。众人情不自禁的眨了眨被光芒刺痛的眼睛,别过了视线。 穆晴也有一刹那的惊愕,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到达唇边的笑意。 “二弟妹来了!快请坐!”穆晴起身,微微笑着点头。 秦氏笑着客套两声坐下,陆怡清便上前拜见穆晴,优雅的福身施礼,笑着称“大伯母!” “这是三侄女吗?果然是个标致的美人儿!快快起来!”穆晴瞧着她,含笑道。 陆怡清微笑起身,便来到秦氏的身后敛手侍立着。 陆怡清忍不住悄悄打量穆晴身上的穿戴,半新不旧的烟霞色刻丝如意头纹对襟上袄,浅桃红的立领中衣,领口上系着鸽卵大小的白玉雕花盘扣,那玉光泽温润,白腻如霜似雪,细看竟是最上等的羊脂白玉。系着月白云纹月华裙。 乍一看去那裙子十分素淡,可随着微微的摆动间,折射出明暗相间的银色光华图案,乃是百蝶穿花纹。陆怡清怔了怔,猛然醒悟过来: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宫里头御用的最上等云锦!再看那上衣的料子,流光霞韵,质地说不出的细腻柔和,竟也是云锦。 再看她发髻上的赤金翡翠钗、芙蓉暖玉步摇,光看那材质成色,便知不知价值多少。 秦氏也在暗暗的打量着穆晴,目中情不自禁露出贪婪的光芒来。 “大嫂住的还习惯吧!”秦氏笑着道:“原本昨儿就该来见过大嫂的,可手头上偏偏琐事太多忙不过来,又听说大嫂这边正忙着整理屋子,也没好意思过来添乱!叫了两三个奴才过来,原本是想帮忙的,谁知反倒给大嫂添了麻烦,大嫂不会生气怪罪吧?” “自己家里,哪儿有什么不习惯的!”穆晴微笑道:“昨儿来的那几个嫂子,我家小暑和安儿倒是挺喜欢她们呢,跟她们玩了半响!说起来,还要多谢二弟妹呢!这往后妯娌之间见面的机会多得是,也不在昨儿那一时半会,二弟妹多心了!” “我就知道大嫂一向来最是个通情达理又大度的,果真倒是我多心了!”秦氏闻言便抬起帕子掩口咯咯的笑了起来,又闲闲笑道:“听说大嫂昨儿叫人将卧室的家具都给换了?是不是不满意府中先前布置下来的呀?这可真是我的过错了!” 这话既是向穆晴表示府中中馈乃是自己当家作主,又隐含着探究的意味。 “没有的事,”穆晴微笑道:“原没想到府中样样备得齐全,就在木器店里都订下了,所以昨儿便都搬了回来!府中原本布置的那一套也挺好的,我很喜欢!” “那就好!”秦氏笑笑,心中便有两分不太痛快。 256.第256章 原来是你 原本她是想借着这话,将原本那套家具要走的,那可是上好的紫檀,还是先前老侯爷在的时候置办下的,以陆府如今的本事,哪儿还有能力置办得起那样既精致精美又高档耐用的家具? 哪儿知道穆晴一句“我很喜欢”就令她开不了口了。 不由得想起冯婆子的话,秦氏忍不住悄悄打量打量穆晴的脸色,一派的温文尔雅,盈盈眉眼间笑意恬淡。难道,她真的变了?是自己看走了眼? 秦氏心中琢磨不定,却一下子没有了再说下去的兴致,便笑问道:“二侄女儿和三侄子呢?怎么还不见来?” “哦,二弟妹还请再等等吧,我已经叫人去催他们了!真是不好意思。”穆晴笑了笑。 “不妨事!”秦氏也只得笑笑。 不一会儿,陆小暑与陆靖安先后来了。 穆晴见了他们姐弟俩,目光一下子便柔和许多,招手微笑道:“小暑、安儿,快来!快见过你们二婶和三妹三姐。” 陆小暑和陆靖安便上前,笑嘻嘻的向秦氏行了礼。 “大嫂真是会调教人,瞧瞧二侄女,水葱儿似的水灵!三侄儿一看也是个聪明伶俐的!”秦氏笑着顺口称赞。 “二婶过奖了!”陆小暑美眸轻转,笑吟吟的轻轻挪开办遮掩着面部的团扇。 “你?怎么是你!”不出陆小暑所料,陆怡清吃惊之下果然面色大变叫唤了起来,直直的瞪着陆小暑。 “可不就是我呢!三妹妹!”陆小暑冲她笑笑,那不怀好意的目光特特在她的胸前停留了两秒,唇角一勾,露出浅浅的笑容,这才转开了目光。 “你!”陆怡清只觉得这样的笑容无比的可恶,尤其是盯在她胸前那一眼,更令她恼羞成怒、无名火大起,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下意识便抬手环抱在胸前做出保护的姿势。 陆小暑不觉抿唇偷笑,俏盈盈的来到穆晴的身边,乖巧的站着。 “清儿!”秦氏见女儿突然间失态,不由大感没面子,且觉得下马威的功效要因此而大减的,便皱眉微微嗔了她一眼。 陆怡清如梦初醒,慌忙将双手放下,人前失态,脸上一下子“腾”的红了,她气急败坏道:“你,你不是叫陆筝,不是武功侯府的——” 的什么,顿时也说不出来。“的客人”,她不甘心这么说;“的奴才”,她知道分明不是!她更不愿意说出她与安公子之间亲密的关系。 “你怎么会在我们家!”陆怡清叫道。 陆怡清这一通话听在陆小暑耳中分分明明,可是听在穆晴、秦氏和一众丫鬟婆子们耳中却是莫名其妙。 有些人不由暗想:三小姐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中了邪?怎的说这些话叫人都听不懂呢! 相对于陆怡清的语无伦次、气急败坏,陆小暑倒是神态悠闲、气质淡定,微笑道:“你们家?我是我爹和我娘的亲生女儿,当然是跟我爹我娘在一起了!景明堂可是我家,什么时候成了你们家了!” “清儿!你怎么回事!”秦氏也觉得有点扛不住。 陆怡清压根没有听到秦氏的话,睁大眼睛仍旧瞪着陆小暑道:“你,你不是说你是豫章人氏、上京来找哥哥的吗?你还住在武功侯府,你——你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哦,你说那个呀!”陆小暑无比淡定的说道:“安公子长得很像我的一位长辈,恰好他这个人呢也不叫人讨厌,所以我就索性混进武功侯府玩玩咯!嘻嘻,先前那些话呀,都是说着玩儿骗人的!” “你这个骗子!真没想到你竟然是个骗子!”听她提起苗楚河,陆怡清心中更加窝火。 “三妹妹,不要这么较真嘛!不就是开个玩笑嘛!”陆小暑仍旧嬉皮笑脸,说道:“唉,要怪呢,只能怪这个世上笨蛋太多,骗子都不够用了!” 陆怡清张了张嘴,顿时气得胸口一滞。 穆晴神色不动,秦氏眸光却是闪了又闪,也有些不快不自然起来了。 她虽然仍是不太懂女儿和陆小暑之间说的是什么,可是“武功侯府”、“安公子”这些字眼她还是听得很清楚的。 而且,从女儿的口气来看,这个陆小暑似乎也对安公子—— 这怎么可以! 秦氏心乱如麻,打定主意背地里再好好的问女儿个清楚,眼下越说只会越乱,还是罢了!于是便道:“好了好了,你们小姐妹原来竟是认识的?这倒更好了,往后啊,相处起来也更方便些!大嫂,我看时候不早了,咱们去娘那边了吧!” “好,这就走吧!”穆晴微微一笑,牵着陆靖安的手,又示意杜鹃、红萼随行伺候着陆小暑。 陆怡清暗暗瞪了陆小暑一眼,将来相处会更方便?她简直见到这个野丫头便觉一肚子火,哪里还能够跟她相处! 一行人来到明清苑这边,陆老太太正在喝燕窝粥,不用人吩咐,陆怡清唤了声“祖母”自然而然上前,接手陆老太太身边的翠儿,伺候起陆老太太来。 还未请过安,穆晴、秦氏等便立在那里等着。 陆老太太只瞅了她们一眼便没了反应,就好像穆晴和陆小暑、陆靖安不是十多年后回府头一遭来请安而是跟秦氏、陆怡清同样天天都见腻了的晚辈一样,仍旧自顾自的喝着自己燕窝。 陆小暑暗暗撇嘴,突然间鼻子痒痒,“阿嚏”掩口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在这静谧的厅中听来格外的响亮,一众敛神屏息垂首侍奉的丫鬟婆子们齐齐惊了一跳。 陆老太太一个不防“噗”的吐了出来,呛得掩口咳嗽不已。汁水都喷到了陆怡清的衣襟上。 陆怡清生生忍住向后闪避的冲动,连忙关切叫着“祖母”轻轻拍拂着陆老太太的背后为她顺气。 陆老太太上了年纪的人,气管功能本就有些不太好,再说了何曾有人敢在她面前如此放肆?这一下着实够她受的了,咳得脸上涨得通红,眼泪水都要流出来了,几次三番瞪向陆小暑,想要开口指责她,一时却哪里顾得上。 “祖母,真是对不起啊!”陆小暑可怜兮兮的望着陆老太太,手足无措,似乎要吓得哭出来:“我鼻子突然就有点痒,我也不知道会吓着祖母的。祖母,您不会怪我吧……” 到底是刚刚回府的孙女儿,陆文轩又刚刚承了爵,陆老太太说什么也得在晚辈面前摆出一副仁慈的模样,尽管心中怒极,却也没法子跟自己的孙女发作。 缓过了气,只得摇摇头说道:“你小孩子家家的,又不是故意,祖母怎么会怪你呢?”她说着瞪向穆晴,眸光骤然一利:“你是怎么教导孩子的?这是在家里也就罢了,若是出门做客——” “祖母!”陆小暑忙过去拉着穆晴的胳膊,打断了陆老太太的话说道:“您别怪我娘,您要怪就怪我好了!这事儿都是我的过错,我娘平日里很认真教导我们姐弟学规矩的!您可千万别冤枉了她,不然,岂不是我这个做女儿的不孝?您要怎么罚,孙女认了就是!” 陆老太太顿时一滞,瞥了穆晴一眼,见她丝毫没有主动请罪的模样,只得摆摆手道:“罢了!既然是个意外,那就算了!你倒是懂得孝顺,往后在人前可千万别失了礼数,叫人笑话咱们陆府没有家教!” “自然不会!咱们陆府有祖母您做主教导,哪儿会没有家教呢!”陆小暑笑道。 这话听着中听,陆老太太面色微微缓和。 随后,穆晴、秦氏便与陆小暑姐弟、陆怡清一道给陆老太太请安。 原本陆老太太是打定了主意今儿好好的给穆晴一顿磋磨下马威的,可经过刚才那么一打岔,她也没了心思了,居然点点头一挥手,道了声“都坐吧!”便轻轻巧巧放过了。 这边各人刚刚落座端上了茶,毛氏带着四小姐陆怡慧、二少爷陆靖环也来了。 落座之后,毛氏便向穆晴微笑道:“今儿我可是迟了,方才还特特去了一趟景明堂,想要约着大嫂一块儿来呢,谁知竟晚了一步!这就是二侄女和三侄儿吧!”又是一通夸赞。 “三弟妹有心了!”穆晴笑笑。 陆老太太便说道:“你们姐妹兄弟之间也该见了礼,往后在一块儿玩也有个伴!” 于是陆小暑、陆怡慧等便都相互见了礼,这才坐下。 毛氏又微笑道:“昨儿看见了景明堂那边搬家的阵势,啧啧,真叫人羡慕!那些家具,可都是上等的黄花梨,还有那嵌着螺钿宝石的小叶紫檀,光亮亮的,叫人一见便知是极好的东西,大嫂和大哥好阔气呐!” 陆老太太闻言心中也被触动了,锐利的目光便射向穆晴,转而又落在秦氏身上,大为不悦道:“不是叫你好好的将景明堂打扫收拾干净、布置好的吗?怎么回事?竟让你大哥大嫂重新购置家具?咱们府上什么时候穷到这地步了?你这个家是怎么当的?” “娘,冤枉啊!”秦氏忙站了起来,委屈道:“儿媳明明什么都准备好了,至于昨天的事儿,儿媳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秦氏看向穆晴,眸中含着怨念,仿佛在怪罪她害自己受了委屈似的。 257.第257章 请安与刁难 穆晴抬起头,神情仍旧一片恬淡平和,向陆老太太微笑道:“景明堂中的确都布置好了,二弟妹没有漏掉什么。只是,昨儿的事情都是侯爷吩咐的,媳妇也不知缘由!” 陆老太太哼道:“你是他的妻子,这男主外女主内,你连这个都不懂?黄花梨,小叶紫檀,怕是要花费不少银子吧?咱们家如今不比往日了,该节省的还得节省!像你们这样,如何持家?这个家,什么时候才放心交到你手里呢?我看你先将你那景明堂打理好就行,府上的中馈,还是由你二弟妹主持吧,你说呢?” 秦氏听了心中一喜,眸中顿时亮了亮。毛氏却是大感意外,继而微微的有些丧气起来:早知如此,她就不说那话了,老太太也没法借题发挥! “这再好不过!”穆晴想也没想便笑着点头,说道:“我只管景明堂和一双儿女便可,其他的事情,自然要劳二弟妹、三弟妹多多操心!” 毛氏哪儿肯放过这个机会?眼睛一亮,立刻便接嘴笑道:“大嫂都这么说了,我们做弟妹的自然不会偷懒!都是一家人嘛,本就该互相扶持,二嫂你说是不是呀?” 毛氏心中暗暗欢喜,穆晴虽然如今在府上还谈不上什么威严、什么地位,可她毕竟是昌平侯夫人,只要将这个名头拿出来,毛氏就可以理直气壮的做很多事,秦氏想要像从前一样一家独大,做梦呢! “呵呵,是啊……”秦氏皮笑肉不笑的应道。心中琢磨着,等回去便分配两三件事情给毛氏管,否则毛氏定是不会消停的,况且,她也不愿意看到毛氏倒向穆晴那一边。 对于陆老太太来说,二媳妇和三媳妇谁管家都是一样,反正都是自己嫡亲的儿媳妇,对于秦氏和毛氏之间的勾心斗角压根没什么反应。便点点头道:“这就好,咱们家就该这样互相扶持!这才是长久兴旺之道!” 三个儿媳妇听了这话都是一副受教的样连声称是。 想到将这中馈之事解决了,府中暂时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动,仍旧在自己的掌控之中,陆老太太的心情也舒畅了许多。觉得穆晴还是个听话的,心中更舒坦了几分。自己折腾了一早上也累了,便一挥手道:“行了,没有别的事儿你们都下去吧!老二家的,吩咐厨房好好准备准备今晚的家宴。” 秦氏连忙答应,穆晴等亦起身,施礼欲告退。 陆怡清忽然笑道:“祖母,不如让孙女和二姐姐、四妹妹陪您一块儿用早饭吧,也好热闹些不是!除非祖母您小气,舍不得让我们一饱口福呢!” 陆怡慧闻言便也笑道:“三姐姐说的是,祖母小厨房做的糕点、熬的粥光是想想我都不肯走了!” “瞧你们两个猴儿!馋样!别把你们二姐姐吓着了!”陆老太太哈哈大笑起来,慷慨的点头笑道:“也罢,那就都留下吧!” 陆老太太眸光微敛,正好,她也正想看看这刚回来的二孙女究竟是个什么品性! 穆晴闻言只得看向陆小暑,柔声叮嘱道:“小暑,好好侍奉祖母,别失礼了!” “娘放心吧!”陆小暑笑着点头。陆怡清那家伙不就是想看她出丑吗?老太太不就是想试探她的深浅吗?哪儿有那么容易! 很快便有两个粗使妇人抬了一张圆桌上来,然后便有分工明确的小丫鬟上来摆放凳子、安置碗筷,随后便进来几个捧着食盒、衣着干净整洁的丫鬟。 陆老太太身边伺候的碧儿、翠儿便一一将食盒揭开,将里头的各色糕点、粥汤一一的端了小心的放置在桌上。 “来,都坐下吧!在祖母这儿不必拘束,喜欢什么就吃什么!”陆老太太便起身,笑着招呼陆小暑三人坐下。 三人笑着谢过答应着,一一落座。 陆小暑看那桌上的粥品糕点,种类还真是不少,那些糕点花花绿绿的她也看不出来是些什么,粥品便有山鸡肉粥、八宝粥、黑米粥,还有杏仁茶、红枣莲子汤。 陆怡清先是拿了干净的筷子为陆老太太布置,将她喜欢的夹入她的碗碟中,又笑道:“今日的黑米粥熬得真好,祖母,您平日里便最喜欢这个了,孙女给您盛上!” 说着便拿了小瓷碗小心的盛了半碗,轻轻放在陆老太太面前。 “好,好,你们也吃吧!”陆老太太显然是很疼宠陆怡清的,看着她的目光中满是慈爱,微笑着点点头,又笑道:“好好照顾好你二姐姐!” 陆怡清一笑答应,陆怡慧已经将一碗芋头糕端到了陆小暑面前,笑着道:“祖母小厨房的芋头糕最好吃了,又香又糯,二姐姐快尝尝!” 这芋头糕与别的糕点不同,一个大盘子中又盛放着数个有托盘的拳头大小的小碗,是一小碗一小碗蒸出来的,纯正的紫色糕上撒着葱沫、花生末、芝麻末、大头菜丁子等,香气扑鼻。 “多谢四妹妹了!”陆小暑朝陆怡慧温和笑笑,笑容亲切,颇有几分穆晴的风范。 她这样的笑容,娇憨矜持而略显老实拘谨,在陆老太太和陆怡慧看来,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觉得这样才是正常的。 可是,落在陆怡清的眼中,却是令她一怔,顿时有点傻眼,生出深深的违和感! 陆怡清心中不由暗气:这究竟是个什么人,居然做戏做到了这种地步! 陆小暑拿起小巧的匙子,轻轻舀了一匙,慢慢放入口中品尝,果然入口又软又糯,香滑无比,便向陆怡慧笑道:“果然可口,到底是祖母这儿的东西!” “二姐姐喜欢便多吃一点儿!”陆怡慧笑笑,忽然对她失去了兴趣,自顾自的吃着自己的。 “多谢四妹妹!”陆小暑笑着点头,心中却暗暗冷笑。芋头糕么,表面上看起来一丝儿热气不冒,仿佛放凉了一般,其实温度都被很好的锁在里头,若是不留神舀了一匙便放入嘴中,能烫得舌头起泡、眼泪流出,陆怡慧这混蛋比她小了四岁多,不想也是个满肚子坏心眼的混蛋,同样很期盼着她出丑啊…… “还有这包子,蟹黄馅的,也很不错,二姐姐尝尝!”陆怡清也笑眯眯说道,将一碟子小巧的包子轻轻推到她的面前。 陆小暑低头看去,这是一碟灌汤包子,三十六个褶皱褶得十分漂亮,像一朵盛开的花儿,皮很薄,可看得见里头流动的汤汁。 又一个想看她出丑的啊!陆小暑心中冷笑。 “谢谢三妹妹!”陆小暑同样笑得矜持而感激略带讨好,对上陆怡清的眼睛,眸底却是狡黠的闪过一抹不着痕迹的戏谑之色,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陆怡清曾经在她面前的狼狈。 对于陆怡清来说,这简直就是百试不爽的法宝,陆怡清心中一阵气闷,顿时完全没有了用早点的胃口。 陆老太太面色带笑,笑吟吟的瞧着她们姊妹间的暗波汹涌,却是故作不知,半个字也没有说,反而暗暗留神着陆小暑的举止动作。 只见陆小暑拿起细长的筷子,轻巧的将那灌汤包子头顶上的小小褶皱面皮一夹,下一秒那包子便轻轻的落在了她面前的碟子中,丝毫不破。 她身子微微前倾,俯身轻轻的将那包子咬开一个小孔,慢慢的将里边的汤汁吸了干净,之后,便从容的将那干瘪了的包子慢慢吃下,碟子上、面前的桌子上干干净净,半点汁水也不沾。 陆老太太微微笑了笑,笑得不动声色,心中也有点说不出来的滋味:这丫头一看就是个有教养的,看来这些年,她那爹娘将她教导得还真是不错呐!闺女都如此上心,儿子就更不用说了…… 陆老太太便感觉有些不太舒服起来,她当然不希望陆文轩的儿子有出息,最好是个大草包、纨绔二世祖! 陆怡慧瞧着陆小暑娴熟从容的吃完了灌汤包子,眸中也微微露出惊讶的神色,有些不敢置信:娘不是说他们这些年颠沛流离,在外头过的苦不堪言吗?看这样子倒是不太像…… 陆怡慧笑了笑,顿时也没了兴趣再去搭理陆小暑,便低头自顾自的吃起来。 陆小暑伸出筷子,越过陆怡清的面前,将放在陆怡清那边手位置的油炸春卷夹了一个。她的动作很快,不等陆怡清反应过来,春卷已经吃到嘴里了。 陆怡清微微蹙眉瞅了她一眼,心中暗骂:真没礼貌,粗鲁!便低头用汤匙舀着自己碗里的红枣莲子汤喝。 谁知才喝了几口,陆怡清便觉得鼻子有点痒痒,想要打喷嚏的感觉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能忍住,“阿嚏——阿嚏——”连连打了好几个响亮的喷嚏。 有了前边的浴预防,陆老太太虽然不至于被吓得呛住岔了气,却也愣住了,不由看向早已扭身弯腰、掏出帕子捂着嘴的阿嚏不停的陆怡清,忙道:“清儿,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是啊三妹妹,怎么了——哎呀,”陆小暑关切的话刚说到一半连忙改口,怯怯说道:“不会,不会是我传染的吧……” 258.第258章 陆怡清的愤怒 要说传染,怎么着也不会只传染她一人。陆怡清闻言却是不由得抬起头来恨恨瞪向陆小暑:肯定是她搞的鬼!这个野丫头,天生就是跟她作对的! 她凌厉的目光瞪过来,陆小暑更是面露怯色,怯生生的偏身向后避了避,一副害怕的模样,满脸的愧疚和歉意叫人见了都觉可怜。 众丫鬟婆子们见了,嘴上虽然不说什么,心中却都忍不住有点儿暗暗不平:三小姐也太强势欺人了…… 秀容、秀荷早已上前替陆怡清拍拂着背后顺气,陆怡清直打了十五六个喷嚏才止住了,打得眼泪水都跳了出来,眸光汪汪的看向陆老太太,窘得面上通红:“祖母……” “真是对不起啊,三妹妹,看来真的是我传染的了,都怪我不好……”陆小暑自责不已,面上表现出一百二十分的诚意。 “二姐姐说的哪里话,是我自己不小心,”陆怡清这时候也回过神来了,连忙温柔而亲切的向陆小暑笑了笑,说道:“定是昨儿晚上吹了点风,一时不察受了点儿风寒!扰了祖母,还请祖母恕罪!” 陆怡清这脸色又是一通变化,看在众人的眼中,却忍不住更添想法,不少人忍不住心中暗暗想道:这三小姐平日里也是一副平和温柔的模样儿,想来全是做戏的了…… “哎呀,你这孩子,表示孝心也不在这上头,受了风寒还留下来陪我老婆子做什么?快回去好好歇着,叫你娘赶紧请大夫去!”陆老太太心知肚明肯定不是这么回事儿,但她向来疼陆怡清,自然不肯看着陆怡清出丑,特别是在陆小暑面前。 瞧这祖孙俩做戏做的! 陆小暑心中甚是不屑,正好她也吃饱了不想再留在这儿,便主动请缨的笑道:“祖母,不如我陪三妹妹回去吧!” 陆老太太便点点头笑道:“也好,你们姐妹正好可以多亲近亲近!” “是,祖母!”陆小暑甜甜一笑,冲陆怡清道:“三妹妹,咱们走吧!” “有劳二姐姐了!”陆怡清笑得很甜、很感激、很抱歉,实则心中厌恶至极!这野丫头要送自己回去?她会有这么好心?简直见了鬼了! 她分明就是故意要恶心自己的! 出了明清苑,姐妹俩看似形容亲密的走在前头,秀容、杜鹃等丫鬟们不远不近的跟随在后。 陆小暑意态闲闲,不时瞅陆怡清一眼,脸上、唇上明明在笑,眼底却是毫不遮掩的戏谑,激得陆怡清胸腔中一股一股的拱着怒火。 “你们就站在那儿候着,别跟过来!”陆怡清饶是涵养再好,也受不住陆小暑有意无意、云淡风轻的挑衅,突然停下脚步,猛的回头吩咐秀容等人。 “三妹妹中气十足,不像感染风寒的人啊?是不是走着走着就好了?三妹妹的身体可真不错呢!”陆小暑笑嘻嘻着道。 陆怡清沉下脸色,冷冷的盯了她一眼,不耐烦道:“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也少给我装模作样!陆小暑,你们一家子回来,怕是都没安什么好心吧?” 陆小暑瞅了她一眼,好心的提醒道:“三妹妹,你应该叫我二姐姐!你叫我的名字,这是不对的!” 陆怡清听着她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顿时噎住,冷声道:“你少给我装模作样了!” 陆小暑偏头瞧着她,只是微笑,不语。那神情意思很明显:你不叫我一声二姐姐,我就不搭理你!由着你自己唱独角戏好了!我无所谓的! 要知道,她从小就是二妹啊,难得如今二妹翻身成了二姐姐,不让人多叫几句,她岂不是很吃亏的! 陆怡清从来就没遇见过像她这样无耻无赖脸皮厚的人,可偏偏还真就拿她没有办法! 她的冷脸和白眼人家根本连多瞧一眼的兴趣都没有,更别说因此生气了!人家偏偏就是不回答她的话,她还能跟人家动手不成?光天化日之下,又是在这么公开的地方,她想动手也不方便啊! “二姐姐!”陆怡清终于咬着牙叫了这么一声。 陆小暑“扑哧”一笑,笑吟吟的“哎”了一声,又道:“得!能将这一声‘二姐姐’唤得如此深仇大恨、千回百转,恐怕三妹妹你还真是第一人呢!嗯,你说我们一家子回来捣乱的?三妹妹,胡言乱语小心闪了舌头哦,我爹是昌平侯,这里是昌平侯府,谁才是真正的主人三妹妹又不是白痴还能不明白吗?你说哪儿有人回自己家里来捣乱的?倒是三妹妹一家子,如果觉得住的不习惯,我想我爹不介意你们搬走的!” 陆怡清“嗤”的一笑,无不嘲讽道:“你除了嘴皮子利一些还有什么本事?想必这些年在外头同人吵架拌嘴学来的吧?我争不过你也实属正常嘛!我自打出生就住在这儿,这儿是祖父传下来的地方,自然也就是我的家!我倒要看看,那等走歪门邪道算计得来的东西,能保持得了几时!呵呵,二姐姐,咱们府上是讲究规矩的,不是什么事情都如同外头那样撒泼撒赖、伶牙俐齿同人拌嘴就能够解决的!二姐姐最好还是学点儿规矩,省得将来出门做客叫人笑话!我劝二姐姐,还是消停点老老实实的过日子吧!” “你这是教训我咯?”陆小暑似笑非笑。 陆怡清讥诮道:“虽然你是姐姐,可我也是好心教给你做人的道理,尤其是做咱们这样人家的人的道理!” “哦,那我都听见了!”陆小暑平淡无奇的应了一句,凭谁也听得出来她这话是红果果的敷衍,然后说道:“咱们可以继续走了吗?站在这里,腿好酸呢!我最讨厌站着跟人说话啦!” 她漫不经心的态度令陆怡清险险又要气死,忍了又忍陆怡清好不容易才将心头的那一口怒气硬生生吞了下来,冷声道:“我还有件事要问你,你忙什么!” “你的事可真多!”陆小暑白了她一眼,说道:“你不用问了,我知道你想问的是什么,不就是安公子嘛!” 陆怡清的心猛的跳了跳,咬牙道:“我跟他已经订亲,识相的,你离他远一点!哼,这门亲事,可是他亲口答应的!” 陆怡清说着颇有些得意的瞟了陆小暑一眼,心头这才真正的觉得舒畅了许多。 “那又如何?”陆小暑偏头问道,眨了眨眼睛。 那又如何?她居然说得出这种话!陆怡清叫她问得反是一怔:这是女孩儿家应该说得出来的话吗? 陆怡清咬牙道:“这意味着,他的妻子只会是我!很快,他就会十里红妆、八抬大轿的将我风风光光迎娶进门!这辈子,他注定是我的夫君!” “哦。”陆小暑又是平平淡淡、不以为意的一声回应,笑道:“三妹妹倒是自信得紧呢!” 陆怡清见她如此,心中不由生出几许不安来。毕竟,安公子对陆小暑有多维护她不但旁敲侧击从魏芳雅那儿知道不少,也曾经亲眼见过的!这个野丫头是个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主儿,保不准—— “你最好别给我动歪门邪道的心思!”陆怡清冷笑道:“这儿是陆府,你爹纵然是侯爷,后宅之事也不可能有精力面面俱到顾得周全!惹恼了我,我也是不客气的!” 陆怡清说完心中一阵舒坦,跟这种野丫头打交道也有好处,那就是用不着矜持,说话用不着拐弯抹角,痛痛快快的就能说了! 陆小暑笑道:“三妹妹原来这么不自信啊?哎,也难怪,人家安公子心里头根本就没有你!这门亲事想必也是三妹妹费了许多心思才勉强得来的吧!这强扭的瓜,会甜才怪呢!” “你——”陆怡清顿时又叫她生生的噎住了。她简直没法想通,这个野丫头的脑子究竟是怎样长的!怎么说出来的话一句句都能叫人给气得半死!而她自己那些平日里能将三婶也气得堵得说不出话来的话,到了她这里,怎么作用就反过来了! 陆小暑嘻嘻笑道:“世事变幻无穷,三妹妹不嫌现在说什么还为时尚早了吗?俗话说得好啊,命里无时莫强求,老天自有安排!三妹妹还是不要把话说得太满的好!不过呢,我对安公子并无任何想法,你大可不必防着我!” 陆小暑心里头不由有些暗暗担忧和不安,心想着什么时候该找个机会见一见小舅舅了!自打回到爹娘身边之后,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小舅舅,也不知道小舅舅究竟有没有记得起什么!会不会因为上次小舅母的那番话给吓着了…… 陆怡清听毕一怔,倒有些拿不准陆小暑的心思了,盯着她瞅了半响仿佛要将她的心底看穿,将信将疑道:“你真的不会跟我抢安公子?” 陆小暑叫这话差点没噎死!那是她小舅舅好不好,虽然不是亲的,但从小儿在一块儿玩,小舅舅也叫了不下几千声,跟亲的早就没什么两样! 跟她“抢”,亏她说得出来! 259.第259章 把不该留的人统统赶走 陆小暑哼了一声,“你爱信不信!” 陆怡清当然是不会这么轻易完全相信她的,淡淡点头道:“那是最好!” 说毕继续往前走,“你回你的景明堂吧,我自己回去,不用你陪着了!” “那怎么行!”陆小暑笑嘻嘻赶上几步,笑道:“我可是答应了祖母要送三妹妹回去,好事总要做到底呀!” 陆怡清虽然厌烦她,巴不得她立即在眼前消失,可见她如此脸皮厚的贴上来也无可奈何,便不再搭理她,只当没看见自走自的。 陆小暑一直将陆怡清送到了景芳堂门口,这才笑着同她辞别,带着杜鹃和红萼回去了。 回去路上杜鹃笑嘻嘻凑近陆小暑道:“那秀容、秀荷倒是和气得紧,一个劲的跟奴婢姐妹们套近乎呢!还叫奴婢姐妹们平日闲了尽管去找她们玩、有什么事情尽管找她们帮忙!还很好心的介绍府中许多规矩讲究给奴婢姐妹听呢!” 陆怡清自己便是个变色龙,手底下的丫鬟还能没有几下子?陆小暑压根没将她们这话放在眼中,笑道:“那就多亲近好了!反正今后在一个府邸生活,没准你们还真有需要她们帮忙的时候呢!” 杜鹃和红萼相视一笑,齐声答应。 再说陆怡清回到景芳堂,净了手、换了衣裳首饰,便往秦氏屋里去说话。关于安公子的事情,她需要跟母亲说一说,让母亲帮着提防一点。 毕竟她是个姑娘家,又订了亲,许多事情不方便自己去做,不然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有辱名声,那就得不偿失了。 谁知陆怡清来到秦氏这里,就看到廊上松松散散站了八九个丫鬟,里头则传来一名婆子诉委屈的声音,细细听去,竟是母亲派去景明堂当管事嬷嬷的柳嬷嬷。再打量廊上这些丫头,有好几个眼熟的,可不都是分配去景明堂伺候的! 陆怡清心下一紧,忙抬脚进去。 柳嬷嬷的声音戛然而止,见了陆怡清忙叫了声“三小姐!” 陆怡清点点头,上前坐在秦氏身旁,问道:“娘,这是怎么回事啊?柳嬷嬷和那些丫头怎么都回来了!” “奴婢们没用,叫大夫人给赶了出来了!”柳嬷嬷忿忿轻叹。 “你说她欺负人不欺负人!”秦氏恨声道:“咱们急巴巴的将景明堂让出来给他们住,景芳堂这边不过勉强打扫一二刚刚能住人罢了,景明堂那边却是日夜兼顾的叫人赶着处处打扫整理得干干净净,布置得一应俱全,连伺候的大小丫鬟都安排好了,他们回来半点心都不用操就能舒舒服服的现成住进去!可你看看他们都做了什么!先是耀武扬威的更换家具,这倒好,连先前安排的下人都一个不拉的全都打发出来了!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 陆怡清也怔住了。 她向府中的老嬷嬷们打听过穆晴的为人,今日在老太太那里请安的时候也见过了本人,据她猜测,穆晴的性子应该与老嬷嬷们所言无甚相差,没想到居然是做得出这种事情的人! 柳嬷嬷等一干人等中自然有母亲的眼线,不说别个,柳嬷嬷就是的。可穆晴居然如此不留情面,一个不拉全赶了出来?这不是生生的打人的脸吗! 陆怡清半响才回过神来,忙问道:“大伯母她,什么话都没说直接把人赶出来了?她就不怕祖母知道了会生气吗!” 秦氏哼道:“她说她带回府的下人已经够多了,用不着这些人!叫我从哪儿抽调的仍旧派回哪儿去!”说着又冷笑:“我倒是白操了心了!真要这么打算,怎么不早说?偏要我把人都安排过去了又赶出来,这不分明是故意要我难堪吗!” 陆怡清便道:“大伯母着实过分了些!母亲既然这么想,为何不问着她去?且看她是怎么说!” 秦氏心中一动,心道不错,她既然能这么做,自己为何不能问上门去?正好可以当面探探她的性子,若这么不声不响的就把人留下了,岂不是叫阖府上下看笑话? “我是叫她给气糊涂了!这就问着她去!柳嬷嬷,你也随我走一趟!”秦氏说着起身。 柳嬷嬷精神一振,连忙答应。 秦氏带着柳嬷嬷和一众丫鬟婆子,气势汹汹的杀往景明堂。 这时候,穆晴正和陆小暑母女两个在次间耳房里头说话呢! 见秦氏面色不愉的进来,穆晴微微一笑,说道:“二弟妹怎么得闲过来了?快坐吧!”说毕扬声命人上茶。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来,是有事情想要向大嫂请教!”秦氏皮笑肉不笑,朝陆小暑及一旁侍奉的丫鬟们瞧了瞧。 “二弟妹这么说太见外了,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就好!”穆晴又是一笑。 秦氏见她没有丝毫叫陆小暑等回避的意思,便也懒得在乎,直接问道:“我来只是想问问二弟妹,柳嬷嬷、菊香她们是不是大嫂用的不称手?为何好端端的全都给赶了出去?” “这是从何说起!”穆晴顿时愕然,忙说道:“这两日,我并没有用过柳嬷嬷、菊香她们办事啊!” 秦氏听了她这样的回答顿时梗住,心道这叫什么话!便放缓了声音说道:“既然如此,那么大嫂就将她们留下吧!” “这怎么好呢!”穆晴忙笑道:“实不相瞒二弟妹,我带进府的丫鬟婆子十几人,已经足够使唤了,若再留下这些人,像什么话呢?娘那边都没有这么多人伺候呢……” 我一个做儿媳妇的,这待遇还能超过婆婆的规格? “再说了,我使唤惯了自己身边那些人,再换人也怪不适应的!二弟妹从哪儿抽调的人手,仍旧让她们回哪儿去吧!我这里是真的用不着了!”穆晴又道。 “大嫂这是故意玩我来着呢!”秦氏索性也懒得跟她绕圈子了,当即冷笑道:“既然大嫂早就有了安排打算为何却不早说?若大嫂早说了,我也不用操这个心、不用四处抽调人手将柳嬷嬷她们安排到这儿来!如今倒好,我费尽心思四处调动,好不容易才调整好了、将人送过来,大嫂嘴皮子轻轻一碰说一句‘用不着’就将她们仍旧推回去给我!又要重新编排安置一番,大嫂当我很闲吗?还是根本就是存心要刁难我呐!” “这件事儿的确是我考虑不周!”穆晴甚是歉意的看了秦氏一眼,说道:“也怨不得二弟妹发这么大的火!我当时并不知道什么时候要搬进来,可能侯爷也没把话说清楚!倒是的确给二弟妹添麻烦了!不如——” 穆晴顿了顿,便笑道:“我想着三弟妹对府中的事务想必也甚是了解吧,不如这些人就让三弟妹帮忙安置吧,这样子也劳烦不到二弟妹了?当然,这事儿因我而起,我会自己拜托三弟妹帮忙,绝对不会让大嫂再为此事操半点儿心,大嫂看这样行了吗?” 穆晴说着又连连抱歉不已。 秦氏却差点没叫她这番话给气死! 将这事儿交给毛氏来安排处置?不用想她都知道毛氏肯定是乐意之极的,只怕还巴不得呢!她怎么可能会同意? “这倒用不着,”秦氏忍着气,一副忍辱负重、亏大发了的神情,轻叹着道:“原来竟是如此,倒是我说话太冲,唐突大嫂了!凡事有始有终,这事儿我且自个看着办吧!可是大嫂,” 秦氏可怜兮兮的求着穆晴道:“您好歹也得给我一点儿面子啊!我安排了人伺候,结果您一个不留的全都赶了出去!知道的也就罢了,有那起子心思龌蹉的胡乱猜测,背地里还不知会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呢!这叫我将来还怎么安排别的事务?纵是大嫂的名声也不好听啊,少不得要有人说大嫂不会做人、趾高气扬瞧不起人,有意刁难妯娌!娘素来最看重家庭和睦,叫娘知晓了,也会埋怨咱们的!您就留下那么两三个伺候着,好不好?” “这——”穆晴没有想到秦氏脸皮厚起来也是不得了的,她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自己若再不肯退后半步也不太好。毕竟,将来还得在这府上生活下去,虽然大家关系怎样彼此心知肚明,可是这么快就撕破脸皮显然不明智。 倒不是怕秦氏如何,陆老太太那边一双眼睛可是紧紧的盯着呢!她顶着嫡母的身份,顶着伪善的皮囊,至少,侯爷和自己的名声还得顾及一二…… “大嫂,不过是多两个人罢了!每季两套衣裳、每月月钱都由公中走,大嫂留下人使唤便是,一个子儿也用不着花大嫂的,大嫂连这点儿面子也不给么?”秦氏又恳求道。 “娘,”陆小暑忽然笑道:“我那里就只有杜鹃和红蓼两个,正好还缺少一两个人正打算跟娘讨要呢,不如就留下两个吧!” “这样也好!倒是我把这事儿给忘了,”穆晴笑笑,便向秦氏笑道:“既然这样,那就留下两人吧!” 秦氏松了口气,哪里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忙点头笑道:“成!那就柳嬷嬷和菊香留下吧!” 穆晴并无异议,含笑点头应了。 260.第260章 下马威 秦氏便命柳嬷嬷和菊香上前磕头认主,算是定下来了,又简单叮嘱教训了几句,这才起身满意离去。 待秦氏走后,陆小暑便笑着吩咐杜鹃:“将她们带下去吧!我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好好说给她们听了!” 杜鹃答应一声,将柳嬷嬷和菊香领了下去。 柳嬷嬷一开始来景明堂,那是以管事嬷嬷的身份来的,如今一下子降成了小姐身边的老嬷嬷,且看样子还不如小姐身边原先两个大丫头有面子,心中便有些不舒服。 她忍不住瞧了陆小暑一眼,心中又暗暗自我安慰:也罢,只要留在这院子里,总会有出头的日子!二小姐小丫头一个,懂得什么?只要奉承巴结好了,还愁她不听自己的?到时候再慢慢谋求别的吧…… 见她们都下去了,穆晴便向陆小暑微微蹙眉说道:“小暑,那柳嬷嬷还是放在这边吧,你那里缺人使唤娘另外派妥当人过去!那柳嬷嬷看样子就不是个好相与的,留她在你身边,娘心里头实在是放心不下!” 陆小暑心中一暖,笑嘻嘻道:“娘,您就放心吧!反正我也闲着没什么事儿干,正好有个人消遣消遣也挺不错的!” “娘知道你是个聪明伶俐的,可毕竟年纪还小,哪里斗得过那样在内宅中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精呢!”穆晴仍是不放心。 “娘,您也太小看我了!”陆小暑不以为然,笑道:“我不成,这不还有您嘛!这里是景明堂,她还能翻了天去不成!最多这样好了,无论什么事情、包括她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跟您禀报就是了!要让她跟在娘您这边,我才是不放心呢!” “你这孩子!”穆晴忍不住笑了起来,无奈道:“罢了!那就暂时这么着吧!若有什么不对劲的事儿,一定记得要告诉娘!” 陆小暑忙点头称是。 话说,一时间她都有点等不及想要回去看看了!她住的那处院子,仍旧起了个在麒麟山庄时取的名字,玲珑阁。就在陆怡清先前住的小院子的旁边。 至于陆怡清住的那地方,她压根就没住,非但没住,反而将那些屋子改作了下人住的地方,让杜鹃、红蓼住了进去,当然,现在还包括了柳嬷嬷和菊香。 再说柳嬷嬷和菊香,很快就回去将包袱取了来。 当杜鹃带着她们来到住处的时候,柳嬷嬷和菊香俱是一愣,面面相觑。 “杜鹃姑娘,这,这不是先前三小姐的屋子吗?怎么——”柳嬷嬷笑着问道。 “是啊,”杜鹃不以为然说道:“可是现在改了,是咱们住的!二小姐就住在隔壁的玲珑阁,二小姐还说,过几天将这儿的大门砌上堵死了,再在两院之间的墙壁上凿一个月洞门,以后便从玲珑阁出入。这儿除了咱们住的这几间,二小姐说顺便改造布置两间当做小书房,可能过阵子就会动工!” “这,奴婢们住这儿不太好吧?”柳嬷嬷笑道:“到底是三小姐住过的地方,尊卑有别!” 柳嬷嬷心知肚明,三小姐看上去温温柔柔、和和善善的,骨子里最是高傲清高不过,如果她得知了自己曾经住的屋子如今叫几个奴才们住了,肯定要气得半死! 当然,如今这景明堂是大房的地盘,二小姐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谁也管不着,三小姐自认心胸豁达,也不会为了这点事情找二小姐的麻烦,但是迁怒几个奴才还是可以的! 杜鹃和红萼又是二小姐带进府中来的人,姐妹和气,三小姐未必会轻易去找她们的岔,那么为了出心中这一口恶气,自己和菊香岂不遭了秧? 菊香遭殃不遭殃她不关心,问题是她自己不想遭殃啊! 菊香听了柳嬷嬷这话却不由微微撇了撇嘴,显然认定她是多事、笨蛋!这屋子多好啊,又宽敞、又亮堂,能住上这么好的地方,那是打着灯笼也难求! 再说了这是二小姐安排的,又不是她们自己求来的,三小姐又不是个小气的人,况且三小姐如今也管不到景明堂的事!怕个什么劲?真是个讨厌的老货! “这个么,嬷嬷如果有意见自己跟二小姐说去好了!”杜鹃压根没接她的话,只说道:“我们做奴婢的,主子怎么吩咐自然就怎么照做!这是二小姐交代下来的,你要是不愿意住,那就自己去跟二小姐说吧!” “杜鹃姑娘这话就不对了!”柳嬷嬷笑笑,语气亲切而和蔼:“虽说做奴婢的本分是听主子的话,可主子还年轻,难免也会有一时想不到的事儿,这个时候做奴婢的若想到了就该好好劝劝主子,怎可一味任由主子犯错呢?这要是因此坏了主子的名声,岂不是糟糕!做奴婢的又能捞到什么好处?” 杜鹃听毕笑道:“嬷嬷的道理倒是一套一套的,不过啊,我不太听得懂,我只知道听主子的没错!主子就是主子,主子的见识难不成连个奴才还比不上不成?至于捞好处?呵呵,我可从来没这么想过!” 柳嬷嬷顿时噎住,也不生气,反倒轻轻叹了口气,和颜悦色说道:“瞧姑娘这话,姑娘伶牙俐齿,我也不好同姑娘争执,姑娘要知道,不是嬷嬷我说一句托大的话,嬷嬷吃过的盐比你们吃过的米还多,这有的事情啊,是要比你们看的更通透一些的!那就等二小姐回来再说吧!” “随你的便!”杜鹃笑笑,转向菊香笑问道:“你呢?你也是这么想?” “我——”菊香有点犹豫,这么好的房子,她是真的很想住啊!可是,柳嬷嬷那不经意瞟过来的冰冷眼神—— 菊香心中微微一寒,赶紧陪笑表态道:“还是……等等吧……” 杜鹃知道她们本来就是一伙的,对菊香的回答丝毫不觉意外,点头笑道:“那也行!对了,我跟你们说说二小姐的规矩吧!其实很简单,第一要听话、第二要听话、第三还是要听话!二小姐最不喜欢同她顶撞唧唧歪歪的奴才了,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这院子里头每天都会有大夫人那边安排的粗使妇人过来打扫清理,你们就负责打理打理花花草草和厅堂各处卫生即可,至于其他的,就看二小姐怎么吩咐了!二小姐贴身服侍的事情,有我和红蓼两个就够了。你们可听清楚了?” 小人得志! 柳嬷嬷忍不住在心中暗暗骂了一句,面上却含笑点了点头,温言说道:“自然应该一切听二小姐的安排!” 菊香显然也对杜鹃说的话不甚乐意,也是什么都没有说。 杜鹃看在眼中暗暗鄙视,同时也忍不住有点幸灾乐祸的期待:二小姐的本事,她和红萼可是一清二楚!这两个倒霉蛋,很快就要倒霉了…… 杜鹃便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先随我去玲珑阁吧!” 说着三人一道过去。 不一会儿,穆晴那边一名丫鬟捧了一叠衣裳过来,说是刚从洗衣房那边取过来的二小姐的衣裳,请杜鹃查收。 杜鹃笑着接过谢了,便捧着那一叠衣裳进了陆小暑的房间整理去了,任由柳嬷嬷和菊香在前厅。当然,少不了暗暗注意着动静。 没多大会儿,红萼便陪着陆小暑进来了!杜鹃抿唇一笑,遂收回了关注外头的心思。 “二小姐您回来了!”柳嬷嬷和菊香忙陪笑着上前行礼。 菊香年轻动作也轻快,立刻便斟了茶上前,双手奉给陆小暑,陪笑道:“小姐请用茶!” 陆小暑大模大样的往铺着四君子图样锦绣坐垫、椅搭的小叶紫檀大椅子上一坐,却并没有伸手去接菊香手中的茶碗,只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放下!”红萼面色一沉,喝道:“谁叫你斟茶的!杜鹃没有告诉过你们吗?二小姐身边伺候的事儿用不着你们动手!” 菊香脸色一白,下意识的朝柳嬷嬷看去,不知所措。 “还愣着做什么!”红萼又是一声呵斥。 “是!”菊香吓了一跳,慌忙将茶碗放下,绞着手,垂着头,站在那儿大气也不敢出。 “二小姐消消气儿,菊香也是一片好心呐!”柳嬷嬷见状忙上前陪笑道:“奴婢们过来就是伺候二小姐来着,这些活计本就是分内之事!还请二小姐不要怪罪!” 陆小暑偏头瞅了她一眼,笑道:“听你的意思,倒是本小姐的错了?” 柳嬷嬷一时语塞,勉强陪笑道:“自然不是二小姐的错——” “那你还啰嗦什么!你过来!”陆小暑打断她,冲菊香说道。 菊香忙怯怯上前,怯怯抬眼看了陆小暑一眼。 陆小暑拉过她的手,猛的从头上拔下金钗在她手腕上飞快轻轻一划。 突如其来的刺痛传来,菊香“啊!”的一声下意识挣脱了手回去。陆小暑也没有阻拦。 菊香低头看,自己白皙的手腕上留下了一道两三寸长的殷红细线,有的地方渗出了点点血色。 “二小姐!”菊香带着哭腔,心中惊惧之极。柳嬷嬷也没有想到陆小暑竟然如此心狠,一下子也吓住了,怔怔的在旁边看着,脸色发白。 “杜鹃可有说过,我身边的事情用不着你们做?”陆小暑漫不经心将金钗仍旧插入发髻中,不紧不慢问道。 261.第261章 再有下次划的就是你的脸 “说、说过!说过!”菊香情不自禁的颤了起来。 “那就是你们没把我的话放在心里咯?她应该也说过,我很不喜欢不听话的奴才吧?”陆小暑道:“在我这里,不听话是要受罚的!” “是、是……”菊香强忍着眼中的泪水,此时除了这一个“是”字哪里还说得出来别的? 二小姐,真是个恶魔…… 陆小暑嘴角一勾,露出一抹嘲弄似的轻笑,继续淡淡说道:“你们如今既然在我这儿伺候,就该守我这儿的规矩!我的话就是规矩!以后你们听杜鹃和红萼的,没什么事儿就在这院子里呆着,不许乱进屋子,更不许到出去胡乱走动!还有,多留点儿心,警醒着点儿,我这屋子里若是少了什么或者多出什么来,呵呵,下一次,这金钗可不是划在手上那么简单了!” 陆小暑说着,不怀好意的目光滴溜溜的在菊香的脸蛋上滑过。 菊香一颤,慌忙连连称是。 陆小暑满意了,又瞅向柳嬷嬷。 柳嬷嬷入梦初醒,也忙道:“老奴,老奴也明白了!” 柳嬷嬷心里突然有点没底起来,信心也没那么足了。这个二小姐,年纪虽小,似乎,跟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都明白就好!若有还不明白的,就趁早问明白了,省得往后喊冤!我可是最不喜欢听见‘奴才冤枉、奴婢冤枉’这些话的!”陆小暑又笑道。 她才不管她们心中怎么想,这个下马威却是必须要立的。她要让她们清清楚楚的知道,不管她们怀着什么心思死赖活赖在景明堂不肯走,既然留下来了,那就老老实实的夹起尾巴做人! 不然的话,她不介意让她们瞧瞧自个身上的血是什么颜色的! 真当她和她娘是软柿子好捏吗?简直做梦! 柳嬷嬷和菊香听了俱是心中一惊,别说这会儿完全懵住了,就算还清醒,又如何敢问出什么话来?两人忙不迭的连连点头。 “那就下去吧!”陆小暑挥了挥手,赶苍蝇一般。 “二小姐,”柳嬷嬷这才想起住宿的问题,不得不硬着头皮陪笑。 陆小暑朝她挑了挑眉,“说吧,什么事儿。” “就是,”柳嬷嬷此时忍不住有些懊悔,若早知晓二小姐是这么难缠的人物,她就不会拒绝杜鹃的安排了。可是那些话已经说出口,这会儿完全已经是骑虎难下,不由得她不说了。 “老奴想着,杜鹃姑娘安排奴婢们住的那屋子——呃,到底是三小姐住过的,奴婢们这会儿去住,似乎,似乎有点儿不太妥当……还请二小姐示下,是不是换一处好些?毕竟,尊卑有别呐!奴婢们住在哪儿心里头也不安!” “哦?”陆小暑不禁笑了,似笑非笑道:“听起来柳嬷嬷似乎对我三妹妹很是关心、很是尊敬呐!” “不管是二小姐还是三小姐或者是别的主子们,都是老奴的主子,老奴打心眼里一样的尊敬、一样尊敬!”柳嬷嬷躬身,一番话说得既诚恳又坦荡。 “嬷嬷倒是个忠心的,难怪在府上做到了这把年纪!”陆小暑又笑了笑,便问道:“那么我问你,我三妹妹走过的道路,你可走过?这景明堂、这整个陆府,有没有那条道是规定了只许主子走、不许奴婢走的?” 柳嬷嬷一怔,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勉强陪笑道:“府上的路并没有这样的规定,三小姐走过的路,老奴——自然是走过的……” 府上来来去去就这么几条路,哪天不要走上几个来回? 陆小暑便冷笑道:“既然三妹妹走过的路你都心安理得的走了,怎么她住过的屋子,却死活不肯住了?这是什么道理,你倒是说一说!我看,你就是故意想在我面前找茬的吧?或者想要表白表白自己的与众不同?再不然,就是暗暗指责是我的错了?” “老奴不敢!”柳嬷嬷惊得背后冷汗直冒,额上不由也冒出了汗来。她没有想到陆小暑竟然如此能强词夺理! 陆小暑瞅着她只是冷笑,并不言语。 柳嬷嬷被她的目光盯得如同锋芒在背,吱吱唔唔忙说道:“那,那走过的道路跟住过的屋子——是不一样的……” “我不觉得!”陆小暑冷冷道:“都是三妹妹用过的东西?难道不是?怎么别人都没有这种想法偏偏你毛病多得很?哦不对,也许是我错怪你了!你如此会为三妹妹着想,可见是打心眼里敬重她、喜欢她的!既然如此,我也不做那夺人所好的事情,红萼,” 陆小暑扭头道:“将柳嬷嬷送到三妹妹那儿去伺候吧!我这儿可装不下心里头惦记着别人的奴才!” “老奴知罪!”柳嬷嬷慌忙跪了下来,这一下,真是什么脾气、什么性子都叫陆小暑磋磨得没了踪影了。 “二小姐,是老奴一时糊涂,都是老奴糊涂!求求二小姐千万别赶老奴走!老奴从未伺候过三小姐,怎么可能惦记着三小姐呢?老奴那番话只是老奴的浅薄见识就事论事罢了,跟任何人无关!求二小姐不要赶老奴走!”柳嬷嬷急得就差没哭出来了,手心满是冷汗。 二夫人低声下气在大夫人面前又是说又是叹又是求,好不容易大夫人才松口将她和菊香留下来,如果这小半天的时间还没到,她就因为自作聪明惹怒二小姐而被赶出去,二夫人肯定会拔了她的皮! 既然母亲都已经答应留下她们了,陆小暑当然不会因为这小小的一点强词夺理的错处就把她们赶出去!赶呢,是要赶的,但绝不是现在,也绝不是这样的理由! 见磋磨得柳嬷嬷也差不多了,陆小暑便哼了一声,冷冷道:“既然你知道错了,那么这一次就暂且记下,本小姐也懒得同你一个犯了糊涂的老嬷嬷计较!下去吧!你若是不愿意住杜鹃安排的屋子,那么你在走廊上住我也没有意见的!” 红萼听了这话忍不住抿唇偷笑。 柳嬷嬷和菊香可笑不出来,暗暗松了口气,慌忙答应一声,忙不迭的狼狈退了出去。 “往后将她们盯紧点,我的房间可不能让她们随随便便进!”陆小暑吩咐道。 “小姐放心!”红萼说着笑道:“瞧今儿这阵势,想必她们会老实很长时间,小姐暂且不必担心。” 陆小暑亦忍不住“扑哧”一笑,她倒情愿她们按耐不住跳出来呢,那样,她就有借口收拾了!保管一次就收拾得她们妥妥的。 毛氏得知秦氏往景明堂安排的人被穆晴统统赶了出去,又听说秦氏怒气冲冲带着人跑去景明堂要跟穆晴理论,顿时笑得手中的茶水都泼了出来。幸灾乐祸一连说了好几个“活该!”。 前几日收拾景明堂,她也想安排几个自己的人进去,可惜上上下下都被秦氏把得死死的,竟是半点缝隙也不给她留。叫她帮忙也没让她插手景明堂的事情,只让帮着打扫景芳堂。到了开库房要搬拿东西的时候,又找借口把自己撇开,害得她至今都没有机会瞧库房一眼,心里头不可谓不安生闷气。 像秦氏这种自己吃肉连汤也不给别人喝一口的人,倒霉了真是大快人心啊! 毛氏生怕穆晴一时心软拉不下脸来拒绝秦氏,急急忙忙的也奔着景明堂去了。把事情搅合一通、从旁帮着恶心恶心秦氏,这种事情毛氏是乐意之极的。 虽然对于长房继承了爵位、对于穆晴的咸鱼大翻身她心里头各种羡慕嫉妒恨,但是穆晴和陆文轩一家子离开陆府的时候她还是个刚过门没多久的新媳妇,对于十多年前的往事哪里有什么印象? 纵有,也是不咸不淡的。根本比不得对于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却因为婆婆的偏帮而怀着切肤之痛的秦氏啊! 谁知在这府中,毛氏的消息总是落后一拍,她得到消息的时候秦氏早已经跟穆晴软硬兼施上了。等她赶到景明堂的时候,秦氏早已离开了! 毛氏心中郁闷无比,在这府中,她的人果然太不给力了!都是可恶的秦氏,如果不是她处处抓尖自私,恨不得将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她何至于连得个消息都不能及时? 哼,大嫂不是在老太太面前说了请她帮着一块管家吗?老太太也没有拒绝。这回秦氏如果不分配给令她满意的差事,她说什么也不能轻易了了…… “三弟妹来了!快请坐!”穆晴听闻毛氏上门,略想一想便知道她为的是什么。尽管她心里头厌恶,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和笑脸相迎。 “没有扰着大嫂吧?我横竖也是闲着,便想过来看看大嫂,陪大嫂说说话、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够帮忙的!”毛氏既然到了景明堂门口,没有道理不顺便进去坐坐就这么打道回去的道理。 “三弟妹客气了!如果往后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一定会找三弟妹的!”穆晴笑道。 “那是,”毛氏笑道:“二嫂向来很忙,难免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大嫂你们刚回来,对府中又不了解!有事儿找我这个闲人啊,可不是找对了!” 穆晴微微一怔,忍不住微微有些懊悔诧异的说道:“怎么二弟妹一直都很忙吗?我可又给她添麻烦了……” 毛氏见状,忙问何故? 262.第262章 姐妹来访 穆晴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还不是因为景明堂的事情吗?我没有想到二弟妹已经安排了人进来,可我自己带有足够使唤的下人,便都退了去。刚才二弟妹还跟我诉苦呢,说退回去的人又要重新安排,极是费事,我只当是场面话,谁知原来她真的那么忙!” 毛氏正是为了此事而来,闻言便忍不住低低哼了一句,说道:“大嫂您也不必往心里去!那些人从哪儿抽调仍旧放回哪儿去便是了,算的了什么麻烦呀!二嫂有时候就是这样,用心得过了头,芝麻大点的事儿说得比西瓜还要大!”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穆晴说着又笑道:“我想也是的,不然怎么我说她若忙着我去请三弟妹你来帮忙处置安排此事,她又说用不着!” 毛氏听了这话心里头“咯噔”一下,脸色微微一变,勉强笑了笑,“咱们这位妯娌能干着呢,哪儿用得着我啊!” 毛氏心中气得不得了,这个秦氏,还是这么防着自己啊?哼,想必是不会分配什么好差事给自己管的了!既然如此,她两口子凭什么振振有词的在自己夫妻面前说什么“一致对外”?呸,还不是想拿人当枪头使! 好精致的算盘! 毛氏再也没心思坐下去,敷衍般同穆晴说了几句客套话便笑着起身告辞。 穆晴也没留她,笑着道了句“三弟妹有空再来”,便叫人送了她出去。 看着毛氏离开的背影,穆晴轻轻的叹息一声。她不是没有心机,只是从前不愿意用,总觉得不够光明正大、上不得台盘,可最后却与丈夫落得有家不能归的下场!这一次,绝不会了! 陆文轩因为立了大功,不但被赏还了爵位,也领了吏部的差事。恰好吏部左侍郎告老还乡,正空出了这个职位,陆文轩又是皇帝考校过后亲自点名放到吏部说可堪大用的,吏部尚书便让他补了这个缺。 今日起,陆文轩便开始到吏部衙门里去办差,晚间方回。 一进景明堂的院子,发现那些碍眼的陌生面孔统统都不见了,他心中便觉一阵轻松! 他才刚刚重回京城,还有许多事情要办。仇,他要一点一点的报,至少要在站稳脚跟之后才能够开始反击。 而在这之前,他只要自己的妻儿能够平安就行。 目前没有能力掌控整个陆府进行一次大清洗,可是保住景明堂这一片小天地还是可以的。 “爹!您回来啦!”陆小暑和陆靖安先后从屋子里出来,笑呵呵的叫着爹迎了出来。穆晴亦随着出来,身姿袅袅朝他微笑。 “回来了!走,咱们回屋!”陆文轩哈哈笑着,一把抱起扑过来的儿子,向着妻子女儿笑道。为了这个家,他也一定要将那些人斗垮! 饭后,陆小暑便跟陆文轩说,请他再给自己买两个妥当的小丫头。 原本小院子里有专人打扫收拾,一切杂事都有穆晴这边派人过去打理,她的身边有杜鹃和红萼两个人就够了。 可是,如今来了一个柳嬷嬷和一个菊香明显就不够用了。这两个人非但不能用,反而还要留出人来盯看着,杜鹃、红萼又要伺候她,哪里忙得过来? 叫这两人钻了空子做出点什么来,她虽然不怕,到底是一件麻烦事。 穆晴听见陆小暑说要人便嗔了她一眼,含笑道:“你这丫头,这么点儿事何必还要麻烦你爹?你跟娘说了,娘明日便叫两个人过去不就行了?” “那怎么行,”陆小暑忙笑道:“娘这边的人也刚好够用而已,若再拨了人去我那里娘这里就不太方便了!” “我这儿其实也没什么事,倒不要紧,”穆晴微微挑眉,迟疑道:“咱们今儿才拒绝了你二婶往这儿派人,转眼又往外边去买,叫她知道了可不太好……” “所以我才要跟爹爹说呀!”陆小暑眨了眨眼睛,笑嘻嘻说道:“咱们也没说要往外头买去,就不许爹爹的同僚好心赠送的么!人家一番好意,爹爹也不便拒绝嘛!” 陆文轩闻言大笑起来,点头笑道:“不错不错!小暑说的对极了!好,明日爹爹就叫人留心,看看有没有人送两个合适的小丫头!” 说着父女俩相视笑了起来。 穆晴忍不住也抿唇微笑,轻轻摇了摇头。 第二天,陆怡清和陆怡慧两个结伴而来,前来寻陆小暑说话玩耍。姐妹之间总要表现得和睦一些嘛,这样老太太才会喜欢! 陆小暑正在穆晴那里,陆怡清和陆怡慧拜见了大伯母之后,便说去二姐姐屋子里说话儿,陆小暑便笑着领她们过去。 今日的陆怡清穿着藕荷色绣紫藤花的宁绸褙子、淡黄素色长裙,梳着少女的发髻。髻上只简单簪了翠色发钗,唯独一朵鸡蛋大小的鲜红月季花惹人眼目,为浑身的清雅增添了一抹亮色。 看着她优雅恬静、眉眼含笑的同自己说话,仿佛自己与她从来没有过龌蹉似的,陆小暑不由在心中大加赞赏:好咧,果然是个人格分裂症的家伙嘛,看起来病得还不轻! 陆怡慧比她们要小上三四岁,鹅蛋脸,杏核眼,眉宇间透着娇憨活泼,一身石榴红的衣裳十分衬她的性格。可就是这么个货,昨日在陆老太太面前,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的望着自己,等着自己出丑。 陆小暑心中暗暗冷笑,跟她们演那姐妹情深的戏码,她实在提不起兴趣!陆怡慧娇声叫着“二姐姐”想要上前挽着她的胳膊做亲昵状,都让她不动声色的给避开了。 三人来到东跨院这边,陆怡清和陆怡慧一边说笑着,一边想也没想就朝陆怡清先前住的小院走去。 陆怡清目光微微闪烁,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一股报复的快意:得瑟什么,还不是住自己住过的地方、用自己用过的东西! 可她的好心情只存在了不到两秒,就被杜鹃生生的打断了。 “三小姐、四小姐,您们走错了,我们小姐住的玲珑阁在这边呢!”杜鹃朝旁边指了指笑着道。 陆怡清和陆怡慧这才发现旁边院子的门庭洞开,两人不禁一怔。 “怎么二姐姐没有住在原先三姐姐住的屋子吗?三姐姐的屋子布置得可好了!”陆怡慧睁大眼睛问道。令陆怡清听了感到格外的刺耳。 陆小暑闻言有些懒散的笑吟吟道:“三妹妹的屋子布置得是不错,可惜不是我喜欢的风格!所以就另外找了一处,那边索性改了让丫头们住,也省得浪费了!” 陆怡清脸色顿变,眸中划过一丝凌厉瞪了陆小暑一眼。 “什么?改作、改作丫头们住的地方了?那——” 陆怡慧睁大了眼睛大吃一惊。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怡清截了去,陆怡清笑得十分平和大度,柔声笑道:“如今这景明堂是大伯一家子住,只要二姐姐喜欢,怎么改不过一句话的事情!这也没什么的!” “就是,一处屋子而已,还能伤了咱们姐妹的和气不成?我就知道三妹妹不会这么小气的,所以也懒得叫人去告诉你!要是特意叫人去说了,反倒显得三妹妹你小心眼一样!”陆小暑拍手笑道。 “是啊……我哪里会这么糊涂!”陆怡清同她相视一笑,胸口一阵发闷。 她是真的觉得腻味啊!自己住过的屋子,居然叫她改成了下人屋子!看样子前儿景明堂搬了那么多家具进来,也有她的一份了…… 果然,进了玲珑阁的屋子,陆怡清发现所有的家具陈设都是崭新的,没有一样是她用过的东西。而且可以明显看出,这些东西价值不菲! 大伯一家难道真的在外头发了大财吗?能如此大手笔一次性购下这么多东西…… 陆怡清忍不住暗暗羡慕。 她心思重,又素来会装腔作势,心里虽然翻天覆地,面上仍是很恬淡的喝着茶。 陆怡慧可就没有她那么深的城府了,瞧着屋子里的东西只觉得样样都好,玉兰花造型的羊脂白玉花插、翡翠玉磬、紫铜镏金錾花珐琅彩嵌宝石的香炉、红珊瑚雕侍女采花摆件、水晶刻金丝山水人物花尊…… 一件件器型完美,造型精致,做工更是巧夺天工。陆怡慧不由羡慕赞叹不已,要知道这些名贵东西若是在她们三房,她爹娘都不见得舍得拿出来摆,何况是送给女儿当摆设? 陆怡慧便不由得说了句“难怪二姐姐不肯住原先三姐姐的屋子,这屋子里的东西比那屋可好多了!”将陆怡清险险气得矜持不住。 陆小暑忍不住暗暗好笑。 陆怡慧忍不住各间屋子都走了一遍,见什么都“啧啧”出声,又磨着陆小暑要看她的首饰。 穆晴心疼女儿,的确给陆小暑置办了许多值钱精致的首饰,只是陆小暑向来不太爱这些东西,嫌弃累赘,陆怡慧闹着要看,她便叫人拿了两盒出来。 打开尺余长的嵌螺钿鹦鹉芙蓉图的红木首饰匣,璀璨辉煌的光芒令陆怡慧惊呼出声,一手抓了过去,目光闪烁,简直不知道该看哪一样好了! 263.第263章 渔翁得利 陆怡清暗暗撇嘴,对陆怡慧这种没见过好东西的粗俗样甚是鄙夷,却也忍不住把眼溜了过去,只见各种猫儿眼、红蓝宝石、翡翠、珍珠、白玉、琥珀、点翠相互辉映,散发出的光芒足以令每个女人心动。 陆怡清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不甘,这不甘如同一把熊熊的烈火,将她的人燃烧着。 同样是陆家的姑娘,凭什么好事都落到她的身上?论相貌、论待人接物、论性情、人品,这个野丫头哪一点及得上她! 陆怡慧一手拿着一只镶着红宝石的水晶镯子往自己手腕上戴,迫不及待又拿了一支双凤衔珠的步摇赞不绝口,再翻检着匣中的各种钗环珠串,又叹又赞,恨不得都往自己身上戴去。 陆小暑冷眼旁观着,心中暗暗冷笑。陆怡清自以为心思藏得好,却不知在她眼中跟无遮拦没什么两样! 想要么?生出了贪婪的心思才好啊!她若什么心思都没有,又怎么会有所行动呢?她就怕她不动,让她找借口收拾她都没法儿! “四妹妹要是喜欢的话,就挑一件吧!”陆小暑微微一笑。 陆怡慧猛的抬头,欢然笑道:“真的可以随便挑一件吗?” “当然了!”陆小暑点点头。 “谢谢二姐姐,二姐姐真好!”陆怡慧大喜道谢,立刻专心的挑了起来。 先前只是单纯的羡慕垂涎,没有什么比较,此刻轮到为自己挑选一件,陆怡慧立刻感到了为难。这些东西每一件都十分精美,价值不菲,一时之间她挑花了眼不知道该要哪一件,只觉得件件都好。 拿了宝石的,又觉得点翠的也不错;看了珍珠,又想宝石。 “二姐姐,呃,呵呵,只能……挑一件么……”陆怡慧忍不住问道。 “是啊,随便四妹妹挑,只要你喜欢就好!不过你要是看不上那也就算了!”陆小暑只做没有听出她的意思笑着说道。 陆怡慧一听她有反悔的意思吓了一跳,不敢再有进一步的奢求,陪笑了笑,专心的挑了起来。最后恋恋不舍的将镏金鸾凤牡丹点翠金钗放下,拿起了一支点翠嵌珠凤穿牡丹的金步摇向陆小暑笑道:“好姐姐,我喜欢这支步摇,就送这个给我吧!” 这支步摇为凤穿牡丹造型,金丝为胎,黑翟石为目,凤身上除了精致的点翠还点嵌着红绿宝石,两朵盛开的牡丹花则由整块通透的红宝石打制雕琢而成,双凤展翅相对而翔,口中各衔着一串三寸余长的珍珠,尾部分别坠着指头大小的水滴状一红、一绿的宝石,交错相映,十分精美。更重要的是,分量十足。 可见陆怡慧年纪虽小,挑东西确是一把好手,的确是用了心在挑的。 陆怡慧的手紧紧的攥着步摇,心里也有些紧张。 虽然陆小暑说了随便她挑选,但是谁知道她会不会后悔呢!反正要是换了这些东西是她的,她是肯定舍不得叫人挑选了去的。别说叫别人挑,就是她挑出一件来送给别人她也会心疼的。 陆小暑面上却没有什么肉痛心疼的表情,潇洒一笑,慷慨点头道:“四妹妹喜欢那就拿去吧!” “真的?谢谢二姐姐!谢谢二姐姐!”陆怡慧一颗心落地,顿时喜得心花怒放,脸上满满的都是笑容。喜滋滋的便要将这步摇往发髻上戴。 无奈她今日梳的发髻并不合适,好容易才忍住了,心中却是雀跃不已。 陆小暑便扭头,嘴角微微一翘,看向陆怡清眸中的嘲讽一闪而过,说出来的话却是十分诚挚亲切,笑吟吟道:“三妹妹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三妹妹也挑选一件吧!” 看到陆怡慧手中的东西陆怡清若说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一边是嫉妒陆小暑所有,一边是暗恨陆怡慧不争气。 此时见到陆小暑这样一闪而过的表情,她心里头顿时一阵气恼,哪里还肯挑选她的东西,便淡淡一笑,说道:“不必了!这多不好啊,我又没有什么东西送给二姐姐,怎么好意思要二姐姐的东西呢!” 说毕,还淡淡瞥了陆怡慧一眼。 “瞧三妹妹说的,”陆小暑笑道:“都是自家姐妹,哪儿需要讲究这些虚礼呀!难道做姐姐的给自家妹子送点礼物还非要交换不成?以后你们有了好东西,自然也会记得我的嘛,还不是一样对不对?” 陆怡慧听了陆怡清那话心里头便有些不快,听陆小暑这么说又欢喜起来,连连点头笑道:“二姐姐说的是!我有了好东西,第一个便分给二姐姐!” “那我可先谢谢你了!”陆小暑朝她一笑,二人相视,多了几分亲密。 陆怡清见了更气,手心下意识的紧了紧。暗骂陆怡慧,就为了一支金钗,做出这种模样,真叫人看不上! “三妹妹真的不要吗?我可是诚心诚意的请你挑选一样啊!”陆小暑又转向陆怡清,似笑非笑。 陆怡清差点儿没被她给气死,脸上矜持的笑容险险挂不住。 她心中恨极了陆小暑,当然不肯去挑她的东西,要不然岂不是矮了她一截?她灵机一动,便笑道:“我真的不要了,不然,让四妹妹再挑选一件好了!难得四妹妹这么喜欢!” 陆怡清心中冷笑,我不要,也不能便宜了你!借花献佛也是不错!还能让这小丫头感激自己一回。 陆怡慧果然面上一喜,又惊又喜的看了陆怡清一眼,眼巴巴的瞧着陆小暑。 陆小暑想也没想就笑道:“这样也好!我心里也是这么个主意呢,四妹妹来,再好好的挑选一样,只要你喜欢就行!” “好!谢谢二姐姐!”陆怡慧当即脆声答应,便又挑选了起来。 这回挑了一对金镶玉兽首包金的镯子,拿在手中摩挲着,迟迟不便开口。毕竟,陆小暑说的是一件,她拿了可是一对啊! 陆小暑见了便笑道:“这金镶玉可是个吉利的好东西,这玉是上等的羊脂白玉,镶金的分量也是十足,上边錾的花纹是仙芝瑞草,普通匠人可没有这么好的技艺!四妹妹真是好眼光!这手镯本就是一对,四妹妹都拿了去吧!” “谢谢二姐姐,谢谢二姐姐,我真是太喜欢了!”陆怡慧眼睛一亮。 陆小暑微笑了笑。 陆怡慧得了好东西,心中正开心着,少不得又恭维了陆小暑好些话,陆怡清一直在旁边笑吟吟矜持的看着,心中怄的要命!不一会儿便笑着起身要告辞。 陆怡慧也正想着迫不及待回去将这件好事情告诉给母亲知道,顺便对着镜子插戴上那步摇欣赏欣赏,便也告辞。 陆小暑也没有留她们,笑吟吟的看着她们去了。 出了景明堂到了岔路口,姐妹俩便分道扬镳而去。 瞧着陆怡慧轻快而去的步子,陆怡清面上的笑容再也保持不住,瞬间沉了下来,冷冷低哼。 秀容忍不住道:“瞧四小姐那样,若不是三小姐让着她,她能多拿了东西么,占了便宜连多跟三小姐说句话都没有!真是便宜她了,好心没好报!三小姐也是,当时何必让她呢,倒不如自己挑上一件!” 那些东西,一看都是价值连城啊! “咱们三小姐是什么人?岂看得上那些俗物?哼,旁人施舍的东西,又怎么配得上三小姐!等三小姐出阁嫁给了安公子,还愁没有好首饰么!”秀荷说道。 陆怡清原本听了秀容的话心中更添了一层堵,听了秀荷所言之后这才微微一松,微笑道:“好了,四妹妹小孩子家你们别乱说话!至于二姐姐,无功不受禄,我是从来不爱占人便宜的!”说着便带着她们回景芳堂。 不错,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她就要嫁给安公子了,到时候要什么没有?安公子,哼,陆小暑不是挺喜欢他吗、不是挺反对她嫁给他吗、到时候,看她怎么好好的出胸中这口恶气! 陆怡清虽然自我安慰了一通,可一想到在玲珑阁发生的事情,心中仍旧觉得腻歪得不得了,回了景芳堂,连午饭也没了胃口吃,也没去秦氏那边,直接回了屋子里歇着了。 秀容过去秦氏那里禀报的时候,气色也不是太好。 身为母亲的秦氏很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便忙叫住了秀容询问何故? 秀容本来就一肚子的气,听见秦氏问,一大半的怨气又转化成了委屈,便添油加醋的跟秦氏告状说了一通。 说二小姐故意将先前三小姐住的屋子改成了下人房,亏得先前三小姐还叫她们仔细收拾,能留的东西都给二小姐留下了,什么也没有多动,离开之前反而仔仔细细的整理打扫了一遍,谁知道二小姐不领情还罢了,还要如此羞辱人! 又说今日二小姐给四小姐见面礼,却没有给三小姐,分明就是故意看不起三小姐! 秦氏听了怒火中烧,脸色都变了,问道:“二小姐给了四小姐什么见面礼?” 秀容正等着这话呢,便忙说了,夸张的描述了一遍那支凤穿牡丹步摇如何如何精美绝伦,那对金镶玉的手镯如何如何的贵重,听得秦氏火气更甚。 264.第264章 算计不成 “这也太欺负人了!”秦氏一掌拍在几案上,怒气冲冲道:“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就为所欲为,居然当着姊妹的面如此羞辱我家清儿,难道清儿不是她的妹子吗?不知多没教养的人才做得出来这种事!” 秦氏火气难消,只觉口干舌燥,猛的端起茶碗饮了几口。 秀容见秦氏似乎有冲上门去找陆小暑算账的架势忍不住有点儿心虚,忙劝道:“二夫人息怒,三小姐的性子您是知道的,这件事情还是算了吧!奴婢告诉夫人,是心里头实在不忍看着三小姐受委屈!夫人您心里头有数就成,如今这内宅可是您当家呢,要教训她,什么时候不是机会?” 秦氏原本的确是想要冲上门去跟穆晴闹一通的,听秀容这么说便冷静了几分,冷笑着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没的为了这个坏了我女儿的名声!我呸,不就是两件破首饰吗,打量谁没有见过不成!”忍不住又将陆小暑骂了一通。 “你做的很好,回去好好的伺候着三小姐吧!多劝劝三小姐,别让她憋出病来,为这么点小事儿不值当!咱们不跟那小妇养的一般见识,去吧!”舒缓下这口气来,秦氏便吩咐秀容。 秀容暗松了一口气,连忙答应着去了。 秦氏这里越想越是气闷,歪着头支着肘靠在榻上,琢磨着怎么好好的给景明堂那边点颜色看看。 可惜她先前安排在那边的人都给退了回来,虽然后来留下了一个柳嬷嬷一个菊香,可是这当口明显不方便跟她们联系! 想要在景明堂中做什么手脚显然是没有法子的。 至于饭食什么的,就更不能怠慢克扣或者动手脚了。毕竟,陆文轩可是侯爷,虽然她管着内宅,人家才是正儿八经的侯府主人,若在饭食上亏待了,陆文轩只要一句话下来,没准儿厨房那一块就再也不归她管了! 洗衣房那边同样如此。 要知道还有一个毛氏在旁边虎视眈眈呢。 思来想去秦氏都想不出什么万全之策,不由心中暗暗气闷沮丧,只得咬牙自我安慰:罢了,来日方长,总会有合适的机会的! 没过两天,机会就来了。 每个月各房都要往公中交纳一定的生活费用,这日用过早饭,秦氏便亲自来到了景明堂,跟穆晴说了此事。 这是府上的规矩,穆晴也没什么好说的,可是秦氏一开口就要六百两,穆晴的眉头便微微的蹙了蹙,不吱声。 “大嫂,大哥是侯爷,你们的吃穿用度比我们二房、三房要好上许多,府上但凡最好的东西除了娘那里,就是先紧着你们这儿,饭食菜肴最好的先送来这儿、你们这儿送到洗衣房的衣裳也清洗得最仔细最快、庄子上进献的新鲜水果、花房里的花送过来的也都是最好的,这费用嘛,当然会高一些了!如今这时节倒也罢了,若是逢年过节或者什么特殊的日子,人情往来什么的,花费的就更多了!”秦氏笑道。 “人情往来?”穆晴忍不住又微微抬了抬头反问道。人情往来难不成也要大房包场? “大嫂别误会!”秦氏笑了笑,说道:“府上的人情往来自然是公中出,我跟您说的是指大哥跟外头的人情往来啊!大哥如今身份贵重,到了年节您就知道了,不知多少人都是奔着大哥来的,这不就是——呵呵,自然得你们大房自己负担了!不过大哥俸禄那么多,这种事儿对你们来说不过是小事罢了!” 原来如此! 穆晴心中不觉微微冷笑:跟大房的人情往来?说的真是好听!夫君当了昌平侯,受益的还不是整个陆家?她就不信二房、三房半点儿势头都不借,可这倒好,出钱的事儿就分得一清二楚的摊到大房的头上来了…… 这位二弟妹跟十多年前比起来,还是同样的性子啊,丝毫都没有改变! 只可惜,她已经不是十多年前的穆晴了。 穆晴垂着头仿佛沉思,半响也没有回话。 秦氏暗暗打量着她,不觉放松了一口气,鄙视之情便油然而生。 她最瞧不起的,就是穆晴这种性子,明明心里头不甚情愿,可是那拒绝的话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从前她是这样,没想到如今还是这样。当然,她就算开了口拒绝,她也不会答应的。 哪怕说到老太太跟前,她的话也挑不出半点错!加上老太太本就瞧不上穆晴,怎么可能不帮着自己?这银子,她是要她出定了! 你就慢慢想吧,这还只是第一个月,下个月,可就不是只有六百两了!秦氏心中暗暗冷笑。 又等了半响,穆晴还是没有说话。 秦氏便有些不耐烦起来了,微笑道:“大嫂?” “嗯?”穆晴抬起头,有些迷茫的看向她,柔弱如同晨雾中沾着露水的娇花。 “大嫂可是还有什么话要说?”秦氏微笑道:“区区六百两银子,对于大嫂来说算的了什么呢!呵呵,这一套瓷器茶杯,想必就不止六百两吧!” “我哪儿有那么阔气!”穆晴笑了笑,说道:“这屋里的东西都是早两年买下的,进京之后花费了一大笔银子,如今我手头上还真没有那么多!这个,刚才二弟妹说的事儿,我想了想,却是半响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穆晴说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实不相瞒二弟妹,我对这些账目往来之类的东西实在是见了听了便觉头疼,非得花费许多功夫才能够理得清楚。可这样一来难免耽搁了二弟妹的功夫!不如这样吧,这事儿我就交给花嬷嬷去办好了,二弟妹那边不妨也出一个人跟花嬷嬷细细说说,回头该出多少银子,我出就是了!” 秦氏要的就是她出银子这一句话,穆晴已经说了,别的她便没有放在心上,当即痛快的点了点头,笑道:“大嫂真是个细心人!行,那么这事儿就这么定了!那我就让喜嬷嬷跟她细说说吧!” 秦氏心中暗暗得意,早知道要银子这么容易,就该多要点。不过也没什么,来日方长啊! 秦氏说着,便起身告辞。 穆晴笑着相送,当即便吩咐花嬷嬷,等会儿就去议事厅去找喜嬷嬷,将这事情早早了结盘算清楚了,总不能拖着公中的银子不给。 秦氏听了,更觉畅快。 不料,有些话穆晴不方便说,却并不表示花嬷嬷不方便说。 比如哪天吃了什么饭菜,穆晴若非要看厨房的账本一天一天的计算,那就显得小家子气了,而且明显是对秦氏不信任,秦氏就有了倒打一把、跟陆老太太诉委屈的资本。 但花嬷嬷秉着对主子的交代负责的态度,查得越仔细,说明她的态度越认真,谁也不能说她的不是。 花嬷嬷毫不客气,厨房的账本、洗衣房、花房都亲自去看、去问,结果可想而知。 别的不说,那厨房的账本上哪天采买了什么菜肴、给哪一房送了什么菜都是有账可查的,送到大房的跟送到二房、三房的差别根本不明显。花嬷嬷再问喜嬷嬷二房、三房每个月在这上头出多少银子,喜嬷嬷就有些支支吾吾起来…… 接连几件事情查下来,完全没有料到的秦氏顿时吃了个瘪,恨得牙根直痒痒,却无可奈何! 她哪里想得到穆晴居然也会玩儿心眼了!看来冯婆子说的没有错,这个女人如今变得越来越狡猾了! 到底是她掉以轻心! 当花嬷嬷满脸求解的表情客客气气的向秦氏寻求答案时,秦氏心中气得要命,却不得不打着笑脸自称“糊涂”,又夸赞花嬷嬷细心!将责任一股脑儿往下边栽去。 “我早就吩咐过,大哥和大嫂身份跟我们不一样,各处都要格外尽顾着些,千万不能委屈了大哥大嫂!谁知道那些阳奉阴违的东西居然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儿,转过背就给忘了!我也没个一天到晚盯着她们的理儿,这不算起账来还只当她们按照要求去做了,谁知竟是如此!幸亏花嬷嬷你用心查了出来,不然啊,我都要羞愧死了,哪里还有脸面去见大嫂呢!” 秦氏说着又笑,笑得极不好意思,“回头等忙过了这阵子,我再跟大嫂赔罪去!花嬷嬷,倒是辛苦你了!大嫂面前,少不得你先帮我解释几句,可千万别叫大嫂心里头存了疙瘩!” “二夫人言重了!”花嬷嬷忙施礼陪笑道:“说起来二夫人也是受了下边人的隐瞒,我们夫人向来最是心善明理的,这一点二夫人也是知道的!老奴回去跟我们夫人说了,夫人定然不会怪二夫人的!” “那就好,那就好!”秦氏松了口气似的又笑。 “那么这银子——”花嬷嬷陪笑。 “这么着吧,回头我算清楚了再过去一趟!”秦氏想着笑了笑。 “也好,那么老奴便回去向大夫人复命了!”花嬷嬷屈膝告退了去。 她一走,秦氏就开始揉胸口,脸上一片暗沉。 这一回,她轻敌,所以认栽了! 265.第265章 立规矩 这一次秦氏不敢再在这上头动花样,过两日核算清楚了,一共是一百三十两。穆晴很痛快的给了银子,又笑道:“咱们都是一家人,上头还有娘在呢,二弟妹不必对我们格外照顾的,往后你们两房出多少银子,我们也出多少,这样就行了!” 秦氏顿时一口气又闷在了心头,千回百转,百转千回的萦绕着,出不来。 心中恨得暗暗咬牙:好,好你个穆晴,果然是笑面虎,不动声色就给人一口,这是令她在这事儿上再也开不得口了! “这样——会不会太委屈了大哥大嫂了?”秦氏勉强笑了笑。 “怎么会!”穆晴温柔一笑:“都是一家人,理应如此,这才公平嘛!不然,我们心里头也会不安的……” 这话听着是说她自己,可秦氏总觉得是在说她,越发的觉得刺耳,便点头道:“也好,那就这样吧!” 秦氏忿忿回到景芳堂,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好个穆晴,她果然是看走眼了! 陆怡清见母亲气得不轻,便在旁淡淡说道:“大伯母终究是大伯母,母亲您是弟媳妇,何苦跟她较劲来着?咱们家不是还有老太太在么……” 秦氏眼睛一亮,思索片刻笑道:“还是我的清儿看得透彻!” 陆老太太听了儿媳妇一番添油加醋的诉苦和为难,面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心中实在气得也不轻。 这个家是她的,是她和她的亲生儿子的,轮不到别人在这儿兴风作浪! 秦氏离开之后,陆老太太的脸色便“唰”的一下沉了下来,冷声道:“这承了爵底气也足了,到底跟从前不一样了,刚回来便挑三拣四的尽出幺蛾子!我倒是小看了他们了!” “可不是,”赵嬷嬷一旁轻叹道:“二老爷二夫人一家子多不容易呀,没想到大老爷一家竟会这么过分!个个都想着法儿的刁难二老爷一家,连三小姐那么温柔善良的姑娘,二小姐都——,唉,小姑娘家懂得什么,还不都是大人的意思么……” 陆老太太听了更气,冷笑道:“穆晴那贱人的心思我懂,她出这么多花样,不就是想要管家权吗?哼,只要有我在一天,她做梦!” “老太太您是得管管,就算她是侯夫人,那也是您的儿媳妇不是!”赵嬷嬷又道。 陆老太太却是嫌恶的啐了一口,“她也配!”说着又冷笑:“不过你说的倒是正理儿,这自古以来,还没有不伺候婆婆的儿媳妇!二儿媳和三儿媳这些年也辛苦了,他们两口子倒是在外边逍遥快活!如今正该轮到她表示孝心了……” 陆老太太说着桀桀的怪笑了起来,眼底一片的冷意。 她很厌恶穆晴,一看到穆晴就想到陆文轩,想到陆文轩就不得不想到陆文轩的娘,自己的亲表姐,想到自己的身份。想到她进门之后表姐那冷漠的眼神。 虽然她使了些手段当上了平妻,但进门却在表姐之后,丈夫正儿八经的正室仍旧是表姐,而她则矮了半截。丈夫对表姐心存愧疚,对她自然冷淡有加,当初她不知受了他多少的冷眼和暗气。若非她能忍、会算计,若非她肚子争气,哪儿能有今天? 所以穆晴入府之后,她并没有迫不及待的将她留在身边立规矩伺候,不是善心大发,而是不想见到这个人! 她原本以为,秦氏和毛氏会好好的招呼穆晴,而她只要在旁冷眼旁观就好了!谁知事情竟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毛氏根本半点动作也没有,听秦氏言里言外的意思,居然还跟穆晴那贱人走得挺近!这吃里扒外的东西!而秦氏呢?向来也是个聪明的,谁知在穆晴手里居然半点子便宜也占不到,反而连连被人将军。连自己最心疼的孙女儿都被那刚进门的野丫头欺负了! 想到陆怡清受的委屈,陆老太太心里的火气更大了些。 “你给我好好准备准备,明天就叫穆晴那贱人过来立规矩!”陆老太太道。 “老太太放心,这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赵嬷嬷笑得无比轻松,眼中闪过一抹兴奋。 第二天众人请安已毕,陆老太太果然咳了一声,便不紧不慢的说了一通话,大意便是让穆晴留下伺候。 这是合情合理合规矩的事情,穆晴听毕柔顺的点头应是。她心里暗暗叹息,其实她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只不过没有想到会来的这么快而已! 于是,在毛氏闪烁的目光中、在秦氏得意的神色中、在陆小暑等姐妹平淡无澜的面色中,穆晴留在了明清苑。 因是立规矩,身边一个奴婢都不准带,七巧、秋儿她们不得不回了景明堂。 “儿媳刚刚回府,许多事情还不懂得,也不太了解老太太的习惯喜好,若有做错的,还请老太太见谅!”穆晴施礼道。 陆老太太低哼一声,原本想讥讽一句十多年前不也一个府邸生活的吗?有什么不懂的?只是这话在她这里本来就是忌讳,便也没说。而听穆晴这么说,她心中下意识的竟起了两分顾忌,原本卯足了劲打算肆意刁难穆晴的,下意识的便决定凡事慢慢来。 饶是陆老太太放缓了攻击程度,仍旧没给穆晴好过。这一日,穆晴完全接替了陆老太太身边赵嬷嬷、碧儿、翠儿等的活计,端茶递水、伺候用饭、捶腿捶背等等全都是她一个人! 一整天下来,都是站着的,片刻都不得坐下。中午用饭的时候,自然是先给陆老太太布置伺候,等陆老太太变着花样的刁难一番不紧不慢的用好,赵嬷嬷才皮笑肉不笑的上来请她用,用的当然是陆老太太用剩下的。 好在布菜用的都是她手里的公筷,不然,她宁可不吃了。 这个时候饭菜早已发凉,穆晴捡着清淡的勉强用了些,匆匆用了几口,那边翠儿又来传唤“老太太请大夫人伺候茶水”了! 直挨到晚饭的时候,陆老太太也没有让她离开的意思,留着她伺候自己慢腾腾的用过了晚饭,这才半真半假的笑道:“大媳妇真是个又贤惠又能干的,还说不懂伺候,我看做的很好嘛,我老人家很满意!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就不留你了,省得我那大儿子心生埋怨,说我这个做婆婆的不懂体恤人!你先去吧!” “老太太言重了!”穆晴垂眸施礼,转身退下。 此时,外头天色已经几乎完全暗了下来。 陆文轩一回景明堂就知道了穆晴被叫过去立规矩的事情,脸色便有些不好看,见她回来连忙与儿女上前迎接,拉着她的手道:“怎么样?有没有刁难你?唉,还是进屋再说吧!” 穆晴朝他笑笑,又与儿女打了招呼,一起进屋。 进屋坐下,秋儿便忙真上热茶来。 陆靖安年纪虽小许多事情还似懂非懂,但是一天都没有见到娘心里头还是十分不高兴的,便扑过来撅着嘴说道:“娘,您明天留下来陪我好不好!您怎么在祖母那里留了那么久呀!我好想你的!” 陆文轩拉开他,说道:“好了安儿,你娘今天累着了,别再缠磨她了!” “那娘明天要留下来陪我!”陆靖安不依不饶。 陆文轩略一沉吟,便笑道:“好,娘明天就留下来陪你!好了,自己一边坐着去!” 陆靖安欢呼一声,这才罢了。 “娘,那老太婆没对您怎么样吧?”陆小暑说着忍不住将穆晴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尤其注意看了她的手。 故意装作接茶水没接好往人手上、衣裳上泼这种桥段很老套,陆小暑也觉得很鄙视,可是搁不住管用啊!简直就是百试不爽。 不过还好,陆老太太可能是花样手段太多,用不过来今天还没有轮到用这一招,穆晴的身上衣裳还是好好的没有茶渍,手上也没有烫伤的痕迹。 穆晴见陆小暑这样的目光略微一怔就想到了,不禁“扑哧”笑了出来,携着陆小暑的手含笑道:“傻丫头,娘好好的没事儿!她不会那么做的,那么做不是白白送了借口给娘明儿不去了吗?” “明天别去了,咱们回府不是叫她折腾的。”陆文轩皱了皱眉头,看着妻子甚是愧疚。 “夫君有法子吗?”穆晴含笑问道。 陆文轩冷笑道:“我想好了,明早请安我就跟她说,我梦见我娘了,两个月之后要给我娘做大祭,你这个亲儿媳妇,从明天起要吃斋抄写经书。” 为亲生母亲尽孝心,名分上来说又压了陆老太太一头,她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这个主意好!”陆小暑拍手笑道。 “什么主意,你爹说的是认真的!”穆晴轻叹一笑,与陆文轩相视。陆文轩朝她微微点头,目中顿现温情。 那是陆文轩的亲生母亲,陆文轩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机会为母亲的牌位上过香、磕过头,逢年过节祭拜过,做一次大祭太应该了!也能弥补弥补他心中的愧疚。 “可是,明天就这么说会不会太早了点,要不过两天好了。反正,,,,,,这点儿折腾实在算不得什么!”穆晴淡淡一笑说道。 266.第266章 反击 今日才刚被叫过去立规矩,结果第二天就说出这种话,若说不是故意的,还真叫人不相信。 “这有什么不好嘛!我看就要明天说才好,气气她也是好的!谁叫她整天没事儿动坏心眼呢!”陆小暑忙说道。 陆文轩笑道:“小暑说的很对!就得明天说!让她也清楚清楚,她想要折腾咱们也要看咱们愿意不愿意!没有什么情面可讲!” 穆晴看他父女俩简直心有灵犀不觉微微一笑,便也不再说什么。既然丈夫和女儿都觉得这么做很应该,她当然不会有意见的! “爹,”陆小暑眨了眨眼睛,眸中光彩流转,又向陆文轩笑嘻嘻说道:“不如这样吧,明日娘要吃斋抄写经文,我代替她去祖母那边伺候吧!怎么说嘛,那也是祖母啊,我替娘‘尽孝’也很应该的!” “这怎么可以!” “好,行啊!” 穆晴和陆文轩同时说道。两人相视,穆晴微微一怔,陆文轩则笑了笑。 “不行!”穆晴断然说道:“娘不许你去!你一个小姑娘家懂得什么呀,你去,还不如我去!” 她性子本就坚韧,加之这些年随着丈夫在外漂泊浪迹,什么苦头没吃过?区区立规矩,还难不倒她! 可是,让她花朵儿一般年纪的娇贵女儿去受这份磋磨,她是说什么都不能答应的。光是想想,就觉得心中微痛了。 “阿晴,你别担心,让小暑去吧!我觉得小暑说的挺有道理的,这样一来,那边也找不出什么借口来说道你。”陆文轩劝道。 “不行不行,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让女儿去受这份苦,绝不行!”穆晴摇头,语气温柔而坚决。 陆文轩与陆小暑相视,陆文轩只得笑道:“阿晴,你啊,还是太善良了!咱们家这丫头是个吃亏的主儿吗?” “你——你们这是要——”穆晴睁大眼睛怔了怔,顿时明了。 “娘!您就放心好了!我不会吃亏的!”陆小暑眼中闪烁着光芒,她简直有点期待了。 穆晴看看她,又看看丈夫,终于轻叹着微微一笑点头,“也罢,那就去吧!不过你可别由着性子胡来,凡事不能过度了!” “知道了,娘!”陆小暑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心道娘,您这态度转变得也太快了吧?先前护着我怕我受人欺负,这转眼,又替老太婆担心起来了!难道,我就这么没人品? “如此也好,你啊,也可趁机多学着点,将来出阁了,总是要侍奉婆婆的!”穆晴又微笑道。 这话陆小暑就不太乐意听了,于是分辨道:“娘,周大哥的爹娘早就不在了,我哪里需要侍奉什么婆婆呀!”顶多在牌位面前多磕几个头、多上几注香。 穆晴脸色微变,下意识的蹙了蹙眉,把面色微摆,训斥道:“姑娘家家满嘴里胡言乱语些什么!婚姻之事岂同儿戏?” 听母亲这意思—— 陆小暑心中一紧,索性抬眸坦然望着穆晴,面上是少有的正经:“娘,您不会不承认这门亲事吧?” “小暑!越说你倒越来劲了,这是姑娘家该说的话吗!”穆晴脸色蓦地顿变。 “娘!”陆小暑却不依不饶,黑亮亮的一双大眼睛固执的望着穆晴。 穆晴被她这样的目光望得也有些真心恼怒了,心道索性趁此机会一股脑儿说了,绝了她的心思也好! 便道:“这门亲事我和你爹从来没有答应过,何来的承认不承认?你还小,哪里懂得婚姻有多重要?你啊,往后就别想这个了,爹娘一定会为你寻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让你一辈子平平安安!” 听了这话陆小暑的脸色顿时也变了,赌气说道:“娘说的好轻松!保我一辈子平平安安?一辈子那么长,你们怎么打这个包票啊?再说了,我也不需要!周大哥他对我好,我岂能负了他,若将来他变了心,我自有收拾他的法子,哼!可是现在娘要起心反悔,分明就是对他有成见,我也不干的!” “你、你越说反倒越上瘾了!你、你——”穆晴脸色发白,嘴唇也有些哆嗦起来,做梦也想不到满心满眼里怜爱疼惜的女儿竟会说出如此离经叛道的话来。 “夫君,你说句话!”穆晴咬了咬唇,看向陆文轩,眼窝一热,不知不觉湿了眼眶。 女儿这番话叫她又气又急又震惊,她第一反应就是这丫头简直不知天高地厚真正该罚该罚,罚她跪一晚上都不为过! 可是,几乎可以说是立刻的,这份震惊和气急恼怒就转变成了深深的愧疚。 女儿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不光是女儿的错,更是她的错啊!如果不是当年将她寄养在乡下,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说到底,都是自己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是自己对不起她!叫她如何狠得下心来教训她?最该教训的是自己啊! 可是正因如此,她必须要她幸福,要她一辈子和和乐乐,否则,就算百年之后闭了眼,她也不会安心的!所以,她更要阻止她那些离经叛道的荒唐想法。 陆文轩张了张嘴,一时有些为难。他虽然还没有深入了解周释之,却也见过了两三次,那位少年看上去不是个轻浮浪荡的纨绔子弟,他对自己的女儿怎样他亦略见一二。女儿跟了他,未尝不可! 更重要的是,他不了解周释之但是了解女儿啊,这丫头是个吃亏的主儿?那周释之将来要吃亏才对吧? 只是如今这些话却不能对妻子说?说了她也不会听得进去,反而会更加伤心难过。 “好了好了,现在说这个还为时尚早!阿晴,这丫头脾气倔,心直口快却不是故意要伤你的心的,你别难过了,啊?小暑啊,你也是,你娘还不是为了你好,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咱们先吃饭,先吃饭吧!要不,安儿都饿了,是不是啊,安儿?” 陆文轩轻咳了一声,索性打起了哈哈。 对他这番回答,显然母女两个都不满意,两人倒是行动一致得很,不约而同的瞪向陆文轩。穆晴是美眸含泪,水光点点;陆小暑是火苗簇簇,不服暗恼。 只不过,两人都很识趣的不再说话。这事儿根本就不是一时半刻能说得清的! 陆靖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被这突然凝重沉寂下来的气氛有点吓着了,点点头看着父亲说道:“嗯,我饿了!爹、娘,吃饭吧!” “走吧、走吧,再不吃啊,饭菜都凉了!”陆文轩忙又笑道。 穆晴神情一松,无声轻叹,幽怨的瞧了丈夫一眼,似是怪他没有立场、不疼女儿,亦道:“吃饭吧!” 陆小暑心中有气,只觉胸口堵得慌,哪里还有什么胃口吃饭?原本想要说不吃,一抬头,就看见父亲瞧过来的明了的眼神,那话便生生的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罢了!陆小暑同样无声叹气,不管怎么样,爹说的没错,娘打心眼里是为了自己好的,并非是瞧不起周释之而想要利用自己这个女儿去巴结权贵或者谋取利益,若自己再这么赌气不吃饭,她肯定又要淌眼抹泪了…… 不知晚间陆文轩与穆晴说了些什么,次日一早,穆晴面上昨夜的神情全然不见了,依旧待女儿体贴温柔。陆小暑也松了口气,这样就好,她也不喜欢那种别扭的气氛,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不过,该死的周释之,那个混蛋,怎么还不上京城来看望自己呀?不是说了会常来的吗?那混蛋该不会是另结新欢、把自己给忘了吧? 早上一同往陆老太太那边请安的时候,陆老太太神采奕奕的瞅了瞅穆晴,嘴角微微扯出冷笑,心道:气色还不错,不过昨天才是第一天,来日方长啊,小贱妇可要做好准备了! 秦氏早已叫人向陆老太太院子里的丫头将昨天的事情打听得清清楚楚,听了心里头不知道多痛快,这会儿看到穆晴本人,就更觉得痛快了! “呵呵,我看娘今日气色倒好得很,想必是昨日大嫂伺候的缘故吧?怪道人都说大嫂温柔娴淑呢,这伺候起人来必定也心细如发,不是我们这等笨手笨脚的能比的!娘真是好福气呀,有大嫂这样的儿媳妇!”秦氏笑得那叫一个亲切,嘴角翘得都要飞起来了。 陆老太太呵呵一笑,挑眉道:“可不是!要说伺候人,你们一个二个都比不上你们大嫂!她肯用心思,自然比你们做得好!” “那可不是!”秦氏说着咯咯笑了起来。 穆晴手心紧了紧,心中微怒:这是将她比作伺候人的丫鬟奴婢了! “有件事正好要跟娘说呢!”穆晴起身,向陆老太太微笑道:“昨日侯爷跟我说,他梦见我的嫡亲婆婆了,心里头很是不安——” 说到这里,穆晴故意顿了顿。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冷沉了下来,仿佛凝结了冰。秦氏立刻收敛了面上的笑容,心中却幸灾乐祸冷笑。众人无不敛神屏息,不是微微垂头就是目光挪向别处,做出一副“我什么也没有听到”的神情。 267.第267章 生母的大祭 阖府上下无人不知,在陆老太太面前,先头的老夫人是不能触碰的忌讳。 果然,陆老太太的脸色“唰”的一下立刻冷成了冰坨子,冷得吓人。 她猛的一翻眼皮,细长的眼睛突然睁大,两道锐利如剑的目光直直冷冷的盯着穆晴,紧抿着松弛暗淡无光的唇一言不发。 穆晴微微垂着头,没有去接她的目光,也没有看她的表情,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仿佛也被这气氛吓住了,久久不语。 她这说了一半藏一半的话如同一根刺横埂在了陆老太太的喉咙口,陆老太太突然觉得胸口发闷,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这种感觉她很不喜欢,令她莫名的烦躁起来,她终于忍不住问道:“后来呢?后来老大说了什么?” 穆晴抬头朝她微微一笑,这才轻柔的说道:“侯爷说,再有两个多月就是嫡亲婆婆的忌日了,侯爷决定要为嫡亲婆婆做大祭。所以,从今日起,儿媳妇便要吃斋、抄写佛经,为嫡亲婆婆祈福,恐怕,就不能在您老人家面前伺候了!” 陆老太太听了这番话气得差点儿没背过气去!当下恨恨的瞪着穆晴,那目光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好么,她昨天才叫她过来立规矩,今天她就搬出了那个死人来压自己!还一口一个“侯爷侯爷”的,好像生怕自己不知道她是侯夫人! 好,很好!这分明就是故意跟她作对!分明就是故意给她添堵! “哟大嫂,这可是大事呀,大哥是不是决定得太仓促了点?怎么着也得请个得道高憎好好算一算、批一批再说呀!不然,万一冲撞了什么,只怕那死去的人也受不起这么大的福气呀!”秦氏率先开口,一开口就是尖酸刻薄。 “二弟妹这是什么意思!”穆晴柳眉倒竖,面沉如霜,瞪着秦氏冷喝,周身的气息突然一变,变得凌厉压顶,充斥着满满的怒意。 她向来温柔和善,说话都是柔声细语的,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在场所有人一下子都惊呆了,有种时空交错、眼前人非眼前人的感觉。 尤其是秦氏,下意识的目露惊恐,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她很想反驳,可是却发觉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非但如此,竟没来由的在心底深处生出了一抹害怕!当然,她是不会承认的。 “死去的人?”穆晴冷笑道:“二弟妹这是说谁呢?对嫡亲婆婆如此不敬,二弟妹不怕天打雷劈吗!我倒要请教请教,二弟妹这么说,究竟是什么意思!” 过往一切、如今一切无论如何,先陆老夫人毕竟是正儿八经的正室,也是秦氏正儿八经的婆婆! “我——”秦氏瞠口结舌,顿时说不出话来。 这些年早就习惯了不把大房以及先陆老夫人放在眼中,她会这么说,一来是想也没想的下意识,二来是故意想要气一气穆晴,谁知一个不查就叫穆晴抓住了痛脚!而且绝对是辩无可辩的痛脚! 穆晴却不依不饶,冷冷的逼视着秦氏,非要她说出个一二来不可! 陆老太太心中气极,不过她可不是秦氏,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最好就是什么都别说!让她帮先陆老夫人说话这不可能,让她训斥秦氏她也不想! 她倒要看看,穆晴到底有多少斤两!那就尽情的在她面前表现出来吧! 秦氏心虚,下意识向陆老太太看过去,陆老太太这会儿心里就差没恨死她,恨她不做死就不会死,哪儿理会她?瞧也没往她这儿瞧一眼,只做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二弟妹今天如果不给一个交代,我只好禀了侯爷,请侯爷去问二叔了!”穆晴冷然道,字字铿锵。 “大伯母,”陆怡清见母亲被穆晴步步紧逼就差没逼到墙角了,便起身上前,朝穆晴深深的福身行礼,抬眼满脸的祈求道:“大伯母,我娘她是心直口快一时不察,她是无心的,还请大伯母原谅她吧!” 随着陆怡清开口,所有人绷紧的神情下意识的一松,暗暗舒了口气。 秦氏心中感动得快要哭出来了:这孩子,不愧自己打小就格外的疼她! “是啊是啊,清儿说的没错,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一时说错了!大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就原谅我这回吧!”秦氏顺着台阶连忙就下。 穆晴脸色依旧冰冷,仍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说道:“二弟妹这话错了,不是我原谅不原谅你,你冒犯的,并不是我!” 秦氏一滞,顿时无言。 陆小暑这时候冷不丁插嘴道:“娘,不如让二婶跟着您一块儿吃斋抄写经书——”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陆小暑话没说完秦氏就忙忙截了她的话去,抬手啪啪扇了自己两个嘴巴,说道:“我,我情愿受罚!等会就给——先婆婆上香磕头,请求先婆婆原谅我无心之失!” 跟着穆晴一块儿吃斋、抄写经书?她哪儿有这么闲?如果真这么做了,这家她还有时间来管吗?顺理成章的,岂不是不得不交给毛氏了?让毛氏白白捡了个大便宜不说,往后还想着要回来,可能吗? 谁吃下去的肉还肯吐出来? 穆晴心中大畅,狠狠的出了一口恶气。当年他们就是利用死去的婆婆设计丈夫,最后害的丈夫不得不离开陆家才得以保命!这些年他们不在府上,还不知婆婆的牌位让他们如何糟践!让她跪在婆婆灵前磕头认罪,算便宜她了! 穆晴瞅着秦氏,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脸色却是缓和了两分。 毛氏也从陆小暑的话中听到了机会,惊喜油然而生,只可惜才刚刚生到一半就被秦氏生生的掐断了,顿时希望又落了空,毛氏不由得暗恨。虽然如今秦氏分了两件不大不小的差事给她管,可是人心都是得陇望蜀的,相比之下,当然是整个管家权更加有吸引力! 毛氏心中气恼,忍不住也开口道:“二弟妹好像还欠点儿诚意吧?退一步也是退,两步、三步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么!” 秦氏飞快睨了她一眼,只得说道:“大嫂,这个月我每日都去祠堂给先婆婆上香磕头,您看,这样先婆婆会原谅我了吗?” 秦氏简直有些咬牙,不过这回学聪明了,没问“你会不会原谅我”了。 穆晴便道:“只要你有诚心,真心实意的认错了,婆婆想必不会同你计较的!” 秦氏点点头,这才松了口气。 至于她先前那番质疑、有意见的话,她识趣的没再提起一个字!不就是大祭吗?论理那也是她的婆婆,做这种为长辈尽孝心的事儿传了出去也有利于自己的名声不是?她干嘛要反对? 想通了这点,秦氏懊恼得要命:刚才真是脑子被驴给踢了,才会说出那么没脑子的话! 至于陆老太太的心情,此时完全被她抛到九霄云外了! 至于丈夫知道之后会不会跟陆老太太一样的气得心里头直憋屈,她也管不着了! 人家的亲生儿子,又是府中的侯爷,要为自己的亲娘做大祭,且这又是自己的“姐姐”,陆老太太哪儿说得出反对的话? 说了反对的话,那就是自己不尊敬原配姐姐、阻拦人家的亲儿子尽孝!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不就是两个月吗?陆老太太目光森森瞥了穆晴一眼,好,那么她就等两个月就是了!反正来日方长呐,到时候看她还有什么理由做借口推脱。 到时候,就别怪自己连本带利的出胸中这口恶气了! “既然你们已经决定了,你们就去办吧!我年纪大了,这些事情也管不动了,老大和你如今都出息着呢,你们自己看着办就好!”陆老太太盯着穆晴,面无表情的说道。 如今的穆晴哪儿是她一个脸色、几句含讥带讽的话就能打击刺激到的? 穆晴听着这些话自动过滤了语气和白眼,瞬间又恢复了温柔娴淑,柔声笑道:“老太太您过奖了,我们做晚辈的哪儿懂呢,到时候恐怕少不了还得向您请教一二呢!既如此,那么回头我便这么同侯爷说了,好趁早准备起来!” 陆老太太冷哼一声,不再答话。 “祖母,”陆小暑见该是自己出场的时候了,便起身上前,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向陆老太太,配上那俏丽的小脸、温柔恬淡的神情,颇得几分穆晴的神韵。 “我娘往后恐怕要忙的事情还多着呢!又要打点伺候我爹、又要照顾我弟弟,还要管着景明堂上下,哪里还有空闲来侍奉祖母您呢!不如,我代替娘侍奉祖母如何?这也是我爹娘的一片孝心和我的一片孝心呢!” 陆老太太一怔,倒是没有想到陆小暑会说出这番话来,下意识的朝穆晴看去,见她并无多言,显然也是这么个意思。 “你倒真是有孝心!”陆老太太眼角微挑,语气仍是半含讥讽,道:“既然如此,那也好!那就——这么着吧!” 陆老太太心中冷笑,穆晴啊穆晴,你以为把这小丫头推出来我便会心慈手软放过了吗?你们一房没有一个好东西,我老婆子也不稀罕你们生的儿孙!陆家的子嗣,有我的嫡亲血脉继承就够了! 268.第268章 替母尽孝 秦氏和毛氏以及众人都十分诧异,不知大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这位大嫂不是很疼一双儿女的吗?怎么舍得—— 她不会那么天真,以为老太太会疼陆小暑这个孙女吧…… 唯有陆怡清心中“咯噔”一下,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些人都被陆小暑这野丫头的表面给蒙蔽了,她哪儿有这么老实? 不过想了想,陆怡清很识趣的没有多言:反正事实胜于雄辩,用不着自己说! 陆小暑将她的表情都看在了眼里,一秒的犹豫之后便是坦然。 陆小暑不由暗自冷笑:这老婆子还真是养了一群各怀心思的白眼狼啊,呵呵,明明知道自己不怀好意,却假装不知连提醒一声都不肯…… “是,”陆小暑格外的柔顺,甜甜一笑说道:“那么我今日开始便留下侍奉祖母了!” 陆老太太点点头,挥手道:“我也乏了,你们都回去吧!” 今日请安冷不丁闹出这趟意外了,众人也都有些饿了,便都起身告辞了去。临走前,穆晴下意识朝陆小暑看了一眼,眸中的关切逃不开陆老太太的眼睛。 陆老太太心中冷冷一笑。 “摆早饭吧!”众人都退下之后,陆老太太便道。 赵嬷嬷答应一声,便带着小丫鬟去饭厅准备。临走前将陆小暑也带了去了:“二小姐也学着点如何安置碗筷吧!” 陆老太太的心思赵嬷嬷岂有不知的?既然那当娘的心狠将自己的女儿推出来,那么原本也怨不得老太太!要怪,就怪她自己有个自私自利的娘! 陆小暑哪儿去理会赵嬷嬷心中所想?笑眯眯的痛快答应,便跟着赵嬷嬷出去了。 “二小姐,你可看仔细、听仔细了,明天这些事情就该二小姐来做了!”来到饭厅,赵嬷嬷板着脸说道。如何摆放碗筷、陆老太太喜欢吃些什么、早餐饮食有什么习惯等等,一一的说给陆小暑听。 她说的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陆小暑却是左耳进一句右耳出一句,如水过鸭背半点痕迹都没留。开玩笑,她记这么无聊的东西做什么? 不过,嗯,好香啊!这老太婆还真是不肯委屈了她自己呢,准备的都是十分精致的东西,数量不多,品种却很丰富,吃起来味道一定不错吧…… “好了,二小姐去将老太太请过来吧!”摆放完毕,赵嬷嬷瞅了陆小暑一眼。 陆小暑很认真的听着她的讲解,对于她的态度赵嬷嬷十分的满意。 不过,她总觉得她的眼神好像有点儿不太对劲,好像,总往桌上的食物上乱飘…… “好的,嬷嬷!”陆小暑很听话的转身,步履轻快的去请陆老太太了。 不一会儿,与翠儿一起扶了陆老太太过来,在桌前坐下。 赵嬷嬷便将布菜的白瓷圆碟和筷子递给陆小暑,道:“二小姐,方才老奴已经说过了,二小姐这就伺候老太太用早饭吧!” “好!”陆小暑很痛快的答应,先是利索的为陆老太太盛了小半碗粳米粥,然后将两碟子佐粥的小菜搁在她面前,笑眯眯道:“老人家肠胃弱,祖母先喝点儿粥暖暖肠胃吧!这些糕点么,等会儿祖母再尝尝!” “你倒是个细心的!”陆老太太对于饮食上一向来讲究精细,而且对于养身十分有一套,即便有天大的事情在吃饭这一刻也会暂时统统放下,绝不会让任何事情搅合了自己进食的好心情。 可惜,她今天遇到的是陆小暑! 陆老太太夸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嘎嘣”一声脆响,众人吓了一跳,看过去,竟发现陆小暑夹了一个小巧而薄的萝卜茯苓脆饼正往嘴里送,吃的津津有味。 陆老太太眼睛蓦然睁大,不敢置信的瞪着陆小暑,手抖了抖。 她,好大的胆子!就算是自己最疼爱的孙女儿陆怡清在伺候自己用饭的时候没有自己的允许也不敢做出这种胆大包天的事情来! 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二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呀!”赵嬷嬷大吃一惊。 “我吗?”陆小暑若无其事的嘎嘣着嘴里的脆饼,真的好好吃啊!又香又脆,恰到好处! 她将嘴里的饼吞咽了下去,这才笑道:“我是为祖母试吃啊!” “试、试吃?”赵嬷嬷一下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对啊!”陆小暑点点头,一本正经说道:“我看戏上都这么演的,那皇宫里头的主子们饭菜入口之前都有宫女试吃的,所以我也为祖母尽尽孝心啦!我先尝一尝味道,就知道好吃不好吃、适不适合祖母吃了,这样就不会影响到祖母的食欲了,你们说是不是?” 陆小暑一脸的无辜和理所当然。 说完还道:“这萝卜茯苓饼有点儿焦了,油也有点重,祖母还是不要吃的好!嗯,我再尝尝这个小笼包子是什么馅的!”说着夹起一个小笼包尝了一口,又笑道:“好像是鸡肉馅,还混合了香菇丁、冬笋丁,味道不错,祖母可以吃一个!” 说毕将那碟小笼包子放在陆老太太面前。 陆老太太哆嗦着唇,哪儿还有胃口吃得下去?这不等于让她吃那丫头吃剩下的吗?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过的事! 她在这府上什么事情不是占着第一位? “二小姐!”赵嬷嬷从发懵的状态回过了神,忙道:“咱们家没有这样的规矩,二小姐——” “你懂什么!”陆小暑板着脸打断她,说道:“所谓上行下效,难道宫里头传下来的法子还能有错?没有这样的规矩那是你们不用心伺候!万一祖母吃出了什么问题、或者吃到什么做的不好的东西影响了胃口,那怎么办?我这都是为了祖母好,难不成你们还以为我是在抢祖母的饭食吃吗?哦,我明白了!莫非这些东西在端上来之前厨房里的人事先尝过了?” “二小姐这是什么话!”赵嬷嬷吓了一跳连忙说道。 陆老太太在吃食上精益求精也许陆小暑不知道——不,她是肯定不知道!但是她们这些奴婢没有一个不知道的。把偷偷事先尝过的东西再端上来给她用?除非活得不耐烦了! 管着老太太小厨房的,那可是她的亲嫂子呀!每年她在这上头也分得不少的油水好处…… 陆老太太却是叫陆小暑这话给提醒了,眸中精光突然一闪,直直的朝着赵嬷嬷盯过去。 是啊,她怎么就没有想到?没有想到自己吃的东西被人抢先尝过?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要不然,谁敢保证送到她面前来的东西都是十全十美、没有一点瑕疵的呢?一百回总有一两回失手的吧? 而这些年来,厨房送上来的东西,还真就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按说就算厨房尝了菜,也是情有可原的,但是,在陆老太太这里,却是说不通的。光是想想,她就忍不住觉得一阵恶心! 陆老太太的脸色明显的冷了下来。 陆小暑还在津津有味的尝着点心,又将一碟子山药枣泥糕端到陆老太太面前,笑眯眯道:“祖母,这个糕也不错!” 陆老太太哪儿还有半点儿用餐的心思?皱了皱眉头起身说道:“我吃好了,你喜欢就多吃点!”说毕瞅了赵嬷嬷一眼,扶着翠儿的手转身离开。 “哦,祖母,那我就不客气了啊!多谢祖母!”陆小暑心中大乐,索性坐了下来,不紧不慢的用着早饭,颇有几分陆老太太的架势,看得一旁侍奉的小丫头们眼珠子差点儿都掉了下来。 “老太太!”赵嬷嬷心中一急,慌忙跟了上去。无论如何,她得解释去,要不然陆老太太发起怒来,那是六亲不认的…… 等陆小暑吃饱喝足,美美的用好了早餐时,赵嬷嬷那边也已经劝好了陆老太太,还将自家嫂子叫了来,信誓旦旦的向陆老太太赌咒发誓,终于将事情摆平了下来。 陆老太太心情这才好转了些,再经由赵嬷嬷有意无意的提醒,陆老太太一怔之下不由心头暗怒:不错,她是叫陆小暑那死丫头给耍了! 那死丫头分明就是故意来恶心她的! 陆老太太微微冷笑,面无表情淡淡道:“去看看小暑吃好了没有,叫她过来吧!”她当然不会表露出愤恨恼怒的表情,那样岂不是等于承认自己阴沟里翻船了? “是,老太太!”赵嬷嬷巴不得这一声,好教陆小暑早点过来受陆老太太折腾,立刻就去了。 “二小姐,老太太叫呢,你可用好了吧?”赵嬷嬷目光扫过餐桌,挑眉讥诮道:“二小姐真是好胃口呀!” “要不你也来点?”陆小暑小脸上都是满足,向赵嬷嬷笑道。 赵嬷嬷别开目光,说道:“老奴不敢,用老太太的东西,老奴恐怕会折寿!” 这话就说的有些狠毒了,分明就是冲着陆小暑去的。 陆小暑也不生气,反而十分认同的点了点头,笑道:“说的也是哦!你虽然是祖母身边得用的老人,可说到底也是个奴婢,奴婢用主子的东西、心思不纯还在心里头暗暗怨念主子的,的确是会遭报应呢!” 陆小暑说着,越过赵嬷嬷,脚步轻快的去找陆老太太了。 丫的,在心里头腹诽骂我,当我不知道呢?陆小暑暗自撇嘴。 赵嬷嬷却是一滞,气了个怔。 269.第269章 气得要吐血 “祖母!”陆小暑甜甜一笑,站到陆老太太身边,笑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陆老太太便道:“我腿有点酸,你给捏捏!” “好啊!”陆小暑说着毫不客气拉过一个绣墩坐了下来,拉起陆老太太的腿为她捶着。 陆老太太见她居然敢坐了下来心中便有气,只是她先斩后奏了,自己一大把年纪的喝命孙女“起来”怎么说都有点儿不好看…… 她索性闭上了眼睛,来个眼不见为净。 “哎哟,斯~~”陆老太太轻轻阖目,正想闭目养神享受享受,小腿上一阵剧痛传来,疼得她龇牙咧嘴,眼泪水差点儿跳了出来! “你做什么!笨手笨脚的!”陆老太太终于找到了发作的借口,猛的将腿收了回去瞪着陆小暑就是一通劈头盖脸的训斥。 陆小暑好像没有回过神来,等她一大串的教训呵斥发作完了,陆小暑才眨了眨眼睛,说道:“祖母,您这样不好的,这样大动肝火,会有损寿命的。” “你,你这是咒我?”上了年纪的人最经不得人拿寿命这种事情来说事儿,陆老太太的脸色一下子就绿了。 “您想哪里去了呢!我是好心劝您呀!我说的可是实话,不信您找医馆药铺的大夫来问问嘛!”陆小暑甚是委屈。 “你!”陆老太太觉得,自己的肝火有继续旺下去的趋势。 “二小姐,您怎么连这点活都做不好!”赵嬷嬷一旁立刻说道:“您还伺候老太太呢,连捶腿都不会!您那么大劲,吓着老太太了可怎么好!” “哪有!”陆小暑是不会承认自己劲儿大了的,反驳道:“我明明用的力气并不大!” “二小姐还要狡辩吗?”赵嬷嬷冷嗤道:“老太太都疼成那样了,你还不肯承认?这就是二小姐对老太太的孝心?这是谁教二小姐的?” “嬷嬷这话我就不明白了!”陆小暑直截了当道:“难道嬷嬷要把这个栽到我娘头上吗?我娘可没这种心眼儿,要不然也不会让我留下来尽孝了!”说着偏头想了想,又道:“难道,刚才真的是我力气用大了?可是,我一点也不觉得啊!哦,我明白了,定是我从前不曾做过,故而经验不足!祖母您别生气,我多做几次就回了,熟能生巧嘛!” 陆老太太淡淡道:“你能这么想就好!” “那我再试试。”陆小暑笑吟吟,从善如流。 谁知不一会儿,陆老太太又“啊”的疼得惊叫了起来,这一回不等她或者赵嬷嬷训斥,陆小暑自己白了脸色摇着手磕磕巴巴的连忙赔不是道歉不已。 “你、你怎么——哎哟……”陆老太太觉得自己小腿上的骨头仿佛都要断了,偏偏陆小暑一副可怜兮兮、娇娇怯怯的模样,仿佛十分惧怕受罚似的,陆老太太就算再厌恶她,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还能直接就罚跪不成?到底,也是自己的孙女! “祖母……”陆小暑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道:“要不,我再试试——” “不用了!”陆老太太下意识的立刻拒绝,在赵嬷嬷和丫鬟的搀扶下十分吃力的才坐直了身子,感觉那一条左腿都不是自己的了,那种痛啊,简直入骨! 再让她试试?再试试没准她都站不起来了! “哦……,那,那明日再试便是了……”陆小暑从善如流的笑了笑,倒也没有坚持。 只是这话却让陆老太太眉心一跳,差点儿就说不用,硬生生的又刹住了。 不用?哪儿有那么便宜。 陆老太太一时想不起什么来折腾陆小暑。要是穆晴在就好了,婆婆磋磨儿媳妇天经地义,可没见过祖母众目睽睽之下磋磨孙女的! 如果穆晴在她面前立规矩还敢坐下来,早就被她理所当然的训斥一番叫人拉起来了! 可是,让陆小暑这么安安稳稳的坐在自己面前,她实在是不甘心。便道:“给我倒杯茶来!” 陆小暑笑着答应,起身去泡茶的时候,赵嬷嬷一个眼色,早有伶俐的小丫头将她坐的那绣墩搬了开去。 “祖母,您请用茶!”陆小暑转回来便发现绣墩已经不见了,不由心中暗自冷笑。真是作啊,一屋子人为难你她一个小姑娘,这种事情想必也只有这种人才做得出来吧! 陆小暑笑吟吟的一边将茶递过去,手中一弹,一颗小巧的绿豆打在一旁一名小丫鬟的小腿麻穴上。小丫头腿一麻“哎哟”一声,身不由己踉跄着朝陆小暑歪过来。 陆小暑“哎呀!”惊呼,下意识后退闪避,被小丫头一撞,一个失手一盏热茶打翻在陆老太太的衣襟上,陆老太太猝不及防哪里闪避得过去?惊叫一声身上一阵热烫。 “老太太!” 众人大惊失色惊呼着,手忙脚乱的朝陆老太太涌了过去!当然,这其中也包括陆小暑! 而那丫鬟,已经惊得面无血色了。 好在那茶水不是太烫,而陆小暑错手的位置也有点偏,陆老太太肚子上只被烫得红了一块皮,并不严重。 可饶是如此,还是够她气的了。 “都是我不好!不关那位姐姐的事儿!都怪我没有拿稳……”陆老太太还没有发作呢,陆小暑好不容易挤出了两滴眼泪,开始声泪俱下的后悔了。 “老太太恕罪!”那罪魁祸首的丫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浑身抖个不停。 没用的饭桶!陆老太太听了这丫头的哭诉更是气恼,恨恨的瞪了她一眼。如果她不出声,自己还能将错就错将陆小暑臭骂一顿,这丫头这么一跪一求饶,分明就将陆小暑摘了出去了! 好么,横竖出错的都是自己身边的人,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陆老太太终于看清楚了,这个丫头根本不像表面上的那么纯良无害,她明着说来伺候自己,实际上就是来捣乱的!可至今为止,自己吃了亏偏偏还根本没法儿说得出口! “罢了,起来吧!”陆老太太阴沉着脸盯了地上的小丫头一眼,冷冷向陆小暑道:“往后小心着点!” 果然,在老太婆眼中,一个小丫头都要比她这个孙女值钱嘛!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亲疏有别”? 既然如此,那就休要怪她不留情面了!只要她留下自己,她保证她的生活一定会过的十分精彩,真的。 “我知道了,祖母!祖母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学的。”陆小暑笑得真挚而甜蜜。 这笑在陆老太太眼中却无异于魔鬼,她连多瞧陆小暑一眼的兴趣都没有,轻哼一声淡淡说道:“罢了,你回去吧!我这里有赵嬷嬷、翠儿、碧儿她们就成,回去陪你娘,往后不用过来伺候了!” 陆小暑一怔:这么快就投降了? “祖母,这不好吧?”陆小暑摆明了是那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立刻十分过意不去的说道:“孙女儿一定会用心努力的学的,孙女儿是代替娘侍奉祖母,这样回去,怎么跟娘交代呢?” 还不肯走?侍奉?要是让你再侍奉下去,我老太婆这条命都要没了! 陆老太太心中十分恼怒,淡淡道:“你娘不是要吃斋、抄佛经吗?本就不需再侍奉,回去吧!” “可是,娘以后总是要伺候祖母的呀!”陆小暑笑道:“先前也说了嘛,娘以后忙得很,又要打点照顾爹的生活起居,又要照顾华儿,还有景明堂——” “行了!”陆老太太心中气极,一声低喝打断了她,冷声道:“我这儿有赵嬷嬷她们,她既没空,也就不必来了!”陆老太太心中显然气极,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嘴唇都是哆嗦的。 这一家子,一个比一个狡猾,真没一个好东西! 她不是心甘情愿这么放过穆晴,却也清楚今日之事便是由昨日之事而来,这小丫头缠人的功夫实在恼人得紧,若她不放过穆晴,天知道她们还有多少后着等着?她还想好好的过几天舒心日子呢! “祖母真是仁慈!”陆小暑听了陆老太太的承诺倒是立刻就不坚持了,摆明了“这才是我的目的,您老倒是识趣”的架势,叹道:“您一片好心,定有好报的!那么孙女就先告辞了!往后祖母闷了,尽管派人叫孙女过来陪您说话、伺候!” 陆老太太气得胸口一阵一阵的发闷,低哼一声,一挥手示意陆小暑退下。 陆小暑笑吟吟的轻松而退,临走的时候下意识瞄了一眼五斗橱上的一对青花双寿耳山水人物宝瓶,心里有些遗憾:要是再多留半天,她保证将这对宝瓶报销掉…… 看到陆小暑安然而回,穆晴才大大松了口气,听她说起在陆老太太那边的所作所为,穆晴不由得又好笑起来,摇头轻叹笑嗔她道:“你这丫头,真不知哪儿来的这样大胆!大半天折腾下来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陆小暑便笑着答应去了。 哪儿来的这样大胆?艺高人胆大嘛!就算陆老太太想要来硬的动手,难道赵嬷嬷、翠儿那些个丫头会是她的对手?简直开玩笑! 再说了,她还有一个不耳根软、也不糊涂的侯爷爹,更不用怕了! 270.第270章 给人 就算碍于孝道爹不便对老太婆怎样,想要弄点手段狠狠的教导赵嬷嬷、翠儿等怎样做人,还是很容易的。 陆小暑从穆晴那里出来,穿过天井,沿着回廊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冷不防看见旁边含香树遮掩的小道后一个婆子弯腰正同陆靖安说着什么,那婆子脸上的笑谄媚之极,她只需看一眼就看了出来是自己身边那柳嬷嬷。 “柳嬷嬷!”陆小暑一声高喝。 柳嬷嬷吓了一跳,慌忙抬头看去,见是陆小暑忙又堆起满脸的笑:“二小姐!” 陆靖安瞧了陆小暑一眼扭头走开了。 柳嬷嬷便上前来,弯了弯腰行礼笑道:“听说二小姐今日在老太太那边伺候着呢,怎么回来了!” 陆小暑偏头瞅着她,似笑非笑的眉宇间自有一股含而不露的威仪。 这是她该问的?回来不回来还得向她禀报不成? 柳嬷嬷很快便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忙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陪笑道:“瞧老奴这张臭嘴!二小姐请吧!”说毕往旁站了站,欲陪着陆小暑回去。 “你在这里做什么?刚才跟安儿说什么了?”陆小暑没动,只是冷冷的盯着她。看来留着这两个东西在景明堂还真是个祸害,一不留神就窜出来捣鬼了。 柳嬷嬷忙陪笑道:“这时节天气热得紧,老奴想去小池子里摘些新鲜的嫩荷叶泡茶,不想恰好碰上了三少爷,便上前见礼,正好二小姐您就来了!” 陆小暑哼了一声,道:“把我的话忘脑后了?我不是说过没事儿不准出门的吗?看来你脑子是真的不好使了!” 陆靖安那家伙是个娇纵易冲动的,柳婆子倒是打的好算盘,不知怎的竟算计上他了!什么恰好碰见?什么请安而已?陆小暑信了就怪了! “二小姐明鉴,”柳嬷嬷忙分辨道:“老奴并没有出景明堂半步啊!老奴和菊香哪儿敢不听二小姐的呀!” “哦?”陆小暑瞪了她一眼,之后恍然大悟笑了起来,说道:“看来是我糊涂了,怪不得你们!是我自己没把话说清楚啊!那么你把耳朵挖干净听清楚了,我说的不准出门指的不是景明堂的门,而是我玲珑阁的门,这回你可明白了?” 柳嬷嬷嘴角艰难的扯出一缕笑:“二小姐,这,有的时候杜鹃姑娘她们也会差遣奴婢们出玲珑阁做事……” “那么往后便免了!”陆小暑低哼,再不理会柳嬷嬷,抬脚便走。 原先她是没有想到这老婆子居然把脑筋动到了陆靖安的头上,如今既知道了,岂能容她再乱来! 第二天,众人再到陆老太太面前请安的时候,无不发现这位老太太对待穆晴母女的态度比之先前更冷。昨日的事情众人都已经听说了几分,有事不关己的,也有幸灾乐祸的。 穆晴和陆小暑倒是不在乎,陆靖安年纪还小更是什么都不懂,众人按次序施礼之后,照例坐下说几句闲话。 “老大家的,”陆老太太看向穆晴,淡淡说道:“既然你有事儿要做,明日起就不必过来请安了!安心吃斋抄经吧!”省得她见她一次便想起一次她在做什么,心里头堵得慌。 穆晴含笑点头答应。 陆老太太又道:“这么一来你却不方便服侍老大了,老大天天在外头为这个家忙碌操劳,回了府中总得有人服侍才行!含香、若香,你们今日就跟着大夫人回去,以后好好的服侍侯爷,听见了吗?” 陆老太太根本连表面上问一问穆晴的意见都没有,扭头直接吩咐垂首站在一旁的两个女子。 众人这才打量这两个多出来的女子,一着桃红裙衫,一着鹅黄裙衫,年方二八,削肩膀,水蛇腰,窈窕多姿,风韵楚楚,一个瓜子脸,一个鹅蛋脸,眸如秋水剪剪,肤如凝脂霜雪,一个清丽,一个妩媚,都是难得的美人。 陆老太太的动作倒是够快,转眼就寻来了这样的美人儿。或者说这是先前便准备好了的,只等着合适的时机推出来。 那两个女子闻言轻盈上前,娇声应是。粉颈低垂,露出纤长白皙的脖颈,面上含羞带怯,泛着淡淡的红晕,好不动人。 毛氏忍不住有点同情的瞅了穆晴一眼,屋里有了这样的狐狸精,岂不得堵死! 秦氏则唯恐天下不乱的拍手笑道:“真是一对妙人儿,叫人见了便知定是个知情识趣、聪明伶俐的!娘真是疼大嫂,有什么好的便先想着大嫂!” 陆小暑觉得这话十分刺耳,便抬头向秦氏笑道:“二婶好像很羡慕呢?不如我请爹爹和娘转送给二婶好不好?我爹最讲究兄友弟恭了,肯定不会反对的!” 秦氏脸色立刻拉了下来,哼道:“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这就是你们家的家教?” “二婶此言差矣!”陆小暑诧异道:“什么叫做我们家?难道二婶不是咱们家的人吗?” “你——” “行了,都少说两句!”陆老太太不耐蹙眉,说道:“好了,没什么别的事都散了吧!老大家的,将含香、若香领回去!” “是,老太太!”穆晴含笑答应,面上没有丝毫的不情愿,带着儿女命那含香、若香跟着,一同回了景明堂。 花嬷嬷见她们母子几个去请安带回了两个妖精似的女子无不变色,穆晴却是一派温柔,命花嬷嬷将西跨院的小院落收拾两处出来让这两人住下。 花嬷嬷没说什么,便将那两人领了下去。 含香、若香相视一眼,心中坦然放心,暗暗欣喜:大夫人真是好脾气,这么温柔的主子哪儿找去呢!听着在老太太面前,这二小姐倒是个难缠的,但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小姐,再厉害也管不到父亲房里的事情…… “娘,您不会真的将这两个妖精送给爹吧?”穆晴的淡定柔顺令陆小暑也有些怀疑起来。其实她很想直截了当的问一句“您不会真的让她们爬爹的床吧?”生怕吓坏了穆晴没敢这么说。 看看吧,饶是她这么问,穆晴的眉头还是微微的蹙了蹙,说道:“姑娘家家的,这种话往后都不许再说了!她们是你祖母送过来伺候的,那就伺候着吧!” 陆小暑目光闪了闪,点头笑道:“娘说的没错!祖母倒是真心疼爹娘呢,特特送两个瞧着这么养眼的奴婢过来!” 含香和若香住进了各自的小院子一整天都没有再出来,直到傍晚陆文轩回来的时候才又出现。 两人的鼻子似乎天生就能闻到不一样的味道似的,陆文轩才走到天井里,两人便婷婷袅袅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侯爷回来了!婢妾给侯爷请安!侯爷辛苦了!”两人含笑行礼。 陆文轩眼睛诧异的睁大,一时有些呆住了:这是怎么回事?婢妾?他不记得他什么时候收过侍妾。 从前在陆府,日日生活在提心吊胆之中,他没有心思在这种事情上头,后来漂泊天涯,就更没工夫想这些了。再后来日子渐渐的好过了,积累了巨大的财富,他感激妻子的不离不弃、相濡以沫,这些年来身边亦再没有别的女人。 这两个女子打哪里冒出来的?怎么在她面前称起“婢妾”来了? 含香和若香见陆文轩震惊呆愣的表情却是心中一喜,只当是他瞧自己二人瞧得发呆了。 两人都觉得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挪不开,于是越发的满面娇羞,下意识的便摆出一副更加动人的姿态来。 陆文轩满头雾水,也没搭理她们,抬脚便往里边去了。 含香和若香还沉浸在各自的欢喜得意中,哪儿察觉到不对?两人脚步轻盈的忙跟了上去。 “阿晴!”陆文轩踏进屋目光情不自禁柔和下来。 “回来了!”穆晴笑着,如往常那样娴熟的上前亲自为他解下外袍。 “夫人,这种粗活还是让婢妾来吧!”含香一旁陪着笑,疾步上前便欲动手。 “退下!”陆文轩脚步向后一顿微微偏身避开那伸向自己的爪子,冷冷的盯着含香,不怒自威。 含香一愣,没有想到先前看自己看的发了呆的侯爷怎么突然间就变了脸色,她不由转眼朝穆晴望去:夫人温柔娴淑,总会帮自己说句话吧? 谁知穆晴亦淡淡说道:“没听见侯爷的话吗?还不退下。” “是……”含香咬咬唇,勉强陪笑不情不愿的往后挪了两步。 陆文轩进了内室更衣,穆晴一同进去,他这才有机会问:“这是怎么回事?” 穆晴朝他瞥了一眼,水眸盈盈,似嗔非嗔、似笑非笑的瞧了他一眼,便将事情说了一遍。 她话话没有说完,陆文轩的脸色已经乌云密布的黑沉了下来。 穆晴见状倒是“扑哧”一笑,一边替他换上家常穿的长衫一边笑道:“老太太不过送了两个奴婢过来罢了,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呢!” 陆文轩神色这才稍稍回转,点头微笑道:“不错,虽然景明堂不缺人,可这既然是老太太一片心意,那就留下吧!不过景明堂里可不留吃白饭的人,你看着安排便是!” “好!”穆晴一笑。 “还有,”陆文轩眉头微微蹙了蹙,无比嫌恶的又道:“别让她们自称婢妾,没的叫人听了恶心!” 271.第271章 打发 陆文轩心中冷笑:当他没见过女人吗?送来这么两个东西!别说他无心于此,就算有,陆老太太送来的人他怎么可能会沾碰一下? “好。”穆晴又是微微一笑。 陆文轩看着她的笑容,想了想,忽然握住了她的手,用力捏了捏,柔声道:“阿晴,你放心,我不是那等没良心的负心汉,这辈子有你、有一双儿女我已知足了。你心里头千万别有什么想法!” 穆晴心中一甜,抬眸含笑道:“你是我的夫君,我当然信你!你心里怎么想的我都知道的!” “那就好!”陆文轩点头,二人相视一笑。见妻子娇柔含笑,可怜可爱,忍不住抱着在她脸颊上吻了吻。 穆晴并不排斥丈夫的亲热,只是此时却微微有些羞臊,忙推开他轻笑道:“别闹了!等会儿孩子们都来了……” “嗯,那晚上再闹……”陆文轩见她脸又红了便从善如流的一笑放开她,见她因自己这话脸上更红,一双眸子娇羞得都要滴出水来不由心情一时大好,呵呵的低笑了起来。 陆文轩更衣出来,净手擦面,略坐了坐陆小暑姐弟两个前后脚的便过来了。 陆文轩看到一双儿女,听着他们脆声亲昵的笑着喊“爹”心中便一阵柔软,满面笑容的同他们说话,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花嬷嬷那边指挥着丫鬟们摆好了饭菜,一家四口便过去用饭。 含香、若香已经站在旁边当了半响的摆设都没人注意到她们,两人暗暗有些沮丧,此时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上前,陪笑着说要伺候用饭。却被花嬷嬷轻轻挡住:“侯爷、夫人用饭不喜不相干的人在旁,两位姑娘没别的事还是请回吧!” “侯爷和夫人还没说话,你一个下人竟然多嘴?”若香淡淡瞟了花嬷嬷一眼,不由分说撇开她上前向着陆文轩、穆晴施礼道:“侯爷、夫人,婢妾来之前老太太好生叮嘱过,定要尽心尽力的伺候侯爷——和夫人,请让婢妾一旁伺候着吧,婢妾不敢偷懒!不然,没法儿向老太太交代……” “你们如今是景明堂的人,无需向老太太交代。先别急着要伺候,往后这日子长着呢,等我安排好了再说,都回去吧!”穆晴说道。 若香娇声柔柔的、软硬兼施的说完这通话,本还以为陆文轩和穆晴多少还会顾忌着陆老太太的面子有所表示,谁知此时的穆晴与在陆老太太面前表现的完全不一样。她不由得眸眼盈盈的向陆文轩望去,陆文轩却是连个眼角也没向她撇来。 “是,那么婢妾便不打扰侯爷和夫人了,婢妾告退。”若香十分失望。 “哪儿来的臭女人,真是讨厌!还不赶紧给小爷滚小爷抽死你们!”陆靖安嫌恶的瞪了她二人一眼不屑啐道。他年纪虽小,但并不表示什么都不懂。今日若不是奶娘拦着,他早拿着鞭子打到含香、若香面前去了。 若香面色一白,又朝陆文轩看了过去,结果仍旧一个眼神也没换来,只得不甘退下。反倒是穆晴轻轻呵斥住了陆靖安。 第二天早饭之后,穆晴便将含香和若香叫了来,两人暗自得意,心道老太太的意思就说嘛,大夫人怎么敢不从?想来昨天定是心里头气不过,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罢了! 两人连忙收拾打扮了一番,来到正院。 请安之后,穆晴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并未让二人坐下,只问她们都会做些什么? 含香便笑道:“琴棋书画婢妾都学过,会唱小曲儿,还会做得一手好点心。” 若香也忙道:“婢妾弹得一手好琵琶,点心菜肴都会做上一些,研墨调香,亦不生疏。” 说来说去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会伺候男人! “正经人家里头,会这些可填不饱肚子!”穆晴听了就笑了,问道:“收拾屋子、侍弄花木、女工刺绣可会?” 含香和若香先是一怔,然后略一想,两人迫不及待的连连点头称“会”。 收拾屋子,应该是给侯爷收拾卧室书房吧?侍弄花木,嗯,原来侯爷是个雅人呢!女工刺绣,为侯爷绣手帕、腰带、汗巾子、荷包这是应该的…… “那就好!”穆晴点点头,便道:“正好我手里有些女工活计正要人做,那便交给你们吧!花嬷嬷,等会儿你将布料、针线和花样子给含香和若香送过去。” 含香和若香听毕欢欢喜喜的答应了。 “还有一事,”穆晴淡然的目光瞥过她二人,缓缓说道:“侯爷不喜欢听人自称婢妾,你们都改了吧!” 改了?含香和若香一下子都愣住了。不自称婢妾那自称什么?妾室不都是这样吗? “敢问夫人,那婢妾在侯爷面前该自称——妾身?”含香陪笑问道,昨日受了打击的心一下子又活络了起来,跃跃欲试。 花嬷嬷、秋儿、七巧等人听见她这么无耻的话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朝她瞅了过去。妾身?她还真好意思想! 穆晴微微一怔,显然也没有想到她这么有才,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淡淡道:“就自称奴婢吧!” “奴……奴婢?”含香一呆,若香也诧异抬起了头。 “怎么?”穆晴反问。 “可是,”两人相视一眼,含香不情不愿道:“我们是老太太派来服侍侯爷的……” “我也没说不是呀!老太太的确说了你们是派来服侍侯爷的,这景明堂上下,哪一个不是服侍侯爷的?”穆晴笑道。 含香、若香脸色微变,心蓦地一沉。如果说先前她们还不知道穆晴是什么意思,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穆晴这分明就是把她们当做普通的丫鬟看待了啊! 两人心中不禁有气:她们姐妹是来做姨娘的,可不是来做丫鬟的! “没什么事便下去吧!”穆晴与她们演了半响的戏也有些乏了,面色微冷声音一沉。 含香、若香此刻不敢跟她较劲,便福身告退。 等花嬷嬷将针线送到她们的小院子,两人一见之下更是气得发抖。哪里是侯爷的东西,看样子应是给下人们穿戴的衣裳! 合着她们来景明堂,是来做奴婢的吗! 两人暗暗咬牙,当天晚上若香便偷了空悄悄的往陆老太太那边告状去了。 陆老太太送了她们去景明堂之后,原本还满心等着看热闹、等着看穆晴添堵呢,谁知热闹还没热闹起来,自己反倒先添上了堵! 她不由暗气,次日便将穆晴叫了过去一通训斥。 “老大家的这是什么意思?阳奉阴违么?怎么?我做母亲的,给儿子送两个房里人你就这么容不下?七出之条你该不会不记得吧?”陆老太太压根没给穆晴什么面子,当即便是一通毫不客气的质问。 穆晴听了也忍不住心头暗暗有气,却是故作不知微笑道:“老太太这话媳妇不敢当,媳妇前日不是已经将人带回去了么?她们也都见过侯爷了!” 陆老太太冷笑道:“那你就赶紧做主开了脸放在房里头!怎么?你不会善妒到这等程度吧?” “可是侯爷说暂时不必……这种事情,儿媳却是替侯爷做不得主,一切还得看侯爷的意思!不如,老太太您亲自跟侯爷说说?” 陆老太太还是头一回被穆晴这样不软不硬的顶撞,当即呆愣住了竟没回过神来。 穆晴便又笑道:“些许小事儿也要叫老太太操心,儿媳心里头真是过意不去!想必侯爷心里头也过意不去的!老太太放心,不过两个伺候人的奴婢而已,儿媳自会安排妥当的!” 陆老太太冷笑一声,瞅着穆晴半响方一下一下点头:“好,很好!真是没想到啊,你也出息了!” “若非老太太教导磨练,媳妇也不会有今天。”穆晴唇边显着淡淡的笑意,语气却格外的凉薄:“说起来还要多谢老太太!” 陆老太太低哼一声,闭上眼睛挥手命她退下。 穆晴亦不再多言。 她真当自己夫妇二人还是十多年前任凭她摆布、无依无靠之人吗?如果真要那样想,那就错了主意了! 含香、若香眼巴巴的等着穆晴被训斥之后回来妥善安排自己,谁知如泥牛入海,一整天过去了竟是半点消息也没没有。 两人急了,便借故往穆晴那儿去请安,好顺便探听消息。 穆晴倒是见了她们,只不过若无其事什么都没说,只简单的留她们淡淡说了几句话仍旧打发出去了。偏偏这种事情含香、若香又不方便自己提,两人心里头猫抓似的。 两人不甘心,便开始留心处处给陆文轩来个“偶遇”,陆文轩仍旧眼皮子也不抬,瞧也不多瞧她们一眼,但也没有训斥不满。 含香、若香心中虽然觉得有些失望,但同时又觉得看到了希望。毕竟,侯爷并没有对她们表示厌恶不是吗?只要继续努力下去,相信总有一天会成功的…… 在一步步的试探之下,两人的胆子更大起来,景明堂中各处都可见她们的身影,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然而她们没有想到的是,穆晴的房中失窃了,东西竟是从含香房中搜了出来! 含香哭闹着喊冤,可这些日子她们上蹿下跳到处乱跑人人都看在眼中,这冤喊得如何叫人心服? 众人皆说:大夫人脾性好,善良,从未管束委屈过她们,任由她们在景明堂中来去自如、过着自由自在的日子,谁知两人却不知足做出这种胆大包天的事儿来,若不严加处置,一旦上行下效起来那还了得? 一个是这样,另一个也好不到哪儿去!穆晴当即便唤了人牙子来将两人发卖了出去,然后方义正言辞向陆老太太禀明。 陆老太太气得压根直痒痒,木已成舟却是半点法子也没有! (祝大家国庆快乐!实在抱歉,依依刚生孩子回来,在坐月子,存稿有点不够用了,所以这个月可能都是单更了,抱歉!) 272.第272章 再见小舅舅 几番斗法,她这才突然意识到,陆文轩和穆晴是真的翅膀硬了,不是当初那两个任凭她搓圆搓扁的人了! 意识到这一点令陆老太太十分的恼火与不情愿,但是她更知道,她的恼火与不情愿半点用处都没有,因为,她想要摆布的人根本就不会再听她的! 景明堂中终于过上了清净的日子。 这一日,武功侯府来人寻陆文轩有事,顺便下了帖子,是武功侯邀请陆文轩过府做客。 陆小暑一听说来的是苗楚河眼睛霎时就亮了,便偷偷溜了出去。 时节正好,满园芳菲,苗楚河见了陆文轩之后,正好这日陆文珲休沐,先前叫人递了话请苗楚河一见,苗楚河便沿着花园中的小道朝景芳堂走去。 领路的婆子半道上便借故走开了,苗楚河微微皱眉,知道肯定是陆怡清想要见自己,脚下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陆怡清在一丛长势茂盛的修竹后等着苗楚河经过,心中欢喜,面上也漾着浅浅的笑意。 对于这门亲事爹娘都是乐意之极的,也默认了成亲前他二人多多培养培养感情的做法,因此陆怡清此刻等在这里心里头毫不觉得不好意思,只有娇羞。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衫,杏子红的菱纱褙子,粉色挑花的长裙,少女乌油秀发盘成的精致发髻上,点缀着小巧的米珠簪花,还有两朵刚刚剪下的娇艳海棠。整个装扮将少女的娇柔和清雅很好的结合起来,相信他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左等右等,陆怡清度忖着明明应该到了,可是从枝叶缝隙看出去,仍是不见苗楚河的身影,她忍不住有些焦躁起来。 这里是必经之路,他一定会从这儿经过的。那领路的婆子不是已经带了他来吗?他没道理半途而废…… 再等了片刻,陆怡清越发的心浮气躁起来,想了想,便从修竹后走出,沿着小道一径往前寻去。 也许,他迷路了呢? 不料走了半刻,隐隐看见前边小湖畔临水的四角飞檐亭子里,有一男一女正在说话。那穿着竹青色直裾的男人她一眼便认了出来,正是她心心念念的安公子;那女子她更一眼便认了出来,是她恨之入骨的陆小暑! “这个贱人,她竟然——竟然勾引我的未婚夫!”陆怡清咬着牙恨恨瞪着亭中说话的两人,气得眼中欲要喷出火来。 苗楚河的确是陆小暑截下的。她本来就琢磨着该如何才能出府一趟见到小舅舅呢,听说小舅舅上门来了这么好的机会岂肯错过? 亭子里,陆小暑先是向苗楚河赔罪道歉,说自己先前不该欺骗他云云,又信誓旦旦的说心里是真的将他当做可亲可敬的长辈,好话说了几箩筐,请苗楚河不要怪她、别生她的气…… 这些话陆小暑早就打过腹稿的,说起来声情并茂、真挚感人,连她自己说着说着都被自己给感动了! 可是,苗楚河却一脸的平静,那双眸子就如同无风的湖面一样的不起波澜,就这么平静的看着陆小暑,看不出来对她的话有没有相信,但却是一副等着她继续往下说的神情。 陆小暑仍不住有些沮丧,“小舅舅,反正我还是决定叫你小舅舅了!不管你以后还能不能够想的起来从前的事!不管你怎样看我!” 陆小暑心里头那叫一个郁闷啊,如果小舅舅没有失去记忆,是肯定不会如此淡漠的对待自己的! “你可说完了?”苗楚河这才微微一笑,问道。 “嗯……”陆小暑点了点头,忍不住又道:“小舅舅就算记不起从前的事情不认我,可是一定要相信我,我绝对不会害小舅舅的!那个陆怡清不是什么好东西,小舅舅你不能娶她,一定要想法子踢开她啊!” 苗楚河“哦”了一声,随后轻轻叹道:“你怎么知道我记不起来从前的事情?你可没问过我啊!” 陆小暑呆了呆,睁大眼睛诧异的瞪向苗楚河。 苗楚河微微的笑着,温和的看着她。 陆小暑的心仿佛被什么狠狠的撞击了一下,欢喜得有种胸口几要炸裂的感觉,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灿烂! 是的,眼神不一样了!此刻眼前的这个男子的眼神跟他是安公子的时候的眼神完全不一样了!是她的小舅舅,她的小舅舅又回来了! “太好了,太好了!”陆小暑欢然叫着,忍不住一下子扑上去紧紧的抱着苗楚河,咯咯娇声笑道:“小舅舅,你太坏了!你什么都想起来了还耍着我玩儿,害得我说了那么多废话!” 苗楚河心中也十分激动而欢喜,自然而然十分熟稔的一手松松揽着陆小暑的肩膀,一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后,温和微笑道:“好了好了,这么大的姑娘了,还跟小时候一样撒娇!” “偏要撒娇!谁叫你是小舅舅呢!”陆小暑咯咯的笑着,颇有几分恃宠而娇,惹得苗楚河也笑了起来。 “小舅舅,你是怎么想起来的?是不是小舅母——哎呀,我得赶紧把消息告诉小舅母听,小舅母知道了不知有多欢喜呢!”陆小暑忙道。 苗楚河的身体微微颤了颤随后一僵,眸中一闪而过无限的痛苦和愧疚,点点头道:“你去信跟她说一声也好,好叫她放心!只是,先别让她到京城里来。” 苗楚河说着轻轻一叹,便将事情从头说起。 再说那天他听了佟玉儿那一番肝肠寸断的哭诉之后,虽然心中震惊无比并没有轻易相信——也不敢相信,可是要说心内没有半点触动那也是不可能的! 佟玉儿的神情那样的哀切,那样温柔而痛楚的眼神,那满脸的泪水以及那伤心欲绝、悲痛得仿佛心在滴血的痛苦令他无不深深的感觉到她绝对不是在做戏。 他失忆了,她却没有,这使得他不得不去思考她话中的真实性究竟有几分。 他并非半点没有相信她,而是不知道即便自己相信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的自己又该如何去面对她!他仓皇而逃,心乱如麻,怔怔的走在路上,一不小心被路过的马车撞了一下,身不由己的重重摔了出去,脑袋用力的碰在一块大石头上。 痛楚混沌的传来,而在这混沌中,他那几要炸裂的脑子却仿佛被什么东西撕开了一条裂缝,无数的片段与画面从那裂缝中争先恐后而出,搅乱了他的心神。 再后来,那些片段和画面渐渐的变得清晰,原本仿佛隔着一层迷雾似的许多东西一下子变得清晰了起来! 是的,之后,他便渐渐的找回了曾经的记忆,找回了被他遗忘的亲人和那既有心酸更有幸福甜蜜的过往,包括他的妻子。 当时,没有什么能够形容他心中的欣喜若狂,他差一点便控制不去的去找陆小暑和他的妻子。但是,他忍住了。 一切只因为今非昔比。如今他是武功侯的义子,武功侯的为人和性情他颇为了解,他的心思他也隐隐猜测到几分。他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已经恢复了记忆,更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心爱的妻子和外甥女儿此刻就在京城。 就算他要去见她们、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们,也得找到一个恰当的时机。 可还没等到他找到恰当的时机,佟玉儿和陆小暑便出城陪着穆晴去了,当时他并不知道,只以为她们伤心之下已经离开了京城。那一刻他心中是无比惆怅的,恨不得立刻便赶回家乡追随她们而去。 但是他知道他不能,武功侯绝不会这么轻易让他走的。 而且,他毕竟救过自己的命,毕竟也有两分真心看重自己——哪怕有八分是利用。他只得强忍着心头的浮躁住下来,以图来日徐徐谋之。 当后来他得知昌平侯复爵一家子搬回陆府,而昌平侯的女儿就叫陆小暑的时候,他的心便怦然而动,下意识的便觉得此人应该就是他的外甥女。 这日终于有机会前来陆府拜访,他亦正琢磨着该如何设法与陆小暑见上一面,不想她却主动来找他了! 陆小暑睁大了眼睛,想了想便说道:“小舅舅是担心小舅母会失态、担心她会被武功侯所害吗?小舅舅应该知道,武功侯不是什么好人吧?” 苗楚河没有回答她后一个问题,只是说道:“我现在不便与她相见,不过我会尽快设法脱身的。到时候咱们一家就团聚了。”说着瞧了陆小暑一眼却轻轻一叹,笑道:“没想到你居然是昌平侯的女儿!”可惜再也不能回枫叶村了。 陆小暑听出他话中的惆怅和惋惜,便撇撇嘴说道:“不管我是谁,你也是我的小舅舅,爹和娘也是我的爹和娘啊!” “呵呵,那倒是!我们家小暑从来就不是没有良心之人!” “那是!” 说着两人相视哈哈的笑了起来。 “对了,小舅舅怎么会答应娶陆怡清那个混蛋女人?那女人别看年纪轻轻,可不是什么好东西!”陆小暑说起这个,忍不住气鼓鼓的瞪着苗楚河。 苗楚河听着她颇有些老气横秋的语气不禁哭笑不得,在她脑门上轻轻点了点,好笑道:“瞧瞧你这是什么语气!一个小姑娘家怎么说话的!” 273.第273章 陆怡清陷害 顿了顿又道:“谁要娶她了,从前记忆还没有恢复,义父又逼迫得紧,我没有法子才答应,如今自然是不可能的。” 陆家虽然败落,但陆怡清的爹在刑部任事、亲叔叔又是顺天府丞,虽然职位都不算高,但是却不妨碍能够得到许多别的地方难以得到的消息,正因如此,武功侯才非要联姻不可。 但他却舍不得拿自己的亲生儿子来交换这一门亲事,毕竟这门亲事配不上他的亲生儿子,所以,自己这个义子自然而然就被迫出头了。 “你这么说那就好了!反正大不了到时候逃呗!要不然小舅母得多伤心啊!”陆小暑笑道。 “你呀!”苗楚河一怔,也笑了起来。 两人有说有笑,神态极其的亲密。虽然如今陆小暑已经是昌平侯的女儿,但是从前苗楚河一直都知道她不是自己的亲外甥女,而内心深处早已将他当成亲的无异。因此此时相处起来也丝毫的不觉得违和,情不自禁的便如同从前那般的对她。 陆怡清遮掩在花树丛后,不远不近的,将这一切清清楚楚的尽收眼底。 无限的愤怒从心底冒了出来,紧紧的攫着她的心,满腔的怒火将她的眼底烧得一片通红。她死死的攥着手心,尖利的指甲刺得手心一片通红刺痛却没有丝毫的感觉,她的心中除了恨和愤怒,已经感觉不到其他! “陆小暑,这个贱人,这个骗子!”陆怡清牙齿咬得咯咯响,颤声道:“我不会放过你,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你这个口是心非的贱人,天底下没有男人了吗?你竟然做出如此无耻之事!你不是说不会跟我抢吗?可笑……那个时候我竟然有些相信了你……” 陆怡清脚步一抬就要冲上前去狠狠的给陆小暑两个耳光:她是他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她为什么要躲在这里?为什么不能冲上前去正大光明的同那小贱人理论?为什么要默默的吞下这份耻辱? 可是,在脚步抬起的那一刹那,她生生的又收住了。 她不能出去,哪怕她是他的未婚夫。 再不济,人家如今是侯爷的女儿,从身份上来说比她更加与安公子对等!那小贱人是个没脸没皮的,这层窗户纸一旦捅破,她反而正大光明的同自己抢起来,自己真的能抢得过她吗? 武功侯也不是傻子,同样是陆家女,如果有更好的选择万一放弃了自己呢? “陆小暑,咱们走着瞧!”陆怡清紧紧的捏着拳,手背上青筋直冒,恨恨瞪了一眼,转身悄然消失,仿佛从来没有来过。 那边陆小暑和苗楚河说了半响话,约好了今后联络的方式,苗楚河便微笑道:“我还得去见一见你们府上的二老爷,你也快回去吧!” “嗯!”陆小暑点点头,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又回头说道:“小舅舅,武功侯万一叫你做什么不该做的事,你可千万别做呀!” 苗楚河怔了怔,点头微笑道:“放心!” 陆小暑这才舒心一笑,转身离去。 转眼到了六月初一,秦氏、毛氏与府中女眷照例在初一这日要出城去天觉寺进香,因为穆晴在吃斋抄经便没有去,只让陆小暑随行前往。 陆小暑在府中待了这么些时日早就已经有些烦闷了,巴不得出去散散心,很干脆的便答应了。 秦氏和毛氏一辆马车,她们堂姐妹三人共乘一辆。许是都在府中闷得久了,三人虽然在一辆车中,倒没有带上什么平日里的情绪,姐妹三人说说笑笑的十分热闹。 陆怡慧自从在陆小暑那里得了好处之后,对她更加亲近了几分,一口一个“二姐姐、二姐姐”的,笑吟吟的同她说话,向她介绍天觉寺的风景和典故。陆小暑权当解闷打发时间,也听得津津有味。 进香之后,少不得留在寺中小作休息,待中午用过斋饭之后再回府。 据说,这天觉寺的斋饭沾染了佛门的灵气,吃了可增福寿。 秦氏和毛氏在厢房中休息,陆小暑姐妹三个便在寺中和周围游玩。 陆小暑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一时大意,居然阴沟里翻了船,栽到了陆怡清的手里了! 在后山密林之中,她竟一不留神一脚踏空,落入了高盈丈余的陷阱之中!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这儿是佛门净地的后山,断断没有哪个大胆的猎人敢在此设置陷阱。而这片密林十分茂密和青森,可见平日里也是少人来的。陷阱深深,声音也传播不开,只怕自己死在这儿都没人知道! 陆小暑不由大悔:陆怡清那个混蛋对自己从来没安好心,她怎么就没想到呢!她说寻什么林间五彩锦鸡,说如何如何独特漂亮、难得一见,自己和陆怡慧居然傻愣愣的就跟着来了,这下子好了! 该死的陆怡清! 陆小暑仰天朝上望,却也只能看见密林繁枝严严实实的遮掩,根本就看不见天空。再过两个时辰,只怕这林间就会暗了下来了。 到那个时候,就更不会有可能有人来了。 这个月份林间蚊虫毒虫既多且毒,光是想想,陆小暑就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要是大半夜的窜下来两只蜈蚣、或者一条蛇什么的,她还要不要活啊…… 陆小暑轻轻叹了口气,索性双手抱膝靠坐在泥土壁上,湿湿的、凉凉的感觉从背后传来,似乎她除了等,并没有别的什么法子。 她所学的功夫里头,搏击、格斗自认还行,至于这轻功,那就只能呵呵了! “陆怡清你个混蛋!姑奶奶出去了,瞧怎么收拾你!”陆小暑百无聊赖的低声骂着,捡起地上的泥块扔出去,再捡,再扔。 如她所预料,天色很快的便暗了下来,浓郁的阴影仿佛无形的大山倾压而来,令她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她不禁轻叹,此刻便是如此,那么等到浓黑的暗夜完全掌控了这一方天地,她该怎么办? 陆小暑不敢去想! 随着天色一点一点黑下来,视线一点一点模糊,风飒飒而过,吹动枝枝叶叶潮水般作响,不时响起一声、两声夜枭尖锐的鸣叫,在空寂的深林中反射回来,响在耳畔,令人心中一阵一阵的发凉。 陆小暑全神贯注倾听着周围的动静,身子僵硬得绷直。高度精神的集中令她很快便感觉到了疲惫。 困意袭来,她不觉张嘴打了个呵欠,眼皮子一沉,顿时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微响声仿佛在身旁响起,陆小暑“啊”的低呼一声忙睁开了眼睛。 甩了甩头,适应了眼前的黑暗之后,她的身体徒然一僵,暗夜中,身旁分明蹲着一个模糊的影子,那一双比暗夜还要黑沉深邃几分的眸子正看着她,饶是陆小暑胆子大,也忍不住“啊!”的尖叫出声,抱住了头。 “小暑!别怕,别怕!是我啊!”周释之也吃了一惊,没有想到自己会将她吓成这样,忙轻轻揽着她,轻轻拍拂着她的背后安抚着。 “放开我!放开我!”陆小暑还没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推挡着那人,尖声叫唤着后退。 “小暑,我是周大哥啊!我是来救你的!”周释之既心疼又无奈,轻叹一声,探手入怀,掏出一颗夜明珠。瞬间,黑沉沉的夜色被温润的柔光撕开了一道口子。 陆小暑眨了眨眼睛,看清楚眼前的人是周释之,“哇”的一下哭了起来,扑在他怀中捶打着:“你这个混蛋!你怎么不早把珠子拿出来啊!”想吓死人是么! “我——”周释之搂着她拍了拍,轻轻苦笑道:“是我错了还不行么……” 陆小暑发泄了一通心绪平静才平静下来,吸了吸鼻子问道:“你怎么会来这儿?” 周释之见她眼中水光润润,眼睫毛濡湿着拧成一小片一小片,眼眶微微有些红肿,俏丽白皙的脸蛋上还有泪痕,不由心中怜意大起,忍不住抬手轻轻替她擦拭着,微笑道:“我想你了,所以就来了!幸好我来了!” 他说着,眸光微微一沉。 陆小暑怔了怔,也有些心有余悸。是的,幸好他来了! “咱们先出去吧!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周释之柔声道。 “嗯!”陆小暑点点头,这才看见他放下来的长绳。 两人借着绳子,毫不费力便出了陷阱,陆小暑厌恶的回头瞧了一眼这幽深的陷阱,冷哼道:“陆怡清那死丫头为了对付我,倒没少花心思!” 只不过,她有些莫不着头脑的困惑。 她知道陆怡清厌恶不喜自己,可就因为先前那些口角,她就如此处心积虑、不动声色的欲置自己于死地吗?这也有点儿太不可思议了! “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她既然敢这么做,就应当做好承受一切后果的准备。”周释之挑了挑眉,眸中划过一抹戾气。 陆小暑不屑嗤笑,说道:“周大哥你别插手,这是女人和女人之间的恩怨,我自己收拾她去!” 周释之听见她这么说,突然有两分同情起陆怡清来,嘴角翘了翘笑道:“好,咱们出去吧!”说毕也不等陆小暑出声,打横抱着她大步朝着深林外走去。 274.第274章 周释之相救 陆小暑面上微热,下意识微微垂头,双手却是自然而然的攀住了他的脖子,轻轻的靠在他的肩膀上。 周释之低头瞧着软软柔柔靠在自己身上的女子,那样纤细而美好,修长纤细的脖子低垂着,娇羞不可方物。他嘴角愉悦的翘了翘,心中一荡,忍不住低头在她额上轻轻吻了吻。 额上突如其来的微凉温热令陆小暑吃了一惊,低低“啊”了一声双腿下意识一挣。 “别动,小心掉下去!”周释之的手臂收紧了紧,暗含责备说道,一本正经的语气好像他什么也没有做过似的。 陆小暑的脸一下子便微微的红了,咬了咬唇嗔他道:“假正经!” 周释之呵呵低笑,俯身轻轻笑道:“你是在说自己吗?”惹得陆小暑不依捶他,周释之忍不住大笑起来。 两人出了深林,便上了侯在道旁的马车。周释之原本是想带她回城外的一处庄子的,陆小暑却是不肯,坚持要回京。周释之只好依她。 虽是晚间,花几个钱还是能开一角城门的。 “你怎么会找到这儿来?”上了马车,陆小暑这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望着周释之。 周释之便道:“我昨日就到了京城,本想今日去见你,却得知你随你二婶、三婶上山进香。于是我也来了。可后来却没见你跟着一块回去,还听见你那三妹说什么你有事已经先回去了。我心里奇怪,一边叫人跟着她们的马车回京,一边在这附近寻找。傍晚的时候跟去的人回来禀报说你并未回府,居然还说什么会不会半路上遇到打劫的了,呵呵……那个陆怡清,还真是一张巧嘴!这片深林平日里极少有人来,我在周围遍寻不见这才想着进来一探究竟,没想到还真就找到你了!你也是的!” 周释之说着没好气瞪了她一眼,训斥道:“杜鹃和红萼留在你身边是吃干饭的吗?出门怎么也不说带着她们?” 陆小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她哪儿知道今天会这么倒霉?哪儿想得到陆怡清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居然背地里设下了这么无耻的陷阱? 杜鹃和红萼要留下来看守屋子,这样她才放心,所以只带了父亲新买的两个小丫头小鱼、小虾出来,那两个菜鸟忠心倒是忠心,可要论能力,哪儿能跟杜鹃红萼比呢?倒也怪不得她们! “下回记住了?万一再出了事我又不在,看你怎么办!”周释之伸出手指头又戳了戳她的脑门。 “知道啦!”陆小暑闷声说道。忍不住咬牙:“陆怡清那个混蛋,这个仇我记住了!” “你知道小心就好!”周释之便也放了心,忽然又放柔了声音握着她的手道:“回山庄之后我没有一天不想着你念着你,没你在,山庄里待着无趣之极,你想我么?” 陆小暑大窘,想要将自己的手收回来周释之哪儿肯?反而更紧的握了握,明润如星、深邃似海的眸子含着点点的笑意,固执低唤:“小暑……” “我、我——”陆小暑被他瞧得心扑通扑通乱跳,她张了张嘴,那一个“想”字在心底千回百折,万般回转,就是出不了口。 “我爹娘一定担心坏了!”她猛的抽回了手,顾左右而言他。 周释之低低一笑,没有再难为她,只轻笑了声“口是心非!”便道:“你放心,担心也不过半天而已,你回去了就好了。” 这叫什么话?陆小暑对他翻了个白眼。 马车进了城,来到陆府所在的巷子口,陆小暑却命车夫停下了车。 在周释之颇有些疑虑的目光中,陆小暑微微冷笑,说道:“今日之仇不能全报,我总要讨点利息吧?不然岂不是白白遭了罪了?” 周释之眼睛一亮,抚掌笑道:“好极好极!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你想怎么做?” “当然要你帮忙啦!”陆小暑朝他甜甜一笑。在她的笑容中,周释之仿佛已经看到了陆怡清的倒霉样。这丫头要整人的时候,都是这副表情。 两人来到陆府后门,周释之轻而易举的便带着陆小暑跃进了陆府。 落脚之处是府中花园,此时已是深更半夜,最多再有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正是一夜之中最最黑暗的时候。 周围黑魆魆、静悄悄的,却有花枝木叶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染着薄薄的雾气露水,令人心境涤荡一新。 也许是在自己的家中,也许有周释之陪在身边,陆小暑并不觉半点儿害怕,轻笑着向周释之道了声“跟我来!”便熟门熟路的朝着前边的住宅区走去。 住宅区也是一片寂静,望过去,整个府邸中只有景明堂的方向可见灯火,其余的地方一片黑暗。 陆小暑心中一暖,想来自己失踪不见的消息定让爹娘急坏了,只怕今晚注定是无眠之夜了。至于其他的人,呵呵,恐怕巴不得自己从此消失吧?又怎么会放着好好的觉不睡,而抄这份闲心! 陆小暑唇角一勾,微微冷笑:陆怡清,你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快回来吧?我会叫你永远也忘不掉今天晚上的。 来到景芳堂外边,周释之跃了进去,从里边悄悄打开了门,放陆小暑进去之后又将门关上。 “你是要找陆怡清算账?”周释之已经有点儿明白了,“想吓唬她?” 人吓人绝对会吓死人的……特别是此刻的陆怡清,三更半夜看到陆小暑出现在自己面前,三魂七魄非走了大半不可。 陆小暑轻轻哼道:“算账?哪里有那么轻松?只是讨回一点儿利息而已!”她既然有胆子算计自己,就别怪自己无情。 周释之笑笑,依着她言潜入陆怡清的房间,将值夜的丫鬟婆子用迷药迷晕,将窗户打开猛的一推,迅速闪身躲入了黑暗之中。 窗户被突然推出去,“噼啪”打在墙壁上反弹回去,哐当当的摇晃不停。 陆怡清今日是怀着紧张而兴奋的心情入睡的,一时想着陷阱中的陆小暑,一时又想着陆文轩夫妇会不会找到她,心里头乱糟糟的,哪儿能够安心入睡? 窗户突然被打开闹出如此动静,她一下子便惊醒了过来,心也怦怦的跳了起来。 好不容易心跳渐渐缓和下来,陆怡清轻轻的舒了口气。 她原本不想去理会那窗户,可是那摇摇晃晃咯吱咯吱的声音实在令她难受的紧,她忍不住坐了起来,叫道:“秀容,秀容!” 叫了数声,没有人答应。 陆怡清忍不住有点儿慌了,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提高了声音又叫:“秀容!秀容!” 还是没有动静。 她低低骂了声“睡得这么死”,只得自己起身,准备将那窗户关上。 谁知她刚走到窗户前伸手关窗,屋子里猛的一暗,罩在鹅黄纱罩中、放置在角落里的纱灯无声无息的灭了,整个世界霎时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陆怡清整个人都僵住了,心怦怦的又剧跳了起来。定定神,适应了屋中的黑暗之后,她咬咬牙,颤抖着手继续将那窗户关好,却是一下子呆在了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出于直觉,她分明感觉到背后站了人!她的背后肯定有人! “秀容?你开什么玩笑!”陆怡清强作镇定的说道,仿佛有一只手紧紧的攫住了她的喉咙,令她呼吸困难,背后顿感毛骨悚然。 “三妹妹……”陆小暑开口,声音虚幻而飘渺,带着地狱来的味道,仿若幽魂。 陆怡清只觉“唰”的一下浑身汗毛倒竖,身体抖个不停,在这一刻,就连心脏仿佛也停止跳动了! “你,你是谁?是人是鬼?”陆怡清牙齿咬得咯咯的响,她不信,她说什么也不信!这不可能是陆小暑,绝不可能是她!她不是应该在大觉寺后山—— “咯咯咯……”陆小暑发出一串鬼魅般的笑声,轻轻道:“三妹妹真是贵人多忘事?你转脸过来看看不就知道我是谁了吗?三妹妹好狠的心呐,把我一个人留在那里,我怕黑,真的好怕……” 陆小暑说着,伸出手从背后轻轻的搭在陆怡清的肩膀上。 陆怡清感到肩膀上凉凉的,仿佛一条蛇爬了上去,再加上听了陆小暑那些话,整个人霎时崩溃了,“啊!”的厉声尖叫起来,一下子踉跄着身体拼命躲闪,“扑通”摔倒在地,窗前长案上的各种物件乒乒乓乓掉地。 她双手合抱胸前拼命的往后退着,“你别过来!你别过来!你不要过来!鬼、鬼呀!救命、救命啊!” “我一个人好害怕,三妹妹,陪我作伴好不好!”陆小暑披散着头发,僵直的身影站在陆怡清的面前,声音仍旧飘渺无限。 她暗暗扫了一掌,掌风当面拂了过去,恰如阴风阵阵,更添几分地府的氛围。陆怡清唬得魂飞魄散尖声大叫,白眼一翻竟晕了过去。 她一晕过去,陆小暑反倒没了继续施展的余地了,她站在那里有些发怔,耸耸肩不屑的撇撇嘴:“真是胆小,这就没的玩了?” 275.第275章 半夜闹鬼 周释之在窗户底下敲了敲,忙叫道:“小暑,快点出来,有人来了!” “哦!”陆小暑如梦初醒,四下看了一眼,顺手将搁在桌上的陆怡清的帕子顺入怀中,悄然潜了出去。 陆怡清这边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早把整个景芳堂上下都惊醒了。秦氏两口子忙忙披了外衣、带着丫环婆子奔过来。 秀荷今晚不当值,也从下人房中奔了过来,众人见到陆怡清房中的一片狼藉都吃了一惊,再看到陆怡清蜷缩在角落里晕了过去更是吃惊,当下慌忙七手八脚的将她抬上了床。 一探呼吸,见只是昏厥了过去秦氏心中稍定,掐了掐她的人中,陆怡清猛的睁开了眼睛,却是眼神混沌、满脸恐惧,疯狂的挥舞着双臂尖声叫着“鬼呀!鬼呀!救命,救命!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呀!”拼命的抱着身子往床角缩。 唬得众人面面相觑。 “清儿!我的清儿呀!这是怎么了呀!怎么会弄成这样!”秦氏拍着大腿哭叫起来,忙叫人举灯近前望着陆怡清柔声道:“清儿,清儿,我是娘、我是娘啊!清儿你看清楚,我是你娘啊!” 埋头尖叫惊恐的陆怡清微微一僵,仿佛平静了下来,呆了呆,轻轻的抬头,双眼直瞪瞪的瞅着前方,吃吃道:“娘?” “是呀!我是你娘!你是我的女儿呀!”秦氏只觉得万般心酸不已,瞧着女儿仿佛走了魂一般,忍不住红了眼眶,轻轻抽泣起来。 陆怡清猛的回神,“哇”的一下痛哭了起来,扑在秦氏身上紧紧的抱着她:“娘!娘!你是我娘!是我娘!” 秦氏这才放心,见她这样更忍不住心酸,也一把揽住,母女两个抱头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旁边的丫鬟嬷嬷好不容易才劝住了。 “清儿,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你怎么会——”秦氏怜惜的为女儿拭去泪水,握着她冰凉的手问道。 陆怡清脸上立刻又露出恐惧的神情,情不自禁的颤了颤,想也没想就颤着声音说道:“我看见她了,我看见她回来找我索命!她说她一个人害怕,她来找我作伴,我,我……” 陆怡清睁大眼睛满脸煞白,惊惧之情好不可怜。 “她?”秦氏愕然,忙道:“她是谁?” “陆小暑,是陆小暑……” 陆怡清此言一出,众人脸色无不大变,顿时面面相觑。 秦氏猛然想起陆小暑明明是跟着自家女儿出去才失踪的,之后也是自家女儿说她自己说了有事先走、拦也拦不住! 难道—— 秦氏生生的打了个冷颤,心头一阵冰凉。 她虽然爱算计、贪小便宜,平日里吃了瘪、受了气也暗地里恨恨的咒骂,恨不得大房一家都滚去死。 可是,她的手里却从来没有沾过人命。 毕竟,恨不得一个人去死和真正的设计把一个人弄死那完全就是两回事!前者只是不甘、不忿的一种情绪发泄,后者就是真正的心狠手辣了! 秦氏瞬间有点呆,瞧着女儿也有点傻,她做梦也想不到平日里看着温温柔柔、说话细声细气的女儿竟然做得出这种连她都不敢的事情来! “别胡说八道!”秦氏当即脸色一沉,呵斥陆怡清道:“你二姐姐失踪了,大家伙心里头都担心惦记着,母亲知道你必定也是一样!唉,千不该万不该,昨日她要单独离开先行的时候你没有拦住她,娘知道你是为这个愧疚!可你是妹妹,你二姐姐决定的事情你又如何能够改变?傻丫头,这又不是你的错,你别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拉扯!这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啊,真是个痴丫头!别胡思乱想了,你二姐姐吉人天相,她一定不会有事的!再说了,就算有事,也跟你没有关系,好端端的怎么会来找你——” 秦氏说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望着她的目光凌厉中含着警告。 陆怡清一下子回过神来,不由大为后悔刚才脱口而出那番话。此时人多明亮,她的心也渐渐的回过了神来,知道自己那番话有多么的不妥!落到大伯父、大伯母耳中,绝对会让他们怀疑到自己,到时候—— 陆怡清手心一紧,巨大的恐惧感袭来,忙点头涩声道:“我知道了,娘……”说着又伏在秦氏肩头呜呜咽咽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道:“我就是担心二姐姐,我是真的担心她会出事啊!呜呜呜,当时我说什么也该拦着二姐姐的,都怪我,都怪我不好……” “娘知道你是个好心的孩子,好了好了,别哭了!”秦氏轻轻叹着,拍拂着她的背后安慰着。好半响方劝住了她。 “你好好休息,娘先回去了!”秦氏瞟了一眼窗前地上的凌乱,皱眉道:“等天亮了再收拾吧,别吵着三小姐休息。秀容那丫头呢?怎么不见?” 秀荷连忙上前,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秀容她……好像昏迷过去了,奴婢刚才又叫又摇的,可是她还是没有醒过来!” 秀荷还没有说完就被秦氏喝住:“什么昏迷?胡说八道!我看她就是懒、懒筋发作,喜嬷嬷你去,把她给我揪起来!” 秦氏说毕狠狠的瞪了秀荷一眼。 先是陆怡清梦靥尖叫,又说出那番不该说的话,如今再有秀容莫名其妙的昏迷不醒,这要是传了出去—— 这个死丫头,看着机灵,内里简直就是个草包! “是,夫人!”喜嬷嬷稳稳答应,出去探了探躺在小榻上的秀容的鼻息,便拔出发髻上的金钗,对着她的人中狠狠一戳。秀容吃痛,“啊!”的尖叫醒了过来。 “给我闭嘴!大晚上的嚎什么嚎?”喜嬷嬷冷冷锐利的目光一瞪,秀容立刻就噤了声。 可是她仍旧是满脑子的好奇和混沌,硬着头皮陪笑问道:“喜嬷嬷,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喜嬷嬷绷着脸道:“你还好意思问?今儿值夜你是怎么值的?挺尸挺得人事不省,连小姐叫你都不知道!害的小姐做噩梦了!还不赶紧给小姐赔罪去?再有下次,你也不用在小姐身边伺候了!” 秀容听毕暗暗叫苦,忙道:“嬷嬷明鉴,奴婢也不是头一回值夜了,并不敢沉睡啊!奴婢也不知——” “好了!”喜嬷嬷冷冷道:“难道主子还冤枉了你?这回就算了,再有下次,你自己想想吧!” 秀容呆了呆,虽然不明所以,仍是十分识趣的垂下头道:“是,都是奴婢该死,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下回再也不敢了!”她心里仍是奇怪得不得了,自己怎么就会睡死过去了呢? 秀容跟着喜嬷嬷进了卧室,看到秦氏等这一屋子的人不由一惊。虽然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显而易见肯定不是好事。 她向来聪明伶俐、脑子转得极快,不用喜嬷嬷吩咐便上前跪了下来,磕头道:“都是奴婢不好,奴婢不该睡得那么沉,请夫人和小姐看在奴婢伺候小姐这么多年的份上饶了奴婢吧!奴婢今后再也不敢了!” 秀容的话很好的推翻了先前秀荷的话,秦氏对她的表现十分满意,哼了一声训斥道:“亏你还有脸说!若不是看在你向来勤勉用心伺候的份上,早打一顿板子撵出去了!往后好好伺候小姐不得有误,听见了没有?” “是,是!谢夫人恩典,奴婢听见了!”秀容连忙点头。 秦氏这才满意嗯了一声,又交代了陆怡清几句,叮嘱她好好休息,便欲起身离去。 “娘!”陆怡清却是紧紧攥着她的袖子,眸中满是祈求。 “傻孩子!你啊,就是心思重!罢了,喜嬷嬷,你也留下吧,好好陪着小姐!”秦氏笑着轻叹道。 陆怡清这才心中稍安,便道:“娘您也回去好好歇着吧!”放开了她。 女儿长大了,陆文珲并没有进女儿卧室,而是等在前厅,正等的不耐烦,终于看到妻子出来,便忙问如何? 秦氏哪儿肯将事情的真相说出来?反而在陆怡清的房间中便阴森森的下令封口:今晚上的话若有半句传了出去,查了出来是谁,便生生拔了她的皮! 于是随意搪塞了几句,只说女儿做了噩梦、已经没事了,陆文珲将信将疑瞧了她一眼,也没多说什么,两人一同离开。 躲在窗台下听墙角的陆小暑和周释之这才出来。陆小暑伸了个懒腰,轻轻啐道:“真不要脸!” 周释之凑过来好笑道:“要不要上正屋那边把他们两口子也吓唬一回?” “还是算了!他们这会儿还清醒着呢,要是被当成了贼,呵呵!再说,天都要亮了,我也有些困了!” 周释之便笑道:“那咱们出去,等明天天亮,我再派蓝丝送你回府。” “嗯!”陆小暑朝他甜甜一笑,还好他没说他亲自送她回府,不然娘见了,非得几天几夜睡不着,对他也更没了好感! 景明堂中,陆文轩和穆晴一整夜都没有睡觉,等着出去寻找女儿的下人回禀消息。穆晴坐在榻上,不时的垂泪,陆文轩的眉头也紧紧的锁着,不时轻轻安慰妻子几句。 女儿向来机灵聪慧,若非有预谋,遇上什么意外的几率极小。如果说跟二房没有关系,他说什么也不肯相信! 然而就算他明知跟二房有关系,却偏偏半点证据也没有,这令他更觉憋屈。 276.第276章 回府 陆文轩眸光暗沉:这些日子他刚刚上任,衙门里许多事情要忙着,人情往来结交各方面也需用心,对府中的事情便少了关注。 他想着,只要自己在官场上站稳了脚跟,就是妻子儿女最大的后盾,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快就按耐不住对自己的妻子儿女动了手! 如果这一回小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就休要怪他心狠手辣! 说到底,还是他不够狠厉决绝,这才让他们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探他的底线。 穆晴直到天快亮时哭累了方沉沉睡去,陆文轩生怕惊动了她又吵了她醒来,便叫人拿了薄毯替她盖上,扶着她就躺在榻上休息,而他自己心里则越来越不安。 直到天色大亮,门房上的人气喘吁吁的来报:二小姐回来了! 陆文轩和景明堂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大喜,忙迎了出去。 榻上的穆晴也猛的睁开了眼睛醒了过来,脱口便道:“小暑!是小暑回来了吗!” 陆文轩本来不想让她出去、想让她好好的休息休息,见她已经醒了过来便上前扶她,点点头道:“小暑回来了!走,咱们去接她!” “真的!”穆晴大喜展颜而笑,急急忙忙起身,便同陆文轩一道出去。 此时陆小暑和蓝丝在两个丫鬟的陪同下已经朝景明堂走来,走到半道上便与陆文轩、穆晴遇上了。 穆晴颤了颤,哽咽叫了声“小暑”便奔上前将她拥在怀中好一番哭泣,陆文轩好容易劝住了,她方止了哭,紧紧握着陆小暑的手,一同回了景明堂。 “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样?有没有伤着?有没有——吃什么苦?”穆晴紧张的问道,早已屏退了下人们。 “我没事,娘!”陆小暑笑了笑,看了蓝丝一眼笑道:“幸亏这位蓝姑娘救了我,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陆小暑并没有打算隐瞒爹娘什么,只是此刻蓝丝还在这儿,她不便说那些。 “蓝姑娘,真是谢谢你了!若没有你,我们小暑——”穆晴起身,向蓝丝郑重一福。 “夫人快休如此,折煞在下了!”蓝丝抱拳回礼,笑道:“说起来也是巧合。本来昨天就打算送陆姑娘回来的,可是她的腿上受了点伤,所以就耽搁了——” 穆晴听着又紧张起来,忙问伤了哪里?陆小暑道了没事这才罢了。 穆晴对着蓝丝客气道谢不已,又忍不住皱眉埋怨陆小暑回不来也不知叫人来递个信,陆小暑笑着拿别的话岔开了。 蓝丝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陆文轩和穆晴哪里肯放,坚持要留蓝丝用饭,还要好好酬谢。 蓝丝却情不过,只得笑着留下了。用过午饭,受了陆文轩和穆晴的重礼,穆晴亲自将她送到门口,送她去了,这才作罢。 而整个过程中,陆老太太、二房、三房没有一个人过来问候过半句话。 蓝丝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临走前朝陆小暑意味深长的微微一笑:你们爷娘几个在这府中可谓是强狼环伺啊,可要小心! 再回了屋,陆小暑才将事情的真相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除了将半夜获救说成是今天早上被进林子里采蘑菇的蓝丝所救。 穆晴顿时就白了脸,陆文轩脸上则一片铁青! “我就知道肯定跟他们有关系!”陆文轩恨声道。 穆晴则轻叹道:“都怪我没提防,昨儿不该让你跟她出门。” “娘,这也不能怪你啊,恐怕这也不是唯一一回跟她出门,将来只怕还有的呢!”陆小暑撇撇嘴,说道:“我总不能什么都躲着他们吧?凭什么呀!” 陆文轩冷冷道:“到底是咱们太心软了!”他看向穆晴:“等为母亲做过大祭之后,想法子将管家权掌控在手里吧,这阵子多打听打听,另买些可靠的下人,这府里也是时候好好清洗清洗了!” 穆晴眸光一沉,点头道:“我明白。”权力她可以不在乎,但伤害了她的儿女,那就不能不在乎了! 陆小暑从穆晴和陆文轩那儿出来回玲珑阁,柳嬷嬷早已探头探脑,见她来了便忙上前请安,柳嬷嬷瞅着她的目光有点儿探究,暗暗的斜着眼打量。 那目光被陆小暑逮住了,狠狠的瞪了柳嬷嬷一眼,柳嬷嬷吃了一惊,慌忙收回了目光,讪讪的陪笑着退了下去。 “这死老婆子,也不知肚子里在打什么鬼主意!”杜鹃轻轻啐了一口。 红萼冷笑道:“不用猜也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正说着菊香从外头慌里慌张的一头撞了进来,“扑通”一下跪在陆小暑面前,连连磕头道:“二小姐、二小姐!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都怪奴婢没有看好小姐!幸好小姐平安无恙回来了,不然奴婢就是万死也不能赎罪!” 昨日,便是菊香陪着陆小暑去了大觉寺。 陆小暑坐在那儿声色不动、一言不发,就这么看着菊香不停的连连磕头,口口声声哭诉着自己的不是。 哭着诉着,菊香的声音渐渐的小了下去直至无声,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楚楚可怜的望向陆小暑,将心一横,又垂下头道:“任凭二小姐责罚,都是奴婢该死!” “罢了!”陆小暑这才挥了挥手,淡淡笑道:“我既然平安回来了,当然没你什么事儿了!下去吧,我要休息了!你这哭嚷得我脑袋疼!” 菊香诧异的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向陆小暑:这就完了?真的就这么放过她了?不会是试探她吧? “怎么?你还有事?”陆小暑俏脸一沉,语气也带上了两分不快。 “没、没有!奴婢告退!奴婢告退!”再不走那就是傻子!彻头彻尾的傻子! 菊香慌忙从地上爬起来,迫不及待匆匆退下。 “二小姐,您真的就这么轻易饶了她吗?”红萼不甘问道。 如果昨天跟着去的是她或者杜鹃,她敢打包票,陆小暑肯定不会有事!这个菊香不是帮凶也是知情不报,这种狗奴才,拔了她的皮都应当! 陆小暑笑道:“你们心里有数就行!先放着她吧!” 报仇嘛,她不喜欢零零碎碎的,而是喜欢一棒子打在七寸上。这次并没有证据,连陆怡清她都没法儿正大光明的指证,弄掉菊香一个小虾米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先留着她,让她得瑟几天吧! “可是——” 红萼还不甘仍要说,杜鹃轻轻碰了她一下笑道:“好了,二小姐是个吃亏的主儿吗?等着瞧吧!你啊,也得有点耐心啊!” 陆小暑抬眼瞅了杜鹃一眼,“嗤”的一笑,红萼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跺脚道:“罢了,随便你们吧!总之你们看的过去我却咽不下这口气,这阵子我非好好折腾折腾她不可!” “那就尽管折腾吧,又没人说不许!你是姐姐,她只是个小丫头,你教导她那是她的福气……”陆小暑一边说一边呵欠连天的回房睡觉去了。 周释之那家伙,缠着她说话没完没了的,害的昨晚根本没睡觉,要困死了! 第二天去陆老太太那边请安,众人仍旧对此半个字都没有提,陆老太太不提秦氏自然也不提,陆怡清见了她更是目光一闪,仿佛陆小暑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反倒是毛氏忍不住问候了两句,只刚开口就被陆老太太拿别的话岔开去了。 陆小暑也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同样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她的神情落在秦氏的眼中,秦氏却十分不快,心中暗骂:真不要脸!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失踪了一整夜,回来了居然像没事人一样,亏她还好意思出来见人!幸好是没许配人家的,不然只怕今儿就有人上门来退亲了! 众人随意坐坐便散了,陆怡清见陆小暑那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的盯过来,心中没来由的便生出一股不自在,她不想与陆小暑一道走,便陪笑道:“祖母,清儿留下来陪陪祖母吧!” 陆老太太含笑轻轻“嗯”了一声,微笑道:“怎么脸色有些不太好?昨晚上没睡好吗?” “没、没有!”陆怡清脸色一白,连忙说道。昨晚景芳堂发生的事情,秦氏下了封口令封锁得严严实实的,并没有人知道,陆老太太自然也不知道。 陆小暑听了这话忽然回头,清凌凌的目光在陆怡清身上转了转,勾唇一笑,回转身慢慢走了出去。 陆怡清估摸着她们都走远了,这才从明清苑告辞出来,带着秀容、秀荷两个人慢慢的回景芳堂。 这两晚别说睡好,自打秦氏走了之后,陆怡清压根就没有睡着。只要一闭上眼睛,就看到那可怕的一幕,耳畔便回响着陆小暑那凉飕飕、阴森森、仿佛来自地狱的飘渺的索命之声,若非有年高望重的喜嬷嬷陪在旁边,她早就又尖叫了起来。 昨天虽然听到陆小暑平安归来的消息,她的心仍然没有完全放下。 非但没有放下,反而更加不安了!她不知道陆小暑究竟知道了没有、知道了多少、会怎样做!还有前天半夜里的事情,究竟是真是假? 若说是真,陆小暑不是没有死吗?若说是假,那披头散发的人明明那么真切的站在她的身后,明明叫她“三妹妹”…… 陆怡清正胡思乱想、想得晕头转向之际,突然一只手凉凉的从她身后搭在她的肩膀上,一个声音轻而飘渺的叫道:“三妹妹……” 277.第277章 吓不死你 前晚那熟悉的毛骨悚然的感觉骤然袭来,陆怡清汗毛倒竖“啊!”的尖叫起来,见了鬼似的踉跄着向前扑去。秀容、秀荷大吃一惊来不及相扶,眼睁睁的看着她扑倒在地。 “三小姐!”秀容、秀荷大惊忙上前搀扶。 “三妹妹,你这是怎么了!”陆小暑一脸的愕然瞧着狼狈惶惶的陆怡清,心里差点没笑翻了。 就这点胆子,也好意思去做谋害性命的大事儿,真是——说她什么好呢? “没、没什么!”陆怡清的心还在怦怦的剧跳着,慌乱之间连发脾气都顾不得了,结结巴巴的说道。 “三妹妹的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了?莫不是这两天撞了什么邪吧!”陆小暑又笑,打量着她。 陆怡清微微一怔,算是清醒了几分,顿时脸色一沉,冷声道:“二姐姐这是什么话?分明是你吓着了我,还在这儿说风凉话!” 陆小暑嗤笑,不以为然笑道:“我哪里想得到三妹妹胆子这么小了呢?这会儿又不是晚上,大白天太阳底下,三妹妹也会吓着啊!唉,那要是晚上——” “别说了!”陆怡清脸色大变尖叫起来,“住口!你给我住口!” “三小姐!三小姐!”秀容、秀荷大惊,秀容死死的拉住陆怡清,用力握了握她的胳膊:“三小姐,您别冲动!” 陆怡清稍稍回神,瞅了陆小暑一眼:“二姐姐以后别再开这种玩笑!” “放心,不会了!我也知道啊,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陆小暑呵呵一笑,带着杜鹃扬长而去。 陆怡清暗暗松了口气,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空了,这时候被摔那一跤的疼痛感才袭来,两边膝盖火辣辣的痛,她俯身轻轻揉了揉,呲了口气命秀荷去抬小轿来——即使这会儿没有受伤,她也没有力气再多走半步了! 陆小暑这个混蛋,她居然没有死…… 非但没有死,还说了这么多似是而非的话!难道,前天晚上是她?她是怎么进去自己房间的?还有秀容,怎么突然会晕了过去? 自家的院子由着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如果将来她心血来潮再那么—— 不、不会是她!她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本事!一定是自己做梦、做梦…… 陆怡清生生的打了个冷颤。 周释之递了帖子上门拜访,陆文轩不在,穆晴接了拜帖一见是他,立刻觉得脑仁发疼。 她是真的不想让自家的女儿再跟这个少年有任何瓜葛。在她眼中,双方门不当户不对,绝非女儿的良配! “叫人去告诉他,就说这几日侯爷都不得闲,也不好耽搁他的功夫,请他自便忙自个的事儿去吧,这请安拜访就免了!”穆晴毫不犹豫的吩咐道。 周释之无可奈何,只得苦笑着离开。这位陆大夫人一直提防着自己他岂能不知?但她是小暑的亲娘,他也只好厚着脸皮往上贴了!可惜啊,人家连贴的机会都没给他! 这天晚上,陆小暑回房,丫鬟们出去之后,周释之便从暗处现身出来,轻笑着道:“小暑!” 陆小暑差点儿惊叫出来,下意识捂住了嘴巴才忍住了,她轻轻拍着胸口没好气道:“你做贼还做上瘾了啊,怎么好端端的跑到我房间里来了!吓我一跳!” 周释之苦笑一叹,便将穆晴婉拒的事说了一遍,道:“你娘好像很不喜欢我呢,怎么办呢?” 陆小暑翻了翻白眼,说道:“又不是她要嫁你,不喜欢你很要紧吗?” 周释之听了一口气呛住咳个不住,片刻才道:“小暑……”有你这么说话的么! 陆小暑见他狼狈样也不禁“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无奈摊手道:“我娘她固执的很,我也没有法子的!不过你放心了,我爹坚持,想必她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我只担心她会急着把你给聘出去!”周释之道。人家是亲娘,做主女儿的婚事再正常不过了! “放心吧,不会那么快的!再说了区区小事还能难得到你吗?”陆小暑偏头笑道。 周释之一怔,不禁失笑点头:“还是小暑最聪明,你说的很对,区区小事的确难不倒我!” 未来岳母即便想将他的未婚妻聘出去,那也得有人敢接手、能接手呀!成事不足,败事还能不足吗? 说着两人相视,低笑了起来。 周释之心病一去,整个人顿时神情轻快了起来,握着陆小暑的手一同坐下,将佟玉儿和小雪、乌先生等人的近况告诉了她,又絮絮叨叨的问她在京城过的如何?蓝丝说陆家的人对她们一房并不好是不是真的?要不要他帮着出手教训人? 陆小暑一一同他说着,便笑道:“我知道你进京定是还有要紧事要做,你不用管我的,我家里的事情我和我爹能摆平!” 想及自回陆府以来发生的种种事情,陆小暑无不讽刺的笑了,忍不住捡了些甚是无语的极品事例同周释之说了。 周释之听得先是好笑痛快,又忍不住轻叹道:“真是难为你们了!幸好陆伯伯袭了爵、又有宫里头做靠山,否则,你们的日子只怕还真的很难过。” “若非万全准备,我爹怎么会回来?”陆小暑倒是挺不以为然,抬头瞧着周释之笑吟吟道:“你这回打算在京里待多久呢?” 周释之略一沉吟,便道:“乌先生已经定下计谋,这个局正一点一点慢慢展开,引着武功侯一点一点的往里头跳,我来京城,也有些布置要亲自坐镇才放心。也许会待上一个多月。” 他说着向她笑道:“我还住在上回住的那里,你有空便去看我。我若要来你这儿,差不多就在这个点来。” 陆小暑笑着点头,说道:“你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便尽管说吧!我觉得我现在还是颇有能力的!” 周释之听毕哭笑不得,好笑道:“你啊,好好顾着自己便行!下回别再叫人算计掉陷阱里了!” 这件事简直就是个耻辱,竟叫压根没放在心上的陆怡清给算计得大大栽了个跟头,心里头正憋屈着呢,听见周释之这么说顿时恼羞成怒,捶着他恨恨道:“别以为你救了我便了不起了!哼,你不救我不见得天亮了我便没有别的法子!” “别打!别打!”周释之连连躲闪求饶,趁着她一个不防将她紧紧的圈抱着,讨饶道:“我错了还不行么!你是我媳妇儿,我救你是天经地义,害你涉险都是我不好……” “你才知道啊?放手!”陆小暑恼火瞪他。 “不放!”周释之抱着她更紧了些,讨好笑道:“好媳妇,我真的错了,我抱抱你就该走了,你别生气了成不?唔,要不,明日我想个法子将你那三妹妹也弄陷阱里待一晚上去?” 陆小暑呵呵低笑了起来,瞪他道:“拉倒吧!那样就糟糕了!” “我帮你报仇,给她个教训,怎么是糟糕了?”周释之甚是不解。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呢!”陆小暑没好气道:“这样一来她还能不怀疑是我干的?若她告诉了她爹娘,她爹顺藤摸瓜要查我,你就不怕把你给暴露出来?她爹在刑部当差,职位不上不下,可是我听说刑部里头还是颇有几个办案好手的!再说了,若把她吓坏了,再也不敢算计我,我可怎么算计回去呢!” 玩她玩过的?她陆小暑可不屑! 周释之怔了怔,笑道:“说的也不错,我媳妇真是聪明!” 那处陷阱只有她和陆小暑知道,若她也掉了进去,肯定会想到这是陆小暑在报复她。而陆小暑一个闺中女子,怎会有这般手段将她弄到那地方去?那么定然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力量。只要顺着这个往下查,很难说不会牵扯出周释之来。 陆小暑面上一热,忍不住嗔了他一眼,推他笑道:“你别动手动脚,咱们好好说话!” 要是叫她娘知道了半夜三更周释之在她房间里,她娘定要气得说不出话来! “再让我抱抱,恐怕这几天我都没空再来看你了。”周释之却是眸光一深,含笑脉脉的凝着她。 陆小暑一愣,说道:“是武功侯那边有动静了吗?你要小心啊!” 周释之点点头,笑道:“放心,没那么傻。既然来了,自然是有备而来。” 陆小暑轻轻“嗯”了一声,随着他用力,柔顺的轻轻依偎在他身上。 周释之离开之后,陆小暑上床歇息,突然想到什么,“哎呀”一声拍了拍脑袋,跌足道:“我怎么竟然忘记了告诉他小舅舅的事儿……”此时追赶不及,只好明日让杜鹃或者红萼出府去说一声了。 小舅舅既然恢复了记忆,即便武功侯对他有救命之恩,以他的脾性也不可能肯跟他同流合污共图谋反大业的,若能说动小舅舅,对周释之也是不小的助力,而且,小舅舅也可以借此机会跳出那个泥坑…… 自古以来,谋反这种事情是最没有道理可讲、也没有是非黑白可辩的,但凡沾染上了一丝丝的嫌疑,当权者都会毫不犹豫的灭了以绝后患。 小舅舅顶着武功侯义子的身份,就好比脑门上悬了一把亮闪闪的锋利长剑,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甚至还会连累到枫叶村的爹娘以及小舅母和瑾儿等等。 除非他的身份是卧底。 278.第278章 小霸王被欺负了 那天晚上的事情始终萦绕在陆怡清的心间,她始终弄不明白那天晚上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那是自己的幻觉、是做梦、还是陆小暑本人? 母亲似乎怀疑了什么,曾试探着问过她,只是这种事情她哪里肯说?即便是母亲那也不能! 可也因如此,没有地方可以倾诉,那一团郁气越来越重,仿佛一块大石压制着她,令她食不甘味、夜不能寐。每每到了天黑之后便情不自禁的害怕,屋子里不许熄灯,秀容、秀荷两人守夜还不够,又另调了两个婆子一块儿陪着这才勉强敢合眼。 只是一合眼,一想到那晚的事,便觉四面八方仿佛有无形的重物倾压包围过来,逼迫得她喘不过气来。 不过三四天功夫,她整个人便憔悴苍白得不像样,令秦氏见了心疼不已。 秦氏提议去寺里烧香去去晦气,谁知陆怡清听了“晦气”两个字十分恼火,直言自己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哪里来的晦气? 秦氏无法,也只得罢了。便又说她若在府中闷了,不如多出去走走,散散心,往街市上买些东西,也省得整日无聊。 陆怡清便不做声了,出去走走也好,这个她却没有什么意见的。 谁知这日从外边回来,脸色却反而更沉了几分,往花园里信步走去,正巧看到陆靖安和自己的亲弟弟陆靖环在湖边争执着什么。 陆靖安的声音格外的大,气势汹汹的扬手要打陆靖环,陆靖环虽然比他大两岁,竟叫他打得无招架之力,转眼便“呜呜”的哭了起来。 陆怡清见了怒火大生,厉喝一声“住手”三步两步上前,将陆靖环护在自己身后,瞪着陆靖安呵斥道:“没规矩!这是你二哥,你竟敢动手?你爹你娘是怎么教你的!” 陆怡清冷冰冰的眼神瞪向陆靖安无比的厌恶,那姐弟俩都是一样的可恶、一样的讨人厌,自打他们回来这府上就没有一刻安宁的! 陆靖安向来就是小霸王,哪里怕陆怡清?涨红了脸指着她身后的陆靖环道:“怪他!都怪他!他自己钓不到鱼把我的鱼也吓跑了,你叫他赔我、赔我呀!” 陆靖环一怯下意识躲了躲,想到有姐姐撑腰,便也不怕他了,说道:“明明是你自己没用钓不上来还好意思怪我,你冤枉我!我才不赔你!” “你撒谎!明明就是你故意的!” “我没有!就没有!” “是你,就是你!” “住口!”陆怡清冷冷道:“环儿说没有那就是没有了,你既然那么有本事又怎么会被他吓着了?分明是你故意耍赖!你冤枉人也就罢了,竟然还动手!快给环儿赔不是!” 陆靖安自打出娘胎以来就还没有受过这种气,气得一张原本粉白可爱的小脸一阵红一阵白,睁大眼睛恨恨的瞪着陆怡清和陆靖环,气得小小的胸膛一起一伏,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陆怡清见他气成这样却觉得快意无比,看见陆小暑和苗楚河在酒楼私会气愤恼怒的心情也好了许多,面沉如霜冷声道:“你看看你这副模样,跟要吃人的狼似的,还好意思说你没错?快点道歉!” “呸!呸!呸!你们两个没一个好东西,合起伙来欺负小爷!”陆靖安更气,冲着陆怡清呸到了她裙子上,跺着脚骂道。 “你!”陆怡清无比嫌恶瞥了一眼自己的裙子,这下子是真正的怒从心头起。她原本只想训斥喝骂陆靖安一通出出心头的那一口恶气,此时却是忍无可忍,上前扬手便给了陆靖安一记耳光,骂道:“没教养的东西,谁教你的!” 陆靖安的脸颊瞬间红肿火辣痛起来,他“哇”的大哭起来,一头朝陆怡清冲了过去,骂道:“你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我娘都没打过我你敢打我!” 陆靖安发了疯似的一头冲过去,陆怡清猝不及防“啊”的惊叫慌忙躲闪哪儿来得及,被陆靖安重重的一头撞在肚子上,疼得脸色乌青一口气差点儿转不过来。 秀容、秀荷见了大惊,叫着“小姐”慌忙上前,一个扶着陆怡清一个拦着陆靖安。 “混蛋!混蛋!你们都是混蛋!”陆靖安又苦又骂,冲着秀荷拼命的捶打。 秀荷是个下人,并不敢跟主子动手,只得一味躲闪,口内只是叫苦,“三少爷,您快住手呀三少爷!” 陆怡清踉跄了两步才站稳了身体,揉了揉生疼的小腹,气得直咬牙:这小兔崽子,连他这么个东西都收拾不了,她陆怡清的脸面真是要丢尽了! “环儿!”陆怡清朝陆靖环使了个眼色。 陆靖环见姐姐为自己撑腰胆子也大了起来,从陆靖安的背后奔过去,抡起拳头便捶他。 陆靖安背后吃痛哭得更加气愤大声,放过秀荷回身便同陆靖环扭打在一起。 面对被愤怒充斥控制的陆靖安小霸王,陆靖环饶是大了他一岁又哪里是他的对手?很快便被他打得连连后退,呜呜惊叫哭喊起来。 “秀荷!秀容!还不赶紧动手,这东西我看他是疯了!”陆怡清见了气得叫道。 “是,小姐!”早已吓呆了的秀荷、秀容回过神来,便上前去。 陆靖安见她们过来,心中一怯,知道自己肯定要落于下风了,哭叫了一声“小爷我跟你们没完!”不等秀荷、秀容动手,转身便飞跑了去了。 “小兔崽子,跑得倒快!”陆怡清恨恨瞪了一眼他的背影,忙拉过陆靖环替他拭泪,问道:“可伤了哪里没有?” “好疼!胳膊疼,身上也疼!”陆靖环嘴一扁又要哭起来。 “别哭,别哭了!”陆怡清听了也忍不住心疼,拉着他的手道:“你也是的,你比他还大一岁怎么反倒还打不赢他!下回见了他别跟他客气,狠狠的揍他找还回来!听见了吗?” “嗯!”陆靖环想到凶神恶煞的陆靖安面上下意识的一怯,然后又点了点头。 秀容便上前说道:“咱们二少爷是斯斯文文的谦谦君子,哪里像他们这些年在外头不知怎么过来的,凶悍成那个样,打不过他也没什么。” “谁说不是呢!这京城里头哪家的公子少爷那么凶,跟那街头混的流氓地痞有什么两样!”秀荷也道。 陆怡清哼道:“可不就是!一家子没一个叫人消停的!” 陆怡清说着便牵着陆靖环往景芳堂回去。 陆靖环突然停下脚步,抬起头可怜兮兮的请求道:“三姐姐,刚才的事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娘?” “为什么?”陆怡清一愣。哪里用得着她告诉?陆靖环这副样子回了家里叫秦氏看见了,秦氏自然会问的,到时候定会找上景明堂去。 “我怕娘以后不让我出来玩了……”陆靖环小声的说道。 陆怡清想了想,也罢,不告诉就不告诉吧!大伯母和陆小暑都不是省油的灯,自己的娘找上门去未必讨得了好处!没准还要说什么弟弟怎么可能会欺负哥哥的歪理! “你以后还要出来玩?”陆怡清挑了挑眉,说道:“叫人家欺负得还不够么?” “我——”陆靖环忙道:“下回见他我定欺负他回来!他还敢打三姐你,我一定帮三姐打回来!” 陆怡清要的就是这话,便点点头欣慰笑道:“这就对了!你是咱们陆家的正儿八经的二少爷,不像他半路里的野门子回来的,要是叫他欺负了,真是丢脸之极!下回见了他,别给他客气!” “嗯!”陆靖环重重的点头。 陆怡清又教了他许多道理,姐弟俩一同回了景芳堂,陆靖环悄悄的便溜回自己的房间换衣裳洗脸收拾去了。 再说陆靖安,一路跑一路哭一路低骂,快要跑到景明堂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不跑了。想了想,擦了把眼泪钻进近处的假山洞中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抽噎一边骂。 他是躲开了娘和奶娘、丫头们偷偷的跑出来玩的,要是这一身狼狈回去叫娘和奶娘她们看见了,以后就再也不能溜出来了。 陆靖安坐在假山石洞中气愤难当,一下一下的踢着地上的碎石子,一声一声的低骂着,冷不防眼前站了个人,吃惊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陆靖安吓了一跳,一抬头,黄衫白裙,眼眸水亮,正是自己的亲姐姐陆小暑,他的脸色更加不好看,往旁一扭哼道:“你怎么在这里?要你管!” 陆小暑翻了个白眼,心道若你不是我弟弟姑奶奶才懒得管你!便作势要走,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我管不了你,我去告诉娘和你奶娘——” “等等!”陆靖安慌忙叫住了她,有些慌乱的道:“你、你找她们干什么!” “管你呀!”陆小暑说的理所当然。 陆靖安顿时气结,十分不快瞪了她一眼说道:“我好好的,不用她们管!” 陆小暑“呵呵”一笑,瞅着他上上下下打量了片刻,怪声怪气道:“哦,好好的啊!可我怎么看哪儿都不好呢!瞧这衣裳,皱巴巴的;瞧这发髻,也松了!哟,脸上还有泪痕、眼睛都红肿了呢——你哭过啊?” “我、我才没有呢!”陆靖安一惊,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怒气冲冲瞪着陆小暑反驳。 279.第279章 姐弟 陆小暑一副“事实胜于雄辩”的神情,笑吟吟的瞅了陆靖安一眼没有说话,好整以暇。 陆靖安看着她,看着她,忽然想到陆靖环的姐姐那么护着他,自己的姐姐呢?光会站在旁边看自己的笑话、挤兑自己,忍不住心中伤感,一阵委屈,“呜呜”的抹着眼睛又哭上了。 哭得好不伤心! 陆小暑愣住了:这熊孩子怎么回事?她一没打他二没骂他,他怎么就可以哭得如此——伤心欲绝、肝肠寸断呢?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一样! “喂、喂!”陆小暑扛不住了,她很怕别人的眼泪,忙小声的劝着陆靖安,谁知不劝还好,一劝,陆靖安哭得更伤心了。 陆小暑无奈叹了口气,说道:“你哭吧,你再哭奶娘听见了就好了!” 陆靖安顿时刹住,用力揉了两把眼睛,抬起头,小脸上挂着泪珠,大眼睛红通通的,望着陆小暑抽抽噎噎说道:“别人欺负我,你,你也欺负我!呜呜——” “喂!”陆小暑有些恼火起来了,瞪着他没好气道:“咱们俩到底谁欺负谁来着呢?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再说话啊!” 他从来都不肯叫她一声“姐姐”,经常乱七八糟的捉弄自己,自己当他是个小孩子根本懒得理会,索性便远远的避开着他,谁知道这么大点的人就学会蛮不讲理、颠倒黑白了?这还了得? 陆靖安一怔,有点心虚,呜呜声也小了下去,只是默默的吸着鼻子抽气,一个劲的抹着眼睛。 陆小暑见他这副委屈的模样忍不住觉得有点儿可怜,便柔声问道:“你刚才说别人欺负你,谁欺负你了?” 陆小暑暗暗纳闷,因为她实在想不出来谁会欺负、谁又能欺负得着这个小霸王,忍不住在心里暗暗的道了一声:该! 陆靖安愤愤然,便说道:“陆靖环和他姐姐!” “陆怡清!你三姐姐?”陆小暑愕然了。陆怡清这是抽的什么疯?先是暗算自己,这会儿连陆靖安她也看不顺眼了? “呸!”陆靖安朝地上吐了一口,气鼓鼓道:“她是什么姐姐,鬼才叫她姐姐!” 陆小暑便忙问怎么回事? 听陆靖安说了之后,她是真的无语了。 好吧,她自认自己是个吃不得半点亏、睚眦必报的人,但是陆怡清至于跟一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孩子计较吗! “她真那么骂你?还叫人动手打你?”陆小暑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其实用不着问,陆靖安左脸上通红的一片已经说明了事实。 “我也没让她好过,一头撞她肚子上了!可惜没把她撞倒!”陆靖安哼哼唧唧,又道:“他们人多,要不然我才不怕他们呢!” “岂有此理!”陆小暑忿忿道:“陆怡清简直可恶!好了回去吧,这件事你别管了!” “你要帮我报仇?”陆靖安似乎有些不敢置信,讶异的睁大了眼睛。 报仇?陆小暑有种无语望天的感觉, 这么小点的熊孩子,居然把这事儿上升到了“报仇”的层次,真不愧是——爹的儿子! “她欺负你,我自然帮你警告她一番。”陆小暑说道。 陆靖安嘴巴张了张,眼睛睁得大大的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他有点心虚的垂下了头,脚尖踢了一下地上的小石子,难堪的小声道:“你,你为什么会帮我呀……” 陆小暑白他一眼,心道难不成我跟你一样小心眼?她知道这熊孩子是个既霸道又心高气傲的,自己要是这么说就糟糕了!于是便笑道:“这有什么为什么?要是他们欺负我了,你还不是一样会帮我?难不成你还会帮他们!” 陆靖安眼睛一亮,想了想,认真的点点头说道:“嗯,我当然会帮你!才不会帮他们呢!” 就算他固执的不肯叫她一声姐姐,那也是他的姐姐啊,他能欺负,别人要欺负,那可不能! “这不就得了!一样的道理嘛!走吧,我们回去。”陆小暑说着便道。 陆靖安有些犹犹豫豫的,说道:“我,我怕娘和奶娘看见我这副样子,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她们啊!”不然,娘一通训斥之后将来肯定不让他自己出来玩了。 陆小暑皱皱眉头,说道:“不告诉便不告诉,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答应我答应!”陆靖安松了口气连忙点头,不等陆小暑开口,便叫道:“姐、姐姐!我叫你姐姐便是了!” 陆小暑一愣,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合着他以为自己的条件就是让他叫一声“姐姐”啊! “你、你笑什么!我都叫了!”陆靖安本就觉得她有点儿趁人之危,叫得不情不愿,被她放肆而张扬的笑声笑得更觉得窘,跺着脚气呼呼的白了陆小暑一眼,英俊漂亮的五官都要扭在一起了! 陆小暑见了他一副吃瘪又发作不出来的尴尬样,更是忍不住哈哈哈的笑个不停,笑得陆靖安嘴巴一扁,差点儿要哭出来了。 陆小暑这才忙收了笑,说道:“好了好了,我不笑了便是!其实,我不是笑话你啊,嗯,我是开心,我很开心你肯叫我一声姐姐了!” 陆靖安听了这话才觉得稍稍找回了场子,脸上的羞恼之色顿收,一下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望了陆小暑一眼又低下了头去,心里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有些别扭、有些不好意思的窘和尴尬、也有一丝丝的欢喜和雀跃。 从记事起他便从爹娘的口中知道自己有一个姐姐,在他小小脑袋的想象中,那个姐姐应该是跟娘一样温柔的人,没想到第一次的见面竟然是那样的阴差阳错与不愉快,所以,他脾气上来了固执的不肯叫她。 可是其实,在他心底,还没有见到她之前,他便盼着早日跟姐姐见面、盼着有个姐姐陪着玩了。 “往后你不许一个人跑出来了,知道吗?”陆小暑说道。这才是她要提的条件啊。 陆靖安抬起头来,抿了抿唇,乌溜溜的眼珠子转动着,显然对陆小暑的话十分不以为然。 陆小暑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大人之间的事情太复杂,他没法理解,但她的确担心他这副脾气会很容易遭人暗算。府中有高高的假山、有高大的树木、还有深水的人工湖,爬高落水,这都是要命的事。 她不知道自己被陆怡清暗算的事情跟秦氏有没有关系,但因此也说明了二房对自己一家子的恨意有多深。他们既然可以暗算自己,有何不能暗算陆靖安的? 如果陆靖安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爹娘还不知伤心成什么样。 罢了,还是跟爹说一声,早点让他上学堂念书吧,再派两三个稳妥的小厮跟着,总会好一些。 “我是怕他们又使坏心眼儿欺负你,”陆小暑见他大有不服之态不等他说话便忙继续又道:“你现在还小,他们年纪都比你大,所以你才打不赢他们!等过几年你长大了,就不怕他们了!所以现在你远远避开他们就对了!等将来再算账也不迟!” “而且,”陆小暑又道:“你看看,陆怡清身边也带着帮手吧?你一个人岂不是就吃了亏?” 陆靖安想了想,似乎也有道理,便点点头道:“好,我远着他们!你说了帮我出气的……” “那是!你就等着看吧!”陆小暑说着,便带着他回了景明堂,将他带回了玲珑阁,吩咐菊香打水来给他洗脸,又叫杜鹃去他屋里拿干净衣裳:“就说在我这儿吃点心不小心打翻了茶水弄脏了!等会儿我就送他回去,叫奶娘不必过来了!” 杜鹃答应着去了。菊香忍不住抬头朝陆靖安身上瞟了一眼,被陆小暑一瞪,吓得忙垂下了眼皮。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不小心打翻茶水。”陆靖安对她这么蹩脚且有损自己美好形象的理由显然颇为不满。 陆小暑瞅了他一眼懒得理他。 第二天众人一道在陆老太太面前请安,虽然大房、二房两家的姐弟俩见了面什么都没有说,但彼此之间眼神如刀飕飕的飞来飞去,都一副对方欠了自己的神情。 陆小暑郁闷不已,她压根不知道自己昨天和小舅舅在酒楼见面叫陆怡清无意中撞见了,认定自己暗中勾搭她的未婚夫,因此一见了自己便忍不住怨气横流。还当她是因为昨天陆靖安和陆靖环争吵打架的事情生气。 陆小暑不由在心中暗骂小气。心道你们姐弟两个,还有秀容、秀荷帮忙,四个人欺负我家安儿一个,好么,我这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反倒一副欠你千八百银子的表情!你脑子有毛病吧? 陆靖安和陆靖环就更不用说了,两人都是板着脸,瞧也不肯多瞧对方一眼。 几个大人包括陆老太太也察觉了几个小的之间的暗波汹涌,不过都没有说什么,照例说了几句闲话,便让他们都退下。 陆怡清和母亲、弟弟一块儿走着,忽见杜鹃叫着“三小姐!三小姐!”从后边追了上来,她便站住了脚步,征询的目光看向她。 杜鹃忙陪笑道:“我们小姐说有点儿事找三小姐,请三小姐留步。” 秦氏见了便笑道:“既然你二姐姐找你,你便去吧!” 当着人的面,陆怡清自然不肯露出怯色,尽管她隐隐的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好,我就在这儿等二姐姐!” 280.第280章 报仇与警告 不一会儿陆小暑便过来了,见了陆怡清便笑道:“叫三妹妹久等了,咱们上那边说去吧!”陆小暑指了指不远处的假山。 “好啊!”陆怡清淡淡瞥了她一眼,跟着她过去。 “二姐姐有什么事就说吧!我还有事得回去!”巨大嶙峋的假山石阴影下,陆怡清俏立着,婀娜的身子隐隐透着一股子清高孤傲。 只是瞧在陆小暑的眼中,却有种很不搭调的感觉。这个女人看着年纪小小,心地只怕比她娘要歹毒得多!说到底,她娘也不过是爱算计、喜欢弄点小心眼罢了! “就是昨天的事啊!”陆小暑笑吟吟的,不紧不慢道:“安儿是我的弟弟,是我爹娘的宝贝,就算他做错了什么,也轮不到三妹妹你来教训吧?再说了,小孩子之间一块儿玩闹有点儿小矛盾实属再正常不过,三妹妹不嫌昨天的做法有点儿过分了吗?” 陆怡清一听她提起“昨天”两个字,下意识的便想起自己在街上看到的那刺心一幕:她竟然恬不知耻的拉着自己未婚夫的手,两人笑得那么亲密,呸,奸夫****,不要脸!居然还好意思来指责自己! “过分?”陆怡清心中怒火熊熊燃烧着心,仿佛毒蛇的芯子在啃噬着她的理智,冷冷瞪着陆小暑道:“我再怎么过分,也不及你吧?” 陆小暑不由大怒,片刻方冷笑道:“我真是,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像你这么不要脸的——哦,不对,也见过跟你一样不要脸的,不过最后没有什么好下场!我觉得,你也差不多!” “我不要脸?”陆怡清气极反笑,眉眼都扭曲变了颜色,满是恨意的眸子盯着陆小暑,咬着牙一字字道:“陆小暑,我不管你耍什么花样,总之我告诉你,我的东西,你休想抢走!你绝对抢不走的!” 陆怡清说完扭头便走。 “站住!”陆小暑满头雾水压根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她也不在乎,只觉得这个女人完全就是失心疯了! 她上前两步伸臂将陆怡清拦住,冷笑道:“顾左右而言他想走?昨天的事情我还没有跟你算账呢!” 陆怡清听她这语气倒像是自己害怕要走似的,气得不轻,冷着脸道:“你想怎样?” “不怎么样,”陆小暑瞟了她一眼道:“你昨天打了安儿一记耳光,是吗?” 陆怡清哼了一声,道:“我那是教导他怎么做人!教导他什么是长幼有序!” “是吗?”陆小暑挑眉微微一笑,忽然抬手“啪!啪!”给了陆怡清两记耳光,冷冷道:“我这也是教导你什么是长幼有序!” “你敢打我!”陆怡清呆住了,直到双颊火辣辣的疼痛传来才反应过来,恼羞之火“轰”的一下直冲脑门,扬起手便朝陆小暑脸上打来。 陆小暑轻巧偏身避开,轻而易举扣住了她的手,冷冰冰道:“记住了,安儿不是你能教训的!往后你再敢动手,我必定加以十倍讨回来!这回只讨了一丁点的利息,算便宜你了!” 陆怡清哼着欲挣脱自己的手,却仿佛被铁箍紧紧的箍着,越挣扎越紧,疼得眼泪水都要跳出来。 “你放开、放开我!”陆怡清咬唇,忍着眼泪。 陆小暑睨着眼角冷冰冰瞟了她一眼,轻轻松开了手,说道:“记住我刚才说的话,离我家安儿远一点!否则,我要你好看!” 说毕挑眉低喝道:“怎么?不是还有事儿吗?还不走?” 陆怡清顿时气结,嘴唇微动正要顶嘴,在对上她冰冷得异样的眸子情不自禁吓了一跳,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跺脚,扭身便跑开了。 躲在假山石后的陆靖安这时候才出来,双眼星子般闪闪发亮,看着陆小暑满脸的崇拜:“姐姐,你真厉害!嘻嘻,看得我心里头痛快极了!” 偏着小脑袋想了想,他又道:“如果我长了你这么高,我也能揍她。”想到昨天莫名其妙被陆怡清甩的那一记耳光,陆靖安便窝火不堪。 陆小暑低哼一声,说道:“你一个男人,打女人算什么呀!真是!” 陆靖安微微一窘,分辨道:“是她先动手!” 陆小暑“扑哧”一笑,说道:“如果你长了我这么高,她才动手才怪呢!” 陆靖安想了想,笑道:“好像也是哦!” “以后见她躲远点啊!”陆小暑看着他,凉凉的说道:“万一她怀恨在心,见你落了单报复在你身上,那就真是你自己笨了……” 陆靖安嘴巴张了张,看着转身离开的二姐姐,心里头突然有点凌乱:她这是为自己报了仇还是给自己招了仇呢? 陆老太太忽然接到荣郡王府的帖子,两名郡王府的嬷嬷奉了老郡王妃的命令前来请安。 陆老太太捏着请帖,顿时就有点儿傻了眼,随之,心中生出一股说不出的怨恨和气愤,冷笑不已。 昔年她的表姐陆老夫人还在的时候,与老郡王妃的关系十分要好,真正可说是亲如姐妹。 自从陆老夫人过世、陆文轩夫妇离开陆府之后,她也曾想要好好的巴结老郡王妃,继续与她交往下来。 可这位老郡王妃压根就不给她半点儿面子,送去的礼物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她想要上门拜访人家也直接寻借口推脱了,这么多年来,荣郡王府与陆府根本没有任何走动。 如今陆文轩一家子才回来多久?老郡王妃便派人过来请安了,呵呵,这其中的意思如何,只要不是个傻的都能想得透彻! “我说呢,”陆老太太喃喃道:“老大离开京城那么多年,就算他再有钱,也不可能那么快搭得上宫里头的线、他献上的药皇后娘娘也不可能毫无疑心的就敢用了!原来如此啊!” 原来自己竟忘了这一茬了,不用说,这里头定然有荣郡王府穿针引线的作用了。 这会儿居然还好意思说什么“给自己请安”,陆老太太冷冷一笑,当即就想摆个谱将人挡回去。 权衡利弊想了想终究没有这个胆子,略一思索便道:“请她们进来吧!” 不一会儿,两名梳着扁平的如意髻,插戴着青玉银钗的中年妇人在两名小丫鬟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两名嬷嬷一姓华、一姓张,面色白净,眉眼端庄,举止大方得体,一看就是大户人家中得用的管事娘子之类人物,两人的装扮一模一样,俱是立领中衣、套着对襟的窄袖褙子、细褶长裙。所不同的是一着湖绿暗纹褙子、水色长裙;一着银蓝绣花褙子、牙色长裙。 两名跟着的小丫鬟一色的粉红比甲、白绫裙子,梳着双环鬓,手中捧着礼物匣子。 华嬷嬷和张嬷嬷进来向陆老太太请安之后奉上礼物,笑着道:“我们老郡王妃说,两家早就该走动走动了,先前她老人家身子骨一直不太好,这些年深居简出吃在念佛万事不管,也没这个心思!倒叫两家人越来越生疏了!” “老郡王妃真是太客气了!”陆老太太笑了笑,命人给她二人看座、上茶,又关切笑道:“老郡王妃如今身体好些了吧?” “承蒙挂念,已经好多了!”华嬷嬷微笑道。 “那就好!”陆老太太笑道:“说起来该是我们先上门去探望才是,只是我们家头皮薄,也没脸踏入郡王府的门槛!呵呵,今日两位嬷嬷前来,真正叫人意想不到啊!” 华嬷嬷和张嬷嬷眼角各自一转,不动声色相视一眼,两人心中均暗暗鄙夷:都说这位陆老太太比之先前的陆老夫人差了一大截果然不假,怪道老郡王妃一直瞧她不上眼! “陆老太太说笑了!若这么说,从前不也经常走动么!”张嬷嬷微微一笑,便又道:“对了,老郡王妃吩咐我们姐妹,今儿前来,一是给陆老太太您请安,二来是祝贺陆府承爵,三来么,想见见府上的大夫人。大夫人回来也不少时候了,我们老郡王妃一直念叨着大夫人呢,也不知大夫人在忙些什么也不见她过去走动走动。” 陆老太太听张嬷嬷这么说,脸色“唰”的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心里头不由暗骂老郡王妃果然是没安好心! 敢情这不是来请安拜访的,这是来恶心添堵的! 他们陆家这点事情、她陆老太太跟大房的关系就算别人不清楚,老郡王妃还能不清楚?这个狗仗人势的张嬷嬷,当着她的面竟然就说出这种话来,这是半点面子都不给了! 陆老太太放在膝盖的手遮掩在宽大的袖子中,紧紧的攥着权,忍了又忍才忍住没有当场发火——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承爵的不是她的儿子,她有什么资本跟老郡王妃叫板?人家不便跟她一个老婆子计较,她两个儿子的前程也还得要! “呵呵,我那大儿媳妇你们也知道,性子温温柔柔的平日里总不爱多话,离京这么多年了这才回来,哪儿还肯轻易出门呢!如今除了请安便整日的待在自个的院子里!老郡王妃这么有心,回头我同她说一声便是!”陆老太太笑道。 花嬷嬷忙笑道:“何必如此麻烦老太太呢,既然我们来了,总得见一见才好回去跟老郡王妃交代!” 281.第281章 荣郡王府来人 陆老太太微微一笑,又笑道:“实不相瞒,这可不太方便!你们不知道,我这大儿媳妇跟大儿子最是个有孝心的,如今大儿媳妇每天吃斋抄经,准备过一阵子姐姐的忌日为姐姐做大祭,哪里有心出来见人呢?况且见了也不知说什么好!我看这样,就见见我那孙女儿吧!” 花嬷嬷和张嬷嬷相视诧异,两人便点头笑着说好。陆文轩和穆晴要为死去的陆老夫人做大祭,这事儿她们还真是不知道。 陆老太太便吩咐身边的赵嬷嬷:“去将三位小姐都请来,就说家里头来客人了,请她们出来见一见,去吧!” 赵嬷嬷领命,带着两个丫环一道去了。 赵嬷嬷亲自去的当然是景芳堂请陆怡清,命两个丫环去请陆小暑和陆怡慧。 陆小暑此时正百无聊赖在屋子里磕着瓜子消遣,听说老太太那边来了个丫头要说话眉头不由得就皱了起来,心中老大的不情愿叫了声请。 那丫环进来,行礼之后便说道:“家里头来客人了,老太太请二小姐过去见见呢!” 陆小暑见那丫头整个人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懒散随便,压根儿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不由得心下更是不快,将瓜子盘放下,拍了拍手,问道:“客人?什么客人?三妹妹、四妹妹也去见吗?” 老太婆的客人,想必不是什么好鸟…… 那丫环“呵呵”的轻笑了笑,说道:“自然是三位小姐都要过去的。奴婢在外间伺候,是什么客人奴婢也不知道。二小姐还是赶紧更衣吧,晚了只怕要失礼!” “放肆!”杜鹃细眉一挑,盯着那丫头低喝道:“谁给你的胆子!你一个小丫头竟然敢这么指责二小姐!” “奴婢知罪!”那丫头慌忙跪了下去:“奴婢也是一片好心,一时不察这才口不择言,请二小姐见谅——还请二小姐更衣吧……” 陆小暑不由得气恼起来,没好气道:“行了,你门口候着吧!我这就来!” 那丫头答应一声,从地上爬起来忙退了出去。 陆小暑叫小丫头打了水来洗干净手,随意往发髻上添了一对米珠簪花,拂了拂身上的衣裳,便带着杜鹃出门。 那丫头倒是敛着双手规规矩矩侯在门口,见陆小暑来了忙跟上,见她身上仍旧穿着那一身白底银色竹叶纹的菱纱褙子、白绫缠枝花勾边的长裙,忙诧异道:“二小姐怎么……不换一套衣裳吗?这好像——有些太素淡了!” “二小姐怎么样装扮用得着你来多嘴!既是急着要见客人,还不赶紧前边带路!”杜鹃横了她一眼没好气说道。 那丫头再瞧了陆小暑一眼,见她没有丝毫开言的意思,便不再做声,低头在前边领路。 陆小暑来到陆老太太那边的时候,还没进会客的花厅,便听得里头传来一阵阵欢笑声,有陆老太太的声音、陆怡清、陆怡慧的声音,也有两个陌生的中年妇人的声音。 她暗暗撇撇嘴,便走了进去,向陆老太太施礼见过。 “小暑来了啊!”陆老太太满脸都是笑,抬抬手示意她免礼,指着两位嬷嬷笑道:“这两位是荣郡王府老郡王妃打发来的,快上前见过!” 陆小暑哪儿知道什么荣郡王府、什么老郡王妃,只当是陆老太太的客人,况且对方不过是两个嬷嬷,自然而然没有什么真心的尊敬。只转身向着她们微微点了点头,笑着道:“两位嬷嬷好!” 花嬷嬷和张嬷嬷在她进来的时候便暗暗打量着她,两人在老郡王妃身边伺候多年,都是极讲规矩的,且先见了陆怡清,这会儿再见陆小暑,心中便微微的有点儿不自在。 花嬷嬷心中略有两分不快,张嬷嬷一怔之下却是忍不住生出一股同情:这二小姐模样儿倒是整齐,可惜从小在外头颠沛流离,行为举止间哪里有这样人家大家闺秀的模样?可怜,真是可怜……老郡王妃知道了心中怕是要失望…… 两位嬷嬷勉强笑了笑,正欲说话,只见陆老太太嗔着陆小暑道:“小暑啊,快给老郡王妃磕头问安!这两位嬷嬷代表的可是老郡王妃!” 还要磕头?陆小暑顿时便有些犹豫起来,下意识抬眸瞟了陆老太太一眼,陆老太太一双灰白分明的眼珠子看不出任何情绪,但瞧在陆小暑的眼中,却多了几分算计。 花嬷嬷、张嬷嬷见陆小暑仿佛没听见似的定在了那里,一下子也尴尬了起来。 陆老太太说的是叫陆小暑给老郡王妃磕头请安,她们到底是下人,又不便代表老郡王妃说“不必”,且为了老郡王妃的体面这种话她二人也是不好说的。 一时僵在了那里,鸦雀无声。陆老太太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僵硬,神色有些难看。 “二姐姐,快给老郡王妃请安呀!”陆怡清柔柔的说道:“我曾听祖母和母亲说起过,老郡王妃可是十分关心疼爱大伯父和大伯母的……” 陆小暑听了这话心中暗暗撇嘴,心道若那什么老郡王妃当真关心爹娘,那么当年爹娘何至于落到那等地步?她心里认定陆怡清和陆老太太是不安好心有意要借她来做人情顺便折辱一番,况且她本就对下跪这种事情反感抗拒,那双膝盖如何弯得下去? 突然脑子里一个灵光一闪,陆小暑面色微变暗叫不好。陆怡清会这么好心提醒她?才不会呢! 跟她的本意反着来做,想必不会出差错。 念及此,陆小暑便跪了下来,说道:“给老郡王妃请安,祝老郡王妃福寿绵长!” 尴尬的空气骤然一松,花嬷嬷和张嬷嬷同时松了口气,张嬷嬷便忙笑道:“陆二小姐快快请起吧,二小姐的心意老奴必定转达老郡王妃,想来老郡王妃知道了会很欢喜的。” 陆小暑笑笑起身,坐到了陆怡清的上首空位。 花嬷嬷和张嬷嬷又笑着问了她几句话,陆小暑不知她们深浅,也不敢乱说话,只含含糊糊、模凌两可的糊弄而已。 花嬷嬷和张嬷嬷暗暗的有些失望,只是两人向来端庄矜持,即便心里有些什么也不会在面上表现出来。再也坐不住,略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告辞了。 陆老太太也不多留,只笑道:“多谢老郡王妃有心了!改日再叫三个丫头前去请安吧!”便叫赵嬷嬷好好的将她们送了出去。 送走了两位嬷嬷,陆老太太向三人说道:“荣郡王府的老郡王妃最是个心善心慈的,若那一日过郡王府做客,你们可得规矩些,别叫人看了笑话!好了,都回去吧!” 陆小暑巴不得这一声,也没将这事儿当回事,便回了景明堂。 还是晚间陆文轩回府,问穆晴道:“我听说今日荣郡王府来人了,你见了不曾?” 穆晴听了一怔,诧异道:“有这事么?我不知道啊!” 陆小暑正在一旁,便说道:“荣郡王府啊?是来了两个嬷嬷,说什么是老郡王妃派来的,我见着了!” “你见着了!”陆文轩和穆晴都是一惊,忙问道:“你怎么见着了?” 陆小暑见他们两人的神情有异,心中一凛,这才注意了起来,忙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陆文轩皱眉,说道:“老郡王妃派人过来,肯定是会要求见夫人你的。唉,也是我这些日子太忙碌了,竟忘了这事儿,早该备一份厚礼让你带着他们姐弟俩上门拜访老郡王妃的!” “爹、娘!那个老郡王妃跟咱们家很熟吗?可是我怎么看那两个嬷嬷跟陆老太太很熟悉呢!”陆小暑不由问道。 陆文轩摇摇头,说道:“你从哪儿知道两个嬷嬷跟陆老太太很熟?你亲祖母在的时候,跟老郡王妃亲如姐妹!就是这一回爹能够得回爵位,荣郡王府相助颇多!老郡王妃定然是担心你娘,这才派人过来问候。没想到,” 陆文轩目光一寒,冷冷一笑:“陆老太太竟然瞒着你娘,只把你们姐妹几个叫了去!” 这边正说着,陆老太太那边的赵嬷嬷便过来了,说的正是今日荣郡王府来人之事,“老太太说了,大夫人正准备着先老夫人的大祭,恐无法分心,所以才只叫了小姐们过去相见!” 陆文轩冷冷瞅了赵嬷嬷一眼,淡淡道:“原来如此,让老太太费心了!” 赵嬷嬷叫他的目光看得身上情不自禁有点儿发冷,忙陪笑道:“侯爷见外了,老太太说是应该的……” “呵呵,是么?那么赵嬷嬷回去替我好好谢谢老太太,老郡王妃是个心慈心善之人,没准因此对老太太更加亲近呢!去吧!” 陆文轩无不讥讽,老郡王妃是什么性情彼此心中都很清楚,断断不可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儿就会对他陆文轩一家心生反感,也断断不会因此就对陆老太太亲近起来。说到底,她不过是枉做小人罢了! 赵嬷嬷听出了陆文轩言外之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尴尬的笑笑去了。 “我真是笨死了!”陆小暑不由得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说道:“爹,我真的没有闯祸吗?” “放心吧!”陆文轩微微一笑,说道:“明日我就抽空去一趟荣郡王府拜见老郡王妃,老郡王妃不是那等心胸狭窄之人,否则,也不会帮我这么多了。等一个月之后你亲祖母的大祭做完之后,你再陪着你娘去一趟,亲自给老郡王妃请安。” 陆小暑这才放心,点了点头。 282.第282章 周释之又来 这日回房,猛然又看到椅子上靠坐着一个人,不用细看,陆小暑也知是周释之了,吓得忙命杜鹃、红萼不必进房伺候。 杜鹃、红萼知道倒不要紧,却不能让菊香和柳嬷嬷知道了。 陆小暑仔细一看,才发现周释之竟已经睡着了,也不知他哪里来的这么放心,自己进来了都一点儿没有察觉。呼吸均匀,神色平静,眉间微微蹙着,面上满是倦容。 陆小暑掩口无声偷笑,一时之间竟有些不忍打扰他。 她俯身端详着他,正想离开时,他却无声无息轻轻睁开了眼睛,眼底迅速被什么东西点亮,脸上漾出了笑容,挺身坐直,伸手便握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坐在旁边,笑道:“你回来了!” 陆小暑“扑哧”一笑,取笑道:“我离了你这么近你也没察觉,平日里你也这样?这么垃圾的警惕性,也真难为你了!” 周释之握着她柔若无骨的温软小手,捏了捏轻笑问道:“你这儿又不是别处,我怕什么?想我了没有?” 他嘴角噙着笑,眼底也是笑,眼角眉梢、整个面容神情仿佛都是淡淡的笑意,陆小暑突然便觉得自己有点儿晕,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别过目光想也没想脱口就道:“不想!一点也不!” 周释之听了反而愉悦的“呵呵”低笑起来,微凉的指腹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口是心非!” 说着又可怜兮兮道:“我可天天都想着你、念着你,恨不得立刻把你娶回去,你就这么对我啊?说几句好听的哄哄我也不行么….” 陆小暑听毕掩口哈哈笑了起来,好笑道:“你就可着劲的装吧!姑娘我别的都有就是没有同情心,怎么办呢?” “真是个狠心的女人!”周释之含着笑意瞪着她,说的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吞入腹中的模样,惹得陆小暑笑个不住。 “你这几日都做什么去了?是不是不太顺利?”两人笑闹了一阵,陆小暑的心情也好了许多,望着周释之关切问道。 周释之点点头,收起那副嬉笑的模样,揉了揉眉心,低声说道:“我们在找一个地方,据我们掌握的资料来看,白先生估计这个地方应该就在离京城不远,是武功侯藏匿粮食和军械的老巢!可惜忙乎了这么久,始终没有半点进展。” “难怪你这么憔悴,”陆小暑说道:“如果找到了这个地方,是不是就能逼得武功侯起兵?对了,你找过我小舅舅吗?他肯不肯帮你?” 陆小暑殷切望着周释之,她很怕苗楚河会固执的拿武功侯的救命之恩往身上套,那就真的要万劫不复了! 周释之笑道:“也没这么容易,但至少有了希望。你小舅舅,”周释之挑了挑眉,安慰她笑道:“要他一时半会背叛武功侯也不太可能,无论如何武功侯救过他的命,虽然对他多有猜忌,但他心中仍是记着他的恩情的!而且,武功侯谋反这种事情我没有实际的证据,也不好在他面前说的太明显,可他是个聪明人,只要有人暗示了,他迟早会自己冷眼看到的。你放心,他虽然没有帮我,却也没有向武功侯告密,否则我只怕也不能来见你了!” “那就好!小舅舅心肠软,又是个极记恩情的,这件事只要慢慢来了!”陆小暑顿时放了心,又道:“我师父的话应该不会错的,京城附近就这么大点地方,你们别放过任何一处慢慢的搜,总会找得到的!”陆小暑说着又安慰道:“你也不用太着急了,这么重要的地方如果太轻易被找到,那反而太假了呢!武功侯又不是笨蛋!” “你说的是!”周释之不觉露出了笑容,挑眉笑道:“所以你瞧,我也不着急,这不是找你闲聊说话来了么!” 陆小暑“扑哧”一笑嗔了他一眼,“我可不是陪你消遣你,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呢!” “自然是当成我媳妇了!是我陪你消遣,这总可以了吧?”周释之一笑,握住她的双手,柔声道:“最近还有没有人找你的麻烦?你那三妹妹可消停了?” 陆小暑脸上的笑容顿时垮了一大半。 周释之见了不禁心疼,面色一沉,挑眉阴测测道:“她还敢使着坏心眼害你?要不要我叫人毁了她的容!” 周释之与陆小暑相处时日不短,早就知道她这个人嘴巴不饶人,真正做起事来也有一股狠劲,但狠则狠已,心肠到底还是不够硬。要不然,易晓兰当初也没有那么容易能够算计到她了! 易晓兰的事令周释之心中始终存着一股芥蒂,总会担心她再遇到同样的事情。陆怡清的所作所为在周释之眼中,跟易晓兰已经没有什么两样了。 对于易晓兰,碍于易大掌柜他也曾一度十分为难,因此心中存着愧疚,总觉得自己对不起陆小暑,让她受委屈了。曾暗暗发誓,从今往后再也不会让她遭受同样的困扰。 如今再遇上陆怡清的事儿,他可就没那么多顾忌了!照他说,不光是毁容,索性杀了她才永绝后患。 陆小暑吓了一跳,下意识便脱口道:“不要!” 她不介意教训陆怡清,可是毁容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来说意味着什么她能理解,那是毁了她一生、令她生不如死啊!虽然她无比反感厌恶陆怡清,但还做不到这一步。 周释之瞪着她不满轻哼,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 陆小暑笑道:“她倒没有暗算我,就是欺负了我家安儿一下,被我给教训回来了!好啦,别板着脸啦,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为我担心,可是我不想变成一个心地歹毒的女人,如果平白无故这么做了,我自己心里也会不安的!” 陆小暑摇晃着周释之的胳膊说道。 周释之无奈道:“她差点害死你,你还说平白无故?算了,你要留着她消遣便留着吧!横竖你也不傻,自能应付得了她!” 陆小暑哼了声,恨恨瞪着他。 周释之一笑,忍不住又说道:“你们府上中馈还不是你娘管着吗?你们一家子住在这儿,除了景明堂的下人,余者全是人家用了十几年的旧仆,若有什么事,吃亏的定是你们。如今你爹是昌平侯,这个府邸本就该你们一家掌管着,你不妨劝劝你爹娘,还是将中馈夺过来的好。” 陆小暑闻言不由得抬眸看他,清亮亮的眼珠子眨了眨,打趣笑道:“你一个大男人还懂得这些!我真是小看了你呢!” 周释之笑了笑,眼中微黯,似有若无叹息般道:“难道你忘了我的出身吗?从小在我母妃身边,这种事情岂能不知……” 陆小暑一怔,不觉愧疚,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柔声道:“周大哥……” 周释之眼睛一眨,转眼眸中又是一片清明灼亮,笑嘻嘻往她身边凑了凑,说道:“是不是一下子觉得很心疼我,喏,给你个表现爱心的机会,来吧,亲一亲我!” “你真无聊!”陆小暑面上一热笑着推他,“扑哧”笑道:“你这个人,脸皮不知有多厚!”她还有句话没说,别人都说我脸皮厚,跟你比起来简直不够看的。 周释之呵呵往回退了退,目光却在她的脸蛋上逡巡着,五官精致,肌肤细腻,那漂亮的眉眼表情丰富,即便是细微的一下变化,也能轻易的勾动他的心弦。 周释之不觉心中一荡,下意识舔了舔感觉有些干涩的嘴唇,眼睛直勾勾的瞧着她,笑道:“要不,换我亲你一下也可以的——” 说着便凑了过去。 陆小暑低低的惊叫起来下意识向后一退,谁知坐在靠椅上这一退就变得倾身往后躺靠着,再无所退。而周释之已然起身,倾身逼了过来,两人的姿势一下子变得无比暧昧,大眼瞪小眼,似乎都没有料到会如此,一时都有些傻了眼。 陆小暑只觉呼吸一促,双颊“腾”的一阵发热,火烧火燎般。他的神情有点呆,目光却那么灼灼的令人几乎无以抵抗。 “你、你快起来呀!”先回过神来的陆小暑偏头看向一旁,结结巴巴的说道。 少女独有的淡淡的馨香窜入鼻端,似兰似麝,似有若无,离得那么近,气息可触,呼吸可闻,他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她漂亮精致的锁骨上的肌肤因着她极力压抑的呼吸轻轻颤动,细腻丰泽,粉嫩可人,好不教人怜惜。 周释之哪里舍得,听了她的话嘴里下意识的“嗯”了一声答应,身形却是一动不动,眼睛更是直勾勾的瞅着她。 “你——”陆小暑忽然扭头瞪向他,含着略有恼羞的嗔怒。不想扭转的弧度大了,力量也大了,嘴唇竟从他的脸颊轻轻掠过,她窘得一下子红了脸,一动也不敢动。 周释之身子微微一颤,微凉柔润的娇唇轻轻掠过自己的脸颊,如同一根柔软轻飘的羽毛般,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美好得不可思议。 他心中一荡,喉咙里“咕噜”一声,再也忍不下那发自内心的冲动,俯身上前,轻而准的吻上了她的唇。 陆小暑“呜呜”两声欲要挣扎,整个人却被他紧紧的圈抱在怀,哪里能动的了一下? 他的吻加深,她避无可避。 许久,他才粗着呼吸放过了她,微微松了松手劲,却仍是那样抱着她,俊朗的眉眼含着笑意,尽是温柔与宠溺的看着她。 283.第283章 不速之客 陆小暑还有些发怔,只觉得他的英俊的五官在自己面前放得老大,逼视着她,令她脸红心跳不知该怎么好。 回过神来她猛的推了推他瞪了他一眼,眼角未退的妩媚之意却令他呵呵的笑了起来。 “小暑,若能天天这么与你在一起,我便再无所求了!”周释之忽然轻揽着她低低笑叹道。 陆小暑心中甚甜,没有接他这话,却道:“时候不早了,你该走了。” 周释之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夸张的叹了口气,道:“说的是,与你在一起怎么就过的这么快呢!” 二人起身,陆小暑笑着轻轻拧了一把他的脸颊,笑道:“你少在我面前甜言蜜语啦!” 周释之十分赞同的点头笑道:“说得对!有那功夫还不如来点儿实际的是不是?” “你!”陆小暑面上大热,咬了咬牙,想也没想抬脚便朝她踹了过去。 周释之笑着轻巧避开,自她身后拥着她道:“我真的要走了,过一阵再来看你,别忘了想我!” “谁想你啦?才不想你!”陆小暑没好气回头瞪他,抬脚又要踩他。 周释之趁她不备在她脸颊上重重一亲,在她发怒之前已经松手放开了她,笑道:“媳妇儿,我这回真的走了!” 陆小暑忍不住有点儿不舍,看向他的目光正有点含情脉脉,他又加了一句:“别忘了想我!”成功的令陆小暑柳眉倒竖,轻啐道:“给我滚!” 周释之哈哈一笑,深深的凝了她一眼,纵身从窗户跃出了她的房间,几个起跃之间便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陆小暑奔至窗前,双手扶着窗楞瞧了瞧,猛的将窗户“啪”的关上,跺着脚咬牙嘀咕了两声,忍不住又“扑哧”轻笑,慢慢往回走去。 次日,陆文轩应是果然上荣郡王府给老郡王妃赔罪了,下午的时候老郡王妃便派人给三位小姐送来了礼物,说是昨日不曾备下,甚是过意不去。 三人的礼物中,陆小暑的比陆怡清、陆怡慧又要更贵重了些,除了三人都有的两对宫制绢花、一副宝石璎珞,还多了一串蜜蜡手串、一柄上等的檀香小扇。 老郡王妃也有话解释,说是陆家二小姐这么多年才回京,怪招人疼惜云云。 陆老太太得知后果然应了陆文轩的话,顿时觉得大为无趣起来。 这日,陆小暑在花园里散步,从一条含香杜若遮掩的小道正往景明堂回去,猝不及防在交叉道的时候差点儿撞上了从另一条道上来的人。 双方不由后退“哎哟”一声,随后各自抬眼打量。 陆小暑是没好气,对方则陪着笑道“对不住”,可是不过三秒的时间,两个人都愣住了。 对方睁大了眼睛,直瞪瞪的瞅着陆小暑脱口而出:“是你!” “你怎么在这儿?”不同于对方的眼睛发亮、跃跃欲试,陆小暑不动声色后退一步,偏着头冷冷的睨着那人,语气中更多了两分没好气和不耐烦。 此人穿着土豪金的直裾,脖子上挂着金光闪闪的粗金链子,腰圆膀粗,身材微短,一双绿豆眼此刻诧异的圆睁着,不过也不显大,充其量就是一颗圆的绿豆而已,正瞪着陆小暑。 不是在南京见过,强抢碧清姑娘的田大财主又是谁! 此人浑身上下仍旧透着那么一股浓浓的土豪味道,陆小暑不得不感慨:这个世界,还真是小啊! “哈哈哈哈!”田老爷仰天大笑起来,手中合拢的折扇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手掌,得意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呀!小丫头,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哟,瞧这身衣裳,在这府上混得不错嘛!老爷我倒要看看,这回你还往哪儿逃!” 田老爷越想越开怀,笑得满面红光,得意非凡。 陆小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半新不旧的白绫衫裙外套着水绿绣花菱纱半臂,梳着双环,只随意插戴了两点银色珠花和一支玉钗,的确是普通了点。 哦,她想起来了,自己这身装扮还不如田府别院中体面的大丫头呢!难怪这位土豪先生要狗眼看人低了。 陆小暑也懒得拆穿他,不动声色淡淡哼道:“你想怎么样?” “呵呵!”田老爷倨傲睥睨,冷笑道:“想怎么样?你乖乖的跟着老爷我走,老老实实到老爷府上做厨子、将你说过的那些菜式统统的给老爷我烧一遍,再把那位柳三娘的下落给老爷我供出来——你别说你不知道!老爷我大人大量,不但既往不咎,还好吃好喝的把你供起来,如何?” 田老爷忍不住有几分咬牙切齿,瞪着陆小暑。他还从来没吃过瘪,除了南京那一次,被一个小丫头给耍了,非但什么好处都没有捞到,还一时任气把江宁知府衙门给得罪了!事后回过神来,没少花银子、托关系打点。 虽然他不在乎银钱,但是在乎面子啊!这个污点被他认定为耻辱,是定要扳回本来的! 原本他还暗暗遗憾,以为这辈子都没法消除这个污点了。谁知道,老天有眼啊,他竟在陆府又碰上这死丫头了! “不如何!”陆小暑不屑嗤笑,淡淡说道。 田老爷气得不轻,面色一沉冷笑道:“只怕由不得你,不过一个小小的丫头,你还想逃出老爷我的手掌心吗!” “嘻嘻!”陆小暑轻轻一笑,偏着头挑眉道:“好啊,那就试试看咯!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陆小暑出门不爱带人,是独身一个,田老爷身后却是跟了两名心腹小厮。他哪儿受得住陆小暑如此的挑衅,指着喝道:“把她给我抓起来!” “哟,这儿是昌平侯府,不是你田家的别院,你也太拿自己当根葱了吧!”陆小暑冷笑。 “抓起来!”田老爷气极,冷笑道:“昌平侯府又如何?哼,昌平侯府!” 那两名小厮应一声“是”,气势汹汹朝着陆小暑奔了过去。 陆小暑冷冷一笑,转身轻巧的往花园中逃了开去,一边逃还一边嘻嘻笑了两声。 田老爷气得恨恨,跺脚道:“追,给老爷我追!追到这个死丫头,老爷非好好教训教训她不可!” 这是陆府的花园,陆小暑岂能在两名外来小厮手里吃了亏?三绕五绕就绕了开去,轻轻松松的回了景明堂。这时候,那两名小厮还在偌大的花园中转悠呢! “杜鹃,去打听打听,府上是不是来了什么客人!”陆小暑回了玲珑阁便吩咐道。 她回来之后,先去了母亲那儿,还以为穆晴会知道一些什么,谁知一问之下像是什么都不知道,陆小暑只好作罢。 她忍不住想起周释之的话,看来这中馈权还真的挺重要的。守着一个景明堂,人家想让你知道什么你才能知道什么! 没过多久,杜鹃便回来了,向陆小暑笑道:“小姐真是神了,府上的确是来了客人,不过,也算不得是府上的客人吧!是一位从扬州来的老爷,奴婢打听了,是二夫人娘家那头的表哥!” 陆小暑眉头微动,轻轻点头“哦”了一声,心道难怪在陆府中敢这么嚣张呢,原来是二叔二婶那边的亲戚啊!二婶爱财如命,这位表哥还的确是有嚣张的资本呢! “你帮我注意着这个人,看看他在府上都做些什么!”陆小暑又吩咐道。 “是!”杜鹃答应,没有丝毫的纳闷或者好奇,然后又笑道:“对了,刚刚奴婢还听说了呢,似乎咱们府上不知哪位小丫头无意中冲撞了田老爷,这会儿二夫人派人阖府的找,说是要把这小丫头找出来向田老爷赔罪呢!要我说啊,这田老爷脾气也太大了点,至于这么跟一个小丫头计较嘛!” 陆小暑听了心里头暗暗好笑,“扑哧”一下说道:“这你就不懂了,有的人就是得瑟,作的!等着瞧吧,不做死就不会死!哼,在陆府中如此耀武扬威,还真当他是谁呢!” “可不是!”杜鹃也撇撇嘴,十分不屑的说道:“谁叫人家有钱呢!给二夫人的礼物厚重着呢,听说光是云锦就有十匹,还有给三小姐、二少爷的镶着珍珠宝石的首饰项圈、上百年的老山参、有钱也买不到的上等血燕!二夫人不捧着才怪呢!” 陆小暑听了笑道:“杜鹃姐姐是越来越能干了呢!这一趟出去便打听了这么多消息回来!” “小姐您就别取笑奴婢了!”杜鹃听毕笑道:“这种事情哪里还用得着打听?二夫人那边的人恨不得嚷嚷得阖府人人都知道!” 说着两人相视,哈哈大笑了起来。 两人这边正取笑得热闹,却不知秦氏已经进了景明堂,去了穆晴那边。 不一会儿,穆晴那边便有人过来请陆小暑过去。 陆小暑去了才知道,秦氏居然是上门来送礼的,当然不是她自己送,而是替她家的亲戚田老爷送。 说是田老爷来府,本应亲自过来拜访,只是侯爷不在家,也不便来,便请她这位表妹代为奉上一份厚礼,等侯爷回来了再来拜访。 284.第284章 大动干戈搜丫头 这是正常的人情往来,穆晴便客气的道谢了。 秦氏便将礼物一样样的呈与穆晴,无非是衣料、摆设等物,瞧着倒也不是普通货色,只是要入穆晴的眼也未必。 还有陆小暑和陆靖安也有,陆靖安是一个如意头的嵌宝金项圈、陆小暑是一对上等的白玉镯子。 姐弟两个接了礼物笑着道了谢。 陆靖安便离开了,陆小暑料到秦氏不会白白的送礼,肯定有事,于是坐了下来,一旁等听。 果然,秦氏略略说了几句场面话,话锋一转,咳了一声,便开始说起她那有钱的表哥田老爷来了,说着说着就说到了田老爷今天在府上被一个小丫头冲撞了…… “论理这也是小事,可是我表哥这么多年没上门来过,没想到一来就发生了这种事,我这心里头总觉得过意不去,而且也显得咱们陆家没规矩,你说是不是大嫂?所以啊,我就想着把那小丫头找出来给他陪个礼道个歉,也让人知道咱们陆府是讲规矩、分上下尊卑的地方!可谁知道,找来找去,处处找遍了愣是找不出那丫头是谁,除了——呵呵,除了大嫂你们这景明堂!” 陆小暑不觉抬眼瞟了瞟秦氏,心中冷笑: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这田老爷果真是财大气粗的紧呢,好不迅速的动作!就为了他一己私心,二婶居然连这么不要脸的事情也做得出来!呵呵,知道的,还真像冠冕堂皇那么回事,明白底细的,不知怎样鄙夷。倒是找的好借口啊,那田老爷心里不知怎样瞧不起陆府呢!被几个臭钱便收买成这样了! 穆晴微微一滞,片刻方迟疑道:“那么二弟妹的意思是——” 秦氏眼睛一亮,丝毫没有察觉到穆晴恬静柔和表情下隐藏的那几许不快,忙笑道:“也没有什么的,我就是想请大嫂将景明堂上下的丫鬟们集中起来,我找找有没有那丫头!” “二弟妹这是什么意思!”不但穆晴的脸色顿变,花嬷嬷、七巧、秋儿等一旁侍奉的丫鬟婆子们也暗暗露出几许不敢置信的神情。 不过是个小丫头无意中冲撞了一下罢了,既没有谋财害命,也没害的那田老爷受了多大的伤多少损失,比叫阿猫阿狗不小心抓一下还要小的一件事儿,值得这么大动干戈么? 若说表达歉意,主人家客客气气的笑着抱歉两句还有什么没完的,非得大动干戈将这小丫头找出来?而且,她自己巴结也就算了,居然还找到景明堂来! 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侯府的脸面何存?堂堂侯府,莫非还要看一个商人的脸色不成! “呵呵!”穆晴轻轻的笑了,问道:“那么二弟妹打算怎么找呢?” 秦氏只当穆晴答应了,遂笑道:“当时我那表哥的小厮也在,他们跟那丫头打过照面的。大嫂只要把人都集中起来,我带他进来一看便知!”说着又自觉很体贴的笑道:“大嫂放心,不会花费太多时间的,就是看一看!” 穆晴便问道:“那小丫头究竟做了什么?偷了田老爷的要紧东西,还是伤着田老爷了?” “这倒没有!”秦氏说道:“就是有些无礼冲撞着了,若是那样那还了得!” 穆晴的脸色就变得有些不太好看,淡淡说道:“既然没有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吧?小丫头们懂得什么道理?想必是一时无意也说不定,二弟妹不觉得有点儿小题大做吗?如果田老爷定要较真的话,咱们府上便备一份礼物向他说句抱歉便是,如此大阵势,二弟妹不觉得有点过了吗?” 秦氏脸上的笑容顿僵,勉强维持着那一丝笑意:“大嫂的意思,是——” “你也是知道的,我这儿的丫头极少出门,今日并没有人往园子里去,这查看嘛,就不必了!”穆晴淡淡瞥了秦氏一眼,不等她说话继续道:“不但我这儿不必,整个府邸都不必了,这事儿就此打住!我想田老爷也是个知情达理之人,不会为了一个小丫头这么大气性吧?” 秦氏有些不自在,“话虽如此,可终究是咱们府上失礼了,传了出去到底有碍侯府的名声!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府上好!” “二婶做事真是仔细周全!”陆小暑忍不住笑道:“这会碍着侯府什么名声呢?我想想,哦,难不成是不懂巴结讨好商贾的名声?这种名声,不要也罢!” “小暑!”秦氏脸上顿时挂不住,掠过几许阴沉:“你这是什么话!” “我有说错吗二婶?”陆小暑十分无辜说道:“为了个小丫头连详情都说不清的什么‘冲撞’如此当做一件天大的事情这般闹得阖府人仰马翻,跟九城兵马司全城搜捕犯人似的,这不是巴结讨好是什么?只是二婶好像搞错了,咱们侯府用得着如此吗!这才是失了体面吧!” “大嫂!”秦氏听毕脸上挂不住了,索性没有搭理陆小暑的话,起身向穆晴冷笑道:“大嫂是侯夫人,身份尊贵着呢,自然不把我们的小亲戚放在眼里!哼,我也不过这么说说罢了,大嫂若不愿意直接给一句痛快话,我绝对不敢多言什么的,何苦如此奚落挖苦人呢!” “二弟妹何必这么大气性,”穆晴笑道:“小孩子家口没遮拦的话二弟妹较真做什么呢?不过小暑说的话虽不太好听,却正是这么个理儿!咱们这样的人家,实在犯不着如此行事!” “娘,我看二婶也不是故意的,毕竟么,侯府才刚复爵没多久,二婶不习惯侯门这一套当家的规矩——” 陆小暑不由又笑着插嘴,她的话刚说了一半立刻引得秦氏警惕起来,颇有几分心急的打断道:“既然大嫂这么说了,那么那丫头必定不会是景明堂的,是我冒昧打扰了,告辞!” “等等!”穆晴突然出声。 秦氏心一揪,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勉强笑问道:“大嫂还有什么事吗?” 穆晴扭头吩咐了花嬷嬷一声,花嬷嬷领命去了。 穆晴这才向秦氏说道:“说起来无功不受禄,田老爷是二弟妹的亲戚,二弟妹只管好好招呼便是了,却与我们大房没有什么关系!这一份厚礼实不敢当,还请二弟妹拿回去吧!二弟妹再坐一会儿,我已经叫花嬷嬷去安儿那里取那嵌宝项圈了!” 陆小暑听见了,很自觉的朝杜鹃努努嘴,杜鹃便将装着白玉镯子的锦盒捧了上去搁在桌上。 “大嫂这是做什么!”秦氏心中虽然气恼,却仍是笑道:“这一码事儿还一码事儿,大嫂这样岂不是存心打我的脸吗!哪有送出来的礼物还拿回去的道理?咱们是一家人嘛,我的亲戚就是陆府的亲戚,自然也是大哥大嫂的亲戚,我那表哥说了,回头还要来拜访大哥呢!大嫂快别提什么敢不敢当的话,没的羞臊死我呢!” 秦氏心中冷笑,心想爱要不要,不要还好呢!只是这事儿她也做不得主,只得如此说道。 穆晴见她这么说倒不好坚持要退回去了,叫花嬷嬷准备一份相当的回礼罢了!便勉强点头笑道:“既然如此那便多谢了,二弟妹替我好好谢谢田老爷!” “一定!一定!大嫂你太客气了!”秦氏面上假笑着。 “这找人的事儿,就此作罢吧!”穆晴眼眸轻眨,凝视着秦氏道:“你说呢?” “先前是我糊涂了!”秦氏忙笑道:“小暑说的话糙理不糙,这事儿是有些不太妥当,回头我好好向我表哥说几句好话陪个不是便是了!” 穆晴这才一笑罢了。 秦氏告辞离去。 “二婶,”陆小暑突然玩心大起,忍不住又叫住了秦氏,颇为好奇而无辜的说道:“田老爷这么大阵势非要找这小丫头出来,这其中不会有什么别的隐情吧!” 秦氏和穆晴的心同时一跳。 穆晴怀疑的看向秦氏,秦氏强作镇定笑道:“瞧你这孩子说的话,明明普普通通一件事怎么会有什么隐情呢,你想多了!” 说是这么说,可是秦氏心里也不由得暗暗纳闷起来,其实一开始她也觉得有点不以为然,只是这位有钱的表哥一再的明示暗示,她不想得罪这一尊财神爷也就这么做了!这时候陆小暑一言惊醒梦中人,她忍不住亦暗暗思索:难道,真的有什么隐情吗! 哎哟这可不好!秦氏心中顿时有些慌乱没底,说不出来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她只知道,千万别有什么隐情,如果闹出什么丑事来,那就是她管家不利,那可真就—— “哦,没有就好,我不过想到哪儿说哪儿罢了!”陆小暑笑嘻嘻的道。 秦氏再也无心待下去了,勉强“呵呵”了两声,匆忙告辞。 回到景芳堂,田老爷正等着呢,殷切的目光立刻朝她望了过来:十分明显的询问之意。 这令秦氏更加的不淡定起来。 秦氏想了想,便屏退伺候的丫鬟婆子们,索性开门见山直接问出了心中的疑虑。 这位表哥她虽然没什么交集,却是听娘家人说起过,是个再精明不过的主儿,秦氏就是这点好,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想要套他的话想必很有难度,反倒不如直接问来的更痛快一些。 285.第285章 惹事 田老爷没想到她出去一圈回来问出了这样的话,一怔之下有些踌躇。 若找出了那丫头,他大可以理直气壮的要求交给他处置,再进一步要求将人带走,滴水不漏。可是要他当着秦氏的面这么说出来——他到底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啊,而且跟秦氏这位表妹还没有相熟到这地步,总有些那个,不好意思。 “表哥,”秦氏见他这样心都凉了,忍不住捏了一把冷汗,暗道陆小暑那野丫头还真是乌鸦嘴啊! “咱们可是一家人,是亲戚!表哥既来了我家,便是拿我当亲戚,何必还如此见外呢?你说了,也教我心里有个数啊!”秦氏说的无比诚恳。也是在暗示田老爷:咱们是亲戚,是自己人,你说了,我当然是帮着你解决! 田老爷听出此意心中稍安,便轻轻一叹,苦笑道:“这事儿说来丢脸!可表妹你说的也对,咱们是亲戚,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于是田老爷便将与陆小暑在南京的恩怨说了一通。当然,他没有完全照着实话说,只说陆小暑是他家的逃奴,偷了府上的金银珠宝逃了出来。可这丫头颇有几分本事,烧得一手好菜,她走了之后他倒是一直想把她找回去,偷盗之事也不想追究了,恰好,在陆府上撞见了那丫头…… 秦氏听了大感意外。如同田老爷的言不尽实,秦氏也没有完全相信田老爷的话。 听表哥的意思,那小丫头其实就是个厨娘的角色?说出来谁信呀!一个小丫头,烧菜烧得再好还能比得上大厨师?不用说,肯定是表哥的侍妾了,只不过侍妾逃了他不好意思实话实话罢了! 这也能理解,男人嘛,总得要维护维护体面不是? 秦氏笑得一副“我懂的”的模样,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表哥放心,只要这个人在我们府上,我保证一定想法子将她找出来还给表哥!这样吧,明日表哥给我一副画像,我照着画像来找准错不了!” “还是表妹想得周到!是我糊涂了!”田老爷不禁一拍脑袋:他是叫那死丫头给气得脑子发晕了!放着这么简单的办法没想到用! 秦氏“呵呵”的笑了笑,十分理解的笑道:“有道是关心则乱嘛!这也怪不得表哥!” 心中越发笃定了自己的想法!看看吧,为了个厨娘如此方寸大乱,呵呵,呵呵呵! 谁信呀! 田老爷索性由着她误会,笑笑也没多说什么。两人闲话一番,田老爷便先告辞去了。 秦氏心中越发笃定,人就在景明堂中。 因为只有景明堂的丫鬟们是穆晴自己从外边带回来的,而除了景明堂,府中其他各处的丫鬟都是经由她的手,来历如何她再清楚不过! 晚上,一大家子在明清苑陆老太太那边吃饭,这是陆老太太的意思,说是招呼田老爷这位亲戚! 陆小暑不由暗暗感慨:有钱真好啊!当一个人的金钱积累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即便是权势,也能相抗衡了! 难怪姓田的老东西那么嚣张! 话说,她失踪之后回家,陆老太太也没说一起吃个饭给她压压惊,反倒巴结着姓田的了!虽然她并不在乎陆老太太的态度,心里头还是有小小的不舒服。然后一想到晚饭时候可能发生的事情,忍不住又有几分兴奋和期待。 快到晚饭的时候,陆文轩、穆晴带着陆小暑姐弟便一道过去。 陆老太太说都是近亲用不着太过规矩,就在厅中摆了两桌,一桌是陆老太太和三房三对夫妻一起,另一桌下首稍远处便是陆小暑等姐妹兄弟。 陆小暑一家子去的已经够晚的了,根本就是掐着点到的,谁知这田老爷架子更大,所有人都到齐了,他才到。那一身土豪金的衣裳闪闪发亮如同一尊闪着金光的佛像,到了哪儿注定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田老爷进来,拜见了陆老太太,陆老太太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热情似火的招呼他无须多礼、快坐,使得陆小暑忍不住眼眸半眯打量着,心中暗自度忖她到底受了多重的见面礼…… 一时田老爷又与陆文轩等见过,寒暄客套几句。陆小暑姐妹姐弟几个远远的坐在一壁榻上,小声说着话。 秦氏见田老爷已经到了,便起身笑眯眯向陆老太太道:“娘,客人已经到了,厨房那边也准备好了,咱们这就开席吧!” “好!好!田老爷,请吧!”陆老太太笑着起身,抬了抬手十分客气。 “多谢老太太!老太太先请!”田老爷笑着谦虚。 众人便一起客气谦让着往饭厅方向走去。 陆小暑故意快了两步,有意无意在田老爷目光所及之处露了个脸。 果然,田老爷一看见她,身体微僵,整个人顿时呆愣住了,那双细长的绿豆眼睛死死的盯着陆小暑。 陆小暑抬起头,朝他狡黠的眨了眨眼睛,悄悄拌了个鬼脸。 田老爷心内掀起滔天巨浪,浑然不敢置信!这不正是那死丫头吗!可是,这死丫头此刻身上的衣饰钗环装扮跟陆家的其他两位小姐几乎一样,分明就是陆家的小姐!难道,这才是她的真实身份?可如果真是这样,她好端端的混进自己府中当丫环做什么! 田老爷胡思乱想,看得有点儿出神,却将陆文轩和穆晴给惹恼了。穆晴冷着脸不做声,陆文轩往前站了站,隔断了田老爷的目光,不轻不重咳了一下。 田老爷一惊,下意识朝陆文轩看去,见他一双眸子冷冰冰、幽沉沉的盯着自己不由一惊,呵呵讪笑忙收回自己的目光。若无其事的继续走着。 陆小暑心中暗笑,心道臭东西,这下子知道姑奶奶是谁了吧?你就等着吧! 饭厅中,众人分宾主坐下,陆老太太笑着道了几句客气场面话,众人笑着附和着便开始用餐。 田老爷早已压下心中的惊诧,满面春风的同陆家人说笑着。陆小暑不动声色冷冷盯了他一眼,眸中狡黠顿显。 很快陆小暑便用好了,起身客客气气的笑着告别,离开饭厅往花厅去。不等丫鬟上茶,又说出去走走透透气。 明清苑的丫鬟婆子们都不待见大房的人,对陆小暑自然也没有什么好待遇,她爱去哪儿,也没人问。陆小暑便摒了杜鹃,自己一个人出去。 出了明清苑,四下一望,便看见那田老爷那两名小厮正在左边廊下坐着等候自家主人。那两人一见陆小暑,顿时眼睛一亮仿佛看见了活宝,喝了声“站住!”便追了过来。 陆小暑大惊,回头便逃。 那两人满心想着捉了她在主子面前立一大功,反正这府上的二夫人对自家主子那么客气友善,这种小事定然不会在意的,非但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卯足了劲的叫着“站住!”追赶! 那两人倒是变得聪明了许多,知道兵分两路了。 陆小暑正中下怀,满脸惊惧之色低叫连连,狼狈不堪的带着他们在明清苑门口绕了几个小圈子,一头逃进了明清苑中。 那两人想也没想,也跟着冲进了苑中。 “救命!救命啊!快来人,救命啊!”陆小暑扯着嗓子尖叫起来。 “死丫头!臭丫头!你叫,叫呀!叫破喉咙也没有用!这回看你往哪儿逃!”一人得意忘形叫道。 院子里闹出这么大动静,早惊动了苑中的丫鬟婆子们。众丫鬟婆子们一下子有点儿呆了,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站在那里傻愣愣的发愣! 杜鹃听到呼声也从屋子里奔了出来,见状急得一跺脚,大叫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还站着干什么!”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叫着“二小姐!”冲上前去,杜鹃和小丫头们将陆小暑护着,婆子们则拦住那两名小厮,喝叫道:“放肆!你们这是干什么!休得无礼!” 无论如何,陆小暑都是侯府的二小姐,是侯爷的嫡亲女儿啊,要是在她们眼皮子底下出了什么事,陆老太太也护不住她们! “这是我们府上的逃奴,你们二夫人都答应帮忙找人的,我们这会儿撞见了岂能放过!不信叫二夫人出来对质!”一名小厮被“二小姐”的称呼惊呆住了迟疑起来,另一人脑子不太够用,公然叫嚣。 “逃奴?”众人无不诧异睁大了眼睛,一名婆子更是冷笑了起来,叫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我们府上的二小姐!” 陆小暑委屈得不得了,伏在杜鹃身上“呜呜”的低声哭了起来。 “岂有此理!把这两个不要脸没廉耻的东西给我绑起来!哼,当我们陆府是什么地方?由得你们两个狗腿子嚣张咆哮吗!”杜鹃冷声喝道。 “你敢!”先前开口那人急了,忙道:“不信叫你们二夫人出来一问便知!我们可没撒谎!” “哦?我们二夫人说我们府上二小姐是你们家的逃奴?”杜鹃眸色一冷,唇角勾出玩味的笑意。 有亲近秦氏的婆子一听,这么大一顶帽子往二夫人头上扣,二夫人可就惨了!忙下死劲瞪了那小厮一眼,啐道:“狗眼瞎的东西别在这儿乱攀乱咬!二夫人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哼,你们没撒谎,难不成我们这么多人连府上的小姐都认不清!” 286.第286章 杖责的警告 众人听了七嘴八舌的骂着那两名小厮,骂得他们头晕脑胀,脑袋都抬不起来。 陆小暑只是一味的委屈,杜鹃便挑眉冷笑道:“既然人家这么笃定,口口声声是二夫人的主意,劳烦哪位妈妈、姐姐将二夫人请出来对质便知!” 哪里还用得着人去请?这里头丫鬟婆子那么大嗓门麻雀似的闹个不休,又隐隐夹杂着尖叫哭声,若里头再听不见,除非是一屋子的聋子。 “都给我安静点!出什么事儿了这是?”众人一回头,便看到陆老太太及所有人都出来了,陆老太太绷着脸色,神情十分难看。 “祖母!娘!”陆小暑泪眼汪汪的唤了两声,奔过去伏在穆晴的怀中,嘤嘤哭着说道:“我方才出院子想散散步,谁知道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这两个人,说什么,我是他们家的‘逃奴’要把我捉回去呢,丫鬟婆子们说我是陆家的二小姐,他们不信,硬是追着追到了这儿……娘,这两个下贱的奴才究竟是什么人,怎么如此无礼!哦,他们还说这件事情二婶知道呢!二婶,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轰”的一声,所有人都呆愣住了。 那两名小厮听见陆小暑这一声“祖母!娘!”也呆愣住了,两条腿微微的打着哆嗦。 “我的女儿什么时候成了逃奴了?”陆文轩黑着脸冷笑,锐利的目光从那两名小厮身上扫过,向秦氏冷冷道:“二弟妹,你解释解释!还有这两个人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在内宅出现?” 陆文珲和陆老太太的脸色也很难看,齐齐朝秦氏看去。 秦氏目瞪口呆,怎么也料不到事情会是这样!难道,小暑就是田老爷府上的小丫头?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并不知陆小暑是陆文轩夫妇后来才找回来的,脑子里只觉得荒唐一片。 “是,是——”秦氏觉得口干舌燥,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明明,明明就是,我们不会看错了眼——”脑筋坏掉的小厮怔怔说道,仍在坚持。 “给我住口!”田老爷一声厉喝,黑着脸,目光鹰隼般尖锐,不亲见谁也想不到那双温良无害、不管脸上笑没笑总显出笑意的眸中也会发出这样的光芒。 只见他上前,毫不犹豫两脚将那那两名小厮踹翻,厉喝道:“侯府的二小姐是你们能乱说的吗?好大胆的刁奴!” 他说着忙向陆老太太、陆文轩等人拱手赔礼,“都怪在下管教不严,在府上丢脸,让老太太和侯爷见笑了!这两个狗奴才胡言乱语罪该万死,还请老太太和侯爷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二小姐清丽脱俗,身份高贵,在下也是第一次见到,也许,” 田老爷顿了顿,说道:“是长得跟我府上一名逃走的小丫头身形有些相似,这会儿光线又不太好,这两个刁奴一时看差了眼!实在对不住,让二小姐受惊了!” 田老爷心中怒极,他敢肯定陆小暑就是那丫头,至于她怎么摇身一变变成了侯府小姐,他也很纳闷!今天,他算是栽了!这个脸可丢的大了! “对!对!这就是一场误会,是误会!”秦氏松了口气,连忙说道。 “既然是误会——” 陆老太太瞅了陆小暑一眼,正欲开口陆文轩冷冷道:“把我女儿吓唬成这样,一句误会就能推得干干净净吗?” 陆老太太微微蹙了蹙眉却也不再吱声,无论怎么说,陆小暑也是她的孙女,她不看重这个孙女,却也得顾及自家的体面。 府上堂堂的嫡小姐被人当成了逃奴,还在自家的院子里被人吓唬得哭了,若是这么轻易就饶过此事,陆府的脸面往哪儿搁? 秦氏一听就急了,看看丈夫,看看表哥,最后看向陆文轩:“大哥,误会加巧合的事,这,这谁也料不到啊,大哥您大人大量,就算了吧!” 陆文轩周身气势一冷,盯着秦氏面无表情道:“二弟妹就是这么当家的?” 把两个小厮随随便便的放进来也不叫人看着陪着,这会儿自家人受了委屈却向着外人说话,一个当家人,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这个家,还有必要让她当下去吗? 毛氏顿时眼睛一亮,顺口便道:“咱们陆府也是体面的人家,小暑真是受了大委屈了!” 田老爷见状哪里还待得下去,一咬牙道:“都是在下管教不严,才出了这样的刁奴!真是惭愧!这两个狗奴才,在下绝不维护,这就交给侯爷,任凭侯爷责罚!” “大哥!”秦氏心中一紧,紧张的看向陆文轩。 “坏我女儿的名声,还如此胆大妄为,简直就是死有余辜!”陆文轩眸光一片冰冷,说出来的一个字一个字狠狠的砸在秦氏的心头,砸得她心惊肉跳! 田老爷也微微一滞,可对于陆文轩的话,谁也说不出半个反驳的字来!没有人能够反驳一个父亲的做法。 那两名小厮见自家主人沉着脸一言不发,哆嗦得心都要跳出来了,“扑通”一声软在了地上求起饶来。 陆文轩冷冷道:“田老爷到底是客人,闹出人命我也不忍。来人,每人打他们四十大板,田老爷便把人领回去吧!” 至于能不能挨得过、打过之后是半死还是残废,那就与陆府无关了。 两名小厮听到四十大板,唬得更是筋骨发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田老爷心中一凛,知道这两个人八成是要废了,心中虽略有不快,可转念想,不过是两个奴才,罢了!废了,就废了吧! 随着陆文轩一声喝斥,早有下人去抬长凳、取板子。秦氏忍不住又道:“大哥,四十大板是会要人命的呀!您看这,能不能少一点儿……” 穆晴再也听不下去了,目光清冷的看向秦氏,轻柔的声音也带上了一抹冷意:“二弟妹,我们一家子可算是你的亲人?我家女儿是你的侄女吗?” 秦氏脸色一白,再也不敢多言。 陆文轩摆明了要亲眼看着行刑,背着手冷着脸傲然挺立,他如此,众人也不好退,只得都站在一旁观刑。 板子打在那两人身上此起彼伏,皮肉相撞响起的清脆声音与两名小厮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糅合在一起,许多丫鬟、婆子只听了几下便忍不住脸色发白、腿脚发软、心怦怦的剧烈跳动。 有人悄悄瞟了瞟面无表情的侯爷,心中惊惧更甚:大房的人不好惹啊,以后见了还是远远躲开的好! 几十板子下去,下半身跟下半辈子都要毁了! 四十板子“啪啪”的下去,不快不慢,始终保持着固有的速度和节奏,时间仿佛过的很快,也仿佛过的很慢。秦氏好几次想要开口被丈夫给瞪回去了。 等到那清脆的板子声终于停下来的时候,众人心中暗松,而那两名小厮早已叫都叫不出来了。死狗一样趴在长凳上,脑袋耷拉着,借着廊上照射下来的灯光,可见下半截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来人,快把人——” 秦氏正想叫把人送到景芳堂,陆文轩已拱手向田老爷不徐不疾道:“田老爷,请把你的人领回去吧!他们命大,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我不希望在外头听到什么风言风语。” “侯爷客气了,多谢侯爷手下留情,饶他们两条狗命!”田老爷拱手还礼,心中却气得不轻。 陆府,他显然是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也没脸再待下去了。当即便向陆老太太告辞,借了几个下人将那两名小厮拖着自去了。 秦氏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又不敢,只好眼睁睁的看着田老爷就这么离开了。 陆小暑看着秦氏那个肉痛的样心中便觉痛快:你家有钱亲戚又怎么样?也不配在我们府上得瑟!这姓田的混蛋往后只怕都没脸再上陆家的门了,一来么,出了心中这口恶气,二来么,也省得秦氏自觉底气足了,心也更大,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陆老太太也觉没意思,她一向来很自觉和二房、三房站在一条阵线上,二房的亲戚吃了亏,她自然心中也别扭,便叫人都散了。 “二婶,”陆小暑忽然怯怯的瞧了秦氏一眼,小心的道:“对不起啊二婶,二婶您脸色这么差,不会怪我吧……” 秦氏一惊,立刻便察觉到丈夫两道锐利的目光盯向自己,若有所思。她忙收起了情绪,笑道:“二婶怎么会怪你呢?都是二婶疏忽,办事不力,叫你受委屈了……” 陆小暑听她这么说舒心的笑笑,同陆文轩、穆晴一道回去了。 陆文珲的脸色十分不好看,当着众人也不好说什么,低哼一声亦拂袖而去。 “老爷,你等等我呀!”秦氏心中一急,顾不得心疼财神爷飞了,慌忙去追赶丈夫。 天地良心,她巴结表哥、舍不得表哥走,看上的真的只是他的银子财势而已!陆小暑那臭丫头实在太可恶! 不知秦氏是如何跟陆文珲解释的,也不知景芳堂有没有再经历一场热闹,景明堂里倒是小小热闹了一番。 287.第287章 不动声色的引导 穆晴对自家的女儿心眼儿还是十分实在的,回到景明堂,携着女儿不知安慰了多少话,就是生怕委屈着她了。 堂堂一个侯府嫡出小姐,被不长眼的狗奴才追着叫“逃奴”,凭是谁心里头都会气不过啊!安慰着安慰着,陆小暑还没怎么样呢,她反而越说越生气起来,恨不得将那两小厮的嘴撕烂。 结果反倒是陆小暑反过来宽慰她。 陆文轩可就没那么好糊弄了,以他对女儿的了解,这件事必有内情。 书房中,陆小暑也痛快,竹筒倒豆子般将在南京的事情说了,只隐去了与周释之相关的事儿以及师娘的身世和身份。 陆文轩听了半响方苦笑叹道:“小暑,爹看这些年你的日子过得很精彩嘛,爹真是甘拜下风啊!” “爹!”陆小暑不好意思的笑笑,心中忍不住有几分得意。 “以后不准这么胡闹了!真是,太危险了!”陆文轩轻叹,又道:“这么说来那两人倒是有点冤枉了!” 陆小暑乖巧答应,不屑撇撇嘴道:“有什么冤枉的,在咱们府上那么耀武扬威就活该受到惩罚!还不是二婶得瑟巴结给纵容了,一个土财主罢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人家见了二婶那样的态度,没准还会在心里头鄙视我们侯府呢!我一见他们那副样子就觉得恶心!” 陆文轩笑道:“这位田老爷是扬州最大的盐商,财大气粗,人家耀武扬威也是有资本的!不过,这样也好,咱们府上没有必要跟这种人扯在一起。”让秦氏吃了亏,也算给她一个警告,想管家,就老老实实的按着规矩本分来管,别动不动自作主张,真当别人不存在了! “爹说的很对!”陆小暑十分赞同父亲这话,忍不住又好奇问道:“这个姓田的莫名其妙进京来做什么呀?这个时节,好像京城里也没有什么大生意吧?” 盐引什么的不都是在地方上领的吗?他要给京中的某某靠山送礼物,也用不着亲自进京啊,不过年不靠节的,也没什么礼好送吧? 陆文轩瞧了她一眼顺口笑道:“武功侯夫人过几日过五十岁生辰,他应该是来为武功侯夫人贺寿的。” “他们很熟吗?”听说跟武功侯府有关,陆小暑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 “这个,谁知道呢!”陆文轩瞅着她道:“你打听这个做什么?武功侯权势熏天,各地富商巴结也很正常。好了,时候不早,你也赶紧回去休息吧!” 陆小暑一想也是,便笑着“嗯”了一声转身出去,忍不住又回头道:“爹,您劝劝娘,我真的没事的!” 陆文轩一怔,心中忍不住生出一股温暖,失笑道:“你这丫头,倒是懂得孝顺!放心吧,爹会的!” 陆小暑嘻嘻一笑,这才真的去了。 再说田老爷将那两名小厮带去了租在的客栈后院里,命人请了大夫来瞧瞧,听到大夫说这两人伤势严重,就算治好以后也只能躺在床上是个残废了。 田老爷顿时便没了再治的心思,吩咐一人给了几两银子,第二天一早扔到城外的破庙里去。 众人对这种事情早已见怪不怪了,管事的稳稳答应,连眉毛也不曾动一下。 田老爷眼底抹过一丝阴狠,无声冷笑。 这件事情,最丢脸尴尬的是田老爷,最心痛如割的就是秦氏了——好不容易来了个出手大方的财神爷,满心想着将来借助东风稳稳的发财,谁知就被陆小暑这么轻易的给搅合掉了! 表哥今日闹得这么没面子,没准连她都怨上了,哪儿还肯帮她! 秦氏心里头不安,好不容易挨到第二天天亮,早饭过后便悄悄的出府,去向田老爷道歉。 “昨天的事都是我不好!是我粗心大意才给表哥添了麻烦,我这心里头真是过意不去!还请表哥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要原谅我啊!”秦氏一脸的诚恳和懊悔,连连道歉。 她是真的脑子抽风了啊!她只不过想向表哥表示自己拿他当自家人不见外,所以也没有叫人将那两名小厮请出内宅,就让他们在明清苑外头等候着,谁知道世上的事情会有这么巧,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也会出事! 那一家子真是没一个叫人省心的,跟他们家犯冲! “表妹别这么说,”田老爷笑得温和,说道:“你也是一片好心,都是那两个该死的奴才不省事儿,也不看那是什么地方就胡来!是他们死有余辜!” “表哥不怪我,那我就放心了!好歹,咱们是亲戚嘛,都是一家子!”秦氏听得出田老爷话中的怨气和不满,厚着脸皮当没听懂讪讪笑了笑。 想了想觉得这样表哥会不会心底还有气啊,便又咬牙道:“其实说来说去,都是陆小暑那个死丫头不好!那个死丫头就是个没教养、没规矩的野东西,自打他们一家子回府,没有一日府上是安宁过的!老太太和我们没有不嫌着的,只是,唉,到底是一家人……” 田老爷笑了笑,心道你们陆家三房之间那点事早就不是什么新闻了,谁不知道呢! 这些事情他一点兴趣也不感,他感兴趣的,仍旧是陆小暑。 “说句实话,我看你们那二小姐也不像个大家闺秀!”田老爷笑道。 “还大家闺秀呢!”秦氏不由得啐了一口,满脸鄙夷道:“粗俗不堪,连个三等丫头都不如!也不知她爹娘这些年是怎么教的!” 田老爷心中一动,便道:“这些年,她一直跟着她爹娘在一起?就没有走失过?” 秦氏睁大眼睛,愣住。片刻迟疑笑道:“这个——应该不会吧!” “那就奇了!”田老爷“呵呵”一笑,说道:“我看侯爷是个极稳重讲究之人,大夫人温雅贤淑,论理说,他们教导长大的女儿,怎么样也不会——呵呵!真是叫人有点儿想不通!” 听他这么一说秦氏也不由疑惑起来,心中隐隐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是啊,他们这些年在外头怎样除了他们自己谁知道呢!说句实在话,陆小暑那样的脾性举止跟穆晴压根半点儿也不像,若非她两人的相貌惊人的相似,她根本就不信穆晴的女儿会是这样! 田老爷见她不说话,心中越发笃定了,暗暗冷笑,便轻叹道:“实不相瞒表妹,我那两个奴才昨天那一顿板子挨得还真是挺冤的!我在南京买的那个丫头,跟你们府上的二小姐的确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秦氏吃了一惊看向田老爷,有点不太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是的,身形、容貌、高矮胖瘦一模一样,”田老爷一字字说道:“就算是我看见她的时候,心下都吃了一惊。而且,我敢肯定,昨儿白天在你们府上花园子里我无意中撞见的就是她!” “怎、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秦氏不敢置信的喃喃低语,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一股兴奋。 如果,昌平侯的二小姐曾经走失过、曾经在别人的府上做过丫头——嗯,既然她后来从表哥府上逃走过,那么谁知道之后又发生了些什么事儿?这可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家呀…… 这事儿传了出去,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体面人家还有谁肯娶她?呵呵,仗着侯府的势能配个小门小户的清白人家就不错了!这样,她永远也不能超过自家的女儿,就连她的爹娘,想必也要丢尽颜面吧…… “你们是一家子,大房的事情你们都不知道吗?”田老爷问道,语气中带了不可思议的困惑。 秦氏微窘,勉强陪笑道:“大房向来看不起我们二房、三房,防我们跟防什么似的,就连景明堂的丫鬟婆子都是她们自己带回来的,大哥用的小厮下人也都是他的自己人,他们家的事儿,哪能跟我们说呀!不过,这么大的事儿要瞒也瞒不住,” 秦氏的目光带上一抹锐利,唇角一勾淡淡说道:“等回去我叫人仔细打听打听,总能打听得出来些蛛丝马迹!” “那再好不过!”田老爷要的就是她这个话,便叹道:“说句心里话,我也没想别的,就想把事情弄个清楚明白!不然,真是要冤死了!咳,这种滋味可不好受啊!” “可不是!”秦氏十分理解的陪着叹了口气,见田老爷分明还有继续联系下去的意思心中暗暗欢喜。精神一振,说道:“表哥放心,这事儿一有结论我便立刻告诉表哥!如果……事情真的像表哥所说的那样,表哥还真是太冤了!” “哎,”田老爷摆摆手,说道:“那也怪我,太轻率莽撞!只是心里头到底存了个疙瘩,只要弄清楚真相就好!” “是,是啊!”秦氏点点头,叹赞道:“表哥真是个心胸豁达之人!” 秦氏再等不得,说了几句客套话便急匆匆起身告辞,回府安排布置去了。田老爷自然也不会留她。 回府的马车上,秦氏只觉神清气爽、心情松快! 还好还好,万幸万幸,表哥不但没有生她的气,而且还有事请她帮忙!只要她帮着表哥解开了这个心结,表哥还能疏远她吗?多少总得有点表示吧…… 秦氏走后,田老爷的目光瞬间便沉了下来。昨日所见、秦氏所言、加上南京往事以及他的推断,根本用不着秦氏去查,他心中已然明了了! 陆小暑,就是他要找的人! 288.第288章 被抓 “哼!”田老爷微微冷笑,心道:臭丫头,别以为老爷我怕了你一个半路归家的侯府小姐,就算你是正儿八经的侯府小姐,得罪了老爷我,也别想轻易脱身!臭丫头,咱们走着瞧!这事儿,早着呢! 田老爷没有想到,机会说来就来。 这日上午,他乘着马车在京城中游逛,从卷起的车帘无意中向外望去,不远处一道淡色衣衫的身影一下子映入眼帘,他的眼睛亮了亮,便命驱车追赶上去。 “这不是陆家二小姐吗?幸会,幸会!咱们又见面了啊!”田老爷笑眯眯的探头说道。 陆小暑回身见是他,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笑眯眯道:“原来是田老爷啊,果然是……路窄呢,呵呵!” 田老爷爽朗的哈哈大笑起来,笑道:“陆小姐一个人吗?这是要去哪儿?” “没什么事儿,随便走走罢了!”陆小暑笑嘻嘻道。 “那天的事,实在是抱歉,在下还没向陆小姐赔罪呢!对不住!”田老爷说着,拱手朝陆小暑弯了弯头。 “哦?”陆小暑挑了挑眉,指了指自己问道:“田老爷真的不觉得我像你府上的逃奴了吗?” “当然不像、当然不像!”田老爷忙道:“陆小姐容貌出色,气质高贵,一看就是出身大家的闺阁秀女,怎么可能像——呵呵!陆小姐真会开玩笑!” “那就好!”陆小暑似笑非笑道:“以后田老爷的眼睛可得放亮点啊!这种事情可不好玩!要是哪天把某位王爷公主什么的也错认了,那可是脑袋搬家的大事了!” “陆小姐说的是,在下以后会注意的!”陆小暑原本以为田老爷会生气,谁知他居然十分诚恳的点头,一副受教的模样,倒令她心中微诧。 “对了陆小姐,这会儿快到中午了,前边就是金钟楼,那儿的菜肴还不错,在下这就叫人订一个包间,请陆小姐赏脸,权当赔罪。哦,陆小姐请自己慢用,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田老爷又说道。 陆小暑心中更加诧异不已,心道着老东西难道是吃错药了?那满脸的笑意和真诚也遮掩不住皮囊下的心机,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陆小暑没有说话,田老爷一直含笑期待的看着她,殷殷等候。 “一个人用餐多没意思啊!田老爷既然是道歉么,有点诚意也好啊!一起请吧!”陆小暑笑道。 “呵呵,只要陆小姐不嫌弃,那就请,请吧!在下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田老爷巴不得,当即笑着答应,从马车上下来。 “这有什么嫌弃不嫌弃的?都是亲戚嘛对不对?您可是长辈哦,算起来,我还该叫您一声表舅爷呢!”陆小暑笑道。 “呵呵,陆小姐真是个爽快人,在下高攀了!”田老爷哈哈一笑,与陆小暑一同朝金钟楼走去。 田老爷心中暗暗冷笑:野丫头就是野丫头,随随便便就敢跟人去吃饭,一点嫌疑也不知道避,呵呵,好一个昌平侯府的二小姐! 陆小暑心中也暗暗在呸,心道若非姑奶奶有事儿着落在你身上,岂会搭理你?金钟楼?当姑奶奶稀罕吗! 两人客气说笑着,很快就到了金钟楼,上了三楼的雅致包间。 不一会儿菜肴上齐,田老爷便笑着请陆小暑入座,陆小暑客气道谢,两人面对面的坐下。 少不得一番客套虚话。田老爷又再次诚诚恳恳的道了歉,陆小暑更是谦逊不已。 “田老爷不如住到我们府上去吧!”陆小暑忽然说道:“这样二婶心里头也省得过意不去,住在客栈里哪儿有府里头方便呢!前几日的事儿不过是一场误会,说开了就开了,其实没什么的!我爹娘也不是那等小心眼儿的人!” 田老爷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说道:“陆小姐真是爽快人,这样的性情真正难得!一点也不像田某想象中的那些大家闺秀!好,真是好极了!” “田老爷这话——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陆小暑抬起头,微微挑了挑眉头。突然,感觉头有点儿晕,秀气的眉头不由蹙了蹙,下意识抬手捂上。 “呵呵,随便陆小姐怎么想都行!这是陆小姐的自由!”田老爷笑得更欢畅了,脸上的皱褶都深了几分。 “你、你在茶水里——下了药!”陆小暑大吃一惊,睁大眼睛瞪着田老爷,心中暗暗叫苦,暗道自己莽撞了! 田老爷端坐在位子上,安稳如山,听她这么说微微冷笑,幽冷的眸光盯向她,老神在在,一眨不眨。平静的面容下,眸中却满是风卷海浪般的兴奋。 “你这个混蛋!我爹、不会放过——”陆小暑话没说完,一阵深而强烈的晕眩感袭来,如什么重物重重击在脑后,意识沉沦、淹没,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临晕之前陆小暑在心里哀嚎:这叫什么事儿呀!本想捉鹰反倒叫鹰啄瞎了眼睛!这下子好了,落到了这卑鄙无耻的混账东西手里,怎么死都不知道!周释之……快来救我…… 陆小暑醒来的时候,立刻响亮的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是被一股潮湿刺鼻的霉味给呛的。 意识到自己的手捂在口鼻上心中暗喜:原来并没有被捆绑成粽子啊!这就好,这就好! 但是,下一秒,她便绝望了。 接着昏暗的光线,她看清楚了自己的处境。根本不知身在何处,密封的屋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唯一有的就是无处不在的潮湿之意和霉味。 她不禁暗道,这姓田的东西也太没品了,打哪儿挑来这么糟糕的地方! 爬起来慢慢转了一圈,陆小暑是真的绝望了,颓然轻叹着放弃,百无聊赖的靠着墙角坐了下来。 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姓田的来虚与委蛇,或者运气好,等人来救。 前两日,小舅舅突然与她在酒楼约见,他说武功侯夫人生辰在即,他可能会很忙,需要帮着接待许多来京贺寿的客人,会很久都没有空看望她了。其中,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特特的点了扬州第一大盐商田老爷的名称赞了一番,说他为侯府准备了一份格外大的厚礼…… 陆小暑当时不觉得什么,事后想起来便觉有些不太对劲。 武功侯府的事情,小舅舅没有必要告诉她,人家送什么厚礼不厚礼,与她何干? 厚礼?会是什么样的厚礼?小舅舅不是个贪财好势的,没来由的说什么厚礼,总不能表示是他羡慕吧? 那就是,他是故意透露给她的了?再想想田老爷富甲天下的身份,想到周释之—— 而且,当她满脸好奇的顺便问是什么厚礼的时候,小舅舅却是笑了笑,说他也不知道,只知道侯爷十分重视,特特交代了到时定要好好招待这位田老爷。 陆小暑隐隐约约仿佛有些明白了,小舅舅是让她将这个消息告诉周释之、让周释之去查田老爷吗? 陆小暑心中打定了主意,便出府去找周释之。她相信如果有猫腻周释之肯定能从这姓田的身上查到什么的。 谁知见过周释之之后从他那儿出来,就好死不死的碰上了姓田的混蛋。姓田的满脸是笑的又是赔罪又是请客,她也是当时灵机一动,想着借接近他的机会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结果好么,把她自己给折进来了…… 陆小暑轻叹,好不沮丧。 沉闷而重的脚步声传来,陆小暑竖起耳朵倾听,却仍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铁锁铁链碰击声自外响起,“吱嘎”一声,门被推开,光线比之先前稍稍亮了些,不过仍旧是暗,根本分不清白天黑夜。 “把她带走,老爷要见她!”一人背着手挺着腰杆吩咐。随即便进来两个腰圆膀粗、面无表情的大汉,一人将一个黑色头套往陆小暑头上一套,不理会陆小暑愤怒的呼喝一左一右押着她出去。 陆小暑气得哼了一声不再言语,任由那两人拖行着。 脚步声的回音颇大,略带沉闷,这儿,应不是普通的牢房,而是深入地底的密室之类的东西。陆小暑不由得暗暗心惊,心道这姓田的究竟是什么来头,居然拥有这种地方…… 陆小暑一头黑的被人强制着,不知走了多远、绕了多少个弯,终于停了下来。眼前一亮,头套也被取下了。 她抬手理了理被弄得乱糟糟的发髻,眨眨眼睛甩了甩头,瞪着得意洋洋高坐在上的田老爷。 在他的左右,一溜各站着七八名面无表情的大汉。 他笑得很得意,那双绿豆大的眼睛闪闪发亮,嘴角的笑容很好的表现了他此刻内心的愉悦。 陆小暑下意识回头朝大门外瞥了一眼,门外花木幽深,隐约可见院落重重,一眼望不到头。 她嘴角轻轻勾了勾,这老东西对他自己很有信心嘛,连绳索什么的都不用,就不怕自己给逃了? “呵呵!”仿佛看穿了她心中所想,田老爷一脚岔开,微微倾身向前,笑道:“陆小姐不会是想逃吧?没关系的,陆小姐如果想逃的话尽管请便!当然了,只要陆小姐有本事能够逃得掉!” 289.第289章 牢中遇故人 陆小暑连这究竟是哪儿都不知道,还逃?逃个屁啊!这姓田的可不是个笨蛋。 她索性一屁股往地上坐着,大咧咧的道:“行啊田老爷,有魄力,不错嘛!你把我抓了来,就不怕我爹将来知道了把你碎尸万段吗?” 你再能耐,也就是个商人,我爹认真要跟你为难,你未必就有胜算。 田老爷闻言哈哈大笑,说道:“陆小姐说的真天真,我抓了你吗?请问有谁看见是我抓了你啊?陆家的小姐失踪,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纸可包不住火哦,要知道这世上可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个就不用陆小姐操心了!呵呵,区区一个昌平侯府,你以为老爷我当真会放在眼里吗!”田老爷无不讥讽的笑了起来。 “您可真是财大气粗!只怕当今圣上也不在你眼里呢!”陆小暑更是讥诮,翻了个白眼。 田老爷见了她这样的神情十分的不舒服,眸光顿时沉了一沉。 原本,对于她这话他完全可以不理会的,可为了心中那一口气,他冷哼一声,想也没想就道:“你说的没错,我还真不放在眼里!” 陆小暑哈哈的大笑了起来,狡黠的眨了眨眼睛,偏着头看他问道:“是吗?难不成你还想谋朝篡位啊,呵呵,就凭你啊!” 田老爷脸色霎时黑沉如铁,冷冷一笑,板着脸道:“死丫头,那天你害得本老爷颜面无存,你说本老爷怎么罚你才好呢,嗯?” “我落在你手里,当然是随便你罚咯!反正,你也不会对我客气的!”陆小暑耸耸肩,停了停又取笑道:“怎么?难道你还敢吃我做的饭菜不成?田老爷不会这么大的胆子吧?” “本老爷向来惜命,你这激将法,没用!”田老爷的目光毒蛇般在她身上游走,忽然阴测测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道:“不过,你那脑瓜子里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菜肴还真是不少!不物尽其用也挺可惜的!大厨老爷我有的是,这样,你负责说就好了,至于做嘛,当然由老爷我的人自己动手。别给老子耍花样,每道菜做两份,一份可是特意赏给你的哦!” 田老爷说着扬眉喝道:“来人呐,把她手筋给老爷我挑了!再取一副脚镣来!” “你要干什么!”陆小暑原本放松的心猛的一缩,悬在半空仿佛凝住了。 她惊惧的神情和发白的脸色令田老爷觉得心情大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阴笑道:“干什么?当然是防止你逃跑了!你这死丫头诡计多端,最狡猾不过,不这样老爷我不放心啊!要不是还需要你开口说话,信不信老爷我连你舌头一并割了!呵呵,放心,老爷家财万贯,养个废物还是养得起的,只要你乖乖的不耍花样,保准你一辈子衣食无忧!手脚什么的,要来也没用啊!” 陆小暑从不知什么叫做害怕,哪怕当初面对那么疯狂的易晓兰,她也没有觉得多害怕。那种沁入骨子里的寒意,一点一点的渗透出来,瞬间遍布五脏六腑,整个人如坠冰窖,浑身凉透! 这个人,简直不是人,就是个魔鬼!来自地狱没有人性的魔鬼。 “你敢保证我逃不出去吗?我爹我娘绝对不会不管我的,如果有一天他们找到了我,你会死的很难看!我怕到时候你还不起!”陆小暑睁大眼睛狠狠的朝田老爷瞪过去,这个时候,再害怕也得强撑着! 田老爷见她明明是害怕的,居然还敢对自己撂下狠话倒是颇觉意外,不觉抚起掌来,不紧不慢笑道:“佩服、佩服,在下实在是佩服!陆小姐果然非同常人!呵呵,老爷我说过,你呢,琢磨着怎么做菜就可以了,其他的不用操心!我向你保证,你爹绝对找不到这儿来——将来就算找来了,也没用的……” 说毕,他得意的大笑了起来。 陆小暑整个人呆住了,田老爷正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准备起身走人,已经有人去拿脚镣,也有人正冷冷的盯着她欲走过来挑她的手筋了…… 陆小暑情不自禁的抖了抖,脸色一白,大叫一声“田老爷!”跪在地上膝行向前,仰头苦苦哀求道:“求求您,求求您了!不要挑我的手筋好不好,求求您了!我不想变成残废啊,我真的不想!” 田老爷站在那里,嘴角噙着得意的笑,就这么高高在上的瞅着她,听着她声声的哀求,只觉浑身的毛孔都舒畅了! 他心中无比的快意,眸光幽冷。什么侯府小姐,竟敢落他的面子,如今还不是卑贱的跪在他的脚下苦苦求他! “要不,要不您信不过我您用手镣将我锁起来也行啊,就是求求您不要挑我的手筋,求您,求您了!我绝不敢耍花样了,绝不敢了!您大人大量,便放过我这一次吧!” 陆小暑见他一言不发越发心慌,膝行几乎到了他的面前,白着嘴唇苦求,泪眼汪汪的,好不可怜。 田老爷突然仰头爆发出一阵哈哈的得意大笑,不想笑声未歇,变成了惨叫。 那突如其来“啊!”的一声惨叫将除了陆小暑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两名大汉迅速上前,制住了陆小暑。 “你、你这贱丫头!”田老爷大怒,上前挥了陆小暑一巴掌。 陆小暑微微偏头,仍没能完全躲开,她冷笑道:“别急着算账,先看看自己的胳膊吧!” 她手腕上,套着周释之送给她的绞丝金镯,镯中有机关,装有数枚毒针。 就在刚才,她膝行上前,又是哭又是求,正是为了消除姓田的提防之心,她只有一次机会,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田老爷忙挽起左边袖子,小臂上一片铜钱大小的黑紫,看着瘆人。那黑紫色仿佛还在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慢慢的蔓延,他已经感觉到了一种麻痛的感觉从伤口处传来,不过片刻的功夫,半条手臂已经失去了知觉…… “死丫头!你敢暗算我!”田老爷又惊又怒。 陆小暑双手一摊,无奈的坏笑道:“老爷,您这话是不是有点儿后知后觉了啊!我明明已经暗算了您,您却还来问我敢不敢!哎,伤的是手臂,又不是脑袋,难不成您脑子也跟着坏掉了?” 陆小暑说完,还煞有介事的朝他脑门瞅了瞅。一众面无表情的大汉忍不住嘴角抽抽,暗暗飞快交换着眼色:这丫头的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 想起刚才陆小暑苦苦祈求、眼泪汪汪的可怜样,众人纷纷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你!你!”饶是田老爷自认为涵养不错、忍耐性也不错,仍是被陆小暑这话气了个半死。 “把她给我押下去,打入地牢!”田老爷气急败坏,见众人微微还有些发怔,咆哮道:“快去!” 陆小暑既不挣扎也不反抗,只是笑眯眯的道:“老爷,那毒若是没法儿解,别忘了找我啊!”说毕乖乖的任由将她押下去了。她心里暗自冷笑,要怪只能怪这老东西自己太过自信、自视太高,真当她陆小暑是那么轻易便卑躬屈膝的人吗?这个混蛋,方才所受的罪定要一样一样的讨回来! 到了地牢,陆小暑才明白为何先前田老爷那么吩咐这些人会有迟疑了,原来这间地牢里并不是空的,已经关了有四个男人。 灯光昏暗,四壁乌漆斑驳,陆小暑只能影影绰绰的看出牢里的四人是男人,至于年纪多大、是不是凶神恶煞却看不出来。 她心中微颤,忍不住有点头皮发麻。 只是田老爷既存了心要恶心她,即便她此时哭喊大叫大嚷想必也没人会搭理自己,索性咬了咬唇一言不发。 所谓既来之则安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她连那老狐狸都能对付,料想对付这几个家伙也没什么问题。 大家都是难兄难弟,没准,还能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呢! “进去!”铁制的牢门哐当一声打开,陆小暑背后被用力推了一把,一个踉跄跌了进去。 “哐当!”一声落锁,押她过来的人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陆小暑站稳了脚步,眨了眨眼睛适应牢里的光线,一一打量着那四个人,那四人也缓缓抬头,四双眸子淡淡的朝她看过来。 目光定格在其中一人身上,两人四目相接,均怔住了。 “薛——”陆小暑捂住了嘴巴,警惕的回头四下看了看,这才朝一个衣裳头发凌乱、胡子拉渣的男人走过去,蹲下道:“薛二叔,是你吗?” 眼前这人,竟是薛恒!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呵!陆小暑有种想要仰头问天的感觉。 “是你?”薛恒一呆,也诧异的睁大了眼睛,神情只有一刹那的意外和起伏转眼便平静了下来,瞅了她一眼淡淡笑道:“你又闯祸了?” “……”还不忘记损她啊!陆小暑坐了下来,没好气白他一眼:“彼此彼此!” “哼!”薛恒不屑扭过了头。 那三人看得有点晕,既明白又糊涂。一人凑近薛恒,小声问道:“二爷,这是……认识的?” 薛恒还没来得及说话,陆小暑白了他一眼说道:“当然认识了!不但认识,而且还很熟!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也是被姓田的那老东西抓来的?” 290.第290章 示弱 陆小暑心中一动,压低了嗓音问道:“是不是跟武功侯府有关?” 薛恒眸光微闪,抬头道:“你怎么知道?” 陆小暑心下一松,下一秒又提了起来,轻轻道:“这可糟了!只怕这老东西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 她怎么知道?消息还是她透露给周释之的呢——等等,白天的时候她才将消息告诉周释之,这会儿就跟薛恒在这里相会,如果不是她已经昏迷了至少一两天,就是薛恒等另有消息来源。 看薛恒的样子,应该是另有消息来源。 “那还用说?”说话那人叹道:“我们几个和二爷无意中查探到这处私人码头有古怪,所以就想过来探探,谁知道就——”变成这样了! 这人苦笑了笑,瞟了薛恒一眼,见薛恒并没有阻止自己说下去的意思,便将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说起来,他们也是昨天才被捉住的,也就是说,陆小暑已经昏迷失踪了一天了。 “姑娘刚才说——姓田的老东西?姑娘知道这儿的东家是谁吗?”那人最后问道。 “原来你们连正主儿是谁都不知道!”陆小暑诧异了,心道:这也太冤了点吧!如果更倒霉催一点的,就这么死在这儿了,变成鬼也不知道该找谁报仇去啊! 陆小暑便道:“这姓田的老东西来头可不小,是扬州第一大盐商,家里头最不值钱的就是钱了,可谓真正的财大气粗!他这次上京,据说是为了巴结武功侯府、为武功侯夫人贺寿来着!” “原来如此!”这人点头明了,包括薛恒在内其他几人也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这么说就没错了……”那人向薛恒轻轻说道。果然跟武功侯府有关…… “我姓陆,你叫什么名字?”陆小暑便又笑问那人。 那人笑道:“原来是陆姑娘!你叫我阿三就可以了!对了,姑娘又是怎么得罪了这姓田的?怎么也——” “这话说来就长了!我们的梁子在南京的时候就结下了,前几天我又狠狠的摆了他一道,让他吃了个大大的瘪,所以这不是把我弄这儿来了!” 陆小暑说起来也觉得有点丢脸。如果不是她自作聪明想要从他那里套话或者发现点什么,也不至于会落到这个地步! 完全是阴沟里翻船啊! 她有种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的感觉。 “原来如此!”阿三点了点头。 薛恒却是瞅着陆小暑问:“就是这样?” 陆小暑撇撇嘴,说道:“当然不止这样!老东西要挑断我的手筋,给我上脚镣,还要逼着我做他家的厨娘。我不想变成残废,所以趁着苦苦哀求他的时候施放了有毒的暗器射中他的手臂,他一气之下,就把我关这儿来了!这老东西心地歹毒,手段残忍,完全就是个没有人性的人渣!你们被关押进来之后想必他还没来得及招呼你们吧?要有心理准备哦!” 听了陆小暑的话,几个人情不自禁身子微僵,心上也是一凛。 “二爷,咱们该怎么办?”另外两人不知何时也围了过来,担忧的一齐看向薛恒。 薛恒自己是个心地耿直的硬汉子,到了这种地步有的便是一颗铁打的心,哪儿有什么别的主意? 眉头一挑,冷声道:“怎么办?自然是硬撑过去。只要不开口,他们能如何!” 陆小暑忍不住道:“你说的倒是轻巧,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无知无觉是铁打的呀!硬撑?呵呵,十八般酷刑一样样给练上一遍,你怎么撑?” “你什么意思?”薛恒瞪向陆小暑,腰杆子一挺,浑身徒然散发出一股说不出的凌厉气势,睨着她冷声道:“你的意思,是挑拨他们忍不住了就招供吗?哼,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这么做,对得起少主吗?” “你激动什么嘛!”陆小暑也不高兴了,说道:“我和周大哥之间用不着你来多嘴,我看你才是挑拨呢!我的意思是,那些笨蛋把你们都关在一起,干嘛不趁着现在将口供串通好,只要能圆的过去为何不圆,非要被人上酷刑打得皮开肉绽才显得你是英雄、才显得对你家少主忠心吗?你要知道,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斩掉你一条手臂难道你不会觉得痛?” “你!”薛恒的眼睛睁得更圆了两分,嗤道:“伶牙俐齿!” “哼!”陆小暑扭开了头,本不想搭理他们,可看在周释之的份上,她也不能不管,便道:“只怕时间不多了,你们要串口供最好快点儿!反正那老东西也未必知道你们的底细,你们就算一口咬定误闯,他也无话可说。” 那三人相互交换眼色,均觉陆小暑的话有几分道理,阿三便轻轻扯了扯薛恒的袖子:“二爷,我看陆姑娘说的没错,咱们还是……” 薛恒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是他一向来跟陆小暑对着干习惯了,一下子拉不下这个脸,便沉默不语。 幼稚!陆小暑心中暗道,撇撇嘴,起身靠坐到角落里去,离开他们远远的,闭目养神。 不一会儿,便听到那边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果然不出陆小暑所料,约莫过了两个时辰,通道中又响起了一阵低沉冗踏的脚步声,众人的心皆是一凛。 眼前骤然明亮的灯光令众人下意识都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才又睁开了,默不作声的打量着外头的七八个人。 陆小暑眼眸半眯看出去,没有想到田老爷居然亲自来了。 她不禁笑道:“老爷手下还真有些了不得的人才呢,啧啧,没想到才这么一会儿工夫就把毒性给暂时压制住了啊!不过老爷别怪我没有提醒哦,这毒性越压制反弹就越厉害,老爷手下的能人最好快点儿想别的法子,不然可就糟糕了!” 田老爷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冷笑道:“老爷我这会儿没工夫跟你啰嗦,哼,死丫头,老爷一点也不担心!反正就算是死也有你这个垫背的!放心吧,不会让你死得太容易的!” 田老爷原本故意一副已经解了毒的淡定模样出现在陆小暑面前,好扰乱她的心神,再趁机威胁恐吓,以便从她嘴里弄到真正的解药。谁知陆小暑根本没等他发挥,抢先已经开了口。 失了先机,先前的打算也就等于落了空。田老爷恨恨瞪她,冷笑道:“别得意太早死丫头!老爷手下的能人不止一个两个!你若是乖乖的把解药交代出来,先前的事儿一笔勾销,老爷不同你计较,否则,哼!” “行啊!”田老爷没有想到的是,陆小暑偏着头想了片刻,居然点了点头,笑道:“等我考虑考虑,如果你的话真的可信的话,我很乐意这么做的!” 田老爷一愣,拂袖冷哼,一指薛恒:“把他带出来!” 不多会儿,便听到不远处的刑室中传来噼啪作响的鞭打声和呼喝声以及男人咬着牙忍痛的闷哼声。 那一声一声挥过空中落在皮肉之上的脆响之声令众人的心也跟着一下一下的抽紧,只是,此刻牢房外头就站着四个满脸冰霜的彪形大汉,众人别说开口说话,连眼神交流都不敢。 鞭打声之后,便是大声的喝问叫骂,以及更加猛烈的鞭声。陆小暑嘴角抽了抽:残忍,真的很残忍! 仿佛过了半个世纪那么久,薛恒终于被人架着回来了,重重的推着倒在牢房中,又是一人被架了出去。 不大会功夫,四个人都轮了一遍,狼狈不堪的被扔在牢房中,衣裳上到处都是鞭打留下的口子,露出的皮肉呛着血痕,满目斑驳而狼藉,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儿。 “哼!”田老爷好整以暇整了整身上做工考究的衣裳,目光瞪在陆小暑身上。 陆小暑满目惊恐,白着脸说道:“你、你不想要解药了吗?” “你倒是识趣!”田老爷冷笑,挑眉道:“说吧!” 陆小暑咬咬牙,说道:“我、我脑子里乱的很,你——得给我时间好好想一想,明天,明天好不好?你要是不愿意,万一我说错了药方,吃错了药你可别怨我……” 陆小暑的声音越说越小、越说越胆怯,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便垂下了头。 “死丫头,你又想使诈呢?”陆小暑的模样看起来的确很可怜,但是对于上过她一次当的田老爷来说,说服力明显大大的打了折扣。 陆小暑没吱声,只是不安的揪着衣角,纤细的手上青筋直冒,强忍害怕的瑟瑟发抖。 “好,那就再给你一次机会!”田老爷冷笑,锐利的目光盯在她身上冷冷道:“你要是再敢耍花样,哼,明儿便剁了你的脚!只要留着舌头,老爷我就不信撬不开你的嘴,你自己想想!” 再狡诈也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哪儿见过这种血腥场面?想必是真的吓坏了。田老爷心中立刻多了两分把握。 正如陆小暑所言,毒性虽然暂时被抑制住了,但那种木头似的发麻的感觉可还在,整条手臂都没有了知觉,完全僵的!这种滋味实在太折磨人。 田老爷领着一干狗奴才扬长而去,这一回,却留了两个人在这儿看守。那两人就坐在不远处的方桌旁,小声聊天说着话,瞧也不朝这边瞧一眼。一直到了吃饭的时候,接了外边人送来的食盒,这才起身大摇大摆的过来,从腰间摸出钥匙打开牢门,往地上一扔,大喇喇道:“吃吧!有的吃就吃,还能吃几天都指不定呢!一帮讨饭鬼……” 291.第291章 逃走 阿三等抬头,恨恨的瞪着那大摇大摆转身仍旧过去坐下的狗腿子,轻轻朝地上啐了一下。 薛恒等虽然挨了一顿鞭子,好在那些人下手虽然狠,但并没有内力,因此当时虽然火辣辣的痛,休养了半响并不影响活动。 阿三一拐一拐过去捡了食盒,打开一看,里头不过几个黑面粗馍馍,连咸菜都没有——倒亏得他们讲究,居然用上了食盒! “什么玩意!”阿三不由嘀咕骂道。这种东西,光闻着那股味儿就够难受了,还说吃下去? 薛恒一记凌厉的目光盯过来,意思很明显:难吃也得吃,不然就只有等死! 阿三轻叹一声,挨个分了一份。 陆小暑手里也拿了一个。 看着他们强忍着恶心艰难的吞咽着,陆小暑试了几次,东西到了嘴边愣是张不开嘴。她是真的吃不下啊,这种东西! 她不禁苦笑:也许是自己还不够饿吧?反正此刻,现在,她是绝对吃不下这玩意的。 陆小暑轻叹一声,将那黒馍馍随手搁在了一旁,抱膝靠着发愣,没搭理薛恒投过来的鄙视眼神。 鄙视就鄙视吧,反正没到那一地步,她做不到这么自虐。 不知外边到了什么时辰,那两名看守聊也聊够了,吃饱喝足了,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过去了。 陆小暑悄悄凑近薛恒,低声向他说了自己的主意。 薛恒眼睛一亮,想了想,终于轻轻的点了点头。 陆小暑笑了笑,心中略松。 薛恒立即同那三人说了,三人也是一喜,立刻解腰带的解腰带、撕外袍的撕外袍。虽然当着一个姑娘家的面有点儿难堪,不过,在保命的前提下,一切都是浮云! 他们心里都很明白,今日的应答并不能消除田老爷的疑心,明天,还会有新一轮的折腾,说不定还不止一轮。这么下去,这条小命迟早要报销在这里。 倒不如趁着还有力气的时候放手一搏。 很快,腰带、衣袍便撕开搓成了解释细长的绳子,将其一段段的连接起来,做成两根,一头套了活套。 薛恒轻轻一咳,见陆小暑望过来,便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可以了。 “小心啊,机会可只有一次!”陆小暑手心里也捏了一把汗。 “啊!”她突然短促尖锐的惊叫起来,将那俩趴在桌上睡觉的家奴吓了一大跳。 “死丫头,大半夜你鬼叫什么!”两人十分恼火。 “我、我!”陆小暑颤着声音道:“那儿有东西,你们过来看了就知道了!那是什么鬼东西呀,吓死人啦!”她带着哭腔,索性呜呜的哭了起来。 “给老子闭嘴!”大半夜的在这阴森低暗的地方嘤嘤嘤的哭泣,一点儿也不能得到同情和怜惜,反而令人感觉有几分毛骨悚然。 “我、我真的害怕嘛!你们快看看,那是什么呀!”陆小暑仿佛被吓破了胆子,哪儿怕他们的呵斥? 而薛恒四人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似的,坐着靠着,耷拉着脑袋或是斜着身子,对这一切充耳不闻。 那两人见了气得要命,心道这死丫头真是个麻烦,那四头猪倒是好睡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吧?倒害得他们倒霉! “哪里?是什么东西?”两人没法,为了早点耳根子清净,只得不情不愿的走了过来。 “就在那里啊!黑魆魆的,还会动……”陆小暑随手一指旁边黑暗的角落。 “哪儿?”那两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伸着脖子全神贯注。 猛然,沉睡的薛恒和阿三抬起头来,疾步上前,手中绳索同时抛出,活套牢牢的套在了那两人的脖子上,手腕一抖一收,猛的向内一顿。 那两人猝不及防大吃一惊,等回过神来想要叫“救命”的时候喉咙里进的气出的气都少了,呼和呼和拉风箱般的响着。 两人下意识张大了嘴伸着舌头,眼睛白眼直翻,双手拼命的往套在脖子上的套子扯去,拼命的想要松开! 陆小暑见了他们这副样儿不由“啧啧”两声,嫌弃的扭开了头不忍去看。 薛恒和阿三岂能让他们有机会逃脱,两人全力拉扯,“嘭”的一声,那两人的脑袋重重击在牢房铁栅栏上,身子一软,顺着软了下去。其余两人早在旁边等着,迫不及待便将那两人制服住…… 很快,几个人便走出了地牢。 重新站在天际下,呼吸着冷清的带着潮润的空气,感受着吹拂过脸颊的凉凉的风,几个人情不自禁精神一松,大口的呼吸着,仿佛再世为人。 抬头望天,此时,月色偏西,亮度也变得很淡,而东方天际高高悬挂的启明星格外的明亮。 看样子要不了多久,东方就会泛起鱼肚白,然后,天色就会渐渐的大亮了。 “此处不宜久留,咱们快走!”薛恒低声说道。 几人答应,便一路小心翼翼的借着茂盛的花木和假山建筑的遮挡左躲右闪的离开。 也许是料不到会有人逃脱,加上眼看就要天亮了,巡逻之人正是觉得一夜就要过去、最松懈疲惫的时候,一路有惊无险,并未遇到什么麻烦。 好在薛恒他们先前曾经潜入,对于大致的方位道路还算熟悉,也节约了许多宝贵的时间。如果光是陆小暑一个人,跟个没头苍蝇似的,那就只有呵呵了! 胜利就在眼前,所有的人都舒了口气的时候,不想,一阵嚣张警告的狗叫声徒然响起划破了黎明前的宁静! 陆小暑、薛恒等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来:真那娘的见鬼了! 没被人发现,却功亏一篑败在畜生的手里。 “什么人!” “站住!” “在那边,快!” 凌乱的灯光照射过来,循着狗叫声,四面八方脚步踏踏,无数的声音呼啸着朝陆小暑他们冲了过来。 “咱们分开,杀出去一个是一个!”陆小暑说道。只要能够出去一个,就能够搬来救兵。 “不!”薛恒却是面色一凛,盯着陆小暑冷冷道:“你快走,从这儿往右,前方假山石左拐,很快就能离开这儿!你快走,我们断后拦住他们!” 不光陆小暑,阿三等几个人一下子都傻住了:这是怎么回事?二爷不是一直看这陆姑娘不顺眼,对她爱答不理的吗?怎么竟—— 陆小暑更是怀疑自己的耳朵、眼睛统统出现了问题:她是在做梦吗? “快走啊!”薛恒恼怒低喝。 “好!那我先走,我一定会叫人来救你们的!”陆小暑回过神来也不矫情,连忙点头答应,灵巧的身体很快消失了。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这个人情她记住了。大不了以后看他顺眼一点便是…… 陆小暑没有想到,这座庄园并不大,但可以说是步步为营,处处机关,薛恒以为她能够顺利逃脱,结果,她逃是逃脱了,前提是周释之恰好赶到,恰恰接应了她。 否则,再落到姓田的老东西手中,老东西肯定会剁了她的双脚。 “幸好你来了!幸好!”安全了的陆小暑轻轻拍着胸口,大大的顺着气。 “你也知道幸好啊!”周释之悻悻然,见她的狼狈样既心疼又想狠狠的在她脑袋上敲几下子,说道:“怎么哪儿都有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陆小暑呆了呆,满心的依赖、感激、娇羞、欢喜、甜蜜瞬间“嗖”的一下统统被人给抽空了。 她有点傻眼,睁大眼睛瞪着周释之,因少女芳心受的打击太惨烈而说话也有点结结巴巴:“你、你不是特意、来救我的?” 周释之苦笑:“我接到薛大哥的信,是来救他们的。我并不知你又失踪了!” “……”陆小暑心中悲愤得有种吐血都没地儿吐的感觉。好啊,她明明就是为了想帮他才着了那老东西的道儿,还当他是她命中注定的英雄,总在她最紧张、最危险的时候从天而降专门就是为了拯救她,原来——呵呵! “是不是吓坏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周释之见她脸色憋屈得那叫一个——,虽然不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可也敏锐的察觉到她此刻的心情很不好。他只当她是被吓坏了,忙轻轻揽着她拍着她的背后温柔安慰。 陆小暑近乎赌气的拨开他的手,问道:“薛二叔他们呢?怎么样了?我们好不容易逃出来,谁知被一条不知哪里蹦出来的狗给搅合了!” “放心,他们应该也没事了。”周释之眸光一敛。 “那就好!”陆小暑彻底的舒了口气。这样,算是没她什么事儿了。 路上,周释之问陆小暑怎么会出现在这儿?陆小暑哪里还肯说实话,若说自己是为了帮他才落到这个下场,多丢人呐!便胡乱找几句话搪塞了去。 回到安全的地方,果然看到薛恒、阿三他们已经在了,众人心中各是安定。阿三等见陆小暑和自家少主形容亲密,你对我眨眨眼,我朝你挑挑眉,心中均有几分明白薛恒当时为何会那么做。 陆小暑聪明过人,计谋百出,跟少主还真挺相配的…… 292.第292章 被训 此时陆小暑方得知,那姓田的这次进京,借着给武功侯夫人祝寿的幌子,实际上是亲自安排监护,为武功侯运送大批的粮食进京。而那处私人码头,正是暂时囤积粮食之地。 通州是大运河最北端的终点,除了官府经营的公用运河,也有不少有钱人借助河水流势开凿了许多私人码头与大运河相连接。陆小暑他们逃离的那个地方,便是田老爷或者是武功侯开凿的私人码头所连接的山庄。 周释之得到陆小暑从苗楚河那儿听来的提示之后,便一面派人盯着田老爷,一面命人暗中查他与武功侯之间的关系。 谁知他这边才刚刚开始查,便接到了薛恒派人送回来的消息,说发现了一大批粮食悄悄运送进京,东家不知是谁,行踪十分诡秘。薛恒等觉得这里头有问题,便暗暗跟踪查探,不想被田老爷的人发现,逮了个正着…… 后来的事情,此时双方将消息相互印证,一切便真相大白了。 “原来他也是武功侯的人!”周释之微微冷笑:“武功侯的本事还真是不小!扬州第一富商,呵呵,打着这么个幌子替他在江南敛财倒是很不错!” “早就知道那混蛋不是什么好东西!心狠手辣、阴险歹毒倒是够了,智商却不怎么样!我就说呢,这样的人都能敛起这么多的财,老天爷真是没眼!原本还以为他的靠山是扬州知府,没想到居然是武功侯,这就难怪了!”陆小暑说道。 周释之略一沉吟,淡淡道:“靠近码头水汽潮湿并不适合储存粮食,况且虽说大隐隐于市,但那地方毕竟风险太大,武功侯不可能将粮食存储在哪儿。我想,那儿顶多是个中转站罢了,他肯定另有藏匿的隐秘地方!今日咱们这么一闹,那地方就保不住了,我想最迟明天晚上,他们肯定会转移粮食。” 薛恒眼睛一亮,忙道:“少主是想派人跟踪?找到他的老巢?” “不,”周释之淡漠一笑:“我要亲自去这一趟。”他说着,看向陆小暑。 “我先不回去,我跟你一块儿去!”陆小暑心里正憋屈着呢,就这么回府,她可不干! 周释之看了她一眼略一沉吟,便点头笑道:“也好,明晚咱们俩一块儿去!” “嗯!我一定要教训那个死东西!”陆小暑恼恨不已。 “折腾了一整夜,我看你也累了,要不要先回房间休息休息?”周释之又笑笑。敢如此欺负他的媳妇,就算媳妇不说,他也定要狠狠教训那死东西。 “好啊!”陆小暑冲他甜甜一笑,慵懒的升了个懒腰,笑道:“你这样一说我还真有点累了呢!不过,我好饿啊,在睡觉之前我要吃点东西,还要洗个澡……” 周释之面上顿时露出心疼的表情,无不怜惜的说道:“是我疏忽了,我叫人带你回房间,吃的这就送过去,热水待会也送过去。” “嗯,那我先走了!”陆小暑点点头,道:“别让我睡过头哈,去报仇一定记得叫上我……” “放心,怎么敢忘了叫你!”周释之说着,两人相视一笑,陆小暑便出去了。 众人已经看傻了眼,阿三等嘴巴张着,眼睛圆滚滚的睁大着,一副呆若木鸡的傻愣样子,心里头汗哒哒从脑门直往下淌:这真的是少主吗?不是眼花?不是做梦?不是——假冒的? 薛恒脸色不由又冷了下来,瞅瞅周释之,瞅瞅阿三等,皱着眉头重重咳了两声,阿三等如梦初醒,忙闭嘴吧的闭嘴吧,垂眼皮的垂眼皮,不自在动肩膀的动肩膀、摸鼻子的摸鼻子。 周释之也觉得有点儿失态了,尴尬的笑了笑,脸色一冷,继续向众人问着话。 再说他们逃走之后,东方出现了鱼肚白,很快,天色便大亮了。 田老爷已经得到了消息,抱着侥幸的心思忙命人去地牢中看,听说果然是他们逃走了、一个不剩,气得跺脚大骂。 骂归骂,人跑了就是跑了,这么大的事情他根本掩饰不了,咬咬牙,一边命人在附近搜索看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蛛丝马迹,一边吩咐套车急急进城赶往武功侯府。 此时,他手臂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大夫说只要养几日便可无事,看着恐怖毒性并不强,其实就是麻醉效果极好而已。他又被那死丫头摆了一道! 田老爷来到武功侯的书房,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挨了武功侯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骂:“不是跟你说了不要与我府上来往太密切吗?这么一大早你来干什么?生怕别人不怀疑我们的关系吗?我告诉你,若误了老夫的大事,老夫定将你抽筋扒皮!什么事,说吧!” 武功侯瞪了他一眼,这一眼中暗含警告:你最好说出点有分量的事情来,否则的话,你就等着吧! “侯爷!小人是来请罪的!”田老爷在武功侯面前如同见了猫的老鼠那么弱势,左右开弓给了自己两记耳光,顺势就跪了下去,将昨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向武功侯说了。 “你说什么?”武功侯整个人呆愣住了,他面色平平,神情缓缓,望着田老爷淡淡说道:“你是说有人查探码头被你抓住了,结果又给逃走了?” “侯爷……小人没想到他们那么狡猾……小人该死!”田老爷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武功侯越是反应淡淡、气色平和,越是令他感到胆颤心惊,就好比面对的是一张拉得饱饱满满的弓,看似毫无动静、平和无奇,实则下一秒就能“嗖”的一声射穿人的喉咙。 “饭桶!”如他所想,武功侯圆睁双眸气势徒然一变如同点燃的炸药,抬脚就将田老爷踹得在地上翻滚了几下。 痛得他眼前一黑暗暗抽气,硬是咬着牙硬撑着忙又跪了起来不住求情。 “给老夫闭嘴!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武功侯背着手,烦躁的在书房中走来走去,脚步突然顿住,睨着他冷冷道:“来的是什么人?问明白了没有?” 田老爷只得硬着头皮摇摇头,声音心虚得自己都几乎听不到:“……还没有……” 武功侯的脸色又沉了两分。 “侯爷,”田老爷见他半响不出声,屋子里静谧得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他心中发紧,小心翼翼问道:“如今该怎么办?请侯爷示下……” “哼!”武功侯狠狠瞪了他一眼,若非不是还要靠着通过他掌控那么巨大的财富,他早就一脚踢死他了!明明也是挺会办事的一个人,怎么会出这种纰漏,看来,他是享福享得太久了,得意忘形了! 只是,武功侯深深明白他手里掌控着多少的财富,若除掉了他损失最大的还是自己,少不得敲打一番罢了。 “那处码头上所有碍眼的人和物今天之内统统给本侯撤离,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留!”武功侯吐了口气,冷冷说道:“粮食今天晚上我会派人过去运走,你立刻吩咐你那些尚未到京的船队,原地待命先不要进京,等过一阵子再说!夫人的寿宴你也不必参加了,就说扬州有要紧事要处理,将这边事情处理妥当,明天一早,速速离京!” “侯爷……”田老爷有些舍不得就这样离开京城。他在扬州外围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进京跟武功侯近距离接触,眼看就可以升级作为他的核心成员,就这么走,他于心不甘啊! “你还有什么要说?”武功侯冷笑道:“舍不得是吗?哼,你要是想死,那就留下!你已经暴露了,老夫警告你,回了扬州最好深居简出谨慎一点,否则,哼,别怪老夫不念旧情!” 田老爷心头一颤,白着脸忙道:“侯爷放心,那些人肯定不会查到这事儿跟您有半点关系的!顶多就说我姓田的贪财如命,恶意囤积粮食而已!小人就是死也绝不敢透露半点,侯爷您可一定要相信小人!” 武功侯冷笑:“本侯如果不相信你,你以为你今天来了还走得掉吗?想必扬州的日子过得太逍遥了,销金窟啊,是吧?” “是吧”两个字武功侯将尾调拉得悠悠长长,在田老爷听来如同魔音,牙齿情不自禁咯咯打起架来,白着脸不停的只会应一个“是”字。 “趁着时候还早,赶紧给本侯滚!该处理的,赶紧处理了!”武功侯又冷冷睨了他一眼。 田老爷慌忙答应,磕了个响头从地上爬起来,几乎是逃着出了书房,站在门口,只觉两条腿发软直抖,背后都湿透了。 夜幕降临,周释之与陆小暑换了夜行衣,悄悄潜入那处码头庄子,躲在枝繁叶茂的大树上,注视着里头的动静。 不知不觉,天色完全黑沉了下来,庄子里头突然亮起了无数的灯笼火把,两人心中一动,顺着那火光渐渐移去。 果然不出周释之所料,无数的人正在忙忙碌碌的扛着一袋袋粮食往马车上放,看样子是要连夜转移。 马车队极长,周释之数了数,不下三十辆,至少有近十万斤粮食。而这,应该仅仅是一部分。 293.第293章 跟踪 周释之打了个手势,与陆小暑退了出去,隐身在隐蔽的庄子后门外边。 “咱们等会儿跟上去,是不是就能找到这老东西的老巢了?”陆小暑的眼睛星子般亮晶晶的,神情甚是期盼。 她倒是一点也不怕!周释之不知该欢喜还是该苦笑,凑近她轻笑道:“不是老东西的老巢,我看应该是武功侯的老巢,我想,应该就是我们找了这么久都没有眉目的地方,小暑,这回阴差阳错碰上了,还要感谢你呢!” 陆小暑很爱听这话,笑道:“不用谢我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该感谢的人是我小舅舅!” “说的也是!”周释之一笑,小声道:“那地方只怕没那么容易去,等会咱们远远的跟着,你多加点小心……” “放心,我哪有这么笨!不会成为你的累赘啦!”陆小暑白了他一眼。 周释之摸摸鼻子无声笑了笑不再多言,两人便安安静静的等候着。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听到轻微的吱吱嘎嘎的车轮声和马蹄声。马蹄声很轻很轻,应该是在蹄子上包裹了棉布,如果不是在这么安静的夜中,而他们又竖着耳朵倾听动静,压根就听不出来。 门被轻轻的从里边推开,马车无声无息的从里边出来,没有灯笼,也没有火把,只能看到黑魆魆的夜中移动的影子。 如此也好,跟踪起来反倒不必那么吃力了!陆小暑和周释之相视,心中均是一样的想法。 马车一辆接着一辆从门中出来,不徐不疾,保持着几乎同样的速度,所有的人皆不做声,仿佛一场无声电影,看的人忍不住有点儿心头发凉。 一阵风吹来,陆小暑下意识轻轻打了个冷颤。周释之握了握她的手,用力捏了捏。 陆小暑心中一暖,忽然就觉得心里头踏实了、有底了、什么都不怕了,扭头朝周释之眨眨眼睛拌了个可爱的鬼脸,惹得周释之一笑,食指在她细嫩的手掌心轻轻挠了挠。 陆小暑面上一热,大拇指一拐弯,毫不犹豫在周释之的手背上掐按了一下,周释之差点跳起来,咬着唇忍住了几要发出的声音,收回了自己的手。 陆小暑弯了弯嘴角,无声偷笑。 很快,所有的马车都出来了,周释之眸光一敛,灼灼的视线冷冷的盯着前方的车队,带着陆小暑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这些拉车的马和赶车的人应该都经过专门的训练,甚至连这些车,想必也是特制的,走在路上,声响极小,相互之间配合得十分默契。 月光很淡,也没有灯光,这样一来虽然很适合于跟踪,但是并不适合走夜路。尤其是陆小暑,极不适应,若非有周释之一旁护着、照顾着,恐怕早摔了跤弄出声响来了。 跟着跟着,周释之突然停下,一把揽住陆小暑的腰迅速将她拖进了旁边的草丛中。 陆小暑吓了一跳正要叫唤,周释之极有先见之明的捂住了她的嘴,凑近她低低道:“别出声。” 陆小暑一怔,一动不动凝神屏息倾听,这才听到一阵轻微脚步声从刚才的后方传来,不由吓得一身冷汗。 “老爷也太小心了点!这大半夜的,又是这么条偏僻的道,怎么可能会有人跟踪呢!”一人小声嘀咕道。 “得了,你就少说两句吧!小心驶得万年船!要是叫老爷知道了,皮不扒了你的!”另一人道。 “知道知道,不得了还能怎样?谁还敢不听老爷的不成?我就是嘴上说说罢了!”先前那人连忙又道。 “哼,小心祸从口出,办事要紧,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的闭嘴吧……” 一边说着,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陆小暑吓出了一身冷汗,轻轻的吐了一口气,低骂道:“姓田的老东西可真够狡猾的!” 周释之勾唇笑了笑,说道:“他越是这样,说明那地方越是要紧,咱们今晚总算没有白来,不是吗?” “说的也是哦!”陆小暑顿时精神一振,忙笑道:“那还等什么,咱们快跟上!” 就这么远远近近的跟了将近两个时辰,绕了不知多少的山谷山峦,前方的车队终于停了下来。 借着淡淡的月色,陆小暑举目打量四周,山峦雄浑高大,如一头卧着的慵懒雄狮。隐隐可见山上怪石嶙峋、石峰林立,山体上没有树木,有的只是一丛一簇、稀稀拉拉的矮小灌木和杂草。 一派荒凉。 “想不到京城附近还有这样一个鬼地方!”陆小暑在周释之耳畔悄声说道。 她的气息暖暖的,带着少女特有的气息随着说话萦绕而来,她的唇几乎贴在他的耳轮上,周释之心中一荡,不动声色轻轻往旁边退了退,亦低声说道:“难怪我们费了这么大力气也没找到。” 山体中应有秘洞,那些人在山脚将门打开,一车车的粮食便运送了进去。周释之目光灼灼的盯着那位置,心中暗暗记下,趁那些人还没出来,便带着陆小暑悄悄的离开了。 回到了住处,陆小暑突然“哎呀”一声惊叫了起来,把周释之吓了一跳,忙问何事。 陆小暑无不懊恼的说道:“今晚天这么黑,又绕了那么远的路,咱们也忘记做下什么记号了,明天,你还能找得到地方吗?”一边说一边自责不已。 周释之见了好笑,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笑道:“别难过了,路上我已经留了记号,一定会找到地方的!”顿了顿他又笑道:“其实就算不留记号,我也照样能找得到,只不过多费一点时间而已!” “真的?”陆小暑傻眼了,顿时有种挫败感,撇撇嘴道:“可是,我并没有看到你怎么留记号啊?” 周释之微微一笑,故作高深道:“这个么,你就不用管了!” “切!”陆小暑不屑道:“不说拉倒!我才不稀罕呢!” 周释之笑道:“其实我就是暗暗记了一下,都在脑子里呢,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法子。你啊,我还能瞒着你不成?快去睡一会,想想明天回去怎么应付你爹娘吧!” 陆小暑一笑,“我爹娘不难应付,我才不怕呢!你脑子真的这么好使?”陆小暑想想自己的脑子,她向来自我感觉也很好使,可是比起周释之来,好像——差了那么一点点…… “当然,”周释之呵呵一笑凑过去,涎着脸笑道:“不然你怎么这么喜欢我呢!” “臭美吧你!”陆小暑“扑哧”笑了出来,转身往自己房间休息去了。 第二天早上,周释之亲自将陆小暑送回陆府。陆小暑颇感意外,也颇佩服他的勇气,不过他都不怕她怕什么?反正在还没认祖归宗之前,她和他的关系爹娘都知道了的。 昨日周释之来过信,告诉了他们带陆小暑去城外游湖泛舟踏青玩两日,请他们不必挂心。因此这日周释之送陆小暑回来,景明堂中倒没有那种“小姐失踪了终于又回来了”的氛围。 陆文轩特意告了假在家中等候,穆晴心中不快,也淡着脸色在等候。 见到陆小暑回来,穆晴便淡淡道:“玩够了?舍得回来了?快回屋更衣沐浴休息去!”便带着陆小暑走了。 陆文轩对周释之倒是挺客气的,甚是友好的招待了他一番,问了些这两日都上哪儿玩了,又说陆小暑这性子太胡闹了,往后若再要去早一点送信回来,省得让家里人担心云云。 周释之忙坦诚的认了错,表示受教。 随后,便客客气气的告辞了。 临走前他很想再见陆小暑一面,自己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只好就这么走了。 玲珑阁那边,穆晴沉着脸色在审问陆小暑,气氛很是僵持。 “这两三天都做什么去了?一直跟那个周——周公子在一起吗?怎么昨天才派人送信回来?玩的这么忘乎所以,你是想气死你爹娘吗?” 暖阁中,所有人都被摒了出去,只有穆晴和陆小暑两个人,花嬷嬷亲自守在门口。 穆晴的脸色很不好看,语气也是陆小暑从没见过的紧绷和阴沉。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温柔美丽娘也会有这么大的脾气…… 面对穆晴一连串的质问,陆小暑张了张嘴,有种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感觉。 “娘……” 她陪着笑脸小心翼翼的叫着,穆晴面色一沉,“啪”的一掌拍在茶几上厉声道:“快说!” 陆小暑也恼火上来了,索性说道:“是,我一直都跟他在一起,玩的太开心了、忘乎所以了,所以就忘记叫人回来送信了!这样说娘您满意了吧?” “你!”穆晴何止满意?简直被她气得半死,胸膛一起一伏,好一阵才缓过劲来,颤声道:“你这是要气死我吗?你是要气死我吗?你、你一个姑娘家,你竟然——” 穆晴眼眶一红,偏头抬帕拭泪。 陆小暑见她才说了两句话又淌眼抹泪起来,心中更加烦躁,她不由得想起在枫叶村的娘。枫叶村的娘就从来不会这样,她宁愿她像枫叶村的娘一样不满意了破口大骂、然后抓起扫帚追着她作势要打。 动不动便淌眼泪,真是—— “他是我未婚夫,我跟他在一起怎么了!再说了就是一块儿出去游玩游玩,有什么大不了的!是您太小题大做了!”陆小暑道。 294.第294章 母女冲突 “未婚夫?”穆晴脸色一白,怒道:“什么未婚夫?索性趁着这会儿我告诉你吧,这门亲事我和你爹还没点头呢,他是你哪门子的未婚夫?你一个姑娘家,张口闭口把这挂在嘴边你害不害臊!即便真是未婚夫,也不能如此乱来!你这样成何体统?将来倘若过了门,岂不是叫人轻薄鄙视,打心眼里瞧不起你!” 陆小暑的脸色也白了,还从来没有人如此奚落她、将她踩在脚底下说这样的话,她顿时怒道:“总之我认定了他就是他!这件事我早已去信取得我养父养母的同意,娘现在才要来管我的事是不是迟了点儿?哼,我就是不害臊怎么了?周大哥不是那样的人,他才不会轻薄鄙视我呢,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如果他真是这样的人,我还不稀罕他呢!娘要是嫌我丢了侯府的脸面、不配做你的女儿,你便当我从未回来过就是了!这么多年我不照样过得好好的!” 陆小暑说完,怒气冲冲转身摔着帘子去了,穆晴在背后连叫了她几声她也懒得答应。 母女两个在屋子里争吵,一字不落的落入花嬷嬷耳中,花嬷嬷连忙掀起帘子进屋,见穆晴在那儿淌眼抹泪哭得好不伤心忙上前劝道:“夫人,小姐她年纪还小,又在外头长了这么多年,脾性多少有点儿野,夫人您慢慢教导便是,小姐总归有一日会明白您的好心的!您何苦如此呢!” 当着下人的面穆晴不便再哭,拭干了泪,挺直腰杆端庄的坐着,开口说话鼻音仍旧浓重:“刚才的话嬷嬷你也听见了,她做出这种事情来,我这个做娘的质问她几句难道不该吗?可你听听她说的都是什么?哪有姑娘家家如此不自重自爱的?我都是为了她好,她丝毫不领情不说,那字字句句竟是拿刀子在戳我的心!我真是后悔——” 穆晴忍不住心中一痛,泪水情不自禁的便流了下来。她忙扭身拭去,道:“我真是后悔当初将她寄养在别人家中,若早知她会变成这样,我说什么也要把她带在身边!” 花嬷嬷眼中一黯,轻叹道:“夫人,您不必操之过急,小姐脾气倔,小小年纪又是个极有主意的,您得多下下水磨工夫慢慢儿来!” 说着又“呵呵”一笑,道:“其实依老奴看,夫人您有点儿担心太过了!小姐那脾性,精灵古怪着呢,您看看这些日子以来她在谁手里吃过亏来着?她心里头是有主意分寸的,肯定不会做下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想要让她吃亏,老奴看啊,难!再说了,小姐其实还是很疼您、护您的,这些日子她可没少帮您啊,可见她心里还是有您这个亲娘的!恕老奴直言,刚才您那些话,是有点儿过激了,您是为她好,也得软和着点说才是啊!小姐那脾性,跟侯爷简直一样,您跟她拗着,她小姑娘家脸皮薄,怎么能受得了呢!” 穆晴一怔,轻叹道:“我这不是叫她给气坏了一时把持不住才会——唉!” “等她回来,您慢慢跟她说,也就是了!您别生气了,仔细气坏了身子,”花嬷嬷又笑道:“小姐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啊!” 穆晴点点头,笑叹道:“到底是我亲生的女儿,我怎么会同她生气?说到底,都是我对不起她!你说的是,我不该那么强硬质问她的。” “夫人您想通了就好!”花嬷嬷终于放下了心。 穆晴略一沉吟,忽然又道:“你说,我若赶紧给她订一门亲事嫁出去,等她嫁了人,会不会好一些?” “订亲事?嫁人?”花嬷嬷一怔。 “是,”穆晴点点头,语气坚定:“我们回京城时日也不少了,她的年纪也到了该说亲出阁的时候了!定一门门当户对的妥当亲事,省得她再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等她成了家,生儿育女,性子自然便收敛了。” “可是——”花嬷嬷心里头隐隐觉得这事儿不太靠谱,二小姐那个脾气,一口一个“未婚夫”的把那什么周公子挂在嘴边,怎么肯乖乖的另订亲事? 穆晴的态度却很坚决,说道:“那什么周公子,我是断断不会承认接受的!自古以来婚姻之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天理人伦的大道理,谁也越不过去!” 那什么周公子如此不检点,自己的女儿还没嫁给他呢,他就这么大着胆子勾引她出去连夜不归,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这将来女儿要是嫁过去了,日子长了肯定是要吃亏的! 再说了,若他认真要娶自己的女儿,为何迟迟不派人上门提亲、不将这事儿正式提出来?分明就是心意不诚、心里有鬼! 穆晴越想,越觉得这个人不是个可靠之人,分明就是个骗子! 她哪儿知道,周释之如今的身份根本不宜公开,自然就不能派人提亲了。 “小暑年纪还小,又是野惯了的难免贪玩、贪图新鲜,等她将来长大了,便会知道这样的人靠不住。我们做父母的,难不成还会害她?总有一日她会明白我们的苦心的!我宁可叫她如今一时怨我,也不愿看着她将来过的不好!”穆晴又道。 花嬷嬷却觉得这位二小姐不会这么轻易就范,到时候还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呢!于是便笑道:“夫人说的也有理!小姐能见过几个人、经历过多少事呀,终身大事自然得侯爷和夫人替她把关!只是这件事夫人不必操之过急,还是同侯爷先商量商量……” 这一点穆晴倒是赞同的,她点头道:“不错,等我跟侯爷商量好、物色好了人选之后再告诉她吧。小暑也不是傻子,我细细的同她说,有了比较她自然知道什么才是更好的,自然会做出选择!现在还是别跟她说的好,省得她一不高兴又闹腾,她那个脾气,唉!” 说起女儿,穆晴既愧疚又头疼。只是一想到当年自己和夫君不得不狠心抛下她,什么火气怒气便又释然了,重新焕发了抖擞昂扬的斗志,就当这是老天爷在惩罚她当年不顾女儿的举动吧! 再说陆小暑,怒气冲冲的出了景明堂,便朝府门外走去。什么侯府、侯府小姐她根本不在乎! 没有这个身份她还不照样好好的活了十几年,有了这个身份,也不是她所期盼稀罕的,有什么了不起? 她想着,干脆跟着周大哥离开拉倒,省得整日气个不停! “二姐姐,你回来了啊!”经过花园一处亭子时,一声娇柔带着笑意的呼唤叫住了她。 陆小暑停步转头,就看到陆怡清和苗楚河正在那儿。 苗楚河见到她十分开心,眼睛一亮情不自禁便露出了笑容,仿佛松了口气般笑着过来:“小暑,你回来了!” “小——咳,安公子!”陆小暑笑着,差一点就叫了小舅舅。 “你没事吧?总算回来了!”苗楚河眼中满是关切。陆小暑失踪的消息还是杜鹃去告诉他的,杜鹃和红萼先是准备去告诉周释之,谁知周释之人不在,两人急得六神无主恰好碰见他便同他说了,这两天苗楚河派人暗暗寻找她的同时可没少担心。 恰好今日陆怡清请他过府一叙,他想着过来陆府顺便可以打探打探消息,于是就来了。 谁知这么巧,陆小暑已经安然无恙的出现在眼前了。 “嗯,我还好!”陆小暑心中一暖,朝他灿然而笑。 陆怡清在旁边看着他二人眉来眼去,心中恼极,恨不得撕烂陆小暑的脸,故意挨在苗楚河身边,含笑道:“听说二姐姐跟什么什么人出去玩儿了,先前还以为又失踪了呢!二姐姐真是好人缘,才回到京城没多久,便交了那么多的朋友!不知二姐姐这两三天都跟谁一块儿出去了啊?二姐姐下回要再出门,可定记得要同长辈们说一声,前两日大伯母急得直掉泪,大伯父也风风火火的派了人出去寻找!还好二姐姐你安然无恙回来了,万一发生点什么事,大伯父和大伯母可怎么办呢!” 陆怡清这番话明着听是关心,实则句句都在告诉苗楚河她陆小暑有多不检点,天知道跟什么人在外边鬼混夜不归宿发生了什么事…… 面对的是自己的小舅舅,陆小暑哪儿会把陆怡清这些话放在眼中?她是什么性子小舅舅还能不清楚吗? 如果说陆怡清特特叫住她就是为了在小舅舅面前说她这番坏话,还真是用心良苦了! “多谢三妹妹关心!我如今全须全尾好好的站在这儿,三妹妹是不是觉得很意外、很失望啊?”陆小暑翻了翻眼皮,不屑的白了陆怡清一眼。 真是个讨厌的女人,看见她就讨厌! 陆怡清顿时一滞,当着苗楚河的面,她要尽力表现得淑女,陆小暑这么直冲冲的口吻,她还真不知该怎么应付才好! “二姐姐真会说笑话!看到二姐姐好好的回来了,我自然是替二姐姐欢喜的。”陆怡清勉强笑了笑心中自我安慰道:我就让你过足嘴瘾又如何?你这样在安公子面前自毁形象,我巴不得…… 295.第295章 陆文轩劝说女儿 “是吗?呵呵,果然咱们是好姐妹啊!”陆小暑皮笑肉不笑,又道:“哦对了三妹妹,刚才我来的时候,看到二婶那边的喜嬷嬷正找你呢,那婆子急匆匆的逢人就问,二婶必定找你有急事,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陆怡清暗怒,正欲开口,苗楚河却抢先一步向她淡淡说道:“既然如此三小姐快回去吧,我等会儿也该回府了!” 陆怡清没奈何,便点头笑道:“行,安公子走好!” 陆小暑心里顿时起了小小的邪恶,笑眯眯向她道:“三妹妹放心,等会儿我会好好的替你送安公子出府的!谁叫我们是好姐妹呢?我不帮你谁帮你是不是?” 陆怡清睁大眼睛飞快瞪了她一眼,差点儿肺没给气炸,好不容易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僵硬道:“那我可真要好好谢谢你了,二姐姐。” “不用这么客气嘛!都说了咱们是姐妹!好了三妹妹,你快点去吧,别叫二婶等急了,又说你姑娘家家的做事儿怎么这么不利索!”陆小暑笑得百般无害。 陆怡清脑门一阵眩晕,下意识朝苗楚河看了一眼。她的母亲什么时候说过她做事儿不利索?这死丫头,简直胡说八道! 她若是再待下去,指不定她还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陆怡清心中再不乐意,也不愿意再待下来了,勉强笑道:“二姐姐可真会开玩笑!”说着便同苗楚河施礼告辞去了。 “小暑,我来你们府上是来打听你的消息的,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好好的你怎么会失踪?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陆怡清一走,苗楚河便迫不及待的说道问道。 “小舅舅放心好啦,我又不会向小舅母告状!这种表里不一的女人小舅舅你要是看上就怪了!”陆小暑笑着说道。 苗楚河微微松了口气,便又问她失踪的事。 陆小暑半添半减的说了,隐去了她和周释之查访到武功侯秘密基地之事,说了周释之救她之后发现田老爷运送大批粮食进京囤积之事。 关于田老爷和武功侯的之间的关系,苗楚河多少知道一些,反正绝对不如面上的那么简单。田老爷鬼鬼祟祟运送大批粮食进京,再联系到周释之上次找他有意无意说的那些事,苗楚河很自然便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如果义父真的要做那种事,大批的粮食自然是少不了的…… 难道,竟是真的吗? 陆小暑见他神色怔怔的有些阴晴不定,便明白他已经想到了该想到的。 “小舅舅,你可要小心啊,万一真有什么事,你可就再也没法与小舅母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而且说不定小舅母和我爹娘哥哥姐姐他们还会受到牵连……”陆小暑担忧道。 “小暑,”苗楚河勉强笑笑,说道:“我想再见一见周公子,你能帮我联系他吗?” 陆小暑大为欢喜,忙点头笑道:“当然可以!我知道他住在哪儿,你直接去找他就好了!”说着便将周释之的地址说给苗楚河。 苗楚河默默记下,笑道:“你以后出门要小心点,切不可再大意了,你这样会让人担心的!我先回去了,你也回去吧!” “嗯,小舅舅你也小心些!”陆小暑朝他点头笑笑。 看着苗楚河走了,陆小暑一个人在那里站着发了一会儿呆,慢慢的转身,朝景明堂回去。 这么一耽搁,心里的火气倒是消了不少。 其实吧,亲娘对自己还是不错的。这一回这理由过于牵强,她才会生这么大的气,倒也怨不得她!可是偏偏她又不能将真实情况说出来,既然如此,那就乖乖的背这个黑锅得了,干嘛跟娘吵架怄气呢…… 也罢,就忍辱负重一回吧! 这么一想,陆小暑心中倒是坦然了许多。 回到玲珑阁,穆晴和花嬷嬷已经走了,杜鹃和红萼上来伺候,两人见她平安回来都很开心,正要说些话,菊香冒冒失失的端了茶水进来,杜鹃沉着脸上前接过,喝了声“出去!”便将她赶了开。 “这死丫头,整天在屋子外边鬼鬼祟祟的,也不知心里头在打什么坏主意!”杜鹃忿忿说道:“这两日忙着担心寻找您,也没工夫搭理她,这回好了,非得好好的教训教训她不可,让她知道什么叫做规矩!省得总把咱们的话当耳旁风!” 杜鹃说着不由得撸了撸袖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样。 陆小暑“扑哧”一笑,淡淡道:“有道是堵不如疏,这小打小闹的教训她做什么?由着她吧!等到抓一次大的,哼哼!” 陆小暑笑得有点阴森森。 杜鹃眼睛一亮,笑道:“还是小姐您有计谋!就这么好!” 没多大一会儿,便有丫鬟过来,说是侯爷请小姐书房说话。 陆小暑眸光微敛,面上神色有些复杂。她知道父亲要说什么。 果然,陆小暑耷拉着脑袋进了书房,陆文轩便朝她看过来,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微笑。 “周大哥已经回去了吗?”鬼使神差的,陆小暑脱口便问。 陆文轩目光闪了闪,看着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过了片刻才点点头,淡淡说道:“已经回去了。你啊,爹娘也没说不许你出府,相比别的府上,咱们家管教得已经够宽松的了,你这孩子,怎么也不说一声就这么跑出去了?你可知道你消息全无那两天两夜你娘都没合眼,接到你们来信,又气得直哭。” 陆小暑听着心里头顿时有些过意不去,说道:“爹,我,我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另有内情?你究竟遇上什么事了?”陆文轩的目光骤然一锐。 “啊?”陆小暑没想到他会冷不丁这么问,条件反射的避开目光,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爹您想哪里去了嘛!” 陆文轩仍旧盯着她,片刻才轻叹道:“是吗?没有就好!没有爹就放心了!” 陆文轩料定女儿在撒谎,这闺女绝不是个一玩起来就忘乎所以的,周释之也不是那等不知轻重之人,只能说其中肯定另有内情。 只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陆小暑和周释之是做什么去了。他只当女儿在外头遇到麻烦吃了些许亏不好意思说出来。无论如何,既然她那口口声声挂在嘴边的未婚夫都没有都不嫌弃、不在乎,料想也不是什么大亏。她既不愿意说,那就算了。 “你还好吧?这两天休息得还好吗?”陆文轩只好隐晦的问。 “爹,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当然休息的好啊!”陆小暑冲他甜甜一笑,心中暗暗一松,同时暗暗感激:在外头不羁不束混了年头的爹果然开明啊,若是京中条条框框下的老古板,早就冲她吹胡子瞪眼睛家法伺候了! “没事就好!”陆文轩与这个女儿尤为投缘,对她也格外怜惜疼爱,听见她这么说便放了心,微笑道:“以后再出门要小心点,别再莽莽撞撞的知道吗?要不然,让你陆华叔他们派两个妥当的人跟着,你娘可禁不得你这么折腾了!迟早有一天她那条小命要毁在你的手里!” 陆文轩笑道。 “爹!我知道了!”陆小暑的心让他三句两句就给说得软了,内心深处竟然冒出了“不孝”的自我感觉,忍不住有些后悔不该那样态度强硬的对待穆晴。 “你也许不知道,你失踪那日发生了什么事。”陆文轩看了她一眼,温和一笑,向她说来。 那日,他刚好有事回来的晚些,陆小暑消失了大半天不见踪影,穆晴急得团团转,连忙派人暗暗出去寻找,一面命人上衙门去找他。 在这府中,景明堂有什么风吹草动哪儿能瞒得过人?很快二房、三房包括陆老太太都知道了。 毛氏同情的叹息着嘀咕了声“作孽呀,这丫头怎么这么多灾多难……”也就丢开了,既不敢帮忙,也没有落井下石。 秦氏就不一样了,幸灾乐祸笑得茶碗差点打翻。 陆怡清更是心中爽翻,目光一敛,心中立刻有了主意,便跟秦氏说,母亲当着家,二姐姐出了这么大的事,咱们怎么能袖手旁观呢?应该将府中能派的人手统统派出去帮着一块儿寻找二姐姐!万一迟了,二姐姐出了什么事情那可怎么办! 这是极好的败坏陆小暑名声清誉的机会,陆怡清怎么能放过?只要满京城中人人都知道了她被人劫持之事,那清白名声就没了!看她还怎么跟自己强安公子! 秦氏没有女儿那种“切肤之痛”,一时光顾着幸灾乐祸的乐了,还没想到这一茬,听陆怡清这么说反而有些不太高兴,嗔她多管闲事。 陆怡清笑笑,委婉的向母亲暗示了自己的意思。秦氏回过神来,立刻豁然开朗的表示赞同。 好在穆晴急昏了头,花嬷嬷脑子还很清醒,立刻就想到了这一点,提醒了穆晴。 穆晴惊得一身冷汗腿脚发软,当即带着人风风火火的往景芳堂赶去,恰恰拦住了正要派人出门的秦氏母女。 秦氏哪儿肯放过这么好拖累大房名声的机会?穆晴说一句,她便有一句话来回,口口声声宣称自己是表示关切的心意,两人差点儿动起手来。 296.第296章 礼国公府做客 谁知,这边两人还僵持吵闹着,陆怡清早已趁机跑去明清苑那边搬了陆老太太当救兵,陆老太太派了赵嬷嬷过来传达了自己的意思——自然是支持秦氏。反而还训斥穆晴不分轻重,说她再这么耽搁下去就迟了,是不是要害死她孙女她才甘心?把个穆晴气得脸色发白。 若在平日,陆老太太明言的事,穆晴是会给几分面子的,这次为了女儿却油盐不进谁也不能说服。 她到底是侯夫人,声色俱厉摆出谱来府中的下人还真不敢乱动,秦氏气急。火药味正浓时,陆文轩终于赶了回来…… “不管怎样,你娘心里是极疼爱你的。唉,当年你还太小,我们没有办法带着你走,为此你娘心里头始终梗着一根刺,总想好好的补偿你、什么都为你打算、给你最好的,你可不能伤她的心啊!”陆文轩含笑道。 妻子已经向他哭诉了半响的苦了,陆文轩知道她心里头对这个女儿始终愧疚,也不知该怎么劝说才好。 陆怡清那家伙最是阴险,秦氏也是个不好惹的,再加上陆老太太那边以辈分压上来,陆小暑觉得自己的想象力有点儿匮乏,她有点儿没法想象母亲是怎样坚持反抗而且居然震住了她们。 “爹,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和娘的,真的!”陆小暑抬起头,说的一百二十分的真挚。 非但没有怪过,细说起来还相当感谢。在枫叶村那些年的日子,她是真的过得很开心,有爹娘、有小舅舅小舅母、有姐姐哥哥、还有师父,还有任她欺负的林放,还有——最后加入进来却甩都甩不掉了的周释之那个混蛋! 想着他们,陆小暑的目光情不自禁的染上了几许温柔,嘴角微微翘了翘。 “呵呵呵!”陆文轩叫她说的笑了起来,好笑道:“你那个时候才两个月呢,你懂什么呀!唉,其实爹娘说再多都是借口,都改变不了曾经抛弃你的事实。你能长成今日这般的豁达开朗,爹很开心,真的。所以,你如果不怪爹娘,以后别再同你娘顶嘴了,她那个人啊——” 陆文轩朝女儿望过去,父女俩相视,都笑了起来。 她什么性子,父女俩都明白。 “好吧,我给她道歉就是了!”陆小暑想想头都要大了。 话说,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怕过谁,以前在枫叶村的呃时候,老娘那么凶她都没怕过,可是,她突然觉得,她挺害怕这个亲娘的…… “这才乖!”陆文轩笑笑。 陆小暑讪讪,暗暗撇嘴,爹可不可以不要用这种哄小姑娘的语气跟她说话啊…… 穆晴见女儿乖乖的过来软声柔语的叫着“娘”,心里头哪儿还存在着什么怨气,母女俩很快就冰释前嫌了。 陆小暑正头皮发麻紧张的等着穆晴又拿周释之说事儿、琢磨着该如何糊弄搪塞过去,谁知穆晴竟半句也不再提,倒叫陆小暑心中颇为怀疑起来。 她哪儿知道,亲娘正盘算着怎么把她给卖了呢! 没过三两日,礼国公府的三小姐廖媛媛过十六岁生辰,礼国公府下了帖子邀请京中公侯伯爵贵府的姑娘们赴宴,陆府也在受邀之列。 这还是这么多年来陆府的姑娘们头一回如此正式的收到请帖,将阖府人都高兴坏了。陆老太太难得对陆小暑也露出了几许笑容,在她请安的时候亲切的同她说了几句话。 这是陆府正式步入京中上流社会圈的标志,只要被这个圈子接纳了,姑娘们的身价就抬高了,将来也能嫁个好人家,这是天大的好事儿!看在这好处的份上,陆老太太自然开心。 到了这日,用过早饭,陆小暑和陆怡清、陆怡慧便一同集合准备出发。 陆小暑是正儿八经的侯府小姐,陆怡清和陆怡慧主动前来景明堂与她会合。 陆怡清仍旧是清雅的打扮,粉紫折枝梅花刺绣云香纱面对襟窄袖褙子、葱黄花卉刺绣水泻长裙,腰身窄窄,娴雅婀娜,梳着京中少女最流行的双环垂髾,插戴着两朵铜钱大小的上等宫绢海棠花,左边发髻上别着小巧的翠玉雀首衔米珠步摇。明眸皓齿,手持仕女花卉纨扇,活脱脱便是一副仕女图。 陆怡慧浑身穿戴则华丽了许多,橘红缕金花草纹样水红镶边对襟立领褙子、金黄撒花百褶裙,金镶玉镯子、金如意头项圈、发髻上戴的便是从陆小暑这里挑走的点翠嵌珠凤穿牡丹金步摇,整个人如同洋娃娃般金光闪闪。好在她年纪要小一些,白嫩嫩的鹅蛋脸上显着些婴儿肥,眼眸又大又亮,看上去娇憨娇憨的,倒将这一身的打扮脱去了几分俗气。 饶是如此,陆小暑见了也忍不住在心里头笑翻了去。 看看陆怡清,再看看自己身上同样显得素淡的装扮,三个人哪儿像是一家子出去的姐妹! 毛氏是生怕别人看不见她女儿怎么的?非要包裹成这样! “二姐姐,”陆怡慧叫陆小暑看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既欢喜又得意含笑道:“你看我这身打扮好不好?三姐姐说你送我的这步摇很衬这身衣裳,是不是啊?” 陆小暑“呵呵”两声,瞥了陆怡清一眼笑道:“你三姐姐说的话当然不会错啦,的确很衬呢!” 花嬷嬷听了这话,却格外的瞅了陆怡清一眼。 穆晴特意点了人老成精的花嬷嬷陪着陆小暑一块儿出发,就是让她从旁提点。花嬷嬷冷眼旁观,便朝陆小暑使了个眼色。 “二小姐,三小姐分明没安好心。”二人来至一旁,花嬷嬷轻声说道:“四小姐这步摇太张扬了,到时候定会有人问起,三小姐若暗示几句您只给了四小姐东西却不给她,恐怕旁人要说二小姐您刻薄寡情、有意挑拨姐妹关系。” 大户人家选儿媳妇,性情是第一要紧,这样的性情,进了门无疑便是搅家精,哪一家都不会欢迎的。 穆晴已经铁了心要暗中为女儿选胥,花嬷嬷自然全力支持,不容许有人肆意破坏陆小暑的名声。即便没有穆晴这一说,这种事情花嬷嬷也不会任由发生。 陆小暑一愣,冷笑了笑。这大宅院中的门门道道,还真是叫人心烦啊!若非花嬷嬷提醒,她还真的就想不到这上边来! “四妹妹啊!”陆小暑回身来到她们面前,笑眯眯的开口,半点儿没有避开陆怡清的意思,直截了当就笑道:“你这步摇和首饰都太贵重了。你看,我和你三姐姐都不戴这么贵重的东西独独你一个人戴了,到时候有人问起来,说为什么你两个姐姐没有就你一个人有你怎么回答呢?人家会说你闲话的!到时候你的名声可就毁了!不如都摘下来吧,二姐姐这里还有好多别的首饰,另外挑几样给你换上好不好?” 陆怡慧也不是傻子,怔了怔,便明白了陆小暑的意思,不由朝陆怡清瞪了一眼过去。 陆怡清脸上讪讪微红,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她可没有想到陆小暑竟这么不给面子,当着她的面就敢这么说。 等她缓过神来想要辩解两句时,陆怡慧早已笑着答应同陆小暑去挑首饰去了。 陆怡清暗暗气恼,忍不住瞟了垂手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的菊香,心中暗暗冷笑:陆小暑啊陆小暑,今天是你自己要带菊香去的,到时候,可别怪我…… 过了一会儿,陆怡慧重新装扮了一番出来,那些耀眼的首饰装饰都摘了去,换上了跟她们两人差不多成色的。至于她这套艳丽的衣裳,她这个年纪穿着也正适合,倒没有什么。 三人一同往二门处,上了马车,随行丫鬟们上了后边另一辆车,一同往礼国公府赶去。 马车上,陆怡慧见陆怡清神色淡淡的,顿时有些不安起来,终于鼓起勇气笑着主动同她说话,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讨好和歉意。 陆怡清仿佛早已料到似的,温雅微笑着回应,处处表现出一个做姐姐的应有的风度。陆怡慧见了大为开心。 陆小暑暗暗纳闷,心中奇怪极了。到了礼国公府,她才明白了几分。 她没有想到,陆怡清跟廖媛媛以及其他的京中上流社会圈里那些少女们关系居然都不错,差不多都能说得上几句话。 原本她还困惑,直到看见了魏芳雅出现,与陆怡清亲亲热热的说话时,这才彻底明白了。 陆怡清倒是挺有心计,深知只要巴结上了魏芳雅、成为魏芳雅的闺中密友,其他的姑娘们谁还会不待见她?即便心里头鄙夷,多半也会卖几分面子。 想必从前,她没少蹭魏芳雅的光、出入这些场合吧?难怪陆怡慧要巴结她,敢情小妮子是想通过巴结她而打入圈子啊! 牡丹苑里的聚芳亭中,陆小暑的嘴角勾了勾。 自魏芳雅来了之后,十二三个少女基本上都围着魏芳雅转,争相同她说笑着,唯有陆小暑没去凑那份热闹,一个人依着柱子瞧着眼前娇艳绽放的花朵。 陆怡清不知同魏芳雅说了什么,魏芳雅抬头朝亭子另一端的陆小暑看了过去,怔了怔,不由脱口诧异道:“真的是她!这怎么可能!” 297.第297章 陆怡清散布谣言 “谁说不是呢!先前谁也想不到的!”陆怡清轻轻的笑叹道。 众少女们见她两个打哑谜哪儿忍耐得住好奇心,纷纷询问。 魏芳雅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低低哼了一声:她最痛恨别人欺骗她。在她看来,陆小暑就是欺骗了她!居然隐瞒身份混进武功侯府,简直岂有此理! 陆怡清为难一笑,忙要拿别的话岔开去,笑着跟廖媛媛说这花园里的花开得真是好看,简直不知先看哪一处好! 众女见她越是这样越是被勾起了好奇心,哪里肯轻易放过?性子急躁的更是不耐,连声催问。 魏芳雅便不屑的嗤了一声,说道:“陆三姐直说就好了,那种人真是品行不端,做的出来还怕人说!” “其实也没有什么的,”陆怡清便朝陆小暑的方向瞥了一眼,以一种无所谓的语气淡淡说道:“就是我那二姐姐,你们也都知道她和我大伯、大伯母一家子是刚回府没多久的。在那之前,二姐姐曾经卖身在芳雅妹妹府中做下人……呵呵,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都过去了!” 众女听了一个个吃惊得眼珠子差点儿掉下来。 对她们来说,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儿。堂堂的千金小姐,居然做过身份卑贱伺候人的奴才,即便如今再高贵,那骨子里也是个奴才! 李家小姐惊道:“什么!卖身进侯府、做下人?她、她曾经当过伺候人的丫头?” 这话虽不尽实,不过魏芳雅并没有反驳,众人也都相信了,一时间忍不住议论纷纷,看向陆小暑的目光就变得有些怪异了起来。 “难怪她一个人在那边也不过来同咱们一处,要是换了我啊,我也会不好意思的。” “她也会不好意思?呵呵,若真不好意思,今日就不会来这儿了!可见脸皮也真够厚的!” “难怪我一看她就觉得跟怪怪的,跟咱们都不一样,原来如此啊!” “嘻嘻,她不见咱们也就算了,可是旧主子来了也不过来打个招呼,是不是有点儿说不过去啊?” “就是就是!” 众女见魏芳雅不待见她,纷纷落井下石,嘻嘻哈哈的小声取笑着。 而这亭子很大,陆小暑只听见她们那边说笑不停,并没有注意去听,竟浑然不觉。 “我想你们是误会了!”陆怡清忙笑了笑,说道:“我二姐姐不是这样的人,她不过来……也许是心情不太好吧……” “心情不好?那怎么不干脆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呢?跑到这儿来自命清高,她以为她是谁啊!” “就是,没的扫了大家的兴!” 陆怡清话音一落,立刻便有人不服气的接嘴。 也有聪明一些的,很敏锐的从陆怡清的话中听出了她话里有话,便笑问道:“听陆三小姐这么说,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另有内情吧?说来让我们大伙儿都听听嘛!” 陆怡清吞吞吐吐的,被魏芳雅紧着赶了两句,这才轻叹了口气,说道:“我这二姐姐其实也挺——,唉,她前几日出府,不知遇上了什么事儿,三天两夜之后才回府,把我大伯父、大伯母给急得什么似的!大伯母哭得眼睛肿成桃儿一般!二姐姐回府之后,想必是挨了大伯父和大伯母训斥吧,所以心情不好才会如此,其实平日里她性子开朗,最喜欢交朋友的了!她已经够可怜了,你们大家就不要再说她了!” 陆怡清话音刚落,一抬头就看到陆小暑俏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一双秋水般灵动清澈的眸子正看向自己,面上含着浅浅的笑意,只是,那笑意在她眼中愣是多了几许寒意。 “二、二姐姐……”陆怡清有种被抓个正着的心虚,勉强扯出笑脸,有种寒浸浸、毛骨悚然的感觉。 那些再一次被震惊得倒抽了一口凉气正七嘴八舌议论的少女们,一时也怔住了。 空气霎时变得不同,众人都不说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暗暗的都有点兴奋:好戏来了。 “三妹妹刚才说什么来着?我没怎么听清,三妹妹不妨再说一遍。”陆小暑含着淡淡笑意看向陆怡清,慢悠悠的说道。 她心中实在气怒之极,刚才偶尔听到陆怡清的声音,不由自主便注意倾听了起来,谁知这一听还真听出鬼来了,这个混账东西!当着她在场就敢如此辱没她的名声。 虽然她其实并不是很在乎这个,但被人暗算的这种感觉实在是太不爽了。 “再说一遍又如何?”魏芳雅冷笑,不屑的打量着她,“山鸡就是山鸡,飞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心里头明白!” “魏小姐也在啊,好久不见呢!”陆小暑见了魏芳雅故作眼睛一亮,露出一种又惊又喜的表情但是很快便隐了下去,明亮的眸光一黯,无不困惑轻叹着道:“当初我在你们府上做客的时候,好像并没有哪里得罪过魏小姐吧?魏小姐这是从何说起啊?” “做、做客?不是卖身为奴吗!”众女低低的一片抽气声,下意识看向陆怡清。 陆怡清没想到她会过来,闻言顿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卖身为奴?”陆小暑“扑哧”一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好笑问众人道:“是说我吗?呵呵,这是谁胡说八道的啊!真是稀奇了!” 陆小暑笑得云淡风轻。苗楚河是当她朋友带回武功侯府的,魏芳雅亦心知肚明,这事儿只要苗楚河出来对质便一清二楚,魏芳雅才没那么傻会为了帮陆怡清圆谎而硬颠倒黑白。 众人见魏芳雅不吭声,一下子忍不住困惑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无论是怎么回事,显而易见的,陆怡清在心虚,也就是说,她撒了谎。 众人一下子心里头想什么的都有,唯一的想法都是陆怡清不也是陆家女吗?居然如此污蔑堂姐的名声,陆家的事情这些少女们从各自的母亲、嬷嬷那里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可是像陆怡清这样做得这么绝的,还真是少见! 她这分明是要把陆小暑往死里整啊!一个公侯之家的千金,先是在别人府邸上做过卑贱的奴婢,又失踪了三天两夜毫无消息,这若是属实的话,将来不会再有哪个好人家肯要她的,除非给人做妾…… 即便做妾,都注定是被嫌弃的那种! 不过,陆怡清分明信口雌黄,一件事可以造谣,另一件自然可信度也大不到哪儿去…… “三妹妹,”陆小暑转而看向陆怡清,用一种既不解又委屈的语气说道:“无论如何,一笔写不出两个陆字来,咱们可是亲亲的堂姐妹啊!你这么说我,究竟是想要做什么,我自认并没有哪儿得罪过你啊!是,我不是从小长在京中的大家闺秀,可这些年来爹娘从未放松过管教,该学的东西我也一样都没有落下。我娘温柔娴淑,我爹更不用说了,若是个不好的,皇上能让他复爵吗?我知道咱们不是从小长在一块儿的,所以三妹妹你多多少少有些排斥我,这也是人之常情,可是你这些话是不是——有些太过了……咱们好歹,也是姐妹呀!” 众人听毕忍不住对陆小暑大感同情,看向她的目光带了几分怜悯,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之感油然而生,非常乐意将慈悲的心肠分一点给不如自己的人。于是,忍不住七嘴八舌的安慰起陆小暑来,自然的,便是对陆怡清的不满了。 欺负自家流落在外的姐姐,算什么本事呢! 陆小暑心里头暗暗好笑,面上却是一派感激,怯怯的笑得有点儿害羞和感动,一时更是大增好感。 陆怡清心里头窝火得恨不得上前跟陆小暑打一架或者尖叫发泄,可她不能。她缓缓舒了口气,上前握住陆小暑的手,笑得愧疚而诚恳,“对不起二姐姐,真是对不起!那些话都是听府上下人们乱嚼舌根说的,我一时不察,还当真了!我也没好意思亲自问二姐姐,毕竟——,幸好叫二姐姐听见,这才解开误会了,要不然我可真闯了大祸了!二姐姐,你别怪我了好不好?我真是无意的,若有心说二姐姐的坏话,何至于傻到当着二姐姐在场还这么说呢……” 陆小暑暗暗翻个白眼,心道陆怡清啊陆怡清,你可真行!没想到到了这一地步竟然还能翻转回去,我可真是小看你了呢! 众人听了陆怡清的话,忍不住又有些糊涂起来了,越发议论纷纷起来。 细想想陆怡清的话也有道理啊,哪有人这么傻当着当事人在场也说这种话,就不怕穿帮吗?她若真想散布谣言,有的是法子,而且,根本用不着自己亲自出手。 “听说陆二小姐失踪了三天两夜……”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句。 陆怡清立刻睁大眼睛,也用一种询问求解惑的目光看向陆小暑,表示:我也是听下人们嘴碎胡说八道的,好姐姐你可要解释清楚哦!你解释清楚了,我下回也不会再犯了。 (下月1号起恢复正常更新哦,这段时间跟文的小伙伴们,实在对不起,同时也谢谢你们~) 298.第298章 反转 陆小暑暗道恶心。不过,她当然不会放过解释的机会,咯咯的笑了起来,随口说道:“我娘就是爱大惊小怪的!前阵子我娘想吃新鲜的桃子,其实我只不过去了城外庄子里摘桃子罢了!谁想不留神扭了脚,生怕她担心便没说。我是想给她一个惊喜,谁知她却大惊小怪起来。哎,现在想来,倒是我的错了,天底下哪有做娘的不担心自己的儿女呢……” 陆小暑说得那叫一个愧疚。 然而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她只不过顺口一说,却引起了陆怡清的注意,结果给自己的爹娘惹来了极大的麻烦。 陆怡清暗暗的将她的话记在了心里,回去之后便告诉了秦氏。秦氏一听说他们在城外还另有庄子,顿时便动了贪念邪心,暗暗想着既然有庄子,指不定还有别的店铺酒楼之类的,只不过都瞒着家里呢。 她心中不甘,忍不住叫人暗暗的查,结果虽然没有将陆文轩所有的产业都查了出来,也查出了三分之一多。 饶是如此,已经比整个陆府公中的产业都要多、都要赚钱。贪欲之下,秦氏忍受不住诱惑,竟生出了杀人灭口然后霸占的念头。这念头越长越疯、越长越不能控制,最后,差点酿成大祸…… 陆小暑这话众人将信将疑,可陆怡清却是被先前的事情给吓得胆子都没有了,巴不得这件事情赶紧过去,反倒是第一个反应,率先附和起陆小暑来,忙道:“原来是这样!以后二姐姐你可别这么粗心大意了,大伯母是真的叫你给吓坏了呢!还有我,” 她愧疚的看向陆小暑,“也叫那些奴才的风言风语给骗了,差点儿就酿成大祸!等回了府,我定饶不了那些嚼舌根的奴才!” “谁说不是!”陆小暑说道:“那些造谣生事的,就不该饶!” 众女听见说那番话的陆怡清都反了口,也就不再纠缠此事,便一同寻了别的事说笑。 “我看人也快到到齐了,咱们还是入席吧!”廖媛媛起身含笑道,特意朝陆小暑看了一眼,恰好陆小暑也朝她看过去。廖媛媛便颔首微微一笑,陆小暑亦笑了笑。 先前听陆怡清说那番话,廖媛媛心中便甚是反感,只是虽然她对陆怡清这种胳膊肘向外拐、当着众人诋毁自家姐妹的人不屑,但这是人家的家事,她不知晓其中内情也不好多言。 后来见陆小暑三言两语之间便将事情整个翻转了过来,那陆怡清摆明了是添油加醋有诬陷的嫌疑,她就更鄙视陆怡清了。 相反的,却对陆小暑大起好感。 一个人的态度是否友善与真诚,往往只需一个照面、一个眼神便能看出,陆小暑此刻对廖媛媛便是这种感觉。她心中微松,下意识的觉得这个姑娘真是不错。 寿星翁都这么说了,众人便嘻嘻哈哈的说笑簇拥着她往绿荫深处、摆开寿筵的翠浓厅走去。 翠浓厅中摆了两张圆桌,刚刚已经先有下人奔过来说了姑娘们已经过来就要开席,这会儿丫鬟婆子们正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的布置着上菜,等她们进了厅时,各色菜肴已经差不多都布置好了。 “今儿多谢各位姐妹们赏光,快都请坐吧!我们家厨子倒也能做得出几道能拿出来的好菜,若是不合胃口,各位姐妹们可要多多见谅!这花园虽小,也颇有几处看得过眼的景致,等会儿吃过宴席,姐妹们便随意四处玩玩吧,好歹给我个面子,可别嫌弃!” 廖媛媛笑着请大家坐下。 她今日穿着大红缕金凤穿牡丹的对襟褙子,象牙色立领中衣领口别着蝶恋花翡翠盘扣,带着金黄的如意头项圈,梳着牡丹流云的发髻,打着垂髾。鹅蛋脸,杏核眼,言笑晏晏,柔声软语,这一番话说下来既大方得体又亲切善意,众人听了无不心中熨帖,都笑着道:“廖姐姐(妹妹)真好的口才,实在是太客气了!” 来客加上廖家的姐妹们总共有十七八人,两张桌子正好不松不紧恰恰坐的合适。 陆小暑本来是准备往另一桌去的,廖媛媛向她招招手笑道:“陆家妹妹,到这儿来吧!” 陆小暑是正儿八经的昌平侯府嫡小姐,刚才又受了委屈,廖媛媛如此招呼她,虽然有点儿显眼,也算说得过去,众人也没有谁有意见,笑着叫陆小暑过去了。唯有陆怡清面上含着笑,心里暗恼暗妒:有个承了爵的父亲,就是不一样! “怡清,你也来。”魏芳雅的身份,自然也是跟廖媛媛同一桌的,见状便招呼陆怡清。 陆怡清心中一松,笑着过去,同时还将有些怯怯忐忑不知该往哪儿去的陆怡慧也顺便牵了过去。 有心人看在眼中忍不住暗暗想道:想来这陆家三小姐也没有那么坏心眼儿嘛,瞧她对这位堂姐妹不是挺好的吗?不过也难说,也许真像陆家二小姐说的那样,排斥她是突然回府的那一个……唉,这是人家的家事,关我什么事呀! 于是暗暗一笑,便没有人再花心思在这上头,而是一边用餐一边与相熟的闺蜜姐妹说笑,不一会儿又闹着给寿星翁敬酒,银铃般的笑声飘向周围,好不热闹。 吃过宴席之后,便有丫鬟婆子将席面抬了出去,将桌椅等收拾干净,在两头长案上的香炉中点起了清心宁气的香饼,又有丫鬟们奉上了香茗,众少女便在厅中小坐消食说话。 不一会儿,便与廖媛媛等一同往花园中玩去了。 这一处正是廖家花园的精华中心地带,亭台楼湖皆备,假山花木俱佳;翠竹柳荫、姹紫嫣红,交相辉映,一步一景。 此刻在临湖的水阁中,垂柳浓荫之间,爬满山藤的玲珑山石阴凉下,高大的紫丁香树下的草坪之上,不是铺着精美的凉席便是摆放着干净的长榻;配着茶几,摆着瓜果点心茶水、供着瓶花,可让众人随意取用玩耍。又摆放着棋盘、琴具、书画台等,供人消遣。 各位姑娘们三五成群,以及各自随行而来的大丫环们,分散在花园中嘻嘻哈哈恣意游玩。一时间,花木丛间处处都是姑娘们俏丽窈窕的身影,人比花娇,花映人面,恰如一幅活动的仕女游乐图。 廖媛媛是主人,含笑一处处招呼了一圈,看到陆小暑站在柳荫下掰着手中的莲子逗着浅水里嬉戏的鸳鸯、风头鹕、绿头鸭等水禽玩,便笑着朝她走了过去,唤了一声“小暑妹妹!” 陆小暑回头见是她,微笑点头:“廖三姐!” “水阁里头几位姐妹在钓鱼怪有趣的,妹妹要不要过去一块儿玩?”廖媛媛笑道。 “还是不要了,”陆小暑摇了摇头,笑道:“这儿吹着风挺凉快的,看着水眼睛也亮!瞧这些鸳鸯鸭子倒是怪有趣的!” 廖媛媛“嗤”的一笑,便拉着她一块坐下,笑道:“妹妹真是个性情中人,只是如今回了京,往后在京中这日子还长着呢!妹妹理应多与各家姐妹们一处玩玩,也省得会闷。其实姐妹们为人都挺好的,日子长了,妹妹便知道了!” “多谢姐姐开导!”陆小暑心中微暖,朝廖媛媛感激一笑。这是她进京之后接触到的第一个对自己主动表达善意的人。难怪那些女子们看起来都对她挺好的,她待人还真是没的说。 “妹妹不用客气。”廖媛媛含笑道:“以后妹妹得闲了,尽管来我们府上玩,妹妹一看就是个性情爽快之人,我是真心想要跟妹妹做朋友呢!” 陆小暑忍不住笑了起来,清澈的眼眸看向廖媛媛,笑道:“姐姐的眼光还真是特别呢!姐姐真的不相信我家三妹妹那些话吗……” 虽然刚才已经被她完全的翻盘了。可是即便是捕风捉影,也得有风、有影,这种事情,许多人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廖媛媛的态度,还真叫陆小暑有点儿困惑了。 真心的困惑。 “呵呵!”廖媛媛也笑了起来,轻轻理了理被风吹起掠过脸庞的发丝,淡然微笑道:“妹妹是个聪明人,岂会不知,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风言风语、闲言碎语了,若都当了真,还有什么趣儿?” 看一个人如何不是挺别人怎么说,而是自己用心来感受。 “姐姐真是好性情!”陆小暑心中一舒,与她相视而笑。 “小姐!”两人正聊得起劲儿,廖媛媛身边的大丫环青鸾轻盈盈走了过来,欲言又止。 陆小暑便笑道:“廖姐姐先忙去吧,我等会儿去水阁里与姐妹们玩玩。”省得廖媛媛不肯放她一个人在这儿。 廖媛媛便笑着说好,抱歉一声欲青鸾一旁去说话。 也许是青鸾太心急了,没走多远便停了下来与廖媛媛说话。 陆小暑并非有意偷听,仍是有一句半句随风飘入了耳中,隐隐说的是什么“大公子领了来”、“荣郡王”、“在东花园那边……”等语。 她不经意朝那边瞟了一眼,只见廖媛媛目光灼灼发亮,脸上的神情立时就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那种神情应该叫激动、娇羞、喜不自禁。 299.第299章 明目张胆的陷害 陆小暑掉回了目光心中暗笑,莫非这位廖家的二小姐一颗芳心系在荣郡王身上?她家哥哥可真好,知道妹子的心思这么热心的帮着牵针引线。 哎,有哥哥就是好啊,不像自家那小屁孩,从前呢,是嫌他不搭理自己,如今倒好,整日倒想黏着她,让她给出各种主意。 话说,她是那么喜欢挑事生非的人吗? 陆小暑再转眼看去的时候,廖媛媛与青鸾已经走远了,想必是去会见那什么荣郡王了。 荣郡王?陆小暑偏着头想了想,猛然想起来,不正是爹说过的、帮了自己大忙的那位吗?娘还说大祭之后带自己上荣郡王府拜见老郡王妃呢! “二小姐,您在这儿啊!”陆小暑拍拍手,正想往那水阁中走去,只见菊香手中捧着个小小的梅花式嵌螺钿朱漆托盘过来,上边放着一盏甜白瓷四季花卉的盖碗茶。 “二小姐玩了半响想必也口渴了吧,请二小姐用茶。”菊香陪着笑道。 “你倒是有心了!”陆小暑瞥了她一眼,半讥半讽的说道。 菊香有些尴尬讨好的陪笑了笑,将托盘往陆小暑面前又送了送:“二小姐请吧……” 陆小暑一笑,端起了茶碗。揭开盖子,清雅淡香气味扑鼻而来,她情不自禁吸了口气笑道了一声“好茶!”,好好的饮了几口,将茶碗仍旧搁在托盘上,吩咐菊香:“送回去吧!” 菊香屈膝答应。 没多大会儿,菊香又过来了,陪笑道:“三小姐、四小姐她们都在那边紫藤花架下赶双陆玩儿呢,二小姐要不要也过去一起?” “好啊!”陆小暑想了想,笑着点头,便命菊香领路。 没走几步,陆小暑脚下突然一个踉跄,菊香仿佛早有准备,一个箭步立即近身搀扶住她,关切道:“二小姐,您怎么了?” “我……”陆小暑语气有点迷蒙,仿佛浑身没了力气,往菊香肩膀上用力靠了靠,差点儿把菊香给推倒。 “您是不是觉得有点儿头晕?”菊香试探着道。 “是啊……可能是这天气太热了……”陆小暑顺着她的话说道,眼神下意识多了几分迷离。 菊香心中暗喜,忙道:“可不是,今儿太阳的确挺大的,二小姐您站了那么久,突然走动起来难怪会头晕,奴婢扶您去休息休息……” “嗯……”陆小暑胡乱答应,任由菊香搀扶着她挑了条花木遮掩的小径走去。 菊香大着胆子朝她面上瞧了瞧,见她目光涣散、眼神迷蒙,顿时放了心,扶着她快步朝着远处走去。 陆小暑心中暗暗冷笑,不动声色由着她扶着去。 这种场合最方便算计人,出了事捂都捂不住,今日出门,她是特意事先放出了风声会带菊香一块儿,她不信陆怡清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没想到她胆子还真是大,居然让菊香明目张胆的给自己下药。 菊香哪儿会那么好心没来由的给自己送茶?当自己端过茶碗的时候,她那眼神、那略显紧张的神情已经彻底的出卖了她。只不过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她下的究竟是什么药。那茶水自然也没有真正喝下去。 知道刚才,她故意显出些许不对劲来,话说了一半,菊香自己就迫不及待的接下去了,真是好样的!敬业啊! 她倒要看看,她会把自己弄到哪儿去!别以为前两日陆怡清派人悄悄出门来了一趟廖府她不知道。没想到这位陆三小姐朋友还不少嘛,连礼国公府上也有死党。 姹紫嫣红的紫薇园中,一处小巧别致的房屋里,陆怡清与廖家的四小姐廖晴正在等候着。 廖晴坐在玫瑰椅上,神态自然,面色冷冷;相比之下,陆怡清则焦急了许多,不时的朝外张望。 “三小姐!三小姐!”听到菊香压低的声音,陆怡清方面色一松,忙提起裙子奔了出去。 见陆小暑眼眸半眯、脚步踉跄,几乎整个人压在菊香身上浑然不觉人事,不由心中一松,忙上前与她一起一左一右将陆小暑架着忙忙往屋里去,皱眉低声道:“怎么这么久才来!” 菊香不敢还嘴,唯唯而已。 两人将陆小暑弄进屋里,廖晴见状便站了起来,向陆怡清伸手面无表情道:“你要我帮你做的事我已经做好了,我的东西呢?快还给我。” 陆怡清看向她,陪笑了笑。 廖晴哼了一声,十分厌恶的道:“你放心吧!我可以对天发誓,今天的事情我绝不会说出去半个字!把我的东西还给我,从今以后咱们两清,谁也不欠谁的了!” 廖晴与陆怡清其实并没有什么交情,只不过廖晴倒霉,某次魏芳雅邀请她们这些少女们去武功侯府玩,荣郡王恰好那天也在武功侯府,廖晴便悄悄的想去与荣郡王私会,不料人没见着反而遗落了一方帕子。 之后她惊惧不已,忐忑紧张了好长一段时间,渐渐的并没有见惹出什么麻烦心中方安。谁知道,这方帕子恰好就被陆怡清捡到了!陆怡清以这方帕子请求她帮自己的忙,廖晴虽又气又恨,也不得不从。 陆怡清见目的已经达到,也不想与廖晴再做纠缠,万一陆小暑醒来就麻烦了。 她便从怀中掏出那一方豆青色绣着白梅花和廖晴名字的帕子,笑着道:“廖小姐也请放心,这件事我也可以发誓绝不会说出去半个字的!” 陆怡清话没说完,廖晴已经一手将帕子抢了过去,展开细细一看的确是自己亲手所绣,心中暗松一口气,瞧也不瞧陆怡清一眼,转身便走。 只要这帕子回到了自己手中,她就算想说什么无凭无据的又岂敢? 陆怡清被她这毫不客气的弄得怔了怔,见她去得远了忍不住轻轻啐了一口,低骂道:“礼国公府了不起吗?摆什么清高,还不是个不知廉耻、勾引男人的货色!快点,把她扶到里边房间去!” “是,三小姐!”菊香回过神,连忙与陆怡清一同将陆小暑扶着绕过屏风,往里边房间里去。 看到那挂着湖绿绣花帐幔的拔步床上四仰八叉躺着一个身着松绿长袍的男人,菊香忍不住微微变色低低“啊”了一声,被陆怡清狠狠瞪了一眼,连忙噤声帮着将陆小暑扶了过去。 “野丫头,我倒要看看,这一次众目睽睽之下还怎么逃脱!”陆怡清嘴里喃喃冷笑,心中更恨:看你还怎么勾引我的未婚夫!不要脸的东西,这是你自找的! 陆怡清做梦也没有想到,就在她和菊香将陆小暑扶到了床榻便,正欲将她放下去的时候,陆小暑突然睁开了眼睛! 然后,她嘴唇微张,还没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后颈窝就被陆小暑一记手刀切了下去,然后,双眼一闭,华丽丽的晕倒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菊香惊呆了,她惊恐的睁大眼睛正欲尖叫,陆小暑迅速来到她身后,抬手紧紧捂住了她的嘴巴,轻笑道:“菊香好姐姐,别乱叫,否则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 菊香双腿发软,浑身筛糠似的抖了起来,陆小暑拉都拉不住她,索性放开手看着她软软的瘫倒在地。 菊香抖得牙齿咯咯作响,惊恐的瞪向陆小暑,嘴唇以一种诡异的频率哆嗦着,想要求情,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还坐在地上干什么?还不给我起来!还等着本小姐扶你不成!”陆小暑双手叉腰,颐指气使。 “二、二、二小姐饶命、二小姐饶命,奴婢是被三小姐逼的,奴婢没有想害二小姐……” “起来!”陆小暑柳眉倒竖。 菊香惊得一梗,颤巍巍连应了几个“是”字,抖抖索索的站了起来。 “今日出了这种事,我是不会再留你在身边伺候了。过几日,你自己犯个错,我好把你撵走!当然,这要看今儿这事你做的合不合我心意咯,若是不合,呵呵!”陆小暑笑得有些阴森:“我就把你卖到最下等的窑子里去!处置一个小丫头,本小姐还有这个权利!” “不要!不要!”菊香唬得差点没背过气去,红着眼眶道:“奴婢什么都听二小姐的,什么都听二小姐的!” 陆小暑指了指倒在床上的陆怡清,笑道:“把她弄到床上去,把他们俩衣裳都给我扒干净了盖被子里,动作快一点,快去!” 如此歹毒暗算她,那便不要怪她顺水推舟了!不过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她陆小暑可不觉得有什么内疚的。 倒是正好,这事儿一旦曝光出去,小舅舅也不用头疼这要命的婚约了。武功侯就算再怎么的,也不能逼着小舅舅娶一个名声殆尽的女人吧? 菊香连忙答应,想也没想便上前去扒陆怡清和那男人的衣裳,此刻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不去想、不敢想、不能想,她只知道她必须得听二小姐的,不然她就死定了! 陆小暑也不回避,双手交叉松松抱在胸前,就这么站在旁边很淡定的看着陆怡清和那男人身上的衣裳被一件件扒下来,然后睡在一起盖在了同一个被窝中。 (下月起正常更新哦!) 300.第300章 遇见荣郡王 “做的不错嘛!手脚还挺利索的!”陆小暑满意的向菊香笑了笑,说道:“好了,现在把脸色摆自然一些,神情也自然一些,然后去找秀容,问问她有没有看见你家小姐我,去吧!” 刚刚才和陆怡清吵过架,陆小暑不宜亲自去做这种事。菊香只要去问秀容有没有看见自己,秀容自然而然便会注意到陆怡清也不见了。 等她找不到人,自然就会问廖家的人,只要惊动了人,自然就会找到这边来。 今日可是廖媛媛生辰,湖畔花园那边那么多的丫鬟婆子伺候着,她才不信就没有一个人看到陆怡清朝这边的方向来了。在这边只需稍稍留下一点儿线索,就能抓个正着! “是、是!”菊香机械的喃喃答应着,心头一阵茫然。 陆小暑不由皱眉,心中暗暗鄙视,心道就这么点心理素质也好意思来做坏人?瞧见了吧?这做坏人啊,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的! 她伸手在菊香的腰间用力掐着拧了一把,痛得菊香“啊”的一声眼泪水差点儿跳出来。 “我说的话你听清楚了没有?要是坏了我的事,你就等着进窑子吧!最下等的那种哦!”陆小暑不耐烦瞪她。 这一痛,菊香的眼神倒清明了许多,连忙答应。定定神,整理好了情绪,便慢慢的出去了。 见她去了,陆小暑也出去了,朝四面看了看,另外挑了个方位慢慢走去。这园子风景不错,好好的溜达一圈儿再过去吧! 谁知,廖府的花园实在是太大了,而且布置收拾得十分精致,陆小暑贪看美景,不知不觉竟迷了路!等她想着回到那边湖畔时,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了。 四周鸦雀无声,只有阳光从树荫花木间投射下来,连个问路的都没有。陆小暑暗道晦气,只得胡乱挑了个方向慢慢走着。 眼前一花,仿佛有个身着白衣的人影从前边不远处的蔷薇花篱后走过,陆小暑大喜,忙高声叫道:“喂,前边有人吗!请等一等!” 一边说一边朝那边奔了过去。 奔得太快,也是那人听见了她的声音亦循声而来,两人差点儿撞在了一起,惊得陆小暑一个急刹车,脚下被小石头磕着,身不由己向前摔了出去。 “姑娘,小心!”含着浅浅笑意的温润声音自头顶响起,一双骨节修长、白皙好看的手稳稳的扶住了她,救了她免于与大地亲吻。 这轻柔的声音入耳,令人立刻便领悟了什么叫做“如沐春风”,有种梦幻般的感觉。 陆小暑顿时有点儿呆,有点儿傻,竟忘了起身,任由那人扶着,第一反应反而是抬起头,傻乎乎的看向那男子。 不出她所料,这男子的长相与他的声音简直就是绝配,一样的温润如玉,一样的令人如沐春风,儒雅、清隽,气质脱俗,他身上那种淡淡的如同清晨带着晶莹露珠的竹叶的清香萦绕而来,简直就是谪仙! 陆小暑睁着水亮亮的双眸,一眨不眨痴痴的看着他,眸中尽是欣赏,一种对自然的美的欣赏。 男子见惯了女人们看他的痴迷的眼神,只是像陆小暑这种纯粹的、干干净净的欣赏的目光他还从没见过,不觉也是一怔。 “姑娘,你看够了没有?”男子先反应过来,忍不住低低笑了出声。笑声如涓涓的泉流流过光洁干净的鹅卵石那么悦耳而美好,陆小暑的心又是一动。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姿势有多可笑,半趴在人家公子的身上不说,还直勾勾的瞪着人家发花痴! 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陆小暑脸上一热,慌忙站直了身体后退两步,讪讪的笑。 “我们似乎并非没有见过,姑娘激动得有点儿太过了吧!在下要是没有记错的话,你是陆姑娘,陆小暑?”男子温和的轻笑着,带着善意的戏谑,令人没来由的便觉放松了下来。 陆小暑一愣,抬起头,睁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瞧着眼前的男子,眨了眨,眸子突然如星子般骤然一亮,指着他笑道:“啊,我想起来了,你是,你是——荣公子!” 脑子里猛然冒出廖媛媛主仆的零星对话,陆小暑脱口道:“你是荣郡王!” 荣郡王没想到她会认出自己的身份,略感诧异,微笑点了点头,道:“你今日也是来参加廖家三小姐的生日宴会吧?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陆小暑双手一摊,无奈道:“我贪看风景忍不住多走了几步路,谁知道一不留神就走到这儿来了!我正想回翠浓厅那边的花园去呢,可惜不认识路了!这国公府的花园还真是大!” 听着她抱怨,荣郡王忍不住好笑,道:“那要不要我给你指路呢?” 那还用说?陆小暑连连点头,期盼的看着他。 可谁知,荣郡王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不好意思说道:“我对礼国公府的花园也不太熟悉,那个,翠浓厅在哪儿,我也不知道……” “……”陆小暑失望的“哦”了一声。 “不要紧,咱们不如就在这边等等吧,我想总会有府中的下人经过的,等有人来了,自然就知道了。”荣郡王笑着指了指前边廊下石榴花荫下的石桌石凳,顺口笑道:“早听说昌平侯一家四口回京,没想到昌平侯的小姐竟会是你。” “可不,我跟你一样没想到呢!”陆小暑顺口道。 见荣郡王一怔,她便又笑道:“是不是我这个样子跟真正的大家闺秀差了许多,吓着你了?” 荣郡王“扑哧”一笑,摇头道:“我觉得挺好的,真的。”你比京中那些大家闺秀可爱多了。 “那可谢谢你啦!还没有人这么说过呢!”陆小暑朝他灿然一笑,两人相视,荣郡王也微微的笑了。 两人去到那边的石桌石凳坐下,随意聊了起来,自然得像真正的朋友一般。陆小暑不时偷偷用眼角余光偷看荣郡王,一颗心有些飘乎乎的,美景美人,如何不叫斯人如醉? “不好了,听说紫薇园那边出事了!”两人正聊着,忽然听到一名仆妇的声音传来。跟着立刻有丫鬟忙问怎么回事? 两人下意识朝声音来源看去。 “还不是来参加咱们三小姐生日宴会那些姑娘小姐们闹出来的?” “啊?小姐们吵架拌嘴了?” “呵呵,这也算个事!比这严重的多……这会儿大公子和三小姐他们都赶过去了呢……” 两个仆婢咬耳朵正咬得起劲,猛然抬头,看到一位漂亮的小姑娘俏生生站在自己面前,情不自禁“哎哟”一声吓了一大跳。 她们不认识陆小暑,却认识随后而来的荣郡王,忙躬身施礼。 “紫薇园在哪里?发生什么事了?”陆小暑忙问道,朝荣郡王笑道:“正好,想必姐妹们都在那边呢,我这就过去!” “我也一同去。”荣郡王点点头。 这两名仆婢惊疑不定,虽然搞不明白怎么三小姐暗恋喜欢的荣郡王会跟一位陌生姑娘出现在这儿,不过,近距离围观八卦的机会送上门来了,拒绝那就是傻子? 那丫鬟甚是机灵,决定对三小姐看中的男人跟别的姑娘在一起的事实视而不见,自告奋勇连忙陪笑道:“紫薇园离这儿倒是不太远,只是说却难说得清,奴婢这就领郡王爷和这位姑娘过去吧!” 荣郡王瞅了这丫鬟一眼没吱声。陆小暑已经说道:“快带路!”虽然这丫头的眼睛亮的好像有点儿过分,不过与她何干?这么大的热闹,她不亲自瞧瞧怎么对得起自己! 陆小暑和荣郡王来到紫薇园,这边正闹腾得欢。 陆怡清衣衫不整、发髻凌乱,哭得死去活来,廖三小姐和廖四小姐正安抚着她,陆怡慧站在一旁怯怯的有点不知所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自家姐姐出了这种事情,围观的姑娘们少不得各种嘲弄取笑、外加鄙夷白眼,她一个小姑娘家哪里受得了? 而事故的男主角,那位公子,正被廖大公子揪在一边教训着,耷拉着脑袋灰头土脸的听着。 廖大公子廖明朗头痛不已,看着围观看热闹不肯离开的姑娘们,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件事情被这么多人看在眼里,众目睽睽之下,想要遮掩是绝无可能的了! 要怪就怪这该死的表弟李光浩,好大的胆子,居然连前来赴宴的姑娘们也敢下手。廖明朗忍不住大骂起来。 李光浩是京城中有名的花花公子,不就睡了个姑娘吗?压根就没当一回事。听见廖明朗越骂越过分,李光浩也忍不住了,忍不住抬头分辨道:“大表哥,一个巴掌拍不响,您干嘛老揪着我一个人骂呀!我今日特意来紫薇园赏花饮酒,多喝了两杯就睡过去了,谁知道一醒来就发现身边躺了个女人,我还当是府中想要攀高枝儿的丫鬟呢?哪儿知道是陆家的三小姐……说起来我才冤呢我!” 李光浩嘀咕着,十分厌恶的瞟了陆怡清一眼,心道装什么贞洁烈妇?还不是个爬床的货! 301.第301章 陆怡清出事 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又不是太监,朦胧醒来感觉到怀中有温香软玉,这送到嘴边的肉不吃那是傻子…… “你说什么!你什么意思!”陆怡清听见他竟然倒打一耙将责任反而推在自己头上,顿时恼羞成怒的尖叫起来,要扑过去跟李光浩拼命,被廖媛媛等好不容易拉住了。 陆怡清越发失声痛哭起来,她心中只有恨,满满的恨,恨李光浩,恨不得拔了他的皮、拆了他的骨,是他将她给毁了,彻彻底底的毁了! 一想到自己赤身被他压在榻上做那等事,想到那床榻上鲜红的处子血,想到有人闯进去失态的尖叫声,想到这些姑娘小姐们鄙视的目光和嘲讽的言语,她就发疯一般的恨! 她只知道,她已经是这个无赖的女人了,安公子绝对不会再要她! 她却不去想,自己为何会落到这等地步。 陆小暑眸底划过一抹精光,勾唇微微冷笑:既然想玩、满腔心思想要害人,那就应该做好遭受报应的准备!出来混,还想不用还? “三妹妹!”陆小暑是姐姐,既然来了总不好不出声。 “二小姐,可算找到您了!”菊香慌忙奔过来,松了口气的扶住陆小暑,站在她的身侧。 刚才,她真是吓惨了,生怕陆怡清把她给撕了!毕竟,原本她是陆怡清的同谋,结果陆怡清反倒出事了,岂能不怀疑她? 还好陆怡清只顾着愤怒伤心哭泣,一时半会没有注意到她。 “陆小暑!”陆怡清一见陆小暑,满腔的恨意徒然爆发出来,不顾一切的挣脱了廖媛媛等,猛的朝陆小暑冲了过来,挥手便朝她打去:“你这个贱人,你们主仆两个陷害我,我跟你们没完!” 菊香和陆小暑惊叫着闪避,荣郡王见势不妙,下意识一闪身挡在陆小暑面前,抬手轻轻巧巧握住了陆怡清的手臂,清幽幽的眸子凝向她:“陆家三小姐,别冲动!” “你放开我!”陆怡清怒目相视,挣着自己的手。 荣郡王扣住她,纹丝不动,淡淡道:“陆三小姐好歹是大家闺秀,动不动就动手似乎不太妥当吧?” 那边廖媛媛眸中在见到荣郡王出现时的惊喜之色在看到他的行动之后蓦地一黯,心中顿时有些不是滋味,心道,难怪都说荣郡王府与昌平侯府关系非同一般,原来竟是真的…… 可她到底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很快便压下心中的失落,忙亲自带人上前,将陆怡清劝着拉开了去。 陆怡清还在挣扎嚷嚷着,对着陆小暑主仆骂个不住,口口声声都说是陆小暑陷害的她。 陆小暑瞧着她泼妇似的样心中冷笑,这个笨蛋,她以为会有人相信她吗? “三妹妹,你这是什么话呀!”陆小暑委屈得不得了,说道:“我见这花园中景致好,贪看风景不知不觉便一个人走远了,还是刚才在路上偶尔碰见了荣郡王,向他打听回翠浓厅的路,谁知还没回到翠浓厅,就听到有丫头说紫薇园出事了,大伙儿都在这,于是那丫环便领路过来了。三妹妹你莫不是糊涂了?满嘴里说的是什么呀!我从未来过礼国公府,也从未见过那位公子,我怎么会陷害你呢……” 陆小暑完全是一副好姐姐的语气,柔声道:“你别闹了,咱们还是回府再说吧!” 陆小暑说到荣郡王的时候,眸光清澈而坦然的向廖媛媛看了一眼,廖媛媛恰好也朝她看过来,碰上她的目光下意识又挪了开去。 可陆小暑却放了心,因为她看见了廖媛媛眼中的那一抹轻松——她可不想廖媛媛误会了她和荣郡王什么什么的。 “你少在这里假惺惺!”陆怡清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怄得想要吐血。明明应该是陆小暑落到如今她这个田地的不是吗?为什么她猜到了开头却料不到结局呢?为什么变成这样的反倒是自己! 她不服,死也不服啊! 可是偏偏这个真相她不能说,跟谁也不能说。为了保持自己的美好温柔形象,她甚至连秀容、秀荷都没有透露,而是选择了跟菊香合作。结果呢?弄成了这样! 陆怡清气得气血乱冲乱撞,丧失理智,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她朝陆小暑用力啐了一口,尖叫道:“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你口是心非、刁钻狡猾,最是阴险毒辣!你看上了我的未婚夫,想方设法的同他勾勾搭搭,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放荡的贱人,你以为把我毁了他就是你的吗?你做梦、你做梦!我绝不会让你得逞的!” 陆怡清咯咯的大笑起来,目光从陆小暑身上盯到了荣郡王身上,咬牙恨道:“你不就是想攀高枝吗?先是我未婚夫,如今又是荣郡王!哈哈哈,陆小暑,你可真能,这么快竟又把荣郡王给勾搭上了!” “三妹妹……”陆小暑眸中含泪,好不楚楚可怜。她硬生生忍着眼中的泪水,勉强向廖明朗和廖媛媛笑道:“我三妹妹情绪太激动了点,毕竟发生了这种事情换做是谁谁都受不了,还请各位多多谅解,不要跟她计较。廖公子、廖三小姐,不如咱们换个地方让我三妹妹好好休息休息吧?” “扶她进屋!”廖媛媛情不自禁点点头,朝丫鬟婆子们吩咐道。 荣郡王脸色不太好看,却没有反驳陆怡清的话,而是冷笑了笑,修长挺拔的身形站在那里,清高而孤傲,大有睥睨之势。 陆小暑也没有半句辩解,只是轻叹不已,用一种无奈而伤痛的目光看向陆怡清。 两个人分明就是一副当陆怡清的话不存在的样,这一来,倒令那些姑娘们心中疑惑起来,跃跃欲试的八卦之心也没趣的熄灭了。 想想也是的,昌平侯府才复爵的人家,拿什么跟礼国公府相比?谁不知道廖家三小姐倾心荣郡王啊,怎么可能会跟廖家三小姐争。 “这是怎么回事!这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廖夫人得到禀报,扶着丫鬟婆子这才赶来,脸色难看得没法形容。 “娘……”廖媛媛看了母亲一眼,忙上前扶住,愧疚不已。在她的生日宴上弄出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跟她脱不了干系。 廖夫人出身三王府,乃名符其实的嫡出郡主,是一位修养极好、雍容端庄的贵妇。 廖夫人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这个时候她哪里还有心思去责怪她,先是向众位姑娘小姐们说了一番客套话,命身边得用的嬷嬷丫环们将姑娘们都请出去厅上坐着歇歇,只留了当事人在场,一同进了紫薇园的屋子说话。 瞧着陆家在场年龄最大的陆小暑,廖夫人不禁一阵头疼,跟这么个小姑娘,她怎么对话呀!少不得赶紧派人去将陆家二夫人请来再说了! 陆怡清见来了大人,倒不像先前那样撒泼了,只是垂着头捂着脸呜呜咽咽的哭个不住。 廖夫人的头又是一阵大。 “陆二小姐、****小姐,你们想必也累了,到旁边屋子里去歇一歇吧!媛媛,你领两位陆小姐过去好好招待。”廖夫人柔声说道。 在秦氏还没有来、事情还没有协商出妥善的解决的解决办法之前,廖夫人是不会让陆小暑和陆怡慧离开礼国公府的,包括那些下去休息的姑娘们,也不会让离开。 不然万一在外头胡言乱语说了些什么,礼国公府岂非颜面扫地。当然,眼前这种状况,也谈不上多有面子就是了。 廖媛媛答应一声,强打精神向陆小暑姐妹笑道:“两位妹妹请随我来吧!” 廖明朗本想将荣郡王带走,谁知荣郡王一抬脚也跟着陆小暑等人过去,他无奈,只好也跟上了。 廖夫人携着陆怡清的手柔声安慰,表示定会好好替她做主,又亲自替她将发髻重新理了理,命人打了热水来给她擦脸。 至于李光浩,自然是没什么好待遇的,正百无聊赖的站在不显眼的旁边,没精打采。 陆怡清心中一暖,顿时有些受宠若惊,情绪渐渐的也安定了下来。 她突然生出了莫大的希望,冷不丁“扑通”一声跪在了廖夫人的面前,紧紧攥着廖夫人的衣角含泪道:“夫人,夫人,我求求你了!求求你想个法子将这件事情隐瞒下来好不好?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求求您了,夫人!” 陆怡清白着脸色,绝望中透着希望,紧张看向廖夫人,仿佛那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就握在她的手里。 廖夫人顿时哭笑不得,身旁伺候的丫鬟嬷嬷们也不由你望望我我看看你,暗暗交换了一个鄙夷的眼色:都什么时候了竟还说出这种话来,这陆家三小姐的脑袋里头是怕满满装的都是浆糊吧? 廖夫人忙命人强行将她扶起来,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柔声道:“你先别着急,我已经派人去请你娘了,等你娘来了,我们会好好商量出一个妥善的法子的!你放心,啊。” “夫人——” “好了好了,快别哭了,看看,脸都哭花了,来赶紧擦擦!别说你娘,便是我见了,也要心疼的!”廖夫人笑得温柔,掏出帕子,亲自为陆怡清擦拭着脸颊,握着她的手,有的没的说了一大通安慰夸赞、表示心疼的话。 302.第302章 丑闻 秦氏压根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在礼国公府中做出了什么好事,从那去接的婆子口中又探不到什么,心里忐忑不已。 等她到了紫薇园这儿,听了事情的经过,顿时惊得如同晴天霹雳,搂着陆怡清哭天抢地起来。 廖夫人眸底闪过一抹厌恶,与身边的心腹妈妈相视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心中一松,都有了底。 若是这秦氏冷冷静静的,只怕反倒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那才是难办了。她如今这样哭闹,分明就是虚张声势,只不过想要增加谈判的筹码而已。 只要有的谈,便不怕谈不下来。 果然,秦氏哭完之后,气急败坏的要求廖夫人给个说法。 陆怡清大惊,欲要阻拦被秦氏骂了两句羞臊得再也开不了口,默默在一旁垂泪。 李光浩尚未订亲——李家虽然也挺富贵的,可李光浩人品太差,是贪花好色、斗鸡走马出了名的纨绔子弟,这事儿就更简单了。廖夫人满口答应两家结亲,李家会尽快迎娶陆怡清过门做正妻,将来定不会亏待她。 对于秦氏暗示的嫁妆一事,那就更不是问题,廖夫人表示,定会让陆家满意,会将这婚事办得风风光光的。 陆怡清绝望了,李光浩虽然没有订亲,可是家中姬妾通房两只手掌都数不过来,嫁给这样一个男人,还有什么将来可言? 可是事已至此,她除了嫁给他还能怎样?安公子绝不会要她了,除非,她出嫁做姑子去。可那种青灯古佛、冷冷清清的日子,光是想想她便不寒而栗,她绝对不要! 陆小暑,这一切,都是陆小暑害的…… 秦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满意了。跟李家攀上亲事,也不错。况且这事儿摆明是李家亏欠了自家女儿的,又是在礼国公府出的事,连礼国公府都有责任,将来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他们总不能不管不顾吧?虽然,安公子那门亲事也很不错,只是—— 廖夫人见事情谈妥了,便客客气气的将秦氏并陆家三位小姐送走,接下来,再去处理其余的姑娘小姐们。 事关陆怡清的名声,怎样封陆小暑和陆怡慧的口,她相信秦氏自己会搞定的,这倒不用她操心了。 见陆小暑她们离开了,荣郡王也起身告辞。 廖明朗瞧了瞧欲言又止的妹子,想想今日发生的事情,也不便再留着人,便假装没看见妹子的神情,笑着亲自将荣郡王送出府去。 回到景芳堂,陆怡清便再也控制不住大发脾气痛哭不已的砸东西。 早上还欢欢喜喜的出门,谁知不过半天的功夫,她的整个人生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叫她如何能够甘心? 秦氏先是劝,劝不住也怒了,一巴掌掀在她脸上,冷声道:“你还越闹越来劲了是不是?自己做出的事还有什么脸面闹?要不是你娘我豁出去不要脸了帮你争取,你以为你能进得了李家的门!不争气的东西,你除了闹还会做什么!你要脸,就别做出这种丢脸的事来!” 陆怡清被母亲一巴掌打得晕头转向,气势一下子就弱了,索性伏在地上悲悲戚戚的哭起来。 秦氏见状又忍不住心疼,亲自扶了她起来,柔声叹道:“李家哪一点不好?有钱有势,那李公子长得也不错,有了这个把柄在手,李家人就不敢对你怎么样!是他们做错在先,他们得让着你、供着你!过个一两年,你再生下个儿子,那就站稳了脚跟,往后只管舒舒心心过好自己锦衣玉食的日子就行!至于那李公子,他爱在外头花天酒地那就由着他去,横竖李家有的是钱,横竖亏不了你!你这个傻丫头,你要是再这样闹,摆着一张苦瓜脸进门,到时候惹得人人讨厌,那就真是遭了!” 陆怡清听母亲这么一劝解,心中略松,眼神一黯,终于不甘不愿的接受了事实。 “都是陆小暑,”陆怡清含恨道:“娘,都是陆小暑害我的!她害我在那么多人面前丢尽了脸面,是她害了我!” “你说什么!”秦氏不由脸色大变。 陆怡清便收了泪,颠倒是非黑白的将事情乱说一气,说的声泪俱下。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秦氏气得直发抖,颤声道:“这黑心肝的!我就纳闷了,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原来是这小贱人搞的鬼!我找她爹娘算账去!” “娘!”陆怡清拉住起身要去的秦氏,摇头苦笑道:“事已至此,又没有证据,她是不会承认的!这事儿越闹,越丢脸的是您的女儿我啊!” 秦氏呆了呆,颓然坐下,片刻咬牙道:“可是这口气,叫我怎么咽得下!” 陆怡清冷笑道:“自打他们一家子回来,咱们府上便没有一刻安宁的!那一家子都是搅家精!做女儿的如此歹毒,只怕她的爹娘也不是什么善茬,娘您可要擦亮了眼睛,别叫他们给蒙骗了!” 秦氏冷笑:“就凭他们!” 显然甚是不屑。 “他们面上纯良,坏在心底。人心隔肚皮,娘您就算再聪明又怎么会看得出来?”陆怡清亦冷笑,“娘也许还不知道吧?大伯父和大伯母可是隐藏了不少的产业,还不是压根就没透露过半个字!” “你说什么?”秦氏立刻就想起了穆晴他们回来的那天那排场和阵势,直到如今,她也没有能够从穆晴那里探到半点儿底细。陆怡清这话可谓一下子戳中了她的心思。 陆怡清冷笑道:“陆小暑说漏了嘴,说她们在城外有一处极大的庄子,良田美地无数,可大伯母什么时候跟娘说过?” 秦氏心中顿时大不舒服起来,不由哼道:“他们倒是会算计!明明知道咱们府上穷得成了这样,却将自个钱袋子紧紧的捂着半个子儿也不肯拿出来!哼,每个月还好意思伸手要公中的月钱!真正人心贪得无厌!” “那野丫头真的那么说的?”秦氏忍不住又问。 “是真是假,那庄子又不会长了翅膀飞了,娘派人一查不就清楚了吗?他们总不会从不跟庄子上的人联系!”陆怡清说道。 “你说得对!说得对!”秦氏点头,心中顿时活动起来。既然有庄子,那么肯定还有别的,酒楼、绸缎庄、首饰铺子、脂粉铺子、客栈、字画古董铺子、家具铺子等等,都有可能,没准,庄子还不止一处呢…… 他们夫妻这些年在外头肯定积攒了无数的银钱,否则哪儿有底气进京!这要打通京里的关系,肯定少不了要花钱的。 陆怡清见自己的母亲完全听进去了,又道:“娘,您可得小心点,将他们的家底掀出来,让祖母好好收拾他们,也给我出这一口恶气!” 陆怡清暗自冷笑,自己的娘是什么脾性自己最了解不过,别的事情上母亲也许不够机灵,可一旦说到银钱上,她的直觉和敏锐之程度无人能比。陆小暑一家子不给她好日子过,她也不会让他们安生! 娘一旦盯上了大房的银钱,那是非要到手不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陆怡清在礼国公府发生的事情虽然没有满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但各家内宅后院基本上都知道了,只不过众人看在礼国公府廖夫人的面子上不往外宣扬罢了! 穆晴听陆小暑将事情的真相道了出来,不由惊得出了一身的冷汗,后怕的叹道:“还好我的女儿你机灵,否则岂不是,岂不是——” 如若自己的女儿遭遇了如今陆怡清的境况,穆晴光是想想都觉得慌得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她简直不敢去想! “娘,”陆小暑却有几分好奇,笑问道:“万一出了这事儿的是我,你会怎么办啊?会把我嫁给那个无赖吗?” “呸呸呸,你瞎说什么呀!口没遮拦!”穆晴不等她说完便脱口一阵训斥,见女儿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瞧着自己,仿佛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似的,想了想,轻叹道:“倘若今儿出了这种事的是你,岂是娘一个人便可以决定的?自然要跟你爹商量,还要看你的意思。” 陆小暑对她的回答甚是满意,尤其是最后一句,便笑道:“那我不肯嫁人,情愿一辈子不嫁呢?娘,您肯不肯养我、会不会把我逐出家门啊?”陆小暑说的可怜兮兮的,圈抱着穆晴的脖子。 “哎呀你这孩子!快别说这些了,叫娘听得心里头瘆的慌!”穆晴不由大皱眉头,竟掏出帕子朝头上拭了拭汗,惹得陆小暑“扑哧”笑了出来,心中却暖暖的。 穆晴没好气嗔她,心中暗道:这丫头性子如此跳脱,怕是不能再留着了,还是赶快给她找个好人家把她嫁出去吧!等她有了丈夫、生了孩子,性子自然便定下来了…… “娘,放心吧!没有人那么轻易能暗算得到我的!您啊,就把心放在肚子里!”陆小暑笑嘻嘻的在穆晴耳边撒娇,惹得穆晴无奈轻笑摇头。 武功侯府那边,果然很快便派了人过来退亲。 303.第303章 滚落的石头 尽管这是早在预料之中的事情,但当这一刻成为事实的时候,陆怡清躲在隔断后,仍是捂着嘴无声哭泣,泪流满面。 她是那么那么爱着儒雅温和的安公子,好不容易才通过魏芳雅谋筹到了这门亲事,可是一夕之间,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因着这份不甘心,她将一切都算在了陆小暑的头上,他一刻也不想再等,她要报复陆小暑,一定要报复。 陆小暑那边,回来之后便将菊香和那柳嬷嬷一并解决了去,借口两人做错了事情,直接捆了叫人牙子来领出去发卖了。 柳嬷嬷听菊香说了陆小暑在礼国公府的手段,早已吓破了胆,哪儿还敢多嘴什么? 至于菊香,听见陆小暑将自己卖了心里反倒大大的透了口气。若再留在陆府中,就算陆小暑能饶了她,秦氏和陆怡清也绝对不会放过她。 横竖她就是个奴婢,在谁的府上做奴婢还不同样都是伺候人的? 于是菊香做了个非常明智的决定,到了人牙子手中,反而私下里给了她好处,请她帮自己寻一个远离京城的主家,越远越好。 廖夫人没有食言,李家很快便派了媒人上门,不过五六天的功夫便完成了纳彩、问名、换庚帖、下定、送聘礼一系列的程序,就等着陆文轩亲生母亲大祭之后,便亲迎过门了。 秦氏对他们这种风一般利落迅速的办事速度十分满意,加上李家送来的聘礼十分丰厚,秦氏的精神更抖了起来,吩咐景芳堂的下人们好好的往外宣扬了一番给女儿争脸。 陆怡清仿佛也认了命,安安分分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闺房中绣嫁衣。 陆老太太对于这门亲事也十分注意,因为陆怡清出阁的时间紧迫,便命大房和三房的人都帮着一块儿准备。 这日,秀容忽然来到了景明堂找陆小暑,说自家小姐请她花园中一见。 陆小暑现在是一听到“花园中”三个字便忍不住好笑,似笑非笑的瞅着秀容。 秀容的态度倒是坦然,恭敬回话道:“二小姐,我们小姐说您一定会去的,可若是您不愿意去,那也就算了。” 这是在府上,陆小暑哪儿能怕了陆怡清?她有什么花样就尽管使出来好了!便笑道:“去,当然要去的!你带路,这就走吧!” 秀容领着陆小暑来到府中花园的假山下,在假山石投射的阴影下等着陆怡清。 “三小姐让奴婢与二小姐在此等候,她很快就会过来。”秀容垂手说道。 秀容是陆怡清身边得用的心腹大丫环,她陪着自己在此等候,陆小暑心中提起的警惕便慢慢放松了下去。 突然,头顶上传来一阵隆隆的响声,陆小暑与秀容俱吓了一跳,两人下意识抬头,只见无数砖头、拳头大大小小的石块石屑从高高的假山顶上对着两人砸下来。 两人猝不及防慌忙闪躲,秀容更是惊得尖叫了起来。 陆小暑到底习过武的人,反应要比秀容更快、更敏锐,闪避得也更及时有些。 饶是如此,她避开了砖头大石也没能避开零星小石,发髻上满是石屑,额头上被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砸中破皮流了血,手臂上、肩背上也多有中彩。石屑尘土飞扬,眼睛里差一点也进了砂砾,;狼狈不堪。 她还算好的,秀容直接被砸得晕在了地上,一滩殷红的血迹从她的后脑流出,渗在地上的沙土中,混为一片,在阳光的照耀下血腥而令人胆寒。 “陆怡清,你可真做得出来!”陆小暑心中大怒,不用想便知此事定是陆怡清的手段。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为了除掉自己,她不惜牺牲自己身边的心腹大丫环、这分明是要她们两个人都死在此处的节奏。 只要两个人都死了,她大可以将事情推在秀容的身上,说是秀容户主心切,不忿自己被她陆小暑陷害,自作主张帮自己报仇,谁知不留神自己也从假山上滚落下来丧了命…… 陆小暑不顾身上的疼痛和胀痛的眼睛,飞快的往假山石上奔去,果然看见陆怡清正从假山上另一边的道路欲要逃走,被陆小暑逮了个正着。 陆小暑愤怒之极,揪着惊惧心慌想逃的陆怡清,当场便给了她两记响亮的耳光,骂道:“你这恶毒的女人,倒真舍得下本钱啊!” 陆怡清被她两记耳光打得晕头转向,哆嗦着唇不停的发着抖,片刻才颤抖着声音道:“是你逼我的,都是你逼我的!我的生活本来过的很幸福、很美好,一切都很美好!可是自从你出现之后,一切都变了,所有的东西都变了,你不能怪我,都是你逼我的,是你……” 陆怡清喃喃的,眼神有些呆滞,她到底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凭着一腔恨意做下这种事,可当事情真正发生的那一刻,当她亲眼看到秀容倒在血泊中,她也是会怕的。 这边天崩地裂般闹了这么大的动静,早已引来了许多仆婢,陆怡清的话,清清楚楚的落入众人的耳中。等她回过神来时,想要收回已来不及,双脚一软,双手抱头尖叫着瘫在了地上。 景明堂中,大夫已经请了来,陆小暑受的伤并不严重,上了药、包扎了伤口便回屋休息。饶是如此,穆晴的眼睛仍是红红的,泪水盈盈。 秀容在杜鹃的房中躺下接受救治,也算是她命大,居然也捡回了一条命。大夫上药包扎之后说约莫过一两个时辰就会完全清醒过来。 陆怡清已经被丫鬟婆子带回了景芳堂,秦氏、毛氏都在景明堂等着,听见说陆小暑无恙俱松了口气。 秦氏见穆晴只顾着垂泪瞧也不瞧自己一眼,坐得久了也觉没趣,便咳了一下起身陪笑道:“大嫂,你看这小暑已经没事儿了,我们也放心了,你也别担心了!这孩子命硬,休息几天就好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得回去看看——” “弟妹先别走!”穆晴这才抬眸,目光紧逼着秦氏冷声道:“弟妹的心肠难道是石头做的不成?你说的倒是轻松,敢情伤的不是你的女儿!我家小暑究竟碍着你们什么事,竟下得了这么狠毒的心肠!” 秦氏叫穆晴这番话说得下不来台,不由也沉下脸来,说道:“大嫂,有的事情呢,我本来不想说的,不过大嫂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就别怪我说出来了!哼,要我说一句实话,我的女儿才真正冤枉呐!如果不是你女儿先前在礼国公府设计陷害我们清儿,我们清儿能跟李家那纨绔订亲吗?是我们清儿受委屈在先!” 穆晴猛然站了起来,听她如此颠倒黑白差点儿气炸,冷声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小暑设计陷害你女儿在先?” “不错!”秦氏也来了气,昂首答得干脆。 穆晴怒极反笑:“谁说的?你有什么证据?” “我——”秦氏本想说是我家女儿说的,话没出口便知这话说出来也站不住什么理儿,便刹住了,冷哼道:“我就是知道!” “弟妹你可真讲道理!”穆晴冷笑道:“这话想必是你女儿说的吧?哼,若真是她说的,那只能说是老天有眼、她自作自受!我们小暑刚来京城,从未出门做过客,也不认识什么京城中的人,试问在礼国公府中,她一个小姑娘家有什么本事设下这么大的局?你倒是说说!” 秦氏哑口无言,脸色微变。她心中也不觉暗暗狐疑起来:在礼国公府中,究竟是谁陷害了谁。自家女儿因为攀上了武功侯千金的关系,在京城中那些闺阁少女们中间还是比较混得开、颇有几个朋友的,这么说来—— 秦氏不愿意再想下去,强词夺理道:“我女儿又不傻,若真是她设计的还能反害了自己不成?” 穆晴只是冷笑,冷冷道:“那么咱们就往礼国公府递帖子,将此事彻查,如何?” 秦氏顿时梗住,若那么一来,此事想不闹大也不行,将来自己的女儿还怎么做人?李家定然也会不快的。 “事情已经如此,我们也认命了,何必再多此一举!”秦氏的语气明显的软了下去。 穆晴却不肯,冷笑道:“那怎么行!我可不忍心看着我女儿受了委屈还叫人倒打一耙!” 秦氏顿时语塞,见穆晴咄咄逼人,只得忍气服软道:“是我口没遮拦,一时情急才胡言乱语,请大嫂就放过此事吧!不然,我们家清儿还怎么嫁人!” 穆晴冷冷道:“你女儿那种歹毒心肠,嫁人也是个祸害!若我家小暑破了相,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不等秦氏开口,穆晴又冷冷的道:“这个家,我看二弟妹也不必再当了,否则,我实在是不放心,生怕我家小暑和安儿再出什么意外,二弟妹以为如何?” 秦氏和毛氏同时抬起头来,心中俱是一跳。秦氏是又惊又怒,毛氏则是暗暗兴奋,穆晴当家,她的机会也就来了…… 秦氏听了这话,比听了要将礼国公府之事公开对质还要难受,差点没跳起来,警惕道:“大嫂这是什么话!这个家是娘让我当的,大嫂你可没资格说三道四!难道我不听娘的反倒听你的吗?” 304.第304章 三小姐的真面目 穆晴却是铁了心,也没跟她争执这个话,只说道:“等侯爷回来再说吧!” “你!”秦氏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她这才后知后觉:“你派人去衙门里请侯爷了?” 穆晴哼了一声没回答。 秦氏一急,就要往外头走。她不能坐以待毙,好歹她得上明清苑那边同老太太告知一声,让老太太帮着想个法子。 “拦住她。”谁知穆晴瞧了她一眼冷声吩咐,花嬷嬷等得令,立刻传了下去,小丫头们飞奔去关院子门,花嬷嬷、秋儿等则挡住了秦氏。 “大嫂这是什么意思!”秦氏不过带了一个婆子一个丫鬟过来,哪儿比得上景明堂人多势众,更没想到穆晴居然会撕破了脸皮一般来硬的。 “没什么意思,二弟妹还是坐下慢慢等吧!”穆晴说道。 在这景明堂中,秦氏还真就拿穆晴毫无办法,她站在那里气急败坏了片刻,觉得这么站着看上去实在是太傻,便不甘不愿的回身坐下,冷冷道:“既然如此,是不是也应该派人把我们家老爷也请回来呢?还有三叔!” “这你放心,已经派人去请了!”穆晴说道。 秦氏心中稍定,轻轻一哼,低头饮茶。 陆文轩急匆匆赶回府,一进门便忙问道:“小暑呢?她怎么样了?”马车上听仆人略略说了说女儿的情况,陆文轩就没法淡定,几乎是命车夫一路急赶回了府中。 穆晴见他这样,叫了声“夫君”眼眶差点又红了,忙迎上前说道:“小暑已经回玲珑阁去了,大夫说这几日要好好休息、不能见风,你放心,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陆文轩这才重重的舒了口气,“这丫头,真是叫人操不完的心!” 秦氏见他夫妻二人如此这般,大感面子上过不去,便也陪笑道:“大哥别急,小暑这已经没事了……” 陆文轩一向来不屑迁怒女人,却仍是冷冰冰的一记刀眼朝秦氏盯了过去,秦氏只觉心中一寒,心突突的直跳。 “我身为侯爷,真没想到就在这侯府之中我的女儿光天白日之下居然也会遭人暗算!这到底还算不算是我的家?如果是,我的家人在自个家中安全却无保障这算怎么回事?如果不是,夫人,咱们是不是该另行搬迁啊!” 陆文轩一开口,比穆晴要难缠得多。 秦氏一听这话便揪起了心,陪笑道:“大哥,这真的只是个意外,大哥您别着急,我保证不会再发生了,绝不会再发生了!” 搬迁?这儿是昌平侯府,陆文轩是昌平侯,要搬也不会是他们搬。 陆文轩低哼一声没有说话。 穆晴更不用多言了,他们夫妻俩还没商量,便想到了一块儿。 很快人聚齐之后,便一同到了陆老太太那里,陆文轩的语气十分坚决,陆怡清做出这种事又被抓了个正着,陆老太太饶是心里再气、再偏帮自己人,也无法站得住脚。 她想了想,只得说道:“还有不到十天就是姐姐的大祭了,到时候族里会来人,只怕亲戚朋友也会来不少,这些人情往来老二家的最熟悉,我看还是等大祭之后再说——再交接,你们看行吗?” 陆老太太见陆文轩脸色不好,只得不情不愿吐出“交接”两个字。 陆文轩想了想,若不同意,只怕到时候穆晴真会应付不来,而秦氏到时再暗中捣乱使坏,大祭上闹出什么事端来,难免惹人口舌,且他心里也会不安。 便点头道:“既然老太太这么说了,那就大祭之后交接吧!”说着他又森然盯了秦氏一眼,冷声道:“二弟妹,说到底咱们是一家人,我不希望这最后几天还会闹出什么乱子!否则的话,二弟妹就别怪我不顾亲情了!” 秦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咬咬唇垂下了眼眸。对于陆文轩的话她没怎么放在心上,反而是听了陆老太太的话感到心痛不已! 不到十天,不到十天啊!还有不到十天自己就要交出管家权了吗?两房人的梁子是结大了,她敢肯定,穆晴掌权之后,她别说吃肉了,连肉汤也未必喝得上一口。 这对于一向来不但吃肉,而且是捡好肉先吃了的人来说,简直就是没法忍受的事儿!肉痛啊! 老太太怎么会这么糊涂呢?连谁是自己人都拎不清!她可是长辈,只要她咬紧了牙关坚决不从,大伯子就算是侯爷又能如何?她就不信他们一家子真能搬出去! 要真那样的话,他们自己也没面子! 陆老太太则冷冷朝秦氏盯了过去一眼:这都是你自作自受,怪得了谁?三丫头的亲事可再经不起什么折腾,若不遂了他们的意,万一将这事儿闹出去,那李家还能娶三丫头过门、过了门还能好好待她吗? 没用的东西! 争取来的这近十天功夫,足够你好好布置安排一番了。若还不知足,那就真是个蠢人! 事情说定,各自散去。 回到景芳堂,陆文珲冷着脸将秦氏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又要把陆怡清叫出来骂。 陆怡清做了这事自己也受了不小的惊吓,这个时候已经服用过安神汤昏昏沉沉睡去,秦氏心疼女儿,哭着拦着,陆文珲方忿忿然骂骂咧咧的拂袖去了书房。 这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真正都是蠢货!这三丫头是吃了亏的人,人家李家肯给这么大的面子善后已经很难得了,她居然还不消停!惹恼了李家,难道真想做尼姑不成! 秦氏拉着冯婆子絮絮叨叨诉辛苦、诉委屈大哭了一场。从她进这个家如何劳心劳力辛苦操持诉起,诉到如今竟然是枉为他人作嫁衣裳,又骂大房没良心,明里暗里埋怨陆老太太也薄情寡义…… 冯婆子心里头跟她一样的十分沮丧,她们主仆是一条藤上的人,秦氏不掌家了,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会跟着少了许多好处! “老奴知道二夫人您委屈!这些年二夫人您何等辛苦老奴都看在眼里呢,何尝不知!”冯婆子叹了口气,劝道:“可老话说得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唉,说到底侯爷才是一府之主,他们岂能容二夫人您一直管着家?二夫人,您就看开一点儿吧,这啊,是迟早的事儿!就算没有三小姐这一出,他们迟早也会这么做的,只不过如今刚好得了借口罢咧!” 秦氏一怔,心里头对女儿的埋怨顿时消散,转而生出更加浓郁的不甘,“你说的没错,我差点儿连这个竟忘了!就算我们千好万好、战战兢兢,他们也定容不下的,是我糊涂了!” “二夫人您想开些就好了!”冯婆子怏怏闷闷说道。 秦氏不言,想开?让她怎么想开?原本这一切就是她的,人家硬生生强盗一般从她手上夺走,她反倒还要想开?光是这么想想,她便觉得心里头拧巴得难受! 他们手里已经有不少的私产了,还不知足?人贪心起来真是可怕啊! 这是不给她活路,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昌平侯的爵位陆家已经得到了,如果,假如,承爵的人不在了,那么顺理成章的,这爵位岂不是落到他们二房的手里…… 到时候,那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何至于受这等窝囊气? 这个念头在秦氏心中发了芽、生了根,以一种无可抑制的速度疯长起来。 陆怡清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掌起了灯。瞧着床头案上橘黄跳跃的烛火,陆怡清有点恍惚。 她觉得有点口干,勉强撑着无力的身体坐了起来,轻轻叫道:“秀容、秀荷。” “三小姐,您醒了……”门帘轻动,进来的是秀荷,“三小姐有何吩咐?” 秀荷的脸上陪着笑,走上前却不肯靠近她的床榻,而是保持了一个明显疏离安全的距离,站在那里人也显得有些僵硬,双手垂在身前仿佛不知道该怎么放,不安的绞着手指。 “怎么只有你?秀容呢?”陆怡清略略有些诧异,不觉皱眉,不高兴道:“你怎么回事?离那么远做什么?过来扶我起来,叫秀容倒热茶进来!” 陆怡清自然而然的吩咐道。 “是,三小姐。”秀荷的身子一僵,上前扶起了陆怡清,略略迟疑,硬着头皮小声回道:“奴婢替小姐穿戴好这就斟茶去,小姐忘了吗?秀容她……此刻也不知醒了不曾……” 秀荷说完,心一缩,敛神屏息小心翼翼,不敢弄出大动作,生怕惹恼了陆怡清。 “……”陆怡清一怔,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心头沉下,一阵冰凉。 她竟忘了! 纤细白皙的手用力的抓着床单,陆怡清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竟忘了,秀容已经被她彻彻底底的出卖了、抛弃了!如果她的计划顺利的话,她此刻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难怪,难怪平日里话最多唧唧喳喳的秀荷此刻会是这般神情待她。 心头划过一抹愧疚和难堪。 可是很快,陆怡清的眸光便冷了起来,推了一把秀荷的手淡淡道:“我有点渴了,先去斟茶来!” 那又如何?她是主子,她们只不过是奴婢而已,她们的命牢牢掌控在她的手里,她要她们生就生、要她们死就死,她有什么好愧疚、好难堪的? 305.第305章 妻变为妾 一个奴婢,难道还敢对她有意见?她是主子,还要反过来迁就着她们的心情?简直笑话! 就算她们心里有别的想法又怎样?还不得照样乖乖的伺候着她!倘若惹她一个不高兴,她随时都可以打杀了!既然让她们看到了自己的另一面,那么也没什么好端着的了。 陆怡清的态度令秀荷身上一阵发冷,心里头更冷,她垂着头,恭恭敬敬应了声“是”转身出去斟茶。 她终于明白,原来至始至终,自己和秀容在小姐眼里跟其他的奴婢没有什么两样!想要好好的活下去,就必须得小心翼翼的伺候好她——纵然小心翼翼的伺候了,下场如何还得看她的心情! 情不自禁想起秀容,秀荷心中顿觉一片悲凉与灰暗,她的未来,又会是怎样? 陆怡清原本以为母亲会教训自己,她甚至已经想好了说辞,谁知道秦氏非但没有教训她,反而好好的安慰了她一番,说她命苦、受委屈了。 陆怡清心中虽然忍不住纳闷,但没有傻到拒绝母亲的安慰,便果真表现出委屈来,顺着秦氏的心情说了好些话,惹得秦氏的心越发的难受与不甘,那毒蛇一般的心思紧紧的攥住了她的心。 秀容没有大夫预料中的那么快醒过来,直到深夜,才呻吟着彻底清醒过来。 杜鹃一直在守着她,见她醒了也松了口气,笑道:“你总算是醒了,倒是命大!头还疼吗?” “我——哎哟!我这是在哪里?”秀容挣扎着起身,牵动伤口身不由己的吃痛又躺了下去。 “小心!”杜鹃忙扶住了她,抱怨道:“我说姑娘,你就消停一点儿吧,你后脑勺暴了个血窟窿,胸前肋骨也骨折了两根,还有腰、腹、胳膊、腿等等各处都有伤,还是别乱动的好!不然引得伤口开裂,别的地方还罢了,脑袋上那处是会要命的!” 秀容咬着唇没说话,目光轻轻一转,便觉到了这地方的熟悉。怎么不熟悉呢?从前这儿是三小姐屋子里的东厢房,没想到她又回到了这里! “谢谢你。”秀容轻轻的说道,声音里有说不出的颓然和疲惫。 “用不着谢我,是二小姐救的你!”杜鹃撇撇嘴,说道:“想必你也饿了吧?你躺着别动,我去叫人盛碗鸡汤。” “杜鹃姐姐,”秀容却忙出声叫住了她,轻轻说道:“我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你能不能扶我起来?” 杜鹃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道:“你起来做什么?” “我,我不能一直待在这儿……”秀容垂下了头。 杜鹃诧异道:“你不会想要回景芳堂去吧?哈哈,我说你脑袋是不是被驴给踢了!自打你出事之后,景芳堂那边没一个人过来看过一眼、问过一句,你居然还要回去?你以为你们家那三小姐还会要你吗?她看着你不会觉得膈应啊?不过说起来,我还真挺同情你的,尽心尽力伺候了这么多年的主子,没想到竟如此歹毒心肠!也真亏她下得了手,她这种心肠不去做杀手真的太可惜了,简直浪费啊!要我说啊,就算是一条狗养在身边八九年也会有感情吧!啧啧,唉,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杜鹃又说又叹,秀容轻颤起来,双手紧紧的揪着床单,泪水大颗大颗的从眼中滚落下来。 “哎,你哭什么呀!我要是你反倒要笑,总算看清楚她的真面目了!”杜鹃见状说道。 她这一说,秀容反而心中更加难过,失声痛哭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陆小暑在红萼和小鱼的陪同下正欲过来看看秀容的情况,不想恰好听见秀容哭得伤心。 “小姐!”杜鹃忙上前,无辜的说道:“我可没有欺负她,是她自己心里头难过,不信小姐你问她!” “我又没说你,哪儿那么多废话!”陆小暑瞪了杜鹃一眼,问道:“她醒了多久了?” “刚醒呢,我去给她端一碗鸡汤,顺便看看药煎好了没有!”杜鹃说道。 陆小暑笑着“嗯”了一声让她去了。 秀容见陆小暑进来,早已停止了哭声,连忙擦拭眼泪,硬撑着支起半个身子,向陆小暑垂首施礼:“二小姐!” “别多礼了,靠着吧!”陆小暑挥挥手,小鱼上前将大引枕搁好,扶着秀容轻轻躺靠了下去。 “咱们也算是共患难了!头还疼吗?”陆小暑一旁坐下,笑问道。 “谢二小姐救命之恩,奴婢已经没事了!”秀容望着陆小暑,“二小姐,奴婢今后能跟着您吗?” 杜鹃的话虽然不好听,虽然听着便刺痛她的心,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她说的都是实话!景芳堂那边,她是不可能再回去了! 别说陆怡清根本不会愿意再看见她,她又何尝愿意再看见她?主仆再见,都是难堪。 可除了景芳堂,她有还有哪儿可去? 陆小暑诧异的瞟了她一眼,秀容跟她一块儿遭的秧,她没法将她扔在那里不管。她无辜,秀容跟她一样无辜。 但她还真的没有想过要将秀容留在身边。 “二小姐,”秀容平平静静的望向陆小暑,“奴婢一定会好好伺候二小姐,一辈子对二小姐尽忠,誓死不离。” 陆小暑不禁“扑哧”笑了,半真半玩笑道:“别闹了,你还年轻,将来不嫁人了不成?你要留下也不是不可以,我会跟景芳堂那边打个招呼的,你先安心休养吧!” “谢二小姐!”秀容这才按下心来,撑着给陆小暑磕了个头,说道:“奴婢说过一辈子伺候二小姐,那便是一辈子,二小姐不信,奴婢也不分辨,只管看着就是了!” “……”陆小暑倒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知道她心里这会儿肯定是充满灰心绝望的,便笑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你没事先休息了!” “二小姐慢走。”秀容答应着道。 先陆老夫人大祭的事宜仍在有条不紊的准备着,府中一片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事实上,对于关系自己切身利益的事情,下人们的消息总要灵通许多,关于大夫人在先头老夫人大祭之后便要从二夫人手里接过管家权的事情很快便在下人们之间传了开来。 穆晴对此事丝毫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与花嬷嬷等放了明话,如果有人前来打探消息,便如实相告! 随着她亲自派往厨房、库房、账房、出门管事处、洒扫打理花园处等各处的好些嬷嬷与丫鬟到位,众人根本用不着打听了。 对此,既得利益者们自然是满心不安与忧愁的,背着人偷偷摸摸的去景芳堂找二夫人探听消息,少不了撺掇几句,满心盼着二夫人能够有什么好主意阻止此事。 而那些原本因各种原因被打压的,则一下子看到了希望,心里头也活动起来,往景明堂去请安的人数与次数渐渐的多了起来。 秦氏见了恨极,对穆晴的做法却挑不出半个不字来。 更令秦氏深受打击的是,陆怡清对陆小暑做的那事儿不知怎么传了出去,虽不至于传得整个京城里沸沸扬扬,但该知道的却都知道了,比如说——李家。 李家的大管事娘子带着两名体面的嬷嬷和两名大丫环亲自来了陆府,见了陆老太太,直言不讳的传达了李大夫人和廖夫人的意思:陆三小姐恐怕不适合做李家正儿八经的儿媳妇,勉为其难,做个侧室吧! 当然,这个侧室比普通的通房丫头、侍妾的身份要高。不过再高,那也就是个侧室。 “这聘礼都下了,这么样好像不太合适吧?”陆老太太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碍于廖夫人的身份也不好说什么。 李家虽然与廖夫人沾亲,却也是隔了一层的,是廖夫人娘家大嫂子的侄儿,若单单一个李家,陆老太太早破口大骂大闹起来了。 “这也没什么,这聘礼照旧,我们李家还出得起!”大管事娘子笑了笑。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秦氏又惊又气,让她的女儿给李家那个纨绔做妾?而且还是由原来的妻变成现在的妾,女儿过了门之后那日子还怎么过?那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秦氏气得道:“我们家三姑娘在京里头是出了名的温柔娴雅,你们李家这么做不是把她往绝路上逼吗?” 大管事娘子和站在她身后的嬷嬷丫鬟无不露出淡淡的鄙夷的神色:温柔娴雅?真亏她说话不脸红!温柔娴雅的人会勾引男人做出那种事来?会光天白日的陷害自己的姐妹? 瞧她母亲这么没脸没皮的,难怪教出那样的女儿! 大管事娘子依旧笑得温和而亲切,细声细气的含笑道:“当然了,如果陆二夫人不满意,这门亲事可以再议的。我们夫人说了,绝不勉强。” “你!”秦氏顿时噎住,心里头突然就恐慌起来。 她先前一直认为是李光浩那花花公子欺负了自己的女儿,自己是受害者的一方,所以说起话来腰杆挺得笔直、理直气壮。因为李家欠她们的。 这时候她才猛然认识到,那种事情上吃亏的永远是女人家,若是人家不认账那又怎样?可她的女儿却不同—— 306.第306章 母女隔阂 没有这门亲事,她的女儿还有什么希望?嫁个贫寒小户窝囊的丈夫?或者给人做妾—— 做妾,一想到这两个字,秦氏的心顿时又揪痛起来。 “要不,陆老太太和陆二夫人还是先考虑考虑吧!这事儿呢,横竖也不急,我就不打扰了,告辞。”大管事娘子优雅的含笑起身。 秦氏脑门又是一阵眩晕,她们当然不急! “不必考虑了!”秦氏咬咬牙,将心一横,看向陆老太太,见陆老太太阴着脸抿着唇,却没有出言反对。 她便深深透了口气,向大管事娘子说道:“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吧,等陆府先老夫人大祭过后,便尽快择日将事情办了,总可以吧?” 大管事娘子听她管先陆老夫人都没有叫一声先婆婆,眸光又是一敛,心道果然什么样的母亲教出什么样的女儿,我竟差点儿忘了,这陆老太太当年怎么进的陆家门,似乎也不怎么光彩呐,这一脉出来的,还能好得到哪儿去…… “陆二夫人放心,我回去后会向我们夫人禀报的。”大管事娘子没有给准话,含笑应道。 那不温不火、不紧不慢的态度令秦氏大为恼火,恨不能揪着她头发逼出一句准话来。 “这位娘子,冒昧的问一句,是不是谁跟你们说了什么?是不是有人跑到李府上乱嚼舌根?”秦氏实在受不了这种模凌两可、不温不火、什么都不确定的状态,在大管事娘子准备离去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道。 “什么?”大管事娘子讶然反问,睁大了眼睛。 “咳咳!”陆老太太狠狠瞪了秦氏一眼,心道这话问得果然是够冒昧的!这女人真是昏了头了,这种话也问得出来!无论有没有,人家怎么可能跟你说实话? “辛苦几位了,请吧!请回去转告廖夫人和亲家夫人,她们的意思我们都明白了!”陆老太太客气的笑道,命赵嬷嬷将大管事娘子一行送了出去。 “陆老太太不必客气!”大管事娘子点头微微一笑,从容而去,仿佛压根没有听见秦氏问了什么似的。 “娘!”她们离去之后,秦氏气急败坏道:“是穆晴,肯定是穆晴和大伯派人上李家嚼舌根去了!不然李家怎么可能会知道!娘,您可得为清儿做主啊,可怜她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这好端端的从正妻变成了妾室,她将来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秦氏倒是冤枉了陆文轩和穆晴了,陆文轩一个侯爷,不可能去做这种事情,穆晴与李家又无交情,本身也不是个喜欢背后嚼人舌根的歹毒之人。 秦氏也不想想,这事儿请了外头的大夫,加上事情发生之后一家子都惶急紧张得不得了,根本没有及时对府中的下人们下令封口,下人们有几个不爱说主家的八卦、有几个在外头没个朋友亲戚什么的? 消息只要传了出府,还愁没有好事者去李家跟前学舌吗?李家想要打探确认,又有何难! 秦氏是真的心疼着急女儿,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陆老太太冷哼一声,瞅着她冷冷道:“你在我面前诉苦有什么用?你若真心疼三丫头早干什么去了?” 秦氏哪儿肯承认是自己的问题?何况本来也不是她的问题。 陆怡清是个极要面子的人,根本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她的先未婚夫与陆小暑之间关系暧昧不清、相比她他更看重陆小暑。秦氏自然也不知道自己的女儿与陆小暑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结下的梁子。 也许就跟她不喜欢穆晴一样,女儿也很不喜欢这个突然从外头回来的人! “娘,从前大伯一家没回来的时候,咱们全家人都好好的,那日子过得别提有多顺溜了!可自打他们回来,这接二连三的,您也看到了!”秦氏委屈道:“我看分明就是大伯一家同咱们八字不合!三丫头从前也不是这样的,可是如今——娘,你说会不会是他们使了什么邪门东西加害咱们呀!” 陆老太太听她这么说心头忍不住也跳了一跳,她可不会去想陆文轩一家回来之后分明是二房自己一而再的闹事挑事,她只看到秦氏所说的都是事实。 “我看他们没这么大的胆子!”陆老太太冷哼,冷冷道:“你别给我转移话题了!你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大祭就在眼前,可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要不然恐怕对三丫头的亲事不利。大祭过后就要交接了,就算再怎么拖下去,顶多只能拖到三丫头出阁,你也得将各处好好的理一理,省得到时候人家问你什么你回答不上来!还有,三丫头的亲事,你慢慢的跟她说,别让她再闹事!虽是做侧室,也得好好的准备准备!回头让她多上我这儿来坐坐,哼,做侧室怎么了,谁说做侧室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陆老太太这番话的信息量很大,分量也很足,秦氏那垂头丧气的心情霎时又振奋了起来,忙点头称是。尤其对于陆老太太最后一句话,她是百分百的举双手赞成,想也没想脱口笑道:“对、对!娘说的是!娘当初不也是这样嘛,有您亲自教导三丫头,是三丫头的福气,她一定会跟您一样,笑到最后的!” 陆老太太猛的抬头,眸中两道锐利的光芒直直朝秦氏盯了过去,脸色绷得死白死白,那种阴冷的气势恨不得将秦氏撕成两半。 秦氏吓了一跳,自悔失言尴尬得不得了,支支吾吾找了个借口落荒而逃。 “什么东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陆老太太烦躁的吐出一口气,恼怒之极。 急急奔出了老远,秦氏才停了下来,拭了拭汗,忍不住轻轻扇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小声嘀咕道:“这张臭嘴,就是欠揍!” 陆老太太是个抓尖要强的,虽然是她谋算抢了人家的丈夫,但心里头却固执的认为这一切都是她应得的,反而是人家挡了她的路!她这辈子最觉难受憋屈的就是先陆老夫人始终压在她的头上。这一点陆府这些人心知肚明,秦氏是真的昏了头才会那样说难怪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陆怡清听了秦氏的转告,整个人都傻了,半响说不出话来。 秦氏自己也觉丧气,忍不住又抱怨起陆怡清来:“你自己看看你做的什么!要做就做干净点,弄到如今这样反倒害了自己,你真是个猪脑子!好好的正妻,变成个妾,今后我在人前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妻妾之分大如天,妻子的娘家才是夫家正儿八经承认的亲戚,一个妾的娘家,算个什么亲戚?原本还想着可以仗着与李府、与廖夫人的亲戚关系谋取些好处,现在也全成了泡影了! 一想到此,秦氏便觉得火大。 陆怡清目光凉凉的瞥了秦氏一眼,心中失望之极。 她从来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竟会沦为做妾的地步!而她的亲生母亲,一向来以她为骄傲、在人前不知夸奖过她多少回的母亲,此刻最先想的不是她的心情、不是她的未来,而是她的脸面!是她因此而可能造成的损失! 这就是她的家人啊! 不,从前不是这样的,这一切,都是那家人回来之后才变成这样的!陆怡清手心一紧,眼底布满了疯狂。 “你那嫁衣如今也用不着再绣了,一切我会帮你打点妥当!过两天你收拾几套衣裳,上明清苑陪你祖母住着去吧!好好的讨好她的欢心、跟她学学,就算是做侧室,将来也不是没有可能做不成平妻——你看你祖母就知道了!你一定要用心,我的话你听明白了没有?” 秦氏又说道。 陆怡清整个人已经麻木了,无悲亦无喜,这一刻的她,与前一刻完完全全就是两个人,两个不同心境的人。 如果说先前至少对秦氏、对她的父亲尚且抱有亲情的希望,此刻,她已经完全不做此想了!她的心完全冰冷了下去,现实令她残忍的认识到:在这个世上,没有人不自私、没有人不将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包括她的亲生母亲! “我知道了。”陆怡清轻眨眼眸,神色平静的垂眸说道:“祖母向来最疼我,我一定会好好伺候她老人家,虚心跟她老人家请教,绝不会再惹事的,娘放心吧!” 秦氏见她不哭也不闹,反倒有些诧异,怀疑的盯了她一眼,没有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端倪,这才叹了口气点点头道:“你能想得通那就最好了!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都是大房那可恶的一家子,哼,若说不是他们跟李家播弄是非,谁信呢!有朝一日若叫我找到证据,哼!我饶不了他们!” “娘!算了吧!”陆怡清苦笑叹道:“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吧!就算将来找到证据难不成您还能跟他们拼命吗?自打他们回来之后,这府上没有一日太平过!也不知是不是他们带了什么脏东西回来?或者——背地里下了什么诅咒!呵呵,我福薄命小,最先倒霉的是我,下一个是谁那就说不准了……” (依依明天要上pk,本书许久没有好好更新了,因为生孩子,一直发的是存稿,希望大家支持哦!(^o^)/~) 307.第307章 真的是邪门吗 “你可别乱说!”秦氏的心突的一跳,整个人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她是最信神佛的,当然,最虔诚拜的是财神爷。 原本她就有点儿疑心,陆怡清的话令她这疑心更重了。 不由得她不疑心,想想她的女儿,从前多么乖巧、温柔、贤淑,走到哪儿都是个标准的淑女,人人见了都要夸赞一声“好”的。可是自打那一家子回来,女儿却变了! 细想想,她甚至想不出来女儿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好像一个人突然之间就成了这样!如果说不邪门,她如何肯信? 想想阖府这些主子们,就数自己的女儿最温柔善良、最文雅娴淑,邪门鬼怪那也是捡软柿子捏的,自己的女儿无疑是第一选择,所以,她接二连三的倒霉了! 就像她说的一样,她之后,谁知会轮到谁呢…… 秦氏的脸色发白,背后冷汗涔涔,仿佛此刻就感觉到一双阴森森的眼睛在她身后盯着她,随时都可能扑上来,要她的命! 陆怡清见母亲的表情便知这话说到了她心坎上,心中暗暗冷笑,又假装不经意问道:“也不知娘查到了大伯一家的私产没有,娘您可要小心着点儿,毕竟如今,咱们两房的梁子可不轻,况且再过没多久,母亲连管家的权力都没有了……” “哼!”秦氏冷笑,咬牙道:“那一家子,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什么亲人、什么兄弟,我看就是上门来讨债的!” 秦氏无心再应付女儿,心中乱成一团,随口说了些闲话,便打发女儿回去休息了。 陆怡清乖巧的起身回去,临走前忽然又道:“对了,秀容毕竟是我的丫头,这样总待在景明堂总不太好,娘什么时候有空吩咐一声,叫两个婆子去把她接回来吧!” 秀荷跟在陆怡清身后,听了这话不由得身子一僵。 秦氏如今对景明堂那边是什么都看不顺眼,听见陆怡清这么说顿时就来气了,不由得骂道:“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她若是个有良心的早就该自个滚回来了!还要派人去接她?真当她是副小姐吗!哼,我看你也啊,也别想着她了,只怕人家如今攀上了高枝儿,不见得想回来呢!” “娘,”陆怡清笑道:“她到底是我的丫头,不回来像什么样子?别让大房白做好人,倒显得咱们无情无义似的!” 那丫头没死,算她命大。就算今后不能再用,灌了哑药拉出去发卖了也不能留在景明堂白白便宜了陆小暑!陆小暑想以此收买人心,她做梦! 秦氏沉吟片刻点点头,说道:“你说的也对,这算什么事儿,我这就叫人接她去便是!”说着便吩咐冯婆子,去叫两个粗使婆子往景明堂去把秀容接回来。 陆怡清微微一笑,这才放心离开。 秦氏和陆怡清都觉得,秀容毕竟是景芳堂的人,只要这边派人去要,景明堂断断没有不放人的可能,不过一句话的小事儿罢了。 谁知没多大会儿,前去景明堂的两个婆子回禀秦氏:二小姐不放人,还让她们回来说一声,秀容今后就留在景明堂、不回来了! 秦氏气得拍桌子大叫“欺人太甚!”,大房这是明目张胆的不把人放在眼里!当即怒气冲冲亲自带着冯婆子等往景明堂去。 穆晴在抄佛经,连见都没有见她,陆小暑得到消息来到厅上,说出来那一番话差点没把秦氏给气死。 “二婶你不知,那日在假山下,幸亏秀容推了我一把,我才仅仅受了轻伤而已,而她自己却伤得不轻!我陆小暑是个最讲究恩怨分明的人,秀容的救命之恩你说我怎么会忘了呢?所以,我已经将她的卖身契从大管家那里拿来给她了,现在她是自由身,可不是陆怡清的丫鬟了,等她养好了伤,随时都可以离开陆府!二婶想要带她走,就自己问问她愿意不愿意吧!不过她伤得挺重的,后脑上好大一个血窟窿,大夫说不能见风,这些日子都在房间里写着呢,二婶如果不嫌弃,就亲自去问她吧!” 秦氏又惊又气又怒,冷冷道:“就算你要把卖身契给她,难道就不该问问我们吗?她可是我们景芳堂的人!” “景芳堂难道就不是属于侯府吗?”陆小暑说的轻描淡写:“我是侯府的嫡小姐,难道连报答自己救命恩人的权利也没有?就算二婶知道了,想必也不会不答应的吧?” 秦氏脸色更冷,胸口一起一伏气得不说话。如果是陆怡清听了这话,心中便会冷笑,就算知道了,提前将她卖了也不会让给陆小暑! “好!行啊你们!就当我今天没来过!”秦氏起身,气冲冲的走了。 陆怡清的话忍不住在她脑海中回响,秦氏越走越快,呼吸也乱了起来。 “妖孽,果然是妖孽!这一家子不除,今后的日子真正没法过了!彻底的害了清儿,如今果然轮到她了……不然哪有晚辈敢对长辈如此说话的……” 秦氏越想心越跳得厉害,猛的停住脚步,扶着廊上的柱子喘息,她不能坐以待毙,绝对不能!否则,一家子绝对要一个一个的都被他们给弄死! “二夫人,您、没事吧?”冯婆子从没见过如此神情模样的秦氏,忍不住担心的问道。 秦氏猛的转头,眸光冷冰冰的盯了她一眼,微微扬了扬下巴,若无其事淡淡道:“没事!走吧,回去!” 先陆老夫人大祭的日子终于到了,陆文轩请了一班天灵寺的得道高僧来府,预计要做七天七夜声势浩大的水陆道场,无数的亲戚朋友同僚都上门前来上香,陆府里外上下忙得不可开交。 陆文轩夫妇与陆小暑姐弟四人每日都在祠堂先陆老夫人的灵位前跪守着,向来往上香拜祭的宾客们鞠躬道谢。 对于这从未见过面的亲祖母,陆小暑和陆靖安姐弟俩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被这气氛所感染,情不自禁的亦染上了几分低沉的心情。 穆晴虽然同样从没见过这位嫡亲的婆婆,但她听丈夫说过许多婆婆的事儿,况且见丈夫悲痛欲绝满面凄然憔悴,忍不住亦心软眼热,陪着他伤心落泪了好几回。 第三日上,周释之也带着薛恒和蓝丝也前来拜祭。周释之一身素服,毕恭毕敬的磕头、上香,脸上的表情真心诚恳无比,仿佛先陆老夫人是他的什么极要紧的亲人似的。 穆晴没想到他会来,微微怔了怔,眉头不觉蹙了蹙。只是这种场合来者是客,她自然也不便说什么。 偏偏周释之上了香、与陆文轩客客气气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一双眼珠子却盯在陆小暑的身上转也不转,一副欲言又止极为不舍的样儿。 当着爹娘的面,陆小暑被他看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便垂着头装模作样只做没看见他。谁知这家伙脸皮极厚,一双眼睛连连放电根本不管她的感觉。 陆小暑顿时又羞变成恼,抬眸狠狠瞪了他一眼,反倒惹得周释之一笑,朝她眨了眨眼睛。 “伯父、伯母,小侄能不能跟小暑单独说几句话?小侄有件要紧事想与她说一说。” 周释之原本的意思是想让陆小暑主动寻个借口走开一会儿,谁知这丫头是故意装糊涂还是压根就没开窍,在他十分明显的暗示下鸟都不鸟他。 无奈之下,他只好主动出击了。 穆晴的眉头当即挑起了老高,满心的不悦。尤其看到女儿眸中亮光一闪,就更觉不悦。 “小暑,你也累了,去后边歇一歇吧!”陆文轩微微一笑,不等穆晴开口向陆小暑柔声说道。 “哦,爹!”陆小暑一脸的淡定,云淡风轻的应了一声,转身慢慢朝后边走去。 周释之感激的朝陆文轩拱手作揖,便提步跟了上去。 “侯爷,你这是做什么!这孤男寡女的——”穆晴气急败坏。 孤男寡女?陆文轩挑了挑眉,心中暗叹,心道这丫头哪儿是深宅大院能关得住的?堵不如疏,还是由着她的好! “夫人别担心,这儿是什么地方,他们不会胡闹的。再说了,咱们的闺女看似不讲究,其实心里都有数呢,不是那等糊涂人。”陆文轩温和微笑。 “她到底是个姑娘家!好好的女儿都要叫你给放纵坏了!”穆晴更加气急,还欲多言,眼见又有客人来了,这才将话咽下了。 “小暑!”周释之进去后堂厢房,便情不自禁上前握住陆小暑的双手,关切道:“你怎样?还好吗?” 陆小暑知道他问的是那天在礼国公府发生的事儿,挣脱他的手撇撇嘴说道:“你睁大眼睛仔细看看我身上有没有少一块两块肉啊!哼,等你想起来啊,我骨头渣子都没了!” “小暑!媳妇……”周释之被她一句话堵得郁闷之极,片刻闷闷道:“我是真没想到!哼,你那三妹可真够歹毒的,啧啧,比起我们家当年后院那些女人更没人性!你放心吧,她这名声这回是彻彻底底的臭了,哼,一时的痛快算不了什么,这一辈子还那么长,长长久久的折磨才够她享受的!” 308.第308章 周释之的告诫 陆小暑目光闪了闪,忙问道:“是你叫人把消息透露给李家知道的?” 周释之微微一笑,柔声道:“等我回去写张单子给你,把我在京城中各处安排安插的人手都告诉你,我不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以后有什么事,你尽管找那些人。” “不要不要!还是不要吧!”陆小暑一听连忙摇头,挑眉哼道:“想要暗算我,也得看那人有没有这个本事!有杜鹃和红萼就够了,真的。” “不行,我就要与你一同分享,咱们之间,根本不需要有什么秘密。”周释之断然拒绝,毫不给她回旋的余地。 陆小暑心中一甜,不觉抬头含笑问他道:“如果,如果那天我真的被陷害出了事儿,你会怎么办?” 周释之目露凶光,冷冷道:“杀人!我会要她的命!” “谁说这个呀,”陆小暑撇撇嘴,说道:“就算你不要她的命我也会要,我要问的是啊,你会不会嫌弃我呢?” “嫌弃?”周释之反问。 “是呢!”陆小暑点头,语气立刻变得有些冲。 周释之勾唇一笑,伸手在她发髻上揉了两把,轻笑道:“我的小暑什么时候会在乎这个?不会是考验你家相公吧?你是我的女人,无论怎样都是。” 且不管他这话究竟是真真切切的真心,还是对于假设性问题的回答的真心,陆小暑不得不承认,甜言蜜语的杀伤力是真的挺大的,至少这一刻,她心里头欢喜得比蜜糖还要甜。 她情不自禁双手圈着周释之的脖子,甜甜低声娇笑道:“阿释,我真喜欢你!” 周释之顺势揽抱住她纤细柔软的腰身,低头与她额头蹭了蹭,笑道:“我喜欢你叫周哥哥,或者,叫夫君也不错!” “你讨厌!”陆小暑抬脚便踩他。 周释之呵呵低笑起来,看也没看仿佛早已预料似的轻轻巧巧便避了开去,口内仍逗她笑道:“有什么好害臊的,你迟早也要叫一声夫君,提前熟悉熟悉也好啊!来吧媳妇,让你夫君听听!” “无赖!”陆小暑“扑哧”一笑,伸手去推他。周释之松开揽在她腰上的手,微微偏身避开,一抬手便将她的手握在掌中。 两人真嬉闹着,门突然被推开,慌得两人连忙放手各自向后推开。周释之心中苦笑,陆小暑则暗窘埋怨:不用问就知道是娘派人来了,好歹敲个门行不行啊。 “二小姐,”花嬷嬷仿佛没有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淡定无比的说道:“夫人让老奴来请二小姐过去,客人这会儿来的正多,二小姐理应出去还礼。周公子,老奴送您出去吧!” “这位嬷嬷,能否门外暂避一避,我还有几句话要跟你们二小姐说。”周释之向花嬷嬷微笑请求道。 “嬷嬷你先出去吧,我等会儿就过去!”陆小暑看向花嬷嬷。 花嬷嬷心中虽然不太乐意,良好的尊卑主仆有别的教养却令她面对陆小暑的要求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得勉强点头道:“那么老奴就在门口候着,还请二小姐快些,侯爷和夫人还在等着小姐呢!” 看着花嬷嬷掩上门退了出去,陆小暑轻轻舒了口气,脸上也不那么热了,不觉嗔向周释之:都是这个家伙害的。 “小暑!”周释之却是一脸正色,拉住她的手来到一旁,低声向她说了什么。 陆小暑听得变了脸色,咬着牙瞪向周释之:“你说的是真的?” “我想我的鼻子应该挺正常,没出什么问题。”周释之回答。 “哼!”陆小暑冷笑:“我就说呢,这一阵子过得真是太平静了,什么波澜也没有,这可不像秦氏和陆怡清的作风呐!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周释之柔声道:“这几日我派了人就在你们府外附近,我有事得出京一趟,如果需要帮忙,你让杜鹃、红萼出去叫人。小暑,这可不是小事,若非当场抓获,我想她们是不会承认的。如果我猜测的没错的话,东西应该就在灵位案桌之下……” 陆小暑咬了咬唇,心中满满的都是恼火,片刻偏着头问道:“这事儿真的很厉害吗?她们这么做,真的能有用?” 周释之用一种甚是奇怪的目光看向她,片刻轻轻点了点头:“当然!你不会连这事都看成是小事吧?” 陆小暑一怔,想到那华丽丽的上千年的代沟,胡乱吱唔了几句蒙混过去,便推他道:“我知道了,我会设法将事情摸清楚,定会教她们众目睽睽之下藏都没法儿藏!哼,秦氏这恶毒女人,这一次非要撕下她的假面目不可!时候不早了,你赶紧离开吧!” 周释之笑笑,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如果顺利的话,下次我进京,也许就不必再离开了!到时候,咱们也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了。” 陆小暑的心一紧,忍不住道:“你小心些!” “知道,”周释之呵呵一笑,挑眉道:“我还没娶媳妇儿呢!” 陆小暑“扑哧”一笑,瞪他一眼转过了身去。 周释之笑笑,深深的凝了一眼她窈窕纤细的背影,忍住奔过去再将她揽入怀中的冲动,转身离开。 第五天,来祭拜的是族里的长辈们和平辈、晚辈们,对于一个家族来说,族人们的到来代表的是对先陆老夫人的尊敬和认同、对陆文轩一房的认同。 这一天,其余的宾客们都提前得到了消息识趣不会上门,好让陆府专心的接待本族人。 族长大叔公率着众人快要到达陆府时,接到仆人飞报,陆文轩忙命大开中门,率着阖府所有人等迎接。 陆老太太心中十分不爽,大祭第二天便嚷嚷着受了风寒头疼鼻塞起不来床,在明清苑中躲了个眼不见为净。这日也不例外。 她心知族里来了人必定会有嫂子弟妹、侄媳妇、姑娘等会去探望“病中”的她,为了装得更逼真一些,一早便叫人在屋子里熬出了苦涩难闻的药味,微微凌乱着发髻,额上勒着厚实的抹额,中衣外头只随意披搭了一件宽大的米黄色绣花外袍,以便族里人来的时候好迅速上床躺下。 陆老太太心浮气躁,越是不想听什么,那声音仿佛可这劲儿的往耳朵里钻。 隐隐传来的哀乐声、高僧们敲击木鱼念经声、众人的哭声安慰声,混成一片断断续续的不断传来,听得她心里别扭得要拧起来,脸色越发的不好看。 唬得伺候的小丫头们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 那厢,陆文轩与妻儿悲戚含泪拜见了族里的长辈,被人搀扶起来之后,正恭恭敬敬的与大叔公等说着话,请大叔公等往祠堂方向走去。 大叔公和另外两位叔公、两位叔婆是陆文轩的长辈,与先陆老夫人是平辈,但排行都比她大,因此到了供奉着先陆老夫人牌位的正堂之外的天井中,便住脚不走了。 随后,便有人将灵香恭敬奉上,大叔公等将香点燃,几人郑重的向着里边微微鞠躬,陆文轩率着妻儿以及二房、三房人等则下跪俯首还礼。 仆人上前,双手恭敬接过大叔公等人手中的灵香进去插上,大叔公等便将陆文轩兄弟等扶了起来,说了些劝解安慰的言语。 陆文轩泪水涟涟,不住点头称是受教,陆文珲和陆文轼心中岂有不别扭的?他们俩的亲娘可没死、还好好的在明清苑待着呐! 饶是忍耐性极好,见到陆文轩这样也忍不住暴露一二内心想法,索性兄弟俩都垂着头,不叫旁人看到面上的表情。 “大叔公、三叔公、四叔公,几位长辈请一旁稍作休息。路途遥远,几位长辈有心了!等会儿侄儿亲自领几位下去休息。”陆文轩拭了拭泪,恭恭敬敬的将几人请往旁边偏厅小坐。 偏厅中茶水糕点样样供应齐全皆是上乘,训练有素的仆婢们穿戴整齐利索,无不恭恭敬敬,大叔公、三叔公等格外满意。 要知道这十几年来,陆老太太和陆文珲兄弟俩一心一意为复爵而努力,加上陆老太太总觉得族里在她和先陆老夫人之间偏心先陆老夫人,虽族里不过按照礼数勉强尽心意而已。 他们这一支算是陆氏中过得比较体面的,也是唯一的在京城里做官的陆家人,但这么多年来却从来没有请过族里人来京中做过客。大叔公等此次得到陆文轩恭敬周全的招待,心中如何不喜? 陆文珲和陆文轼冷眼旁观,心中俱冷笑不已。 接下来,便是一与先陆老夫人平辈、晚辈的族人们挨个上香、祭拜,男人们由陆文轩兄弟三人领着儿辈们还礼,女眷则由穆晴三妯娌领着陆小暑等还礼。 一时间,祠堂中烟雾缭绕,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香火味,众人一对一答,神情肃穆而井然有序。 突然,趁人不备,陆靖安养的狼狗阿莱不知从那里无声无息的奔进了祠堂,众人见状大惊,慌忙叫唤着仆从下人们将它赶出去。胆小又猝不及防的女眷们唬得惊叫连连。 这种庄严肃穆的场合岂能出事?陆文轩和穆晴脸色大变,陆文珲、秦氏等则洋洋得意,暗自称快。 (pk第一日,求支持!持续到4号哦!能不能进入第二轮就看大家的支持了!) 309.第309章 族里来人 大叔公等在偏厅也听到了动静,不由得过来询问怎么回事?急得陆文轩尴尬不已。 仆婢们虽多,但祠堂中人太多反而行动互相干扰,阿莱又十分机灵敏捷,“汪汪”的叫唤几声,左躲右闪避开了众人的围堵,趁人不备一头扎进了铺盖着垂地宝相花纹深蓝色桌布的供案之下,引得众人更是一阵慌乱。 “哎呀我说靖安啊,这不是你养的狗吗?你快把它叫出来呀,小孩子家真是胡闹,这种场合怎能乱来!冲撞了嫡婆婆,和各方神灵,这可怎么好呀!”秦氏尖着桑子担忧道,故意将声音扯得老高。 “安儿,你太胡闹了!”穆晴气得面上一片通红,眼泪都差点儿掉下来了。 “我没有嘛,不知道它从哪里钻出来的!”陆靖安撇撇嘴,说道:“阿莱一向来野得很,我也不太管得动啊!” “你养的狗,怎么会不听你的话!你这孩子,平日就爱胡闹!”秦氏还觉得不够添乱。 “狗就是狗,要能事事都听人的,那就不是狗了!”陆靖安不服气。 一名仆从顾不得其他,身子一矮钻进了供桌底下去赶阿莱,却是“啊”惊叫了起来,仿佛在底下遭遇了极其可怕的事情。 秦氏趁机又大叫:“哎哟不好了,别不是闹出人命来啦!快来人,快来人呀!” 正乱着,那随从将桌布一掀,从下边抖抖索索的爬了上来,而阿莱也被他赶着钻了出来。 众人赫然所见,阿莱的嘴里叼着一个心口上、背心上、脑袋上扎满尖针,面目狰狞的布偶!而那桌案下的地面上,明显泥土松松,分明这东西就是从下边被阿莱扒出来的! 众人一下子惊呼起来,睁大眼睛直瞪瞪的瞪着若无其事将那布偶放在地上咬着玩的阿莱。陆文轩和穆晴更是脸色煞白,傻在了那里! 毫无转折的,祠堂中从刚才的喧哗吵闹变成此刻的落针可闻,空气仿佛凝滞,所有人都定住了。 前天晚上,陆小暑就在这桌案底下找到了这恶心狰狞的玩意儿,但此刻见了,她仍然感到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难怪古人都很相信压胜之说,灵不灵暂且不说,可是看到被人如此“做法”诅咒,心里的感觉的确非常、非常的不爽。 除了阿莱嘴里叼着的这一个,那下边还有三个,正好将他们大房一家四口全部囊括了。 若非周释之那天闻到香炉中插的香当中混有特别的味道,而那种特别的味道正是与压胜之术相配、据说可加强效果的香味,谁能想得到竟然有人敢在供桌之下动这种手脚! 周释之说,从前他们王府中也发生过这种事,因此而牵连死了许多人,包括他无辜的奶娘,所以,对这种香味,他印象深刻…… 秦氏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雪白,眸中骤然生出无限的惊惧之感,死死的攥着手心,双脚一软差点儿要摔倒下去,亏得喜嬷嬷和冯婆子一左一右的扶住了她。其实三个人,同样脸色煞白。 陆文珲先是一愣,目光下意识悄悄一挪,瞥见秦氏的神情顿时心头一沉,眸光似剑几乎要将她刺穿。秦氏大惊,这才勉强回过神来,缓神站稳。 “这、这、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这是怎么回事!”三叔公等人大惊。 陆文轩阴沉着脸色两步上前将阿莱赶走,捡起那布偶,穆晴看到那上边赫然写着丈夫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再看到那锋利的钢针狠狠的扎在心胸背心上,顿时痛苦的叫了一声,双脚一软几乎晕去,慌得花嬷嬷等连忙叫着扶住她。 陆文轩颤抖着,手背上青筋直冒,命人往桌案下去寻。很快,便将其余三个布偶也找了出来。 大叔公等众人看到那上边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个个脸色大变,面有怒色。 “是哪个丧尽天良的东西!好歹毒的心思!好狠毒的手段!这是要置人于死地呐!”三叔婆颤声说道。 陆文轩“扑通”一声跪在先陆老夫人灵位前,痛苦恨声叫道:“娘,孩儿不孝,孩儿不孝呐!” “侯爷!”穆晴亦挣扎着跪在他身边,泪水凄然而下。 陆靖安见了那凶神恶煞的鬼脸,“哇”的一声扑在奶娘身上大哭起来。 陆小暑也忙过去陪着爹娘跪下,摇着穆晴的胳膊:“娘,娘,您不要哭,不要哭啊!” “大叔公、三叔公、四叔公,各位长辈,今日,就请各位长辈做个见证,为文轩一家做主!此事不查个水落石出,文轩誓不为人!” 陆文轩猛的起身走到大叔公等人面前,一揖到地,整个人周身爆发出一种无以言喻的愤怒。那愤怒如同暴风雨来临前宁静的海面,乌云压顶,风势预备,下一秒就可能铺天盖地的发作起来。 “这是自然!就算你不说,此事也要一查到底,咱们陆家什么时候出了这种阴毒之人!你快起来,不必多礼!”大叔公绷着的脸色也极不好看。 “多谢大叔公!”陆文轩谢过,转而低喝:“将祠堂的大门关了,一个人不许进出!大叔公、各位长辈,请偏厅说话。” 众人来到偏厅,落座,晚辈们垂手站在旁边,窃窃私语,仆婢们则侯在廊上廊下,也人人忐忑。 “大叔公、大哥,这事儿一时半会哪里能够查得出来呢?在这儿到底不太方便,还是先出去再从长计议吧!”秦氏心里有鬼,忍不住说道。 她不由暗暗的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就埋得更深一些好了。她心里头忍不住暗骂冯婆子偷懒! 陆文轩冷笑,双眸似电盯向秦氏,一字字道:“二弟妹急什么?事情就在这儿处理,相信我娘在天之灵保佑,事情定会水落石出!” 秦氏心虚的避开他的目光,勉强笑了笑。 “文轩说的不错,就在这儿处置!”大叔公咳了一声,偏头看了三叔婆一眼,说道:“老弟妹,这种发生在内宅之事,还是老弟妹你来说。” 三叔婆便点点头,说道:“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略一沉吟,缓缓说道:“这布偶看起来很新,也不潮,上边的钢针也很新,字迹也十分清晰,可见就是这几日功夫才得来的。那下手之人正是打算趁着侄媳妇大祭作法以图谋害文轩一家。这种压胜之法我也曾听人说过,这种时候作法最是灵验不过,你们去个妥当人,看看侄媳妇灵位前的香炉中,有没有与众不同的灵香。” “老奴这就去!”花嬷嬷将穆晴交给七巧等人扶着,施礼主动请缨。 陆小暑冷眼旁观,看到秦氏的脸色又是一紧,不动声色勾了勾唇。 不一会儿,花嬷嬷回转了来,果然找到了那与众不同的灵香,手捧托盘将两种香呈上。 三叔婆拿到鼻子下闻了闻,又传递与众人,变色道:“看来,果然是这样了!” 她目光扫过穆晴、秦氏等,问道:“这次侄媳妇大祭,是谁安排布置做准备的?” 秦氏听毕下意识便想往后退,被丈夫一记冰冷打过来的目光提醒,忙主动出列陪笑道:“是、是我。” 穆晴便拭泪轻叹道:“我们刚刚回来,不熟悉府中情况,府中一直是二弟妹管理中馈,这次的事儿,大部分的事儿都是二弟妹安排准备的。” 尤其是采办这种最容易做猫腻抠私房钱的好事儿,秦氏更会巴得死紧。 三叔婆当家也是一把好手,对于其中的门门道道哪有不清楚的?当下了然,点了点头。 陆文珲不紧不慢的加了一句,说道:“为了给嫡母做大祭,我们家这口子不知操了多少心,各种大事琐事样样俱到,经常忙得顾不上用饭,前阵子差点晕倒,还请了大夫前来开药调理……” 这是在从旁帮着秦氏开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不等秦氏开口搭腔做戏,陆小暑听毕忍不住诧异道:“竟有这种事,二婶,真是太辛苦你了!我只知道我和三妹妹找了大夫,没想到原来二婶也找了大夫啊!先前我娘还说若是不行让三婶也帮帮忙,二婶还直言不必,原来是硬撑着呢!唉,二婶您真是用心!” 陆小暑一双漂亮的眸子柔柔的向秦氏看过去,语气神情说不出的真挚诚恳,这一番话简直跟从心窝子里掏出来的一样,气得秦氏和陆文珲心中暗恨,面上却只有吱唔陪笑的份。 大叔公低哼一声,瞟了陆文珲和秦氏一眼,不紧不慢说道:“侄媳妇是你们的嫡母,你们做儿子、做媳妇的为她尽心操劳,这是理所应当的,倒用不着特地拿出来表白!儿女尽孝也要特特拿出来说,那成了什么人了?不过,小暑和怡清请了大夫,这又是怎么回事?怡清呢?怎么没来?” 大叔公这番话令秦氏和陆文珲都不由变了脸色,两人下意识交换眼神,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为什么请大夫?还不是陆怡清假山那档子事儿,陆小暑这死丫头,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告黑状的机会! 310.第310章 压胜之术 “怡清她前两天还在呢,”陆文珲自动忽略了前一个问题,陪笑着道:“昨天母亲的病情加重了些,今日怡清便留在明清苑那边侍奉母亲了……” 陆文珲哪里知道?陆怡清之所以今日没有来,完全是昨日被她给刺激的、气的。陆怡清心思重,脑子灵活,可比秦氏难对付多了。有她在,肯定会帮着秦氏开脱,所以她才会设法将她弄一边去。 “大叔公、三叔婆,其他的事情还是先搁置放一边吧,此事完结之后再说也不迟。小侄心里,心里——”陆文轩既悲愤又难过,说不出话来。 “也好!”大叔公点点头,朝三叔婆示意。 陆文珲和秦氏见了暗恨,这混蛋,他是什么意思?暂时搁置,这是要秋后算账吗?尤其秦氏更觉恼怒,女儿的名声已经坏成那样了,他们居然还不放过,还要将之闹到族里吗?这叫什么亲人呐…… 三叔婆便问秦氏:“采买香烛钱纸的是谁?又是谁送到祠堂这儿来的?祠堂这边,这一阵子都是谁看管打理的?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来过?” 三叔婆一连串的询问,每一句都像重重一锤捶在秦氏的心上,她的脸色一寸一寸的白下去,好一会才将混乱不堪的思绪理清楚。 “这些东西都是采办上的姜嫂子负责,东西回来便入库,分了好几拨人送过来的……祠堂这边,先前安排了府中手脚稳重的丫鬟婆子们五个一班一共三班轮流看守。不过这次大祭,祠堂总要里里外外重新修整刷新一番,因此,因此陆陆续续的来过不少人。细想起来,内宅、外宅、外头的工匠们,我也搞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人来过这儿……” 秦氏小声的说完,强按着心跳微微喘息。 “糊涂!”三叔婆皱起了眉头。 秦氏自作聪明,自以为将事情说得含糊、将尽可能多的人牵扯进来便能够混淆视听。自以为过关,分明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 她也不想想,她越是有意说得含糊,岂不是越有问题吗? “这种事情,岂可不小心用心,该派了专门的人负责才是!”三叔婆训斥道。 “是,都是晚辈的错,是晚辈疏忽了!”秦氏垂着头连连认错,“晚辈也是赶鸭子上架,从未经历过这等大事儿,府中人手也不多,又各有各的差事,因此,因此只得看谁手头空闲的时候安排过来——” 穆晴忍无可忍,抬眸冷冷盯向秦氏。 用不着她出声,三叔婆也对秦氏这话反感得不得了,不快道:“你这是什么话!你是儿媳妇,嫡母做大祭这就是天大的事情,其他的一切事情都应该后退一步以此为重!你倒好,反着来!” 三叔婆也是老人,听着秦氏所言甚是寒心。 秦氏不敢反驳,恭恭敬敬的连连赔不是,陆文珲也在一旁帮着赔不是,说的都是“年轻”、“没经历过”、“抱歉”等等。 “好了好了!”三叔婆不耐烦抬抬手打断他二人的话,便道:“这种事情跟外头人没有关系,外人好端端的不会做这种事情,十之七八就是内贼!你叫人去把这一阵子但凡安排过来做过活计、值过班、送过东西的名单取来,谁来过,什么时候来的,来做什么,逗留多久,我要仔细看看!” 陆小暑听得在心里暗暗叫好,默默点三十二个赞,这一层层的理下来,总能发现蛛丝马迹。 秦氏心中也颤了颤,刚才那番话她根本就是随口扯来敷衍的,哪儿拿得出什么册子?再说了,册子上可不像她说的这样,一拿来,岂不是就曝了光? 秦氏便吞吞吐吐的说道:“这些事情,这些事情并非常规事例,并不曾专门记载在册……都是晚辈不好,都是晚辈的错!是晚辈疏忽了!” 饶是三叔婆自持长辈的身份,听了秦氏一而再再而三的敷衍推脱、含含糊糊也不由得恼火,一巴掌拍在茶几上,冷着脸喝道:“秦氏,你什么意思?推三阻四莫非你心里有鬼不成!你也不是头一天当家,会如此糊涂?若果真如此,你这个当家人也太无能窝囊了点!” “三叔婆!”当着众人被族里长辈如此奚落,秦氏脸上烧得通红臊热,眼泪也汪了起来。 “三叔婆这是什么意思——”陆文珲见妻子委屈顿时板起脸语气强硬。其实三叔婆如此一问、秦氏这么一回答,只要是个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其中的猫腻了。 趁着这层窗户纸还没有捅破,陆文珲还有什么客气的?最好将三叔婆、大叔公他们气得立刻起身拂袖离开陆府最好!只要他们离开了,那么事情就有了转机。 反正,这些族里的老东西们一个个趋炎附势,看着爵位落在了陆文轩的头上都上赶着巴结他,得罪他们又如何?等将来打垮了陆文轩,自己承了爵,有了权势在手,再恩威并施,还愁见风使舵的老东西们不把风向转向他? 这一天,已经并不远了…… 因此陆文珲胸有成竹,丝毫不在乎此刻得罪大叔公、三叔婆等而开罪族里。 “老二!”谁知陆文轩突然厉喝一声,面目阴沉的盯着他,厉声喝斥道:“当着长辈的面你吵吵嚷嚷想干什么!给我退下,闭嘴!” 陆文轩是侯府主人,又是兄长,他喝斥陆文珲天经地义。 陆文珲大怒,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指着三叔婆道:“你没看见吗?她们咄咄逼人逼迫我的媳妇,难道我这个做丈夫的就白白咽下这口气不成!” “放肆!”陆文轩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喝命仆从:“将这个目无尊长、不分尊卑的不孝东西给我拿下,堵住他的嘴!” 陆华等早就巴不得这一声,齐齐答应,不由分说上前,将陆文珲控制住,不知从旁哪儿拿过来一块抹布团成团就往他嘴里塞去。 “当家的!当家的!大哥,你这是做什么!”秦氏尖叫起来。 “闭嘴!你要是再闹,信不信我立刻禀了族里,将你们这不敬尊长的两口子逐出家门!”陆文轩冷喝。 大叔公、三叔婆等也气得不得了,冷着脸不做声,等于默认了陆文轩的话。 秦氏心中一惧,吓得噤了声。 陆文珲双眸圆睁,嘴里呜呜的急得干瞪眼却发不出声音。他不由得在心里暗骂秦氏笨蛋,秦氏只要撒泼打滚的闹起来,陆文轩还能叫人将弟媳妇拿下不成?大叔公也不方便怎么样! 这个死女人,平日里倒是一副精明算计的厉害样,关键时刻,笨呀! 陆文轩与穆晴代替陆文珲向大叔公、三叔婆等不停道歉,表示定会好好管教这个“二弟”,请三叔婆继续做主。 大叔公和三叔婆等找回了面子,神色这才缓和了下来,点点头表示同意。 “既然没有册子,那也不要紧,”三叔婆淡淡说道:“这东西不是平白无故进来的,总得有人从府外拿进来。出入门禁总有册子吗?将这阵子出入门记录拿来,再将来过祠堂沾手过这边事务的名单命各管事细想想呈上来!我就不信发现不了什么!” 这种东西没有人会随意经手他人来做,那样风险就大了。只要两处都榜上有名,便可锁定嫌疑人的范围。再按照时间、差使、身份一一查问,至少又能排除掉一大半的人! 嫌疑的圈子越来越小,谁有动机谁没动机、谁的动机更加强烈,只要细加审讯,定可查得出来! “再说了,”三叔婆冷笑,说道:“这种香十分特殊,正儿八经的寺庙、尼庵里是不会有的,文轩你也可派人各处去暗暗查访查访,总会查得到蛛丝马迹!” 三叔婆这句话一出来,如同致命的一锤,重重捶在秦氏及冯婆子等几个人身上。 “大侄子、侄媳妇,你们这就派人查去吧!二侄媳妇,既然这事儿有你的首尾,你也不好在一旁干站着。你一个人记忆有限,记不清楚了也情有可原,可总有下头的管家婆子吧,究竟哪些人这些天沾手过这边的事务,总不会不记得了吧?” 三叔婆微微冷笑:“不记得了也不要紧,你也说了嘛,内宅的仆婢也不算多,挨个的查问,虽然耗些时间,却也总瞒不过去的!” “三叔婆说的是,我这就派人出城打听寺庙、尼庵,夫人,府中事务,你便听三叔婆的安排吧!”陆文轩说道。 穆晴点点头,随即命花嬷嬷去将出入门禁的册子拿来,又命手下得用的人,去将府中所有管事娘子们传来。 谁知,花嬷嬷这边人还没出去,冯婆子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瘫软跪倒在地,她膝行向前,向穆晴不停的磕头,颤声道:“夫人饶命、侯爷饶命!老奴有话说,老奴有话要说,还请侯爷和夫人饶了老奴一条狗命罢!” 冯婆子关键时刻倒行一耙,众人都愣住了。 “冯婆子!你疯了吗!”秦氏脸色大变,尖叫着扑上去欲踢打冯婆子,花嬷嬷眼明手快使了眼色,穆晴这边两名粗壮婆子连忙上前,将她死死的拉住了。 311.第311章 冯婆子背叛 “放开我!你这老狗东西,老贱人……”秦氏挣扎着叫骂不已。 冯婆子见她恨不得吃了自己肉的狰狞模样心头颤了颤,吞了口口水下意识缩了缩,可这一步既然已经踏了出来,就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她想及此,缩回去的肩膀又微微放松了两分。 “放肆!”三叔婆拍桌大喝,绷着脸瞪向秦氏,厉声道:“长辈面前岂容你大呼小叫?再叫堵上你的嘴!” 一名仆妇机灵,听得这话便顺手掏出怀中揣着的帕子欲往秦氏嘴里塞去,秦氏扭头朝她“呸”了一声,瞪着她大叫道:“下贱的贱妇,给我滚开!信不信我弄死你!” 秦氏额上青筋直冒,面目狰狞恨恨的瞪着那仆妇,像一头暴怒中嗜血凶残的狮子。 许是她的模样太过吓人,许是天长日久积威之下,那仆妇一怔,被她气势震住,下意识收回了手,往后退了退。 “没错!是我,就是我干的,怎么样!”秦氏猛的扭头,怨毒的目光挨个的扫视着陆文轩、穆晴、陆小暑、陆靖安,最后瞪着大叔公等,一字字说道:“是我干的,你们不用上蹿下跳了,没的叫我看了恶心!我恨他们,我恨死他们了!他们没有回来之前,我们府上和和睦睦,日子过得不知多好!可他们一来,所有的都变了,我们做什么都不顺,还有我那可怜的女儿,被他们不知弄了什么邪术连定下的亲事也毁了,如今更是被被他们害的声名败坏得不成样!他们一家子是不祥之人,根本就不应该再回来!若不除掉他们,这府上将永无宁日,我们一个个迟早都跟我那可怜的女儿一样死在他们的手里!换做你们是我,你们难道就甘心坐以待毙吗!” 秦氏嘶声厉吼,因为激动、害怕与愤怒,嗓子都哑了。 陆文珲眼睛睁得老大,两个眼珠子双双突起如同死金鱼眼,直直的瞪着秦氏,心里头大骂“饭桶”、“笨蛋”,这个蠢笨女人,别人还没开始查,她就自己先跳出来了! 大叔公、三叔婆和陆文轩他们故弄玄虚,将事情说得倒是头头是道、有理有据,听起来似乎就是那么回事。 但是,事情可以算计得很准,人却是最大的变动因素。有了这个因素在里头,一切的确定都有可能变成不确定。这种事情岂是说查今日就能够差的清楚的? 别看大叔公等摆出一副不查个水落石出今天就不出祠堂门的架势,可若真想将事情查出来,没有几天的功夫是绝不可能的! 只要先设法离开了此地,几天的功夫,哪怕在他们的监视之下,也足够有时间寻找机会暗中动一些手脚、做一些安排了! 只可恨这个蠢妇、愚妇,还有那该死的冯婆子,被他们几句话就给吓住了。别人还没做什么,她们自己反倒露出了马脚将自己给暴露了出来!这么蠢的女人,他从前居然还觉得她不错,真是瞎了眼了! 秦氏近乎癫狂说出的一番话令大叔公、三叔婆及族里众人都愣住了,不由皆向陆文轩夫妇望去。 陆文轩一声轻叹,无不怜悯的看了秦氏一眼,说道:“二弟妹,人贵自知,没想到你非但不知悔改,反而说出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来污蔑我们!这爵位落在我的头上,那是圣意,你们怎么想我管不着。你们有什么就冲着我来,可我没想到,竟连我死去多年的娘也不肯放过!二弟妹,那也是你的婆婆,你好歹毒的心肠!至于三侄女的事,” 陆文轩冷笑:“原本我不想说,眼下看来也是不得不说了!” 陆文轩当即简单的将陆怡清所作所为说了一遍,盯着秦氏冷冷道:“若说中邪,我看你们才是中邪;若论算账,也是该我找你们算吧!二弟妹你当着家,还有什么不满足?” “秦氏,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大叔公冰冷着脸色,又惊又心寒道:“没想到咱们陆家竟然出了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妇人,真是我们整个陆家的耻辱!我们陆家虽不是豪门世族,却也是清清白白的人家,绝不能叫你这种毒妇给坏了名声!” 大叔公目光骤然一寒,摆明了今日要清理门户了。 秦氏早已失去了理智,哪里还会害怕什么?闻言非但不怯,反而仰天咯咯的大笑了起来,在这香火味弥漫飘摇的祠堂之中,她那突兀的笑声听起来格外的瘆人,众人心里发寒,个别胆小的只觉浑身鸡皮疙瘩直冒。 秦氏怨恨的瞪了大叔公一眼,张嘴正要一次性发泄个痛快,一道楚楚哀哀的声音从天井中传来,“娘,娘!您怎么了,怎么了啊?” 正是陆怡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发生什么事了?”陆老太太听上去气息弱弱充满病态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穿着素色衣裳、发髻装饰简单素净、显得娇弱不胜楚楚可怜的陆怡清,与赵嬷嬷等婆子丫鬟搀扶着面色蜡黄、精神不济的陆老太太正过来。 陆小暑一眼瞟了过去,正好与陆怡清的视线碰上,刹那火花四射,两人各自不动声色挪开视线。 在这府中,他们二房果然是神通广大呢,饶是如此,那边竟也得到了消息!陆小暑心中暗道。 “弟妹来了!”到底是在别人家里,大叔公等便站了起来,“弟妹来的正好,想必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弟妹也清楚了吧?如今已是水落石出了,弟妹看看该怎么处置最好!” 秦氏在看到陆老太太和女儿的时候,那股完全被冲垮的理智才重新回笼,回想着刚才自己的疯狂举动,不由大悔。脸色发白,惊恐祈求的看向陆老太太。 陆怡清见了娘这副模样,心中暗暗咬牙,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她的确是故意那么言说好让母亲对大房的怒火越烧越旺,将来斗得无休无止。 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她的娘居然这么猛,压胜之术这种事是可以随便做的吗?更蠢的是她居然这么快就让人把老底给起了来,这下子,证据确凿,是真的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了! 陆老太太听着大叔公那话,脸上不由一阵微窘,只做没听见,颤巍巍的由人扶着坐下,咳了几声,瞪了秦氏一眼,有气无力恨声道:“我也没有想到,秦氏竟然做出这种事来!我也没脸帮她说什么了,大伯你们说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大叔公等见陆老太太眼巴巴的过来,原本还以为她肯定会帮着秦氏说话的,没想到她一开口竟是如此决绝,反倒令大叔公有种一拳打空的感觉,心中那股子不屑、冷笑、气恼的感觉也一下子消失了大半,取而代之的竟有淡淡的愧疚。 就好像他冤枉了陆老太太一样。 “娘!”秦氏惊呆了,不敢置信的瞪向陆老太太。 是,原本乱了阵脚,她几乎崩溃,已经完全放弃破罐子破摔了,所以才会由着自己的心不顾一切的嚷嚷。可是陆老太太的出现又给了她希望,绝望的人一旦生出希望,其强烈迅猛得压过一切! 可没想到,转瞬间,希望又变成了深深的失望。 短短片刻,她的心从天空到谷底来了两个轮回,换了是谁谁也受不住啊! 秦氏瞬间浑身冰凉,魂灵出窍。 “祖母!您别生气,您息怒,息怒啊!您的身子要紧!”陆怡清轻轻的为陆老太太捶着肩膀,泫然欲泣满是不忍的看了秦氏一眼,双眸泪汪汪的安慰着陆老太太。 “奸人!”陆小暑心中暗道,她分明看见了陆怡清趁着秦氏向她看过去的时候动唇动眼色的示意。 陆小暑暗暗拧了陆靖安一下,姐弟两个也往陆老太太那边走去,关切的叫着“祖母”表示关心——当着族里,总不能让陆怡清一个人做了好人。 毛氏醒悟过来,也忙推了陆怡慧一下示意,陆怡慧有点不太情愿,迟疑片刻,终也朝陆老太太身边走去“安慰”。 “娘!大叔公、三叔公、四叔公,三叔婆、四叔婆,是我不好,都怪我不好,是我糊涂,我不该鬼迷心窍做错了事!看在我为了这个家辛苦操持这么多年的份上、看在我为陆家生儿育女从前从未做错过事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今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大哥、大嫂,都是我的错,你们大人大量,原谅我这次吧,原谅我这次吧!靖武、靖环,你们快帮娘说说话吧!” 秦氏一反刚才的嚣张气势,突然跪了下去,对着大叔公等众人捂脸哭了起来。 这一下判若两人的改变,令所有人又是一愣,错愕得几乎以为花了眼睛、出现了幻听。 陆靖武是陆家长子,如今还在埋头用功读书,平日里话也不多,整日缩在自己的书房里,是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老实人,听见母亲这么说不禁有些惊慌得手忙脚乱,红着脸,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陆靖环年纪还小,根本还不懂事,只是看到母亲哭了,便也“哇”的一下哭了,转身扑在奶娘的怀中。 (pk进行中,求支持~~) 312.第312章 宅斗版围魏救赵 陆怡清暗中骂了声“笨蛋!要哭不会扑到母亲身上去哭吗!”,她见一个哥哥一个弟弟都没有做出自己预料中的反应,只好酝酿情绪,亲自上阵了。 “娘!娘!”陆怡清大哭着扑到秦氏身上,抱着她泪水簌簌而下,声音凄楚的哭泣道:“娘,娘您不要这样,您不要这样!都是因为我,因为我的事儿您心里气愤不过才会这么做!是我害了你,娘!都怪女儿不孝,都怪女儿不孝啊!” 陆怡清一边哭一边诉,口口声声数落着自己的不是,将自己说得委屈无比,至于她的娘,当然就更加委屈了。 秦氏想到关键时刻这个家里竟然没有一个帮她说上一句话,唯有这个女儿,还向着她,这一刻,心中是真正的酸痛起来,忍不住也抱着女儿,母女俩抱头痛哭。 一时间,偏厅中哭声震天,好不热闹。 “作孽,真是作孽呀!”陆老太太也淌眼抹泪起来。 大叔公等也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一下子不知所措。陆文轩也不便叫人对弟媳妇、亲侄女如何,冷着脸一旁看着。 陆小暑心中暗暗点了三十二个赞:这世上要比脸皮厚,真没人比得过陆怡清了!好阴险的东西,这就叫做宅斗版的围魏救赵吗? 她果然比她娘要聪明的多啊! “清儿,是娘不好!是娘没本事保护你!娘知道你委屈,娘也知道不该迁怒,都是娘不好!”秦氏忽然捧着陆怡清的脸,含泪说道:“清儿,往后娘不能照顾你了,你自己要懂得照顾自己!都是娘不好,娘鬼迷心窍做了糊涂事,如今,也只有一死方可赎罪了!” 秦氏说完,猛的一头朝一旁的墙壁上撞去,众人大惊失色惊呼起来,陆怡清更是凄厉的大叫一声“娘!”猛的扑了过去。 “夫人!”陆文珲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挣脱拉扯自己的仆从奔了过去,抱着秦氏喊叫起来。陆靖武、陆靖环吓得愣住了,看到父亲和陆怡清如此方如梦初醒,也叫着“娘”扑了过去。 一时间偏厅中更加热闹,男人女人的悲戚哭喊声搅得大乱。 “快!快请大夫!”陆文轩连忙吩咐,又忙请大叔公等众人稍安勿躁,别惊扰了病人。 陆小暑轻轻拉了拉陆靖安的手往旁边避了避,以免慌乱中陆靖安被人推了撞了,看着秦氏双眸紧闭脸色苍白倒在陆文珲的怀中,额头上殷红的血迹正缓缓流着,陆文珲等父子父女则围着她哭喊得哀哀切切,那模样要多惨有多惨,简直就是被穷凶极恶的地主老财压榨走投无路的一家子。 而那压榨人、逼出人命的无良地主自然就是陆小暑一家了。 陆小暑冷眼瞅着眼前的这热闹,心中知道此事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办法再进一步了。毕竟,这“人命”都要闹出来了,还有什么不能了的? 到了这一步,大叔公他们是绝对不肯再插手的。弄出了人命,无论怎样对他们的名声也不会好。 而他们一旦退出,那么这个家中最有话语权的就是陆老太太——至少面子上是这样。只要陆老太太说几句有的没的,一切将会大变样。 陆小暑目光冷锐的盯了陆怡清几眼,这个女人年纪轻轻,还真是有手段呐!如果不是她,秦氏那榆木脑袋能想得出这种置死地而后生的办法才怪! 不过,秦氏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下得了狠心就是了! 果然,陆小暑这边还在烦恼沮丧的胡思乱想着,陆老太太拭泪哭着叫了几声“冤孽,冤孽呀!”便起身含泪向大叔公等人道:“大伯你们也都看见了,不是我偏袒着谁,老二家的都已经这样了,我看她是真的悔过了,你们就饶了她、给她一次机会吧!不看别的,也看几个孩子的份上。武儿来年就要参加会试,环儿还小不能没娘,三丫头很快就要出嫁,这,这若是老二家这时候闹出什么事来,三个孩子的前程可就都毁了啊!我保证,再也不许她兴风作浪,从今往后,她就老老实实的待在佛堂里抄经念佛救赎罪孽,为先头姐姐祈福吧!” 陆老太太老泪纵横,一番话更是说的合情合理,令人见之没法儿反驳。 大叔公等看看一动不动仿佛没了气息的秦氏,再看看哭得凄惨的二房一家,也不禁恻然。 “老妹子啊,这是你的家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大叔公轻轻叹了一声,说道。 陆老太太含泪点头,便看向陆文轩,泪汪汪的道:“老大,我知道这事儿你受了委屈了,可老二家的已经这样了,为了三个孙儿孙女、为了陆家的脸面,我也豁出去了,求求你就原谅她这一回吧!先姐姐在天之灵,也不愿意你们兄弟妯娌之间闹不和闹成这样的!当然,出了这样的事情,她自然是没脸再管家了,等三丫头一出嫁,这个家就完完全全交给你们手里!” 陆文轩、穆晴和陆小暑听了陆老太太这番话无不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陆文轩更是恨得怒火中烧,胸口翻腾得厉害,这老不要脸的,居然还敢拿他亲娘出来说事儿!秦氏这贱人在他亲娘灵前供桌之下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她居然还敢说! “母亲说的是,”陆文轩喉咙一甜,硬生生咽下了那一口几乎要吐出来的鲜血,忍了又忍才将怒气忍了下去,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娘在天有灵,孰善孰恶看得清清楚楚,有辱门风的人和事她是不会容忍的!既然母亲都这么说了,二弟妹也知错了,那么此事,便就此作罢吧!二弟妹先回去养伤,至于三侄女儿的婚事,阿晴和三弟妹会帮着办的,都是一家人嘛!” 陆老太太也知道他能答应到这份上已经很难得了,便连忙点头,哽咽道:“好,好,那便如此吧!就这么定了!” “母亲还在病中,恐待久了有碍身体,还是先回去休息吧!”陆文轩说着命人将陆老太太送了回去,陆文珲也借着要送妻子回去的机会一家子离开了祠堂。 陆文轩向大叔公等又说了一番场面话,大祭继续进行。大叔公等见陆文轩这种时候还冷静得下来,原本只不过是看在他如今的身份和权势的份上才帮他,如今却真心生出几分佩服来了,安慰了他好一阵。 大祭完毕,陆文轩、穆晴便命人将前来的将近二十位族里人带下去安排好的客房中休息。 一时众人都散去。 陆小暑和陆靖安也回了景明堂,陆小暑心中憋屈得不得了。 原本周释之同她说这事儿的时候,她还感慨阴差阳错,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谁想,好了,事情居然演变成了眼下这样子! 她真是一百二十个不甘心啊。 两天之后,整个大祭进行完毕,族人们也都离去,陆府也重新恢复了平静。 这两天,秦氏一直“昏迷不醒”、“人事不知”,景芳堂中请医煎药忙得不可开交。存心折腾她,穆晴特意派了两名婆子日夜寸步不离的帮着“照顾”她,照顾得她苦不堪言。 一直到陆府中安静了下来,她才慢慢的醒了过来。 穆晴也没有客气,将管家权已经夺了过去。秦氏终于不用再装了,不由得在屋子里心疼得破口直骂。 陆怡清劝了也不听,后来被陆文珲骂了一顿才消停。 “怎么不见冯婆子呢?那个死婆子哪儿去了?快叫她来!”秦氏有了精神,立刻便寻思上了冯婆子,恨得牙根痒痒。 若不是这死婆子,她哪里会在众人面前丢尽了颜面?哪里会吃这么多的苦头?甚至连管家的权力都丢了! 陆怡清一下子呆住了。 这几日她的心思全在秦氏和这场大祭之上,满心盼着大祭赶紧结束,这样她的心也就可以完全放下了。因此,完全没有注意到其他的。 这时候听到秦氏提起,她才想起冯婆子来!那个坏了一切事情的冯婆子!似乎,这几天她都没有看见这冯婆子的影子! “她人呢?”秦氏一看陆怡清的脸色就知道情况不妙,激动得大叫起来,牵动了头上的伤口,忍不住扶头“哎哟”皱眉呻吟起来。 “娘您别急!”陆怡清说道:“想必那婆子害怕秋后算账,不知往哪儿藏起来了,我这就叫人去找她!” “找!要找!”秦氏恨恨道:“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我找出来!” “放心吧娘!”陆怡清点头,秦氏恨不得冯婆子立刻就出现在自己面前好一泄心头之恨,连忙催促着陆怡清。 陆怡清起身出去,想了想,暗暗命人去景明堂那边打听,如果确定了冯婆子在景明堂,先不要吱声,只管守着,等她出来便将她押回来。 除了景明堂,这府中已经没有冯婆子的去处了。 令陆怡清没有想到、转念一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的是,冯婆子并不在景明堂中,而是被发卖出府了! 陆怡清脸色顿时阴晴不定起来,心中暗恼。 313.第313章 冯婆子失踪 “三小姐,要不老奴去问问那冯婆子发卖到什么地方去了?”喜嬷嬷试探着说道。 “不用了。”陆怡清摇摇头,心中却想,那冯婆子谁知道是真的发卖了还是假的呢?就算是真的,景明堂那边也不可能会告诉她们知晓的。 秦氏处于一种恨不得拔了冯婆子的皮、吃她的肉的状态中。 见不到冯婆子人一个劲的催逼发问,陆怡清无奈,只得如实相告。 “你说什么!”秦氏激动得又尖叫起来,捂着阵阵发晕刺痛的脑袋呻吟,眼前发黑,冷汗一阵一阵直冒。 “娘,您悠着点!”陆怡清见她这样既烦躁又心疼,扶着她说道:“您头上的伤才刚有起色,您要是再这样暴躁易怒,牵动了伤口破裂,大夫可是说了,这辈子都会留下病根!您要是不怕,您就生气吧!” “我能不生气吗!”秦氏缓过了那口气,嘴虽硬,语气却不由自主的缓和了下来,说道:“他们简直欺人太甚,太气人了!先是把你的贴身丫头强要了去,现在好了,连我身边的人问都不问一声说卖就卖!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秦氏神情激动的叫骂着,头忍不住又一阵一阵的痛,只是此刻的她被愤恨啃噬着理智,头上的那一点痛完全被她给忽略掉了。 再想到管家权也没有了,完完全全的没有了,并且,将来也几乎没有可能再有了! 想到这一点,她的头更痛了! 有的人就是如此,一旦挺过了难关,回转头去看便会觉得那难关其实也不怎么样,当时的懊悔惊惧完全抛到了脑后,自动忽略了当时的心情,想的只是因为此事而连累自己失去的、只有报复。 改过自新什么的,完全就是浮云! “你快叫人去打听,那贱婆子究竟卖到了哪儿,你,你把她给我买回来!”秦氏面目有些狰狞,她怎么能这么轻易放过冯婆子呢?她此时恨不得将她抽筋剥皮! 秦氏句句紧逼,催促得急,陆怡清眉头微蹙,面对精神状态几乎失控的母亲,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劝说。 “你、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是不是连我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也要忤逆我了?好!你不去,我自己去!”秦氏见陆怡清迟迟不肯动,更加大怒,说着就要掀开薄被起身。 “娘!”陆怡清忙按住她,叹了口气说道:“娘,您说这种话不怕寒了女儿的心吗!咱们是一家人你何苦如此!就算你去了,又有什么用?景明堂那边摆明了趁着咱们不备故意将那该死的婆子藏了起来,咱们怎么可能找得到?就算问上门去了,人家又怎么会说!娘您要是不相信我,那您就去吧!别到时候事儿没问着,反倒白白挨人家一顿羞辱!” 秦氏一下子愣住了,心中大是不甘、不忿,颓然无力靠在床头,捶床道:“难道,就这么算了吗?这口气,叫人怎么咽得下去!” 陆怡清烦恼之极,她从前也以为自己的母亲是个聪明人,现在才明白,那是因为府中一直相安无事,有爹和自己提点,又有祖母帮衬着,所以才没有显出她的庸俗愚昧来。 如今她才明白,她是怎样愚蠢的一个人…… 她不敢放纵内心的情感去想,她甚至对她已经起了厌恶之心! “如今咱们什么都没有了,才刚刚脱了大难,娘您的身子也还没有完全恢复,您就好好的先把身子养好吧!其他的事情,容后再说!”陆怡清眼中一黯,想到母亲如今的情绪如此不稳定,便又压低声音加了一句:“娘,有句话不该做女儿的说,可女儿听见了,没有不告诉娘的道理。您要是再出什么幺蛾子,爹可是——会休妻的……” 秦氏脸色一白,脱口道:“他敢!” 陆怡清没有说话,只是幽幽的望了秦氏一眼。 秦氏的气焰立刻软了下去,不做声了。 陆文珲敢不敢,她心里头比任何人都清楚!没准连陆老太太都赞同呢!到时候,他们母子就可以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在她的头上,他们仍旧清清白白! 可他们也不想想,她是为了谁才会那样做的…… “好了,娘不去就是了!”秦氏终于认命似的叹了口气,说道:“你的嫁妆准备得如何了?” 陆怡清微滞,倒是有些意外她会这么问,不觉心中一暖,苦笑道:“我也没好去问,如今是大伯母和三婶帮着准备——” “你怎么这么傻!”秦氏一听又急了,说道:“你那什么大伯母恨不得给你一堆破烂呢,你那三婶又是个墙头草,你自己再不上心,谁会帮你争取?你已经从正室降为侧室了,若是身边再没有丰厚的嫁妆傍身,谁会把你放在眼里?怕是连个奴才都爬你头上去呢!” “我——”陆怡清何尝不知,不禁委屈。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纵有再多的玲珑心思,又哪里好意思去问自己的嫁妆?就算给的少了,难道她还能去跟伯母、婶子要不成?又不是自己的亲娘! 亲娘?亲娘就在眼前呢,可惜,却是帮不上自己了! 陆怡清顿时苦从心来,觉得自己真的是活得很悲哀。 “好了,你回去吧!”秦氏也叹了口气,怜悯的看了女儿一眼,说道:“你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在这事儿上委屈了你!不管怎么样,你是我的女儿!” “娘……”陆怡清的心情一下子复杂起来。 “去吧!”秦氏叹气,有气无力朝她摆摆手。 陆怡清虽然不知道母亲会有什么法子,也直觉的觉得她或许应该阻止她,但事关将来自己几乎相当于生死存亡的切身大利益,她也情不自禁的期盼着母亲真的能够有好办法,那劝阻的话愣是说不出口。 再过了两天,陆老太太那边便有人与穆晴那边的嬷嬷过来景芳堂,简单问了两句秦氏的身体状况,便暗示她是不是该去佛堂为先陆老夫人念经抄经祈福了? 秦氏听了这话,怒气便一拱一拱的直往心头上拱,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陆老太太那边的人是被陆文轩和穆晴所迫而来,见状便站干岸儿一言不吭。穆晴那边的嬷嬷却不管那么多,只管客客气气的催问着秦氏。 秦氏好容易压下心中的怒火,绷着脸道:“放心,回头我就去,这事儿当着族里那么多长辈说下的,又有老太太的话在里头,我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不从!我也不难为你们,回去告诉嫂子,就说我明儿亲自过去跟她说!我要休息了,你们回去吧!” 秦氏说完将眼睛一闭,翻身背对着她们。 俩嬷嬷见状也只好先行离开。 第二天,秦氏果然往景明堂去了,头上缠着纱布,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搀扶着,步履歪歪斜斜,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似的。 来到景明堂,秦氏便歪歪斜斜的行了礼叫了声“大嫂!”,一副风吹吹就倒的模样等着穆晴请她坐下。 穆晴对她恨之入骨,哪儿还会请她坐下?冷冷的盯了她一眼,道:“二弟妹有话要说,那就说吧!” 秦氏心中暗气,只好就那么站着,挤出两滴眼泪,哀哀求道:“大嫂,还请大嫂在大哥面前美言几句,再宽限些时日吧!清儿就要出嫁了,我这个做母亲的,又怎么能不在身边呢?您就大发慈悲,让我送她一程吧!我保证,等清儿出嫁之后,我一定信守诺言!大嫂,你也是做母亲的人,我的心情我想你一定能理解的!” 秦氏不知真心还是假意,鼻子一酸,竟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穆晴秀眉微蹙,心中不禁矛盾起来。 不得不说,秦氏这番话恰恰说中了她的心坎上,穆晴一下子又犹豫了。 正如秦氏所言,她也是做娘的!尤其是,她曾经无比痛苦的跟陆小暑分离过那么长的时间,对于母子母女之情的体会比旁人又更深刻一些。 看到穆晴的表情软和了下来,秦氏心中暗喜,再接再厉的苦求不已。 穆晴终于被她说动,点点头道:“好,我就再信你一次,给你一次机会!不过你听好了,这是最后一次了!等陆怡清出嫁之后,希望你能兑现你的承诺!否则,到时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大嫂放心!我心里头都清楚着呢!大嫂的大恩大德我铭记在心!”秦氏感激不尽的连连道谢,施礼离去。 等陆小暑过来,听穆晴说起这事儿,心里头顿时恼得不行,跺脚便将穆晴埋怨了一通:“娘,我知道您好心,可您这好心也太泛滥了吧!秦氏三言两语就把您给打动了?你怎么不想想前几天她做的什么事?她想着要你的儿女、要咱们全家的命呢,您倒好,对她反倒心软起来了!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您怎么连这个都分不清了呢!” 穆晴叫陆小暑说的哑口无言,心中忍不住也有些后悔起来,却是轻叹道:“可她说的也没错,就算再有不是,她到底是个母亲!可怜天下父母心,唉,我就是看着她这一番心意——” 314.第314章 所谓添妆 “哼!还心意呢!”陆小暑没好气说道:“若她那女儿是个东西也就罢了,我也不说什么了,可那陆怡清是个什么人您还不知道么?她三番数次想要我的命,娘您可真会为她着想!” “你!”穆晴叫陆小暑堵得说不出话来,心中忍不住一阵难受。 “小暑,好好的又怎么惹你娘生气了?嗯?”陆文轩从外头进来,听见穆晴略带呜咽的声腔便说道。 “不关小暑的事儿,小暑说的没错,是我自己……”穆晴忙眨了眨眼睛,起身迎上前将丈夫的外袍解下接了过来,从丫鬟手中拿过早已准备着的家常长衫为他穿上。 “爹!您评评理!”陆小暑撇撇嘴,便蹦豆子似的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问陆文轩:“爹,我哪有惹娘生气了?我气的是秦氏那坏水!那种人不值得一次次原谅!” 陆文轩似乎早已料到会有波折,轻轻笑叹,抚了抚陆小暑的头,柔声道:“好了小暑,既然你娘都说了给她最后一次机会,那便算了吧!横竖陆怡清很快就要出嫁,这府中也掌握在了咱们手中,你就别生气了。你娘这人啊,就是菩萨心肠,若是叫她硬着心肠拒绝了,不知多少天她又睡不着呢!咱们啊,不过求个心安罢了!” “夫君……”穆晴感激的看了丈夫一眼,眸光盈盈,心中温暖。这个世上,就只有她的丈夫最了解她了,这辈子嫁给他,是她最大的福气。 陆小暑见母亲含情脉脉看向父亲,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撇撇嘴说道:“好吧!那就最后一次!等下回秦氏再说要等她大儿子参加科考、等她小儿子长大娶媳妇,娘您就看着办吧!” “……”穆晴看着气呼呼出去的陆小暑,不禁向丈夫苦笑道:“我真是觉得我没用,还不如小暑这孩子……” “你没有错,你心地善良,佛祖和爹娘在天之灵都会保佑咱们的!善恶终有报,他们躲不过去的……”陆文轩的目光阴沉起来。 穆晴轻轻点头,心中暗松。 秦氏回到景芳堂,越想心中越觉得意。穆晴果然还是那副没用的脾性,她只稍稍耍了点手段,只稍稍用了点心计,她就乖乖的投降依从了。 事情比她想象中要顺利得多! 这种优柔寡断的女人,能成什么大事!秦氏暗暗冷笑。 秦氏摆明了就是个得寸进尺的主儿,自以为心中有了数,将穆晴捏在手心里捏得稳稳的,哪儿还会客气? 虽然如今管家权她已经没有了,但这个府邸好歹在她手上十几年。穆晴虽然将一些要紧位置上的人手调换了,但总还有那么些人是秦氏叫得动的。 秦氏心中不甘,便要生事,整日里大事没有小事不断,将个府邸闹得是乌烟瘴气。 这还不算,对于为陆怡清准备嫁妆一事,她的意见就多了去了。 横竖她如今整日没事,便专门在这上头琢磨,一天或者亲自去或者派人去,能往景明堂那边跑好几趟,一会儿说这样不够好,一会儿又说缺少了那样,一会儿又说不放心要开库房为陆怡清挑选东西。 她甚至还将主意打到了穆晴的身上,言语间挤兑着,想让穆晴拿出自己的体己来给陆怡清做嫁妆。 “我家三丫头好歹叫嫂子一声大伯母,这侄女儿出嫁,做大伯母的总不能没有什么表示吧?呵呵,而且,如今大哥和嫂子可是一家之主,侄女儿出嫁若是嫁妆太寒碜,你们也没有面子不是!”秦氏满脸是笑,倒像是一副为大房着想的模样。 穆晴身旁的花嬷嬷不觉皱了皱眉,心道不过是个嫁过去做妾的,若不是看在侯爷的份上,恐怕一顶青蓝小轿从侧门便悄无声息的抬了出去,还在这儿摆什么谱!夫人到底太老实心善,这牛鬼蛇神什么的都上赶着来了! 花嬷嬷朝秋儿使了个眼色,向陆小暑院子的方向努了努嘴。秋儿领会,悄悄的出去了。 穆晴听了秦氏这番话心中也不禁有气,眉头微微的蹙了蹙。 只是,正如秦氏和花嬷嬷所知,她心肠终究太善良了,尤其是对方堆着笑脸的时候,她心中即便再气恼,也是发作不起来的。 “这是自然,我这个做大伯母的到时候自然会为侄女添妆。”穆晴客气的笑着说道。 “添妆那是旁门亲戚的说法,嫂子你可是大伯母!”秦氏听见她让了步,心中冷笑面上微笑,又道:“这添妆的说法,用在嫂子你身上可不太合适呢!这要是传了出去啊,也不好听。咱们京城里可是最讲究礼数的!若是叫人笑话了,不但嫂子你,陆家的名声都要不好呢!” 穆晴一怔,听着秦氏这话心里头有些没太回过神来,迟疑着笑道:“二弟妹的意思是——” 秦氏目光有些发亮,索性毫不客气的说道:“大嫂,清儿是咱们陆府这一辈上头一个出阁的姑娘,嫁妆总不能寒酸吧?大嫂和大哥好本事,在外头发了财,好东西不知道多少呢,不知大嫂可舍得拿出几件来给清儿,也好教外人知晓大嫂贤惠、知晓咱们陆家各房一片和睦,大嫂,你说是不是?” 花嬷嬷、秋儿等听见这话,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忍不住心里头暗暗的翻白眼。花嬷嬷一个劲儿的给穆晴使眼色,穆晴不知是没看见还是看见了故作不知。 略微迟疑了片刻,她勉强点头笑道:“二弟妹说得——也有道理,你是三姑娘的亲娘,论理这嫁妆之事轮不到我来插手,这样,你看着需要什么,拟个单子来便是……” 秦氏刚刚作出这种事情来,若说不恨秦氏是不可能的。可穆晴一想到自己也是个母亲,做母亲的哪有不心疼女儿的道理?陆怡清再有不是,马上就要嫁到别人家里去了,也就是说,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在这人生的头等大事上,她实在是狠不下心来为难。 “有大嫂这话我就知足了!还是大嫂您涵养好,不计前嫌。”秦氏不由得掏出帕子拭了拭眼角,说道:“大嫂啊,我和三丫头一辈子都记着大嫂的恩情!” 穆晴动了动唇,想说什么终究没说。 秦氏原本是想等穆晴将陆怡清的亲事交给自己操办,只要穆晴开了口,老太太自然乐得,而借助此事她又可以在家事上插上一手。这一手插进来,想要她再退出去,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偏偏,穆晴什么也没有说。 秦氏等了好一阵也不见穆晴吱声,便知晓她是不会说的了。她心里忍不住有些微不快,遂起身告辞。 躲在窗子跟前偷听的陆小暑听见脚步声,忙将身子一矮,悄悄的往转角处躲了去。 “二小姐,您刚才为何不进去,二夫人真够不要脸的!她既然活蹦乱跳的下得了床、出得了门,怎么还不见去佛堂抄经念佛呢?反倒还跑来咱们这儿蹦跶,这算是怎么回事儿!”红萼忍不住愤愤说道。 陆小暑冷笑道:“她要是肯老老实实的去佛堂抄经念佛,她就不是我的好二婶了!我娘真是典型的好了疮疤忘了痛,转眼就将这人的恶行给忘了!” “大夫人心善,还不是觉着三小姐就要出阁了,不忍为难!”红萼又忍不住替穆晴说话。 陆小暑不禁笑了起来,瞥了红萼一眼,笑道:“你倒是挺懂得我娘的心思呢!” 红萼尴尬笑笑,道:“天下父母心么,不都这样吗……” 陆小暑挑挑眉,没有接她的话,而是说道:“你跟七巧、秋儿她们说一声,等秦氏拿了嫁妆单子来,将她堵在门口别让进来!” “是,小姐!”红萼瞧了陆小暑一眼,有些困惑。 再说秦氏得了穆晴的话,乐滋滋的回了景芳堂。一回去便找了陆怡清来说话,如此这般的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她。 陆怡清将信将疑,忙问道:“陆小暑呢?她知道吗?她也肯答应?”她的好事,没有一件不是坏在陆小暑这混蛋手里。 “跟她有什么关系!”秦氏不屑冷笑:“她娘都应了的事儿,她能说个屁!你啊,就放心吧,娘定会好好的为你争取。唉,可怜我女儿,好好的一个人,如果不是那一家子混账,又如何会落到如此地步!” 陆怡清听她说起这话禁不住心头一阵烦躁,不耐烦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娘您就少说几句给我添堵了!哼,做侧室又如何?谁说侧室便一辈子翻不了身!我就不信,我陆怡清的命从此就改不了了!” “对,对!我女儿的命矜贵着呢!”秦氏忙又收拾了心情,说道:“只要有银子傍身,一切都好说!这嫁妆单子,娘得好好的想想该怎么写,你也想想,看需要什么!甭跟他们客气!” 秦氏是当过家的人,陆家的库房里头有什么东西,她心里头一清二楚。大房的家当她虽然不清楚,但捕风捉影的消息总知晓一点的,总而言之,往贵重了去写,总不会错。 弱弱的求支持、求月票~~ 以后稳定更新了,大家可以放心追文哦 315.第315章 秦氏闹事 因此,她添写嫁妆单子的时候,还真没跟人客气,满满当当的写了十几页纸,大至拔步床、衣柜、箱笼、屏风,小至针线盒、挖耳勺、手炉、碗筷无不齐全! 而且材料做工要求讲究。拔步床要紫檀雕花嵌螺钿的,屏风要有苏绣的、有玻璃的、有双面绣的,团扇、手炉、配饰等要出自名家之手的精致之物,还得是最时兴的样式和花色…… 其他的衣裳首饰、胭脂水粉、金银玉器古董摆件等就更不用说了。 列完了长长的嫁妆单子,秦氏自己看着觉得很满意。等不及让陆怡清过目,立刻便亲自拿了往景明堂去。 门上早已得到了陆小暑的吩咐,见秦氏来了便推说大夫人正在歇息,没空,请二夫人换个时候再来。 向来只有别人就着她的,哪有她就着别人的时候?秦氏大不乐意,一边笑着说“大嫂既歇着,我进去等等也是一样!”一边就要往里头硬闯。 那守门的两个婆子害怕陆小暑比害怕穆晴更甚,哪儿敢放她进去? 两人道一声“慢来!”齐齐上前挡住了秦氏的去路。 “二夫人呐,”一人皮笑肉不笑说道:“您还是先回去吧,景明堂如今的规矩可大着呢,大夫人在休息,我们做奴才的可不敢随便放人进去打扰。不然,就是我们的罪过了!是要受罚的!还请二夫人您体谅体谅我们做奴才的难处!” “正是!”另一人亦笑道:“二夫人您也是当过家的人,想必也知晓这凡事无规矩不成方圆的道理。我们可不敢乱来!乱了规矩,我们的饭碗可就砸了!” 秦氏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竖着一双眼睛恨恨瞪向两名婆子,心肺快要气炸:换做是从前,谁敢这样对她! 下人们都是拜高踩低,她一向来都知道。只不过从前被拜的是她,被踩的是别人,她拥有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非但不觉得下人们的这种习惯有什么不好反而还有成就感自心底油然而生! 如今掉了个个,才知晓个中滋味竟是如此的不好受。 “也好,那么劳烦两位帮我说一声,回头我再来便是!”秦氏微微冷笑。 “二夫人放心,二夫人请吧!”两名婆子笑眯眯的随口应道。 秦氏眼角瞅了她们一眼,忍着气离开。不用问,她也知道,她们是肯定不会帮她说的。 秦氏回到景芳堂没有多久,戚管家那边便派人给她送来了一份嫁妆单子请她过目,说是如果没有问题,就按照上边的准备了。毕竟,离陆怡清出嫁的日子可不远了。 秦氏一看那嫁妆单子,顿时气得火冒三丈! 那叫什么嫁妆单子,还不够三页纸,上边的东西也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丝毫不见出彩。她的女儿,岂能用这种东西做嫁妆! “混账老东西,养不熟的白眼狼!当初老娘当家时他也不知从中拿了多少好处,如今墙倒众人推,连他也来老娘身上踩一脚了!他算个什么东西,这事跟他又有什么关系,用得着他巴巴的送来,讨新主子的好!” 秦氏破口大骂,越想越气,一把揪着戚管家送来的嫁妆单子,一阵风般冲出去找他理论。 秦氏却不知,戚管家也是有苦难言。 景明堂那边找到他,命他按照规矩速速出一份嫁妆单子给二房送去,他能不照做吗?那单子还没送过去,他就已经料到了结果,料定秦氏肯定不会轻饶了他的。 因此,这单子一送过去,他便留了心,叫人帮着打听,看看秦氏会说什么,事后他也好找秦氏解释一下。 到底是跟了多年的老主子,感情嘛,总是有的。 谁知,秦氏不分青红皂白就是一番揭老底的破口大骂。戚管家听到拜托打听的那婆子抢在秦氏之前飞奔前来一五一十把秦氏骂的那些话告诉自己,尤其是说他什么“当初不知从中捞到了多少好处”、“养不熟的白眼狼”等语,脸上当时就不好看起来。 等到秦氏怒气冲冲的找了来,戚管家这边的气也正上升到最高峰,两人一见面,那场面如何能收的住? 秦氏气急败坏的胡乱骂了一通,戚管家强压怒气故作气定神闲,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搬出府中的规定,一一的说给秦氏听:你的女儿嫁给别人做侧室,又不是正经的侯小姐,就是这种待遇! 秦氏听毕,更加气极,冷笑道:“我竟不知,这府上几时轮到你来当家了!连大嫂都点头同意嫁妆单子随我出,哼,要你来操什么心?” 戚管家顿时愣住,说道:“二夫人,若真是如此,老奴何必操心?景明堂的花嬷嬷亲自过来交代的此事,我才拟了单子交给您的!” 秦氏也愣住,“你说什么?你说的是真的?真是花嬷嬷过来交代的?” “这还有假!”戚管家也急了。 “好啊,原来是有人在背后挑拨!两面三刀枉做好人!”秦氏转眼便想明白了其中的道道,咬牙骂道。 “二婶好大的火气呀,这是在骂谁呀!”一个娇俏清亮的女音响起,门轻轻被人从外边推动,一个穿着鹅黄裙衫的俏丽少女从门外进来,正是陆小暑。 “是你!一定又是你搞的鬼是不是!”秦氏看到陆小暑,脑子里立刻灵光一闪,愤怒的瞪着她。 “二婶你莫名其妙说得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呀!”陆小暑睁大了眼睛,十分诧异。 “你少给我装蒜!”秦氏冷笑道:“我懒得跟你一般计较,我找你娘去!” “二婶!”陆小暑身子一动,拦住了正欲转身离开的秦氏,挑眉笑道:“二婶这是要找我娘说陆怡清嫁妆的事情吗?二婶何必多此一举!咱们陆府可是讲规矩的地方,一切按着规矩来就是了,这种事情,您就算找我娘,我娘也得按照规矩来呀!” 秦氏顿时没了言语,却哪里甘心就如此?便冷笑道:“你娘可是亲口答应,让我来拟这嫁妆单子的!你已经害的我家清儿身败名裂,好好的亲事也因为你黄了,你还想怎么样!陆小暑,到底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做人也别太歹毒了!” 陆小暑冷笑道:“原来二婶也知道一家人,也知道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亲祖母大祭的时候,不知是谁做出那种歹毒的事情来,却还好意思在这儿说嘴!” “你——” “我娘是答应让你拟嫁妆单子没错!可也没说让你不按规矩来!二婶,你别会错了意了!”陆小暑不等她说完又冷笑着道。 “好啊,合着你们娘俩合起来下圈套玩我呢!有个卑鄙无耻的娘,怪道也有个卑鄙无耻的女儿!”秦氏听见这话越发了不得,一时大骂起来。 “你说什么!”陆小暑不由大怒,骂她也就罢了,连她娘也骂在内就不行! 同样这一句话在门外响起,转眼间,穆晴也推门从外头进来,气得白着脸道:“我好心好意放你一马,背地里你却说出这种话!” “你还有脸说!”秦氏满腔怒气正不知从哪儿出,一下子跳到穆晴跟前骂道:“表里不一的东西!你们娘俩没一个好货色!” “不许你骂我娘,不许骂我姐姐!”陆靖安从旁冲过来,一头往秦氏身上撞去,差点没把秦氏给撞了个跟头。 秦氏猝不及防唬了一跳,“哎哟”一声向后踉跄着。 看着陆靖安,她心中怒意更甚。 要说倒霉,这一阵日子以来她都很倒霉,但是若要从中挑出一天最倒霉的无疑就是今天了。 “连这么个小东西都敢放肆!目无尊长!反了,真是反了!”秦氏骂着,逮过陆靖安扬手便打。 陆靖安不妨背上挨了她两下,顿时“哇”的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穆晴和陆小暑、众丫鬟婆子们大惊,慌忙冲上前去阻止,一时间乱作一团…… 这天晚上,秦氏便去了佛堂抄写经书念佛恕罪,还是陆文珲扇了她一记耳光亲自命人押送她过去的。 据说秦氏原本还不肯,陆文珲放话说她如果不去就给她休书让她走路,秦氏不敢再倔强,这才哭哭啼啼的去了。稀罕的是嘴里也没敢说三道四的叫骂,当然,心里边肯定是少不了的。 事情发生之后,陆怡清才知晓,忍不住咬牙暗骂秦氏笨蛋、糊涂!她仿佛吃教训吃不够似的,落到这种地步了还看不清眼前的现实! 跟她们闹腾?把自己闹腾进去了,这下子好了吧? 非但她自己进去了,自己的嫁妆也泡汤了。原本还指望穆晴看在自己可怜的份上多给些财物,眼下看来是不可能的了!将来进了那大宅门,又是个侧室,又是失了名声才进去的,这往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 陆怡清愁肠百结,一个晚上都没有睡着。 第二天天刚刚亮,她便起床了。穿着件素青色的褙子、白绫长裙,发髻只简简单单的梳着,除了固定发髻的两枚银钗,一应装饰全无。一张清水脸上也不施脂粉。就这么素面朝天的,跪在了陆老太太的明清苑外头。(谢谢书友1870960575、书友1447580892、书友1017658865、十三/bs、书友24****的月票!继续求票哦!谢谢书友51****48、书友1017658865的打赏!群么~~) 316.第316章 张良计与过墙梯 直到陆老太太起身,陆老太太身边的翠儿、碧儿出门催洗脸水,才发现她跪在外头,连忙进去禀报。 陆老太太这几日心里头也不自在极了,她向来疼陆怡清,听见她这样忙叫人搀扶了她进屋,骂外边洒扫擦洗、收拾院子的众人道:“你们一个一个都是瞎子吗?任由三小姐跪了这么半响也没一个人来禀报一声!做奴才的拜高踩低也不至到了这地步!这里可还是我的院子!” 陆怡清不等陆老太太骂完连忙含泪阻止,说道:“祖母您不要怪她们,您老人家没睡醒,是我不让禀报的!不然,扰了您的好梦,孙女儿更加不孝了!” “看到你们一个二个这样,我还有什么好梦呀!”陆老太太心里一酸,又悲又愤又恼火憋屈,借着这个由头,眼眶也湿润了。 “祖母!都是孙女儿不好,害祖母伤心、让祖母白疼了!”陆怡清两行清泪顺着脸颊而下。 陆老太太叹息,带着一股怨气柔声安慰道:“不要难过了,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祖母以前教你的你可都记得?总会有出头的一日!” 陆怡清含泪应是,忽然又道:“祖母,孙女儿有一事相求,请祖母成全!” 陆老太太想着她就要出门了,哪有什么不答应的?立刻点点头:“有什么你尽管说来!” 陆怡清如此这般一说,陆老太太目光闪了闪,沉吟片刻缓缓点头。 等到穆晴带着陆小暑姐弟两个、三房母女等都来了的时候,陆老太太便命陆怡清将先前的话再说一遍。 陆怡清眼眶红肿,神色凄然,还没开口,先向穆晴深深的福了下去,含羞带愧道:“大伯母,昨日都是我母亲的错,冲撞了大伯母,还请大伯母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与她计较!说起来,母亲都是为了我才会那样,我才是罪魁祸首,我代母亲向大伯母赔不是了,大伯母您要怪,就怪我吧!” 穆晴没有想到陆怡清会当着众人向她来这么一出,一下子愣住了,措手不及,手脚都有点儿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这……”穆晴动了动唇,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片刻方抬了抬手,忙道:“快起来,快起来吧!昨天,昨天的事,跟你没有关系。” 陆小暑也狐疑了,忍不住瞟了陆怡清一眼,心中暗道:这狡猾阴险的东西不知道又要闹哪一出!看起来倒不像是为了嫁妆银子…… “多谢大伯母!”陆怡清轻轻起身,感激道:“我就知道大伯母您不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 陆怡清说着,目光轻轻扫过众人,又向陆老太太凝了一眼,说道:“大伯母大人大量,清儿心中却惭愧难安。说到底,我才是罪人,母亲一步错步步错,弄到今天这地步,都是为了我!清儿决定,不嫁了!明日便竟佛堂陪着母亲一起抄经念佛,为母亲救赎罪过!大伯母,我母亲从前就算有再多不是,清儿斗胆,请大伯母再给她一次机会,原谅她这一次吧!清儿发誓,一定会好好的劝解母亲,再也不会让她犯这样的错误了!说到底,咱们是一家人……” 瞧着陆怡清泪眼朦胧的可怜模样,陆小暑顿时呆愣住了。 陆怡清,她打的好算盘! 说起来多好听呐,陪着她母亲一起恕罪,劝解她母亲向善,合着从前的一切都是她母亲的错,她反而成了大善人、成了孝顺女儿了! 不过说来也是,她陷害自己那些事儿,只有自家知晓,顶多李家略晓风声;包括在廖家出的事,在廖夫人的运作下,也变得模棱两可、含糊不清。 也就是说,自家人知晓她臭不可闻,外人可不清楚呐! 她如今又“深明大义”的闹这么一出,非但逃避了不光彩嫁为妾室的结果,还能够换得个孝顺的贤良名声! 至于李家那边,原先是秦氏非迫着要他们给个交代才勉强同意接她进门,如今她自己不肯嫁,人李家可巴不得! 过的二三年,等这些事情一淡,到时候还愁没有好人家等着她? 她母亲的!要不要这么会算计啊!到了这种地步,她都能想出这种法子来自救,陆小暑对她的佩服之情,已经没有什么词儿可以形容了。 “三丫头这是诚心的,我看就这样吧!”陆老太太不等穆晴说话,不紧不慢的说道:“也省得为了嫁妆的事情吵闹不休,简直不成个样子,传了出去没的叫人笑话!三丫头很识大体,很好……” 陆小暑心里暗骂:什么诚心的,分明就是成心的!这个死女人真是狐狸精投胎转世,一肚子的坏主意! 穆晴喉头噎住,叫陆老太太这两句明朝暗讽的话弄得暗生闷气。 陆小暑见娘吃瘪,便笑道:“到底是老太太,有见识,识大体,看的明白真切!明明有规矩摆在那里,偏偏就有人不按规矩来,非要生事不可!要是人人都像三妹妹这么懂事,那就好了!” 陆老太太也暗气,厌恶的瞅了陆小暑一眼淡淡说道:“二丫头说得不错,也是个识大体的!但只女孩儿家,总以贞静贤淑为主,太过伶俐了,也不是什么有福的呢!” “孙女受教了!”陆小暑笑嘻嘻的道:“可是却觉得祖母这话有些不对呢!若论伶俐,谁比得过祖母呢,孙女看祖母就很有福呢!” “你——” “哦,还有三妹妹,不愧跟在祖母身边这么多年,更是伶俐,说的话、做的事,哪一样都不是常人所能及呢!”陆小暑笑嘻嘻的,浑然不将陆老太太的眼色放在眼中。 花嬷嬷等侍奉在穆晴身后,听到陆小暑这么说喜得心花暗暗怒放。 穆晴极少如此露骨的正面与人唇枪舌战,略略的感觉有些不自然。 毛氏则眼观鼻鼻观心,神情满脸的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看到,她见陆怡慧尚懵懂未知的努力听着、露出迷茫的表情,忙将她的袖子轻轻一扯,使眼色示意她低下头来别到处乱看。 “二姐姐这话,妹妹权当赞扬了!”陆怡清笑得真切,说得更真切:“二姐姐,从前都是我的不是,如今想来,我真是悔死了!幸亏二姐姐你没事,不然,我就是一死也难以恕罪!从今往后,我会在佛祖面前祈求保佑,保佑二姐姐平平安安、凡事遇难成祥!二姐姐,你能原谅我吗?” “……”陆小暑顿时没了脾气,瞧着陆怡清简直以为她被人附身了。 “三妹妹如此不计前嫌,我这个做姐姐的还有什么好说的呢!”陆小暑无不讥讽的笑道。 “那就好!”陆怡清柔柔的说道,姐妹两个相视一笑。 四目相对,迸射出火花两串。 陆怡清眸底含着冷意与快意,陆小暑则在心中暗暗冷笑:坏事做尽想这么容易便全身而退,做梦…… 第二天,陆怡清果然素衣素服、素面朝天的高调进了佛堂,做出一副陪着母亲秦氏抄经念佛、忏悔过错的姿态。 李家那边的亲事,陆老太太也命穆晴斟酌着赶紧退了。 如果陆老太太速战速决,为避免夜长梦多自己就派人去跟李家交涉、痛痛快快的将这门亲事给尽快取消了,陆小暑想要做手脚就要费许多事了。 但陆老太太有心要恶心穆晴,故意将这件事情交给穆晴来处理,却是正中陆小暑的下怀。 穆晴虽答应了陆老太太,但事情一多,这件事情就排在了三四天之后。三四天的功夫,陆老太太觉得可以等,但却足以令许多事情改变。 陆怡清和陆老太太做梦也没有想到,那冯婆子竟是落在了陆小暑的手里。 陆小暑气不过陆怡清使手段,这边陆怡清还没进佛堂呢,那边陆小暑已经派人去找冯婆子,如此如此的吩咐了一番。 冯婆子如今整个都拿捏在陆小暑的手中,巴不得有个机会将功折罪好讨陆小暑的欢心饶了自己的过往,听见她的吩咐哪有不积极去做的? 于是,在冯婆子的传播下,陆怡清阴险陷害姐妹的种种所作所为很快传遍了整个京城,包括在廖府发生的事情,也被传播得绘声绘色。 陆怡清算是彻底的出了名,在整个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甚至连陆文珲在衙门里,也受到同僚们的窃窃私语。 陆文珲又气又急却无可奈何。冯婆子是秦氏的心腹,从前跟着秦氏出去办过事,在京城中同等打过交道的人家中,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情。因此,她的话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陆文珲气急之下,哪里还肯将陆怡清留在府中?当天便命人将她从佛堂中拉了出来,原先定好的日子也不看了,就定在三天之后,要将她送进李府。 李府那边见陆怡清的名声已经坏透,哪里还肯要?推脱扯皮的打着马虎眼儿。可终究这件事情是李家的公子不对在先,陆怡清的清白就是毁在他的手中,李家想要推脱干净哪里能够?只得不情不愿答应了下来,却又提出了一个条件。 那就是,陆怡清也别想做什么侧室了,过去就是个侍妾。 求月票、求支持啊 317.第317章 被偷玉佩的公子 陆文珲哪儿还管她侍妾不侍妾,只想着赶紧将她弄出府,省得将自己和儿子的名声也连累坏了,满口答应了下来! 陆怡清得知消息后哭得死去活来,猛的冲出门去要去找陆小暑拼命。不用想,她也知道肯定跟陆小暑脱不了干系。 但是悲愤难当的陆怡清朝着景明堂的方向奔跑到了一半,突然定住脚步不跑了。 她慢慢的放缓了脚步,朝景明堂的方向盯过去,冷笑了笑,漠然转身平平静静的回去。 总有一天,她会报这个仇!眼下,她忍了! 正如母亲秦氏先前所说,李光浩虽然不是个东西,但能进李家的门,却是她上辈子烧了高香了…… 三天之后,陆怡清悄无声息的出了陆府。一乘粉蓝绣花的小轿将她从侧门接走。 没有媒人,没有迎亲仪仗队伍,没有鼓乐鞭炮,也没有送嫁的亲人和亲戚朋友。连大红的嫁衣都没有。 上轿前,陆怡清回头深深的盯了一眼熟悉的府邸,心中暗道:将来再次踏出此地,便是她扬眉吐气之时。这一天,她一定会努力争取到的! 随着陆怡清的离去,陆府终于真正消停了下来。众人算是看明白了,大房,是真正的回来了。不仅仅是大房一家子搬了回来,而是这个府邸真正掌控在了大房的手中! 陆老太太因为二房一败涂地之事气得病倒在床,整日寻医问药,气色恹恹躺在床榻上毫无精神。 不过,这一回她倒是识趣得紧,只管自己养病,没有叫穆晴过来侍疾顺便折腾。穆晴每日里不过过去看一眼也就罢了,趁机将整个府中的事务正式的接掌过来,与花嬷嬷、陆小暑等一起重新理了一遍。 至此,陆府已算是完全掌控在大房的手中了。 日子如水而过,转眼到了八月。 这日,陆小暑无事出门,往大前门一带逛去。走走看看,顺便买些特色吃食解馋,倒也悠闲。 忽见街头转角处人群聚集,及近前去一看,才发现是杂耍表演,惹来围观群众阵阵鼓掌叫好声。 陆小暑对这没什么兴趣,用她的话来说,这些都是她玩儿剩下的,没什么稀罕。 就在她转身想要离开的时候,突然眉毛一挑,眼底闪过有趣的笑意,不觉停住了脚步,饶有兴致的看了起来。 要说在这种人群扎堆且一双双眼睛直勾勾瞧着一个方向而顾不上其他的场合,是惯偷小毛贼们的最爱。 浑水摸鱼什么的,在这种时候简直就是天时地利人和。不干两把简直对不起自己。 陆小暑此刻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一名穿着半新不旧藏青色短褐,长得贼眉鼠眼的小年轻正在往一名年轻公子腰间的玉佩摸去。这位公子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宝蓝色暗花团纹的交领长袍,身形有些单薄,长得倒是眉清目秀,面相老实,眉眼细长,看起来是个脾气很温和的人。 那小毛贼倒是有眼光,看准这种人下手,一般来说最安全不过。因为这种人通常是没有什么脾气的,即便被他抓了个现行那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这小毛贼的运气实在是不怎么样!他的手伸了过去,正要碰到那年轻公子的玉佩时,人群一阵推搡,又坏了他的好事;等他酝酿好再次出手,正要得手的时候人群又是一阵推搡,又被坏了好事。 接二连三好几回都是这样。瞧着他那气急败坏差点要抓狂的样子,陆小暑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便索性站在那儿看着,看他最后会不会得手。 小毛贼不甘心眼前的鸭子飞了,倒是锲而不舍,一次一次的努力着。 终于,人群再次汹涌而来之前,他手上一快,准准抓住了那块玉佩,有技巧的往下一顿,悄无声息的将那玉佩顺入袖中,眼睛骨碌碌四下一瞟,身子不动声色悄悄向后缩去,欲离开人群。 那被顺了玉佩的年轻公子,还在津津有味的瞧着圈子里的表演,浑然不知自己破了财。 原本,这件事情跟陆小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她用不着多事。可是看到那年轻公子一副好脾气的温和样,她忍不住同情心泛滥,几下子挤到了他的旁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那快要退到人群边缘的小毛贼道:“那个人刚刚顺走了你的玉佩。” 陆小暑心想,她就做一回好人告诉他吧!至于他会不会去追回玉佩,那她可就不管了。 以她看来,他这样面相的人是那种典型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型,多半是不会去追回的。 谁知,这年轻公子顺着陆小暑目光朝那小毛贼瞟了一眼,一摸自己身侧,立刻脸色大变,大叫一声“站住!把玉佩还给我!”风一般推开人群朝那小毛贼追了过去。 那小毛贼吓了一跳,本能的撒腿就跑,年轻公子大叫着在后边追,毫不犹豫。 “看不出来,倒是个有脾气的!”陆小暑目瞪口呆,顿时生出一股挫败感。话说,她可是很少看人看走眼的…… “好吧,帮人帮到底!难得有我看走眼的时候……”陆小暑小声嘀咕着,也挤开人群,朝着那边追了上去。 老远,还听到年轻公子“站住!站住!”的呼喝声。 陆小暑暗暗好笑,眼见小毛贼熟门熟路的跑过两条街道,一转身往旁边四通八达的小巷子里跑去。她跟了一阵,度忖着方位,转身跑入了另一条岔道。 没多大一会儿,果然见那小毛贼迎面奔来。陆小暑将身子一缩,躲在转弯的墙角之后,手中一枚石子弹出,恰好打中小毛贼后膝盖弯。小毛贼只觉得小腿弯一麻,“哎哟”一声踉跄了几下往前跌倒在地。 小毛贼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年轻公子已经追了上来,一下子把小毛贼从地上揪了起来,气喘吁吁问道:“我、我的——玉佩呢!快、快拿出来、还给我!” 陆小暑不由撇撇嘴,这个人,还真是良善得可以!要是换了她,追上了还不一脚踩在那贼子腰上,哪里还要这么麻烦将他从地上揪起来? 而且,那语气也太好了点吧! 果然,小毛贼是混三流九教的,别的不会,察言观色、看人下菜却是颇有几分火候的。 见这位年轻公子逮着自己了既没有破口大骂,更没有拳脚相加,连说话都急切中透着客气,心里立刻来了劲,耍赖道:“什么玉佩?我不懂公子您在说什么?” 年轻公子一愣,说道:“你从我身上顺走的玉佩,难道不是吗?” “我?”小毛贼睁大了眼睛做出一副诧异的样子,跌足叫冤道:“没有啊!我什么时候顺了公子的玉佩了!我根本不知道什么玉佩!” “怎么没有,明明就是……”年轻公子急了,开口话到一半,却迟疑了起来。其实,他也就是听见陆小暑那么一说,然后条件反射的就追了过来,他并没有亲眼看见这人顺了他的玉佩啊! 他一刹那的犹豫落在小毛贼眼中,小毛贼立刻心里有了底,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一边在心底大骂多管闲事的人,一边做出更加委屈的神情,连连叫冤道:“公子,冤枉啊,冤枉啊!我真的没有拿你的玉佩啊!公子,我发誓,我可以发誓啊!” 年轻公子被他声情并茂的表演弄得也有些狐疑起来,就在他分神犹豫的时候,小毛贼猛的一抬手推开他,再次撒腿就跑。 年轻公子这才知道上了当,又气又急大叫道:“你站住!站住!” “哎哟!”他正欲追上去,就听到那逃开的小毛贼一声惨叫,再次重重跌倒在了地上。他不由一怔,站住了脚。 只见一位穿着玫红色绣海棠花半臂、套着白绫长裙,打着垂髾的少女从转角处出来。 这少女明眸皓齿,姿容俏丽,尤其那双眼睛,水汪汪的,清澈明亮得如同两汪清泉,透着说不出的灵动。 这是一位很美丽、很可爱的少女,但她的动作举止就不那么美丽、可爱了。 只见她几步上前,粗鲁的一脚踩在那小毛贼的胸膛上,双手叉腰,低着头瞪着那小毛贼,气势汹汹的低喝道:“狗东西,姑奶奶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偷了人的东西被人问上门来还敢耍赖!玉佩呢?快拿出来!再不拿出来姑奶奶剁了你的爪子!” 年轻公子的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嘴巴微张,愣在了那里。 他僵硬的动了动唇,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声音也发不出来,真正的呆若木鸡。 “姑娘,什么玉佩呀,我不知道啊!”小毛贼忍着胸口传来的疼痛,龇牙咧嘴的说道。 “还敢耍赖!”陆小暑脚下加劲,将他踩得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在他的惨叫声中,她冷笑道:“你拿不拿?不拿是吧,信不信姑奶奶踩扁了你!” “真的没有啊!”小毛贼难受的咳了几声,说道:“姑娘要是不信,尽管搜我的身上好了!若有,姑娘打死我我也没有怨言!” 求订阅~~ 318.第318章 奇怪的人 年轻公子眼睛一亮,上前弯腰,就要蹲下去搜小毛贼的身。这是个好主意啊,他先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搜个鬼啊!傻子才搜呢!”陆小暑毫不客气的冷冷嗤笑。 年轻公子弯到一半的腰顿时僵在了那里,正欲伸出去的手也不动声色的缓缓收回,慢慢的站直了起来。 就听得陆小暑想也没想哼道:“你蒙鬼呢!这一路跑过来,玉佩早就被你藏在哪个地方了吧?快点带我们去取,不然,哼,信不信姑奶奶这就废了你!” 陆小暑凶狠的瞪向那小毛贼,一双眸子漫不经心的在他裤裆处扫了一眼,扫得那小毛贼身上冷汗唰唰直冒。 这小姑奶奶不但懂行,而且凶神恶煞,他直觉的感觉到,跟她作对绝对没有好下场。他顿时慌了神,苦笑了笑,忙不迭点头道:“是,是,小人这就带姑娘去取,求姑娘高抬贵手,饶了小人吧!” “早这么利索不就结了,少受多少苦呢!”陆小暑白了他一眼轻轻啐了一口,毫不客气再加一把劲狠狠的又踩了他一脚,踩得他再次惨叫,这才把脚一收,没好气喝道:“狗东西,还不赶紧起来!再耍花样,姑奶奶拔了你的皮!” 小毛贼哼哼唧唧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胸口,苦着脸连声称是,一边垂头丧气带陆小暑和那年轻公子去拿玉佩,一边在心里暗暗寻思:什么时候京城里有了这样一号女霸王?是哪个地头上的?我怎么不知道?回头得好生打听打听去…… “姑娘,玉佩在这儿!在这儿!您瞧,好好的呢,一点也没破损。”小毛贼带着他们来到一处小巷子,在旁边的一块活动砖头下摸索片刻,将玉佩取了出来,陪笑讨好的将玉佩奉给陆小暑,反倒把玉佩的正主儿冷落在一边了。 “还不滚,等着姑奶奶请你吃大餐呐?”陆小暑接过玉佩,瞪他。 “好、好!多谢姑娘!多谢姑娘!”小毛贼顾不得胸口、腿上的疼痛,如逢大赦倒退几步,猛的转身,一阵风般跑开了。 “公子!”陆小暑扭头朝那位年轻公子瞧了一眼,嫣然一笑,低头正欲细看手中的玉佩,一边笑道:“你的——” “玉佩”两个字还没出口,那年轻公子像是突然间清醒了过来似的,几步上前猛的从陆小暑手中夺过玉佩,细看了看的确是自己的那块,暗暗松了口气。 他这才回过神来朝陆小暑瞥了一眼,见陆小暑怔在那里不敢置信的瞧着自己,忍不住脸上一红,将玉佩小心翼翼的收入怀中,上前向她拱手道:“多谢姑娘仗义出手!多谢了!” “没、什么的!举手之劳而已……”陆小暑勉强笑了笑,心里有点不痛快。 心道这家伙抽的哪门子风啊!不就是一块玉佩吗?姑娘看一眼又不会少一块肉!至于这么急巴巴的抢了过去吗?一点风度都没有! 哼,就算是最极品上乘的羊脂白玉,姑娘也不稀罕!当姑娘没见过呢! 年轻公子似乎也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过了,更加觉得不好意思,脸上除了红,神情也有些尴尬了。 “姑娘……”他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该怎么说。只说了“姑娘”两个字,便嚅嚅的说不出来别的了。 陆小暑见他这样,分明老实得实在可以的一个人。也许,人家不让她看那玉佩是自有苦衷吧! 这么一想,陆小暑心中便释然了,胸腔中的郁闷一扫而空。见他神情有趣,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她这一笑,算不得百媚生娇,却如冰川上的雪莲般灿然夺目得令人不敢逼视,一双眸子更是如水般漾着波澜,美目流转,灵气逼人。 那年轻公子更觉不好意思,下意识挪开眼光不敢看她,片刻笑笑小声说道:“姑娘帮了在下的大忙,在下感激不尽……在下,一定会好好报答姑娘,姑娘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只要是能够做到的,在下必定做到。” 口气倒是不小! 陆小暑不由抬眼朝他从头到脚仔细扫了一眼,这才发现他身上的衣裳、脚上的鞋子虽然半新不旧,但这料子却都是上好,而且,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 此人家中非富即贵。倒是挺低调的啊! 若这么说也对,一般这种人家的公子哥儿,不惯单独在外行走,难怪与人交涉缩手缩脚的。今日想来只是心血来潮独身出来逛逛吧?谁知一出门就出事…… 陆小暑眼珠子一转,存心想要戏弄他,狡黠的眨了眨眼睛,偏着头含笑问道:“你真的要报答我?” 年轻公子原先还有些紧张忐忑,听见她这么问顿时松了口气般,连忙点头说道:“是,自然是真的。” “我说什么都可以吗?” “只要在下能做得到……” “看来这块玉佩对公子来说很重要啊!”陆小暑嫣然一笑,随口笑道:“可怎么办呢?我没有什么别的心愿,就想去皇宫里的御花园赏赏花呢!” “这,这个——”年轻公子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一下子愣住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小暑瞧见他傻愣愣的呆在那里,忍不住掩口“咯咯”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灿然笑道:“我说着玩的呢,你也当了真!算了,快中午了我也有点饿了,不如你请我吃顿饭好了,可以吗?” “当然、当然可以!”年轻公子顿时松了口气,连忙笑着点头。 陆小暑便玩笑道:“我的嘴很刁的啊,要吃最好最贵的宴席,你可带够了银子?若是到时候不够付账,只好把你留在那儿做工还债了!” 年轻公子听见当了真,想了想,竟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迟疑道:“我,我带了这些,你看够不够……” 陆小暑又是一愣,这个人,还真的是老实得可以啊! 她就着那年轻公子的手瞟了过去一眼,那一叠银票齐刷刷都是一百两一张的,至少也得有二十来张…… “够了够了!”陆小暑不再逗他,笑道:“你们家可真有钱!走吧,咱们找一家好的去!” 那年轻公子笑笑跟上她,又道:“那个,我,我平日里不太出门,也不知道哪一家酒楼更好一些,还是请姑娘你做主吧!” “好啊,你放心吧,跟着我保管错不了!”陆小暑一笑,又道:“我叫陆小暑,你呢?” “我叫,”那年轻公子顿了顿,笑道:“我姓周,排行第三,你叫我周三就可以了!” “周三哥!”陆小暑立刻笑眯眯的叫了他一声,虽然一听就是假名字,她也没理论。 周三听到她管自己叫“哥”,心里却是怦的剧跳了两下,一下子心慌得有点儿手忙脚乱,支支吾吾的应了一声,脸上又红了。 陆小暑一旁瞥见,不由咬着唇,忍着爆笑的冲动,差点没把嘴唇咬破。这个周三,实在是太有趣了! 陆小暑得了趣,心情一下子愉悦起来,越发起了逗弄他的心思,一口一个“周三哥”叫得好不欢腾,一路上叽叽喳喳的变着法子引他说话,逗得周三整个人有点儿飘飘然起来,两脚仿佛踩在云端。 大前门一带多得是食肆酒楼,陆小暑挑了一家门庭开阔、飞檐重阁、装修得金碧辉煌的大酒楼前停下,笑着向周三道:“周三哥,咱们就去这儿吧!” 周三抬头一看,那紫檀框的大横匾额上龙飞凤舞书写着“元福楼”三个大字,金光闪闪,气势磅薄,便点点头笑道:“好,你说哪儿就哪儿。” 此时正是饭点,酒楼中人来人往,喧喧嚷嚷好不热闹。 陆小暑姿态闲闲来到柜台前,下颔微抬,向那掌柜的笑道:“楼上的雅间来一间位置最好的。” 掌柜的陪着笑脸正欲答应,一锭元宝“吧嗒”一声落在柜台上,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后边传来:“掌柜的,楼上的雅间来一间好位置的!我们家爷等着呢!” 陆小暑皱皱眉,回头瞟了一眼,见是个穿着半新不旧湖绿色短褐的仆人装扮打扮的人。心中虽有些不满这人的无礼,再一想一个下人而已,还能要求人家素质有多高呢?无礼就无礼吧! “哟,是阿东小哥呐!荣爷来了?好嘞!”掌柜的一抬头看见那小厮,立刻堆起满脸的笑,吩咐伙计带那小厮上楼,一边陪笑道:“真是对不住啊阿东小哥,你看这时辰店里头没有多余的位置了,只有二楼上临街有一间雅间——” “行了行了,就那间吧!我们家爷横竖也不是那挑剔的人!”叫阿东的随从有些不快,可瞧了一眼人进人出络绎不绝的大堂,也就不说什么了。 “好,好!”掌柜的立刻忙又笑着奉承道:“荣爷向来待人随和,这谁不知道呢!” “喂,”陆小暑实在忍不住了,没好气向那掌柜的说道:“你说只有二楼上只有一间雅间了,是不是应该有个先来后到啊?” 掌柜的还没说话,阿东不屑的“嗤”了一声,白了陆小暑一眼,向掌柜的道:“我先上去了!” 谢谢书友24****、书友14****、十三/bs的月票,么~~,谢谢书友51****48的打赏! 今天双更哦,以后没有推荐的情况下基本上是双更,如果大家的月票、打赏什么的给力的话,也会加更哈(^o^)/~ 319.第319章 叫板 “站住!”陆小暑低喝,瞪着他毫不示弱道:“那剩下的雅间是我们先要的,你后来的,就慢慢等着吧!” “你叫我等着?真是笑话!”阿东白眼一翻,冷笑。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姑奶奶就是叫你等着!”陆小暑也翻了个白眼,冷笑。 “这位姑娘,”掌柜的见状赶紧出来,笑道:“您就先等等吧,实在对不住了!要不然大堂里有空位置,您凑合凑合?我们招呼不周,给您算便宜点?” 元福楼是京城中上百年有名的老字号,掌柜伙计们的服务态度和水平绝对是一流。 京城中最不缺的就是达官贵人和富家土豪,也不是每个那样的人出门都喜欢打扮得金光闪闪,因此最稳妥的做法无疑就是客客气气的面对每一位客人,哪怕他身上的穿着打扮再普通。 这掌柜的原本打算回绝陆小暑说“没有雅间”了事的,可一看这阵势,这小妞明显不是个好惹的。再细瞧她身上的穿着打扮,衣裳料子是普通了点,发髻上那一枚翡翠镶金虫草簪花可是价值不菲,没准是什么大人家出来的傲娇小姐! 据掌柜伙计们几十年的从业经验来看,这种角色堪称不好惹之最,比地界上混的无赖还要难缠——无赖可以用银子打发,这种角可不缺银子! 而且在家里被宠坏了,受不得一丁点儿委屈。 掌柜的醒悟得太晚了。他一醒悟过来,就后悔自己不该说那句“给您算便宜点!” 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谁稀罕呐!”果然,他话音刚落,陆小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回头伸手向周三道:“银票呢?拿来!” 周三莫名其妙,怔了怔“哦”了一声,忙将那一叠银票掏出来递给她,一边小声的说道:“小暑,要不然算了吧……” 掌柜的冷眼一旁瞧着,忍不住白了周三一眼,心道世上怎么有这种人啊,一边递银票火上浇油,一边假惺惺的说算了…… 陆小暑将那叠银票在掌柜的面前晃了晃,道:“银子谁没有呀!仗着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呢!我告诉你啊,那间雅间姑奶奶我要定了!” 说完,她也懒得看那叠银票究竟有多少,一股脑儿拍在掌柜的手里,回头向周三一努嘴:“走,咱们上去!掌柜的,别忘了叫伙计赶紧上菜,捡你们这儿最好的尽管上便是!还有,先上一壶上好的黄山云雾!” “……”掌柜的瞧瞧被强行塞进手里的、不知多少的银票,再看看拉扯着周三径直往楼上去的陆小暑,不由得瞠目结舌,僵在那里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在京城中开店这么多年,彪悍傲娇的贵家小姐他不是没有见过,可是,像这样蛮横的,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而令他自己也不敢置信的是,这位姑娘身上仿佛散发出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他明明想要拒绝她,那些话却堵在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来。 “你、你!慢着!”阿东气得浑身乱颤,一跺脚奔上前,伸开双臂拦住陆小暑和周三,哼道:“你是谁?好大的胆子,敢跟我们爷抢地方!” 陆小暑不屑嗤笑,笑得眼睛晶晶亮,柳眉弯弯,只见她俏皮的挑了挑眉,说道:“怎么?凡事总得讲个先来后到啊,要仗势欺人呀?” 阿东一时语塞。仗势欺人这种事,爷向来不屑做,他们做奴才的也就只好上行下效。 “哼!”陆小暑白他一眼,拉着周三从他身边欲绕过去。 阿东身体一偏,又拦住了他们,冷哼道:“没错,凡事总得讲个先来后到!银子可是我先付的!我先,你们后!” “好不要脸,”陆小暑撇撇嘴,心道我偏不让你,你待如何?“这店是我们先进来,要地方也是我们先开口,怎么就成了你先了?你个插队的!” “掌柜的,你说说,我们谁先?”阿东不理陆小暑,一扭头,将难题扔给了掌柜的。 他一双眼眸直勾勾的瞪着掌柜的,那意思不言自明。 陆小暑顿时拍手笑道:“不错不错,掌柜的,你说说我们谁先呢?” “这——”掌柜的一个头两个大,顿时好生后悔自己没有远远的躲开以至于被殃及池鱼。可认真说起来他也没什么可冤的,这是他的酒楼,他能避得开上哪儿去呢! “掌柜的,”一名伙计凑上前在掌柜的耳朵旁小声说道:“您不妨再拖一拖,等拖到楼上雅间有别的客人离开了,这问题自然就解决了……” 掌柜的心中一喜眼睛一亮,眼下只有这么个好主意了!可惜双方那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位客人却不肯配合,一人一句逼着他做决定。 “怎么回事?叫你订个地方,怎么这么久也没好?”一个略带着责备的温润声音响起,不用说,陆小暑也知道这定是那什么荣爷来了。只不过,这人的声音听起来怎么这么熟悉—— 陆小暑不由回头看去,不由一怔。 来人看见她,同样也愣住了。 “爷,奴才碰上挑事儿的了,都是奴才没用,说不过人家那蛮不讲理的!”阿东赶紧退回自家主子身边,瞪了陆小暑一眼。 却不想,自家主子仿佛没有听到自己的话似的,含笑向着那蛮横丫头走过去,笑着说道:“陆小姐,这么巧啊!” “原来是荣郡王,我当是哪一位荣爷呢!”陆小暑也笑了起来。 荣郡王呵呵一笑,目光瞥见陆小暑身边的那年轻男子,面色微变,正欲拱手招呼,那年轻男子有点儿急慌慌的抢先上前一步拱手笑道:“在下周三,幸会幸会!” “呵呵,周兄好!”荣郡王便微微一笑,拱手还礼。 “刚才发生什么事了?”荣郡王回过神来,这才回味过来自己奴才刚才说的话。 陆小暑一改先前刁蛮的态度,豪爽无比的笑道:“误会,误会而已!现在没有事了!荣郡王,我们不打扰你了,告辞!” 陆小暑对荣郡王印象不坏,而且在廖府的时候自己好歹还利用过他,心中想着还他个人情也好,便不想与他争。 “等等!”不知怎的,听到陆小暑说“我们”两个字,显然与这周三十分熟稔,荣郡王心底飞快划过一抹不快,望向掌柜的,挑眉道:“怎么回事?” 掌柜的不敢隐瞒,当即三言两语简单的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其实我们再换个地方也无所谓了!若你早一点来,也就没这么多事儿啦!”陆小暑无谓的笑笑。 阿东忍不住低哼一声,小声嘀咕:“知道是我们家爷,变脸真变得比翻书还快!只你再变得快也是个刁蛮不讲理的丫头,我们爷才不会喜欢……” 京城里对自家爷发花痴的姑娘能从皇宫门口一直排到城门外,阿东很自然而然的就将陆小暑编入其中之一,认定她是为了讨自家爷喜欢故作大方。 “你嘀咕什么?”陆小暑耳朵尖,没好气瞪他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们爷的好名声都叫你给败坏光了!” “你——” “阿东!快向陆小姐赔不是!”荣郡王冷声道。 “爷,明明就是——”阿东正欲分辨,被自家主子威严一瞪,霎时没了脾气,老老实实的上前,垂头丧气的道歉。 陆小暑往旁侧了侧身避开他,不等他开口便道:“罢了,我跟你可有什么好计较的呢!郡王爷,告辞了!” “小暑,”荣郡王见她要离开忙又开口叫住了她,笑道:“何必这么麻烦呢,不如一起吧!”见陆小暑尚在犹豫,便又笑道:“奴才无礼,权当我做个东道略表心意,小暑总不能不给这个面子吧?” 陆小暑见他这么说也不好就走,便看向周三,笑道:“也罢,今日便宜你了!咱们留下,如何?” 周三笑道:“也好!” “请吧!”荣郡王笑笑,抬手相请。三人便一道上楼,进了雅间。 荣郡王显然是这儿的常客,三人进了雅间坐下,不等吩咐,已有伙计奉茶进来,陪着笑向荣郡王献殷勤。 荣郡王朝周三和陆小暑瞧了一眼,微笑道:“我喝惯了白毫,不知你们是什么口味。” “一样吧,我没有什么特别喜好。”陆小暑淡淡一笑,周三也道:“我也是。” 荣郡王笑笑,那伙计已经识趣的将另外两盏茶小心的奉在陆小暑和周三面前。 荣郡王抬头看向他二人,一笑正要开口,陆小暑便笑道:“看样子郡王爷是这儿的常客,比我们懂的多,你看着点菜就好了!” “如此我便不客气了,”荣郡王呵呵一笑,便扭头吩咐了那伙计。那伙计答应着,转身利索的去了。 “没想到小暑你在京城中朋友还不少呢,这位周公子——”荣郡王笑笑,目光扫过她二人。 陆小暑听见他问,想起先前发生的事,忍不住“扑哧”一笑,正要说自己与周三认识的经过,却听见周三抢着说道:“那个,其实我们也是今天才认识的。萍水相逢,小暑帮了我的忙,我请她吃饭略表感激之情,没想到这么巧又碰上郡王爷你了!” 陆小暑不由得瞧了周三一眼,有些奇怪他的态度。但他既这么说了,她也不便再说一次,只是笑了笑,算是默认了周三的说法。 320.第320章 酒楼意外见面 “原来如此!”荣郡王恍然大悟般的笑笑,也不再细问,继而说起些别的闲话来。 不一会酒菜上齐,三人用饭。 陆小暑见周三用餐极其秀气,中规中矩、一丝不苟,忍不住又起了促狭之心,瞥见旁边佐餐的白醋,心念一动,悄悄在他的酒杯里混倒了半杯子醋,笑吟吟举杯道:“咱们三人今日能碰到一起也是有缘,来,为了咱们这份缘分,干了这杯酒!” “小暑说的不错,干了!”荣郡王将陆小暑的小动作尽数看在眼中,暗暗好笑。 周三显然并不知情,也温和的笑着端起酒杯,酒没入喉忍不住劝陆小暑道:“小暑,你一个姑娘家,还是少喝点酒的好!尤其是在外边。” “你好啰嗦!不干就算了!”陆小暑瞪他。 “我干、我干!”周三立刻没了脾气,一仰脖子,酒入喉中。酸酸辣辣,酒味混合着醋味的复杂感觉一下冲鼻而来,周三顿时僵住,猛的将杯子放下抬手掩着口,憋着气,硬是将嘴里那一口说不出什么味道的玩意儿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而且,动作看起来还十分优雅从容。 没有看到预料中的周三的手忙脚乱、狼狈不堪,陆小暑一下子呆愣住,嘴唇微张,眼睛直勾勾的瞪着周三。 心中感慨又敬服:人才啊!这才叫任你波涛汹涌,我只闲庭信步…… 他究竟是怎样做到的…… 谁知,周三看到陆小暑直勾勾的看着自己,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他还以为陆小暑在生自己的气。气自己没有一口将杯中酒喝完。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冲她笑笑,复又端起桌上还剩下半盏残酒的酒杯,仰脖一口饮了个底朝天,动作豪气万丈,好不潇洒!仿佛那杯中之物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似的。之后还笑吟吟的朝他们亮了亮酒杯底。 陆小暑再次震惊了:这人,味觉难道失灵了吗? 她哪里知道,周三是咬着牙硬着头皮喝下这后半杯的! “你,你觉得,”陆小暑吞了吞唾液,不由问道:“你觉得这酒的味道如何?要不要再来一杯?” 荣郡王也被周三的表现给震住了,同样有点反应不过来。听到陆小暑这么问,捕捉到周三眼底飞快掠过的一抹为难之色,荣郡王忍住爆笑的冲动,故作不知嘴角噙笑,等着看好戏。 周三的确是为难了。他想着吧,人家小暑好心好意为他斟酒,他总不好意思拂了人家的好意,因此那杯酒咬着牙也就喝了!她现在问了,他总不好说味道不好吧?如果味道好的话,他有什么理由不要再来一杯呢? “我,我”周三有些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尴尬的笑笑:“我的酒量不太好,只怕不能再喝了……” 酒量?明明就是醋量好不好…… 陆小暑在心里头嘀咕。忽然仔细瞅了周三两眼,想象着他这副老实模样的人不知吃起醋来是什么样子,忍不住咬唇偷笑。 荣郡王见差不多了,而陆小暑还想要说什么,忙笑道:“既然周兄不胜酒量还是算了吧!小暑,你也别再喝了,要不然回去仔细你爹娘问你!看往后你娘还许不许你出门!” 陆小暑吐了吐舌头,笑道:“我爹才不管这些小事儿呢!”却是没说再喝的话。可她娘却肯定会管,到时候唠唠叨叨的,不知道有多令人厌烦。 周三听见荣郡王这话,不觉一怔,抬眸诧异道:“你们俩——先就认识吗?” “……”陆小暑有种瞬间石化的感觉,合着在楼下她和荣郡王相互打招呼的时候,人家完全视而无见了。 “是啊,见过几次,”荣郡王笑笑,说道:“小暑是昌平侯陆家长房的小姐,陆家先前去世的老夫人跟我母妃关系甚好。” “昌平侯!”周三脸色微变,忙道:“是那个献药治好了皇后旧疾因而复爵的昌平侯陆家?小暑,是昌平侯的女儿?” “正是。”荣郡王瞧了陆小暑一眼,微微一笑。 周三“哦”了一声也笑了笑,只谁都看得出来他笑得很勉强。 “最讨厌拿我爹说事了!”陆小暑见周三的神情忽变,还以为是知晓了自己的身份不自在,不由白了荣郡王一眼,说道:“我爹是我爹,我是我,难不成我是我爹的女儿,就不能跟你们一块儿吃饭喝酒了?” “我可没这么说!”荣郡王笑了起来,半认真半玩笑道:“但我却知道昌平侯爱女如命,若知晓你随随便便出来胡闹,定要跟我们拼命呢!” 陆小暑闻言大笑起来,笑道:“瞎说!” “我说的可是真心话。我看时候也不早了,你是不是该回府了呢?”荣郡王又含笑向她道。 陆小暑还没回答,周三却被提醒了,忙道:“不想竟是这时候了,我也该回去了,告辞!” 说着一径站了起来拱手作揖,略想了想,颇有些为难向陆小暑道:“原本还说请你吃饭好好谢谢你的,谁知——,今后只怕也难得遇见,这些银票——你留着自己随便买些什么喜欢的东西吧!我知道你不缺银子,只不过是我的心意罢了!” 周三说着,将掌柜的还回来的那些银票连同剩下的统统都掏了出来,小心翼翼的递给陆小暑,颇有些惴惴,生怕她不收。 “你真是太客气了!”陆小暑一笑,道:“今日虽然没请成,不过我承你的心意了!既然知道我不缺银子,你自己收着便是!” 没有银子花,就算不跟爹娘要,跟周释之那混蛋要也可以的啊,收另一个男人的银票,陆小暑总觉得心里有点怪怪的。 周三还要说什么,荣郡王也笑道:“小暑都这么说了,周兄还是别客气了!快收起来吧!”心中暗道:你自己手头也不是那么宽松,至于出手这么大方么?仔细回头你身边总管又要偷偷拿东西出去当…… 周三本就是个不善言辞、也不会劝解的人,见他二人都这么说,便笑笑收回,告辞去了。 周三离开之后,陆小暑见荣郡王似笑非笑的老打量自己,神情温和,那双眼睛却像是具有某种穿透力似的,仿佛能一眼看到人的心底,将人看的通通透透的。 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别扭。 便一拍桌子起身笑道:“时候好像真的不早了啊,我要回去啦!荣爷,谢您招待!” “你要谢我的可不止这一件吧?”荣郡王淡淡一笑,道:“在廖府那次,若不是遇见我带你去紫薇园,怕是就瞧不到那样的热闹了,是不是?” 荣郡王说着,眸光不易察觉的微微闪了闪,笑吟吟的瞧着陆小暑,意味深长。 陆小暑心头一跳,第一个反应就是:这家伙对那天的事情起疑心了!竟疑心到了自己的身上! 虽然的的确确那事情就是她将计就计反设计的,可是叫人看穿,这种感觉却非常不好。 “郡王爷这是什么话!”陆小暑小脸一板,一本正经正色道:“出事的是我的妹子,如今想起来我心里头还——怎么到了郡王爷嘴里就成了热闹了呢!我连想都不忍心想起来的!” “哦?”荣郡王淡淡一笑,温和说道:“这么说来你们姐妹感情很要好?呵呵,真是难得了,你才回来几日呐,你家三妹那种脾性的人,居然会跟你要好……” 陆小暑心里暗骂:知道你还问个屁呀!哪个大家宅子里没有点子阴暗事儿?明明是她先起心想要害我的,我若不反击回去,那天毁了的就是我! 再说了,这与你什么想干?要你在这儿做福尔摩斯呢! “可不是,”陆小暑索性重重点头,幽幽道:“我们姐妹的关系可好啦!有什么好东西都要一起分享!” “……”荣郡王见她这么说反倒不好说什么了,不禁失笑,轻轻摇了摇头,轻轻笑道:“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一个姑娘家,那种铤而走险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妙,万一一个不慎把自己搭了进去,岂不冤枉?” 听着跟真的似的!陆小暑暗暗撇嘴,心道大爷您关心起我来了,真稀罕呐! 便憨笑着,做出一副其实并不懂但是懒得再跟你多说所以懒得再出声的神情。 荣郡王见她这样,知道她是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无奈笑笑摇头,道:“回去吧!省得你爹娘担心!” 陆小暑笑眯眯的答应着,转身下了楼。 让酒楼中伙计帮着叫了一辆马车,陆小暑爬上了车吩咐了地址,一个人坐在车厢里琢磨着荣郡王那些话出神。 那家伙,神神叨叨的,也不知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还有周三,虽然他和周三看上去完全是两样脾性的人,可有一点两人相同——神神叨叨,也不知是个什么来头…… 陆小暑正想得出神,行驶的马车突然一顿急刹车停了下来,她猝不及防前仰后合惊得“哎呀!”一声差点儿撞在车壁上,不由得挑起帘子叫道:“怎么回事!” “都是这小子不长眼睛!惊着了姑娘!还有我的马,可怜见的……”车夫气急败坏,比陆小暑还要恼火,怒不可遏的指着对面的马车大骂。今天有加更!求月票啊妹纸们~~ 321.第321章 周释之回京 陆小暑皱皱眉,顺势看过去,正要说话,只见对面马车车窗帘子被人拉开一角,从里面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容来,向她笑道:“小暑!” 那人墨发高束,一双细长的眼眸闪闪晶亮,俊朗的脸上笑容十分欠揍,不是周释之又是谁? 陆小暑压下心中徒然涌出的狂喜,故意绷着脸冷冰冰哼道:“这是哪家的登徒子?好没脸搭讪!师傅,走吧,姑娘不跟这种人一般计较!” 见那车夫心疼自己的马和车一副还要理论的神情,陆小暑飞快的加了一句:“我给你付双倍的车钱!” 车夫飞快的在心里计算权衡了一下,立刻从善如流,很干脆的点点头说了个“好!”字,一手腕一抖,黝黑的鞭子蛇一般灵活飞出,不轻不重的在马身上拍了两下,另一手缰绳轻轻一拉一放,那马儿立刻转了个头,飞快的驶去了。 “……”周释之瞧着那载着佳人扬长而去的马车,目瞪口呆,顿时没了脾气。 赶车的是新跟了他的小厮周广,见状有些幸灾乐祸的问道:“爷,追是不追?” 周广心里暗道:该!哪个姑娘会喜欢这种见面方式?姑娘家胆子小,不被吓着才怪呢…… 周释之心中却酸溜溜的想道:这京城果然是个是非之地,刚刚跟俩公子哥吃饭,这会儿又这么待我,哼…… “追什么追?你先回去!”周释之没好气白了他一眼,一弯腰钻出了马车,轻巧跳下,转眼间便消失在人群中。 周广耸耸肩,小声嘀咕道:“回去就回去,我还乐得清闲呢我……” 那车夫猜测陆小暑是要躲避那当街胡乱冲撞以便借机搭讪的登徒子,暗自体贴着她的心意,将马车赶得飞快。他车技娴熟,转眼便甩了周释之两条街不止。 陆小暑担心周释之追不上来,微微皱眉,突然出声道:“师傅,慢一点儿!” 那车夫专心赶车,没听见。 陆小暑见车速没有慢下来的迹象,便又提高了嗓门叫了一声,那车夫这才听见,愣了一愣,“哦”了一声,甚是不解的放慢了车速。 果然,没过多久陆小暑便看到从后边追来的周释之,嘴角微微翘了翘。 周释之逼停了马车,不由分说将陆小暑拉下了车来到转角处,苦兮兮的委屈道:“我来了京城第一件事就是想着要见你,没想到啊,你有空跟别人吃饭,却没空搭理我……” 陆小暑怔了怔,没好气笑骂道:“闺怨味儿好重啊!你既然有空看我跟别人吃饭,怎么却没进去见我,反倒大街上给我来那么一出?” 周释之顿时没了言语,在她脸上轻轻拧了一把,笑道:“京城真不是个好地方!你这嘴越发的刁了!想我了没?” “一点也不!”陆小暑仰头毫不犹豫的回答,一双亮晶晶的眼眸扑闪扑闪的望着他。 两人不禁相视笑了起来。四目相对,无限柔情蜜意。 “小暑,我——”周释之正想将佳人一拥入怀,来一番别后细叙相思情。不想陆小暑“呀!”的低呼一声,猛的拉着周释之身子一缩,往旁边避了避。 “怎么了?”周释之忙问。有些恼火这丫头专门破坏气氛。 陆小暑小声说道:“我刚才看见我爹了,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我们呢!” 周释之也吃了一惊,但凡做人家姑娘的爹的,没有哪个会愿意看到自家女儿跟别的男子亲密,哪怕他们有婚约。 “放心,不会看见的。”周释之安慰她道。 陆小暑偷偷探出头瞄过去,父亲的身影已经不在,她长长舒了口气。一旁周释之已经一把抓住她的手,轻笑道:“这里多有不便,走,上我那里去,我还有些话要跟你说。你师父师娘也来了呢!” “真的!师父和师娘也来京城了!”陆小暑原本不想跟他去,听见这话眼睛一亮,不觉眉开眼笑道:“我可好久没见师父和漂亮师娘了!” 两人来到槐花胡同的周宅,果然白先生和碧清都在那儿,两下相见分外欢喜。尤其碧清,她甚是喜欢陆小暑,拉着她笑吟吟问长问短,十分亲热。 好半响,周释之才抓到机会将陆小暑带往一旁说话。 想着两人离开的时候碧清那暧昧而笑的表情,陆小暑心里微微的有点儿甜蜜,也有点儿别扭,站在周宅花园中玉簪花旁,神情略显娇羞。 “小暑,”周释之轻轻唤她,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严肃,与陆小暑所想的旖旎风情完全不一样。陆小暑那所有不多的浪漫细胞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诧异转身、抬眼:“嗯?” 周释之见她这样看过来,反倒一滞,呆呆的看着她,一下子有点儿不知该怎么说。 “可是你们要行动了?”脑子里灵光一闪,陆小暑脱口而问,心一下子突突的剧跳起来。 尽管她早就心知肚明这是迟早的事,在周释之这里或多或少也知晓了不少,可是,事到临头,仍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与颤栗。一种带着血腥味与残酷的生冷铁器的兴奋与颤栗。 周释之轻轻“嗯”了一声点点头,说道:“还记得他那处秘密基地吗?那儿不但存储着大量的粮食,还有无数的生铁兵器。前阵子我们设法令朝廷知晓了一点儿风声,如今朝廷正查得紧呢,他怕是撑不了多少时候了……” 陆小暑默然点点头,做这种事的人即便心理素质再好,也逃不脱一个“做贼心虚”。朝廷既然已经起了疑心且开始在查此事,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武功侯等不了太久那是必然的。 “那,你们打探出了他什么时候会动手吗?”陆小暑问道,又道:“要不要我再跟小舅舅联系联系,问问小舅舅。” “不必!”周释之忙阻止了她,说道:“你如今的身份跟从前不一样,况且他又曾经是你那堂妹的未婚夫,跟他联系太多未免令人起疑。我正要告诉你呢,白先生已经劝动了他,他答应那边一有动静便跟我们联系,所以你不必再跟他联系了!” “真的吗?这可太好了!”听闻小舅舅终于想明白了,陆小暑忍不住一阵狂喜,这下子,后顾之忧可算是解决了! 周释之最爱看她笑得眉眼弯弯、一双眼睛闪闪发亮说不出的满足,每每看见的时候,他便也觉得非常满足。 他也笑了笑,又低声说道:“据白先生预料,他最有可能在八月十五动手,这一天是团圆佳节,京城中不但金吾不禁,防卫也会松动很多……” “八月十五?”陆小暑一怔,随即惊道:“今天,今天好像已经八月初五了!“ “是,”周释之点点头,说道:“目前还不敢确定,但种种迹象表明,他若是聪明的话,多半会选择在成功率极大的这天。只要控制住皇城、将帝后和太子、皇子皇孙们掌控在手中,再加上他的爪牙一动行动,胜算还是很大的!小暑,” 周释之的语气变得更加凝重而低沉:“这阵子我会很忙,也许没空去陪你了。这些天你好好的在家中,别再出门了。尤其记住,八月十五那天一定不要出门,在府中记得留心……” “你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我爹带回去的那些叔叔伯伯和随从们中间有好些功夫不错的,府中的家丁护院也不少。万一当天晚上真的发生什么事情,只要紧闭院门,相信不会有事的!你不用担心我!”陆小暑连忙笑道。 她明白周释之的意思,周释之不能在这种时候给她派人帮着守院子。事后若是叫人知晓,那就说明周释之早就料到武功侯要谋反却故意不向朝廷禀报,到那时候,别说救驾有功了,不治罪就不错了! “媳妇儿,你真是我的好媳妇儿!”周释之见不禁扶着她的肩膀,一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颊,感慨轻叹,心中是真的充满温暖和柔情。 他甚至一句话也不用说,她已经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 陆小暑嫣然一笑,嘟了嘟嘴,道:“先别‘媳妇媳妇’的叫得那么亲热,到时候你立了功,成了大功臣、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啦,只怕转眼就把我给忘记了!路上见到还要把脸撇向一旁假装不认识呢!” 周释之听了这又是撒娇又是含嗔薄怨的话哪儿还忍得住?一把搂着她在怀中,指天指地的满口发誓,听得陆小暑伏在他怀中咬着唇直忍笑。 周释之感觉到她身子微僵,伏在自己怀中一言不发,不知道她是在忍着笑,还当她是不相信自己,心里一急,也顾不得什么了,肉麻的话更是不要钱似的一句连着一句的来。 直到后来陆小暑忍不住“嗤”的笑出了声,周释之低头一看,这才看到憋笑憋得脸蛋红红、水眸亮亮的小女人的真面目,顿时哭笑不得,想了想,自己也好笑了起来,“你真是个——” 陆小暑撑不住推开他,掩面“咯咯”的笑出了声,想着他方才说得那些话,忍不住心中微荡,顿现几分羞臊。 322.第322章 倒计时 周释之一旁瞧见了,心知肚明,反而厚上了脸皮,涎着脸笑嘻嘻的凑上去道:“媳妇儿,我刚才说的话都是发自内心的真心话,你说好不好?” 陆小暑脸上红晕未褪,含糊道:“谁知道你说了什么?” “要不,我再说一遍?”周释之笑眯眯的。 “不用、不用!对了,我师父来京城我懂,怎么师娘也来了呢?要不,我接她进陆府暂时住着去?总比外边要好些。” 陆小暑心跳不由自主慢了两拍,那些话只听一遍就足够了,哪里还禁得住听第二遍呢?忙转移了话题问道。 师父是军师,跟着来自然方便些。可是师娘一个娇弱的女子,到时候叛乱一起,京城中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处处都是危险。 “不用了,”周释之轻轻叹息,说道:“师娘她不愿意留在麒麟山庄,无论如何都要跟在先生身旁,先生也劝不住她,只好把她带来了!这儿很隐蔽,有地下密室,而且到时候我会加派人手留心的。” 陆小暑听见这么说才放了心,与他胡闹说了一番话,又出去见了师父师娘,挨了好一阵才回陆府。 陆小暑回到陆府的时候,已经是薄暮时分了。 杜鹃一见她便笑道:“二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老爷才打发了人来说,说二小姐回来了就赶紧过去呢!” “爹找我?”陆小暑有些诧异,忙问何事? 杜鹃回说不知,她便连忙更衣洗脸,往正房那边去了。 陆文轩见到女儿踏进来,一颗心才算是放下了,脸上笑容笑得格外的灿烂。 要知道,在街上看到女儿跟那个周释之在一起那么亲热,他这个当爹的当时就吓了一跳。 可说来也奇怪,他第一反应不是气的吹胡子瞪眼上去将周家小子一顿臭骂反而是往旁边一侧身躲了起来!也许,是因为女儿的神情坦荡自然吧?又或许,他潜意识里相信女儿的脾性不是个会吃亏的…… 可不去拿人归不去,到底是当爹的,回府之后心里头便一直记挂着,眼看着天都要黑了,女儿还没有回来。再淡定的爹也有点扛不住了。 “爹,你……找我有事呢?”陆小暑看到自己的爹对着自己笑得那叫一个亲切热烈,不由心中大奇,鸡皮疙瘩差点没掉。 “没什么,”陆文轩依旧笑着自己并不知道的灿烂,说道:“就是想同你说说话而已。” “哦……”陆小暑笑了笑,心道:谁信呢! 眼看距离中秋一天一天比一天近,周释之果然没有再出现。 京城中的一切依旧繁华,街市上处处充满着节日的喜庆,一切似乎都那么顺理成章、理所当然,似乎这个中秋跟以往的中秋不会有什么不同,陆小暑的心却一天比一天提得紧了起来。 这是陆文轩一家子回京之后的第一个大节,而且总是捣乱的二房已经被彻底打压得没了气焰,这是真真正正的自己当家,这个节自然想要舒舒坦坦的过。 这几天,穆晴便都在为这件事情忙碌准备着。陆靖安也早就闹着到了那天晚上要出去看花灯、赏月。 陆小暑暗暗思量一番,便向穆晴笑着道:“娘,这可是咱们一家子回府之后的第一个团圆佳节呢,我觉得还是在府上过更吉利些,何必要出去呢!不但咱们不去,府中上下的下人们都不要放出去才好,这才是阖家团聚呢!出去人多拥挤,不知是看人还是看灯呢,还不如清清静静的在府中花园里赏月更好!” 穆晴本就不是爱热闹的人,听见陆小暑这么说不由犹豫起来,便笑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团圆佳节,自然该在府中过才好!只是下人们一年到头也难得有松快的时候,既有这么热闹的时候,他们要出去便去吧,咱们一家子不去便罢了!” 陆靖安一听就不干了,奔上来拉扯穆晴的胳膊使劲摇晃不依道:“娘,娘!说好了出去看灯的呢,我要出去,我要去看灯!他们都说京城里的灯很好看很好看呢!” 陆小暑忙一把拉住他道一旁,使了个眼色,俯身悄悄向他说道:“你傻呀,咱们不出去看不会在府里看吗?叫爹和娘每一样灯都买一盏在府里挂着,多好!过了节那些灯可都是你的了!出去看呢,你只能看看而已,哪儿比得上这样划算……” 陆靖安一听过了节之后那些花灯统统归了自己,不由心动,犹豫的看向陆小暑:“真的,真的到时候都归了我吗……” “当然啦,我又不会跟你抢!”陆小暑笑眯眯点头。 陆靖安不吱声了,一会儿展颜笑道:“那还是在家里好了!” “可不就是嘛!”陆小暑笑道。 陆靖安闹着要东西的本事大得很,只要他闹腾着要起来,穆晴是不会拒绝的。 陆小暑暗暗松了口气,这个问题算是解决了! 武功侯府那边,自从七月里苗楚河便察觉到了某种异常。武功侯也派遣他帮着做一些事情。然而从他经手的那些事情,却无法打探到什么内幕消息。 说到底,他虽然是武功侯的义子,武功侯也的确很欣赏他、喜欢他,但武功侯向来疑心重,心思够沉稳,对他这种跟在自己身边时日并不长的人还是不会绝对信任的。 至少,他在武功侯身边还算不上核心心腹人物。 原本,苗楚河念着武功侯救过自己的性命,还想着怎么想个法子好好的劝一劝他回头,照这情形看来,他知道自己是没有机会劝他的了。 劝解的话一出口,他相信便是他被他杀人灭口之时。 苗楚河心中暗叹:义父啊义父,你做什么不好,为何偏偏要谋反呢?自古以来,以臣下之身份而谋反,有几个能有好下场的? 到了八月份,武功侯府中的气氛似乎更加紧张起来了。经常有陌生的人在晚上进进出出,而武功侯的那些心腹们也更加的忙碌起来,鬼鬼祟祟,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苗楚河与周释之接头之后,便暗暗留心着。 经过几日观察,他也几乎敢肯定,武功侯起事的时间就是在八月十五。只是,他的具体计划是什么、会采取什么样的方式动手,这却是不知。 据白先生推测,武功侯多半第一步会派人控制九门提督府,紧跟着便是攻入皇宫,将皇帝一大家子控制在手里,然后控制外城门,进而控制整个京城,同时,逼迫皇帝下旨,掌控驻扎在京郊的两支军队共三万人…… 只要他能够成功攻入大内,将皇帝太子等掌握在手中,那么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因此,周释之等迫切需要知晓的,便是他们攻入大内的计划。 控制皇帝、夺取玉玺这种事情,武功侯肯定会亲自出马,所动用的肯定也是他最得力的心腹手下。想要弄清楚这计划,并非难事。 只有知晓了这个计划,周释之等才能做出对策。 虽然如果打探不出武功侯的计划这件事照样要做,只是付出的代价定会更加沉重一些,甚至是残酷的。事情没有到那一步,谁也不愿意看到那样的情形发生。 至于九门提督府,周释之可没打算去管。只要到时候武功侯被抓住了,九门提督府迟早会回来。 再说了,若京城中半点儿****也没有,岂不是反映不出此事的严重性,那么他们的功劳也就凸显不出来了。而且,他还想接着这股****趁机做一些事情呢!当年害了他们靠山王府的人,不少升官发财,如今在京城里过得太滋润了…… 血债,终究要血来偿还! 苗楚河心中正暗暗焦急,机会终于来了! 这一天,门上递了封密信入内,说是给侯爷的。恰好苗楚河见到,心内一动便接了过来,自然而然往书房方向走去。 他知道,今日武功侯和世子爷、一众心腹又在书房中商议着什么。 苗楚河用手中这封密信当做通行证,加上他一副急冲冲这封信半分也耽搁不得的神情成功的通过武功侯书房院子外的守卫进去了。 武功侯有个习惯,那就是不喜欢在自己的书房中议事,而是在旁边的屋子里。 苗楚河见四下无人,便悄悄的潜入了他的书房。 武功侯的书房很大,并未隔断的三间两进,有无数的格架,摆满了书籍、古玩、字画等物。想要在里边寻找到需要的东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苗楚河强作镇定,径直往那硕大无比的黄花梨大书桌走去。武功侯这一阵子光在琢磨这一件事,料想相关的东西多半顺手就放在书桌上或者附近。 他在桌面上、抽屉里、背后书架上胡乱翻了一气,终于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顿时一阵狂喜,忙翻开了一边捡重要的看一边暗记在心。 听到猛的传来说话的声音,苗楚河心内一惊,慌忙将东西照着原样放好,匆匆出了书房。 他刚刚踏出书房整理好心情,就看到武功侯、世子并三四个武功侯的心腹从旁边的议事厅出来。苗楚河忙赔笑上前:“义父——” 323.第323章 中秋 “你怎么会在这儿?谁让你进来的!”武功侯看到他脸色一变,厉声质问。 武功侯下意识朝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里不由暗自后悔:这一次是他托大了!以为这是在自己的府邸中万无一失,没有人会有那么大的胆子,所以,刚才出书房出来也没有锁门。 谁知,就是这么不多不少的功夫,就有人来了。 “刚才有人送了封信来,我看来人很是焦急,便接了信给义父送来。见义父忙着,我正犹豫着要不要送过去,不想义父就出来了!”苗楚河说着,恭恭敬敬双手奉着那封信上前去。 武功侯狐疑的瞟了他一眼,接过信,仍旧皱眉道:“你出去吧!这一次就算了,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再踏进这个院子半步,什么事都不行,知道了吗?” “是,义父,我记住了!”苗楚河恭恭敬敬回答,甚是不好意思笑笑,退了出去。 “父王,他真的是刚来的吗?刚才咱们说的他会不会听了去?”世子忍不住皱眉说道。 “是啊王爷,这种时候还是一切小心的为好!”另一位姓何的统领也说道。 武功侯听了儿子那么说,原本是准备对苗楚河做点什么的了,可听了何统领的话之后,又改变了主意,淡淡说道:“阿琰的命是本王救回来的,他是什么品行脾性本王看的很清楚,一向来在王府规规矩矩,对本王也是忠心,他既说刚来,那就是刚来。这种时候,你们谁也别给我多事!好了,就按照咱们刚才商量好的,都下去准备吧!” 何统领武功高强,对武功侯也够忠心,但脾气冲动,暴躁易怒;武功侯多赞了苗楚河几次,他心里便生了嫉妒,曾经找过苗楚河的麻烦。 他这么说,武功侯下意识的便认为他这是在趁机给苗楚河进谗言,因此便打消了念头。 再说了,苗楚河一个失忆的人,在京城中又无亲戚朋友。就算他听到了什么,也不能做什么! 世子等人听了武功侯这么说,也不敢再多言。想起方才商议的事,神情俱是一凛——那才是大事! 便纷纷告辞去了。 武功侯眼看着他们离开了,武功侯这才转身进了书房,一双眸子精光闪烁,四下打量,又将自己收藏文件的抽屉、暗格小心的查看了一遍,见并无异样,这才放心。 苗楚河匆匆离了书房,一口气松透下来,方觉双腿发软,背后一片冷汗涔涔。他不敢耽搁,回房间便将方才看到的东西默写了下来,当天便抽空出了一趟府。 这一天,已经是八月初七了。 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苗楚河心中再无事,武功侯但有差遣,他便去做,若无差遣,便以诗书为伴,悠闲度日,尽管他知道,这份悠闲不过是个假象。 他没有想到的是,事情仅仅过去了两天,他却突然被武功侯世子叫人绑了起来。 苗楚河吃了一惊,质问道:“世子这是何意?” 武功侯世子微微冷笑,不紧不慢道:“阿琰,你别问我,这是父王的命令。谁叫你那天好端端的跑到书房去做什么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先委屈你几天了,等一切都结束了,自然也就没你的事了!放心,不会要了你的命的!” 再说武功侯那天虽然没有当场发作苗楚河,心里头却总是觉得有些不安。昨天晚上更了不得,竟做了噩梦,梦见事败被砍了脑袋! 他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一摸额头上满满的都是冷汗。 武功侯扛不住了,觉得一切的可能性都必须要扼杀在摇篮中,只有这样,才是真正的无后顾之忧! 而他首先想到的第一个可能性就是苗楚河,就是那天苗楚河极有可能听见了什么! 于是,他毫不犹豫的命令儿子将苗楚河暂时控制起来关入地牢中,哪怕为了买了心安也好。 等事情结束之后,自己就是皇帝,到时候再好好的抚慰他一番也就是了。 苗楚河一听心中暗叫糟糕,他反应也极快,面上一阵愕然,莫名其妙道:“什么一万万一?世子,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武功侯世子在说了那话之后,便暗暗注意苗楚河的反应。若是他真的听到了什么,表情必定是惊恐惧怕的,若是没有听到,自然不会懂得自己在说什么。 看到苗楚河的反应,武功侯世子终于放了心,便和气的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不明白就对了!好了,总有一天——不,过几天你就会明白了!好了,这几天先委屈你了,过后父王和我都会好好补偿你的!” 武功侯世子说着手一挥,不顾苗楚河的挣扎抗议,命人将他押送了下去。 苗楚河是个可用之人,等父王变成了父皇,他自然就是太子,还得好好笼络他呢…… 要不然,他才懒得对他客气! 八月十五这天如期而至。 清晨,睁开眼睛,看到投射在碧青凿花地砖上的阳光,陆小暑怔怔的有些发呆。 一切都还一样,一切却又不一样了。 她不知道明天,自己会以什么样的心情来迎接这清晨看见的第一缕阳光。 这一日,她一整天几乎都在自己的院子里待着,格外的安静,安静得都不像她了。 杜鹃、红萼等见状无不暗暗称奇,也就不敢去招惹她。 穆晴见状,心里不由得暗暗难过起来,她以为她是“每逢佳节倍思亲”,是在思念她远在枫叶村的养父养母,于是过节的好心情不由得也受了几分影响,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衙门里这日也放假,陆文轩也在府中,见妻子和女儿都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深以为憾,便问了穆晴何故? 穆晴一开始不肯说,禁不住陆文轩再三问,心中发酸,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断断续续说了缘由,陆文轩一下子不由得也伤感了起来,感慨了几句,安慰穆晴一阵,两人便一同去女儿的院子欲安慰安慰她。 陆小暑心不在焉,听到爹娘体贴好意的说起养父母,这才知道自己的情绪表现令他们会错了意,顿时哭笑不得。见此事不好解释,索性便将错就错,在爹娘的“安慰”下回转了心情,一家子开开心心的准备过节事宜。 天色渐渐的昏暗了下来,府中檐下、廊下、院子里一处一处亮起了灯光,鞭炮声隔着墙不时隐隐传来,此起彼伏,可以想象各家人都在欢欢喜喜的准备吃团圆饭了…… 陆府中祭祖之后,也同样到了用晚饭的时候。 陆老太太称病,陆文珲有事还在衙门里没有回来,三房陆文轼原本不肯来用这顿饭,被自己的媳妇毛氏逼着,这才不情不愿的来了。 陆府这顿饭,就只有大房跟三房一起。 一顿饭下来,陆文轼一个人的沉默不语左右不了大局,毛氏甚是活跃,与穆晴相谈甚欢。 饭后,陆文轼便离开了。陆小暑差点就忍不住问他是不是要出府,转念一想这话由自己来问好像太不着调,便又硬生生的忍住了。 反正,一来她对这两兄弟没什么好感,二来么,就算外边真的起了****,他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总能找到个妥善地方躲、不会那么倒霉吧? 花园里搭建了戏台子,摆了圆桌,树与树之间又系起了许多绳子悬挂着花灯,众人都在园中看戏赏灯。 陆小暑心系外边,哪里还有这个心思?只陪着穆晴等坐了一会儿便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边暗暗留神着外头的动静。 “二小姐!”二门上的婆子步履匆匆走了过来。 陆小暑的心一紧,忙起身迎了上去问道:“是不是外边发生了什么事?” 那婆子一阵愕然,然后忙陪笑道:“二小姐您可真是能掐会算!廖府的三小姐前来拜访小姐——” 廖府三小姐?廖媛媛?陆小暑提起的心放了下去,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暗叫侥幸,便有些强作兴致,淡淡道:“她来了?快请进来吧!” 她对廖媛媛印象还不错,便与杜鹃亲自迎了一迎。 只见廖媛媛带着两个丫鬟青鸾、彩鸾盈盈走来,一边笑道:“原本打算去赏灯,途径陆府,我原想着先前约一约妹妹就好了,可惜一时竟忘了!试着叫人问了一问,不想妹妹竟真在府中!今晚外头可热闹呢,要不要咱们一块儿出去逛逛?” 陆小暑心道今晚可不热闹,大热闹还在后头呢,只是这种热闹还是别出去凑的好! 便笑道:“原本我也想出去逛逛的,可是突然觉得头有些晕晕乎乎的,恐怕是昨天晚上着凉了,就没敢出去!正想个人说话呢,谁知姐姐就来了!” 廖媛媛听她这么说便借着灯光往她脸上细细瞅了瞅,忙道:“既然头晕赶紧屋里去吧!若再吹了风可不是玩的!我看你气色还好,晚上洗个热热的热水澡,用厚被子捂一身汗就能好了,倒不用担心!” 陆小暑原本就是瞎诌的,心里暗笑,一边与廖媛媛一起进屋,一边忙笑道:“姐姐说的是,我从前着凉了也是这样的……” 今日三更!求各种票啊 324.第324章 叛乱 廖媛媛便又笑道:“既然如此,就别出去了,我索性也不去了,在这儿陪你说说话吧!横竖这热闹每年都有的瞧的,没准明年还更热闹呢!” 说着两人相视一笑。 陆小暑道了谢,命人奉上茶来,两人便在屋子里说些闲话。 几乎是等得千呼万唤,外边终于响起了一阵杂乱纷扰的脚步声,夹杂着婆子妇人们带着惊恐的、哭腔的尖利声音,几个人俱吃了一惊。 陆小暑忙道:“不知怎么了,咱们出去看看!” 两人出去,那些人已经往花园里找陆文轩、穆晴去了,陆小暑便与廖媛媛忙跟上。 “侯爷、夫人!不好了!外头街道上突然多了好多拿着兵器的军爷们,正对着各家商铺店铺屋子乱砸乱抢呢!这会子外头乱成一团,好多人还往咱们府上这边来了……” 说这话的婆子声音发着抖带着颤,一辈子过惯了顺顺当当、平平安安的日子,这种突然而来的变化对她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还是打到自家头上的晴天霹雳! 她话音刚落,跟着一同涌进来的几个婆子妇人们也叽叽喳喳七嘴八舌的附和着,哭着问“怎么办!”,陆文轩和穆晴等也都愣住了,陆文轩忙喝住众人,命花嬷嬷出去看仔细了,叫戚管家亲自往门口瞧瞧去。 “怎么、怎么会这样!”廖媛媛的心也惊得突突的直跳,说道:“明明我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什么也没有发生……” 陆小暑不说话,心里暗暗纳闷:武功侯脑子进水了不成?他不去控制城门、重要衙门和重点官员的家,不去攻打皇宫捉拿皇帝,放任手下士兵打砸抢拿,这是要闹哪样…… 事后陆小暑才得知,京城太大,而陆府所在的位置又离皇宫较远。叛乱其实早已发生,只不过波及到这边需要些时间。 这个时候,事情已经进行到了下半部分,武功侯的手下已经被打散,完全乱了,那些士兵们失去了约束,加上心里头惊慌失措,这才会失控,只想着厚厚的发一笔横财,然后逃离京城…… “侯爷!夫人!不好了!不好了!”戚管家与陆光、陆华气喘吁吁的从外边奔了进来,道:“侯爷!听说武功侯在今晚起兵造反,外头乱成了一团,好多士兵到处抢劫,咱们陆府外头也来了许多,老奴叫人紧闭了大门,可是只怕未必能够拦得住那些没人管的亡命之徒,侯爷,怎么办!” 戚管家话音刚落,花园里顿时闹成一片,哭的、喊的、惊叫的,各种物件被撞倒推翻,更添混乱。 毛氏哭得凄惨:“这可怎么办!我家老爷晚饭后就出门去了!老爷啊,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们娘儿几个可怎么过呀!大哥,求求你,快派人去把我们老爷找回来吧!” 毛氏一边哭喊一边竟要朝着陆文轩跪下去。 毛氏这么一哭喊,她那一双儿女也跟着哭喊了起来。 陆文轩正呵斥住众人,命陆光、陆华与廖管家速速集合府上所有的家丁,拿着棍棒等在府中临街门墙后守着,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外边的人乱闯进来。 正吩咐着,看到毛氏如此陆文轩吓了一跳,慌忙侧身往旁边避了避:“三弟妹,你这是做什么!” “三弟妹,使不得!你快起来呀,有什么话好好说啊!”穆晴也吓着了,忙亲自扶起了她,又叫人劝住她的一双儿女。 “大嫂,求求你了,你快帮我跟大哥求求情!请他派人把我们家老爷找回来吧!我们家老爷不能有事呀!”毛氏转而又拉住穆晴哭求起来:“大嫂,自打你们回来之后我可从来没有害过你们啊,我是真心实意把你们当做一家人的!大嫂,你们可不能见死不救哇!从今往后,什么我们都听你们的!什么都听你们的还不行嘛……” 陆小暑在旁边瞧得心里头火星子直冒,心道都什么时候了,这个三婶还这么拎不清!陆府的府邸可不小,这要是万一真的有人从哪里窜了进来,那可怎么办! 陆小暑便跺脚叫道:“爹!您还是快些去外院瞧瞧吧!看看怎样安排才好!这内宅里都是女眷呢,要是万一那些乱党贼子闯了进来,可怎么办呀!往后这一院子女眷都不用做人了!” 毛氏一怔,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女儿。相比丈夫,自己的清白和女儿的闺誉当然更加重要! 毛氏一下子便不闹了。 趁着这个空档,陆文轩立即脱身,向陆小暑点点头,道:“小暑,好好照顾你娘他们,我出去看看!” “侯爷,你多加小心!” “放心吧,爹!” 穆晴和陆小暑不约而同说道,看着陆文轩急匆匆带着人去了。 “大嫂……”毛氏回过神来,又纠缠住了穆晴。 穆晴只得柔声安慰她,毕竟这种时候,没有人心里头不慌不急,毛氏这般惊慌失措她总不能把人扔在这里不管不顾。 “三婶,请问三叔去了哪里你知道吗?”陆小暑听得不耐烦,便提高了嗓音问道。 毛氏听见陆小暑这话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也顾不得什么,心内一喜,忙道:“他说出去灯市上逛逛!” “三婶啊,”陆小暑无奈苦笑,摊手说道:“京城这么大的地方,今天晚上四个城区有无数条街道都有灯市,你这是要我们上哪儿找三叔去?” 毛氏顿时愣住,哑口无言。 “三婶总不会让把府上所有的家丁都派出去吧?到时候谁来阻挡那些乱党叛军?”陆小暑说完,又安慰道:“三叔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事情一有不对自然知道寻找安全的地方躲藏,满京城这么大的地方,叛军还能每一处都到不成?你就放心吧,三叔一定不会有事的!” “对,对!小暑说的没错!三叔定会逢凶化吉!”穆晴也忙说道。 毛氏心里早已经乱得没了主意,闻言心中稍宽,怔怔道:“真的、真的吗?他真的会没事吗?” “那是自然!”陆小暑皱皱眉头,道:“咱们要是再不想对策,有事的就会是咱们了!” 这话成功的吸引了毛氏的注意力,其余丫鬟婆子们也是一惊。 “小暑啊,你可别吓唬三婶,三婶胆儿小,腿脚都软了!”毛氏唬得脸色发白。 “怎么是吓唬!爹他们虽然在外头看守着,可咱们家院子这么大,人总共只有这么点,要是万一有人从哪个角落里爬进来,怎么办?”陆小暑振振有词。 “说的是啊!” “哎呀这可怎么办!” “阿弥陀佛,老天保佑!” 众人一下子都慌了神。 “小暑,”穆晴心下也有些着了慌,强作镇定道:“你有什么主意,倒是快说说呀!” 陆小暑便道:“咱们的人不能分散了,都要集中起来;也别回院子去了,在这花园中寻一处偏僻隐蔽的小院子先躲藏起来,等事情过去了再说!内宅二门处,等会儿我会让杜鹃、红萼两个带十来二十个力气大的粗使妇人婆子去守着,万一有什么事情便大声呼喝,好教我们知晓——” 说到后边这两句,那些自觉自己就在这“力气大的粗使妇人婆子”行列中的仆妇们顿时抗议起来,七嘴八舌的吵闹着。 “都给我闭嘴!”陆小暑厉声喝道:“杜鹃和红萼两个陪着你们一块儿,你们怕什么?你们不过是下人,万一有人闯了进来,又没叫你们抵挡去,只需要大叫哭喊起来让我们听见便是,之后你们只需老老实实的避在旁边,谁会难为你们去?若是听话好好的去了,这件事情过后都有重赏,保管你们半辈子吃穿不愁!若是谁不愿意去的,好呀,即便逃过了今日,明儿便把你们给卖了!不听主子话、对主子不忠的,留着做什么?” 陆小暑话音一落,众人鸦雀无声,再也不敢出一个字。 众人忽然发现,平日里笑嘻嘻仿佛长不大的小女孩似的二小姐,竟如此杀伐决断,竟似变了个人似的。她的话,居然没有一个人敢出声驳回。 “你们究竟,听我的还是不听?”陆小暑眸光一挑,冷冷说道。 “听、听!我们都听二小姐的,一切但凭二小姐安排!” “对,对!二小姐说得有理,听二小姐!” 众人哪里还敢有半个不字?顿时纷纷改口。 细细一想也是,自己不过是个奴才,那些叛军即便闯进来料想也是想抢夺钱财的,到时候大不了撒腿就跑,往黑暗中躲起来,谁还会去追个奴才不成?自己又非花容月貌……这么想着,情不自禁偷偷瞟了一眼年轻漂亮的杜鹃和红萼。 有这两个丫头的花容月貌做挡箭牌,自己其实还是很安全的…… “那就统统都听我安排,谁也别多嘴!”陆小暑当即冷声吩咐,点了几个人,命道:“你们一处处院子去说,把所有的丫鬟婆子仆妇都叫到景明堂去!”回身便向穆晴等道:“娘、三婶,咱们也先回景明堂!” 325.第325章 水涨船高 一时所有内宅仆从们都集中到了景明堂,陆小暑便按着众人情况分别做了一番安排。除了守着勾通内外宅各处门禁的,剩下的都跟着一块儿往后花园北面一处偏僻的小院落躲去。 包括“病中”的陆老太太,也被人用小轿抬了来。 杜鹃、红萼带着守门众人离去,陆小暑与穆晴等并廖媛媛一同往后花园中小院子里躲了去。 毛氏一路上话特别的多,不是神神叨叨念着陆文轼,就是老在问着“叛军会不会攻进来”、“那处院子安不安全”等等,陆小暑一开始还耐着性子答她几句,到后来索性懒得搭理她,由着她自己念叨去。 这一处院子先前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连个匾额都没有,小小的两进不过七八间房子。 花嬷嬷等简单收拾了一番,请陆老太太、穆晴、毛氏等各位主子坐下了,其余的房间,便分由众丫鬟婆子们歇脚。好在天气不冷,廊上院中都能休息,非常时刻,众人也没有抱怨。 “你二弟妹呢?你二弟妹怎么没来!”陆老太太突然喝住穆晴叫了起来,厉声道:“就算她是做错事的人,那也是咱们陆家的媳妇!把她一个人留在佛堂,你好狠的心!万一出了什么丑事,丢的也是陆家的脸!” 穆晴等这才猛然想起秦氏来,不觉面有愧色。 陆小暑正在外间同廖媛媛低声说话,听见这话便奔进来道:“先前咱们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命两个婆子去接二婶了!” 陆老太太原本还想借机多骂穆晴几句的,听见这话也不便再说什么,哼了一声道:“真派人去了吗?怎么这么久她还没来?会不会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快、快叫人赶紧再看看去!” “您放心吧!这会儿外边什么动静都没有,到处静悄悄的,能有什么事呢!”陆小暑见陆老太太闹个没完不由有些烦。 “那可说不准!佛堂离这儿这么远,就算有事能听见什么动静?”陆老太太不依不饶,非要穆晴亲自带人去找秦氏。 陆小暑见状,便笑嘻嘻道:“祖母啊,我娘还是留在这儿照顾您吧,再说了,这一大家子都要我娘照应呢!我去找二婶好了!” “小暑!”穆晴听见她这么说顿时脸色微变。 陆小暑忙笑道:“娘,放心,我会小心的!” 去找秦氏?她吃饱了撑的!横竖已经派了人过去接她了,该做的她已经做到,至于秦氏来不来,她可没兴趣死盯到底。 没准人家嫌弃这儿人多太挤,自己找了好地方躲起来了呢…… “娘,到底还是您关心我呐!我这不是来了!”说话间,秦氏笑眯眯的从外头进来,身后站着两个人。 屋子里灯光昏暗,影影绰绰的看什么并不真切,然而并不妨碍众人看清楚秦氏身后那两个人的形容。 那两人身量高大,面色严肃得近乎凶神恶煞,穿着军衣,戴着头盔,更要命的,腰间佩戴着三尺余长的宝剑! 这分明就是两名士兵,根本不是府中仆从!再看秦氏的神情,嘴角噙笑,目光闪亮,好不得意! 这两人,分明就是她带来的! “二嫂,你、你这是——做什么!”毛氏颤声问道,满脸怯色,吓得差点儿要瘫软在地。 陆小暑情不自禁朝外头瞟了一眼。 秦氏冷笑道:“死丫头,再瞧也没用!外边那些婆子丫头们这会子都人事不省呢!外边有的,都是我带来的人!” “二婶,你好大的胆子,竟与这些叛军勾结!”陆小暑瞪着秦氏,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惊叫道:“是二叔!二叔早就跟武功侯勾搭在一起了!” 众人闻言无不大惊失色,叛乱这种事,还真不是普通人的心脏能够承受的。 秦氏听了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细长的眉毛一挑,冷哼道:“算你聪明!不过,你就算知道了那又怎么样?这天下很快就是侯爷的天下,到时候,哼,你们一个个都是俘虏,咱们的旧账,我可要一点一点的同你们清算!穆晴、陆小暑,这天都变了,我看你们还怎么轻狂得起来!” 秦氏心中恨极,也畅快之极。看着穆晴与陆小暑,想象着往后对她们的折磨,便觉得心花都要开起来了。 再说陆文珲今晚没有回府,正是领了武功侯的命令行事去了。 他心里跟秦氏一样,恨极了陆文轩一家,因此那边一起事,他立刻便派了十个得用的兵丁由心腹小厮带着悄悄潜回陆府,去找秦氏,让秦氏将穆晴等陆文轩的家人统统控制起来,以免她们趁乱逃了。 事后,自然要好好的同她们清算旧账! 在佛堂中清冷度日,压根不知外头发生了何事的秦氏听了丈夫身边心腹小厮的话,先是惊惧交加,继而狂喜。 横竖这一步丈夫已经踏出去了,此时已经容不得她再置疑,只要能够将穆晴和陆小暑踩在脚底下,最好叫她二人从今往后在自己身边做最低等的奴仆伺候自己,那才解了心头之恨! 于是想也没想,立刻便应承下来。 恰好那两名婆子去接她避难,她轻而易举便知道了穆晴、陆小暑她们的藏身之地,很快就带人找了过来。 “你、你说什么!”陆老太太同样惊得浑身发颤,嘴皮子直打哆嗦,颤声向秦氏道:“老二他、他竟然——” 陆老太太虽然也恨极了大房,可是造反这种事情让她接受起来还太难了点!她无法相信自己的儿子竟会与这两个字牵连上了关系。 “娘,老爷这回有了拥护的功劳,侯爷,不,新皇肯定会重用他的,一个侯爷的爵位是跑不掉的!您啊,就等着享福吧!”秦氏无不得意的笑道。 陆老太太可没法像秦氏这样笑出来,喉咙里喘着气跟拉风箱似的,半响喘息着道:“作孽,真是作孽呀……” 秦氏微微皱起了眉头,没有搭理她,却是目光直直的看向穆晴,冷笑道:“大嫂,你要是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响头,好好的求我一求,没准我一高兴,今儿晚上就饶你们一回!你愿意还是不愿意呢?” 穆晴咬着唇,不说话。 秦氏“嗤”的冷笑,道:“大嫂,外头都是我的人!这会子你就是叫破喉咙也没用,我劝你还是乖乖的识趣点的好!不为自己想,也得为你一双儿女想想呀!” 她尤嫌这话不够分量,又加了一句:“我这侄女儿长得可真是花容月貌招人疼呐!”一边说一边目光滴溜溜的在陆小暑身上打着转,那意味不言而喻。 “你、秦氏,你别太过分了!”穆晴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雪白,牙齿情不自禁的咬得咯咯作响。 “过分?”秦氏冷笑,“更过分的也会有呢,你待怎样!” 她说着上前,扬手便给了穆晴一记清脆的耳光,无不怨毒的瞪着她道:“穆晴,我早就说过,你们一家子就是灾星,自打你们回来之后我们陆家就家反宅乱!先前容着你们嚣张,可这风水轮流转的日子来的可真快呐!穆晴,这是你们活该!谁叫你们回来的!” 秦氏说着,又抬手打了穆晴一记耳光。 陆小暑借着这边闹腾,悄悄的向窗子边挪去向外一看,细数了数,外头还站着八个跟屋子里这两人装束一模一样的兵丁,心里头度忖着,十个人,凭她一己之力想要对付似乎并不容易。如果杜鹃和红萼在就好了,可惜,她俩都不在…… 陆小暑不由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她就该留下她们其中一人。 听得穆晴惨叫,陆小暑忙奔了过去,将穆晴挡在身后,皱眉道:“二婶——” “呸,谁是你二婶!没脸的东西!”秦氏只见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哪儿还怕陆小暑? “好吧,二夫人,”陆小暑冷哼着改口,忍着气说道:“杀人不过头点地,想怎么样来个痛快的,你这样折磨人算什么本事?卑鄙无耻!” “卑鄙无耻?”秦氏冷笑:“再卑鄙无耻也比不上你们!我偏就不给你们来痛快的,你待如何?哼,原本我还想着呢,先收拾了你娘再来收拾你,既然你这么等不及,哼,我就先收拾了你!” 秦氏说着,便欲打向陆小暑。 陆小暑哪儿肯老老实实让她打?身子微微一偏,恰好险险避开秦氏的巴掌而没让她起疑,只让她觉得是她自己的偏差。 不给来痛快的?陆小暑心里冷笑,那就正好!就怕你来痛快的呢!她就知道秦氏的脾气,越是这么说她越会反着来! 她明明可以让这十个士兵赶紧动手,速战速决,可为了显摆出气硬是要玩猫捉老鼠的游戏;那她就不怕陪她玩玩,看最后谁是老鼠谁是猫! 还指望着武功侯造反能成功?做她的春秋大梦呢! “二夫人,咱们好歹是一家人,你可不能这么无情无义呐!”陆小暑忙向后退着,勉强陪笑着向秦氏说道。 “谁跟你们是一家人!”秦氏见她居然敢避开恨得牙根痒痒。从前她不能拿她怎么样,难道如今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吗? 她本来欲奔上去亲自拿住陆小暑,转念一想,以自己如今的身份,这么做可有点儿太掉价了! 326.第326章 报个仇也这么憋屈 目光扫过赵嬷嬷、翠儿、碧儿、花嬷嬷、七巧、秋儿等一众面色惊恐不安的奴婢们,心念一动,当即指着陆小暑向众人喝道:“把她给我抓起来!这是你们立功的好机会!谁这会子听了我的,从此跟了我,我便放你们一马,否则,哼!” 秦氏那冷冷一哼,令众奴婢们无不吓破了胆。 她虽然没说否则怎么样,可这哼的一声比说了什么还要令人心惊胆颤。 “怎么?你们还不动手!”秦氏见众人不动,心中更怒,柳眉倒竖又厉声喝了一句。 其实秦氏倒是冤枉了众人。这些奴婢做下人的,有忠心的,自然也有怕死的。倒是有好几个听了她那么说心中顿时燃起希望想要动手邀功的。 可是,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秦氏又是这般阵势出现,众人早已唬得腿脚发软,此刻想要动手却是真正的“心有余而力不足”根本挪不动脚步! 再者陆小暑今晚大发威风,众人心中情不自禁的起了几分敬畏之情,难免会有几分犹豫。 秦氏这再一声呵斥,许多人如梦初醒,翠儿、碧儿两个相视一眼,便朝陆小暑逼了过去。赵嬷嬷原本在陆老太太身边伺候,也不甘失去这个向秦氏表明忠心的机会,也忙跟了上去! 其余丫鬟婆子们,也有呆若木鸡站在当地不敢动的,也有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也有两三个像翠儿她们一样,向陆小暑围了过去。 “不、不要、不要!你们不能这样,不能这样!”穆晴吃了一惊,慌忙奔了过去伸开双臂挡在陆小暑面前,凄然向秦氏道:“你有什么冲着我来,不要为难我的女儿!” 秦氏见穆晴这样只觉得心怀大畅,只觉得什么憋屈憋闷气都出了,哈哈大笑起来,无不得意道:“我就是要为难她,你能奈我何?穆晴,你也有今天!” “娘,你何必求她!我不要你求她!”陆小暑抓着穆晴的手臂,冲动的大叫。 花嬷嬷、七巧、秋儿三个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也奔向陆小暑而去,花嬷嬷面有愧色向穆晴道:“大夫人,对不住了……” “你们!你们也要——”穆晴没有想到花嬷嬷和七巧三人也会背叛自己,顿时惊得心都凉了半截。 花嬷嬷等不答话,只管拉扯开穆晴要去拿陆小暑。 秦氏见状拍手咯咯大笑,幸灾乐祸道:“穆晴啊穆晴,这种滋味不好受吧?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也别怪她们临阵倒戈,要怪,就怪你自己没本事!” “秦氏,你这蛇蝎心肠的妇人!我从未有心害过你,没想到你,你——”穆晴心中又惊又怒又怕又急,可她天生就不会骂人,愤怒至极也说不出什么厉害的话来。 秦氏哪里把她这话放在心里?越是见她气急败坏、手足无措心中越是兴奋,冷笑着道:“你们还不把她给我拉开!把陆小暑那死丫头给我抓过来!” 花嬷嬷等七嘴八舌的答应着,七八个人一起涌上去,七手八脚的推搡穆晴、捉拿陆小暑。 穆晴母性发作,知道秦氏将陆怡清的不幸尽数怪罪在自己女儿的身上,怎么肯让人抓住陆小暑、让秦氏折辱她?当即尖声叫骂着,与翠儿、碧儿等推搡成一团,几个人挤成一堆,一片混乱! 秦氏见状又气又急,心中暗骂“饭桶!”,这跟她想象中的情景完全不一样,好心情都打上了折扣。 “都给我住手!停下!”秦氏厉声喝住众人,一指赵嬷嬷、翠儿、碧儿三个:“你们,把这疯女人给我拉开!” 赵嬷嬷三人一愣,忙答应一声,上前去拉扯穆晴。这一回没了混乱,穆晴一个人哪里是她们三个人的对手?立刻便被拉扯了开去。 秦氏再阴沉沉一笑,吩咐花嬷嬷和七巧、秋儿:“你们三个,还不赶紧过去把你们的小主子给我带过来?快去!” 她忍不住又得意的瞟了穆晴一眼,她就爱看这种戏码,让穆晴亲眼看到曾经她倚为心腹的人亲手将她的女儿作贱。 “秦氏!你、你——”穆晴果然气得浑身发抖,含泪怒目相视。 花嬷嬷三人一怔,下意识有些犹豫。秦氏见了,越发催促。三人无法,便大着胆子上前,去拿陆小暑。 到底是曾经的小主子,三人可没法做到像赵嬷嬷和翠儿、碧儿那么坦然,至少心理上这一关就不太过得去,因此下手的时候就难免有些犹犹豫豫、迟迟疑疑的。 陆小暑又是个毫不客气的,见花嬷嬷三人如此不由一边毫无章法的拳打脚踢一边大骂不已,三人一时竟让她弄了个手忙脚乱! 花嬷嬷一个不留神,竟被她一下子推倒了个四仰八叉,惨叫一声跌在地上起不来。 “饭桶!真是饭桶!”秦氏看的又气又急,心里的火气一股一股的往上涌,她的耐心终于消磨得差不多了,一跺脚,扭头向那两名在旁边看热闹看的津津有味的士兵吩咐道:“你们俩上去,帮着把那小丫头拿下!不用给她客气!” “秦氏,你敢!”穆晴睁大眼睛瞪着秦氏,愤怒得几乎要喷出火来。 陆靖安也“哇”的一声哭了,欲扑上去帮忙,被秦氏喝命人拿住。 那两名士兵虽然觉得让自己去拿一个小丫头似乎有点儿大材小用,不过陆夫人既然吩咐了,他们也就照做。尽管在心里免不了将她鄙夷一把:见过小人得志的,可小人得志到了这个地步的实在少见;而小人得志到了这个地步却连个小丫头都对付不了弄得自己满肚子憋屈恼羞成怒的,简直见所未见…… 两名士兵虽然觉得近乎抓狂的陆夫人令人很反感,但谁叫她是陆夫人呢?她既然吩咐了,他们只有照做。 两人相视一眼,便一左一右的上前欲拿住陆小暑。 陆小暑斟酌着时候差不多了,心中暗暗冷笑,故意做出惊慌失措的神情往角落里退去。 她身形娇小,行动灵活,那两人竟让她趁空给溜了!两人面子上顿时有点儿过不去,当即低喝一声,打起精神朝着她追了过去。若再次失手,在这么多人面前,他们真是不用做人了…… 陆小暑正等着他们呢! 在她的尖叫声中,那两名士兵一个惊诧的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一个喉咙里咕噜咕噜含糊响了两声,几乎是同时身子软软的倒在了地上,已然气绝。 众人无不吃了一惊。受了惊吓的陆小暑却“啊”的惊叫一声从旁掠了开去。几乎就在同一时刻,花嬷嬷、七巧、秋儿三人交换了个眼神,不约而同向秦氏奔了过去,牢牢的将她扭住控制着。 “你们——”秦氏又惊又怒,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给吓了一跳,“干什么”三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陆小暑给打断了。 “二婶啊,”陆小暑满脸是笑,无不讽刺的笑道:“看来你找的人不怎么样啊,这两个人根本就是身体有病嘛,关键时刻居然自己倒下了!哦,要不然,就是没吃饱饭,没力气啦!” “你!”秦氏恨恨瞪着陆小暑,再瞥了一眼无声无息倒地、此刻仍然无声无息的那两名士兵,心中的震撼和惊疑无法形容。 陆小暑下手很快,那地方既黑而且是死角,众人根本什么都没有看到,此刻听了陆小暑这么说,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又觉得似乎除此之外,找不到什么合理的解释了…… “你们俩起来,快给我起来!死婆子、臭丫头,快放开我,放开!明日我要你们死,要你们都死!”秦氏大声叫着挣扎起来。 “二婶,你就省省力气吧!”陆小暑又拍手咯咯笑了起来,眼睛向着外头瞟了一眼,瞟到廖媛媛主仆三个,她放了一半的心全部放了下去,好心的笑着提醒秦氏笑道:“二婶啊,你不是带了十个人来嘛,外头好像还有八个吧!” 秦氏一怔,心道对啊,除了这两个不中用的东西,那外头还有八个自己人呢! 她正欲开口叫唤,又一想,不对啊!陆小暑是什么人?会这么好心提醒她?只要不是脑子坏掉,就绝不可能会这么做!而陆小暑怎么看也不像是脑子坏掉的人。 秦氏顿时迟疑起来,刚刚张开的嘴巴又闭上了。 “二婶,别客气,你尽管叫啊!叫吧!”陆小暑见她这样,反而更来了劲,笑吟吟的又让道。 秦氏咬咬牙,瞪了陆小暑一眼,将心一横,心道我就不信这个邪了!莫非外头的人个个都会出状况不成! “来人,来人呐!快来人!”秦氏扯着嗓子喊了几声,外边却是半点儿动静也没有。 她瞟了一眼神情淡定、饶有兴致瞧着自己的陆小暑,心下不由得着了慌,提高嗓音又大叫了一气。 “二婶啊,看来他们的耳朵好像不太灵光啊!二婶要不要亲自出去看看啊!”陆小暑不由得又在一旁幸灾乐祸。 秦氏心中更加慌乱起来,她是真的有点儿懵了。穆晴、毛氏等一个个也面面相觑,惊疑不定,谁也不知陆小暑究竟哪儿来的底气,在这种情况下还敢跟秦氏叫板。 今天继续三更! 327.第327章 吓疯秦氏 陆小暑却不管这些,向花嬷嬷、七巧等一努嘴:“押她出去看看!” 秦氏半推半就的被花嬷嬷等推出门口,看到无声无息倒在地上的那八个士兵,不由一惊。一阵夜风吹过,她身上顿觉寒浸浸的泛起一层冷意,脸色大变。 这种情形,实在是太过诡异。 “你、你这妖女,妖女啊!”秦氏不受控制的尖声大叫起来,心突突的狂跳得厉害,双膝一软,若非花嬷嬷等搀扶着就瘫软在地上了。 陆小暑微微勾唇,“嗤”的冷笑,冷冷道:“这就叫天命所向!你们都看见了吗?叛军天理不容!老天爷都在惩罚他们!” 众丫鬟婆子们无不点头称是,原本惴惴的心也不由安定下来。赵嬷嬷、翠儿等几个却唬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求饶。秦氏早已被花嬷嬷等弄到一旁角落里看管了起来,眼神涣散,嘴里喃喃的念叨着“妖女,妖女……”却没有人再搭理她。 “行了都给我闭嘴!”陆小暑嫌吵得很便低喝一声,赵嬷嬷等都吓得噤声,只有神志不清的秦氏还在那儿“妖女、妖女”念叨个不停,陆小暑接着又道:“有那不肯闭嘴的,塞住她的嘴!” 花嬷嬷刚刚应得一声“是!”,赵嬷嬷、翠儿几个异口同声说了句“我来”抢着上前堵住了秦氏的嘴,秦氏被噎得直翻白眼,神情中没有愤怒,仍是呆滞。显而易见,她这回真的是被吓惨了。没准是吓疯了。 花嬷嬷翻了个白眼,暗暗鄙视不已。 陆小暑见状也没说什么,只低喝着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安安静静的等着,只要天亮无事,便都安全了!” “连天都不帮叛军,可见他们一定不能成事,咱们一定会安全的!”众人连忙答应。 陆小暑见世界终于清净了,也就不做声,忙过去扶着穆晴,低声询问了她几句。 “二丫头,你过来!”陆老太太却突然咳了一下,朝她唤道。 陆小暑十分不想理会这该死的老太婆,刚才秦氏折腾他们大房一家子时,她虽然惊怒于他们两口子与叛军为伍,却是半句话也没帮他们母女母子三个说过,这会儿倒叫起她来了。 可这屋子里就这么大点地方,又清净,陆小暑想装聋子也没法。 “什么事?”她只好不情不愿的挪脚过去,含糊其辞的问道,连“祖母”也懒得叫一声了。 陆小暑走到陆老太太身边,冷不防陆老太太猛的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陆小暑吃了一惊,下意识使出了功夫,快如闪电的避开了。 陆老太太一怔,只得放下自己的手,心中却也有些咯噔,心道:难道老二家的说得是对的?这个丫头……真的是妖孽?不、不可能!我活了一辈子,千奇百怪的事情不经过也听说过多少件,从没见过听过这样的! 她定了定神,定定的瞅着陆小暑,问道:“刚才你暗中使了什么手脚?别跟我说你什么也没做,你向来鬼心眼多得很!” “什么?您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陆小暑哪儿肯承认,很干脆的装起了傻。 她才不会告诉陆老太太,就在秦氏带着那两个人进来的时候,她便察觉到不妙,低低的跟廖媛媛说了两句话,让她去找杜鹃和红萼帮忙。 廖媛媛便带着自己两个丫头趁人不备悄悄的从后门出去了。她们本来就不是陆府中的人,突然间不见了一时也没有人会去注意。 陆小暑这边,便设法拖延时间,花嬷嬷、七巧、秋儿三人假装背叛也是在陆小暑的眼色示意下故意闹腾的,为的也是拖延时间。 方才,陆小暑看到廖媛媛在窗台下悄悄向她招手点头示意,便明白杜鹃、红萼已经来过,已经不动声色将那几个士兵给解决掉了,所以,她自然用不着再拖延下去。 “哼!”陆老太太冷笑,不悦的盯着陆小暑,心中气急,却拿她没有法子。 “装神弄鬼!”她冷冷低喝。 陆小暑挠挠头:“您是不是病糊涂了呢?在说什么呀,我怎么越听越不明白呢!哎,也不知道现在外边究竟怎么样了,二叔……不知道会不会回来呢!” 陆老太太听她提到陆文珲心下一颤,顿时心乱如麻,哪里还有功夫去刁难陆小暑? 她抬起头,有些渴望的看向陆小暑,原本是想请求她和穆晴帮帮忙,帮着在陆文轩面前说些好话,将来好帮陆文珲逃过这一劫,转念一想刚才秦氏的所作所为,那求情的话又硬生生的憋下去了。 她不由恨恨瞪了秦氏一眼,心中咬牙骂道:专会添乱的娼妇!嚣张得意个什么劲儿,若非你蹦跶出来闹这么一出,事情能到这一地步吗…… 众人各怀心思默默等候,不知过了多久,陆文轩带着两个人气息微喘寻了过来。 见她们无恙心中稍安,温言安慰道:“外头已经安静了许多,没有那么混乱了,看来应是朝廷一方控制住了局面!我现在得出去,得去衙门里看看去,但愿衙门里没有遭殃……” 穆晴的心刚刚安定些许,听到陆文轩说要出去,一下子又提了起来,“啊”了一声惊道:“不行!我不能让你出去!” 她焦急而担忧的望着他,他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是她们母女母子的遮阴树和大靠山,那外头虽然说是安静了,可谁知道暗夜里还有没有什么隐藏的危险?万一他出点儿什么意外,她们娘三个该怎么办! “阿晴,我必须得去!”陆文轩的目光神情却无比坚定,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见她还欲说话,他又低声道:“阿晴,咱们这些年什么事没经过?每一次我不是都平平安安的回来了吗……” 他身为部堂郎官,发生了这种事情无论如何也得到衙门里去走一趟,看看是否遭受了什么破坏和损失,运气好的话还来得及阻止些什么。别人去不去是别人的事,他是一定要去的,这也是一个机会。 穆晴知道没法阻止他,不由两眼泪汪汪的道:“那,你小心,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来!” 陆文轩郑重点头,向陆小暑道:“好好照顾你娘和弟弟。”又扫了一眼这屋子里,道:“还是回景明堂去吧,这儿——怎么休息?如今外头好许多了!” “爹,放心吧,我会安排好的!”陆小暑点点头。 “大伯、大伯!”毛氏见状忙挤上前,同样两眼泪汪汪的说道:“求求您可一定要帮着找找我们家老爷啊!拜托大伯了!” 陆文轩一见毛氏哭哭啼啼的既无奈又头疼,忙道:“三弟妹放心,只要看到三弟,我一定将他平平安安的带回来!” 毛氏忙又拉着两个儿女道谢不已,陆文轩客气了几句,便转身去了。 陆老太太听见毛氏这么说,也想让陆文轩帮着找找陆文珲,正犹豫着如何开口,见陆文轩已经走了,不由大急,忙道:“老大!叫老大回来!我还有话要说!” 陆小暑忙笑道:“您老放心,我爹做事向来稳重可靠,他一定会谨慎小心保护好自己的,所以啊,您不用担心,只管安心养病就是了!” 陆老太太顿时哽住,直愣愣的瞅着陆小暑:她什么时候关心陆文轩的死活了?可这话只能在心里头想却没法说出来,眼看这儿左右都是大房的人,自己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也未必敢不听大房的,眼看着陆文轩已经离开,也只得罢了,恨恨瞪了陆小暑一眼。 陆小暑回瞪她,朝她眨眨眼睛做了个鬼脸,回身便去安慰穆晴,吩咐众人全都往景明堂中去。 回到景明堂,廖媛媛便向陆小暑道:“小暑,既然外边已经无甚大事了,我也想赶紧回家去……” 廖媛媛其实早就已经心急如焚,不知道自己家里如今是什么状况?爹娘弟妹们有没有被吓着?有没有什么人闯入府邸?府中一切可还安好?此刻一说起来,便有些迫不及待。 穆晴忙道:“使不得廖小姐,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比不得男人们,还是在我们府上先等着吧!等天亮了,我再派人送你回去!” 陆小暑也忙朝她点点头,表示赞同母亲的话。 廖媛媛苦笑道:“多谢伯母好意,只是,我这心里头难安!家里人若不知我的消息定会着急的,万一派了人出去找寻出了什么意外我于心何安!您放心吧,京城中的地形我十分熟悉,我从小到走,一定不会有事的!” 穆晴还欲再劝,可是廖媛媛越说越想越上火,哪里肯听?非要回去不可。穆晴无奈,也只得答应,便欲安排人送她回去。又被廖媛媛婉拒了。 廖媛媛忙道:“我们主仆三个就够了,人太多了反而不好!说句难听点的,假如碰上了叛军,就算有人送也无用!伯母若能寻得着男装,倒是寻三套给我们主仆换上就好。” 穆晴忙说有,叫人赶紧去找。 328.第328章 半途突变 陆小暑便道:“娘,我和廖姐姐身形差不多,我那里就有新作准备穿着玩的男装,不如我叫人去取便是!娘,我看,不如我送廖姐姐回去吧,我手里有周大哥送给我的暗器,很管用的!” 她一边说一边凑近穆晴,告诉了她花园中偏院里就是用这神器处置了那两个嚣张的士兵…… 穆晴将信将疑看了陆小暑一眼,廖媛媛那边却早已拒绝:“小暑,这怎么可以呢!” “廖姐姐,你就别推辞了!你既有心来看我,我岂能不管?若不是上我们家来,你也不会遇上这样的事儿给耽搁了,不送你回去,我怎么安心呢!”陆小暑忙道。 穆晴嘴唇动了动,竟无言以答。她本来就不甚善于言辞,陆小暑都这么说了,她就算想阻拦也不便开口,唯恐开口便薄了廖媛媛。 陆小暑见母亲犹豫着,哪儿还肯再等下去?立刻便起身急急拉着廖媛媛去了。 送廖媛媛回家是一个,再者她心里惦记着师娘,尽管周释之那么说了,她仍然觉得不放心,还是亲自去看一眼的好…… 在二门处顺便唤了杜鹃、红萼两人跟着,几个人上了马车,捡着偏僻的胡同小道而行,往廖府而去。 走了半路,突然听到前方拐弯处的一条岔道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压低的说话声。 陆小暑忙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命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让杜鹃与红萼前去瞧瞧究竟。 杜鹃、红萼领命从容而去,青鸾、彩鸾两个见了,顿时羞得有点无地自容:同样是做下人的,怎么差别这么大呢?一下子就被人给比下去了!人家这样的下人,才是主子所喜欢的吧? “我也去看看!”青鸾一咬牙硬着头皮说道,随即就要起身。 廖媛媛下意识想要阻拦,动了动唇却又闭上了。明明是送她回府,总不能只让陆府的下人去冒险,而她却护着自己人! “你可别去!”还是陆小暑忙出言拦住了她,低笑道:“杜鹃和红萼有分寸,咱们就在这儿好好等着吧!你去了也没意义。” 青鸾原本就是凭着一刹那的冲动脱口而出,在话一出口的时候便后悔了,听到陆小暑阻拦,心中反倒暗暗松了口气,含糊赔笑两声,便作势留了下来。 没多久,回来的却只有红萼一人,她一跃上车,神色凝重,向陆小暑低声道:“小姐,那些人绝非善类,鬼鬼祟祟的不知道想要做什么!杜鹃瞧着蹊跷,悄悄跟上去了!小姐您看,这是他们掉下的东西。也不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看样子那些人带了好多呢!” 红萼说着将手中一个直径鸡蛋大小、尺余长的圆形东西递给陆小暑。 陆小暑心中惦记着周释之的计划,对这种非正常的事情岂能不关心?忙一把接了过来,端详端详,从一端打开,一股子硝石硫磺混合的刺鼻味道扑面而来。 倒出一看,她心中一凛,惊叫道:“是火药!” 廖媛媛也不由变色:“火药?这可是禁品!”她心中暗道:看来,今晚的事情似乎还没有结束…… “你看到那些人往哪个方向去了?”陆小暑忙问道。 红萼想了想,道“东北方向!” 廖媛媛心中一跳,惊道:“东北方向!如果,如果一直往东北方向去,那是皇宫的方向……” 陆小暑身子一震,两人相视,俱是惊疑不定。 凭直觉,陆小暑已经敢肯定那些人要去的方向肯定是皇宫,她脑子里飞快运转,度忖道:不知那些人是要炸皇宫还是对付皇宫里的人呢?无论哪一种,都不是好事儿!周大哥……没准还在皇宫里呢! “红萼,你送廖姐姐回府。”陆小暑眸色一深,她要跟着杜鹃上去看看,那些人究竟带着那么多的火药要去做什么。如果是皇宫的话…… 廖媛媛却不肯回府,握住陆小暑的手:“小暑,太危险了!你不能去!” “我一定要去,姐姐放心吧,红萼会安全将你送回家的!”陆小暑心里急的猫抓一样,哪里还听得进去廖媛媛说什么? “就算跟上去了,他们那么多人你又能怎样?如果,如果他们的目的地真的是皇宫,必定有接应的人,你能进得了宫吗?”廖媛媛手上加劲将她手腕一捏,低声问道。 陆小暑一怔,顿时有些犹豫起来。她知道廖媛媛说得没错,可是,火药太危险,她既然看见了,就没有办法淡定当做看不见!万一周释之他们因此而受到什么伤害,她心里怎么过得去! “你听我把话说完,”廖媛媛的声音低沉而冷静,道:“有一个人可以畅通无阻的进宫,只是不知道此刻他还在不在府中,就算不在,我想,他们府上的人也必定能很快联系上他……” 陆小暑就这么跟着廖媛媛来到荣郡王府。 荣郡王府也如同陆府一般如临大敌,将大门院墙守得死死的。好在管家认识廖媛媛与陆小暑两个,急忙放了她们进去,他当她们是逛灯市受了惊吓就近避祸的,还出言安慰了一番。 陆小暑正要说找郡王爷,却被廖媛媛扯了扯袖子使个眼色止住了。她不知道廖媛媛又要搞什么名堂,无奈只得闭了嘴。 廖媛媛没有否认管家的误会,陪着寒暄客气了几句,便提出去拜见老郡王妃。见了老郡王妃之后,两人才将实情道出。 老郡王妃将信将疑,陆小暑一言不发将那捡来的火药筒奉上去。她这才一下子也慌了神,忙传了荣郡王的心腹来,派人前去通知荣郡王,请他小心提防。陆小暑不便嚷嚷着跟上一块儿去,心内暗暗着急,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王府的人去了。 老郡王妃怜她二人受了惊吓,好生安慰了一阵,便吩咐人带二人下去歇息。 陆小暑有点抓狂:“这可怎么办!咱们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廖媛媛一怔,诧异的看向她:“咱们自然该等在这儿,不然你还想去哪儿呢?” “我——”陆小暑张了张嘴,一下子没了言语。她当然不能说,她送廖媛媛回府是顺路,其实是想要去看望自己的师娘是否安全! “妹妹,”廖媛媛上前,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捏了捏,柔声道:“咱们姑娘家有的事情还是不要乱插手的好,外边的事情本来就该交给男人们去做!若是因此连累了闺誉,岂不是自己吃亏么?就比如刚才,咱们来到荣郡王府,见了那管家,妹妹一张口就想说要见荣郡王,叫人听了未免不庄重,眼下非常时刻旁人或许不会乱想什么,可保不齐事后会怎么想呢!妹妹心思计谋皆在常人之上,在陆府的时候那份镇定和冷静就叫人佩服万分,若换了是我,我也不能做到如此!只是妹妹这性子有点儿太不拘小节了,这样是不行的!我当你是自己的亲妹妹一样,所以才对你说这些话,你若不爱听,心里头因此恼了我,我也无话可说了!” 陆小暑听得有些暗暗惭愧汗颜,这男女之防,她的确是不怎么放在心上。 一来前世我行我素惯了,再说了现代社会也不讲这一套,不然那就是矫情了!她从小与哥哥、林放在一块儿玩,乡下地方也没这么多讲究;后来被周释之那坏蛋掳走,两个人都是随性的脾性,就更加没多少顾忌了! 因此,如今她行动言语中不自觉的便会将那种不在乎的情绪带出来。往往忘记了如今自己是昌平侯的嫡女、忘了这儿是京城! 她虽然不在乎,心里也觉得不以为然,但并不表示喜欢听人家在背后指指点点。 “好姐姐,你肯说这种话我感激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呢!若是一般的,不在背后笑话我、再编排出许多流言来就好了,哪儿会像你这样呢?我知道了,今后再不这样啦!好姐姐,我也没个亲姐姐提点,我娘又忙着,没那么多空闲管我,往后我若有什么不好,姐姐千万别客气,尽管说就是了!”陆小暑心中一暖,半是感激半是惭愧的笑道。 廖媛媛是从来不爱管别人闲事的,跟陆小暑说这样的话还是破天荒头一遭,见她没有因此而怪罪自己,心内也甚喜,忙笑道:“只要你不嫌我多管闲事,那我就说!” “才不会呢!”陆小暑忙道,两人相视一笑。 话虽如此,可陆小暑心里仍然惦记着自己的师娘,眼珠子一转,便笑道:“姐姐,既然事情咱们已经通知到了,还是不要留在这儿打扰老郡王妃了!姐姐不是急着要赶回家报平安吗?咱们这就走吧!” 廖媛媛又拉住了她,轻叹道:“你啊,看来又把我刚刚说过的话给忘到九霄云外了!万一路上再发生刚才发生的事儿怎么办?我原本以为这外头已经安定了,没想到还是那么危险!你放心吧,郡王府的侍卫比寻常府邸要厉害的多,方才我已经求了老郡王妃,她老人家会派人去跟咱们两家报平安的,咱们只要好好的在这儿等待天亮便是!这里,很安全!” 今天四更,下午还有一更! 329.第329章 中秋宫宴 “……”陆小暑还从来没有遇见过像廖媛媛这么冷静理智、善于自我保护的人,可她说的也句句在理,她一时竟没法反驳。 “折腾了大半夜,你还不累吗?”廖媛媛柔声一笑,道:“好歹咱们也闭上眼睛歇一歇吧!天亮了才有精神回家。” 陆小暑没奈何,只得答应。心中惦记着师娘,又惦记着周释之,又担心一阵府上的爹娘,哪儿能歇得安心? 再说武功侯一边派人控制九门提督府、再控制九大城门,一边亲自率核心心腹侍卫们在沉沉的夜色和热闹祥和气氛的遮掩下,悄无声息的向着皇宫的方向逼近。 在神武门处与早已被自己收买、换岗在此守卫的大内侍卫会和,进入皇宫,如同一张网般在宫里四散开来。一边赶去控制各大宫门以防事变后有人趁乱出宫求救,一边亲自带人直扑御花园,目标正是在御花园中设宴欢度佳节的帝后皇子皇妃一众皇族。 却全然没有料到,螳螂扑蝉,黄雀在后…… 再说中秋之夜,按照惯例,在入夜之后,华灯初上,帝后一同摆驾五凤楼。 五凤楼建造在皇宫外围,楼下便是一处及其热闹的灯展。帝后在楼上一同点燃巨大的国泰民安灯与五谷丰收灯,巨灯燃起之后,楼下围观的百姓们向上叩拜,三呼万岁,帝后再略略待一会儿任由百姓瞻仰天颜,就算是与民同乐了。有的皇帝喜欢热闹,还会命宫女太监们事先准备了许多糕点吃食或者小巧的荷包,在楼上向人群抛洒,以图一乐。 之后,帝后便一同回宫,参加在宫里举行的中秋晚宴。 不光民间,天家也极重视这个节日。因此这一日,宫中但凡有脸面、够份位的嫔妃美人们,皇子皇孙皇媳妇公主们,皆会齐聚一堂,一边欣赏歌舞一边聊天赏月。 为示恩宠,也为多增加几分热闹,皇帝经常会传召某些大臣极其家眷一同出席。 当然,有皇帝在,聊天是没有多少人敢的,多显得拘谨。但这是身份脸面的象征,也没有人会拒绝出席,更不会以此为累。反而耳听八方眼观四路的打足精神,时刻准备着抓住万一出现的机会在皇上面前露脸,说不定从此就完全改写人生的命运了! 今年宫里的中秋宴会在御花园北边的清音阁下举办。清音阁是宫中供宫眷们听戏看戏的地方。今年太后提议宫里供奉的戏班子都听腻了,趁着过节的时候从京里请一班有名的戏班子进宫唱戏,皇帝孝顺,自然答应。 此刻,悬挂着各种内造华丽宫灯的清音阁极其周围便排开了十一二桌宴席,戏台上,正热热闹闹的伴着戏,优雅的唱腔与婀娜的身段吸引了绝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只有寥寥数人凑在一起小声的交谈着。 沉浸在夜色的空气中,馥雅的桂花香阵阵袭来,沁人肺腑。 然而,就在这宁静祥和、无边富贵中,在场的诸人谁也没有想到,一场巨大的变动正在酝酿之中。 羽箭破空而来,“啪!”的一声脆响,悬挂在戏台左侧的巨大紫檀八角边框嫦娥奔月琉璃灯跌落在地,摔得粉碎。灯油流出,立刻燃起了风中影影绰绰的火焰。 “怎么回事!”祥庆帝厉声低喝,威严无比,众人受惊,尖声惊叫,场面一时微乱。 “快来人!保护皇上!”与此同时,周围执勤的御前侍卫们大喝起来,一部分人朝着祥庆帝、皇后、太后等众皇族们奔过来,一部分向那羽箭发来的方向追了过去。 然而,还不等御前侍卫们赶到帝后身边,谁也不曾预料,戏台子上的几个戏子趁人不备迅如闪电的跃下戏台,轻而易举的控制住了祥庆帝与皇后。押着他二人不停向后闪,直至牢牢控制在手中。 “保护皇上!” “快救驾!” 众人大惊,场面一时更加混乱,你推我搡,桌子椅子稀里哗啦倒成一片。 就在这混乱中,武功侯哈哈大笑声得意传来。霎时,羽箭如蝗而至,射死射伤了无数宫女太监与嫔妃美人们,众御前侍卫一时不察,亦伤了不少。 等他们从惊魂未定中彻底的反应过来,武功侯的人早已将此地团团围住,乌黑程亮的箭头齐刷刷的对准场内,而帝后二人亦落在了武功侯的手中。 “是你!”祥庆帝这时才看清楚武功侯,又惊又怒厉声低喝:“枉朕那么信任你,十数年来恩宠有加,你这乱臣贼子不思报答君恩反而行此逆天之举,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武功侯呵呵大笑,冷冷道:“天谴?若果真有此一说,皇上的先祖爷从前朝手中夺取江山怎么又不见呢?这天下、这锦绣河山,本来就是有能者居之,予之不取,那才会遭天谴呢!” “你!你是不会有好下场的!”祥庆帝恨恨说道。 “这就不需皇上操心了!不会有好下场的,眼下看来似乎是皇上!”武功侯冷笑,幽幽说道。 皇后面色一变,微微偏身往祥庆帝面前挡了挡,瞪着武功侯厉声道:“你这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不准伤害皇上!” “皇后倒是好胆色,到了这种时候还端着架子!”武功侯冷笑。 “本宫乃国母皇后,岂会被你这乱臣贼子吓倒!天佑大周,你不会得逞、更不会有好下场的!”皇后兜头啐了武功侯一口,厉声骂道。 武功侯头一偏躲了开去,这话听来既刺耳且不吉利,他的好心情顿时受了影响,不由恼羞成怒,扬手“啪啪”两声给了皇后两记响亮的耳光,骂道:“贱妇,闭嘴!” 说着扭头恶狠狠瞪向祥庆帝:“玉玺呢?交出来便饶你一命,否则,你们全家就去阴朝地府团聚吧!正好今晚上人来得齐,倒也便宜!” 皇后惨叫两声,如玉的双颊顿时红肿起来,嘴角也渗出了鲜血,却仍是高傲的仰着头,咬着唇,神情冷冷的瞪着武功侯。 “皇后!”祥庆帝心疼的大叫起来,看着皇后受罪心如刀割。再看看那些早已惊得花容失色、站在那里身子抖得筛糠一般的嫔妃美人,心中一边失望一边感动:到底是皇后,自己的发妻,也只有她是真正的跟自己一条心,在这种时候,也就只有她站在自己的身边…… “玉玺呢!”武功侯却没了那么多耐心,一把揪过祥庆帝再次厉声喝问。 祥庆帝微微冷笑,闭上了眼睛。 “你不说!”武功侯冷哼道:“那就别怪老夫心狠手辣了!” 他说着随手抓过一名离自己最近的宫妃,手起刀落,眼睛也不眨一下便刺入了她的胸腔。 那宫妃惨叫一声,眼睛睁得老大,死死的瞪着他,身子一软,倒地气绝身亡。 众人唬得又是一阵失神的尖叫。有那些胆小的,双膝一软,竟瘫软在了地上,抱着头不住颤抖。 武功侯面不改色,又瞪着祥庆帝冷笑道:“再不交出来,下一个就是皇子皇孙了。” 祥庆帝的脸色也有点儿发白,他没有想到武功侯竟如此狠辣,说杀就杀。可他更明白那玉玺乃是国之命脉,平日里存放的地方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若是交了出来,那才是真正的自绝生路,哪里肯交。 众皇子皇孙们听了武功侯的话,却是神情无不大变。皇后亦是心中一凛,下意识的朝自己的亲生儿子太子瞟了一眼。 祥庆帝顺着皇后的目光同样看过去,却正好看见满面惊慌的太子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向人后挪去,不由心中一凉,微微失望。 “皇上,你考虑清楚了吗?”武功侯冷冷逼问。 祥庆帝鼻孔里哼了一声,索性扭头闭上了眼睛。 “你、你别做梦了!皇上不会把玉玺交给你的!”皇后大着胆子颤声道:“大周皇族皆非贪生怕死之辈,你威胁不了人的!” “是吗!”武功侯猛的将手中的匕首架在皇后的脖子上,冷冷道:“信不信老夫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他手上略略用劲,锋利的刀锋划过白皙细嫩的皮肤,鲜红的血珠子从皇后脖子上渗了出来,周围众人暗暗抽气,却是生怕被引起注意,死死的咬住了唇不敢出半点声音。 只有祥庆帝急的又大叫了一声“皇后!” “皇上!”皇后看向祥庆帝,眸中泪光闪闪,她斜眼瞅着武功侯冷声道:“本宫是皇后,你不能杀本宫!” 武功侯嘿嘿冷笑,心中却忍不住暗暗焦虑烦躁起来。 皇后说得没错,她是皇后,他不能杀她。 按照他的计划,是要逼迫祥庆帝交出玉玺,下退位诏书,将皇位让给他,而不是以乱臣贼子的身份登上大宝。 所以,他不能弑君,包括皇后与太子皇子公主一众皇室成员,他都不能杀——至少,不能如此明目张胆、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他们。否则,将来要收拾人心可就难了,史书上也躲不掉那卑劣的一笔。 这不是他想要的。 330.第330章 谋逆 他没有料到,皇后不但想到了这一点,并且暗示的用这一点来威胁他! 武功侯有点儿恼羞成怒,阴晴不定的盯了皇后半响,一咬牙,手中匕首又下去了些许,向祥庆帝冷笑道:“皇上如果还没有考虑好,皇后的脖子可要保不住了!” “你!”祥庆帝又惊又怒又痛,绝望而心疼的叫道:“皇后、皇后!” 皇后艰难的挪动眼珠子看向他,眸中泪光盈盈,却没有半声儿求饶。 “呵呵!那么武功侯不知考虑好了没有,如果还没有考虑好,令公子的脖子也要保不住了!” 仿佛凝结的空气中,忽然响起一声略带戏谑的声音,如同闷热罐子里吹进来一股凉爽的轻风,令所有人的情绪情不自禁微松,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祥庆帝等望过去,只见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队陌生人手中持着刀剑竟闯了进来,其中两人被五花大绑的押着,正是武功侯的两个儿子。 那开口说话的少年,不过十七八岁年纪,眉目清秀,黑眸狭长,一袭玄色长袍在夜风中轻轻翻动,气质飘逸。正是周释之。 虽然不知此人是谁,但无疑是救星。祥庆帝那深深的黑眸底闪烁着光芒,向那少年望去。 四目相对,少年朝他微微颔首点头,目光恭敬,祥庆帝亦不动声色点了点头:只要他能够救驾成功,他必定重赏。 只是,武功侯筹谋许久,今日突然发难,定然做好了万全准备,如今这皇宫没准就被他给控制了。这少年不过带了三四十人而已,能否救驾还是两说。 而且,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显然双方各有所持,是一个僵局…… “你们怎么会——”武功侯看清楚周释之等手中的人质不由变色,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两个儿子竟会落到了旁人的手中。 “爹,快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啊!”武功侯的幼子只有十一岁,还是个半大的娃娃,见了父亲便如同看见了救命稻草,顿时大叫起来,而武功侯世子则面有愧色,连头也不敢抬。 “我不管你是谁,”武功侯没有理会叫嚷嚷的幼子,而是向周释之缓缓说道:“眼前的情形你也看见了。只要你跟我合作,我许你封侯,赐黄金万两、府邸一座,荣华富贵,随你终生享用不尽!你一看就是个聪明人,好好考虑考虑吧!” “这位英雄,你可不能——啊!”皇后一句话还没说完,脸颊上又挨了武功侯一记耳光,顿时惨叫。 祥庆帝见状大怒,厉声嘶吼,怒目相视,瞪着武功侯眼中恨不得喷出火来。 然而武功侯此刻连瞧也不瞧自己的瓮中之鳖一眼,一双眼睛只心里紧张故作平静的看向周释之,嘴角微微露笑,似胸有成竹在等着他的回答。 周释之看了一眼被打的皇后,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冷冷道:“周某人再有不济,也从不会向女子动手。侯爷,太没风度了吧?” 武功侯不以为意“呵呵”笑了起来,不紧不慢道:“这可不是一般的女人,是皇后,怎么能用一般的女人来衡量呢?呵呵,本侯其实也没有打女人的习惯,只是,有的女人不像女人,而且欠揍!你想好了没有?本侯可是诚意十足的!” 一时现场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周释之的身上,紧张得心揪在了一半。他的选择,关乎到此刻的僵局走向。 尤其对于祥庆帝一边来说,是彻底的陷入绝望,还是迎来新的希望,就在他的一念之间。 周释之沉吟不答,面上的犹豫之色一闪而过。 别人看不清,祥庆帝和皇后、武功侯这样的人精却是清清楚楚将他的表情看在眼中。 帝后两人心中冰凉,武功侯目光却闪烁明亮起来,面有得色。他就知道,识时务为俊杰这句话从来不会错。 “我怎知道你不会秋后算账!”周释之轻轻掸了掸衣裳,微笑道。 武功侯忙道:“当然不会,我可以发誓,用性命发誓。” “我不信这一套!相信侯爷也未必信这一套吧?”周释之摇摇头。 武功侯哈哈大笑起来,道:“你倒有点意思,是个爽快直接人!好!”说着他毫不犹豫解下身上的玉佩,举着道:“这是本侯祖传之物,从不离身!你拿着它,等本侯登基之后可换取丹书铁卷和一道免死圣旨,怎样?这下子你总相信了吧?” 周释之想了想,忽而笑了起来,笑得轻松无比,如春风拂过。 两人相视,武功侯哈哈大笑,道:“那么咱们就是自己人了!”说着扬起了手,道:“放了他们,这玉佩就是你的!” “玉佩到手,我才能放人。”周释之淡淡说道。 祥庆帝和皇后相视,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面色死灰。 武功侯微微蹙眉,心里忍不住暗暗有气,心道你既然已经决定投向本侯,难道就不该显示显示你的诚意吗?难道本侯还会欺骗你不成!真是岂有此理…… 心中不免存了“走着瞧”的意思。 “好,没有问题!”武功侯嘴里却回答得十分干脆,手一扬,将玉佩朝周释之扔了过去。 周释之抬手轻轻松松接下,笑道:“侯爷果真爽快!”说毕一把揪过武功侯世子,朝武功侯身上用力推了过去。 武功侯慌忙伸手扶住儿子,急忙道:“你没事吧!来人,快给世子松绑!” “爹、爹!”小儿子见状连忙叫喊。 武功侯朝周释之瞪了过去,周释之轻轻一笑,非但没有放人,反而一手拔出了佩剑,抵在小公子的脖子上。 “不要、不要啊!爹,救我,快救我呀!”冰凉的刀锋紧贴在脖颈肌肤上,凉凉的,寒意不经意的弥散开来,令他身子情不自禁的发着抖,心尖都哆嗦起来。 “你干什么!还不放人!”武功侯又惊又怒,不由大喝。 众人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周释之哈哈大笑,冷冷道:“侯爷好算计,一块玉佩就想把两个大活人换走,这种赔本的买卖小爷我会做吗?这破玉佩,小爷根本就不稀罕!” 周释之说着,猛的用力将那玉佩朝地上砸去,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玉佩摔得粉碎! “想要换回他的命么?用侯爷你的命来换,小爷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周释之冷笑,目光说不出的狠厉冷清。 “你、你!”武功侯也惊呆了,眼睁睁的看着祖传的玉佩在自己面前被人嚣张的砸得粉碎却无能为力,气得浑身乱颤、七窍生烟,恨不能将周释之生吞活剥了。 周释之挑眉相向,连连冷笑,仿佛不气死武功侯不罢休似的。 “本侯同你势不两立!”武功侯大叫,五官扭曲,神情说不出的骇人。 他心火乱窜,如同狂怒中的雄狮,恨不得将眼前的一切统统摧毁,厉声大喝道:“来人!给我将这些匪徒碎尸万段,给我碎尸万段,一个不留!” “谁敢!”周释之同样大喝一声,哈哈大笑无不得意道:“侯爷好像忘记了吧?您老人家最心爱的小儿子可还在小爷我的手里呢?侯爷是想要把他也碎尸万段吗!” 周释之目光一扫,如冰雪过境,那些听了武功侯的话正蠢蠢欲动的侍卫们顿时也犹豫起来,停下了脚步。 侯爷和侯夫人疼宠小儿子,将小儿子看的比眼珠子还要矜贵,侯府中那是人人皆知的。 武功侯却如同发了狂一般,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周释之的话,厉声狂吼道:“给我上、给我杀,将他们统统杀了!动手!” “原来侯爷真的要大义灭亲呀!”周释之一声长笑,目光扫过众侍卫,无不嘲讽的轻笑道:“你们可都看见了?侯爷平日如何对小公子、现在又如何的,你们跟着他,只怕将来的下场比小公子还不如!” “你少在这儿挑拨离间!”武功侯气得大叫,“我儿明明是折损在你的手里,是你害了他!我会替他报仇,我要你陪葬!”他目光狠毒的扫过现场所有人,一字一字道:“我要这儿所有的人给我儿陪葬!动手!” “爹!爹!不要,不要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娘!娘!救我,救我呀!” 小公子听到父亲这么说,显然是不想救自己了,吓得眼泪鼻涕一起来,哭得凄惨无比。 孩子凄厉而绝望的哭声落在众人耳中,一下一下敲击在众人的心上,即便是作为敌人的祥庆帝一方,亦无人不觉不忍,有的嫔妃甚至偏过头去不忍再看,悄悄抬手堵上了耳朵。 “侯爷当真要动手吗!”周释之冷冷笑道。 “动手!还不赶紧动手,你们还等什么!”武功侯不是回答周释之,而是吼叫在场众手下。 他何尝不是心如刀割,但是,有得就有失,这是天理。 他如今就要得到的是整个天下,是万里锦绣的大好河山,是所有人臣服在他的脚下恭恭敬敬的道一声“万岁!”,用小儿子的命来换,值了…… 儿子,将来还会有的,可是江山,错过了这一次别说下次机会,自己全家都会覆灭。这笔账,他算得清清楚楚。 该如何选择,他更加清清楚楚。 331.第331章 死局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而且,这小子突然冒出来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在这儿耽搁的时间已经太长了,他必须当机立断、速战速决,不能再跟他纠缠下去! 众侍卫们再不犹豫,一个个口内大叫着持着刀剑冲将上来。 周释之微微冷笑,稳重如钟,一动不动,他带来的众人全神戒备,也同样一动不动,仿佛笃定着什么。 果然,那些侍卫们还没有冲过来,只听得武功侯世子惨叫一声,身子晃了晃,一头栽倒在地,抱着肚子痛得惨叫连连在地上打滚。 “显儿、显儿!你怎么了,怎么了!”武功侯大惊,忙蹲下去扶他。 “爹、爹……”武功侯世子喘息着,正要说话疼痛袭来,只有惨叫的份。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落下来,双目圆睁,嘴唇乌紫死死的咬着,看上去好不骇人。 “你究竟对我儿子做了什么!”武功侯猛的瞪向周释之,恨恨问道。 周释之冷笑,缓缓道:“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你说什么?”武功侯一怔,突然,他脸色一白,他看到自己的手掌心正一点一点变成了黑色,与此同时,剧烈的疼痛袭来,痛得五官扭曲。 “你、你……”武功侯声音发着抖,身体也不可控制的发着抖。 周释之缓缓说道:“你儿子不过服下了断肠散而已,而他的衣服上,不过涂了点东西,侯爷爱子心切扶住了他,他衣服上的东西自然就到了侯爷的身上。” 武功侯及众侍卫们无不脸色大变,众侍卫们不由得纷纷看向武功侯,只见他两只手呈现瘆人的乌黑色,面上也渐渐的泛出黑色,五官扭曲,气喘吁吁,眼神也有些涣散了! 众侍卫们顿时慌了神,众人跟着他,想的是升官发财、荣华富贵,可是此刻,他分明是靠不住了! 他一死,自己还有活路吗! 众人没头苍蝇似的心乱起来,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武功侯只觉得呼吸越来越难受,仿佛有一只手在紧紧的扼住他的喉咙,空气每一下的进入都显得那么吃力。手臂上又痛又麻,再这样下去,他相信很快就会麻木到失去知觉而僵硬。 他瞪着周释之,惨笑两声,喘息着道:“没有想到老夫到头来竟会阴沟里翻了船,栽倒在你这无名小卒的手中!老夫不服,实在不服!” 周释之只是冷笑,并不说话。 他服不服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不服不行! “你、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怎么知道的!”武功侯吃力的瞪着他:“你说、你说!不然,我死不瞑目!” 周释之冷笑道:“我会说的,我若不说,我也会遗憾终身呢!还记得你的义子吗?他已经恢复了记忆,他是我的人。而我,” 周释之目光徒然一冷,无限恨意迸发而出,盯着武功侯一字字冷冷道:“你还记得靠山王吗?那是我的父王!灭门之恨,势不两立!” “靠山王!” 无数个声音低低的抽气惊呼,祥庆帝、皇后、太后以及太子、皇子们无不变色,看向周释之的目光,仿佛见了鬼! 今天晚上的变数太多,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祥庆帝,也有种目不暇接的感觉。 “你、你是靠山王之后!”武功侯同样变色,怔怔的盯着周释之瞧了半响,眼前少年长眉入鬓,轮廓分明,高高的鼻梁和那紧抿的薄唇,果然有着几分靠山王的影子。 靠山王,他多少年没有想起这个人了。原本以为随着靠山王府的覆灭,一切都已化入历史的尘埃,然后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化为灰烬,没想到,他竟还有后人存活于世! 这是……报应吗! 武功侯心中一阵震惊一阵苦笑,却不甘心就此认输。 他哈哈仰天大笑,冷笑道:“原来你是靠山王的儿子!你找本侯报仇可算找错人了!当年下旨抄捡靠山王府、杀尽靠山王满门的是皇上!这才是罪魁祸首!” 武功侯一指祥庆帝,冷笑道:“如今你反倒帮着仇人来算计老夫,呵呵,你父王母妃恐怕在九泉之下都不会瞑目吧!” 太后、皇后等心中一凛,无不变色,暗暗叫苦。原本生出的一点希望又黯然了下去。 这可真是前有狼后有虎。 周释之却不为所动,冷冷道:“你不必挑拨离间。我已经查得很清楚。圣旨是皇上所下没错,但皇上却是受了你的撺掇与蒙蔽,我父王,是被你冤枉陷害!罪魁祸首,还是你!” 祥庆帝听了这番话眼眶一热,心中竟感动得有点儿微微的发酸,看向周释之的目光立刻变得不一样了。 如果在别的时候,周释之这番话其实算不了什么,但是在目前这种状况下,难得他脑子还那么清楚,懂得其中的是非对错,居然相信自己,实属难得! 无论靠山王是不是真的被冤枉的,单凭周释之此刻这一番话,他就相信他真的是被冤枉的。 “原来如此!”祥庆帝轻叹着点头,盯着武功侯冷冷道:“朕一直就觉得那件事情多有蹊跷,只可惜那个时候朕太过于相信你了!以至于误信谗言,害了靠山王一家!武功侯,你简直罪该万死!” 武功侯狂笑起来,无不讥讽的笑道:“皇上推得可真是干净!证据确凿谈何冤枉?姓周的,你父王本来就是罪有应得!哈哈,你以为此刻你救了驾皇上就会相信你吗?别做梦了!斩草不除根,将来后悔的可是皇上!从来谋反之事,岂能留下后患?姓周的,过了今天、过了此时此刻,哈哈,你以为皇上还会说这番话吗?他不过为了暂时稳住你罢了!” “罪有应得?”周释之冷冷道:“罪有应得的是你!到了此刻你非但不知忏悔,还在冤枉我父王!哼,你也用不着挑拨离间,我既然敢说‘冤枉’两个字,自然有证据,倒用不着你来操心!” 武功侯一怔,有点儿拿捏不准周释之的想法。一阵强烈的剧痛袭来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咬着唇闷哼一声,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时间恐怕所剩不多了! “好大的口气,也不过自欺欺人罢了!”武功侯冷笑着,目光却慢慢移动,盯在祥庆帝的身上。 就算要死,他也要拉一个垫背的!有帝后陪葬,就算是死,也值得了! 武功侯目露凶光,狂吼一声,猛的抽出佩剑朝祥庆帝和皇后冲过去。 周释之大惊,大喝一声“救驾!”闪身飞了上去,将祥庆帝和皇后连带押着他们的人推到了旁边。武功侯的佩剑堪堪从他肋下而过,同时,他手中利刃亦刺入了武功侯的胸膛。 武功侯闷哼两声,圆睁双目直勾勾的瞪着周释之,紫黑色的鲜血从嘴角溢出,身体一软,倒地身亡。 “爹!、爹!” “侯爷!” 场面又是一阵混乱。 尤其那些武功侯带来的侍卫们,一个个不知所措,茫然的站在当地。 主子死了,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领头的两人相视一眼,顿时目露凶光:左右都是一个死,总不能白白的死,做赔本生意! “都给我听着!”周释之踉跄着站住身体,厉声喝道:“武功侯谋反,罪有应得!你们若是有人被他蒙蔽胁迫而从,还不赶紧束手就擒,求皇上恕罪!” 众侍卫们一愣,下意识朝祥庆帝看去。 此刻祥庆帝才刚刚获得自由,见状松了口气,忙大声道:“不错!既是被武功侯蒙蔽胁迫,便罪不至死,还不赶紧请罪!” 众侍卫们原本绝望了拼着一死才会想着鱼死网破,如今既然看到了生的希望,试问谁还想死?纷纷放下兵器,跪下叩首请罪。 武功侯世子痛得已经痉挛了,滚在地上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众人倒戈。 他又急又气,一阵气血攻心,顿时晕了过去。 而武功侯那小儿子,此刻见终于保住了一条命,一颗心暂时总算放了下来。至于倒地惨死的父亲,他见了心里虽然有些难过,但已经谈不上多么伤心了。他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顾,算是什么父亲? 祥庆帝暗暗松了口气,他知道,今天晚上的局势,终于彻底的扭转了过来! 罪魁祸首一伏诛,其余的不过乌合之众,就算一时半刻清洗不过来,也翻不起什么大风浪! 他对着众倒戈的侍卫们恩威并施训了一番话,将众人稳定了下来,忍不住朝周释之瞥了一眼,心中暗赞。 “父皇!儿臣救驾来迟,还请父皇恕罪!”这边正乱着,忽见四皇子周克礼领着一队御前侍卫匆匆赶来,上前跪地见驾。 前两日四皇子的母亲孙贵妃感染了风寒,因此今天晚上并不能出席中秋晚宴。 四皇子原本想来参加的,他知道父皇向来对太子不太满意,相比之下更疼宠的是自己。 自己的母亲虽然宠冠后宫,但可惜皇后乃是与父皇共过患难的元配,且又向来贤良大度,深得父皇敬爱信任。太子托了皇后的福,才能一次次的被父皇所原谅。 332.第332章 叛乱之后 太子出席,而自己缺席,又有皇后在的场合,他可不太放心,就怕被太子和皇后在背后捅刀子。 可母妃孙贵妃对他说:“你父皇乃仁孝之人,本宫如今病着,你若反倒去参加什么宫宴,皇后定然会揪住在他面前进谗说你不孝。依本宫看,你过去露了面,给你皇祖母和父皇,还有皇后、太子敬一杯酒,跟其他皇子公主们打个招呼,便过来陪着本宫吧!” 四皇子一听有理,便笑道:“还是母妃想得周到!这样也好,咱们母子一年到头也难得有机会在一起说几句体己话!” 于是,四皇子便照着孙贵妃说的做了,果然祥庆帝和太后、皇后都很满意,笑赞他孝顺、想得周到。 谁知,那么巧,他刚好躲过一劫。待得到消息匆匆赶来,刚好赶上这事儿收尾。 这令他微微的感到有点儿遗憾。 祥庆帝看到四皇子来了,心中更喜,忙道:“快快起来!宫中别处情形如何?” 四皇子忙回道:“父皇放心,乱党企图控制各处宫门,已经被御林军拿下了!还有一拨人带着火药原本打算从宫外地道潜入乾清宫实施爆炸,也已经被儿臣派人与荣郡王拿住了!如今城里恐怕还有些乱,还请父皇速速摆驾乾清宫主持大局!” 四皇子原本是想一手将宫里宫外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再来见驾,好借以在父皇面前表现自己的能力。 被孙贵妃一提醒,差点没有惊出一身冷汗,这才对宫外的事情一概不理,只被动的处理着迫在眉睫的宫中之事。 若自己光顾着揽权办事,之后才来救驾,父皇不心存芥蒂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会夸赞他? “什么!炸药!”祥庆帝果然吃了一惊,脸色都变了。 乾清宫是他的寝宫,也是平日里处理政务、传召大臣的地方,那就是天子的象征,如果被人给炸了,这个面子可就丢大发了! 而且,外边居然还有地道通往乾清宫……太可怕了!也太可恨了! 祥庆帝立即吩咐摆驾乾清宫,命四皇子好生送太后回宫、处理好这边的现场。 “父皇,儿臣陪您一起去乾清宫吧,也好有个照应!”太子也适时的站出来忙请求道。 祥庆帝下意识回想起刚才太子所表现出的窝囊样,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厌恶,可一对上皇后那期盼而略带愧疚的目光,心下一软一叹,冲他点了点头,又吩咐四皇子带周释之下去休息:“他是为救驾受的伤,着御医好生看看,切不可怠慢了!” 四皇子连忙赔笑恭声答应,心中却暗恨太子:惯会抓尖出头,好事儿都叫他给占尽了!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郡王府上的管家说外头基本上已经被朝廷控制住了,一场****有惊无险。 众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两位小姐真是好胆色!我们老郡王妃说,原本是想多留两位小姐说说话的,只怕两位小姐心里头也惦记着各自的家人,就不留了!这就派人送两位小姐回府吧!这是老郡王妃的一点儿小心意,请两位小姐收下吧!往后得空了,便过来陪陪老郡王妃说说话吧!” 老管家笑眯眯的说着,示意丫鬟将一个托盘呈上。米色软绸衬底的朱色托盘中,放着两块碧莹莹的翡翠玉佩,皆是镂空雕琢,一是事事如意、一是荷花莲藕的图样。 陆小暑和廖媛媛忙拜谢受了,一同告辞。 出了荣郡王府,两人告辞,廖媛媛握着陆小暑的手叹道:“昨天晚上真是吓死人了,好在有惊无险!妹妹也快些回去吧,只怕陆伯父和陆伯母都担心着呢,明儿闲了,咱们再聚!” 陆小暑满心里都是兴奋,她知道周释之一定成功了!恨不得立刻就见到他,听他说说昨晚的经过,一定又激烈又刺激。 还有,也不知道师父师娘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周释之呢?他会受伤吗?还有他的那些兄弟们,伤亡也不知道严重不严重…… 陆小暑这么想着,心中一会儿欢喜一会儿担忧,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去到周释之的身边。 廖媛媛见她神情变幻不定,只以为她一心惦记着家里,便也不再多言,只叮嘱了几句“路上小心”,两人分开。 叛乱已平,大局虽定,但京城偌大的地方谁也不敢保证是否有什么漏网之鱼、游兵散勇尚未被清除干净。 到了这个时候,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一旦遇上了后果也是不堪设想。因此荣郡王府派了不少侍卫护送她二人回府。 马车刚刚离开郡王府没多远,陆小暑便坚持谢了好意,让那些侍卫们回去。众侍卫们见她语气坚定,无论如何也劝不住,只得罢了。 看着那些侍卫离开了,陆小暑便向杜鹃、红蓼二人道:“你们先回去吧,我等会再回!” 杜鹃、红蓼相视一眼,杜鹃便“嗤”的一笑,道:“小姐,您可真是说笑话儿了!奴婢们抛下您自个回去,侯爷和夫人还不得把奴婢们的皮给揭了!而且这兵荒马乱的,只怕大多店铺今日都不会开门做生意呢,小姐您这是要上哪儿去玩吗?” 陆小暑一怔,自己也好笑起来,只好笑道:“倒是我说了糊涂话了!那就……罢了,你们跟我一块儿去吧!不是去玩,到了你们就知道了!” 杜鹃、红蓼还不知道昨天晚上的****跟周释之有关,听见陆小暑这么说心中虽然暗暗纳闷,却也没有多问,笑着答应一声跟她去了。 到了槐花胡同周宅,看到白先生和碧清,听了他们之间的对话,杜鹃和红蓼这才明白怎么回事,不由暗暗吃惊。 “师娘,你们没事儿就好啦,我昨天晚上可担心了整整一晚上!我早就想过来的,可是又被人拦着,唉,总之一言难尽!对了,我小舅舅呢?没事吧?”陆小暑拉着碧清道。 “你有心了!我们没事,你们府上也还好吧?昨天晚上也算是有惊无险,今日中午不如你就留下来用午饭吧,好好陪陪师娘!你小舅舅么,”碧清笑着说道,看向白先生。 白先生便笑道:“昨天武功侯父子一离开侯府,就有人进去找你小舅舅了。没想到他被武功侯关押在了地牢里,好在并没有受伤!如今正帮着平乱处理些事情,毕竟,武功侯府的事情他知道的不少,有他在更方便一些!” 陆小暑先是一惊,听到苗楚河无事,这才松了口气。再一想,横竖昨晚荣郡王府有人去家里报了平安,爹娘定是认为自己此刻仍旧在郡王府中,不会担心,便笑着点头。 碧清甚喜,便忙吩咐人准备食材,笑着同她说起话来。 说着说着,陆小暑却显得有点儿心不在焉,好几回连碧清说什么都没有听清。 碧清老实人,见状不由心生怜意,柔声笑道:“昨晚一定整夜都没睡好吧?来,我带你去歇歇!” 白先生便笑道:“你还是别叫她去歇着了,反正啊,她也歇不着!人家明里暗里说了半天话了,谁叫你总是回答得不到点子上呢,她当然心不在焉了!” 碧清莫名其妙,不解的看看白先生,又看看陆小暑。 发现陆小暑的脸上居然出现一抹可疑的红晕,碧清就更加不解了。 陆小暑讪讪笑着,偷眼去看自己的师娘,结果发现亲亲师娘一脸懵懂仍旧没有反应过来,她也顾不得矜持了,便上前抱住白先生的胳膊笑嘻嘻道:“师父,您就告诉我吧!” “别扯别扯!快放手!”白先生唯恐避之不及的忙拨开她的手,皱眉道:“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个毛病!” 陆小暑吐吐舌头,向含笑的碧清讨好一笑,央求道:“师父,您快说呀!” 白先生便笑道:“少主只是受了点皮外伤,这会——” “他受伤了!”陆小暑心一跳,睁大眼睛瞅着师父,喃喃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肯定太平不了!” 这不是小事儿,这是谋反叛乱啊!那场面不用想就知道定是血腥残忍、血流成河!掺合其间,怎么可能一帆风顺、连块皮都不掉? “师父——”陆小暑嘀嘀咕咕一阵,忙又奔到了白先生旁边,可怜兮兮的欲拉扯他的袖子。 白先生皱皱眉头闪身避过:这丫头,真是在乡下野惯了,从来不知道什么叫避嫌,哪怕是师徒,也不能这么不讲究啊! “你放心,他没有大碍。”白先生轻叹着道。 “可是,他什么时候回来呢?他现在在哪儿?师父您一定知道的对不对?”陆小暑忙问道。 白先生没好气瞪了她一眼,道:“你说什么糊涂话!如果我料想不错,此刻他已经在皇上等人面前露了脸,他怎么可能回来这儿?” 陆小暑一怔,片刻方明白过来。 这儿是周释之的根据地,当然不可能被别人知道。公开了身份,如今京里又是这种状况,他当然不会回来这儿! 白先生见她担心得有点坐立不安,便也不再逗她,告诉了她一个地址,命人相送。 陆小暑哪里还等得及?道了谢,笑嘻嘻的同师娘告辞,便带着杜鹃、红蓼去了。 333.第333章 救驾当然要重伤才像样 来到十二道胡同的周宅,陆小暑看到躺在床榻上,臂上、额头上裹着纱布的周释之,吓了一跳,慌忙上前道:“你怎么样了?伤得要不要紧!” 周释之见她来了不由一怔,意外之喜。 只见佳人满面担忧,愁眉不展,眸中关切之意殷殷,心中一暖,竟有些贪恋她难得的小女儿情态的温柔,一时不忍说话。 陆小暑见状只当他伤得很重,脸色一变,紧紧握着他的手柔声道:“是不是很疼?好在都已经过去了,你好好休养,定会无恙的!” 饶是她从来天不怕地不怕,这种变天的、惊心动魄的事情还是头一遭见到,想起来仍觉后怕。 周释之见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好不可怜,心中顿时不忍,反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温言笑道:“嗯,一切都过去了!小暑,将来咱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放心吧,我的伤不要紧!” “嗯!”陆小暑点点头,吸了吸鼻子,说道:“都这样了,还说不要紧!我可是担心了一整夜!就怕你在宫里头有个不好!昨晚我本来还想去找师父他们,看看能不能帮你什么忙,可惜路上出了点状况——” “你昨晚出门了?”周释之眉头一皱,不觉训斥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我先前告诉你昨晚会有大事发生,就是让你关好门户不要轻易走动,你倒好,竟还出门了!路上出了状况?什么状况?你——” 周释之上下打量着她,“没事吧?有没有伤着哪里?” 陆小暑却是目光定定的瞅着他,怀疑的目光骨碌碌直转在他身上打量:“你不是受了重伤吗?怎的说话这般大声、中气十足?” “我——”周释之道:“我本来就只是一点点皮外伤而已!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受了重伤了?” 陆小暑在细细看他,脸色极好,既不憔悴也不苍白;精神也极好,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正精神十足的瞪着自己。 果然,哪里像个重病的样子? 陆小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抡起小拳头便往他身上使劲捶去,还专门挑拣他裹了纱布的地方捶:“你这个混蛋,耍着我玩很有趣、看我担心你恨得意是不是?既然没有重伤你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做什么!还躺在榻上!” “啊!疼、疼!”周释之龇牙咧嘴偏身躲避,忙道:“真的有伤!” 陆小暑见他五官都要皱到一起了,吓了一跳,却低哼一声没好气道:“你少装模作样又来哄我啦!” “我没有、哄你,是真的疼!”周释之苦笑。他见她将信将疑、柳眉微蹙瞪着自己,便笑道:“我没骗你,你再挨近一点儿,我慢慢告诉你。” 陆小暑警惕的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中气十足,声音洪亮,不会自己说大声一点吗!” 嘴里虽这么说着,身体却往前去了去。 周释之起身靠坐床头,拉着她挨着自己身边坐下,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微笑道:“我昨晚救驾,不受重伤怎么行呢?” 陆小暑一怔,不由笑骂道:“我就说你这个人花花肠子最多,一肚子的坏水,原来如此!” 周释之唇角噙笑,宠溺的瞧着她,忽而凑近她耳畔低低微笑道:“不过你这么关心我,我很欢喜呢!” 陆小暑面上一热,微微避了一点,问道:“见你伤得这样重,皇上是不是特别感动呀?” 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眸光闪了闪,勾唇一笑,点头笑道:“那是自然。昨晚是四皇子派人送我回来的,还传召了太医院院判来诊治,赏了许多珍稀名贵药材。皇上还传了口谕让我好好休息,等伤愈之后再召见我。” “小暑,”周释之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低头额头在她的上面蹭了蹭,轻轻说道:“等我为王府雪了冤屈,复了爵,我便派人去陆府提亲,好不好?” 陆小暑心中一甜,心道这还用问么? “好不好呀,小暑,小暑……”周释之见她脸色微红,修长的脖子低垂着,惹人无限怜爱,忍不住又起了逗她的心思,遂腻声问着,唤着她的名字的声音甜的死人。 陆小暑又羞又好笑,抬眸本欲瞪他,只是对上他含情脉脉带着笑意的眸子,目光情不自禁的便温柔了下来,轻轻点了点头。顺着他的力气依偎在他身上。 “可是,你要复爵谈何容易!皇上真的会因为这次的功劳而给你复爵吗?”陆小暑忍不住轻叹,说道:“我们家那个爵位,你是知道的。我那两个叔叔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和心思在这上头都不见成效呢!” “可你爹一回来不就办成了吗?”周释之微微一笑,柔声道:“唔,你就放心,等着做新娘子好了!” “跟你说正经的,你又打趣我呢!我什么时候不放心啦?我又不是恨嫁女!” 周释之瞟她一眼,眨眨眼,那意思仿佛说,她就是恨嫁女。陆小暑脸上一热,忍不住又去捶他,周释之忍不住大笑,两人闹做一团。 “昨天晚上都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很刺激啊?”两人腻歪了一阵,陆小暑问道,眼睛闪亮。 周释之轻哼一声,回过神来同她算账:“我还没问你呢?昨天晚上你出门做什么?外头有多乱你不知道吗?” 陆小暑有点心虚,忙道:“昨晚我们发现了一件大事呢!说不定你有兴趣知道!”说着便将如何发现携带火药之人的事情说了。 周释之果然甚是意外,道:“昨晚倒是听四皇子提了一句有人欲炸乾清宫,原来是你们告的密!” “是啊,”陆小暑点点头:“我本来想告诉你这个消息的,可惜找不到人——” 两人正说着话,忽见周广进来道:“爷,太子府上赵詹事前来拜访,说是奉了太子爷之命前来探望爷的伤势!” “太子府?”周释之唇角微微一勾,微笑道:“没想到连太子爷也惊动了,实在是过意不去!” 他看向陆小暑,陆小暑识趣一笑,道:“我避一避,你先见他吧!” 周释之笑着点头,道:“我叫人带你下去休息休息,中午留下来陪我用饭,好不好?” 陆小暑心知接下来的日子他必定没空,不知多少事情还要安排筹谋,且还要应付比如像今日这般突然来访的赵詹事这类的人,自己就算想过来看他也不方便了,便笑着点头,道:“那你可叫人早一点准备午饭,我有点担心小舅舅,还想去看看他呢!” 周释之笑着点头。 赵詹事进来的时候,便看到周释之满脸憔悴、目中无神的躺在床榻上,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周公子,快快躺下,不必多礼!”赵詹事见周释之正扶着小厮的手臂挣扎着欲起身,忙几步上前,笑着扶住了他,按着他躺下,微笑道:“周公子小心碰着伤口。在下可当不起呀!” 周释之固执的歪歪斜斜半坐起身,向赵詹事行了礼这才重新躺下,勉强微笑道:“太子爷真是费心了,有劳詹事大人,在下怎么当得起!” “呵呵,当得起当得起!周公子既是名门之后,又是大周的功臣,如何当不起?太子爷可是十分挂念周公子的伤势呢,若不是忙着协理皇上处理政务,还要亲自来看望呢!这是太子爷一点心意,轻周公子过目!” 赵詹事说着,示意随从奉上一个朱漆方盒。 周释之忙再三致谢,命周广收下盒子,又再三表示对太子的好意以及自己如何如何受不起、如何如何惶恐。 赵詹事一听他说话语气不卑不亢、不偏不倚,对太子主动表示的好意态度模棱两可,心中略有不快。 转念一想,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精明、值得收拢的人。若换了那种闻言立刻受宠若惊、感激淋涕,然后拍马逢迎的话一串一串不要钱的从嘴里冒出来,那样的人只怕收了也靠不住! 赵詹事微微一笑,便心平气和的同他又说了些客套话和关切语,方才告辞。 陆小暑从厢房中出来,悠悠笑叹道:“你如今倒成了香馍馍了!” 周释之笑道:“这样不好吗?说明昨晚立下的功劳果然不小的,咱们的亲事算是逃不掉了!” 陆小暑“嗤”的一笑,玩笑道:“就怕你这功劳太大了点,连媳妇人家都给你准备好了呢!” “你瞎说什么,就会胡思乱想!”周释之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两人相视一笑。 两人将这话说过便丢开了,都没有放在心上。却不知一语成谶,周释之这功劳果然太大了点,以至于这门亲事还真遇上了不少麻烦。 从周释之那里离开,已经过了中午了,陆小暑又去看了苗楚河,却见薛恒正在跟苗楚河发脾气,她忙上前。 询问之下方知,薛恒带人将苗楚河从武功侯府地牢中救出来之后,他没有立即跟随他们离开,而是找了个借口一个人走开了,趁机将魏芳雅和武功侯夫人放走了,指点她们出城。 当时情形很乱,薛恒等忙着在武功侯府中搜寻一些要紧的物件、做一些手脚,也顾不上此事,之后想起来她们母女的时候,人早已经不见了。 334.第334章 老太太的心有多偏 薛恒忙欲派人去找,苗楚河是个磊落性子,便跟薛恒说不用找了,人他已经放走了。 陆小暑来的时候,两人才正说起这事,因而争执。 “你怎么能自作主张放走她们母女呢!你可知当年这姓魏的害的老王爷一家有多惨!斩草不除根,迟早要出乱子!”薛恒气极。 苗楚河却道:“她们不过一介妇孺,能做什么?不管怎么样武功侯救过我的性命,他罪有应得,妻女却是无辜的!我实在不忍心看着她们被牵连入绝境!” 陆小暑对魏芳雅虽然没有什么好感,可也并不讨厌她,到底是认识的人。一想到那么年轻的一个姑娘被父亲连累而亡,就觉得有些不忍。 便也劝薛恒道:“薛二叔,反正武功侯和他的儿子爪牙都逃不掉,他也算是绝了后了,魏芳雅母女都是女人,能做什么呢!您就别生气了嘛!我小舅舅心肠软,也是良心上过不去,您别怪他了好不好?” 薛恒见陆小暑开口,一则这是自己未来的主母,二则她救过自己的命,于公于私自己都不便驳她的面子,要想再像从前那样跟她呛声说话显然是不可能了! 只得忍着气道:“事已至此还能怎样!苗公子,我提醒你,以后还是不要这么烂好心的好!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呐!哼,那母女俩虽然是女人,可女人报复起来比男人还要疯狂狠毒,这也不是没有过的!但愿那母女俩远远的离开京城再也不会回来、也再也不会碰上!” 陆小暑松了口气,忙笑着道谢,又讨好的说了一番好话。 薛恒不耐挥挥手,道:“无事了,陆小姐还是赶紧回府吧!至于苗公子,我们会安排妥当的!那母女俩逃走了,还得做一些安排省得叫人瞧出端倪……” 陆小暑心中一喜,忙笑着谢过,与苗楚河一旁说了些关心的话,这才回府。 陆府中,也正热闹着。 陆老太太疯了一样,逼着阖府的下人尽数出去寻找陆文珲的下落。穆晴先是不肯,可是却拗不过她,偏偏陆文轩一大早只回来打了个转便又匆匆去了衙门里,昨夜那么一乱,不知多少事情要忙! 穆晴没奈何,虽然知道此事并不妥当,被逼无奈也只好答应了。 陆小暑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府中下人们都集中在景明堂,听着陆老太太的调遣安排。 听了几句,陆小暑吓了一跳,叫了声“祖母、娘!”笑着上前。 “小暑!你可回来了!”看到陆小暑,穆晴情不自禁暗暗松了口气,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陆老太太瞅了她一眼没有吱声,仍旧命赵嬷嬷吩咐着。她可不想在这时候节外生枝。 陆小暑应了一声,向陆老太太笑道:“祖母这是要派人去找二叔吗?” 陆老太太微微皱眉,一听见她开口,本能的就觉得不会有好事! 她本来不想理会陆小暑,可如今老二沾惹了谋反大事下落不明,老二媳妇昨晚被吓得疯了,这会儿还疯疯癫癫的神志不清;老三一家光看他媳妇在穆晴身边奉承的光景便知道,这一家子如今是投向了大房巴结着了,哪里还把自己这个老太太放在眼里? 正是求着大房的时候,她只得和颜悦色,放缓了声气说道:“可怜你二叔遭罪,也不知这会儿怎么样了!不找他回来,我不放心!你也累了,回屋歇着去吧!” 想撇开她好办事?哪有那么容易! 陆小暑心中冷笑,面上却笑得亲切,说道:“祖母您可真有心了!不过我劝您还是别找了,二叔已经被荣郡王的人抓住了,这会儿说不定在刑部大牢里呢!您要找就直接派人去刑部吧!” “你说什么!”陆老太太心头一跳,目光骤然转利盯着陆小暑。众人也都吃了一惊。 陆小暑一脸无辜:“二叔现在可能在刑部——” “这不可能!”陆老太太劈头厉声喝道。 陆小暑摆出个无可奈何的神色,道:“您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去刑部打听打听嘛!” 陆老太太顿时噎住,手不停的颤抖,手上的念珠几乎都要拿不住。 她目光沉沉的盯着陆小暑,暗褐色的光芒闪烁不停。 “戚管家,”陆老太太出声,吩咐道:“你带着赵嬷嬷去一趟刑部,务必打听清楚二老爷的下落,快去!” 戚管家神色一滞,略顿了顿,方勉强点头应了个“是”字。 在看到陆小暑冷冷横过来的眼神,他已经知道该怎么说了。 至于赵嬷嬷嘛,有句话叫什么来着?识时务者为俊杰! “翠儿、碧儿,还不赶紧扶祖母回明清苑等着,还愣着干什么?景明堂就这么点地方,怎么?还想赖在这儿吃饭呐!”陆小暑一瞪翠儿、碧儿,目光扫过其余一众下人,“这里没有你们事了,还不赶紧下去!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众人被她气势所慑,慌忙答应,一时都散去了。 翠儿、碧儿昨天晚上听了秦氏的挑唆,鬼迷心窍的想要去捉陆小暑,此刻听到她点名,唬得魂飞魄散差点儿摔在地上,待得听清楚她的吩咐,尽管她的语气十分不好,两人却觉得如同天籁,欢天喜地脆声答应,不由分说扶着陆老太太去了。 陆老太太象征性挣扎了两下朝俩丫头使了个眼色,俩丫头假装没有看见,只管陪着笑脸说什么“老太太,奴婢扶您回去好好休息!”云云,心中长叹,心知这陆府从此是彻彻底底的变了天。放弃了抵抗,任由她们扶着走了。 她有她的尊严和体面,没有法子撕破脸的挣扎呵斥闹腾。更重要的是她很清楚,就算她闹腾,陆小暑也根本就不会搭理她,她又何必自讨没趣! 这个死丫头尖酸得紧,是个六亲不认的主儿! “小暑,谢天谢地你总算回来了,要不然,我可真不知该怎么办!”穆晴吐了口气,心有余悸道。 “娘,”陆小暑没法跟自己这面软心慈、禁不住别人好话也禁不住歹话的娘生气,说道:“那您为何不叫人去请爹回来呢?” 穆晴苦笑道:“今日你爹不知道有多忙,这点小事我也不好叫人去打扰他!” 小事?陆小暑心里头直冒无语的省略号,说道:“娘,这怎么是小事呢?二叔跟武功侯掺合在一起谋反,这可是天大的事!如今咱们家不说撇清,反倒还大张旗鼓的凑上去,万一叫人说点什么,万劫不复啊!” “而且,您不该在景明堂办这事儿,那老太太精着呢!哼,命令从这儿发出去,回头若有什么事儿,她正好推个干净全都推在您的头上!”陆小暑冷声道。 “这——”穆晴一怔,后知后觉醒悟过来,霎时惊得脊梁上一阵一阵发冷,心有余悸道:“你说的很对!幸好……幸好你回来的及时……” 毛氏也吓出了一身冷汗,不由咬牙道:“娘这心也偏的太厉害了些,他这是想要害死我们全家呢!小暑,还是你厉害,要不是你,咱们全家可都要没命了!” 陆小暑岂能不知毛氏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就是个站干岸儿的。 满心里只想着在一旁看热闹! “三婶,咱们可是一家人,唇亡齿寒!事情太多,我娘一时有想不到的,三婶若是想到了,可得提醒我娘一声,要不然哪天大家伙一块儿填赔进去,那可就什么都完了!”陆小暑淡淡一笑,说得甚是客气。 毛氏却从她的话中听到了些许别样的味道,仿佛在她那双眼睛中,一切都无所遁形,包括自己心中所想。 毛氏顿时讪讪,慌忙赔笑答应。 不想,陆小暑却是歪打正着,陆文珲是真的关在了刑部的大牢中,虽然不是被荣郡王抓获。 戚管家悬着的心一下子着了地:这下子好了! 赵嬷嬷同样,脸色惨白,神情惊慌,两人回了府,戚管家先去了景明堂,之后随着赵嬷嬷一同又去了明清苑。 不多时,明清苑中便有一名婆子来到景明堂,陪笑着道:“老太太吩咐小厨房做了好些菜,请侯爷、夫人和三老爷、三夫人两房今晚过去用晚饭呢!” 穆晴一听见就头疼,勉强应了下来。 从小受的教育令她没法反抗那大山压顶般的一个“孝”字,每每面对陆老太太难免缩手缩脚。 不一会儿,毛氏又来了,陪着笑说了几句闲话,便问穆晴道:“娘请咱们两房人今晚吃饭,定是为了二伯的事儿。我们老爷让我来问问大嫂,究竟是个什么主意?” 对于陆文轼来说,因为陆文珲是他嫡亲的二哥,他比大房的人更加害怕被牵连,听到母亲的邀请,比穆晴还要烦恼。 什么主意?穆晴苦笑:“老太太的心的确是太偏了!咱们妇道人家那里知道外边的事情,只好看他们男人家怎么说、怎么看了!” 说了等于没说,毛氏忍不住有点失望,再一想也的确如此,再说了,大哥还没有回来呢,大嫂哪儿能知道大哥的意思?是自己太心急了! 335.第335章 见死不救 想了想,毛氏便苦笑道:“若是别的什么事儿,咱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到底是一家人是不是?不然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可是,这是谋逆的大罪啊,谁能奈何呢?实不相瞒,如今我这心还提在嗓子眼呢!就怕睡梦中有人踹门进来拿人抄家,把咱们都算在里头!娘真是老糊涂了,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穆晴听见这话便知三房的态度了,虽然事实如此,想到亲情凉薄仍忍不住暗暗叹息,点点头道:“谁说不是!无论如何,咱们今晚先看着老太太是个什么意思再说吧!” “这样也好!”毛氏亦点头,苦笑道:“这么浅显的道理老太太怎么可能不知道?唉,也不知她究竟怎么想的!这擂台啊,怕是有的打!” 穆晴也默然。的确,陆老太太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可仍然摆出这副阵势,还真有点“明知不可而为之”的味道了。 然则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事,而是全家人的事啊! 可是,她若存了心真要闹腾起来,还真是一件麻烦事。 “小暑那孩子机灵,不如叫她来,听听她怎么说?”毛氏忍不住又道。 穆晴不由“扑哧”笑了起来,笑道:“这成何体统呢!三弟妹你也别太担心,到了今晚上再说吧!” 毛氏也觉得自己这提议有点儿滑稽,讪讪的笑了笑,略坐一坐便告辞了。 陆文轩原本忙着没法回家用晚饭,听了穆晴打发来的人说了之后,微微冷笑,改变了主意,将事情交代给其他人,估摸着快到晚饭时就回家了。 两房人前后脚来到明清苑,饭菜已经备好,陆老太太已经等候多时了。 “你们都来了!要是再不来啊,我就要叫人再去请了,饭菜都要凉了!” 陆老太太含着笑,一身暗枣红色缠枝葡萄纹的宁绸袄裙显得十分富态温和,梳着简单大方的团鬓,鬓上插着一支简单的五福捧寿金钗。配上了神情语气,倒颇有三四分慈母的样。 只可惜看在陆文轩、陆小暑等的眼里,终究不过是表面假象罢了。 “让母亲久等了!” “是啊是啊,没想到竟耽搁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勉强笑道,略显疏离。 闲话一阵,便都入席。 席间,众人正襟危坐,认为陆老太太会说些什么,谁知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味的笑着让“多吃”,又叫人拿出了珍藏了十几年的好酒,吩咐丫鬟斟上。 直到用过晚饭,偏厅里喝茶时,她方慢慢将话题引到了陆文珲身上。 先是感叹今晚缺了二房,又叹说二房可怜,然后,终于说到了陆文轩头上。 “老大,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今儿这老脸我也舍下了!老二再有不是,那也是陆家的子孙、你爹的儿子,看在你爹的份上,你救救他吧!你可是皇后的大恩人,帮着求求情,饶他一命吧!哪怕罢官也好,挨上一顿打也罢!只要救他一命就好!哦,将来,将来也不用麻烦你,我自有体己的银子养活他……我只求让他活着!” 陆老太太说着忍不住低泣起来,掏出帕子拭泪。 这个儿子最得她心,两人从前一起谋算陆文轩一房的时候尤其合拍。 陆文轩一言不发,手中握着茶杯,透过雾气缭绕的茶水,他的眸中一片冷清和淡然。 他是个没有同情心的人,尤其是对待曾经害过自己的敌人。 他不说话,别人也不敢说话,且也没有必要说。 偏厅中鸦雀无声,除了陆老太太的低泣。 哭了一阵,陆老太太含泪道:“老大,我知道我从来做过许多对不起你的事情!今儿当着众人,我便向你陪个不是!况且,说句不客气的话,若没有我当年那样,也没有你的今天!你的一切苦难都过去了,如今还好好的在这儿!看在咱们到底是一家人的份上,你便揭过这一页吧!” 说着又向陆文轼道:“老三,那可是你亲二哥呀,你快求求你大哥,求求他帮帮忙!” 陆文轩嘴角微微勾出一抹冷笑,冷冷盯向陆文轼。 陆文轼只求自保哪儿肯趟这浑水,见母亲和大哥都盯向自己,便讪讪一笑,垂着头小声道:“娘说什么便是什么,儿子没用,让娘失望了……” 他这话说的模棱两可、投机取巧,若是平日,陆老太太早变脸训斥出来了,此刻心头暗气,却也忍着,又恳求陆文轩:“老大,就当我这个做母亲的求你了!行吗!” 陆文轩依旧不说话,甚至,连眼角也不向她斜一斜。 陆老太太这独角戏唱得好不尴尬,想起监狱中的儿子,忍不住又心头大痛,一咬牙,道:“好,你说吧!你说你究竟要怎样才肯帮这个忙?只要你说,只要我做得到,我必定做到!你,你要我给你跪下——我也情愿!” “娘!”陆文轼不由变色,吃惊的看向陆老太太,心里头怔怔的不知是何滋味。 “您不能!”陆文轼脱口而出。他只知道,如果自己的亲娘真的这么做了,在这个府上今后自己还有何脸面见人?如何还能抬得起头来! 陆老太太心里冷笑,恨恨瞪了陆文轼一眼,仍旧含泪道:“老大,我,我这就给你跪下!” 陆文轼猛的站了起来,气得脸色发白。毛氏也不是所措站了起来,茫茫然看向丈夫。 陆文轼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怨恨,他知道,陆老太太这是在逼他,逼他同她一起向陆文轩求情,逼他为了二哥不要尊严的去求陆文轩甚至跪在他面前磕头! 可是,他凭什么要这么做? “娘!您也太偏心了吧!”陆文轼满心悲愤、失望,恨声道:“为了二哥,您真是良苦用心!您为什么不为我们想一想?二哥犯的是谋逆大罪,哪有那么容易脱罪!你不说担心我们无辜的人受牵连,反倒逼着我们往那火坑里跳!天底下有你这么狠毒的母亲吗!” “你在说什么!”陆老太太心上如同挨了重重一击,脸色苍白的瞪向陆文轼,颤声道:“你知不知道这话是拿刀子在捅我的心呐!你说的我能不知道吗?可如今你们并没有受牵连,也就说明你二哥的罪其实不重,他一定是冤枉的,就算不是冤枉也必定是无辜受牵连的!为什么连你也不肯帮他说句话,他可是你亲兄!” 陆文轼连连冷笑:“从没听说过这种事情也有冤枉的!昨天晚上二嫂闹的那一出你又不是不知道,就这你还认为他是冤枉的?” 陆老太太一怔,一下子没了话说,却是啼哭不已,斥责陆文轼没有良心。陆文轼忍了许多年母亲的偏心也忍到了头,一句一句的回嘴,越说越激动,越激动越停不下来!一片嘈杂! 陆文轩和穆晴、陆小暑一家人反倒成了局外人,安安静静的在那冷眼瞧着好戏。 “你们母子的账如果没算清楚,就继续算吧!我们没有什么兴趣再听了!似乎应该告辞了!” 陆文轩优雅起身,冷冷说道。 “你——”陆老太太一怔,生生忍住了跟陆文轼的口水仗,这才想起今日的正事,又欲向陆文轩求情,被陆文轩抬手打断。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救他!有句话叫做‘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不会不知道吧?这是他自找的,怨不得旁人!” 陆文轩说着冷笑,冷冷道:“顺便告诉你,之所以我们没有被牵连,那是因为满京城里人人都知道咱们之间的恩怨,加上我在皇后面前的功劳,以及小暑这孩子昨天晚上无意中立了一大功!我要说的就是这样,我们走吧!” 陆文轩冷冷瞅了陆老太太一眼,招呼妻儿。 陆老太太气结,满腔求情的话在他冷若冰霜、面若嘲讽的神情下竟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毛氏想起自家跟二哥家可没有那么大到足以划清界限的恩怨,心中一急,忙问道:“大哥,大哥!那我们家呢?我们家也不会受到牵连的对不对?我们,” 她瞅了陆老太太一眼,将心一横,说道:“我们跟二房也向来不合,恩怨多着呢!” 陆文轼如惊弓之鸟,心早已又提了起来。妻子这话正问出了他的心里话,遂亦敛神屏息紧张的看向陆文轩。 “呵呵!”陆文轩嘲讽的瞟了陆老太太一眼,心里头突然替她感到悲哀,这就是她的儿子啊! 他曾经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以消心头之恨,如今却什么恨、什么怨都消失了,心中一片平和。 用不着他再做什么,她已经受到了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报复。 没有什么比疼爱的亲生儿女的反目更令人难过,没有什么比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反目更叫人痛心!也没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儿子就要死去却无能为力更为痛苦! 这些滋味,她同时都尝到了。 “这就要看你自己怎么做了!”陆文轩淡淡说道。 “多谢大哥,多谢大哥!”陆文轼眼睛放光,连连道谢。尽管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显而易见陆文轩是知道的。回头,他自然会再去求他…… 336.第336章 皇帝召见 “你、你这个逆子!你这个逆子!”陆老太太彻底失控,痛哭流涕的捶打着陆文轼,一边打一边骂。 陆文轼也是好几十岁的人了,叫老母亲这样追着打狼狈不堪,甚是恼羞,一边躲闪一边嚷嚷着道:“娘!您还说您不偏心,您自己看看这心都快偏到天边了!您是不是要把我们全家人逼死才善罢甘休……”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陆老太太更怒,气得直喘着气训斥,毛氏、赵嬷嬷等丫鬟婆子们慌忙拉的拉、劝的劝,乱成一团! 陆小暑瞧着这场闹剧,忍不住“扑哧”一笑,同父母幼弟一道离去。 “爹,二叔真的在刑部大牢里吗?如今怎么样了?”回到景明堂,陆小暑忍不住问道。 穆晴见问,也看向陆文轩。 陆文轩眸色一黯,说道:“这事儿迟早瞒不住人,告诉你们,心里也好有个准备!他已经死了,在刑部大牢里畏罪自杀!” 陆小暑变色,穆晴忍不住低低惊呼出声。 “这也好,不然他横竖也逃不过去的!”陆文轩道。其实,陆文珲不是自杀,而是被刑部尚书体察上意命人弄死了。 留着他,无论如何总会牵连到陆文轩,皇后面上岂不是过不去?终究是麻烦,倒不如让他这么死了,大家伙好糊弄过去,不了了之。 穆晴低低轻叹:“真没想到,他会这么糊涂!” 陆小暑忍不住插嘴道:“他是自作自受,咱们不受牵连真是万分侥幸了!娘,这阵子您可得叫人看好明清苑那位主儿,只怕她知道了还要闹呢!别弄出什么大事来才好!还有二婶,也不知道究竟是真疯了还是装疯!总之啊,小心点总不会错!” 对于秦氏昨晚就那样被自己吓疯了的事实,陆小暑总感到匪夷所思:这胆子也太小了点吧! 不过,如果她是真的疯了,这说明这女人的运气还真是不错!疯了总比死了好,她倒能够保全一条性命了! “小暑说得对!”陆文轩点点头,道:“这些事你交给花嬷嬷她们处理便是!” 穆晴也知此事非同小可,连忙点头。 果然,陆老太太很快便知道了陆文珲死在了刑部大牢中,也不知她是不是伤心傻了还是豁出去拼了,竟哭着喊着闹着要去告御状伸冤,幸亏花嬷嬷见机得快,立刻将明清苑陆老太太能使唤的心腹下人全部打发处置了,重新换了下人服侍。 陆老太太想要出明清苑半步都不能。 秦氏那边,是真的疯了,在景芳堂中疯疯癫癫的说着胡话,“妖女、妖孽”的嚷嚷个不停。 花嬷嬷嫌她说话难听,便禀了穆晴,将她挪移至府中一处偏远的院落,彻底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真正麻烦的是陆靖武和陆靖环,这两人原本肯定是要受陆文珲牵连的。但只刑部那边为了保全陆文轩,始终没有给陆文珲定罪,即便他死在刑部大牢中,罪名也是含含糊糊的,此事知道内情的人也寥寥。 这一来,实际上作为逆贼之子的陆靖武和陆靖环,身份就变得尴尬而棘手起来了。 最后还是陆文轩出面,将他兄弟二人托付给从前的朋友带着出京远远的离开,隐姓埋名今后都别再回来。 陆靖武已经成年懂事,能得到这样的下场已经喜出望外、感激不尽了,陆靖环只有陆靖安一般大小,尚未懂事,心中难免存了些怨怼,好在有陆靖武看着,兄弟二人总算是被平平静静的送走了。 其实,陆文轩大可以将这兄弟俩一并害了,只是他到底下不了手。冤有头债有主,大人罪有应得,他们确是无辜的。 陆小暑不由暗暗感慨:但愿不要上演狗血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戏码,那就令人郁闷了! 不过,假如她有处置这兄弟俩的决定权,她同样也做不到斩草除根…… 在太医院的精心诊治和各种珍贵药材流水似的治疗下,八九天之后,周释之的伤基本上痊愈了。 有太多的事情需要问清楚,祥庆帝便迫不及待的传召他进宫觐见。 等这一天等得太久,真正临到跟前,周释之的心情反而十分的平静。 一袭湖绿长衫,青玉簪子束发,足上是简单的粉底皂靴,却遮掩不住由内而外散发的天生贵气与翩然风度。 祥庆帝命他抬起头来,细细端详,少年面色平和,神情恬淡,五官清秀,轮廓分明,狭长的眸子波光淡淡,如同敛了一湖碧水,随时可能掀起滔天巨浪。 看似平淡,实则内敛沉稳。 不知这些年受了多少苦楚,忍耐了多少艰辛,方能做到如此收放自如、浑然一体。 “你与你父王,的确很像!”祥庆帝轻叹,尤其听到周释之自称“草民”,心中感慨更甚。 周释之身侧的握着的拳不由微紧,悲愤怨恨之情油然而生:他的父王,何其无辜! “皇上,父王冤枉,还请皇上做主,还父王清白,以慰父王在天之灵!”周释之趁机叩首,略带哭腔。 “你先起来吧!”祥庆帝长长轻叹,却没有回答周释之这话,而是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武功侯谋反?” 周释之心中微微冷笑:白先生所料不错,皇帝最关心的是这个。迫不及待传召自己前来,也是要问这个!若一个回答不好,叫他起了疑心,别说为父王伸冤,只怕自己今日也走不出这乾清宫! “回皇上,”周释之不假思索,略带几分咬牙切齿和悲愤说道:“当年靠山王府毁于一旦,父王临终前告诉草民和两名护着草民离开的家将,说这一切都是武功侯的阴谋,让草民有朝一日一定要为他报仇伸冤!草民时刻谨记在心,这些年来,一直暗中注意着武功侯的动向,想要寻找机会杀了他报仇。但只这人警惕狡猾非常,侯府又戒备森严,草民想要杀他谈何容易!直到一年前,草民无意中发现他竟有造反的心思——” 祥庆帝微微颔首,这倒是说得过去。武功侯府也的确守卫森严,想要杀他报仇,当然不会那么容易!不过—— “一年前,你便发现了他有造反的心思?”祥庆帝反问。 周释之神色一滞,片刻略带迟疑说道:“当时草民并不确定,而且,没有证据……” 祥庆帝眸中升起的光芒又隐了下去,轻轻点头。武功侯若是那么轻易就叫人找到他谋反的证据,他就不是武功侯了!此人心机极深,这才隐瞒了自己、隐瞒了朝廷这么多年! 周释之若不是满心想要报仇,时时刻刻的死盯着他,料想也不可能会察觉。 周释之又道:“虽然没有证据,但世上许多事情不用证据同样能确定。草民自打发现他这份天理不容的心思之后,便改了主意,不想杀他了!” “哦?这是为何?”祥庆帝不由好奇,含笑问道。 周释之冷冷的道:“杀了他,他照样还是武功侯,风光大葬、声名仍在,他的后人也继续享受着高高在上的荣华富贵。这,太便宜了他!” 他咬牙切齿,恨道:“草民要等他的野心暴露的那一天,要他身败名裂、家破人亡,成为大周的千古罪人!” 祥庆帝闻言不觉轻轻叹息,看向周释之的目光温和了几分:“你倒是有心了!此人,也的确该死!那么,你是什么时候发觉他中秋谋反的?” “皇上恕罪!草民无能!”周释之不觉苦笑,说道:“草民虽然费尽心思好不容易在他府邸中安插了自己人,然而仍然没有多大用处,核心机密的事情根本探听不到!草民得到消息恰恰就在中秋那天早上,但仍然不敢十分肯定,也不敢乱向人说,即便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草民!可若不说,草民心里却又不安。左思右想之下,草民与荣郡王有过一面之缘,便只隐晦向荣郡王提了几句,提醒他中秋佳节灯火过盛,多多注意九城兵马司衙门,万一发生什么事好能够及时掌控!入夜的时候,草民派在武功侯府周围监视的属下回禀,说侯府中有极大的异动,草民心里突然不安起来,便亲自带人过去一探究竟,正好看到武功侯亲自带人出府……” 之后的事情,不用他说,祥庆帝也能猜测出个大概了。 祥庆帝又不动声色、看似随口的盘问了他一些细节,周释之来之前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安排,与白先生反复推敲。应付起来毫不费劲、对答如流。 一番盘查下来,祥庆帝终于万全相信了他。 “原来是这样!”祥庆帝点头轻叹,感慨万千道:“那奸贼倒是很会挑选日子,偏偏挑在那天晚上发难!那天晚上如果没有你及时出现,朕和太后、皇后以及众皇子公主们恐怕都要遭了秧!你立了大功,有胆有识,朕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草民谢主隆恩!”周释之拱手深深的弯腰施礼,道:“草民身为大周子民,为皇上尽忠乃天经地义,草民不敢居功!草民只求皇上为父王平冤昭雪,父王,他是冤枉的!” 祥庆帝久久不语,半响方轻叹道:“你心里头,怨恨朕吗?” 337.第337章 金殿应对 毕竟,当年下旨覆灭了靠山王府的可是他这个皇帝。 周释之有片刻的沉默,之后方道:“草民不敢欺瞒皇上,早些年,草民心里头是怨过皇上的。怨皇上连一个申诉的机会都不给父王,让父王白白冤死!可冤有头债有主,若不是武功侯这奸佞小人从中作祟玩弄阴谋,事情也不会如此!说起来,皇上也是被这奸人蒙蔽了!” “这话明白!”祥庆帝听了这番话心中十分受用,点头叹赞道:“可见你不是个糊涂人!至于你父王一事,只要有证据,朕一定会替他做主。可是,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要找到证据,恐怕也不容易!” 周释之精神一振,忙道:“启禀皇上,草民手里头虽然没有现成的证据,但是草民知道该如何找到证据!出事那时候父王跟草民说过,草民时刻谨记于心,不敢忘记!” 周释之殷切的看向祥庆帝,欲言又止。 祥庆帝不禁被他说得有点好奇,挑眉道:“这么说你父王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劫?你说说,这证据该怎么找!若是有经得住推敲、光明正大的证据,朕必定为你做主!” 祥庆帝心中其实仍旧有点儿打鼓,说话有些含含糊糊。 毕竟当初处死靠山王全家的是他,如今他又来翻案,岂不是成了自打嘴巴?就算周释之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在已经死去的武功侯身上,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若是那证据对自己有不利的地方—— 说不得,只好委屈周释之了…… 周释之这些年早已将他摸了个通透,如何不晓他心中在打着什么算盘?暗暗冷笑,却是恭敬而急切的说道:“启禀皇上,此事只要找到先陆相爷的独子,一切便可真相大白!父王说,他已经将证据暗暗交给了陆相爷,原本是恳请陆相爷帮忙说句公道话,不想走漏了风声,陆相爷也遭了武功侯陷害致死。草民后来得知,陆相爷的独子逃脱了去,草民想,那证据定是在他的手中……” 祥庆帝闻言一黯,叹息道:“陆相向来廉洁无私,当年被牵扯进黄河水患赈灾贪墨案中,朕也非常吃惊!不想,还没等朕派钦差彻查,他便畏罪自尽,原来,也是武功侯的杰作!” 祥庆帝一时大恨:“此人真正阴险!残害了朕多少肱骨良才!那陆相独子,的确逃脱了去,这些年来,却不知究竟在何处。你知道他的下落?” 周释之摇摇头,苦笑道:“草民不敢欺瞒皇上!这些年草民除了盯着武功侯之外,也在寻找陆相之子,可是,一直都没有消息……” 祥庆帝点点头,叹道:“这也难怪!陆相想必早有准备,他的儿子自然不会那么容易被找到!”祥庆帝略一沉吟,便点头道:“这件事朕记下了,你就不用管了!朕会派人去找他!如今武功侯已经伏诛,只要朕露出点要为当初冤案平反的风声,相信他一定会主动出现,要不了多久便会有结果。” 周释之不得不佩服,到底是做皇帝的人,脑子转的就是快! 这是最好、也最直接的办法! “是,草民感激不尽!”周释之重新跪下,伏地叩首。 祥庆帝微微一笑,道:“这是朕应做的,你快起来,无需多礼!” 短短的时间内,他已经迅速的做出了决断。 陆相之子,他是必定要第一时间内控制在手的。在公诸于世之前,他必须先看看周释之所说的他手中的“证据”是什么,会不会危害到自己的名声! 若是有碍,自然要改一改或者干脆销毁另外做一份假的;若是无恙,那便罢了!他也乐得顺水推舟,做个惩处奸恶、为忠臣伸冤昭雪的明君。 周释之饶是再聪明过人,到底阅历不够,此时尚未想到这一层。然则即便他想到了,也没法阻止。 对他来说,只要父亲冤屈得伸,全家人在天之灵得以告慰,那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朕一向来赏罚分明,你立了那么大的功,朕该赏你些什么好呢?”打定了万全主意的祥庆帝心情甚是愉悦,含笑着向周释之说道。 周释之一愣,诧异道:“皇上为草民一家伸冤,这不是已经赏了草民吗?” 祥庆帝不觉哈哈大笑起来,笑道:“这个不算!这是朕应该应分的!唔,朕应该赏你个一官半职才行,不然,太埋没了!” 他略一沉吟,又笑道:“就做个御前三等侍卫吧!等你父王的冤屈昭雪了,那时再说那时的事!” 大周惯例,御前侍卫大多从皇亲国戚子弟中甄选,祥庆帝封周释之三等侍卫,其中意思不言而喻,相当于承认了他的身份。只等靠山王平反之后再公布天下。 靠山王若是冤枉,为示恩典,爵位自然是要放还的。 “草民谢主隆恩!”周释之赶紧跪下谢恩。 “平身吧!”祥庆帝呵呵一笑,道:“该改口了,不是草民,该称‘臣’了!” “是,微沉遵旨!”周释之从善如流,恭恭敬敬起身,陪笑答应。 祥庆帝见他不骄不躁,礼数周全,心中甚喜。问道:“你身上的伤势怎样了?还要不要紧?” “谢皇上关心!有太医院太医们悉心诊治,又用了那么多名贵的药材,微臣已经差不多痊愈了!”周释之垂首应道。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浅笑,无限嘲讽。 这话若是在他一进殿来祥庆帝便问,那么他心中便会真心感激几分,如今才问了这句早就该问的话,未免叫人心寒! “那就好!”祥庆帝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朕索性放你的长假,什么时候伤势完全痊愈了,再来当值吧!” 这话说的好听,其实就是“待诏”:回去好好听候传召吧,什么时候叫你来值班你再来! 周释之自然又是一番感激,感激谢过。 祥庆帝又问了他几句这些年的状况,好一阵方放他离去。 出宫的路上,竟意外的,,碰上了陆小暑和廖媛媛,两人都是一怔。 此处不便说话,陆小暑朝他眨眨眼拌了个鬼脸,周释之无声一笑,暗暗朝她使了个眼色,用口型告诉她在宫外等她,陆小暑不动声色点点头,两人别过。 今日,皇后恰好也召见了陆小暑和廖媛媛,为的自然是武功侯叛乱那天晚上她二人通风报信有人欲炸毁乾清宫的功劳。 叛乱事变之后宫里宫外忙做一团,太后受了惊吓又病倒了,皇后日日侍奉在侧,直到近日太后已经渐渐调理了过来,她方抽出空传召她二人。 皇后好好的褒奖夸赞了两人一番,又赏赐了每人一套点翠嵌宝的首饰、楠木十八子手串一对、四端御用各色时兴花样的锦缎、宫制胭脂水粉一套,俱用青玉盒子装着,以及白银千两。 东西倒不见得多么稀罕,难得的是这份体面!这些东西将来用来做嫁妆,一辈子在婆家都能昂首挺胸。 廖媛媛深知其中含义,心中十分欣喜。陆小暑却是兴致淡淡,她更感兴趣的是皇宫一日游!可惜,没有人会搭理她的这个心愿,而她也不敢明目张胆说出来。 男女有别,出宫时虽然碰上周释之仍未曾一路,别过周释之,两人仍旧由引着出去的小宫女领路。 不想,打横里不知从哪儿忽然窜出个小太监来,将三个人唬了一大跳! “小李公公,可是有事?”那领路的宫女含笑问道,又向陆小暑、廖媛媛二人笑道:“这是太子妃宫里头的小李公公。” 小李公公笑眯眯道:“太子妃想要见见这位陆姑娘和廖姑娘呢,把人交给我就行了!你先回去吧!” 那宫女巴不得,便笑着道了声“生受”,向陆小暑、廖媛媛笑道:“两位姑娘真是哪辈子里修来的福气,投了皇后娘娘的缘,又投了太子妃娘娘的缘!既是太子妃娘娘召见,两位姑娘快些去吧!这位小李公公是太子妃娘娘身边得用之人,事事妥当,末了自会好生送你们出宫的!” 陆小暑和廖媛媛哪儿有说“不”的权力?两人只得笑着答应。 “如此,那就走罢!别叫太子妃娘娘等得急了!”小李公公拂尘潇洒一甩,尖声尖气说道。 “有劳公公带路!”两人笑着,跟在小李公公身后。 走了没有多远,廖媛媛瞟了一眼前边带路的小李公公,见他一心带路并没有注意后边,便轻轻扯了扯陆小暑的袖子,小小声说道:“等会儿见了太子妃娘娘,说话举止要小心些……” 陆小暑不觉好奇,忙也小声问道:“你跟她有过节吗?” 她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太子妃娘娘的,因此并不觉得什么。 “没有!反正,你听我的错不了!”廖媛媛轻轻摇头,心道有过节?这京城中的年轻女子哪一个敢跟太子妃有过节呢? 陆小暑更加好奇了,不过此时交谈不便,她也没有细问,当即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廖媛媛似乎微微松了口气,见陆小暑神情困惑,生怕她心里忐忑,忙又小声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也许,太子妃娘娘只不过好奇那天晚上的事情想要问问咱们而已。咱们如实说了便是!” 338.第338章 太子妃有请 “嗯!”陆小暑一笑,点了点头。 太子妃此时正在御花园中赏花,当经过一片花木高低错落之地,远远的便可看见前方不远处的临水亭阁上有一群人。 一色的青蓝服饰中间,两抹亮丽的颜色尤为显眼,一为大红、一为绛红,身姿窈窕,发髻精致—— 陆小暑心中正在嘀咕究竟是不是那边,小李公公已经领着往那边去了。 之后许久,陆小暑才得知,这位太子妃娘娘出身名门、家世厉害,本人也是聪明骄傲、伶俐过人的,但却有个特点,那就是将女人爱吃醋的特性发挥到了极致。 所以,自从她嫁给太子入住东宫,成为东宫的女主人之后,除了奶娘和年纪在四十以上、相貌普通的婆子嬷嬷,身边使唤的全都是太监! 不但是她,太子身边也同样如此,奉茶的都是太监! 太子为此不知同她打过多少次饥荒,无奈母老虎实在威力太大,而且有强大的母族做靠山,他除了隐忍别无他法…… 两人跟随小李公公来到那亭阁之前,小李公公示意二人站在台阶下等候,自己上前,躬身垂首道:“启禀娘娘,陆姑娘、廖姑娘到了。” 廖媛媛便轻轻一扯陆小暑的袖子,顺势跪下。陆小暑一怔,随同她一块跪下。 “臣女廖媛媛(陆小暑)参见太子妃娘娘!”两人恭声问安,垂首施礼。 半响,也没有听到叫起的声音,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风吹过,树叶沙沙的声音如同海浪一般,显得格外的清晰入耳。 “本宫听说,事变那天晚上,你们俩立了大功?那企图炸毁乾清宫的奸险之徒是被你们发现上报的?”一个年轻女人懒洋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光听这声音,便可想象其傲慢、不屑、冷漠的神情。陆小暑脑子里自动勾画出一个凤眸半眯、细眉高挑、脸色冰冷的美丽少妇形象。 两人微微相视交换了一个眼神,廖媛媛便叩首陪笑小心翼翼的说道:“回太子妃娘娘,臣女二人那天晚上不过是运气好恰好撞上罢了,事关要紧,不敢不报,算不得什么大功!更当不得娘娘如此言重。” “算不得大功?”太子妃“嗤”的冷笑一声,冷冷说道:“乾清宫那是皇室的脸面、是大周的脸面,那是多要紧的地方啊!你们保全了它,就等于保全了皇室和大周的脸面,这还不算大功什么才算?怎么?难道说在你们眼中,这乾清宫微不足道、算不得什么要紧地方?” 是个人都知道廖媛媛那么说不过是出于为臣子的礼数和谦逊,不敢好大喜功的意思。可是,这位太子妃却把客气话当了真,并且拿着这话来堵回去! 这就分明是有意找麻烦了! 可是,那番话还就是廖媛媛亲口说出来的,太子妃非要这么问,还真拿她没有办法! “臣女不敢!”廖媛媛暗暗叫苦,头伏得更低:“臣女,臣女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太子妃的声音徒然提高,冷笑道:“你是说本宫理解错了?那你倒说说看,那是什么意思!” “臣女……”廖媛媛急的额上、背后一片冷汗,心扑通扑通狂跳起来,脑子里更是嗡嗡嗡的乱成一团! “说呀?怎么?是不是觉得本宫太笨了,理解不了你的话,你连解释都不屑了!”太子妃非但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反而咄咄逼人。 她说着又瞪向陆小暑:“还有你!本宫问你们两个人的话,为何你一声不吭?怎么?不屑跟本宫说话?你可知道这是大不敬的罪名!你胆子倒是不小呐!” 廖媛媛嘴唇动了动,急得差点儿哭了出来。 “娘娘恕罪!”陆小暑笑了笑,说道:“那天晚上的事情是臣女和廖姐姐一同遇上的,廖姐姐口齿伶俐、思路清晰,她比臣女说得明白,所以臣女才不敢开口,生怕越说越说不清楚,反倒把太子妃娘娘搅糊涂了!既然太子妃娘娘要听臣女说,臣女说就是了!” 太子妃冷笑道:“本宫听来你说的倒是清楚明白的紧嘛,果然是伶牙俐齿!就这样的还道不敢开口,那本宫也不要再开口说话了!” 她显然并不打算就此带过先前的话去放过陆小暑二人,挑眉冷笑,话锋一转,道:“你也觉得那天晚上立下的功劳算不得什么吗?” “这……”陆小暑故意迟疑,欲言又止。 “说吧!”太子妃冷冰冰道:“本宫等着听呢!” 陆小暑便道:“太子妃娘娘您可为难死臣女两人了!廖姐姐那么说不过是为人臣下自谦的话,并不敢自己表功,可太子妃娘娘您却捉住难为不放!这,叫人该说什么好呢!这功劳究竟是大是小,皇上和皇后娘娘已经定夺得很清楚了,不然,臣女和廖姐姐这会儿也不会进宫了!太子妃娘娘您是个聪明人,还能看不明白吗?臣女又怎么敢在您面前言三言四呢?” 太子妃瞠口结舌顿时噎住,不由咬唇恨恨瞪着陆小暑。 怒意在胸膛中越聚越浓,差点气炸了肺!自打入住东宫这么久以来,还从来没有人——尤其是年轻的姑娘敢给她吃瘪!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 “臣女若是说错了,太子妃娘娘尽管把臣女交给宫里慎刑司处置,臣女绝无二话!”陆小暑怕她像电视上见过的那样,动不动就叫人打自己耳光,忙又补了一句。 如果她这么说了太子妃仍然固执的要动手,事后她自己也逃不脱受罚的下场,这是在皇宫里发生的事情,皇后不可能会放任不管。无论如何必须要给臣下一个交代。 况且,陆小暑和廖媛媛可是刚刚立了大功、刚刚从她的坤宁宫中受了赏赐称赞而来! 不过,跟太子妃的梁子就算结下了!可就算她不这么噎着太子妃,太子妃似乎对她们俩态度也不怎样! 陆小暑心里十分无奈,也十分郁闷:究竟哪里招惹到这位傲娇的太子妃了?莫非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冲撞了太岁…… 太子妃饶是再蛮不讲理也是在宫里混了多年的人,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心中气急,头顶上差点儿没冒烟,可是却不能真的拿陆小暑和廖媛媛怎么办。 “呵呵!”一声女子的轻笑从太子妃身边响起,那声音无比温柔无比清晰的说道:“太子妃娘娘不过跟姐姐你们开个玩笑罢了,姐姐何苦如此咄咄逼人的较真儿呢?太子妃娘娘有什么不知道的?岂会拿这样的话来为难你们呢!” 廖媛媛见机快,慌忙陪笑道:“是,太子妃娘娘不过是同臣女二人开玩笑罢了!都怪臣女二人胆子小,又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一时不觉慌了神,倒叫太子妃娘娘见笑了!还请太子妃娘娘海涵!” 太子妃心情稍稍回转,就着台阶便下,轻轻哼了一声,懒懒道:“罢了,真是无趣!你们起来吧!” “谢太子妃娘娘!”廖媛媛暗暗松了口气,轻轻动了动跪得有些僵硬酸麻的膝盖,垂首谢恩。见陆小暑好像还在发呆,便轻轻拿胳膊肘碰了她一下。 陆小暑如梦初醒,忙也谢了恩,同廖媛媛一块起身。 起身的时候,她不由自主朝太子妃身边那刚才出声的女子望过去,那女子也正向她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那女子眼波流转,微微一笑,便别过了目光。 陆小暑却在一瞬间恍然大悟为何太子妃平白无故的会刁难她们。 她身边那女子,是出嫁了的陆怡清! 她百思不得其解,那陆怡清怎么会在太子妃身边?而且,看起来似乎关系还不错! 陆小暑不觉暗暗自嘲:陆怡清可真是打不死的小强,本事还真是不小呢!出嫁才多久,就从一个李府的侍妾混到了太子妃身边的大红人,恐怕要不了多久,她就是李府的正室夫人了吧? 说起来,倒是自己连累了廖媛媛了! “今儿天气不错,你们既然来了,便陪本宫喝喝茶、赏赏景吧!来人啊,赐坐!”太子妃随即挥了挥手,淡淡一笑。 只是那笑容落在廖媛媛和陆小暑的眼中,却无异于猛虎龇牙。 两个人心里头自然是一百二十万分的不情愿,不用想都知道,太子妃留她们喝茶肯定不是好事!没准还有什么在前头等着呢! “太子妃娘娘好兴致!”陆小暑二人还没有应声谢恩,只听见一个温润的男音传来,循声望去,便看见荣郡王一袭月白圆领团花箭袖笑吟吟的出现在眼前,眸光清亮,浑身透着说不出的清贵之气。 廖媛媛的心没来由漏跳了两拍,慌忙垂下了眼睑。陆小暑却是心中一喜,悄悄向他眨了眨眼睛。 “原来是荣郡王!”太子妃笑着,起身,笑吟吟道:“郡王今日进宫有事?” 荣郡王圣眷正隆,即便是太子妃,也不敢对他不敬。 “皇上传召吩咐了些事,”荣郡王淡淡一笑,笑道:“对了,刚才微沉看到太子殿下回东宫了,娘娘——” 339.第339章 陆怡清的运气 荣郡王话还没说完,太子妃便眼睛一亮,忙笑道:“那本宫可该回去伺候太子殿下了!荣郡王请便!” 自一年多前太子欲纳侧妃跟太子妃闹翻之后,这么长时间以来,太子对太子妃都是不冷不热,经常一个人在书房独寝,平日里情愿在外书房处理事务或者看书消遣也懒得回一趟东宫后院。 太子妃一听说他回去了,岂有不着急的?恨不得立刻回到东宫太子面前,哪儿还有兴趣刁难陆小暑和廖媛媛? “娘娘请便,”荣郡王趁势微笑道:“微臣正好出宫,顺便送陆姑娘和廖姑娘出去吧!” “这样也好!”太子妃笑笑,早已去远了。 陆怡清自然是跟随太子妃一同出宫的,经过陆小暑身边的时候,她忽然停下脚步冲她嫣然一笑,柔声道:“好姐姐,咱们姐妹也许久不曾见面了!改日我在家中设宴,请姐姐过去叙叙旧,姐姐可不要嫌弃啊!” “好啊!妹妹有心了!”陆小暑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陆怡清显而易见巴上了大树,这个时候不嚣张还等什么时候?反正她跟自己争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就算自己说不去,她也不会善罢甘休,倒不是爽爽快快的应了,且看她能玩儿出什么花样来! 从前没怕过她,现在也未必就怕了! “这是应该的!”陆怡清勾唇一笑,眸底飞快的划过一抹恨意,清清淡淡的说道:“妹妹能有今日,全拜姐姐所赐,妹妹心里头可都记着,一点也不敢忘记呢!” 说着掩口咯咯轻笑,追随太子妃去了。 陆小暑忍不住轻轻蹙眉,只怕陆怡清将陆文珲和秦氏以及她两个兄弟的账都算在自己一家头上了,将来这秋风还得打呢! 不过,陆小暑微微冷笑,如果她是陆怡清,便会夹着尾巴做人。太嚣张了,是要付出代价的! “走吧,咱们出宫!”荣郡王向她二人笑道。 “谢谢你啦!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你!”陆小暑朝他一笑。 廖媛媛却微微垂着头,连眼睛都不敢抬,面上已经发热了,心里却没来由的一阵欢喜一阵酸涩。 荣郡王呵呵低笑起来,笑道:“那你打算怎么谢我呢?我可帮你挡掉了不小的麻烦……” 陆小暑撇撇嘴:“不是吧?你真的要回报啊?我那是客气话而已!” 她眼珠子一转,狡黠一笑,一本正经道:“什么叫挡掉了不小的麻烦?太子妃娘娘的传召岂是麻烦?好了,这话我帮你隐下,绝对不会告密,你就放心吧!这个回报不错吧?” “有你这么说话的嘛!”荣郡王大笑起来,忍不住在她脑门上轻轻点了一下。 陆小暑笑嘻嘻道:“说着玩还不行嘛,咱们两家的交情,郡王爷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我被人为难的!除了在郡王爷面前,旁人面前我哪里敢这么说呢!” 荣郡王笑骂道:“你少贫嘴!没个姑娘家的样,这可是在宫里头!”他瞧了廖媛媛一眼,微笑道:“你看人家廖小姐,就不像你!” 陆小暑吐了吐舌头,笑道:“廖姐姐是大家闺秀,我是乡下来的野丫头!” 一句话说的廖媛媛也笑了起来。 “妹妹性情爽直快意,我却羡慕妹妹呢!”廖媛媛含笑道,看着荣郡王跟陆小暑说说笑笑那么自然,她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忍不住暗暗羡慕,却知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像陆小暑那样的。 一时出了宫,两人才发现自家的马车都已经不在了! 一问方知,先前不久有位小太监出来传话,说太子妃留下她二人说话,让马车先回去,两位车夫便先走了…… 陆小暑气得忍不住骂道:“真是蠢货没用的奴才!太子妃留我们说话难不成留我们过夜吗?说完了话还不得一样要回去!他们倒好,自己先走了!” 荣郡王笑道:“一点小事别生气了!这样,我送你们回去吧!” 陆小暑忽然想起周释之还在等着自己呢,一时踌躇起来,陪笑向荣郡王道:“郡王还是送廖姐姐吧,我,我还有点事,还不想回去……” “这怎么好!”廖媛媛忙道:“还是先送小暑吧!” 荣郡王却是瞧了陆小暑一眼,淡淡一笑,向廖媛媛道:“她既有事,咱们就别打扰了,快上车吧,我送你回府!” 廖媛媛听他说“咱们”,虽然只是他随口一说,她的心却情不自禁的怦怦剧跳了两下,羞得连脸都不敢抬,更不知该如何拒绝。 情不自禁的跟着他的脚步,向陆小暑柔声道:“妹妹别在外边待得太久了,赶紧回去!” “我知道了姐姐,你们先走吧!”陆小暑朝他们挥挥手。看着他们的马车远去了,这才慢慢往前方拐角处走去,刚才,周广可是从那边探了探头。 马车里,廖媛媛只觉浑身都不自在,端坐在那里浑身僵硬,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太静了,静的呼吸可闻,以至于她连呼吸都努力的控制着。 荣郡王默默的瞥了她一眼,淡淡说道:“对了,我还有点事,在前边街口下车,我叫车夫送你回去。” 廖媛媛心中一松,可是,还来不及享受这份轻松带来的惬意,心里随即就被一阵突然袭来的失落所填满。 她点点头,陪笑道:“麻烦郡王爷了……” “廖小姐客气,我和你哥是朋友,咱们两家也算熟悉了!这点小事何足挂齿。”荣郡王亦淡淡说道。 廖媛媛矜持的含笑点头,“郡王爷请便!” 荣郡王点点头,果然在前边街口便命车夫停下,与廖媛媛道别下去。 那边,陆小暑早已坐上了周释之的马车,周释之关切道:“你总算是出来了,怎么样?没事吧?” 陆小暑正要跟他抱怨抱怨太子妃,听见他这么说不由睁大了眼睛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宫里头遇到麻烦了?” 周释之笑道:“这还用问?多长的一段距离,这么久还没看见你们出来,不是遇到麻烦还能是什么!” “没准,是好事儿呢?”陆小暑笑嘻嘻道。 周释之一怔,失笑道:“你说的好像也有可能,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两人相视,笑了起来。 陆小暑心中一甜,知道他是关心自己才会只往坏的去猜测。她突然心中一动,问道:“荣郡王——是你拜托他过去的?” “我家小暑就是聪明!”周释之笑了起来,握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一番,笑道:“看样子荣郡王去的挺及时的。” “可不是!”陆小暑撇撇嘴,说道:“当时我和廖姐姐都捏了把汗呢,那个太子妃真是太难缠了!” “太子妃?”周释之不由一怔,道:“怎么会是她?廖小姐——跟太子妃有过节吗?” “廖姐姐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跟人有过节呢!”陆小暑笑着白了他一眼,叹道:“是跟我有过节!” “你?”周释之更糊涂了,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脑门,“不是,你、你说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会跟太子妃有过节呢?” 太子妃的彪悍事迹周释之也略有耳闻,以陆小暑的脾性,两个人不合也说得过去。可是,根本不认识、从来没有碰过面的两个人会有过节,这就稀奇了。 陆小暑瞅了他一眼,轻叹道:“说起来我自己也是稀里糊涂呢!还不是因为我那好妹子陆怡清!她如今可是太子妃身边的大红人呢!刚刚就陪在太子妃的身边!” 周释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太子妃这是要帮她出气。不过她们俩怎么会认识、又怎么会一起?按说——” “我也不知道啊!今儿差点就被她摆了一道了!”陆小暑忍不住咬牙。 周释之百思不得其解,头疼的摇了摇头,柔声宽慰道:“你先别着急,回头我叫人好好查一查。只是往后你多少小心些,发生了这么多事,陆怡清恐怕更不会放过你了!” 陆小暑“嗯”了一声点点头,笑道:“那你查清楚了叫人告诉我,我心里也好有个谱!放心啦,我才不怕她呢!她以为巴结上了太子妃就能对我为所欲为,她也太看得起她自己了!” 周释之一笑,道:“这才是我的小暑!咱们不说她了,想不想去哪儿玩玩?正好今天碰上,可算有缘。” 陆小暑“扑哧”一笑,点点头道:“的确很有缘!今天在宫里头我受了那么大的惊吓,当然要好好玩玩!你可得补偿我!” “好。”周释之温言一笑,道:“你想做什么,咱们便去做什么。” 陆小暑想了想,便笑道:“咱们先去用饭,等下去后海划船如何?” “自然是听你的!”周释之笑道,二人相视。 陆小暑心中抑郁一扫而空,同周释之说说笑笑的共餐游湖,直到下午太阳偏西,才从船上下来,准备回家。 周释之少不了相送,在陆府门口依依惜别。 “等我的消息。陆怡清除非是回陆家来闹事,否则你还是离她远一点,先别招惹她,知道么?”临别周释之说道。 340.第340章 店铺偶遇 陆小暑点点头,笑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现在连她的底细都没有摸清楚,才不会招惹她呢!” “这就对了!”周释之一笑,又道:“哪怕她跟太子妃义结金兰了,你也别担心,还有我呢!” “嗯!”陆小暑又点点头,眨眨眼睛,狡黠一笑:“明的不成咱们玩阴的,太子妃,那又如何!”连皇上你不都算计了一把嘛! 周释之哈哈大笑,道:“媳妇之言深得我心,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在陆家后门打情骂俏、眉来眼去,丝毫没将电灯泡周广以及车夫放在眼里。 周广就跟车夫坐在车沿,默默的看着,心里默默的计算时间:主子,快点吧,您该回去准备准备,该赴宴了…… 好容易两人腻歪够了,周释之看着陆小暑进了陆府,这才好整以暇拂了拂袖子,淡淡道:“走罢,回十二道胡同!” 周广赶忙答应一声,笑道:“也不知清秋有没有帮主子把衣裳准备好,等会儿主子该去赴四皇子的宴请了!” 周释之不由瞪了他一眼笑骂道:“好奴才,这拐着弯提醒爷呐?放心,爷没忘记!” 周广讪讪陪笑,又道:“可是已经这时候了,回十二道胡同还有一段距离呢,咱们也得快些才是!” 周释之冷笑:“用不着赶,按平日里速度就行!” “毕竟是四皇子——当奴才没说!奴才多嘴!”周广嘴快,一看周释之的脸色有些沉了下来,轻轻的扇了自己嘴上一下说道。 “四皇子是什么人?怎么会随随便便怪罪人呢?”周释之嘲讽一笑。 四皇子与孙贵妃看似低调,一个事事为太子着想,出风头的事情从来不做,全都留给太子,时时刻刻摆出一副谨记自己身份的姿态;一个虽然受宠,待人却十分和气,平平静静度日,对太后、皇后尤其恭敬,从不做仗势欺人、飞扬跋扈之事。 可是,背地里怎么回事,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虽然不像太子那样,明目张胆的结交自己、处处示好,那四皇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啊!早已暗暗派人下了请帖,邀请今晚在醉月楼不见不散。 周释之不是三岁的孩子,自然知道四皇子没有闲到没事请自己吃饭消遣的地步。 一个名分已定,一个步步为营,这最后鹿死谁手,恐怕还难说的很! 周释之心中冷笑,心道不怕你们争,就怕你们不争!这池水若是混不起来,还有什么趣味? 不过一天功夫,周释之便将陆怡清与太子妃之事打听得清清楚楚。 原来,陆怡清自打进了李家的门之后,凭借着做小伏低、百般奉承,不但取得了李光浩的欢心,还讨得了李家老太太欢心。 陆老太太身子骨一向来不太好,陆怡清学了一套按摩揉捏的手法,多年来一直靠着这套手法在陆老太太跟前盛宠不衰。如今到了李家,这套手法享受的主人便换成了李老太太,同样很快便征服了李老太太。 李老太太见她如此孝心可嘉,又言行举止得体大方、进退知度,便说什么也不肯相信她从前那些传言。 老太太也是在后宅混迹了大半辈子的,深知后宅是是非非从来就不是黑白分明的,哪怕是个清官也难以决断。因此想着,陆怡清哪怕有一二处做得不好,也不会如同传言那般不堪! 再说了,看如今她这样,温柔贤惠,分明就是改过自新了! 人嘛,谁没有个做错事的时候?而知错就改,更是身为长辈们最愿意在晚辈身上看到的。 李老太太怜惜陆怡清分明一个嫡女,却委委屈屈的进门,成了一个侍妾。而饶是如此,她却没有自暴自弃,更没有迁怒愤愤,反而洗心革面、尽心尽力的伺候着长辈,受了底下人冷嘲热讽也不计较,仍能平和待人,这样的人品、性情儿,哪里找去? 在一次亲眼看见府中颇有地位的管事嬷嬷讥讽陆怡清、而陆怡清却淡然处之的时候,李老太太终于怒了,重则了那管事嬷嬷,有意抬高了陆怡清的地位。 就这样,陆怡清总算在李府中站稳了脚跟。 之后,她更加表现出一副报恩的恭敬姿态伺候李老太太,哄得老太太更加开心。 中秋宫宴这天,李老太太因为与太后关系不错,也在宴请名单之内。被陆怡清花言巧语哄得开心,一高兴之下,李老太太便带着陆怡清一块儿出席宫宴。 宴席上,太子妃在太后身边侍奉,陆怡清哪里放过这个机会,想方设法的讨太子妃的欢心。可太子妃是多高傲的人?哪里会将李府少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小侍妾放在眼中? 可是,后来武功侯带人杀进来的时候,混乱中,一枝利箭生生朝着太子妃飞过来,差一点就要射中她,是陆怡清毫不犹豫挺身而出挡在了太子妃的面前,自己受了伤。 这一下,太子妃切切实实被她给感动了! 加上陆怡清有心奉承结交,太子妃越发喜欢她,将她视作了心腹姐妹,两人的关系越发的亲密起来! 听说了陆家的事情之后,太子妃愤愤不平,便起了为她出气的念头,故意刁难陆小暑…… “陆怡清,她可真行!”陆小暑听毕叹道:“她真是,一次又一次的让我感到惊喜啊!每一次总能令我不得不重新认识她!” “因为这事,她在京城贵妇夫人们中间倒赢得了好名声呢!据说如今那些人提起她来,没有不称赞的!”周释之淡淡一笑。 陆小暑点点头,毕竟那种情况下,能舍命相救别人的,的确不多见。陆怡清这一把豪赌,还真是赌对了! “你也别担心,”周释之淡淡一笑,“她名声虽然是扬了出去,可是太子妃的名声却不怎么好!众人也不过不敢招惹她这才不说而已。她跟太子妃搅合在一块儿,你等着瞧吧,迟早会出事!太子妃这人既无知傲慢又自私自利,别看她眼下对陆怡清好,但绝非真心,看着吧,迟早她们会翻脸!” 听他这么一说,陆小暑心中微宽,笑道:“这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看着周释之,她不觉又想到他们的私定婚约,以周释之的功劳以及如今太子对他的看重,只要两人的婚约重新经过陆府走一趟过了明路,太子妃就算再怎么向着陆怡清,也绝对不会再帮她出气。 可惜,爵位啊…… 周释之的爵位如今还没有回来,什么时候回来还遥遥无期啊!这种时候,他是绝不可能上陆府提亲的。 周释之看着她发呆,忍不住一笑,凑过去笑问道:“在想什么呢?” 陆小暑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脸上不觉一热,哪儿可能告诉他自己在想些什么呢?忙支支吾吾的胡乱搪塞几句,笑着推他道:“你有事忙你的去吧,不用管我!小舅舅很快要去麒麟山庄了,我要去首饰铺子里给小舅母挑几件礼物!” 苗楚河弃暗投明,也在立功受赏行列内。 可是,在经过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那一心考取功名、为官做宰的心思早就冷淡了,坚决不肯接受官职。 祥庆帝见他态度坚决便也不再勉强,改为赏赐了不少的金银珠宝等财物。 苗楚河这回没有推辞,谢恩受了,正打算过两天前往陕西麒麟山庄去接自己的媳妇和大侄女,然后一同返回家乡。 陆小暑想着一别之后不知多少时候才再见面,便打算买些首饰和胭脂水粉让小舅舅带回去给小舅母和姐姐,还有远在家乡的爹娘和小侄子,当然也各有礼物。 与周释之分开之后,陆小暑便带着杜鹃和红蓼直奔大前门,那里有一家名为名翡记的老字号首饰铺子,东西不但齐全,而且花样时新做工精巧、童叟无欺,陆小暑跟廖媛媛打听到的,特意赶过去的。 来到名翡记一看,铺面十分宽敞,朱漆门楼雕花彩绘,飞檐长柱,通透明亮,一看便是极讲究的地方。 这种百年老店里伺候的伙计眼光最毒,陆小暑虽然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藕荷色半臂、粉红长裙,梳着普普通通的少女垂髾,发间插戴的钗环也是简简单单,但一进门,便有伙计殷勤的迎了上来陪笑招呼。 陆小暑来到来到玉镯玉坠的柜台前,瞧着琳琅满目、温润光洁的各种玉镯,一眼便相中了其中一对翠头极好的翡翠镯子,便叫伙计拿出来看。 那伙计见她一上来便挑了六千两一对的镯子眼睛都不带眨的,便知来的是个大户,顿时精神一振,打起笑脸滔滔不绝的同她解说介绍起来。 陆小暑本也是极爱说话的人,与那伙计说得甚是热闹。 心情正愉悦着,冷不防传来一个极其不和谐的声音,只听得那声音不酸不凉的道:“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跟一个铺子里帮佣的伙计也说笑得这般热闹,果然骨子里是个下贱的货色!” 这声音尖酸刻薄,带着独有的针对她陆小暑的恨意。不用想,她也知道是陆怡清来了。 341.第341章 茶杯砸错了人 大好的心情霎时消失了一大半,陆小暑头也没有回,仍旧在挑选着眼前的首饰。 可她不搭理,并不表示人家就会放过她。 一阵淡雅却不能忽略的香风袭来,陆怡清已经款款朝她走了过来。 “姐姐好大的架子!怎么,见了妹妹连招呼也懒怠打一个吗?”陆怡清笑吟吟的,挑了挑眉。 陆小暑抬眸倪了她一眼,毫不客气道:“长幼有序你难道不知道吗?我是姐姐你是妹妹,当然是你主动跟我打招呼才对,怎么能够反过来?” 说完陆小暑白了她一眼,径直朝旁边设置的让客人坐下慢慢挑选的茶座走去,轻轻坐了下去。 她知道,遇上陆怡清,没有一番风波是不可能那么轻易了结的,倒不如坐下来慢慢的同她消遣。 她刚坐下,店里的伙计便斟上了香茶,洁白印着折枝梅花的茶杯光洁莹润,茶水清亮,冒着腾腾的热气,香气扑鼻,饮一口,香人肺腑,似乎气都顺了不少。 这儿的服务,还真不是盖的! 陆怡清被她堵得哑口无言,恨恨的瞪了她一眼,微微冷笑,也走了过去坐下,笑道:“姐姐说的是,我这不是跟姐姐招呼来了吗?可是姐姐似乎不太搭理人呢!我这个妹妹,莫非辱没了姐姐不成!” 陆小暑轻飘飘的飘过去一个眼神,那意思是“你说呢?”,她淡淡道:“咱们家的人可都是守规矩的,若是不规矩啊,就只能给人做上不得台面的侍妾!你跟我打招呼就这么随便?福身请安了吗?我叫你坐下了吗?” “你!”陆怡清终于动怒,变色冷声道:“姐姐似乎自视太高了吧!论理咱们是平辈,凭什么我要事事听你的!”她说着冷笑,傲然道:“在太子妃娘娘面前,我也不必行礼,姐姐的架子比太子妃娘娘还大吗!” 陆小暑心中也冷笑,她就知道陆怡清迟早要在她面前显摆这点子资本的,果然,这一见面就忍不住了! “你少给我扣帽子!”陆小暑笑道:“那是太子妃娘娘恩典,你受了恩德感戴便是了!咱们家的那是家礼,就算是太子妃也管不住人家的家务事吧?” 陆怡清更恼,咬唇道:“家礼?我怎么就不知道咱们家里有这样的家礼?” 陆小暑摆明了要气她,瞅了她一眼说道:“没有吗?从前有没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有了!” 这话意思再明白不过:如今陆府可是我们当家,我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陆怡清果然气得够呛,勃然变色怒道:“陆小暑,你别欺人太甚!” 陆小暑“嗤”的一声,道:“好笑!我好好的在这儿买东西,是你自己要撞上来给我欺负,怨得了我吗?我要是不好好欺负欺负你,怎么对得起你呢!” 杜鹃和红蓼一时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慌忙抬手掩口,假装轻声咳嗽。 陆怡清没有想到这么无耻的话她竟也说得出来,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狠狠瞪了杜鹃和红蓼一眼,咬牙低声道:“陆小暑,你就逞口舌之快吧!我承认,这一点我不如你!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总有一天,我要你跪在我面前求饶!我要把你欠我的统统十倍百倍的还回去!信不信,我还会拔了你的舌头!” 陆小暑无不讥讽淡淡道:“是吗?那我可等着,只要你有这个本事!你一个小小的侍妾,我反倒怕你?” 陆怡清最不喜欢别人叫她侍妾,听到陆小暑左一句右一句几乎七窍生烟,冷哼道:“好啊,那你就等着!这一天,不会太久的!那天在宫里御花园中跪得还过瘾吗?那仅仅只是个开始!” 陆小暑有意不提太子妃,陆怡清果然自己忍不住提了,陆小暑不觉“咯咯”笑了起来,笑道:“原来那只是个开始啊?可惜啊,才刚刚开始就结束了!我倒也想问问你呢,奉承伺候脾性阴晴不定的太子妃,也挺过瘾的吧!你也不过是她面前一条狗而已,有什么值得在我面前炫耀的?别忘了我爹可是昌平侯,是皇后的大恩人呢!” 陆怡清一怔,脸色微变。 陆小暑说的不错,她是昌平侯的女儿,对于皇后的恩人,太子殿下自然是会看重的。太子妃再厉害,还能违逆太子的意思不成? 陆怡清只觉一口气差点儿转不过来!这叫她如何能服气?难道这一辈子,她就注定只能咽下这口窝囊气吗!难道终其一生,她都没有机会出心头这一口怨气了! 越想越恨,越恨越不甘,看着眼前少女如花般绚烂的容颜,眉眼间透出的那种自然而然的容光焕发与轻松自如,再想想自己,在李家走到如今这一步处心积虑付出了多少代价!背地里咬牙吞下多少苦涩、流过多少泪水! 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心情激荡之下难以自控,陆怡清只觉得脑门一阵气血上涌,激得她五脏六腑仿佛都失去了控制,她突然抓起旁边的茶碗用力朝陆小暑掷去,骂道:“陆小暑,你这个贱人!” “你发什么疯!”陆小暑没想到她突然间撒泼,吃了一惊,好在她习武之人身手敏捷,虽是情急之下,仍能堪堪避开,那茶碗擦身而过,直直的飞了出去。 “哎呀,是谁这么作死!”那茶碗没有砸中陆小暑,却正正飞到了另一人身上,在胸口处砸了个结结实实。 陆小暑一怔之下大乐,暗呼有热闹瞧了! 一看那被砸中的中年妇人穿着枣红碎花的窄袖褙子、暗红长裙,梳着油光水滑的扁平发髻,插戴两支鲜亮的金钗,身边陪同着一名穿着湖绿碎花窄袖褙子、同样装饰的婆子,两人身后还跟着两名梳着双挂、穿着宝蓝比甲的丫鬟。四人气度仪表皆非寻常,可见定是大户人家有脸面的执事嬷嬷。 一般而言,这样的婆子们在府中得主子欢心,耀武扬威惯了的,在外头仗着主子的脸面更是飞扬跋扈。而且听那声音,尖利中带着怒气,张扬之极,一听就不是好惹的主儿! 陆怡清也没想到会失手砸到了别人,脸色微变,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撒泼撒到老娘身上来了!”那嬷嬷圆睁双目,冷冷喝道,左一句“混账”右一句“瞎了狗眼”的叫骂起来。 陆怡清见她气势汹汹的一开口就叫骂,忍不住也来了气。再说了,在这种情况下,就算她想要认账,也肯定不好意思了。 陆怡清想也没想,便扭头朝身边的丫鬟绣荷瞟了一眼,示意她出来顶缸。 陆小暑眼尖看见,哪里肯让?便忙轻轻推了杜鹃一把,努了努嘴。 杜鹃会意,忙抢在绣荷前边开口向那嬷嬷说道:“这位嬷嬷,刚才砸到您的是这位李府的公子的侍妾!您找她就对了!” 绣荷脸色一白,下意识朝陆怡清望去,陆怡清恨恨瞪了她一眼,见杜鹃说了出来,店中又有伙计们看见,无法抵赖,只得起身陪笑,向那嬷嬷道:“实在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一时失手……这样吧,我赔您这身衣裳便是!”说着便叫绣荷拿银子。 那嬷嬷不屑的哼了一声,冷冷道:“谁稀罕你那点子破银子!把我老婆子吓了一大跳,这么一点子银子就打发了?你当我是什么?还不赶紧道歉!” 不知哪个府邸里头区区一个婆子也敢在自己面前摆架子,陆怡清真是肺都要气炸了。当即脸色微沉,不冷不热的说道:“我不是说了对不住了吗?你还待怎么样?这银子呢,就放在这儿,你要就要,不要就算了!要说,也是你自己走路不长眼睛!” “小娼妇,你还有理了!” 那嬷嬷气得大叫,要走过去同陆怡清理论,被她身边的婆子拉住,问陆怡清,“李府?不知这位小夫人是哪个李府上的?” 绣荷便道:“我们是大理寺卿李老大人府上的。” 两名婆子和她们身后的两名丫鬟都微微变了脸色,目光都直了。 陆怡清见状,以为她们听到自家家门被吓坏了,心中暗自得意,情不自禁挺了挺腰杆,心道早知如此早就该自报家门了!白白受了那死婆子一番不伦不类的叫骂,真是晦气…… “这么说,这位小夫人是大少爷的侍妾咯?陆家的那位?”那穿湖绿褙子的嬷嬷淡淡问道。 “是……”绣荷点头,怎么感觉她们的语气,似乎有点——不对劲! 陆小暑和杜鹃等也察觉到了,暗暗留神听着。 “原来是这样!我当是谁呢!”那被砸嬷嬷冷笑两声,冷冰冰的目光在陆怡清身上来来回回的打量,冷冷道:“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侍妾也敢在外边打着李府的旗号嚣张!真是丢李府的脸面!不过也是,哪个大家闺秀会做出这种泼妇举止?难怪只能做人家侍妾!” 陆怡清气得脸色发白,浑身轻颤不住。 当着陆小暑的面,在这公共场合,受一个嬷嬷的羞辱,这口气她若咽得下去她就不是陆怡清了! 谢谢书友64****、书友14****的月票!对了,依依的新浪微博可搜依依兰兮2013,就是依依上得比较少哦 342.第342章 未来的主母 “你们又是谁府上的?李府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们来多嘴!我再上不得台面,那也是半个主子!哼,不过几个奴才罢了,也敢来我面前学舌,你们那府上是怎么教导下人的!”陆怡清冷笑回击。 “我们是哪府上这会儿你不必问,将来自有你知道的一天!我们如何行事更轮不到你来多嘴!你既是李府大少爷的侍妾,就该守妇道规矩,大庭广众之下撒泼拿茶碗砸人算什么?呵呵,就算李家知道了,小夫人恐怕也要受罚吧?”湖绿褙子的嬷嬷不紧不慢的说道。 她神情冷清,语气温和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字字句句扎扎实实,如板上钉钉,叫人丝毫反驳不得。 饶是陆怡清那样蛮不讲理之人,也不觉怔住,哑口无言。 这口气不上不下堵在胸中,胸口一起一伏,陆怡清更加恼火。 她忍不住暗暗瞪了穿湖绿褙子的嬷嬷一眼,却下意识的不敢跟她还嘴。 “我们走!”陆怡清低哼一声,知道自己今天是踢到铁板上了,再待下去决计讨不了好处,倒不如赶紧离开。 而且,这嬷嬷有句话还真说对了,那就是她方才的行为的确太不得体,有失李府的脸面,李老太太是最要脸面的一个人。若是这事传到她的耳中,自己先前所做的一切功夫可就统统付诸东流了!并且,再也没有重头来过的机会! “打了人想走?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被砸中的嬷嬷尖声叫道,走到陆怡清面前双手叉腰将她堵住,一双眼睛睁得又圆又大,瞪着陆怡清,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一口吃下去! 陆小暑不禁大为困惑,就跟那日自己莫名其妙被太子妃将了一军一样,她相信此时的陆怡清定也是同样的心情! 从这一点上来说,她们俩还真是——姐妹呀! 陆小暑便走过去小声问那位刚才给自己介绍首饰的伙计,问这嬷嬷丫鬟的来历。 这些大户人家女眷们之间冷嘲热讽的口水仗这百年老店可见得太多了,在这地界上也不知上演过多少出。伙计们见惯不怪早就淡定了,只要不影响店中的正常生意,通常他们是不管的,否则很有可能管出麻烦来。 要知道,有底气和资本踏进这店铺的,哪一个都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女人家又小心眼儿,万一哪一方失了面子硬说铺子偏帮怀恨在心,事后报复,那可就冤了!倒不如一开始便站干岸儿。 那伙计看似眼观鼻鼻观心在专心做着自己的事儿,实则竖起耳朵听得津津有味,见陆小暑问,顿时找到了传递八卦的对象,精神一振,便小声的告诉了她。 陆小暑恍然大悟,勾唇一笑,陆怡清这回,可真是运气好到家了! “你想怎么样!”陆怡清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冷声问道。 那嬷嬷鼻孔里“哼”了一声,白眼一翻,语气比她更冷:“当然是赔礼道歉!这么简单的道理还用我来教你吗?看来你家教还真的是不怎么样!” 陆怡清眼睛瞪得老大。 她的底早已泄了个通透,却摸不着对方的底,心里头多少有些顾忌,此时只想速战速决,忍着气道:“对不起!” “哼!”那嬷嬷鼻孔里又是一声,嗤笑道:“这就叫赔礼道歉?你这什么态度?分明叫人见了听了更上火、更来气!老生这双眼睛看人还真从未出过错,啧啧,你那家教果然真的不怎么样呢!” 陆怡清心里头破口大骂,不知骂了多少句,忍着气咬牙道:“那你说,你要我怎样赔礼道歉!” 至于这该死的婆子嘴里那不三不四的话,她只有假装听不见。 “你早这么问不就得了!老身也不是那不讲道理的,定会好好的教导给你!我说这位小夫人啊,老身教给你,你好好的记着,将来用得着的时候多着呢!” 那嬷嬷不放过任何机会向她冷嘲热讽,嘲讽够了才说道:“你听好了,屈膝、福身、弯腰、低头,再恭恭敬敬的道一声‘奴家知错了,请大娘原谅!这就行了!看在李家的面子上,我也不要你磕头了!’” “你!你别欺人太甚了!”陆怡清气得不轻,哪里就肯? 自古来,只有向长者长辈方屈膝福身,以示尊敬,这么一个不知哪个府邸中的一个婆子,却要她折腰施礼,简直比当众打她一记耳光还令她感到不堪! 那嬷嬷冷笑,怪声怪气道:“欺人太甚?分明是你自己先挑的事端,反倒怪起我来了?我老婆子招谁惹谁了?你那家教——” “够了!”陆怡清再也忍不住了,不管不顾的冷笑道:“你想上李家告状,那就告去吧!我倒要看看,哪个府上的奴才敢如此嚣张!我等着你!” “你、你倒摆起架子来了!”那嬷嬷也气了。 “算了!”穿湖绿色褙子的嬷嬷淡淡一笑,不紧不慢道:“咱们今日是出来办事儿的,还有好几件事情要办呢,别在这里耽搁了!有的事情也不必急在一时,往后慢慢的再说也不迟……” 那嬷嬷一怔,也笑道:“张姐姐说得不错,咱们还有正经事儿要办呢,这件事倒也不急在一时,往后啊,有的是时间慢慢儿清算!” 说毕连连冷笑,不再拦着陆怡清。 这两人的语气一个平淡一个尖利,但同样的都带着一种笃定和自信,仿佛自己就是那瓮中之鳖、笼中之鸟,怎样也飞不出她们手掌心似的! 陆怡清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可是却拿她们没有办法,暗自气闷,嗤之以鼻,带着绣荷走了。 陆小暑便也跟着出去,见她正欲上马车,便笑吟吟叫住了她。 陆怡清停住脚步回头,冷笑道:“陆小暑,咱们走着瞧!” 陆小暑无辜的吐了吐舌头,笑道:“你也就这点出息!在别人那里受了气,凭什么也算在我头上呀?”你那家教,还真是不怎么样…… 陆怡清冷哼,情不自禁的暗想:若不是你躲开,我也不会砸到那老不死的死婆子身上!若不是你出言尖酸刻薄,我也不会气得失控砸那茶杯出去!陆小暑,咱们两个看来命中注定是要反目成仇的,你真正就是我命里的克星!有你在,叫我如何能自在? “你不想知道她们究竟是什么人家的人吗?”陆小暑微微一笑,只一句话,便将陆怡清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陆小暑也不吊她的胃口,随即便淡淡笑道:“这俩婆子是吏部左侍郎刘敏芝刘大人之女身边的心腹的用人!这么厌恶你,又说出那番话来的,你应该知道了是刘大人哪个女儿身边的人了吧?” 陆怡清先是微怔,随即脸色一变心头大震! 吏部左侍郎刘家,她当然知道。她那丈夫李光浩说的正室妻子就是刘家的女儿!难道,这两个嬷嬷就是她未来主母身边的婆子? 难怪,她们说什么“这笔账将来慢慢再算不迟”! 原来如此…… “总之呢,你爱信不信,好之为之吧!”陆小暑笑嘻嘻的,压低声音又道:“倒要看看,你那太子妃娘娘这回会不会帮你一把呢!” 陆怡清手心紧了紧,浑身冰凉,怔怔的站在那里,连陆小暑主仆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把未来主母得罪狠了…… 而在十一月中旬李府就办喜事将这位刘府小姐迎娶过门。这将来的日子,可要怎么过! 太子妃娘娘!对,她还有太子妃娘娘呢!这件事,她必须要找太子妃娘娘帮帮忙。 “今日可真是巧,三小姐真是自作自受,活该!”马车上,杜鹃笑说道。 “就是!”红蓼也笑道:“先前奴婢还担忧呢,她有太子妃撑腰,万一存心刁难小姐您,那可怎么办!没想到小姐几句话就把她气得半死!” 陆小暑只是笑笑。 杜鹃又道:“先前奴婢还以为她会仗着太子妃的势回陆府去闹呢,没想到悄无声息的!原来她还是顾忌侯爷的!” 陆小暑嘲讽轻笑,说道:“她未必就顾忌我爹,她啊,多半是顾忌她爹!” “她爹?”红蓼和杜鹃都纳闷了,奇道:“那不是已经——了吗?” 陆小暑笑道:“正因如此,所以她才会顾忌啊!这事儿刑部那边含含糊糊的就过去了,并没有刨根究底。她若是回府去闹,就不能不去看她的亲娘!她亲娘是因为什么事儿弄到如今这副田地的?这不是分明要把已经淡出大家视线的事情重新翻出来吗?这对她没有好处,她又不傻!再说了,她只不过是太子妃身边奉承谄媚的奴才一般的人,又不是太子妃,就算她想要回陆府摆架子,也要看我们买不买账!” 杜鹃、红蓼恍然大悟,不由笑叹道:“到底是小姐,想得如此透彻,奴婢们是万万想不到的!” 陆小暑“扑哧”一笑,半真半假的道:“她恨我恨到如此地步,我若是对她什么都不了解,岂不是白白叫她恨了?也太不值得了啊!”(今天、明天三更!) 杜鹃、红蓼不由一起笑了起来。 343.第343章 信物 晚间,陆小暑尚未歇下,听得窗户上轻轻叩动有声,隔着窗户看那映在窗户纸上的身影,她便知是周释之,嘴角不由得轻轻翘了翘,推开了窗户。 周释之从外轻身跃进,笑道:“还没睡呢?” 陆小暑嗔他:“废话!睡了你面前的是谁呢?你的伤怎样了?我们府上的守卫如今可比从前严的多了!” “媳妇是在为我担心吗?”周释之握着她的手,笑道:“放心,就算你府上守卫再严、再厉害,我还是会来看你的!” 他含情脉脉的凝视着她,嘴角噙着笑,陆小暑便有些受不了,面上微热,将手从他手掌中抽了出来,转身至圆桌旁坐下,笑问道:“你过来,可是有事?” “当然有事,”周释之一笑,挨着她坐下,“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礼物?送给我?”陆小暑顿时莫名其妙,不禁有几分好笑道:“既不是什么节日,也不是我的生日,这算什么呢?” 周释之轻声一叹,悠悠的说道:“今日你不是说要给你小舅母和姐姐她们买首饰吗?倒是提醒了我!咱们俩好了这么长时间,我只顾忙着事情,还从来没有送过你什么礼物,咱们两个连个信物也没有,是不是!” 陆小暑不觉一怔,听着他这颇带幽怨的语气,而这种语气的由来又是因为这么一个原因,她不由咬唇,忍住爆笑的冲动,道:“信物?你专程为我送这个来的?” “是啊!”周释之点点头,道:“匆忙之间也找不到什么好东西,等什么时候咱们回去麒麟山庄,再挑两件好的!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朱色锦盒,打开送至陆小暑的面前。 只见大红软绸里衬上,摆放着两块翡翠雕件,皆为椭圆形,一为龙一为凤,祥云环绕,神态栩栩,如同一汪春水般的材质晶莹剔透,在昏黄的灯光下莹润生辉。 光是看着,便知入手定是沉甸甸的质感极强。 这还是匆忙之间找不到的好东西,那真正的好东西该是什么呢! 陆小暑不觉惊喜,笑道:“好漂亮的翡翠!绿得真是好看!” “你喜欢就好,我给你戴上!”周释之见她喜欢也自欢喜,便拿起拿雕凤的一块,为她戴在脖子上,笑道:“既戴上了,就不许摘下来!等咱们成亲,洞房花烛夜,我亲自为你摘……” “你!”陆小暑心中既甜且羞,哼哼唔唔说不出话来。 周释之见她害羞,忍不住勾唇轻笑,蹭过去道:“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许耍赖!” 陆小暑娇嗔:“谁耍赖啦?” 周释之轻笑,“没有就好!”又凑过去,“帮我也戴上。” 陆小暑微微一笑,依言帮他将另一枚坠子戴上。周释之握着她的手,两人相视只是笑着,均未说话。 “小暑,”周释之忽然将她拥入怀中轻轻揽着,埋首在她颈侧,叹息般轻轻道:“我自认是个极能隐忍之人,为了报仇,这些年我一步一步谋划并且如今仍在谋划,从来没有急躁过。可是如今,我却有些急了,只想早一点把你娶进门去,省得日日悬心。” “那你就,就来提亲啊!”陆小暑扬唇无声轻笑,眸光流转,明亮狡黠,“我可没说过定要你复爵了才肯嫁给你呢!” 周释之轻叹,叹息中带着些无奈,笑道:“如今这等情形之下,你爹怎么肯把你嫁给我呢!我也只有盼着皇上早日寻到陆相后人了!” “还没有消息吗?”陆小暑从他怀中抬起头来,心里头微微的有些替他担忧,道:“这种事情拖得久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虽然立了大功,但这功劳也太大了点,而且到底是令皇上乃至整个皇室颜面大失之事。 说句难听点的,皇帝这辈子最狼狈的样子叫他看见了,谁知道有朝一日见了他会不会觉得别扭? 普通人看别人觉得别扭顶多避而不见也就完了,皇帝看一个人觉得别扭,多半会找个借口杀了他永除后患省得烦心! 加上他的身份本就尴尬,若是一直这么拖下去,只怕有害无利。 “放心,”周释之知道她担心什么,轻轻一笑,柔声道:“我想,差不多就有眉目了!皇上已经将翻案的风声放了出去,只要陆相之子还活着,就肯定会站出来!别说他父亲的冤屈也要伸张,他手里拿着那么个东西,所等的不正是这么一天吗?” 陆小暑听他说得有理,心中稍安,遂点头笑笑。 周释之拉着她重新坐下,握着她的手笑问:“今日出去买了什么好东西?选到合心意的没有?若没有我叫人帮你置办。” “别提了!”陆小暑顿时嘟了嘟嘴,说道:“今天倒霉死了,碰上了陆怡清!不过,嘻嘻,倒是瞧了一出好戏!这人啊,真是不能起坏心眼,自作孽不可活啊!” 周释之挑眉,想了想,笑道:“瞧了好戏?陆怡清吃瘪了?她如今仗着有太子妃撑腰,让她心甘情愿吃瘪的人和事可不多啊,让我猜一猜,莫非——碰上刘家的人了?” “你怎么知道!”陆小暑大是诧异。 周释之冷笑,“我总要多打听打听与她相关的事情,做做准备才会放心!李家和刘家的婚期很快就到了,至少很长一段时间内,她是自顾不暇了!” 说到底周释之心里还是担忧的,陆怡清心思阴狠歹毒,太子妃又是个狂傲自私冲动无脑的;万一被陆怡清挑拨,她可不会顾全大局想到什么昌平侯、什么太子殿下,唯一的行事评判标准就是她乐意不乐意、高兴不高兴! 陆小暑心中一暖:她就知道,他向来最护着她!事事皆肯为她着想筹谋周全。看向他的眼神不觉更温柔了几分。 她的性命,便是完完全全的交在他的手里,也是可以高枕无忧的! 再说陆怡清回府之后,一连数天都是心神不宁,饶是如此,还要强打起精神帮着府中忙上忙下,为李光浩迎娶刘家小姐刘燕做各种准备。 众人见她如此,都认为刘燕要进门了她心里不好受——这也是人之常情,也有同情她的,也有幸灾乐祸的,也有等着看好戏的,也有不以为然的…… 只不过碍着李老太太,那同情她的碰上了还主动说几句话或者安慰几句,余者也不敢随即讥讽嘲弄。 李老太太见她这样心里也暗暗叹气,不由怜惜,私下里便许诺她道:“清儿你放心,我老婆子说过的话一定算话!等刘家小姐进门之后,便抬你做个侧室!今后你们姐妹俩好好相处,一同服侍管好你们的夫君,过得两三年你生下个孩子,在这府中就更没人敢轻看你了!这一辈子,也就圆满了,你说呢?” 李老太太说完,看似漫不经意实则暗暗留心的看着她,微笑着等她的回答。 李光浩虽然不成器,可到底已经是自己的男人。如今平白来了个女人,不但抢走自己的男人,还要生生压自己一头,而且还是个自己不经意间曾经的罪过的,那种滋味如何好受? 什么两姐妹?她可不需要! “清儿,想什么呢?”陆怡清走神的时间长了点,李老太太不见她回答不由含笑问道。 陆怡清猛然回神暗暗打了个冷颤,李老太太虽然含笑着,那语气中却已经带上了一抹冷意。 陆怡清自然明白,老太太在顾忌什么。 她是顾忌她陆怡清是不是个善妒的性子!若是自己表现出半点儿来,她敢肯定,从今往后老太太再也不会待见自己! 毕竟,自己再好、再尽心也就是她孙子的一个侍妾,哪里能够跟正儿八经的正室比呢? 可是,她陆怡清也是堂堂正正的嫡女啊!若不是他孙子酒后无德,自己何至于会落到如今这等相当于半个奴婢的地位?那也是有头有脸人家里的当家主母啊! “老太太,”陆怡清知道自己刚才失神的时间有点太长了,若是硬生生的扭转过来反而有掩饰的嫌疑。 她索性没有扭转,脸上的黯然之色反而更深,一闪而过,愁眉不展道:“老太太,婢妾也不知那刘家小姐是什么脾性、有何喜好,生怕到时服侍不周惹她不喜……” 她做戏做得太真,李老太太半点端倪也没看出,心中一松,笑道:“你是个识大体知进退的,只要你好好的,她自然也会同样待你!放心,刘家家教甚严,刘小姐是个识书达理、温柔贤惠的大家闺秀,断断不会如同那粗鄙愚妇动不动拈酸吃醋!你一向来最是聪明伶俐,做事做的极好!我老人家相信,你们定会好好相处的!” 细听来,李老太太言语中多是劝解她做小伏低、柔顺服侍那刘家小姐,没有半句安慰她放心或者会为她做主撑腰的话。 陆怡清不由暗暗失望兼且心寒,转念一想,自己有什么可失望可心寒的?那刘家小姐才是这老太太的正经孙媳妇,自己算个什么呀?她再疼自己,也不可能比得上刘家小姐的! 344.第344章 让两家把亲事退了 陆怡清顿时有种小猫小狗的感觉。 在李老太太眼里,也许她跟一只宠物猫狗没有什么分别! “有老太太这话婢妾便安心许多了!老太太放心,婢妾定会谨记本分,好好的服侍少夫人,一起服侍少爷!”陆怡清做出心情舒畅的表情,向李老太太陪着笑脸。 李老太太欢喜得连连点头,呵呵笑道:“好好好,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听话的!你向来用心服侍我和光浩,论理如今提了你做侧室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想着,倒不如让你正经主母来做这件事更加名正言顺,将来你们也能更好相处!你说呢?” “老太太想得周全!这样自然极好!”陆怡清笑着,又腼腆一笑:“其实,婢妾知道老太太和少爷、大夫人都不会亏待婢妾的,这份位提不提,什么时候提,也没有什么……” 李老太太更加满意,含笑点头。 陆怡清趁机又奉承讨好了一回,顺口有意无意的将这些日子自己如何为那刘小姐进门劳心劳力、如何设想周全细致带了几句,哄得李老太太十分欢喜。 只回到紫藤苑,陆怡清的心情就没那么好了,脸上的笑容早已垮了个干干净净。 “留绣荷在这儿伺候着,你们俩都下去吧!”径直在暖阁中坐下,陆怡清淡淡吩咐。 两名小丫头领命退下,绣荷身子微微颤抖,脸色一白。 待得两个小丫头退了出去,陆怡清的神情脸色简直可以用凶恶狰狞来形容了。 “过来!”她冷冰冰瞪着绣荷。 “三小姐……”绣荷怯怯的,咬着唇,一双眸子中含着深深的惊惧。 陆怡清十分厌恶自己如今的身份,便吩咐这个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在没有人的时候,不许叫她姨娘,仍旧叫三小姐。 “你做这副死人样给谁看呐?我又不是老虎,还会吃了你不成!”陆怡清见状不由大怒,几处火气凑成一股,对着绣荷发泄了出来。 “奴婢知罪、奴婢知罪!请三小姐恕罪!”这种情形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绣荷早就形成了条件反射,求饶的话脱口便出,人也战战兢兢的跪在了陆怡清的面前。 “下贱的奴才,也敢给我气受!难不成如今我连你也治不住了吗!把手伸出来!”陆怡清喝道。 绣荷强忍着眼眶中打转的泪水,颤声应了个“是”字,抬起左手臂,将袖子往上褪,纤细的一段手臂伸在陆怡清面前。手臂上布满青青紫紫的淤肿,有的深些有的浅些,层层叠叠,触目惊心。 “死丫头!臭丫头!整日家摆这半死不活的脸色给谁看呢!没的叫人晦气!你这丧门星、扫把星、不要脸的下贱货……” 陆怡清一边不停的骂着一边在绣荷的手臂上乱捏乱掐。长长的指甲划过她的肌肤,带起一道道血痕,在旧伤上又添了新伤。 显然绣荷已经认命了,一句求饶的话也没有说,身体跪得挺直,垂着头咬牙强忍着一阵一阵火辣辣的疼痛,那伸出去的手臂一动也不敢动。 她能做的只有忍、熬,。 只有忍,才不会换来更加疯狂的疼痛;只要熬,这种折磨很快就会告一段落过去。 她知道小姐的日子并不好过,也知道从陆家受宠的嫡女变成如今一个地位低下的侍妾心情定很难受,可是她这样对她一个从小忠心耿耿服侍在她身边的贴身丫鬟,仍令她感到心寒。 她变得越来越阴沉,越来越可怕,跟自己印象中那个温柔可人的小姐早已经相去甚远了! 她知道,从前的小姐,再也回不来了…… 陆怡清疯狂的掐着骂着绣荷,一通发泄下来,累得手臂发酸微微喘息,这才放过了她,向后一靠,轻轻喘息着冷冷道:“起来吧!滚出去,别碍我的眼!” 紫藤苑伺候的丫鬟婆子总共有五个,可是,只有绣荷一个是她从娘家带来的。她要维护在李府上下众人眼中的形象,就不可能动李府的丫鬟婆子,自然而然,绣荷就成了她的出气筒。 饶是如此,她也没有打她的脸,绝不叫旁人看出一丁半点儿伤。 “是,三小姐!”绣荷慢慢的收回那伤痕累累、多处渗着血迹的手臂,忍着火辣辣的疼痛向陆怡清磕了个头,慢慢放下袖子,遮住所有的伤痕。 她心中暗暗一叹:又熬过一次了…… 又不禁暗暗苦笑:也不知自己还能熬过去几次! 东宫,太子妃闲着无聊随口问极讨自己欢心的小太监小连子:“陆怡清好几天没有过来给本宫请安、陪本宫说话了,她最近在做什么?” 小连子之所以很得太子妃的欢心,很大的原因就在于,他不但对太子妃十分上心,对太子妃周围的人——尤其是她关注的人也很上心。 听见太子妃问,这么简单的问题当然不能难倒他,忙陪笑回道:“李夫人这阵子恐怕是没有闲空了。李家大少爷十一月里要娶正室夫人,这会儿李夫人正帮忙打点、做各种准备呢!” “什么!那李家大少爷——要娶正室夫人了?是哪一家的小姐?”太子妃十分诧异。 小连子忙回明白了。 太子妃便冷笑:“原来是她!上回母后在上林苑设宴赏花,抢着出风头的那个刘小姐对不对?怡清倒是真贤惠,不说一棍子打出去,反倒还帮着张罗起来了!” 小连子便“唉”了一声,道:“太子妃娘娘许是一时忘了,李夫人在李家毕竟——只是个姨娘,李家少爷要娶妻,哪里轮得到她说个不字呀!” 太子妃一怔,皱眉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是,她是本宫的救命恩人,也算是为大周立了大功劳的人,那李府竟敢如此怠慢她!叫本宫的面子往哪儿搁!” 太子妃心里略略的有点儿不自在和不舒服,让她跟李府一个小小的侍妾往来,称姐道妹,岂不是——辱没她的身份吗? 她好不容易才有陆怡清这样一个朋友,却是不肯轻易就不要的。 小连子见她柳眉倒竖、眸光冷冷,情知这是要发火了,不觉有些暗暗后悔刚才多嘴! 这可是个做起事来不管不顾的主儿啊! 果然,小连子脑子里这念头还没转完,就听见太子妃怒气冲冲的一掌拍在茶几上,冷声道:“李家这么做分明就是下本宫的面子!哼,真是好大的胆子!小连子,你这就去一趟李家,让他们取消了这门亲事,把怡清抬为正室!救了本宫的命,难不成还当不得一个正室吗!” 小连子暗暗叫苦,这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且别说人家李家与刘家定这门亲事在前,陆怡清救太子妃在后,就算顺序倒过来,李家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把一个小小的侍妾抬为正妻啊! 陆怡清又不是救了皇上,或者皇后、太后…… 小连子知道自家这主子是个极任性的,这个时候倘若自己跟她讲道理,她非但不会听进去,自己还会挨一顿板子,没准从今往后就不受宠了! 这种自断后路的事他当然不会做。 情急生智,小连子忙陪笑道:“娘娘,依奴才之见,不如先请李夫人过来,娘娘当面告诉她,她定会对娘娘感恩戴德,岂不是比奴才传话更好?再说,这毕竟是她的事,娘娘先跟她说说也更好啊!” 太子妃想了想觉得有理,便点点头:“好,那你现在就去李家,把怡清给本宫请来!” “是,娘娘,奴才这就去!”小连子暗暗松了口气,立刻施礼退下,匆匆出去,生怕太子妃万一又改变了主意,那就惨了! 这阵子阖府上下皆在忙着李光浩的亲事,陆怡清自然不便这时候出府去找太子妃聊天联络感情,不然,那便是有意显摆,借以表现对这桩婚事的不满。那她今后的日子便不用混了。 看到小连子亲自来请,陆怡清心中暗喜,面上却摆出一副为难的神情。李老太太和李大夫人自然不会驳太子妃的面子,便命她更衣去了。 来到东宫,见了太子妃,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妾身好些天没来给娘娘请安了,着实有些想念娘娘呢!”行礼之后,陆怡清便微笑着道。 太子妃示意她坐下,笑道:“妹妹想来尽管来便是,本宫也想个人说说话呢!这几天你没来,本宫也闷得慌!” 陆怡清苦笑,一双清澈的眸子看向太子妃:“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太子妃娘娘呢?想必娘娘已经知道了吧?我们府上如今正忙着呢!” 太子妃听这话很受用,不屑道:“不就是李家大少爷娶亲吗!那刘家也不过那样,至于这么大张旗鼓、搅得阖府不得安宁吗?这阵势,未免也太大了些!” “那是应该的,”陆怡清脸上的笑容更加勉强,微笑道:“毕竟,那是娶正室夫人啊……” “好了!”太子妃见她如此有些烦躁,皱眉打断了她的话,没好气道:“这不会是你的真心话吧?难道,你真的希望那姓刘的女人进门?” 345.第345章 平妻 陆怡清一怔,有些错愕的看向太子妃。欲言又止。 “本宫拿你当自己人,咱们是过命的交情,在本宫面前,你还有什么话不好说的?你给本宫一句实话,你真的那样想?”太子妃很干脆的问道,一双眸子直直的瞪着陆怡清。 在太子妃的注视下,陆怡清的头慢慢的低垂了下去,片刻之后方轻轻说道:“娘娘您也是女人……还有什么不明白女人的心思的?” “只是,”陆怡清苦涩一笑,想起自己这段时间来的不顺,那神情倒并非完全做戏,想到伤心处,还流出了几滴眼泪。她幽幽叹息道:“只是这个世上又有几个人有太子妃娘娘这般好命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太子妃忽然警惕起来,眸中骤然一亮,盯着陆怡清,仿若猎豹在守护自己的猎物。 陆怡清愣了愣,瞧着太子妃的神情,明白过来之后不觉有些哭笑不得! 传说这位太子妃醋劲极大,果然如此!她这是对自己生了警惕之心呢,以为自己在肖想她的太子妃之位…… 这——可能吗! “娘娘您别误会!妾身没有别的意思!”陆怡清知道她是个不管不顾的性子向来喜欢直通通的直来直往,便道:“这世上除了娘娘这等人品还有谁配当太子妃呢!妾身也只配给娘娘提鞋罢了!更别说妾身命苦,呵呵,落到如今这等地步,连给娘娘提鞋——也不配了……” 太子妃这才放心,神色也缓了过来,温言道:“你也别这么说嘛!你对本宫的忠心本宫是知道的!哼,谁不给你面子便是不给本宫面子,不给本宫面子便是不给太子、不给天家面子!敢不将太子和天家放在眼中,本宫倒要看看,谁有这个胆子!” 她微微冷笑,又道:“那个陆小暑,果然是个刁钻狡猾的市侩丫头,你放心,本宫既然说了帮你出一口恶气,自然会做到!今日本宫叫你来,是有另外一件喜事要跟你说!保管你听了,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陆怡清暗暗在心里寻思了一回,一点端倪也寻不见,不由暗暗诧异,忙做出一副很期待的神情,笑问:“喜事?不知娘娘要说的是什么喜事呢?” 太子妃嫣然一笑,道:“那刘家小姐有什么好!以你的出身、容貌、人品、学识,做李光浩那花花公子的正室夫人绰绰有余,刘家小姐又算什么!本宫打算命他两家将这门亲事退了,你来做真正的李夫人,你说这是不是喜事呢?” 姨娘毕竟不好听,太子妃身边众人为了讨她的欢心,一直都称呼陆怡清为“李夫人”,陆怡清也就含含糊糊的应了,可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 做真正的李夫人,陆怡清自然是想的。可是,太子妃的话却吓了她一大跳,惊得差点儿叫出声来。 太子妃见她如此意外,只当自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不由得意,傲然道:“本宫的面子,料想那李家和刘家不敢不听!嘻嘻,这下子,你可放心了吧?等你成了李夫人,再将院子里看紧点,哪个死丫头胆敢爬床直接打死,这地位啊,就稳稳当当了!” “……”陆怡清被太子妃一番话惊得五雷轰顶,顿时哭笑不得、又惊又惧。 她忍不住心生感慨:这人啊,不认命还真的不行!太子妃如果不是有个实力强大的娘家,这个位置何至于轮到她来坐?就算轮到她来坐,她又何至于敢如此嚣张? 她却不知,太子妃这嚣张气焰也是一点一点升起来,被人一点一点捧出来的,当初刚入东宫,何尝不是温柔贤慧? 让李家和刘家亲事作罢?她说的倒是轻松,她也相信她若非要蛮横的这么做,李家和刘家也奈何不得。 可是,这亲事作罢之后,却是她陆怡清成了李光浩的正室,那李家人定会认定是她请求太子妃这么做,以至于令李家丢尽了颜面,那李家人能轻易饶了她吗? 关起门来过日子,她又不能时时刻刻跟在太子妃身边,李家有的是法子整治她。 那样的正室妻子,她可不愿意做…… 太子妃犹不自知,很大方的一拂袖子,笑道:“你也不必谢恩了!相比起你为本宫做的,本宫为你做这点儿事压根不值一提!本宫这就叫人上李家、刘家去!” “娘娘!”陆怡清吓了一跳,慌忙道:“娘娘,这,这似乎——不太妥当吧……” 陆怡清暗暗叫苦,心里急得快要冒火,却不知该找个什么样的理由来说服太子妃放弃这种荒唐而且可怕的想法。 太子妃见自己一片好心为她,她反倒不领情,心里顿时生出两分不快,说道:“不太妥当?有什么不太妥当!只不过议亲,又不曾过门!莫非,你又什么苦衷?” “娘娘明鉴!”陆怡清暗暗舒了口气,强作镇定,想了想,说道:“娘娘有所不知,这喜帖早已经发了出去。况且这李家和刘家都不是普通的人家,所结交的亲朋好友都是非富即贵,如今这门亲事整个京城里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好端端的突然间说要取消,众人惊讶之下难免打听其中缘由。若得知是太子妃娘娘您为了妾身而这么做的,众人会怎么看娘娘您呢?那刘家定会心存怨愤,私下里指不定再编排出什么话来呢!到时候,娘娘您的名声岂不受损?若因为妾身的事累及娘娘的名声,妾身心里如何过意得去!又如何生受得起呢!” 太子妃呆了呆,脸上立刻露出感动的神色,禁不住叹道:“好妹妹,你这番话说得极是!倒是我——考虑不周了!这么说来,这事儿还真是,真是——” 太子妃顿时觉得有点不太好意思,为难的看了陆怡清一眼。毕竟,先前可是她信誓旦旦的说要为她做主,让她当上李家大少爷的正室夫人。前后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要改口,而且还是当着陆怡清的面,岂不相当于自打嘴巴? 饶是她向来自私,也挺难为情的! 陆怡清却丝毫不觉得,连神色也没有变半分,反倒松了一口气似的笑了笑,恳切道:“娘娘您能打消这种想法最好不过了!只要娘娘您好好的,有娘娘您的庇护,谁敢欺负妾身呢?就算那刘家小姐进了门,她也不敢啊!妾身的日子,必定不会难过的!” 太子妃心上一松,顿时也欢喜起来,无比慷慨的点了点头,笑道:“那是当然!本宫一定会护着你、断断不会叫人欺负了你的!你啊,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小连子在旁瞧得叹为观止,暗暗佩服。心道这位李家的姨娘真是个厉害人物,奴才我这些年跟在太子妃身边,没有一天不提着小心、战战兢兢,饶是如此,也不过混了个小管事。这李家姨娘三言两语不但说服了太子妃改变主意,非但对她没有半点儿不满,还一副内疚亏欠了她的神情,真是……啊…… 陆怡清心思一动,便也笑着说是,又笑道:“有太子妃娘娘您护着,府中我们老太太也挺疼我,老太太还说了,等刘家小姐进了门,便让我做侧室呢!” 太子妃撇撇嘴轻哼一声,显然十分不屑,没好气道:“她这就叫疼你?若是真疼你,就不会只让你做侧室了!谁不知道做侧室受气呀!她若疼你,怎不让你做正室呢!” 太子妃瞪了陆怡清一眼,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对她这种以能够做侧室而沾沾自喜的行为十分痛恨。 “那有什么法子呢!”陆怡清却是心平气和的笑笑,一派恬淡平和:“大少爷又不能娶两个正室夫人……” 太子妃被她这话触动,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不觉喜笑颜开,拍手笑道:“有了!本宫想到个好主意了!谁说不能娶两个正室夫人?这不是还有平妻一说吗?妹妹,你看这主意如何?可还有人找得出茬不?” 陆怡清心中狂喜,面上却是一阵错愕,动了动唇说不出话来。 小连子忍不住又抬眼飞快的瞟了她一下,对她的佩服又上了一个台阶。 可怜的太子妃娘娘,典型的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她这话分明就是李家姨娘自己的意思,偏要从她嘴里说出来,再瞧瞧人家李姨娘的神情,啧啧,装得跟真的一样…… “这——”陆怡清犹豫。 “什么这啊那啊!就这么定了!你放心,李家那边本宫会叫人好好的说,绝对不会牵连到你的头上!”太子妃心花怒放,显得比陆怡清还要高兴。因为她终于为陆怡清做了点什么,而不是一直欠着她的人情了。 “如此,娘娘真是妾身的大恩人、恩同再造!”陆怡清不再推迟,感激不尽道。 太子妃十分受用,微笑道:“你说,这事儿什么时候提比较合适?”有了先头的教训,太子妃说话下意识的便变得多了几分谨慎,问陆怡清道。 陆怡清忙笑道:“自然不急在一时的!起码,得等那刘家小姐进了门之后,寻个妥当的时机再说,娘娘以为如何?” 346.第346章 准备赴宴 太子妃点点头,笑道:“那就如此吧!机会总会有的,那刘家小姐,呵呵,是个争强好胜的,虽然有几分小聪明,却不足为惧!你等着瞧吧!” 太子妃说着连连冷笑,心道,等到时候,新仇旧恨一块儿算! 陆怡清察言观色暗暗度忖:只怕太子妃跟那刘家小姐本就不对头,这就好办的多了…… 而且,原来刘家小姐是这样脾性的人吗?若真是如此,那就好办多了,对付起来并不会太难…… 陆怡清见轻而易举的达成了心愿,心下得意非凡,便不再在这个话题上做太多逗留。万一太子妃疑心起什么来,倒叫她有得费一番心思遮掩。便说起了别的闲话。在东宫待了小半日,方才告辞。 待得陆怡清离开,太子妃懒洋洋的出了一会儿神,便淡淡问道:“重阳节赏菊的名单可定下来了?” 大周皇室惯例,每年重阳佳节,皇后必定携宫眷并请京城中够得上分量的各位夫人小姐侍奉太后在上林苑赏菊,还会在春晖殿设宴听戏。而皇上或者太子也会领着众皇子们以及京城中未婚青年才俊们恭请太后圣安。 因着如此,每年的重阳佳节实际上也等于京中贵族男女们变相的相亲大会,很是受大家的欢迎。 宴后总会有几家夫人为自家女儿打听某某公子,或者某某公子托付家中长辈向某府上小姐提亲。成就数段佳话。 小连子见问忙陪笑道:“回娘娘,名单前两日您拟好之后已经呈给皇后娘娘过目了!想必过两日皇后娘娘那边便会有话。” “嗯,拿来给本宫瞧瞧!”太子妃又道。 说是她拟好,其实她哪里有这个心思,又哪里在乎这个,不过是奶娘代办而已。 她只需要琢磨着到时候如何防范那些未婚的女子往太子身边钻、变着法儿企图引起太子爷注意便是。 小连子忙答应一声速速取了来。太子妃一见,果然上边没有了刘家小姐刘燕的名字,轻哼一声,命人笔墨伺候,轻描淡写将刘燕的名字加了上去。 转眼,就到了重阳节。 因武功侯叛乱之后,太后受惊病倒,养了好长一段时间方渐渐好转康复。如今正当佳节,皇上有心让太后好好散散心,热闹热闹、欢喜欢喜,早已吩咐今年的重阳宴要用心办。 皇后为表孝心,便与太子妃、孙贵妃亲自操办,请的人也格外多,预备要好好的热闹一天。 复了爵位的陆府,也在被邀之列。一大早,穆晴和陆小暑便起来梳洗着装。 母女俩正忙着,便看见毛氏带着陆怡慧来了。 “大嫂、二侄女,早啊!”毛氏笑眯眯的,携着陆怡慧进来。 前几日收到赴宴的请帖,毛氏央着穆晴带陆怡慧一块儿去,穆晴觉得让陆小暑有个伴也不错,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可怕毛氏给高兴坏了。 生怕穆晴一时反悔,而且昨天晚上她着实也太激动了点,于是半夜里便把陆怡慧弄起来梳洗打扮了,天刚刚蒙蒙亮,便忙忙将她送来了景明堂。 陆小暑瞟了一眼陆怡慧,浅金桃红二色妆花缎裁成对襟窄袖褙子,又用金银错丝镶绣了寸余宽的边,搭着如意边纹的云肩霞帔,缀着细碎的银丝流苏,藕荷百蝶穿花百褶裙。斜斜绾着的少女发髻上插戴着嵌珠鸾雀金钗,红宝石镶金的一对耳坠随着行动微微轻摆,好不华丽明艳。 陆小暑不觉暗笑,这身装扮的确是够夺人眼球了,可是未免也太夺人眼球了些!叫人一眼望过去看不见人,光看见锦绣辉煌的衣裳首饰了! 真难为毛氏了,把前些日子娘送给她的衣料首饰都用在了陆怡慧身上。 穆晴见状也吓了一跳,不由愣住,花嬷嬷、秋儿、七巧等无不抿嘴暗暗偷笑,这位三夫人,简直将四小姐当成衣裳首饰架子了!况且四小姐又是个有点儿憨的,与这一身打扮越发格格不入。 毛氏见穆晴发怔,还当她是吃惊自己来得早了,便笑道:“这孩子听说今儿要出去见世面,可不昨晚一晚上都没睡踏实,可把她给高兴坏了!呵呵!大嫂你们先忙着,我陪她在这儿等等!” “娘——” 陆怡慧掩口打了个呵欠,一副要醒不醒的样子,听见毛氏这么说本能的就要反驳,被毛氏一瞪:“别多嘴打扰了你大伯母和二姐姐!还不快一边老老实实坐着呢!有时间闭上眼睛歇一歇,别到了地方还这副没精神的样!” 陆怡慧委屈的撇了撇嘴,不敢跟母亲顶撞,加上着实也困倦得很,便听话的往一边靠坐着去了。 “三弟妹,这,这——”穆晴原本不想说的,可是陆怡慧这身装扮她实在是怎么也看不下去。然而那话到了喉咙口,却仍是有点儿说不出来。 毛氏很注意的听着,见穆晴说了一半不说了,只当不是什么要紧的话,便笑了笑,也没在意。 “三婶!”陆小暑知道母亲是说不出来挑拣别人的话的,便笑道:“三妹这一身打扮,好像不是很适合她呢!” “是吗?”毛氏一怔,看了看女儿那一身的锦绣闪闪,真是越看越满意,笑道:“怎么会?我看就很合适啊!这可是我精心挑选的,都是最上等的东西,绝对不会叫人小瞧了去!” 陆小暑忍着笑,道:“可这些衣裳首饰太华丽了些,把四妹妹整个人都淹没在衣裳里头了!到了宴会上,三婶想想,别人是看衣裳首饰呢还是看人呢?” “二侄女这话就不太对了!”毛氏不以为然,笑道:“这俗话说得好啊,人靠衣装马靠鞍,瞧了衣裳首饰才能看人呐!” “三婶说得也挺有道理的……”陆小暑说着朝穆晴无奈看了一眼,立即笑着改口。 “呵呵,不敢当不敢当!我不过多长了几岁、见过的事情多一些罢了!”毛氏笑呵呵的,对这话甚是受用。 穆晴见状,也只得罢了。 一时陆小暑母女俩也装扮妥当,陆小暑是粉蓝五彩花草纹样杭绸褙子、月白秀梅花百褶裙,发髻上插戴着碧玉发钗和两点点翠簪花,娇嫩亮丽中透着淡雅;穆晴是淡紫五彩印花对襟褙子、雪青折枝菊花长裙,堕倭鬓上斜簪着竹节青玉钗,另一边是金丝攒珠的芙蓉引蝶簪花,正是合乎年龄和身份的端庄富丽,恰到好处。 花嬷嬷见时候差不多,忙命厨房将准备的早点端了来,伺候她们母女用些好出门。 穆晴笑着请毛氏和陆怡慧一同用。 毛氏笑眯眯的应了,自己坐了过去,却不许陆怡慧吃,说是怕万一吃坏了肚子到时候腹痛起来出丑怎么办? 陆怡慧委屈不已,眼巴巴的看向穆晴,盼着穆晴帮她说话。 穆晴有些不忍,正要开口,陆小暑淡淡笑着故作没看见陆怡慧拿话岔开问了穆晴两句,暗暗的向她使眼色:何必多事?三婶主意已定,会听你的才怪! 穆晴无奈暗叹,也只好装作没看见陆怡慧的表情,没有做声。 匆忙用过早饭,众人便出门。穆晴带着花嬷嬷和秋儿,陆小暑带了杜鹃,陆怡慧呢?没有带自己的贴身丫头香草或者秋菱,而是毛氏身边的精明嬷嬷宫嬷嬷跟了去。 陆小暑暗暗好笑,毛氏还真是把这普普通通一宴会当做正儿八经的相亲宴,妄图在宴会上找个好女婿呢!这不,连相看的人都准备好了。 身为母亲,穆晴也猜出了毛氏让宫嬷嬷跟着的缘故,心下虽然微微觉得有点不妥,也没说什么,便笑着该上车去了。 那边毛氏又拉着陆怡慧和宫嬷嬷交代叮嘱了一番,又拜托穆晴务必帮忙照顾好陆怡慧,这才放心,看着她们上车去了,方转回去。 上林苑在城西十里处,马车穿过半个京城,轻快的使出了西城门,再有小半个时辰,便到了地方。 上林苑地方极大,赏菊的地方又离苑囿门口甚远,且并非宫中,不必太过拘泥于规矩。因此门口的侍卫们只是简单的检查了一下马车,便放行进去,一名小太监爬上车沿坐着,为车夫引路。 苑中除了皇帝,余者不得疾驰,马车的速度便缓慢了下来。陆小暑忍不住轻轻揭开车帘一角向外看去。 虽已入秋,景致仍颇具气象。花草树木不但种类繁多,且高低错落、疏密有致,其间点缀着亭台楼阁、假山湖石,令人应接不暇。 渐渐的,越往前去宫殿楼阁越少,所见景致也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单一树种了,看上去另有一种磅礴大气。 穿过一片枫树林,绛红、橘红、橘黄的枫叶如同一片海洋,风吹树叶飒飒而落,或从地面被卷起飞舞,别有一番韵味。 若叫陆小暑选,情愿在这儿欣赏枫叶,也比赏菊有趣的多。 可惜,这不过是她的美好愿望而已,马车没多久便驶出了枫树林,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椭圆形的湖泊。湖面平滑如镜,偶有粼粼细波随风而起,摇动细碎波光跳跃如银。 风吹来,带着秋天独有的水雾的气息。 “陆夫人,前边就是春晖殿了。请夫人和小姐们在这儿下车吧!等宴会散场,夫人和小姐们仍旧在这儿等候,奴才会带着马车过来。”马车停了下来,那小太监尖着嗓子赔笑道。 347.第347章 重阳宴会 “有劳公公了!”穆晴含笑点头谢过,带陆小暑、陆怡慧下了车。 等候在这儿的宫女太监们便上来两人,陪笑着招呼见礼后,便领着她们一行人往前走去。 春晖殿是一座歇山式的宫殿,临湖而建,正面又有戏台,借着这一片辽阔水面,想必听戏声音更加清亮,眼界也更加开阔些。 隔着一片平坦的花园草地,与春晖殿遥遥相对的,便是一座高约百余米的山峦,叫问菊山,抬头可见山上有飞檐亭阁,有整齐宽阔的青石通道曲折而上,沿途遍植各色菊花,与其余花卉组成各种景致,正是赏菊的好地方。 山的另一面另有殿阁,太子殿下与众皇子、清贵青少年们,给太后请安之后,便会在那边的殿阁中听戏赏景、饮酒作乐,正好两边都不干扰。 陆小暑一家人来的时候,太后和皇后、孙贵妃、太子妃还没有来,由孙贵妃的嫡亲儿媳妇上官王妃负责招呼众人。 说是招呼,不过是坐镇罢了,一应事务自然有掌事的大太监、姑姑们去发号施令,下边伺候的,多得是宫女太监。 穆晴和陆小暑、陆怡慧三人反而先要过去拜见上官王妃。 陆小暑难免多个心眼,生怕上官王妃会为难自己母女姐妹三人。毕竟,自己的爹治好了皇后,而上官王妃可是孙贵妃的儿媳妇! 鉴于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陆小暑会那么想也无可厚非。 不想这位上官王妃着实友善可亲的紧,非但没有刁难她们,反而比待旁人更客气友善几分。 温和的言辞和满脸的笑容,配上她那一看便叫人尽去提防拘谨之心的长相神情,简直叫人想要不起亲近之心也难。 “太后和皇后、贵妃、太子妃只怕还有一会儿才来,陆夫人和两位小姐不妨先歇一歇,等会儿本妃自会派人去叫。”上官王妃笑着道。 穆晴想着等会儿还有新到的人要过来拜见王妃,便也不再多说什么,笑着称是道谢,便带着陆小暑姐妹去了。 “陆伯母!小暑!四姑娘!”谁知廖媛媛已经到了,见了陆家人便过来笑着招呼。 陆小暑见是她心里也不禁欢喜两分,忙也笑着叫了声“廖姐姐!” 廖媛媛便向穆晴笑道:“我娘和几位夫人在那湖边赏景呢,不如我领陆伯母过去?” 穆晴回京之后陆家一大摊子烂事缠着,应接犹自不暇,并没有机会接触结交京中各府夫人贵妇们。唯一只去过荣郡王府上拜见老郡王妃。 此时廖媛媛主动来说带她去拜访廖夫人,穆晴自然求之不得。便笑着点头道谢,于是一同过去。 廖夫人虽不待见秦氏,见穆晴性情温和、举止娴雅,不觉心生好感,又有女儿从中接引,便笑着客气招呼,为她引见其他几位夫人,很快几人便热热闹闹的聊了起来。 廖媛媛见状便笑道:“娘、几位伯母婶子,我们几个便不在这儿给你们添乱了,我们随意走走!” 廖夫人笑着道:“去吧,你们年轻姊妹正该一处玩儿多说说话,拘着你们陪我们这些老古董没的惹你们厌烦呢!”说得几位夫人都笑了起来。 廖媛媛笑笑,便示意陆小暑、陆怡慧一同离去。 陆怡慧正要抬脚跟上,忽听见陪着自己前来的宫嬷嬷轻轻咳了一声,向自己递着眼色。 陆怡慧便犹豫起来,终是小声向陆小暑陪笑道:“二姐姐你们去吧,我,我想留在这儿陪着大伯母……” 宫嬷嬷生怕陆怡慧小孩子家禁不住陆小暑三言两语几句诱惑,也赶紧赔笑道:“是啊二小姐,您和廖小姐去便好了!四小姐还是留下来陪侯夫人罢了!” 廖媛媛微微诧异,陆小暑却是知道宫嬷嬷打的什么主意,更知一定是毛氏叮嘱的。虽不以为然,亦不想多事,便笑道:“那你就留下吧!”说着与廖媛媛去了。 陆怡慧勉强笑着点头,见她们有说有笑的离开了,微微叹了口气,站在那里发怔,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四小姐,快去呀!”宫嬷嬷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使了个眼色。 陆怡慧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蹭到穆晴身边。 穆晴一愣,不觉道:“你这孩子,怎么不跟着你二姐姐她们玩去呢?是不是——你二姐姐不带你?” “没有没有!”陆怡慧慌忙摇头,笑道:“我,我不想去,我想留下来陪陪大伯母……” 穆晴有些意外,便笑道:“你若愿意,那便留下吧!” “哟,好一位性情温柔的俏丽姑娘呀!这位是陆夫人的侄女?”廖夫人便笑问道。 众位夫人便都看向陆怡慧,陆怡慧笑笑,有些腼腆的微微垂头,双手松松交垂身前,拘促的捏着帕子。穆晴便笑道:“正是,这是我们三叔家的闺女……” 正走得不远不近的陆小暑也听到了那边的谈话,不觉勾了勾唇角,三婶还真是会盘算啊…… 这是要,先征服当娘的,再捡个好女婿吗? 廖媛媛此时也瞧出几分端倪来了,微微一笑,也没说什么。 两人携手往一旁走去,一边走廖媛媛一边笑着向陆小暑道:“这阵子我家里头事情多,也没出门,我心里却惦记着你呢!你也是,怎的也不去我那里坐坐?咱们也好说说话!” 这些日子陆小暑眼见过去那么长时间了,那个什么陆相之子还没有一点消息,也不知究竟事情的真相就是这样还是祥庆帝有意做出的假象。 这个人不拿着证据站出来,周释之满门冤案就没法昭雪。 陆小暑正为这事心里头惦记着,加上穆晴真正管家之后非要带上她要她好好学习持家之道,她哪里有空出门? 便笑着道:“姐姐既是家里头事情多,我即便去了,姐姐又怎么得闲同我说话呢!况且,岂不是打扰了姐姐?” 廖媛媛一怔,两人相视笑了起来。 廖媛媛忍不住在她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笑道:“你啊,还真是伶牙俐齿的,我可说不过你!我虽忙,却也没到那地步。” 说着又邀请她去家里做客,陆小暑不便推辞,便笑着答应了。 两人正说着话,又有三四个少女走了过来,笑着同廖媛媛招呼。 廖媛媛一一应了,笑着向她们介绍陆小暑,都是京中一二品大员或者贵戚家中的姑娘。 众人说说笑笑,很快便玩在了一起。 “咦,你们看那,那不是吏部左侍郎刘家的小姐刘燕吗?怎么她也来了?”不知谁指着不远处几簇橘红菊花旁边的女子低声说道,听起来略感吃惊。 众人于是都望过去,另一人也道:“可不是!她不是已经订亲了吗?听说订的是大理寺卿家的大公子!” 另一人又“嗤”的一笑,道:“什么订亲啊,眼看啊就要出阁啦!没想到这刘小姐倒是个好玩的!这个时候不说好好的待在家里绣嫁妆,还要跑来凑这个热闹!” 刘燕与妹妹刘娴见众位姑娘们在这边,原本也想过来的,不远不近看到众人一边在说着什么一边又不经意的朝她们这边看来,眼神闪烁。不用想,她也能猜出她们说的是什么。 一下子禁不住涨红了脸,咬着唇站住不动。 这是未婚女子,确切的说是未曾有婚约女子的盛宴,她何尝不知? 还没定下人家的时候,每年她也是来过的。 可是,今年也不知道怎么了,太子妃派人上刘家递了请帖特特交代了要她出席,刘家如何敢不从命?惹恼了这位太子妃,可非明智之举。 母女两个猜测了半天也猜不到究竟太子妃为何要这么做,但想着来就来了,也不过是随意待上一天功夫的事。 哪儿曾想,刚进苑中不久,便遇上了如此堵心的事。 “那些人真是太过分了!姐姐,咱们别理她们!”刘娴挽着刘燕的胳膊,气得说道。 刘燕还没答话,只听到打斜里一个女子清脆娇媚中带着慵懒的声音道:“是谁呢在这儿嚼舌头根?也不知道是说谁的坏话!哟,原来是刘家的姑娘啊!” 刘燕姐妹怒视过去,来者乃是太子妃的妹妹王宜慧和平安侯家的小姐赵淑媛。说话的正是王宜慧。 刘燕和刘娴见是她,却是不好说什么,只能咽下这口气。 “我们走吧!”刘燕淡淡瞥了王宜慧一眼。 从前她无意中言辞间得罪过太子妃,谁知三四年过去了,太子妃还一直记恨在心,双方也一直不对盘,见了王家的人,她并不想接触。 “刘姐姐好大的架子!”这边脚步还没挪动呢,那边赵淑媛就笑了起来:“连个招呼也不愿意跟我们打吗?” 她不招惹人家,人家却偏偏要招惹她! 今日刘燕心情原本就不好,赵淑媛偏偏还要撞上来不阴不阳的说话。她难不成连她也不敢惹吗? 刘燕正要开口,却听见王宜慧轻笑一声,嘴快的道:“淑媛你可别这么说!人家也许是心情不好吧,情有可原啊!唉,还没进门呢,那李家公子就有了人在身边,而且还那么受李家老太太的疼爱,人家心里能好受嘛!” 348.第348章 冲突 王宜慧说着又笑:“虽然那陆姨娘救过我姐姐的命,可是我还是要说一句公道话,对刘小姐可真是不公平!呵呵,不过说归说了,陆姨娘在我姐姐跟前可是大红人,刘小姐,你可要手下留情哦!” 刘燕大怒,冷笑道:“怎么?你是替你姐姐做说客来的?” 她最忌讳的事情就是这个,偏偏王宜慧哪壶不开提哪壶! 丈夫在成亲之前连个通房丫头也没有,那自然是极好的事情。对京城中这些贵女们来说,遇上这种事情的几率几乎等于零。 男人家在娶妻前有个通房侍妾什么的其实也没什么,前提是这个通房侍妾地位很低,也没有什么背景,在家中长辈们面前更不可能有分量,更别说还是太子妃的恩人! 可是,陆怡清是昌平侯的侄女,虽然陆家三房之间并不和,可是放眼这整个京城中,有几个大户人家各房之间是真正和睦的?刘燕相信在对外的时候,陆家就是一个整体! 而且,正如王宜慧所言,她也打听到了,李老太太十分疼爱陆怡清,更别提还有太子妃做后盾了! 有这样一个侍妾在房里,她的心里怎么可能会舒服? 更别说据自家嬷嬷丫鬟回报,那陆怡清嚣张跋扈,在首饰店铺里还跟她们动手…… “你说什么?”王宜慧也变了脸色,冷声哼道:“我姐姐是什么身份,想要做什么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还用得着那么麻烦请什么‘说客’!有本事这话你当着我姐姐的面说去!” 堂堂太子妃,为了一个别府小小的侍妾叫亲妹妹当说客,传了出去也不是什么好听的事情。 王宜慧岂能不恼? 刘娴见她吃瘪心中畅快,不觉嗤笑,淡淡道:“难道不是吗?那你刚才口口声声说的是什么?” 赵淑媛见王宜慧被气得瞪眼,便抢白道:“慧姐姐分明帮你姐姐打抱不平说话来着,反倒受你们姐妹挤兑!真是好心没好报!要我说,那陆姨娘虽然如今身份不怎么样,可品性却是好的,比起有些人啊,可强太多了!” “强太多会做人妾室?”刘娴嘲讽。 “叛军当前,你敢不顾自身安危冲上前为别人挡箭吗?”赵淑媛冷笑。 王宜慧哼了一声,道:“淑媛说得不错,人家啊,可比有的人强多了!要我看,有的人连给人家提鞋都不配!哎,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刘小姐今儿多走走、玩玩吧,以后可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纵有机会,只怕也没有这份心情了呢!” 王宜慧说着咯咯笑着,拉着赵淑媛去了,两人一边走还一边嘲讽不已。 刘燕气得脸色发白,站在那里浑身冰凉。 这门亲事定的十分仓促,订亲没有多久便要出阁。她暗暗派人打听过,说的是李家定的正妻原本就是那个陆怡清,后来不知因为一些什么事情妻改成侧室,后又改成侍妾…… 当时她心里便有些不乐意,可无奈亲事是祖父做主定下的,她也没有权力反对。 一想到将来要面对这么个麻烦人,她便觉得人生一片黯淡。 “姐姐,你别听她们胡说八道!她们就是故意气你的!”刘娴见状赶紧说道。 刘燕轻轻哼了一声,咬唇道:“你说对了一半,她们就是故意气我的,却不是胡说八道!我好恨,好恨!” 她胸腔中愤懑难平,轻轻舒了口气说道:“阿娴,你将来可一定要有一门好亲事!姐姐这辈子,算是完了!” “不、不会的!”刘娴慌了,听姐姐说的绝望,一时心中大痛,想要安慰,却不知从何安慰起,只能紧紧的握着姐姐的手。 刘燕勉强笑了笑,冷声道:“就算如此,我也不会认输!我刘燕不是任人斩割之辈!哼,陆姨娘,我倒要好好的会会她!看看是个什么货色!” “就是就是!”刘娴见她似乎是想通了,不由精神也振了振,忙说道:“凭咱们家的权势家世,姐姐你又是正室夫人,还能怕她一个小小的侍妾不成!哼,就算是太子妃,也没有个管人家房里人的吧?哪怕是亲生爹娘,这种事都不便管呢!” 刘燕冷笑:“我倒不怕她管,正怕她不管呢!也好叫所有人都看看,看看堂堂的太子妃,整日家都在干些什么正事儿!” 刘娴眼睛一亮,喜道:“姐姐所言极是!” 正说着,忽见那边宫女太监们都动了起来,便听得有人叫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和太子妃娘娘已经起驾了!” 刘燕、刘娴闻言,便一同往春晖殿门口的空地上去。 陆陆续续的,各家夫人和小姐们也都过来了,正在相互整理着仪容仪表,或者命跟着前来的贴身丫鬟帮着扯扯裙角、理理鸾带,做最后的准备。 然后便在掌事大太监和掌事姑姑的安排下按着品级高低排开。 陆小暑也回到了穆晴身边,低低笑着叫了一声“娘!”,穆晴温柔一笑,便亲自替她理了理鬓角碎发、扶了扶发髻上的簪花,含笑道:“瞧你,玩起来没个分寸的!你四妹妹看着比你小,可我瞧着比你却稳重些!” 陆小暑瞧了陆怡慧一眼,吐了吐舌头扮个鬼脸。 穆晴嗔她,笑道:“越说你越发不尊重了,哪有大家闺秀这样的,还不赶紧给我好好的呢!” “是是是,娘放心,保管不给娘丢脸便是!要不,娘把四妹妹带在身边只说是女儿,就更不会丢脸了!”陆小暑笑道。 “越发瞎说!那你三婶还不得跟我拼命!”穆晴笑道。 “也是哦!这可没法子了,有我这么个女儿啊,娘您也只好认啦!”陆小暑故意轻轻一叹。 “这孩子!”穆晴嗔她,母女二人相视一笑。 陆怡慧一旁也笑了笑,心里不由得暗暗羡慕不已。她的母亲眼中,从来没有对她流露过大伯母看向二姐姐那种温情脉脉的眼神,她永远为嫁妆、好人家而发愁。 她知道她那样也是为她好,可是,似乎总少了点什么…… 因为少了这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便远远不及如此体贴。 她忍不住痴痴的想,如果,如果自己是二姐姐的亲姐姐、是大伯母的女儿就好了…… 众人忙忙乱乱的收拾妥当、按位置站好。不一会儿,便看到两名小太监飞奔而来,一边跑一边向这边掌事太监、姑姑们打手势示意。这边便赶忙接驾。 对臣下来说,这接驾的活计再简单不过!在规定的位置上垂首恭恭敬敬跪下,等太后、皇后一行人过来之后,跟着参拜便是。 陆小暑除了闻到空气中浓浓的脂粉花香、看见花花绿绿的裙裾、听到钗环珠玉环佩叮咚作响之外,再无其他的印象。 太后等行过之后,众人便一一起身,簇拥跟随着一道进了春晖殿。太后赐了座,便各自谢恩坐下。 有座位的,是那些诰命夫人、王妃郡主们,陆小暑这样的姑娘只能侍立在各自的母亲身旁。 陆小暑悄悄抬头,飞快的向座上的太后瞧了一眼。那不知什么料子制成的凤袍绣工繁复,左右对襟两只展翅立凤昂扬九天,无比华丽。太后头戴凤冠,勒着镶嵌宝石的枣红抹额,圆脸长眉,笑得温润。与众位夫人们聊着些家常,加上皇后、贵妃从旁凑趣,一片祥和,其乐融融。 不一会儿,皇后便笑着命众位姑娘们给太后磕头请安,以示尊敬祈福之意。 众姑娘们便起身,这回却没有掌事姑姑或者大太监前来排次序,完全自由发挥——也是太后、皇后及各家夫人等借机观察各位姑娘举止进度究竟如何,将来指婚或是求亲也好心里头有个数。 毕竟,越是在这种人多的时候,就越容易看出来一个人的教养脾性。 陆怡慧立刻显得紧张起来,瞧着眼前花枝招展、钗环锦绣、花容月貌的各位姑娘们一起行动起来,人人面上含着笑,显得那么得体大方而端庄,而她却手脚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陆小暑不经意间瞥见,不由得暗暗摇头。 心道三婶倒是个心气儿高的,一心只盼着四妹妹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可是她也不想想,四妹妹这样的脾性适合吗? 但凡权贵之家,哪一家不是人口复杂、事务繁多、上下里外各种关系盘根错节,四妹妹这种性子,到了那样的人家里,只怕被人啃得骨头也不剩! 她便轻轻向陆怡慧道:“你跟着我。” 陆怡慧紧张无措的心一下子靠了岸,轻轻点头“嗯”了一声,忙垂头紧紧跟在陆小暑身旁。 众人跪下,陆小暑忽然感觉到一道凌厉的目光朝自己投射而来,她下意识追随着望过去,却没有来得及捕捉到,心里不由纳闷:难道说,这一群女子中间,又有要为陆怡清打抱不平的?那陆怡清也太厉害了吧…… 众女叩首,莺莺呖呖娇声请安,那声音真是堪比黄莺儿。 太后显然十分开心,笑呵呵的抬手道“平身!”,又命宫女捧着托盘上前,赐了每人一个宫里头内造的荷包。 众人拿了,再次拜谢,便起身仍旧回各自母亲身后。 不一会儿,小太监进来禀道:“太子爷领着众皇子以及各家公子在外候着给太后娘娘请安呢!” 349.第349章 约会 小太监话音一落,殿中的气氛明显“噌”的一下无声的活跃了好几倍。空气中立刻便有一种叫做兴奋的因子在快速的流淌着。 众位有待嫁闺女的夫人们的眼睛明显一亮暗暗打起了精神,众位姑娘们也是情不自禁心中一跳,暗暗的垂头检查自己的衣饰是否得体,有的还下意识抬手扶了扶发髻上的钗环。 毕竟,在异性的面前,没有哪个姑娘不希望自己留下个好印象。最好叫人惊鸿一瞥,在京中博得个“第一美人”的称号。 太后笑呵呵道:“既然等着,那就叫他们赶紧进来吧!给老婆子磕了头,他们也好赏菊吟诗、喝酒听戏的乐呵去,省得不知在心里头怎么埋怨我老婆子呢!” 众人都凑趣陪笑,都笑道:“太后娘娘说笑呢!给太后娘娘磕头请安,那也是他们的福分!” 阵阵松快愉悦的笑声中,太子领着锦衣华服、风度翩翩的年轻贵公子们鱼贯而入。 “孙儿给太后请安,祝太后寿比南山、福如东海!”太子殿下率先跪下。 一众皇子们以及贵公子们跟在他身后齐齐跪下,一同齐声道:“给太后请安!祝太后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起来,都起来吧!”太后笑吟吟的,道:“好,好,你们有心了!”说着笑着赞了太子及众人几句,照例命放赏,赏的同样是荷包,闲话两句,便命他们退下了。 陆小暑没有想到,在这里竟也能见到周释之。 周释之也在这一群给太后请安的青年才俊中,后来她才知道,是太子的提议。 周释之也瞧见了她,四目相对,朝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陆小暑亦笑了笑,眨眨眼睛,两人相视。 “太后,今儿天高气爽,又正值重阳佳节,咱们出去走走,登登山、尚尚菊吧!”闲话几句皇后便笑道,孙贵妃等也都笑着称是。 太后便点头笑道:“好,这天气哀家看也极好,正适宜出去走走,活动活动筋骨!这些年轻的姑娘们也可欣赏欣赏这苑里的景致!呵呵,姑娘们尽管随心所意的游玩说笑,不必拘束,这样我才喜欢,我老婆子瞧着啊,自己也觉年轻了许多呢!” 众人领命,又都笑道:“太后娘娘身体康健,气色好的不得了,原本就很年轻呢!” 太后听了更是欢喜,于是一众人簇拥着一道出去。 出了春晖殿,众人便朝着问菊山走去。 太后又再三的命姑娘们随意,不必跟着,更不必拘束,众姑娘们这才三三两两、呼朋引伴的各自散开了。 嘻嘻哈哈、说说笑笑,人面花颜交相辉映,互相映衬,一时问菊山上下都热闹起来,令整个山上灵动了许多。太后见了大悦。 陆小暑原本与廖媛媛、陆怡慧一道走。陆怡慧忽略了宫嬷嬷的脸色,假装忘记使命一步不离跟在陆小暑身边,宫嬷嬷不敢过去陆小暑身边说教,急得干瞪眼却也无奈。 半途中有人找廖媛媛有事,便只有陆小暑和陆怡慧两个。一时又碰上了刚刚结识的两位姑娘,便一块结伴而行,迤逦上山。 因来的人多,沿途一路各处景致都有伺候听差的小太监和小宫女。 经过一片粉菊旁,一名小太监不动声色凑上来靠近陆小暑,轻轻说道:“陆二姑娘,左边石榴林旁的听花轩中周公子找姑娘有要紧事,请姑娘快些过去……” 小太监说完,便忙退下了。 陆小暑一怔,本想叫住他问两句,见陆怡慧和那两位姑娘已经过来,便只得收住了话同她们说笑。 周释之这个时候找她肯定是有要紧事,还不知道是什么呢!陆小暑不敢怠慢,叮嘱了陆怡慧几句,陆怡慧虽然仍有些胆怯,却不敢不听她的,只得勉强点头应了,跟着那两位姑娘一道上山。 陆小暑自己则偷了个空,借着花树遮掩从旁一路下山,来到那边石榴林子里的听花轩中。 这听花轩是建在石榴林子里的重檐六角方亭。朱漆彩绘,描金飞檐,远远看来是两层,实则上边一层乃是假象,并无楼梯往上,只不过做装饰用,增加了亭阁的厚重感和层次感而已。 陆小暑远远的便看到周释之果然就在那听花轩中,她心中一松,忙笑着奔了过去。 周释之听到动静转身望来,见是她便笑了笑。 “小暑!”周释之携着她的手,笑着说了几句别后离情之言,周释之便笑道:“你这么急着叫我过来,是不是碰上什么麻烦了?” 陆小暑一愣,忙道:“不是你叫我过来,说有要事找我吗?” “没有啊,”周释之眸光微闪,道:“我在那边同那些人聊天闲话,一名宫女过来奉茶,说你在这里等我,有要紧事——糟了!咱们定是上当了!” 陆小暑也是微微变色,道:“也不知是谁干嘛要这么做!让咱们两个在这里见面,又能怎么样?” 周释之点了一下她的脑门,苦笑道:“你还没明白吗?这是要捉。奸!在这上林苑太后的赏菊宴上私会被捉。奸,咱们俩可都要完蛋!不知这究竟是冲着我来,还是冲着你!” “真正是——”陆小暑后知后觉咬牙,忙道:“那咱们还等什么?赶紧离开吧!” “恐怕来不及了!”周释之摇了摇头,苦笑道:“你看看,那边有人来了!” 陆小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脸色微变。隔着稀稀朗朗的枝叶,可见红红绿绿的裙裾,的确正有人朝着这边走来。这个时候想要避开已然不及—— “她们来了,你想法子应付!”周释之微微冷笑,纵身一跃,跃上了听花轩的二层之上,伏身隐下。 不一会儿,果然七八个宫女太监簇拥着两名花枝招展的女子摇摇而来。 瞧见轩中的陆小暑,那两名女子也是一怔,似是十分意外。 陆小暑见那两名女子,一人着橘红撒金折枝花卉宫装,一人着豆绿金丝银线绣菊瓣宫装,綩着流云近香髻,珠钗璀璨,坠着流苏,手持纨扇,妆容精致,应是宫里的嫔妃之类的。就是不知道份位如何。 陆小暑正犹豫着如何招呼,一名宫女已经挺身上前,呵斥道:“放肆!这是哪家的姑娘!见了宁贵人、祥贵人还不行礼!” 陆小暑忙屈膝福身,垂首道:“臣女昌平侯府上陆小暑见过宁贵人、祥贵人!” “原来是昌平侯家的千金!快快平身吧!”橘红宫装的宁贵人微笑道。 那祥贵人也笑道:“陆小姐不在问菊山上陪着太后赏菊,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这里——还能有什么好看的东西不成?” 陆小暑忙陪笑道:“臣女沿着湖畔不知怎地就走过来了,正好有些乏了,见这里有座亭子便进来歇一歇,不想这么巧碰见两位贵人娘娘了!” 陆小暑心中暗道:这宁贵人、祥贵人都是宫中份位并不高的人,跟自己或者周释之都不可能有什么利害冲突关系。要么她俩人是奉了别人的命令而为之,要么,也是被人利用了…… “原来如此!”宁贵人便笑道:“歇够了还不赶紧回去,太后那边姑娘们一会儿还要作诗,若是迟了,是要罚的!我们姐妹还有事,就先走了!” “是,多谢贵人娘娘提醒!臣女恭送两位贵人娘娘!”陆小暑连忙陪笑,瞧着她二人离开了,她才松了口气。 往周释之藏身的地方瞥了一眼,吐了口气,也不敢等他下来,更不敢妄想道别什么的,只能盘算着回头再找周释之问个清楚了。 便一步步离开,往问菊山走去。 问菊山那边,众人陆陆续续的也都到了山顶。太后呢?终究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兼且平日里又养尊处优的,所谓的登山不过是取个好意头,没走几步便坐上了肩舆,命四个身体健壮的太监抬着缓缓往上。碰见有喜欢的景致地方便命停下玩赏一会。倒比众人更早便到了山顶。 山顶上是一片平地,搭建着宽敞的高棚,棚下设着竹制的桌椅榻几,供着瓶炉,简洁而古拙,与周围景色相互映衬,十分雅致情趣。 空地上,此时摆放着各种各样品种全盛绽开的菊花。这些菊花或栽植在巨大的青花瓷缸中,或小巧花盆错落摆放花架之上,或插满竹篾编制的各种形状图样之上,或连盆埋入地下,形如自然。簇簇丛丛开得好不鲜艳,怒放枝头,形态妖娆,千姿百态,阵阵花香淡雅袭人,直令人心旷神怡。 太后见状大悦,连连点头含笑道:“就要这样简简单单的才好!整那些花哨的,倒不如在宫里头了,何必到这儿来!” 皇后便笑道:“太后您效法自然,臣妾们试着这么做,果然是好,可见太后您品位高雅,比臣妾们可强太多了!” 众人都笑着称是,奉承不已。 太后听得甚是欢喜,脸上笑容不断。 一时入座,命众人亦坐。 众夫人们待太后、皇后诸人坐下,谢了恩便也坐下。宫女太监们奉上茶来,众人便陪着太后等说话。 姑娘们有的已经上来了,便挨在各自母亲身边的小凳子上坐下,也有还没上来的,也都在往上慢慢的走。 350.第350章 不是你约的我吗 每年的重阳佳节,在这上头赴宴必定是要赋诗的,那边太子与众贵族青年也会赋诗,两边互传诗稿,分别择出前三名太后与皇后都有重赏。每年京城中都有姑娘因此而才名远扬,成为士林中士子们遥遥爱慕追捧的才女! 陆小暑压下心头的疑惑急急忙忙往这边赶,赶到半山腰上,看见前方有两三个姑娘正在叽叽咯咯的说笑着,她心里顿时暗暗松了口气。忙赶上前去。 “两位刘小姐、李小姐!”陆小暑赶上去,见是刘燕姐妹和另一位什么大员家里的女儿,便笑着招呼。 那李小姐点头笑着答应,刘燕姐妹见是她,脸色却不太好看。 刘燕勉强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刘娴则直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扭头同姐姐说笑,压根不搭理她。 陆小暑脸皮向来厚,见状并不以为意,可以说是面不改色、若无其事,依旧笑吟吟的。反倒是夹在中间的李小姐颇感尴尬。 刘娴见她竟然连脸色都不变,不由得大感挫败,便直登登的问道:“喂,我们姐妹可不认识你,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刘家的姑娘?” 陆小暑见她这话问的莫名其妙,便道:“听人说的。” 刘燕、刘娴立刻想起先前所见姑娘们对自家姐妹窃窃私语的情形,心里一下子不由恼将起来,刘娴便冷笑道:“听人说的?不知听谁说的!好端端的这谁在背后说我们姐妹做什么?” 陆小暑见状也生了气,知道刘燕、刘娴这是将对陆怡清的不满撒气在自己身上了!可是,陆怡清的事情与她有何相干?这姐妹俩是不是从不出门脑子坏掉了,陆怡清的账无论怎么算也不可能算到她的头上啊! 她便道:“听谁说的?那我可忘记了!好多人都说呢!至于好端端的说些什么,我记不得了,两位如果想知道,不妨多向几个人打听打听,想来总有那记性好记得清清楚楚的!” “你!”刘娴气得噎住,恨恨瞪陆小暑冷声道:“伶牙俐齿!这姓陆的人怎么都这么不讨人喜欢!” 陆小暑一听这话便笑了,笑得十分亲切的道:“我说刘家小姐,你可千万别喜欢我!你一个女人,你喜欢我,算怎么回事呢?” “你、你不要脸!”刘娴先是一怔,待看到陆小暑那不怀好意的笑,顿时明白了什么,不觉脸上一阵发热,又羞又窘、又气又急。 她哪里想得到,陆小暑竟是个荤素不忌的呢? 陆小暑见状,忍不住“嗤”的笑了出来,眼底尽是狡黠。 刘娴见状更气,刘燕也气坏了,咬着唇冷冷的盯着陆小暑,恨不得一手撕了她。只有那李小姐应该是比较单纯,不知道她们打的是什么机锋,在一旁有点儿莫名其妙。 “你!”陆小暑的笑落在刘娴眼中更不得了,认定是在向她们姐妹俩示威。加上先前受了王宜慧的闲气没处儿撒,两下里凑成一处,全都撒在陆小暑的身上,她想也不想,冲上来扬手“啪!”的就给了陆小暑一记耳光。 陆小暑不提防有人敢在太后的宴会上撒野,一时不备,竟然没有躲避过去。 王宜慧那一记耳光,货真价实、响响亮亮的打在了她的脸颊上。 随着那一声脆响,她的脸颊顿时红肿起来,火辣辣的疼痛。 疼痛事小,可是在这种地方挨了这一打,这羞辱却是不小! 陆小暑不禁大怒,摸了摸被打的脸颊,一双眸子一眨不眨的瞧着刘娴。 这一记耳光令刘燕和那李小姐都惊呆了,两个人也没有想到刘娴会这么做。 刘娴看到陆小暑既不哭闹尖叫,也没有叫骂着扑上来要报仇,而是神色平静,眸光沉沉,就那么一眨不眨的瞧着自己,心下却突然一下子没了底,顿觉脊梁骨阵阵发凉。 刘燕虽然吃惊,迅速瞧了一眼周围并无旁人,至于李小姐,回头说上几句好话,她自然不会管这闲事。也就放了心。 她自然是向着刘娴的,便冷哼一声,道:“咱们走吧!跟这种人在一块待得久了,没的连自个也掉价了!” 刘娴原本有两分惊慌,听了姐姐这话一下子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得意冷笑两声,便朝陆小暑理直气壮的叫嚣笑道:“陆二姑娘,刚才我看见你脸上有只蚊子,这才好心出手帮你打死了!” “哦?”陆小暑勾唇一笑,淡淡说道:“那么我是不是还要感谢刘小姐你呢?” “说来还真是的!”刘娴见她这么说,只当她是怕了自家姐妹,不由哈哈大笑起来,道:“不过本姑娘高风亮节,就不必了!” 陆小暑十分认真的点点头,“刘小姐果然高风亮节!今后我见了苍蝇臭虫必定会远远的避开,为着苍蝇臭虫动气其实不值得的!而且,被疯狗咬了一口,也没有咬回去的理儿,不然,好好的人岂不是也成了疯狗了?刘小姐你说是不是?” 李小姐原本也担心她们会打起来,心里头正在暗暗叫苦自己倒霉:好端端的搅合进这压根跟她没有半点关系的事儿,实在是晦气! 见没有打起来,心里便安定几分。此时听得陆小暑这么说,听得有趣,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惊觉不妥,忙抬手掩口,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望向一旁。 “你这话什么意思!”刘娴不由大怒,冷冷瞪着陆小暑。 陆小暑气定神闲瞅了她一眼,“什么意思?你不是已经懂了吗?不然又怎么会生气呢!” “你!”这话无疑于火上浇油,刘娴冷声道:“你们陆家果然是没有一个好东西,全是奸险狡诈之辈!” 说着扬手上前,又要打陆小暑。 “还不住手!”一个女子厉声喝道。众人眼前一花,只见三四个太监簇拥着太子妃与一名穿戴讲究的中年嬷嬷从不远处闪身出来。 说话的正是太子妃,而那穿着暗秋香色缠枝葡萄纹对襟褙子的中年嬷嬷,正是太后身边得用的蒋姑姑。 刘燕的脸色不觉一白,下意识紧了紧手心中捏的帕子。 “太子妃娘娘,您可要给臣女做主啊!”众人行礼,刘娴便忙开口告状,道:“这昌平侯府家的姑娘出言不逊辱骂臣女姐妹!”刘燕连拉都来不及拉。 太子妃瞧了一眼蒋姑姑,无不嘲讽的笑道:“蒋姑姑,您都瞧见、听见了吧?什么叫做恶人先告状?这就是呐!你说这种人怎么配出现在太后的宴会上?没的辱了太后的眼!” 蒋姑姑目光扫过刘燕、刘娴,再瞟了一眼陆小暑那红肿的脸颊,微微蹙眉,显然也是十分不快。 因她最懂怎样做最合太后的心意,太子妃拉着她下山,原是要催一催宴席上各种事项是否准备安排妥当,不想恰好瞧见了这样一幕。这刘家姐妹,也的确太不像样了! “太子妃娘娘!”刘娴顿时叫道:“您怎么能这么说呢?臣女知道这陆家二姑娘的姐姐救了您的命,您心里头偏向着陆家也情有可原,可是,可是您可不能冤枉了臣女姐妹啊!” 刘娴的本意,是抢先拿这话来挤兑太子妃,这样太子妃就不得不避嫌,也就不会帮着陆小暑了! 可惜,她太不了解太子妃。她这么说,太子妃只会更加恼火她,非但不会避嫌,反而偏会护着陆小暑。 要知道,这一切本就是她命人安排设计的,要不然怎么偏是她们姐妹被人绊住最后上山呢?她原本是要来个各打五十大板的,听了刘娴的话,偏要护陆小暑! “放肆!”太子妃俏脸一沉,冷冰冰呵斥道:“你是什么东西,本宫做事需要向你交代?刘娴,别当别人都是傻子就你们姐妹俩聪明!你以为你说了那么一句话就能拿捏住本宫、令本宫为了避嫌而有失公正好叫你得逞吗?本宫告诉你,做梦!刚才本宫和蒋姑姑可是瞧得一清二楚,分明是你先动手打了人,陆家二姑娘脸上的红印还没消呢!怎么,你反倒倒打一把,当人都是瞎子吗?” 刘娴那点小心思被太子妃揭穿,不由涨红了脸,强辩道:“那是她先说了难听的话,臣女这才动的手!” “哦?说了什么?你倒是说出来,让本宫给评评理!”太子妃冷笑。 刘娴委屈不已,心道这一切还不都是因为你?也不知你是什么意思,非得把我姐姐弄了来,叫别人都说我姐姐的闲话,连李家那些破事也拿来取笑我姐姐!如今你倒推得干净! 刘娴正要说,刘燕忙扯了扯她的袖子,垂首道:“太子妃娘娘,阿娴不懂事,口没遮拦胡说八道,还请太子妃娘娘恕罪!是阿娴冲动了,我们姐妹这就向陆二姑娘赔不是!” 刘燕知道刘娴的心思,可是当着太子妃的面指责她的不是,这可就了不得了!谁不知道这位太子妃的脾气? 太子妃听见刘燕服软,心中无不畅快,哪里会放过教训的机会,便冷笑道:“口没遮拦、胡说八道?这可不是什么好毛病,跟那市井整日无事东家长西家短、造谣生事的愚蠢泼妇有何区别?家反宅乱有多少是从这口舌上来!刘燕,回去说给你们家长辈听,好好管教管教你妹子,不然将来哪一户人家敢要她!” 351.第351章 迁怒 刘娴听了这话不禁又羞又怒、又气又愧,眼泪水一下子便涌上来了,在眼眶中直打转。 她不是多能忍之人,那泪水转了两转,便簌簌而下,咬着唇强忍着哭出声来。 刘燕也气得脸色发白,身子轻颤。 太子妃这话,无疑将刘娴往绝路上逼。有了这话,刘娴在京城里还能有什么好名声?便是她和其他的姐妹也会受影响! 早知道太子妃会这样偷换概念,打死她她都不会这么说! 看到刘燕的脸色,太子妃心中大畅,犹嫌不够,又道:“你也是的,你既然知道你这妹子是个口没遮拦、爱胡说八道的,你怎么也不管管!你这个姐姐是怎么当的?本宫可是听说了,没多久你便要成亲了吧?连自个的亲妹子都管不好,你怎么当人家的妻子?怎么管一家子的事?” 刘燕的脸色更白,气得差点儿没晕过去。 蒋姑姑见太子妃越说扯得越远,不觉微微蹙眉,小声提醒道:“太子妃娘娘,咱们还有正经事儿要办呢……” 太子妃虽然意犹未尽,也不敢误了太后的大事。忙笑道:“姑姑说的是,本宫差点儿叫她们姐妹气得昏了头了!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给陆二姑娘赔不是?” 蒋姑姑心里暗暗翻个白眼,心道这刘家姐妹再有不是,那也是跟陆家二姑娘之间的事儿,您如何又叫她们气得昏了头了,这可真是——不靠谱! 刘燕和刘娴无奈,只得答应一声,咬着牙向陆小暑低头道了歉。 陆小暑倒无二话,只是又向太子妃请求道:“太子妃娘娘,臣女总不好顶着这张脸上去赴宴,到时候叫人看见了问起来,臣女怎么说都不妥当!轻太子妃娘娘准许臣女不去参加宴会了,还请代为向太后请罪。” 太子妃巴不得她这副模样上去丢人现眼叫人看见,更巴不得有人好奇询问,这样刘燕刘娴的名声只会更不好。 蒋姑姑冷眼瞥见太子妃的神情,不动声色抢先开口,点点头道:“太子妃,老奴觉得陆二姑娘这话是正理!便到春晖殿偏殿休息吧!太后那里老奴去说。陆夫人那里也差个人知会一声便是!” 太子妃虽心有不甘,也不好驳回太后身边得用老人的意思,便点头笑道:“姑姑说这样好必定是好的!还有谁能比姑姑你更懂太后老人家的心意呢!既如此,陆二姑娘就去春晖殿歇着吧!这陆家的家教啊,就是好,教出来的姑娘多懂事识大体!比起有的人家来,那可好了太多了!” 刘燕姐妹气得干瞪眼。 陆小暑便谢了恩,太子妃指着一名小太监送她下山不提。 恭送太子妃和蒋姑姑离去,刘燕姐妹相视,忍不住各自心酸。 “姐姐,我真是不服!她凭什么对咱们姐妹指手画脚、妄加评点?她那些话好不恶毒,分明就是故意要坏我姐妹的名声!她——” “好了!”刘燕瞟了一眼早不动声色往旁避开了去的李小姐,嗔刘娴道:“你还说!还嫌不够吗?” 刘娴哑口无言,忍不住怔怔流下泪来,忙掏出帕子拭了。 刘燕冷笑,淡淡道:“这俗话说得好,花无百日红,又道是物极必反!咱们且等着吧,迟早有看热闹的一日!” 刘娴还不太明白,问道:“什么?” “没有什么!”刘燕道:“你只记着我这话便是了!” 说着,她便上前打起笑脸同李小姐攀谈起来,热热络络,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李小姐是个聪明人,亦同她说笑着,不动声色的表示了自己绝对不会在外头乱说的意思。 刘燕这才放心。于是三人一同上山。 陆小暑本来就不喜欢这种场合,听那两位贵人说还要作诗,就更加头疼!她哪里会做什么诗? 剽窃?那也是有风险的好不好! 虽然她的确记得几首出名的——要是知名度不够大她也不可能会记住。这要是万一一不留神弄了个“才女”的头衔,人家再让多做几首,或者以后一旦有这种宴会便邀请她参加,那可真是哭都没地儿哭去! 与其到时候用江郎才尽来搪塞,倒不如不要这个虚名。 那小太监领着她到了春晖殿偏殿,跟守在那儿的宫女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又回去伺候太子妃去了。 那些宫女见状料想她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便也没怎么搭理,自己说话聊天,让她自生自灭。 陆小暑也乐得轻松。 宴会直到下午申时初,宴会才结束。 穆晴带着陆怡慧忙忙下山,见到陆小暑无恙,这才放下了心。三人一同回府。 路上陆怡慧的神色有些黯然,宫嬷嬷又一副遗憾不甘的神情,陆小暑便料到想必陆怡慧没能出什么风头,赋诗并不出众。这在她看来却是极正常的,就是不知道毛氏会怎么想了。 次日陆小暑去了周宅找周释之,问起头一天的事情,得知他后来平安脱险,也没再发生什么意外,这才放心。 又听说昨天宴会上赋诗,男子那边周释之可是大大的出了风头拔了头筹,陆小暑更是欢喜不已。 欢喜之余又忍不住开玩笑,说道是他既拔了头筹,不知京中多少贵夫人和小姐会看上他、等着找他做女婿呢! 这时候说这话,无论是说的人还是听的人,都只当做是玩笑话,谁知道有一天,这玩笑话竟然成了真,给两人惹来了不小的麻烦。 没过两日,忽报都察院左御史范大人的夫人杨氏派人下了帖子来,邀请穆晴过两日去范府做客,还顺带提了毛氏,让带毛氏和二姑娘、四姑娘一块儿去。 穆晴暗暗纳罕与这范夫人并无深交,是重阳那日众夫人一块儿才认识的。她倒是想起来了,当时范夫人特特同她说了好几句话,还笑着说往后要常来常往、多多走动。 她只当是客套话,便也笑着应了,谁知这么快杨氏便派人下了帖子了。 这送帖子的嬷嬷见穆晴神情,便忙笑道:“我们夫人说,跟陆夫人您是一见如故,正想着多亲热亲热呢!府中也颇有几品上好的菊花,这时节正好庄子上又有出产的大大的螃蟹,正好借着好时光请夫人姑娘们过去坐坐,好好乐一日呢!陆夫人呐,您可一定得去,不然啊,我们夫人定然要怪罪老奴不会说话呢!” 穆晴本是随性之人,听了这话便笑道:“后日是么?行,到时候我一定去就是了!我三弟妹那里,我会跟她说,若无事,便一起都去!” 那婆子听了方大喜,忙拜谢辞去了。 花嬷嬷便笑道:“夫人您多出去走动走动也好,您不是一心想为咱们姑娘寻一门好亲事么?正该多走动呢!” “倒是你提醒了我!”穆晴顿时笑道:“不错,这才是正事呢!你叫人去请三弟妹过来,去不去我得问她一声。” 花嬷嬷不以为然,笑道:“三夫人巴不得呢,那还有不去的?依老奴说,叫人过去知会一声就行了!” “不可,”穆晴摇摇头,道:“到底是三弟妹,虽然有点儿小心思,但她跟二弟妹是不同的!这些年在二弟妹手下,只怕她也没少受气,如今咱们何苦难为她呢?那跟二弟妹那样的人还有什么分别?” 花嬷嬷便笑道:“夫人您心里有数就成!老奴这就叫人去请去!夫人放心,如今府上事务一大堆,只要三夫人她不自己生事,谁要为难她呢!” 穆晴笑笑,便不再言语。 毛氏听说穆晴有请,立刻便放下手头的活计,换了件较为鲜艳的海棠红缠枝莲纹的褙子,水色谷纹十六幅湘裙,端详一番,这才满意的点头。 又命陆怡慧也换衣裳跟着去。 陆怡慧不肯,说道:“大伯母叫您过去说话,我去做什么呀!” “你这死丫头好不知事儿!”毛氏没好气瞪她,说道:“我跟你说过多少回?要多跟你大伯母亲近,这样今后她出门才会乐意带着你一起去!这没事你都该到她面前去转转、请个安,何况有这现成的机会?还不赶紧给我换衣裳梳头去呢!记得穿得鲜亮一些!我告诉你,听我的,你好多着呢!” 陆怡慧无奈,只得丢下手里绣着的帕子,起身去更衣梳头。 母子两个收拾了半响才来到景明堂,一进去毛氏便笑道:“真是不好意思啊大嫂,让大嫂久等了吧!” “没事!”穆晴笑笑,请她母女两个坐下,叫人奉茶。 毛氏这边又忙着叫陆怡慧起身给穆晴请安问好。 陆怡慧只得照做,倒是穆晴忙抬手止住,笑道:“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多礼呢,没的生分了!好孩子,你二姐姐也不知道在她屋里做什么呢,你也过去,你们姐妹好好说说话去吧!” 毛氏便忙向陆怡慧道:“听见没有?大伯母这么疼你,你啊,可得记在心里!去吧,去好好跟你二姐姐玩一会去!” 陆怡慧最不喜欢母亲这种拿自己当小孩子、什么时候都要教育几句的脾性,可是她又不敢反抗,只得默默的在心里头生闷气,垂着头应了声“是”,带着香草出去了。 352.第352章 范夫人请客 “这孩子啊!真是个闷葫芦,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唉,为了她啊,我可真是操碎了心!”毛氏忍不住又感慨起来。 穆晴只得又陪着劝慰了几句。 毛氏忙又表现出一副感激的样子,笑道:“瞧我呢,尽说这些没用的!哎,如今有大哥大嫂你们照看着,我还愁什么呀!老翻那老黄历做什么!对了,大嫂您叫我过来,不知道可是有事?” 花嬷嬷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进门这么长时间,这总算是说了句该说的话了! “是这样的!”穆晴便笑道:“都察院左御史范大人家的夫人叫人给送来了一张帖子,后儿在家中请吃螃蟹赏菊花,特意说了,叫你一块儿去呢!我是想问问你——” “有没有空”四个字穆晴还没出口,毛氏已经喜得魂飞天外无可无不可,眼睛发亮的叫道:“真的?那、那范夫人也邀请了我?” 穆晴只得笑笑打住先头的话,点头道:“是的,弟妹你有空吧?” “有空有空!当然有空了!”毛氏连连点头,没口子的答应,笑得嘴角都要扯到耳朵根。 “大嫂,是后天一早对吧?对了,那我能带着四丫头一块儿去吗?”毛氏连忙又笑道。 穆晴笑着“嗯”了一声,道:“当然可以带着,范夫人说了叫姑娘们也去,小暑和怡慧都去!既这样,后儿一早你和怡慧准备妥当便到我这儿等着,咱们一块儿坐车出去!” “好,好!”毛氏乐呵呵的答应,高兴地有点找不着北了。 穆晴纵不是刻薄人,见了她这样也忍不住有点儿想笑,知道她回去定要花费心思好好的准备一番,便也不再留她,随便说了几句话便让她走了。 谁知晚上的时候,毛氏又过来了,先是陪着笑说了一大堆好话,然后吞吞吐吐的道了来意:想要跟穆晴借一套首饰和一身衣裳。 生怕穆晴回绝,忙信誓旦旦的表示:“大嫂放心,等回来了,我一定把东西都还给大嫂!” 花嬷嬷不等穆晴开口,便道:“衣裳我们夫人前两天正好做了两身,这也不用还回来了,到时候三夫人只要把首饰还回来就行了!” 毛氏见花嬷嬷开口有些不太乐意,却见穆晴也说就这样,便也无话可说,只得答应着。 陆小暑听见范家请客,忍不住好奇,道:“那范夫人请娘我能理解,可是,非要叫娘带上三婶,这算怎么回事呀?她又不认识三婶,三叔也辞了官了啊!” 自打陆文珲的事情之后,陆文轼吓破了胆,哪里还敢在朝廷中任职?况且就算是他敢,也有人不会再准许他做下去。他便辞了官,躲到京郊的庄子里去了,唯恐有人还记得他…… 花嬷嬷听见忍不住赞赏道:“可不是呢!连咱们姑娘这么小的年纪都能想到的问题,可三夫人竟是半点儿也没想到,光顾着欢喜了!唉,也不知她究竟欢喜个什么劲儿!” “这有什么呀!”穆晴笑笑,说道:“也许,范夫人是觉得我一个人去没个伴,便让自家弟妹陪着,人多也热闹些吧!”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陆小暑笑笑,然后又不屑道:“京中这些贵夫人们有几个是像娘这样呢?哪一个不是无利不早起的?若没有缘由,才不会如此呢!”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这么,这么——”穆晴不觉嗔她。 “大夫人,姑娘说的可是实话,可不正是这样呢!”花嬷嬷忍不住道。 陆小暑见穆晴嘴巴微张显然是又要说教了,便忙笑道:“实话是实话,只不该从我这样的姑娘家口里说出来是不是?这个道理我明白啦,也只在娘您的面前说说罢了,我都懂……” 陆小暑一边说一边退了出去。 穆晴无奈轻叹,“这孩子,教我怎么不操心!” 花嬷嬷便笑道:“大夫人您是关心则乱,老奴倒觉得二姑娘已经做得很好了!她心里头什么都清楚呢!” “正因为如此,才更难了!我倒情愿她笨一些!”穆晴笑笑。 “哎哟夫人,这正是夫人的福气呢!您看侯爷,就不怎么管二姑娘,您啊,也只管放心就好了!说句不该说的,若是像四姑娘那样的,那才是操不完的心呢!” 穆晴细想想,可不正是这样,心中稍稍一宽,与花嬷嬷相视而笑。 到了那日,用过早饭,穆晴、毛氏和陆小暑、陆怡慧带着几个丫鬟婆子,便一同去了范夫人家中。 穆晴原本还以为会有一些别的夫人也来,谁知只来了范夫人的娘家嫂子作陪,再无旁人。 范夫人对穆晴和毛氏格外亲热,说笑不断,范家花园虽然不大,但胜在精致,各色菊花开得正好,一边赏菊一边吃着螃蟹,倒也不错。 陆家几人一直到申时末方才离开。 范夫人亲自送她们到二门处,先是客客气气的同穆晴道了别,随即又含笑向毛氏道:“这天也不早了,这就不留你们了!今儿招待若有不周之处,可别见怪呀!这以后啊,更要多多走动呢!” 毛氏受宠若惊,心里是满满的激动,张了张嘴,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满脸堆笑“哎、哎”的答应着。 “哎呀,这范夫人啊,可真是个好人!从前怎么就不知道呢!”马车上,毛氏还处于激动之中,不由的笑道。 心中不觉暗暗寻思:若早知道这范夫人待人这么亲近,早就找机会拜访了,那里还等到现在?没准啊,借着跟她的关系,早就认识京城中许多贵夫人了…… 想了想毛氏又觉得当着穆晴的面说这话唯恐她多心,忙又笑道:“当然了,若不是大嫂,我也没有机会认识这样待人和气的夫人!可真是多谢大嫂了!” “弟妹客气了,这也是你和范夫人的缘分!”穆晴笑笑。 “是吗?呵呵,好像还真是呢!”毛氏呵呵的笑了起来,无比欢喜。 回到府中,两下分别。 瞧着毛氏迫不及待带着陆怡慧回景秀堂,花嬷嬷忍不住说道:“这三夫人一准是急着回去看看范夫人送了什么礼物呢……” 惹得陆小暑“扑哧”一笑,穆晴一嗔。 景秀堂中,毛氏一回去果然就连忙打开范夫人赠送的两个礼盒。 一个里头装的是两端时兴花样的闪光缎;另一个里头是两罐用三寸来长雕花银罐装的上等茶叶,打开盖子,一股子馥郁雅致的茶香扑鼻而来。 毛氏禁不住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两口,睁开眼后满脸陶醉的笑赞道:“到底是富贵人家吃的,果然是好茶,真香啊!我得装起来留着招待客人用!呵呵,说到底茶叶也没什么,难得的是这个体面!” 陆怡慧见了忍不住说道:“娘,如今咱们陆府已经复了爵,也不比那范府差多少,娘您何必这样呢!” 毛氏一想对啊,如今的陆府可不比从前了,只能羡慕的看着旁人。可是转念一想,那又如何?别说爵位,官位自家老爷都丢了! “这府里纵有什么好的,那也是大房的,什么时候轮得到咱们!所以你要给我争气,争取嫁个好人家,回头让你娘我在人面前也能挺起腰杆子做人,扬眉吐气一回,知道吗!”毛氏哼了一声,瞪着陆怡慧。 陆怡慧不做声,垂下了头,心里暗自后悔自己不该多嘴。果然,跟她的娘,是没有什么好话可说的! 大伯母对自己母女已经够好了,况且母亲自己当着大伯母的面又那么恭恭敬敬陪着笑,背后却如此言三语四,叫她想起来便觉难为情。 “死丫头,别跟个闷葫芦似的!你呀,要是有拿你二姐姐一半的伶俐就好了!不知我要少操多少心!”毛氏忍不住没好气教训了起来。 宫嬷嬷见状赶紧笑着上前劝说,道:“三夫人快休要如此说呢,正要咱们姑娘这样温柔娴静的才招人疼呢!哪里都像二姑娘那样专会要强抓尖!” 毛氏听了这话复又欢喜起来,当即点点头笑道:“你说得也对!你是没看见呢,今儿那左御史家里的范夫人,拉着我们四丫头的手说了好一阵话呢,我瞧那神气啊,对我们四丫头喜欢得不得了,对小暑反倒没有这么亲热!就连送的礼物,也不比给小暑的差劲!” 陆怡慧闻言情不自禁的皱了皱眉头,心里没来由有些不安起来。 说句实在话,那位范夫人和她那娘家嫂子打量自己的神气令自己感到十分别扭,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可不就是嘛!”宫嬷嬷连忙奉承,把个毛氏哄得十分开心。 毛氏说着,又叫陆怡慧将范夫人送的那支金累丝攒珠芙蓉步摇拿出来给宫嬷嬷看。 宫嬷嬷少不得又称赞一番,这一番称赞却多了几分真心了。 没想到过了几日,一件令毛氏感到更加欢喜的事情发生了。 那范府竟然遣了媒人前来提亲,说是为府上二公子求娶陆府的四姑娘。 那媒人穿着大红绣花袄裙,梳着油光水滑的元宝如意髻,鬓角簪着鲜亮的红色绢花,甩着帕子,坐在景明堂厅中跟穆晴说得天花乱坠。 353.第353章 高攀的亲事 穆晴含笑招呼着,早已派人去请了毛氏。 陆怡慧的亲事,当然得毛氏自己拿主意。尽管她也知道,这门亲事毛氏自然是千肯万肯的。 毛氏正和陆怡慧在屋子里做些绣活,宫嬷嬷得到这消息一时喜得有点失了分寸,一阵风般闯了进来,也顾不得陆怡慧本人在场,笑得合不拢嘴的直道“恭喜!”,迫不及待笑道:“夫人啊,这可真正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喜事呐!您猜怎么着?那范府范夫人差了媒人前来提亲了,为他们家二少爷求娶咱们四姑娘呐!” “范府?”毛氏一怔,然后“呀!”的一下差点儿跳了起来,脸上笑得开出了大大的花朵,笑道:“你是说前几日我们去的范府?就是他们家的二少爷?” “对、对啊!可不就是呢!”宫嬷嬷笑道:“这会儿媒人还在景明堂呢,大夫人派了人来请您过去!” “这可真是大喜事呀!”毛氏心花怒放,忍不住紧紧的握着女儿的手激动不已,忙吩咐宫嬷嬷伺候换衣裳过去。 突然她又猛的站住,转身盯着宫嬷嬷正色道:“等等!那范府的二少爷,该不会是庶出的吧?我们怡慧可是嫡出的闺女,若是庶子,那可不行!” “当然不是!”宫嬷嬷笑道:“人家媒人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是范夫人所出的二少爷!呵呵,当然是嫡子了!” “真的吗?哎呀那可太好了!”毛氏这回是真正的打心底欢喜了,拍手笑道:“宫嬷嬷你看我说得没错吧,我就说嘛,范夫人可喜欢我们家怡慧了,呵呵!原来啊,那****就瞧上了我们怡慧,是要娶回去做儿媳妇呢!四丫头啊,你啊,可真是交了好运了!这傻孩子!” 毛氏心里头欢喜,见陆怡慧怔怔愣愣的发傻也没有生气,反而呵呵的笑了几句,欢欢喜喜的更衣准备去见媒人了。 陆怡慧自打宫嬷嬷那么说,整个人就傻了!手里的绣花针戳了手指也没察觉,还是香草好心提醒,她这才猛然惊觉,忙用帕子将指尖上按了按。 她不由得想起那日范夫人打量自己的神情,想起她对着自己笑的那模样,情不自禁的感到毛骨悚然。仿佛有一条蛇从胳膊上滑过,冷冰冰的,黏糊糊的,十分瘆人。 可是,她有什么资格说什么?甚至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毛氏打扮得光鲜亮丽,与宫嬷嬷两个兴头头的去了。 忽然她猛的将手中的绣活扔在一旁,起身向香草道:“你在这里绣着,我去花园子里走走就来!不用叫人去找我!” 香草只当自家姑娘是害羞了,便陪笑答应着。 再说毛氏来到景明堂,一看见那花枝招展的媒人活生生的坐在那里,便知道这件事情是真的了,宫嬷嬷没有骗她! 一时激动得顾不上跟穆晴打招呼,进去便笑道:“这位就是范夫人请来的媒人吧?呵呵,幸会,幸会了!” “哟,这是陆三夫人吧?陆三夫人,老身给陆三夫人道喜了!”张媒婆起身,向着毛氏福身见了礼,笑得一脸的亲切。 这才是正主儿啊! 穆晴也不介意,笑着招呼毛氏落座,便笑道:“这可是大事儿,你自己拿个主意吧!” “陆三夫人,这可是天作之合呀!”张媒婆笑呵呵的接话,立刻嘴不停的将范家二少爷夸了一通,夸得天上有地上无。毛氏是越听越欢喜。 “陆三夫人,范夫人那边呢,是诚心诚意想要结这门亲事的!范夫人说了,****姑娘温柔娴淑,模样儿又极好,她啊,可是一眼就瞧上了!呵呵,就不知陆三夫人您这边——” 做媒婆的,察言观色那是最基本的极能,而张媒婆在这一方面早就练得炉火纯青了。 毛氏的表情落在她眼中,那心思便通透得再也不能通透。 她嘴上笑眯眯的这么说着,却是带着十分笃定的语气,并且还有几分夸耀和得意,似乎在等着毛氏感激他为她的闺女寻来这么一门好亲事! 毛氏的确也是这么想的,对着张媒婆笑得早就合不拢嘴。张媒婆话音刚落,她就迫不及待的笑呵呵道:“这还用问么!这一听啊,就是天作之合!不是我夸口啊,我们家四丫头啊,模样儿不用说了,难得是那脾气儿、性情儿,这将来过了门啊,肯定会好好伺候夫君、孝敬婆婆!那绝对没的说!那就——” 正这时,方才被人悄悄叫了出去的宫嬷嬷正从外边走进来,连番向毛氏使眼色。 毛氏一见,那张开的嘴便又慢慢闭上了,快要喉咙口的话硬生生的又吞咽下去了。 她虽然对这门亲事那是一百二十万分的满意,可是到底事关女儿的终生,那谨慎之心还是有的。 此事虽与穆晴无关,可下意识的,她觉得此事颇有蹊跷,毕竟,天底下没有平白送上门的好事,更何况这是在京城里! 这时她便一笑,打圆场道:“这可是大事儿呐,还是让我三弟妹好好的想想吧!张大娘想必也累了,不如先喝杯茶,下去歇一歇?” 张媒婆也知道,这女方家为了凸显自家姑娘的矜贵,明明心里头愿意得不得了,面子上总是要做一做的。横竖这是十拿九稳的事了,只不过需要自己再多浪费些口舌,歇一歇便歇一歇吧! 于是起身笑道:“可不是,大夫人这么一说啊,老身还真有些乏了呢!哪位姐姐领个路,带老身下去坐坐吧!” 穆晴一笑,便命花嬷嬷领她出去。 毛氏立刻便望向宫嬷嬷,那意思是:如果你不说出个子丑乙卯来,瞧我怎么收拾你! 宫嬷嬷连忙便道:“三夫人,这门亲事还没知会三老爷呢,万一——” “不用了!”见她说的是这话,毛氏脸上立刻便有些不好看,不悦道:“这样的亲事打着灯笼也难找,老爷除非是糊涂了才会拒绝!这么多年的夫妻,我还能不了解他的心意吗?这事儿我看就这么应了,过了这村啊,可就没这店了!” 毛氏想了想,又看向穆晴,加了一句:“大嫂,你说是不是?” 穆晴见毛氏这分明是想拉自己下水,万一自己说是,将来若是小叔子不同意,她一股脑儿都推到自己身上,说是自己同意的,那可就糟糕! 今时今日,小叔子虽然不敢明面上责怪自己,可心里头定会不自在。自己何苦来哉? 便笑着摇摇头道:“三弟妹啊你可别问我,这婚姻大事自古以来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然是该你们做父母的拿主意!” 宫嬷嬷便忙道:“是啊三夫人,不如叫人去跟老爷说一声吧!不为别的,这也是为了四姑娘的面子不是?若那范家一说咱们就答应了,咱们姑娘——多不值钱呀!” 毛氏一愣,想了想不觉点头,忙道:“亏得嬷嬷你提醒,要不然我差点儿就给忘了!那就先回范夫人,就说我和我们老爷再商量商量吧!你记得,等会儿立刻派人去说给老爷听,千万别耽搁了!” 人家一说,自己连丈夫的意思都没问、想也没想就立刻答应,的确不像那么回事!这是人家来求娶呢,还是端着一些的好! 于是,等张媒婆再来的时候,毛氏的神情便变得矜持了许多,就连坐在那里的腰杆子,也挺直了。 张媒婆对于她的转变并不意外,反而理解的笑道:“这才是正理儿呢!呵呵,应该的,应该的!这样,等过两日老身再来,听府上的好消息!” “一定一定!”毛氏心里头其实比张媒婆还急呢,就生怕她迟迟不来。听说“过两日”就来,心便一大半放到了肚子里,笑眯眯的连连点头:“一定会有好消息!” 张媒婆便同她会意一笑,笑呵呵的起身告辞了。 “大嫂,我就不打扰大嫂了,我先忙去了!”张媒婆刚走,毛氏笑着同穆晴分享了几句好心情,便起身。 穆晴理解她的心情,点头笑笑,让她自便。 玲珑阁中,陆小暑向还在一旁默默擦拭眼泪的陆怡慧说道:“你听见杜鹃说了,三婶并没有答应这门亲事,你快别哭了!” 陆小暑瞧着哭得楚楚可怜的陆怡慧,感到很没办法。 她好好的在屋子里嗑瓜子,陆怡慧突然从外头奔了进来,哭着求她帮忙,差点儿没把她给吓死,还以为怎么了,却原来是范夫人派人来提亲。 原本她并不想管这种闲事,一来陆怡慧哭得太可怜,二来她也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生怕害了陆怡慧的一生。便叫人悄悄的把宫嬷嬷叫了出去,跟她说了那番话。 宫嬷嬷早就得了毛氏的话,陆怡慧耳根子软不会当家,将来出嫁的时候是要让她作为管家的婆子一同陪嫁的。 宫嬷嬷自然希望自家姑娘在夫家地位越高、越得人看重越好,自然便会劝说毛氏。 “可是,”陆怡慧仍旧可怜兮兮的望着陆小暑,说道:“我爹就住在城外的庄子里头,一来一去不过半日的功夫,要是万一我爹答应了,那岂不是,岂不是——” 354.第354章 蹊跷 自己的爹娘是什么性子陆怡慧岂有不知?她娘愿意的事情,她爹多半也是同意的。 越想陆怡慧越发觉得这事儿没希望了。 “你放心!”陆小暑却是笑了笑,道:“三叔早就不在城外的庄子里了!他啊,前几天跟几个文人下江南玩儿去了!说不定年底才回来呢!” “真的?”陆怡慧一怔,忙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爹好像——没有跟家里说过啊……” 陆小暑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江南美人儿多啊,三叔下江南还能打着什么好主意?还不是要去风流快活的!他能跟三婶说吗?巴不得三婶认为他就在城外呢! 不过这回他是瞒不过去了…… “没有说过吗?”陆小暑假装诧异,便笑道:“可能是三叔走的仓促没来得及说吧!” “我想也是!”陆怡慧丝毫没有想别的,恍然大悟点点头。 “好了!没事了,你赶紧回去吧,不然三婶不见你是要找的!”陆小暑安慰道:“这样一来便有不少的时间可以慢慢的想办法从长计议了,你先别担心!” 听到陆小暑这么说,陆怡慧先是放了心的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又紧紧抓着陆小暑的袖子担忧道:“二姐姐,那要是我爹回来了,还不是一样?二姐姐,你知道我笨得很,什么主意也没有,二姐姐你可要帮我想个好法子啊!我,我真的不想……嫁去范家……” 陆小暑双手一摊,苦笑道:“四妹妹,你这不是难为你姐姐吗?这么大的事儿,这我能有什么好法子呢?三婶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能答应你我尽力便是!” 陆怡慧虽然心里头仍是担心,可是听了这话也知道不能再说什么了。她含泪点点头:“有二姐姐这句话就足够了,我相信二姐姐一定会帮我的……” “你放心,三婶只怕最近一阵子都不会有空逼你的,你也自己想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主意!”陆小暑忍不住又道。 陆怡慧一怔,不觉问道:“二姐姐怎么知道呢?我心里正为这个担忧呢,我娘指不定怎么在我耳边念叨!” 这还用问?三叔都跑山柔水媚人更媚的江南去了,这档子事就够三婶消遣惦记的了,哪里还分得出心思来想别的? 陆小暑知道这话不便跟陆怡慧说,暗示呢,她也不会懂,便笑着道:“你信你二姐不?信的话就行了!” “我信,我信!”陆怡慧连忙点头不再追问去了。 “这四姑娘真是!”杜鹃和红萼忍不住都同情的瞥了陆小暑一眼,道:“姑娘您真的要管这事儿吗?那三夫人也真是的,四姑娘这样的性子怎么适合进那样的人家嘛,依我看,找个一般的富足人家,简简单单的人口,这就行了!” “你们两个少说两句!”陆小暑嘟了嘟嘴,说道:“我倒是不想管这事呢,要是叫三婶知道,她不得咬死我啊!可是,四妹妹也不知怎么搞的,怎么好好的求到我这里来了,我也实在不忍心看着她那样……” “四姑娘的确挺可怜的!”杜鹃叹道:“她那样的性子,定是也害怕今后日子不好过吧!” 陆小暑瞟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范府的求娶,太蹊跷了,说不定这里边有猫腻。 “姑娘,那您打算怎么帮她呀!这个,好像不太好办啊!”红萼说道。 陆小暑瞟了她一眼不由笑骂道:“你着的什么急呀,也没个叫你去办这事儿的道理!明儿我要出门一趟,若是我娘问起我来,你们两个记得帮我遮掩遮掩。” 杜鹃和红萼忙答应着。 红萼还不觉,杜鹃心思快已经笑道:“姑娘是要去找周公子吗?也是,奴婢们竟忘了周公子了,有他帮忙,还有什么事儿难得到姑娘呢!” 陆小暑哼道:“你少拍他马屁了!他再能,还能管到人家姻缘,那他可成了什么了!” 陆小暑去找他,是要让他帮忙查一查范府那位二少爷,看看那个人身上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不然,堂堂都察院左都御史府上的嫡出公子,会看得上一个父亲没有任何官职的姑娘?若说是昌平侯的侄女儿,这也太牵强了些,要知道,她陆小暑还没说亲呢?她岂不是更加合适…… 第二日,陆小暑便偷偷溜出门去找周释之。周释之如今虽然编入了御前侍卫,但却是个“待诏”,因此也用不着去当值,整日在京城中闲的发霉。 陆小暑去的时候,他正好在家,听见她说起这事前后,也起了几分好奇心,笑道:“你说得一点也没错!这范夫人杨氏,你可知她是什么身份?是四皇子的母妃孙贵妃的嫡亲表姐,她本人也是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势利厉害人物,若说看中了你家四妹温柔娴淑欲求娶为儿媳妇,那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陆小暑也是头一回听说范夫人的身份,吃惊道:“原来这范夫人竟与皇室还是亲戚啊!哎哟这可不能让三婶知道,要不然她才不会管三叔的意见铁定立刻就答应了!” 周释之微笑,“放心,别说你四妹不情愿这亲事,如今你既然告诉了我,就算她们情愿,我也不会让这门亲事做成的!” 陆小暑偏头嗔他,哼了一声道:“若真是那样你乱来,我可跟你没完呢!我这四妹妹跟陆怡清那贱人不一样,她爹娘和我们家的恩怨也没有必要牵扯到她!她啊,就是个小可怜虫!” “不是你想的这样,”周释之微笑着解释,说道:“若你们两家结了亲,跟四皇子之间还能划得清界限吗?到时候,连你爹都不能撇清。你可别忘了,你爹可是救过皇后的命!” 陆小暑恍然大悟,不禁咬牙,捶榻道:“我娘也是糊涂!那张媒婆上门说亲的时候,她就该一口回绝了,根本不该把三婶请去,这不是自找多事吗!” 皇后是太子的母亲,四皇子和孙贵妃才是一家,这陆府一边是皇后的救命恩人,一边又跟孙贵妃的亲戚结亲,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脚踏两只船吗? 暗地里脚踏两只船有可能左右逢源,明目张胆的脚踏两只船,最终结果只能是两边不讨好! 自打自己的爹救了皇后的那一刻开始,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待在太子这艘船上!这是必须的! 陆小暑暗叫侥幸,看向周释之的目光忍不住满是感激。 周释之正笑吟吟的瞧着她,黑宝石般的一双眸子深邃似潭,仿佛带着巨大的引力和诱惑,陆小暑一不小心对上,似乎整个人都被吸了进去一般身子一颤。 她面上微微有些发热,竟有些慌乱的别了开去。 “是不是很感激我啊?”周释之却是“呵呵”低笑两声,凑近过去,轻笑道:“你若是想抱抱我或者亲一下表示谢意,我是不会拒绝的——” “你想得美!离我远点!”陆小暑“嗤”的笑出声来,伸手将他推了一把,撇撇嘴说道:“也许是你这种一肚子坏水的人想的太多了吧?太子和四皇子听说关系不错的,四皇子一向来很敬重太子,而孙贵妃对皇后也毕恭毕敬的呢!” 身为宠妃,这可真是挺难得的! “这你也信?”周释之哼了一声,不以为然道:“这不过是表面现象罢了,反正我是不信的!身在皇家,我不信没有人不想那个位置!四皇子如果真的如同传说中那么敬重太子、那么与世无争,他的名声就不会传得那么好了!” 他忽的又狡黠轻笑,朝她眨了眨眼睛笑道:“而且你不是曾经对我说过吗?一山不能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那皇后和贵妃两只母老虎怎么可能和平共处!” “哪有你这么说的!”陆小暑笑了起来,想起当时说着话的情景,不禁莞尔。 “哎,”陆小暑揉了揉脑袋,说道:“我发觉自打进了京城之后,智商明显不够用了!” 对于她不时冒出一两句听起来有些古怪的话周释之已经不稀奇了,他伸手将她拉入怀中揽着,轻轻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柔声笑道:“你还有我啊,这不就行了?比如这次你四妹妹的亲事吧,你来找我,你看,我不是会帮你解决吗?” 他一边说,揽在她身上的手臂用力收紧了紧,低头在她耳畔轻笑道:“你看,我对你多好,你可不能够不要我啊……” “这话该我说呢!你如今可是京城里的大红人了!”陆小暑哼了一声,没好气瞪他道:“写的什么酸溜溜的玩意儿,出那风头做什么?你不知道那就是变相的选胥择媳大会吗?” 选胥择媳大会?周释之顿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片刻方“扑哧”一笑,道:“你放心,我已有婚约,除非谁家姑娘情愿做妾——那我也是不要的!行了吧?” 陆小暑一笑,“那还差不多!” “对了,过两天京城里有一场鉴宝大会,你要不要去瞧瞧热闹,我带你一起去?”周释之不敢再跟她说那事,为着那事她可是发过一顿脾气的,便笑着转移了话题。 355.第355章 鉴宝大会 “鉴宝大会?”陆小暑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显然十分感兴趣,忙道:“过两天吗?是在京城里举行?我怎么一点消息没听到呢?” 按理说鉴宝大会这么有吸引力的集会,早就应该传开了,可是她竟然连半点消息也不知。 “你不知道也不奇怪,”周释之忙笑道:“是西域几个胡商和京城里几个顶级珠宝古董生意的商人举办的,只邀请了极少数的人参加。我这儿,还是太子送来的帖子我才知道!你若想去,到时候我带你一块儿去,你看上什么我买给你!” 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听到自己的男人说这话,听起来就有一股说不出的豪气,令人十分心醉的豪气。 “好!我看上什么,你便给我买!”陆小暑十分欢喜的说道,二人相视而笑。 不但圆满的将四妹妹的问题抛了出去,还捞了一场热闹看,怎么算怎么赚啊! 到了那日,一早上周释之的马车便停在陆府的后门处,陆小暑特意换了一身月白长衫,玉簪束发,做了男子打扮。 风度翩翩,仪表堂堂,虽身量较小,看去却仍有几分风流倜傥,明眸皓齿,眉目清秀。 周释之见了眼睛为之一亮,笑道:“好久没见你这身打扮,还真有点想念呢!” 陆小暑嘻嘻一笑,道:“等会就说我是你结识的兄弟好不好?周大哥!” 周释之大笑起来,抬抬手道:“贤弟,快快请吧!” “兄台客气!”陆小暑似模似样的回礼,两人都笑了起来。顺势把手放在周释之掌中,上了马车而去。 马车一路往城北驶去,经过闹市,渐渐的又转清净。陆小暑揭开车帘一角向外看去,远处湖面银光跳跃波光粼粼,原来已经到了北海一带。 渐渐的,夹道两边树荫越来越浓密,树木不但高大,而且枝繁叶茂、修剪得整整齐齐,连接着同样修剪得极好的草坪,上有各种颜色的菊花盛开摇曳。 陆小暑不由问道:“这是要到哪里去啊?” 周释之笑道:“听说是太子的一处别院,叫做别有洞天,这次的鉴宝大会也是太子牵头组织的。” 陆小暑“哦”了一声,笑道:“太子的人缘挺不错嘛!”结识了那么多的大商人…… 周释之深深凝了她一眼,道:“当太子,也是需要很多银子的!” 没多久,马车停了下来,周广道了声“两位爷,到了!”便跳了下去,打起帘子请二人下车。 陆小暑跳下马车,只见四周古木森森,却没有阴森森的感觉,在阳光明亮的照耀下,地上光斑点点,映衬着高远湛蓝的天空,古朴而透亮,令人心怀一畅。 面前是一座遮掩在绿荫中的庄园,粉墙黑瓦,朴质简单。 方正的门口两侧,垂手站着两名小厮,见了周释之出示的帖子,便恭敬放行。 几人进去,到了第二进院落的时候,周广等便被阻拦在了门外,有仆从上前请至另外的厅中喝茶,陆小暑和周释之继续向前。 内院的引路人从小厮换成了丫鬟,待遇都变了。 陆小暑瞧那丫鬟身着绣花水红褙子、白绫长裙,梳着整齐的双挂鬓,甚是甜美俏丽,便忍不住悄悄瞟了周释之一眼,见他并没注意,心中稍安。 穿过山石堆叠、奇花异卉点缀的精致小园,前方便是一座歇山式不大不小的建筑,门口一字排开垂手侍立着十六名衣着光鲜的年轻小厮,有漂亮丫鬟从屋子里进进出出。 周释之与陆小暑进去,只见里边已经来了二三十人,两人随意捡了个地方坐下。今日的宝主连带客人约莫总共会有六七十人。在这个并不算大的厅中,显得颇为拥挤,众人窃窃私语的声音听起来响成一片。 “你自己在这儿坐坐,我去跟太子他们打个招呼。”两人刚坐下,周释之便小声向陆小暑说道。 陆小暑点点头,安安分分坐在那里一边喝茶一边注意倾听周围的谈话。 周释之去了约莫有两盏茶的功夫才回来,这时候这鉴宝大会也快要开始了。前方搭起的台子上,司仪正在做着简洁的开场白。 几句话过后,随着一声清亮的罗鸣声,第一件宝物在台上呈现出来,是一套十二生肖寿山田黄石印章。 每一件约两寸来长、二指宽的长方体形,立放在红绸托盘上,一头雕琢着栩栩如生的十二生肖图样,一头留以雕刻印鉴。质地细腻温润,泛着淡淡的柔光,呈现出极好的质感。 最难得的是十二枚大小一样、色泽一样,几乎没有差别。一两田黄十两金,而如此完美的一整套,价值恐怕翻百倍也不止! 这一套印章,绝对是文人雅士们可遇不可求的精品。 一呈现出来的时候,果然引起不少人低低的惊呼。 “寿山田黄石十二生肖印章,京城白鹤斋张掌柜所有,标价白银八万两!”司仪响亮的唱和着。 他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声音叫道:“我出十万两!” 这声音又尖又细、不男不女,一听便是太监独有,陆小暑不由向周释之看去。 周释之便低声说道:“这是太子殿下身边的鸿茂公公,看来是没人会跟太子抢的了!” 果然,司仪再吆喝了三次,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倒是不小,但均无人再应答,显然人人都知道这太监是太子殿下的人。 接着上的是一只精美绝伦、毫无瑕疵的夜光杯,标价三万两;随后又有水晶扇、极品檀香山子、琉璃盏、如意玉、瑞脑香、波斯葡萄纹锦等等,至于极品上等的珠宝玉石、瓶炉古董亦有数件,都是寻常有市无价的极品品相,众人争相出价,场面一度十分热闹。陆小暑瞧得眼界大开。 眼看交易过半,陆小暑只管瞧热闹,周释之便笑问道:“你可有看上的?我媳妇该不是替我省银子吧?” 陆小暑抿唇一笑,轻声笑道:“你没听过一句话叫做‘好戏在后头’么?这些东西固然是好,没准后边还有更好的呢……” 说话间,陆小暑的目光便定住了。周释之朝台上一看,只见司仪请上的是一串血玉手串,鲜亮红艳的颜色十分诱人,一看便叫人挪不开眼睛。那一颗颗串珠皆有指头大小,通体浑圆,更难得的是一粒粒大小也是一样,轻轻触碰,声音清越。 美人纤纤素手莹白如玉,戴上这血红透彻没有一丝杂质的手串,红白相映,定是说不出的妖娆美艳! “你喜欢这个?我看也很好!”周释之便笑道,听得上头叫价“八千两!”,便道:“一万两!” 之后又有好几轮加价,周释之花了两万五千两方买了下来。 陆小暑瞧着虽是喜欢,却忍不住又肉痛起来,小声嘟囔道:“两万五千两不知能买多少对不错的好镯子了,天天换着戴能戴上一个月不重样呢!” 旁边不知谁听见,“扑哧”轻笑了出声,陆小暑不由没好气瞪了一眼。 周释之凑近她轻笑道:“你没听过一句话叫做‘千金难买心头好’么?只要你喜欢,这么些银子值得什么!” 陆小暑道:“你——将来不是还要用到许多钱么……”后边的声音压得极低。 察觉到旁边先前偷笑那男子目光有些怪怪的瞧过来,陆小暑先是有些奇怪,低头看清自己身上的男装这才明白怎么回事,不由朝那男子狠狠瞪了一眼过去,低骂道:“瞧什么!没见过吗!” 那男子没想到一个看起来这么清俊、这么嫩、明显男生女相的小哥儿凶狠起来完全变了个样,不由撇撇嘴轻轻“切”了一声,一脸鄙夷的转开了头。 随后呈现的几件都是珠宝首饰,陆小暑没再要,周释之见一粒寸余长、形如茄子的畸形珍珠十分罕见,便也买了下来,准备事后再请匠人镶嵌做成坠子给陆小暑戴。陆小暑拗不过他,便也受了。 接近尾声时,当一幅碧藤山人的“雪松清溪图”挂出,那司仪称之为“绝品”的时候,陆小暑终于不淡定了,嘴里一口茶撑不住差点儿喷了出去,呛得直咳嗽。 周释之忍着笑,替她拍着背后顺气,小声说道:“媳妇儿,不用这么激动啊!” “激动什么呀!我是吓的!”陆小暑没好气,心里既得意又忍不住怦怦直跳,轻笑着问周释之:“你说,这幅画会拍出多少银子?” “无价。”周释之不假思索的道。 “就会哄我呢!”陆小暑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可是喜得要开出花来,喜滋滋的坐等拍卖。 “这可是无价之宝啊!那碧藤山人存作本就不多,如今已然离世,他的画可都成了绝唱了!别说买,平日里就是想看一眼也难得呀!诸位,这次的机会切莫错过咯!” 司仪掠了掠下颔的小撮胡子,摇头晃脑说得激情澎拜而且陶醉,底下的陆小暑却气得手心发凉。 碧藤山人已然离世?这是哪个混蛋说出来的话?有没有点责任心啊!她陆小暑不是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吗? 356.第356章 纯属意外 “谁说碧藤山人离世了?不见得吧!”陆小暑忍不住,瓮声瓮气的问道。 不等司仪回答,底下不知哪一位甚是不耐的说道:“这是从林家金石斋传出来的消息,还能有假?要不然碧藤山人为何这么久都没出新画了?快说说,这幅画价值多少?我们家老爷子不知念叨了多久想要这么一幅呢!” “就是!快说价钱吧!”不少人纷纷出声附和,显然十分不满意陆小暑捣乱。 “……”陆小暑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不上不下的憋在那里,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周释之瞧着她那神情,肚子里头差点没笑翻,借着袖子遮掩,紧紧的握住她的手,朝她点了点头:“稍安勿躁,别动气……” 那司仪“呵呵”一笑,便道:“这一幅画无价,看众位怎么出了!老规矩,价高者得!” “……”陆小暑没喝水,却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了,慌忙掩口忍住。片刻方向周释之轻轻问道:“真的……这么值钱吗?” “你听听不就知道了?”周释之含笑道。 陆小暑一听果然,场面异常的火爆起来,加价声此起彼伏,很快,就加到了十万两! 看样子,还有猛涨的势头! 眼看着价格蹭蹭蹭一路飙升,听着众人此起彼伏的喊价声,陆小暑忽然感到有点儿脸红心跳,极不好意思。 说白了,就是心虚。她可从来都没想过,自己的画竟如此受追捧,真实得叫人有些受不住啊! “我、我出去走走!等差不多完了我再回来!“陆小暑实在坐不住了,小声向周释之道。 周释之瞅着她只是笑,点了点头。 陆小暑便逃也似的出了大厅。 穿过天井,随意拐了个方向,前方有池,中间有亭,有九曲竹桥连接池子两头,她便沿着那九曲竹桥慢慢向着池中间的亭子走去,靠在那上边瞧着下边的游鱼出神。 背地里卖画挣大钱数着银子偷乐是一回事,当着面看人家将自己吹嘘得那么高又是另一回事。 陆小暑禁不住摸了摸脸颊,微微的热。 心里头欢喜那是肯定的,小心肝扑通扑通跳得剧烈有些受不住也是必然的…… 真是,太难为情了! 她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一阵说话声传来。循声望去,却见三三两两的人正在园子里四散走动,都是厅中熟悉的面孔。 “难道是已经结束了?”陆小暑便忙拂了拂衣裳上的褶皱,往来的方向回去,生怕万一周释之找不到她。 不想,在池子边一不留神脚上被石子绊了一下,她“哎哟”一声低叫,身不由己的朝着前边一人身上摔了过去。 那人正与另一人站在池子边说着话,被陆小暑这突如其来的一撞吓了一大跳,手中一样事物脱手而出,“噗”的一声,掉进了池子里。 “对不起,对不起!”陆小暑慌忙道歉不已。 瞥了一眼掉进水里的一幅卷轴,料想是一幅画,可惜,此刻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必须得赔偿。 “实在抱歉,”陆小暑慌忙拱手道:“多少银子,在下认赔!” “赔?赔!”那男子瞪着她,猛的一把揪住她的衣领,怒道:“你赔得起吗?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那是我们爷花了十六万两银子买下的字画!” 陆小暑见他如此不客气不由得也火了,强压着火气平平静静说道:“我赔你们十六万两银子,或者外加一笔精神损失费,这总可以了吧?” “我管你什么费不费!银子我们爷不稀罕,稀罕的就是这幅画!”那人气忿忿道:“你知道这是谁的画吗?这是碧藤山人那幅雪松清溪图,我们爷可找了好久了!” “那你说说怎么办吧?反正这画已经毁了,你就算杀了我也回不来了!”陆小暑没好气,又道:“亏得你运气好,本公子是个赔得起银子的,否则,你哭都没地儿哭去!” 那人哪里知道眼前这位就是碧藤山人本尊?见他听自己说起碧藤山人面上竟无半分懊悔不该之色,好像还有点不耐烦和不以为然,火气那是蹭蹭蹭的连升好几级!若非身边人拉着劝着,差点要过去打起来 他不由冷笑道:“公子真会说笑话!能来到这个地方的,谁赔不出那十来万两,没有现银,砸锅卖铁也总能凑出来!好吧,既然你说赔银子,那就赔银子好了——” 他知道陆小暑说的是最实在的话,事情到了这一地步自己除了接受银子赔偿已经别无选择了! 可是主子那里却难以交代! 更何况,主子对这幅画十分看重,买了来是要送给内阁那个油盐不进唯独嗜书画如命的老古董的。那老古董眼光高的很,寻常书画根本竟不了他的眼中,今日好不容易碰上一幅碧藤山人的真迹,主子喜之不尽,毫不犹豫的便买了下来。 因看自己平日里谨慎,特地让自己拿着,谁知道这么倒霉!刚才也不知怎么了,鬼使神差的竟然会失手! 偏偏这小子还不知死活,压根不知道他自己做错了什么,他竟然还敢不耐烦! 银子?真以为这世上什么东西银子都买得到吗? 那人心里暗恨,嘴里一边这么说着,脚下却假装站不稳“哎呀”一声朝陆小暑扑过去,存心要将他推入池中好好的洗洗脑子,出出心头这口恶气。 陆小暑吃了一惊慌忙闪避,同时心中大怒,顺势伸脚将那人绊了一下,出手如电一掌正中他前胸。 那人并未料到陆小暑会武功,一时轻敌竟然被她击中,情不自禁后退,忽然身子一沉,不等他做出反应“扑通”一声跟他手里的画一样下场。 池水并不深,那人扑腾两下站住,也就堪堪到他腰间,可是那模样却是够狼狈了,大大的出了一回丑,惹得不远不近众人见了那滑稽样,无不指指点点哈哈大笑了起来。 “混账小子,我跟你没完!”笑声中那人涨红了脸,长喝一声从水中直直飞身跃起,落在陆小暑面前,大叫一声朝她攻去。惹得原本好些准备围拢过来看热闹的人惊叫起来,纷纷躲避。 陆小暑徒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劲风扫来,凌厉的气势如同泰山压顶,陆小暑大吃一惊,惊慌失措闪避却仍然慢了半拍,肩膀上被他掌风所扫,痛如裂骨。 陆小暑不由抽了口气,眼前一阵发黑,额上冒了冷汗。 如果避不开去,这一掌正中胸口,肋骨不断上三四根才怪!她不由也怒了,骂道:“卑鄙无耻!” 那人冷笑,还欲再出招,只听得背后一声低喝:“丁山!住手!你这是干什么!” 那叫丁山的人生生收回了招式,回身气道:“主子,就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把那幅碧藤山人的画给,给——” 他说不下去了,毕竟也有他的责任。目光转向池面,那幅画已经面目全非了。 那主子顺着看去,脸上神色也变得不太好看,却是一闪而隐,皱眉道:“既然毁了,只能说跟我无缘,你又何必跟人动手?就算你把人打死了,难道那画还能回来不成?” 这人穿着牙色圆领箭袖长袍,腰间配着美玉,青玉长簪束发,气质清贵,容貌俊朗。长身立处,上位者的气势十足。 陆小暑瞟了他一眼,心道这还算句人话!听见那叫丁山的把一切都推给自己,便冷哼一声道:“你倒是好口舌,将一切责任都推给我!若你用心点,一个大男人何至于连一幅画也拿不稳?况且你既然知道这幅画名贵,干嘛要站在这池子边?发生了意外怨得了谁?你当本公子乐意撞上你呢,那一身的臭肉没的熏坏了本公子!撞上你,本公子才是晦气呢!” “你、你、你——”丁山听陆小暑这么说来,竟全是自己的错,她自己反倒一点责任也无了,一时气得七窍生烟,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你什么你!”陆小暑狠狠瞪他一眼,又道:“况且我一开口便答应赔偿你银子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就算有不满意,那你就说啊,说出来了咱们好商量嘛,可你呢?哼!” 她冷笑一声,无不嘲讽的道:“一边答应我赔银子了事,一边施暗手想要暗算我!我若不会武功,早就被你暗算了!你跌到池子里,那叫活该!可你非但不知悔改,反倒恼羞成怒一股脑儿全推我身上,方才我避得不够快,肋骨都要断了好几根了!小人!喂,看好你们家的狗,别再放出来了,省得既祸害了你也祸害了旁人!” 最后一句却是对着那位主子说的。 陆小暑说完,丁山早已气得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红,呼呼的喘着粗气,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显然已经气得没法用言语形容了。 那位主子却是一怔,继而放声大笑起来,缓缓笑道:“姑娘,实在对不住,这事儿的确是他的不是!可他若知道你是个女子,是决计不可能跟你动手的!” 言下之意是,你隐瞒自己女儿家的身份,你也有责任啊! 357.第357章 暗查疑点 那丁山闻言果然吃了一惊,睁大眼睛瞪着陆小暑上下打量,然后轻轻“啐”了一口,鄙夷的道:“原来是个女的,我就说呢,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娘娘腔的男人!” 这回换陆小暑气得干瞪眼了,狠狠剜了丁山一眼,朝那位主子冷冷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哼一声转身便走。 那位主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微笑道:“姑娘这就走吗?在下那十几万两银子——” “是哦,差点给忘了!”陆小暑停下,回头道:“你说个地址吧,回头我叫人把银票给你送过去!” “你说得轻松!这是十六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不是十六两,兑换成现银几大箱子都装不完!你撂下这么一句话就想走?我们凭什么信你!”丁山冷笑道。 “那你想怎么样?”陆小暑反问。 她心知丁山这话说的有道理,但是听着他那样的语气心里头十分不痛快,陆小暑便又讥讽道:“小人就是小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当人人都像你吗!” “你——” “好了丁山!”那主子叫住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却见周释之跑了过来。 “小暑,原来你在这儿!叫我好找!”周释之笑笑,一时没注意到旁边的人。 “我这里遇到了一点麻烦呢!”陆小暑说着朝那几人瞥了一眼。 周释之顺着她的目光一瞧,脸色微变,低低道:“四王爷!” 陆小暑不由也变了脸色,这男子竟是——四皇子?就是那个孙贵妃的儿子?传说中与世无争、敬重太子、辅助太子的四皇子? 她不觉暗道:果然脾气不错,如传闻中的一样。 不过,损失了十几万两银子还能这么云淡风轻,这也太不正常了点…… 难怪老听说太子不买账,喜欢针对他,做戏做得的确太过了啊! 丁山轻轻哼了一声,扬了扬下巴,一副与有荣焉、你才知道的表情。 陆小暑索性懒得瞧他一眼。 “原来是周侍卫!”四皇子微微一笑朝他点了点头,笑道:“你们——认识?” 周释之点点头,含糊应了一句,便看向陆小暑,那意思询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陆小暑正欲说,四皇子却“呵呵”轻笑一声,淡淡道:“一场误会罢了,既然是周侍卫的朋友,那也就——好商量!” 丁山目光一扫过他们,便在心里暗道这两人关系肯定不仅仅是朋友那么简单,要不然,主子可就亏大发了…… 陆小暑仍然将事情简单的向周释之说了一遍。 周释之忙向四皇子拱手赔礼,道:“真是对不住,我这位小兄弟向来是个莽撞冒失的!请四王爷放心,那银子我一定会赔上,分文不少!” “周侍卫别这么说,其实这件事丁山也有责任,如果他小心谨慎一点也不会发生这种事!这样吧,”四王爷略一沉吟,便笑道:“一半一半好了,你们赔我八万两便可,不拘什么时候,送到我府上跟账房说一声就完了!” 周释之假意推辞了两回也就同意了,又表示一定会尽快将银子筹够给送去。四皇子少不了又客气一番。 “站在这儿也不是那么回事,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慢慢再聊聊如何?”四皇子含笑说道。 周释之满面笑容,可惜陆小暑的嘴巴更快,淡淡说道:“周大哥,我有点累了,我想回去了!” 说毕,还偷偷狠狠的白了丁山一眼。 反正四皇子已经知道她是个姑娘,姑娘家小心眼一点、傲娇一点、无理取闹一点那都挺正常的,谁也没法指责。 周释之料想也不见得喜欢同他搅合在一处,倒不如她来做这个恶人。 周释之闻言便无奈向四皇子笑了笑。四皇子倒真是随和,温和微笑道:“既然如此,那么两位请便吧!就不耽搁两位了!” “实在抱歉!”周释之点点头,与陆小暑一道去了。 “爷,要不要属下跟着去查一查……”丁山凑上前小声说道。 他说的查一查,自然是查陆小暑的身份。 “不必了,”四皇子微微一笑,道:“你别看周释之面上总是一副无谓不羁的模样,心思可紧密的很,要万一被他发现了反为不美!看得出来他是真喜欢这姑娘,这姑娘性子一看便不是个喜好安分的,迟早咱们会知道她是谁!倒是你,” 四皇子眸色一冷,转头盯着丁山缓缓说道:“你倒是越发长进了,竟跟一个小丫头在这儿冲突起来,还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幸亏没有多少人看见,不然就连本王的脸面也要给你丢尽了!” 说起这事丁山不由心中暗恨,满面惭愧的道:“属下该死!属下没有想到那丫头竟然会功夫——” “没有想到?”四皇子语气有点发冷:“这个世上多的是你没有想到的事!你又不是神仙,还能什么都想得到?我早就说过,做事要谨慎、要细致、要小心,你都听到哪儿去了?” 丁山垂首称是,不敢再置一词。 马车上,陆小暑还在抱怨:“我可真是倒霉!好端端的怎么会撞到那个四皇子的人!哎,连我自个的画都给毁了,真是可惜!那幅雪松清溪图可是我的得意之作呢!当日与师父从山里头回去之后画的,再也画不出第二幅了!” 周释之淡淡一笑:“毁了就毁了,你的画落到他们手里,我瞧着也怪别扭的!这八万两银子啊,花得不冤!” “你这话当真?”陆小暑笑问道。 “当然!”周释之点头。 “撒谎呢!”陆小暑笑道:“我的画在别人手里的也不止这一幅,怎么从前不见你说这种话?” 周释之只是淡淡一笑并没回答她,多年之后,当有一天他将所有她曾经画过卖出的画儿收了回来一一呈现在她的面前时,她抱着他连连亲吻,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过了三日,张媒婆果然又如期而至来到了陆府。 自打派去郊外庄子上的人回禀说三老爷前几天已经和人下江南之后,毛氏整个人便不好了。 先是气得大骂。骂过之后胸口便憋屈的很,晚上整夜整夜几乎睡不着觉。 满脑海里尽是丈夫到了江南如何搂着千娇百媚的扬州瘦马、勾栏粉头寻欢作乐的画面,刺激得她恨不得一脚跨到他身边,然后揪着他好好的同他理论理论! 可惜,这也仅仅就是个美好的愿望罢了,她一个妇道人家,遇上这种事情除了在家里干着急上火还能怎样?最多等他回来再大吵一场出出气! 如今,就先憋着吧! 听说张媒婆又来了,毛氏这才猛然想起来这件大事,不由扶额说道:“瞧我糊涂的!尽在胡思乱想那乌七八糟的事儿,连这正经大事儿都给忘了!还好,还好!” 还好人家范府没忘,可见是真心实意求娶她的女儿的! “宫嬷嬷,我决定了,不等老爷回来了!这事儿啊,我做主,应下了!”毛氏断然说道。 “这,这似乎有点儿不太好吧?”宫嬷嬷吞吞吐吐。 “有什么不好!这么好的亲事老爷没道理往外推!问他也不过走个过场!横竖家里头又不是没有人了,不是还有大哥大嫂嘛!只要大嫂肯说句话,这面子还是有的!”毛氏又道。 宫嬷嬷忙道:“可问题是,大夫人她压根就不肯说话呀!上回您也瞧见了!” 毛氏忍不住皱眉,道:“大嫂也是的,我也不过叫她点个头为我们三房充个面子罢了,又不是什么要紧的,她怎么就不肯呢!” “要不,您再跟大夫人说说好话?”宫嬷嬷又道。 毛氏叹道:“我倒是想呢,可是来不及了!人家张媒婆已经来了,这还怎么求呢!算了,我便做一回主吧!我这也是为了四丫头好!只要咱们陆家的爵位还在,就谁也不敢小瞧了咱们,你说是不是?” 宫嬷嬷心里虽然不赞同,可是见毛氏这副架势也知道自己是劝不了她的。若再多话,没准还要挨她训斥!只得点点头道:“三夫人说得,也有道理!” 她只能在心里头默默的祈求三老爷不会有意见,不然到时候,三夫人肯定会想方设法的将责任推到自己头上,说是自己撺掇的…… “既这么着还等什么,快伺候我换衣裳!要那套遍地金织锦的褙子、大红的洋绉长裙,还有首饰,要那套赤金镶翡翠的!”毛氏顿时来了精神。 “娘!”陆怡慧忽然从外边奔了进来,脸色有些苍白,目光直直的盯着毛氏。 毛氏见状不觉皱皱眉道:“你在外边都听见了?听见了还不赶紧回你房间去!一个姑娘家家,听见这样的事儿哪有不避反倒迎上来的!” 陆怡慧条件反射的心下一怯,可是想想这是自己的终身大事,要是今日母亲真的出去应了,可就再也没有挽回的机会了! 她咬咬牙,求道:“娘,不能等爹回来再做决定吗..” “你说什么!”毛氏的声音有些尖锐,不敢置信的瞪着陆怡慧,叫道:“你在说什么?这事儿有你插嘴的份吗?” 358.第358章 心急火燎的等待 陆怡慧缓缓垂下了头,根本不敢看母亲的表情,却仍是小声的坚持道:“娘,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都没有说话,岂不是——” “你给我闭嘴!”向来乖巧的女儿竟然说出这种话来,令毛氏感到愤怒不已,加上如今她心里正对丈夫不自在呢,女儿这话分明就是尊重自己的爹超过尊重她,这怒气不禁更添了一层。 毛氏越想越愤怒,顿时捶胸顿足叫道:“我可真是命苦啊,丈夫没出息,女儿也不听话!在这个家里,还有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你们父女两个倒是一个鼻孔出气,你们存心要气死我是不是!” 毛氏夹枪带棒,多有借题发泄的意思,埋怨丈夫多过埋怨女儿,可陆怡慧哪里听得出来? 不觉含泪委屈道:“娘您这是什么话?我何曾跟爹一个鼻孔出气了?爹下江南去了,我连爹的面都没见着,如何跟他一块气您了!” 毛氏心里头正别扭“下江南”这三个字呢,可偏偏女儿不明白,这种话又不好跟她说明白,更觉恼火,冷声道:“要是不想气死我你就回你房间绣嫁妆等着出嫁去!少在这儿添乱!还不回去!” 陆怡慧哪里肯走?一咬牙,跪了下来,含泪道:“娘,求求您了,我不想让人瞧不起!说,说咱们家上赶着巴结,说娘您势利,等不及爹回来就——” “谁说的这话!”毛氏又惊又怒,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炸了起来,厉声道:“是谁?” 上赶着巴结?势利? 这话深深的刺痛了毛氏,虽然这是事实,当然,她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陆怡慧叫她吓着了,张嘴道:“我——” “快说!到底是哪个混账东西说得!老娘我不撕了他的嘴!”毛氏真心气坏了。 陆怡慧眸光一黯,垂眸轻轻说道:“说这话的,大有人在,娘您又何必细问?如今还只是府中传言,若是,若是这事儿做成了,只怕整个京城——” 毛氏脸色冷沉得可怕,不说话。 宫嬷嬷见状忙打圆场,一面拉着陆怡慧起来一面道:“哎哟四姑娘啊,您可是冤枉三夫人啦!这么简单的道理三夫人怎么会不懂呢?三夫人向来最疼你了,怎会不为你设想周全呢?听那起子嘴碎的嚼舌头根,分明就是嫉妒!三夫人也没说就把这事儿说定下来啊,可是范府那边遣人来了,总要过去见一见不是?好歹,叫人家知道咱们家的态度嘛,那样人家心里头也有底了!三夫人您说是不是?” 毛氏心里的怒气稍稍缓解,当即就着台阶便下,点点头道:“可不就是这样!那范家来人了,总不能就这么撂人家在那儿吧?这是要做亲,不是要结怨呢!好了好了,你回房去吧!” 陆怡慧欲言又止,怯怯望着毛氏,想说什么又不太敢。 宫嬷嬷心里暗叹,心道刚才四姑娘定是神佛附了身了,不然怎么敢跟三夫人顶嘴?这时候的四姑娘,才真正是四姑娘哩!一点眼力劲都没有,三夫人这话还不够明白吗?她还要做什么? “四姑娘,您听话,赶紧回去吧,啊!三夫人可是您的母亲,还能害您不成……”宫嬷嬷一边说一边推她出去,暗暗的使眼色。 陆怡慧无法,只得出去了。 “我这真是!一个个的,非要气死我不可呀!”毛氏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宫嬷嬷忙陪笑劝道:“四姑娘说得也有道理嘛!三夫人,这事儿啊,不用急!范府那架势您也是瞧见了,那范夫人定是打心眼儿里看上了咱们家姑娘,这马上就要过年了,等过年了三老爷还能不回来吗?难道区区两个月他们也等不起?若等不起,那就不是真心求娶了!只要夫人跟张媒婆好好说,这话撂在这儿,范府那边定不会出尔反尔的,咱们陆府,也是侯爵府邸,范府无论如何也不敢不尊重呀!” 毛氏一想也是,便点点头,道:“这话很是,倒是我不该心急的!哼!若是过年老爷敢不回来,我,我就求大哥派人下江南把他抓回来!到时候有他好看!” 毛氏一口银牙几没咬碎,恨不得立刻就到过年了。 宫嬷嬷见她说着说着又扯远了,只得又把她拉回来:“景明堂那边——” “哎哟!瞧我,光顾着生气,差点儿误了大事了!”毛氏忙道,便急急换了衣裳,带着宫嬷嬷赶过去。 张媒婆听说陆三老爷不在,下江南去了,不由一怔。 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出现了意外,心里头不觉失落。 “这样啊……”张媒婆半响才笑道,笑得甚是勉强。 毛氏见状有些发急,还当张媒婆不信自己的话,急忙道:“是真的我们家老爷不在家,不信你问大嫂,我可没有撒谎!” 张媒婆听了这话差点没笑出声来,忙点头道:“瞧三夫人说的,老身自然信、自然是信的!” “那就好!”毛氏呵呵的笑了笑,说道:“我们家老爷这一去也不知哪天回来,不过呢,过年他是必定会回来的!劳烦婶子就先跟范夫人那边说一声,就说年前后必定有准信儿!呵呵,叫她放心便是!” 张媒婆也只得点头答应,“三夫人放心,这是应该的!”说着便起身告辞。 毛氏相送,少不得又叮嘱几句,请她帮着向范夫人多多解释,请范夫人不要介意云云。 张媒婆口内应着,心里猛翻白眼,心道这种话你说得出口老身还说不出口呐!从没见女方家上赶着成这样的!既这么着,倒不如索性干脆应了!何苦呢…… 送走张媒婆,毛氏怔怔出了一会神,忍不住轻轻长叹了一声,向穆晴道:“大嫂,我可真是担心呀!这么好的亲事,可别给我们老爷耽搁了!这将来上哪儿寻这么好的亲事去呀!大嫂,您能不能帮我个忙,请大哥派人去把我们家老爷叫回来吧!” 穆晴不禁为难,迟疑道:“这,三弟才刚刚下的江南,就算叫他,他也不一定肯回来呀!” “不会的不会的!”毛氏来了精神,忙道:“只要是大哥的话,他肯定会听的!” 禁不住毛氏一而再的纠缠,穆晴只好答应,待陆文轩晚间回来便说了这事。 陆文轩不由好笑,摊手无奈道:“夫人啊,你这可难为我了!江南那么大的地方,我哪儿知道他在哪里?怎么叫人找去?你以为三弟会跟我说他去哪儿吗?” “可不是我糊涂了!”穆晴自己也好笑起来,便道:“明儿我叫人去这么说吧!” 陆文轩点点头,道:“她若实在着急,叫管家派几个人去一趟江南打听打听、试试运气也罢了!省得她三天两头来烦你!” 说着又皱了皱眉头,说道:“不是我瞧不起自家的侄女,这门亲事——我总觉得有点蹊跷!回头你叫人仔细打听打听,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万一将来真的有事,岂不是害了怡慧一辈子?就连咱们做伯父、伯母的,面子上也不好看!” 穆晴忙应下了。 第二天不等她派人去找毛氏,毛氏自己便先来了。听了穆晴的话,兴头头的兴致一下子如同被浇了盆凉水,对于派人去碰运气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也就罢了。 穆晴想了想,觉得还是跟她商量一下的好,便道:“三弟妹,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这门亲事——” “这门亲事我是一定要做成的!叫所有的人都看看,我家四丫头也是个有出息的!”毛氏一听穆晴提这个立刻就斩钉截铁说道。 穆晴如何还能开口?心中暗叹一声,只得勉强陪笑点了点头:“做母亲的不都这样,盼着自己的女儿好!这亲事可是关系一辈子的大事,得谨慎点儿,想清楚了!” “大嫂说的是!”毛氏随口应着,闷闷不乐的告辞。 穆晴见她压根没有听进去,也不便再说,只得笑笑让她去了。 陆怡慧那边,终于说服了母亲、暂时逃过一劫,紧张害怕之余,竟感到从没有过的兴奋,欢喜了一整晚上。 第二天迫不及待的便去告诉了陆小暑。 陆小暑知道她跨出去这一步不容易,少不得赞了她几句,又安慰她道:“我叫人打听着那范家二少爷的事儿呢!你放心,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陆怡慧脸上一红,轻轻点了点头。 陆小暑暗暗好笑,忽然起了促狭之心,有意逗她说道:“对了,如果那范家二少爷是个不错的人,你要不要嫁过去呢?” 陆怡慧脸上更红,动了动唇,摇摇头小声说道:“那也不要……不怕二姐姐笑话,我,我害怕那个范夫人,真的,我看见她就害怕!那样的大户人家,我更怕我自己应付不过来……” 陆小暑道:“也难怪你会这么想,那个范夫人的确一看就是个精明过人的主儿!哎,可惜这么简单的事情连你都看出来了,三婶却执迷不悟!还当范家是个宝呢!” 陆怡慧不做声,心里却是十分赞同的。在家里有个严苛的母亲管着,将来再有个厉害婆婆,她这一辈子,命可不要太苦了…… 周释之那边办事效率还挺高的,很快便给陆小暑带来了消息。(明天三更!) 359.第359章 逼迫退亲 原来,那范家二公子什么都好,唯独有一样致命的缺陷:是个兔儿爷! 并且不是一般的兔儿爷,是个厌恶女人,一碰女人就不举的兔儿爷。 陆小暑惊得睁大了眼睛,半响才“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话说,当初范夫人要为范家二少爷订亲,这位二少爷死活都不干,范夫人少不得逼问缘由。 于是,这事儿终于瞒不下去。 范夫人得知后,无异于晴天霹雳,宁可他花天酒地也不愿意这样啊!可哭也哭过,骂也骂过,无奈那二少爷就是铁了心的坚决不娶。 范夫人只当儿子是没沾过女人,不懂得这里头的妙处,甚至暗暗派人弄了个惯会伺候男人、千娇百媚的歌姬来,好说歹说,终于逼得儿子拉那歌姬进了房。 谁知没有多久,儿子满脸羞窘愤愤的从房间中冲出来,一句话不说的冲了出去。 范夫人命嬷嬷拿了那歌姬亲自问话,这才得知,儿子面对女人的时候根本不行…… 范夫人惊得心头哇凉,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可如何是好! 听说外头不但有青楼楚馆,也有专门提供小倌的那种地方。不少男人都好这一口。先头去世了的那个静王爷,还不是包养了一个戏子! 可玩玩也就玩玩,却没听说过只爱男人不爱女人的!不爱也就罢了,这碰都不能碰,算怎么回事? 难不成他要一辈子不娶亲? 他想来是情愿,可是范家怎么丢得起这个脸面! 可若娶亲,那门当户对的姑娘嫁了进来,知道内情后还不得闹翻了天!可若娶一个小门小户的姑娘,惹人笑话、闲话不说,不是明摆着告诉人有问题吗? 况且,即便是小门小户的姑娘,也不见得就好控制了!没准还更加豁的出去不要脸面呢! 若是那老实得过分上不得台盘的,如何配进范家的门?旁人肯定会觉蹊跷! 这事儿一旦露了馅,别说儿子,整个范家都不用做人了! 范夫人又气又急,当即命将那歌姬秘密处死,随后连哄带吓又许了许多好处又拿捏了人家家人要挟,范夫人到底在府中挑了个模样儿周正的大丫头放在儿子房里做通房,为他的亲事,发起愁来! 直到那天在上林苑看见陆怡慧,范夫人眼睛立刻就是一亮,直觉的感到这是最好的人选! 再一打听只是昌平侯的侄女不是女儿,再者昌平侯与那三房向来又不亲近,范夫人心中的主意就更笃定了! 为儿子求娶昌平侯的嫡亲侄女,可以说是门当户对;这陆家四姑娘性子软绵,好拿捏!不怕她翻了天去! 这简直就是老天爷为儿子准备的大好姻缘! 那范家二少爷听母亲细细的说了,便也没有意见。只要母亲能够控制得住,他仅仅需要做个样子罢了,有何不可? 况且他年纪也不小了,也是时候该找个“妻室”了!不然,他也觉得很没有面子啊! 后来的事情,陆小暑便很清楚了。范夫人雷厉风行的,立刻便下了帖子请陆府两位夫人带着姑娘前去赴宴,实际上就是叫娘家嫂子帮着相看媳妇的,她们母女反倒只是陪衬。 之后,更是雷厉风行的遣了媒人前去说媒。 想必范夫人认为那毛氏一看就是个不太有脑子又羡慕荣华富贵的,原本以为这门亲事一说就成,谁知道陆家三老爷偏偏不在家,这事儿也就不得不搁置下来了! “这个范夫人真是,真是岂有此理!简直丧尽天良!要是这门亲事做成了,我四妹妹岂不是比守活寡还要惨!”陆小暑气极,忍不住大骂起来。 “好了好了!”周释之见自家未来媳妇一秒钟变身小母狼忍不住好笑,说道:“你骂也没用,她又听不见。” “我四妹妹绝对不能进这样的人家!”陆小暑气极了,说道:“咱们设法将这事捅破了去,我看她还有没有脸上门说亲!” “不可!”周释之吓了一跳。他媳妇永远是这么暴力啊! “为何不可?做得出来还怕人家说吗!他喜欢男人尽管喜欢去就是,何苦要害别人!”陆小暑不快说道。 “你冷静点,”周释之轻叹,劝道:“你想想,如今那范府跟你家四妹议亲,可不是什么秘密事儿,如果这事儿捅了出来,你四妹的名声肯定也会受到影响!再说了,不早不晚,偏偏这个时候这件事情暴露,以那范夫人的为人,你以为她不会怀疑你们府上吗?何苦结这种小人仇怨?” 陆小暑顿时没了言语,不服气道:“那可太便宜他了!难道就由着他继续祸害旁人?” 周释之凝着她,正色道:“小暑,以范府的地位权势,她家的二少爷肯定不会终身不娶的!注定有人会受这祸害。你哪里管的了那么多呢?” 陆小暑显然不赞同周释之的话,哼道:“你不是女人,哪儿能明白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有多倒霉!” “天底下倒霉的人多的去了,也不差这一个!你管的了那么多吗?”周释之张嘴就道。 见自家媳妇眼睛一瞪,显然要发飙,便忙求饶道:“好了好了,咱们先不说这个了!这一次说亲不成,下一回指不定是什么时候了,咱们慢慢再想办法好不好?这次的事,你有什么主意?” 陆小暑这才打住,轻叹一声幽幽说道:“我知道你说的话有道理,天下倒霉的人虽然多,可是既然碰上了假装不知道,我却做不到!眼下嘛,还真有点麻烦……” 是很麻烦……周释之在心里说道。 “而且,我不想连累到你。”陆小暑看着他又道。她知道他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 周释之心里一暖,柔声笑道:“小暑,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两人说着商量对策,可商量了半天,也商量不出来什么两全其美的好办法。毕竟,这件事情并不能公开。 “不管了!”陆小暑心里头烦躁起来,索性叫道:“我把他揍一顿,叫他自己乖乖的退了亲!我就不信那是个不要命的主儿!你放心吧,我没有那么冲动,我会蒙着面去的……” “……”周释之想了想,便笑道:“似乎这倒真是个办法!蒙着面稍稍再改妆一下!先揍他一顿,看看效果再说!” 陆小暑一下子便乐了,拍手笑道:“难得一回你也赞同我的主意!” 周释之心道:我不赞同,可是又怎么阻拦的了你? 他沉吟片刻,道:“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你便冒充你四妹妹动手好了!” 陆小暑眼睛一亮,不觉拍手笑道:“这就更好啦!他们范家要的是千依百顺的包子媳妇儿,自然不会肯娶一个泼辣的!” 周释之微笑点头,“我去安排,你这几日别出门,在家里等我的消息!” 两人商量计较妥当,陆小暑便好好的在府中等着。 没两日,那范家二少爷寻欢作乐出门之后,冷不丁被人捂住嘴套上麻袋拉上了马车,等他重见天日的时候,已经到了京郊外的一处荒地上。 “好汉、英雄,饶命啊!您要钱是吗?您要多少我都给,求求您千万别杀我呀!”那范二少爷吓得直发抖,惊恐不已。 陆小暑暗暗白他一眼,心道这种窝囊废,这个法子肯定好使! 她使了个眼色屏退帮忙的两人命他们退了开去远远守着,俯下身一巴掌打在范二少爷的脸上,打得他惨叫起来喝斥道:“不许嚎!再嚎姑奶奶割了你的舌头!” 范二少爷吓得生生咬牙吞了声,听声音拿捏住自己的竟然是个女人,心里头情不自禁感到不自在起来。 陆小暑居高临下冷笑:“知道我是谁吗?我也懒得跟你废话了!我是陆家的四姑娘!” “什么意思?”范二少爷还有点发傻。 陆小暑也不说话,只是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冷冰冰的盯着他,好整以暇。 “啊!”范二少爷到底不是个傻子,脑子里灵光一闪总算反应了过来,顿时意外大余惊惧,结结巴巴不敢置信道:“你、你、你是陆府的四姑娘?就是那个,昌平侯府上的——” “哼!”陆小暑冷笑一声,下死劲儿恨恨瞪了他一眼,冷冰冰道:“算你还没吓得失了魂,还知道昌平侯府!我告诉你,你那点子自觉见不得人的好事儿姑奶奶一清二楚,所以,回去之后赶紧知会你娘一声,这原本就不该议的亲事作罢算了!就说八字不合吧!你不会还想把我娶回去吧?” 范二少爷大吃一惊,硬着头皮分辨道:“这亲事做不做都无所谓,我们范家也不是非要与你们陆家结亲不可!你说我什么见不得人的好事儿?这是何意?我可听不懂!” “你懂的!”陆小暑眨了眨眼睛,笑道:“你不会非要我说出来吧?” 范二少爷不死心,道:“我不懂……” “我看你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陆小暑轻描淡写的道:“你是个断袖,根本碰不得女人,见了女人就不行了,居然还想祸害我!你到底是何居心啊?” 360.第360章 再见故人 “你!”听到一个女子口中说出这话来,范二少爷脑子里“轰”的一下炸开了,又恼又羞又恨,差点儿一口气没转上来。哆哆嗦嗦道:“你、你是听谁、说的!你怎么会知道!” 陆小暑冷笑:“这个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说是不是?你放心,我这个人呢,一向来很厚道,这件事情我并没有告诉别人,甚至连我的爹娘都没有说!所以你尽管放心!只要你乖乖的把这亲事退了,咱们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从今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说好不好?否则的话,豁出去我不要名声了,你们范府也跟着一块儿丢脸吧!” 范二少爷又气又惊,听了这话却是大大的松了口气。若是叫人知道这事儿,那范府的脸面可真要丢尽了!就连他,也会叫人笑话的! 要知道这年头玩戏子、小倌的虽然多,但是哪一个家里头没有娇妻美妾的?唯独有他,是真的打心眼儿里厌恶近女人的身啊…… “你放心!只要这件事情陆姑娘你不告诉别人,这门亲事我一定退,一定会退!”范二少爷想也不想立刻干脆答应。 他不由偷偷瞟了陆小暑一眼,心中暗道:就你这呛口辣椒似的泼辣货,就算你想嫁,老子也不会娶!娶了回去,还有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陆小暑眉开眼笑,笑眯眯道:“那咱们可就说好了哦!范二,我告诉你!你要是戏弄你姑奶奶,就等着这件事情曝光吧!” 陆小暑突然厉声道。 “我一回去立刻叫我娘安排这件事!”范二少爷一口说道。 陆小暑这才满意点点头:“那我可等着!” 说着拍拍手,准备转身离去。 “喂,”范二少爷见她要走忙叫道:“你、你不会把我扔在这儿吧?这荒郊野岭的——” 陆小暑满脸鄙夷的说道:“这儿只不过是京郊,哪里来的荒郊野岭?你懂得什么叫做荒郊野岭吗?就是走上一天一夜也见不到一户人家、随时随刻都有吃人猛兽出没的地方!” 说着蹲下身,拔出匕首为他割断缚着双手的绳索。 那范二少爷情不自禁皱了皱眉头,下意识的偏了偏身仿佛要躲闪。 陆小暑没好气骂道:“你躲个什么?你当姑奶奶愿意碰你呢?我还嫌恶心呢!” 范二少爷不敢跟她顶嘴,只得垂下头不做声,心里却哼道:彼此彼此…… 陆小暑扔下范家二少爷,带着周广、周全两人扬长而去。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冤家路窄竟在回城的路上碰上了四皇子身边的那个丁山! 丁山的马车坏了,眼见有马车驶来便招手叫停,想要搭个顺风车,待得看清楚车上的人是陆小暑后,眸光一敛,脸色顿时拉长了下来,冷哼道:“怎么是你?” 陆小暑更没好气,挑眉道:“哟,新鲜!这路又不是你开的,为什么不能是我?” “走吧!”丁山掉开了头,觉得自己简直不能见这死丫头,一见她心里没来由便一股子怒气。 陆小暑被他这显然不屑一顾的神情给激怒了,道:“我的马车走的好好的,你招手拦了下来!拦下来了给我脸色瞧,莫名其妙的又叫我走吧!你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你!”丁山不由大怒,瞪着她道:“如果不是看在周侍卫的面子上——”然后很有内涵的“哼”了一声! “你哼什么哼!”陆小暑不依不饶,道:“分明是你不对在先,倒像姑奶奶欠了你八百钱似的!摆臭脸色给谁看呢?若不是看你主子面子上,哼!” “你!”丁山气得头顶要冒烟,身侧的手一直抖啊抖,嘴唇也抖啊抖,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时候,那马车的车帘被人从里缓缓拉开,那人目不转睛的看着陆小暑,眼中的光芒渐渐的越来越亮,脸上的笑容也越变越大,只听他又惊又喜叫道:“小暑!是你吗?小暑!” 陆小暑抬眼看去,眼前男子穿着湖绿袍子,浓眉入鬓,眼睛明亮,那眉眼、那笑容,不是林放又是谁? 久违的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一个又一个的画面在脑子里闪过。 细想想已经有四年没有见过面了,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从前那些事,仿佛已经很遥远很遥远了。 陆小暑一时有些恍惚。 林放已经欢喜之极的跳下了车,迫不及待来到她的车窗前,扶着窗沿道:“小暑,是我,是我啊!我是林放啊!你,你不会不记得我了吧?” 林放心里头忍不住暗暗的有些失落。她失踪之后他为她失魂落魄、提心吊胆,到处打听她的下落,这几年来就没过过一天安心的日子!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找她、找她! 就是这次来京城,也是为了找她! 可是,她似乎已经不记得他了!她看起来,还是那么骄傲、那么飞扬!而且,比以前更加漂亮了。 从前青涩的那个小丫头已经完全长开了,属于少女的婀娜与美丽在她身上完全的展现了出来, “小暑,我是林放……”他喃喃的又道。 “林放!”陆小暑忽然大叫起来,眼睛亮晶晶的,溢满了不敢置信的惊喜,一把抓着他的手臂笑道:“你怎么会在这里!真是太好了!没想到我们竟会在这儿碰上呢!” “你、你还记得我!”林放瞧着她那双明亮得如同天上星子的眼睛,惊喜之极。 “当然啦!我可没有那么健忘!”陆小暑咯咯笑着,已经利落的跳下了车,笑吟吟站在林放面前。 眼前的少女明眸皓齿,灵动可人,盈盈笑意如春日暖阳,月白的长裙穿在身上,如同一朵风中摇曳的白兰花。 林放一时看的挪不开眼。 “你怎么会在京城?什么时候来的?当初你不见了,我到处找也找不到你,你究竟去了哪儿!如今,如今你——”林放目光轻转打量她身上的妆扮,应该是过得很好,顿时放心许多! 再看到她头上梳的仍旧是少女的发髻,更是放心许多。 “我也有好多话要问你呢!我们到那边说去!”陆小暑指了指旁边,顺势朝丁山瞅了一眼。 林放怎么会在这个家伙的马车上? “好!”林放毫不犹豫点头一笑,别说此刻马车坏了走不了,就算没坏能走,他也是不走的。 “陆姑娘,我们爷还等着姑娘呢!要不还是先回城吧!”周广冷不丁的陪笑说道,顺带瞅了林放一眼。 自打林放出现,并且两眼放光的看着陆小暑、跟她说话,周广便一直冷冰冰的瞅着他,恨不得一掌将他推翻。 周广的“我们爷”三个字听到林放耳中,林放亦身子微僵,心也微微的沉了下去。 他自然听得出来,这是一个充满挑衅的称谓。 看到陆小暑似乎被那随从提醒果然想走,林放假装无事忙笑道:“要不就让他们先走吧,等会儿我送你回城也是一样!反正我也进京!” 谁知周广立刻皮笑肉不笑道:“那怎么好意思呢!我们爷可是吩咐了,务必要好好照顾好陆姑娘,将陆姑娘好好的送回去!若是爷知道假手他人,回头我们是要受罚的!这位——林公子是吧?您就行行好,理解理解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难处吧!” “周广!你少在这里文绉绉的发酸啦!做这副酸样子给谁看呢!你先回去吧!”陆小暑瞪了周广一眼笑骂道。 “那怎么行呢!”周广仍旧陪着笑,说道:“姑娘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爷的脾气,定会怪罪我们的!” “好啦!”陆小暑道:“他若怪罪你们,便说是我说的,这总可以了吧!” 周广立即改口,笑意满面的连连点头:“可以了、可以了!有姑娘您这句话就成!谁不知道我们爷最听姑娘的话呢!姑娘说什么他是决计不会不同意的!” “废话真多,快走吧!”陆小暑笑道。 “那么属下就先告辞了!”周广向陆小暑拱手笑笑,吩咐车夫驾车离去。 看到马车离开,林放心里非但没有轻松,反而更觉沉闷,酸酸涩涩的难受。因为他看得出来听得出来,陆小暑更这人十分熟悉随意,想来跟他那位“爷”就更加—— 他忍不住苦笑,心情一下子如铅般沉重起来,一股涩涩的滋味渐渐的弥漫上来,传遍舌尖。 “等会就麻烦你了!”陆小暑一笑,向林放说道。 林放瞧着她,淡淡一笑,无不落寞的微笑道:“咱们之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生疏了?对我也用得着说‘麻烦’两个字吗?” 陆小暑一怔,想起那一年林放对她的表白,不觉心中暗叹:四年过去了,他竟还没放下吗?可是她从来都没有答应过他什么! “呵呵,算了!”林放见她那样忙故作轻松笑了笑,道:“不是有话要说吗?走,咱们过去吧!” 也许,他们是太久没见面了,她还有点儿没回过神来。等熟悉了,她待他自然是不同的,他们可是从小的交情…… 陆小暑笑笑,“嗯”了一声点了点头,两人一道往旁去了。 361.第361章 故人相见分外眼红 “刚才那个丁山是四皇子府上的,你怎么会在他的马车上?难道,你是要去四皇子府上?”陆小暑连忙问道。 林放原本是想跟她叙叙旧好把感情活络起来的,听她一开口就问这个不由一愣。 他从来不跟她说假话,只得说道:“我们林家有个庶出的女儿是四皇子的庶妃,我倒是——真有事儿要去他府上拜访。不过我不住在他府上,我们林家在京中置有房舍。对了,你住在哪儿?我,我能去看你吗?” 林放顿时有点紧张起来,生怕陆小暑说自己住在那什么什么“爷”那里—— 陆小暑听了他这话一怔,下意识流露出两分不屑:似乎很多大户人家养了庶女最大的用处便是送给人做妾,这林家也不例外!要说这林家还真能,将闺女都送到四皇子的府中了! “难怪你会跟那个丁山在一起!”陆小暑笑着点了点头,又道:“我的事情说起来话就长啦!你知道吗?我找到了我的亲生爹娘,如今自然是跟我爹娘住一起!” “真的吗?这真是太好了!”林放不由大喜。 陆小暑只当他是为自己找回父母而欢喜,可全然不知他是为她最后那句话而欢喜。 她笑了笑,说道:“我爹是刚刚复爵的昌平侯,我们家很好打听的,回头你想去便去好了!我爹娘知道咱们是从小便认识的朋友,一定会十分开心的!” “好,等我安顿好了,一定去!”林放心中大喜,连忙点头笑道。 两人分别了这么多年才见面,自然说不完的话,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越说越觉说不完。 看到陆小暑脸上的笑意和说起话来眉飞色舞的神气,林放越看越挪不开眼,心都是柔软的。 “林公子!马车已经好了,咱们该走了!”丁山忽然扬声叫道。 林放便含笑道:“这儿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走吧!横竖以后多得是机会!”正好,他可以借此多接触她。他就不信,那什么“爷”比得上他们从小的交情! 陆小暑一笑点头,与林放一起走过去。 丁山虽然没说什么,却一直冷冰冰的盯着她,那眼神厌恶无不,仿佛她陆小暑有多么不堪似的。 陆小暑禁不住心里有气,忽然抬眸,迎着丁山的目光狠狠的瞪了过去,没好气道:“你老用这种眼光瞅着我做什么?怎么?不想让我乘你的马车是吧?姑奶奶今儿还偏就要乘了,你有本事把我扔下去呀!” “你!”丁山转过目光,冷哼道:“没见过这么蛮横不讲理的丫头!” “我还没见过这么小肚鸡肠的男人呢!”陆小暑没好气道:“不就是那天那点子事儿吗?你何至于记恨到现在啊!欠你们的银子,可是一分不落全都还上了!” 说毕踏上马车进去,瞧也不瞧丁山一眼,把个丁山给气得够呛。 林放早已察觉陆小暑和丁山之间的不对劲,此时上前两步,低声向丁山说道:“丁侍卫,小暑她是我的朋友,请你不要这么对她!若她有什么不是,你冲着我来就好,我不会介意。” 丁山一怔,忙道:“林公子,我可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 “我也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林放淡淡一笑,道:“只是小暑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看到有人难为她。” 丁山不软不硬受了林放这话,一下子竟说不出话来。怔了怔,抱拳轻笑道:“是,林公子,方才的事抱歉了!” “丁侍卫客气!”林放微微点头,转身上车。 丁山不觉撇撇嘴,心道:这臭丫头既刁蛮难缠,真不知怎么竟会有人喜欢!这下子,可有好戏瞧了…… 林放上了马车,便吩咐进城之后先将陆小暑送回家去。留下话说后日登门拜访便离去了。 小暑原来是昌平侯家的嫡女,林放瞧着陆府大门上的匾额,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不知该作何感想,不觉轻叹了一声。 陆小暑回府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吩咐杜鹃去景秀堂将好消息告诉陆怡慧好教她放心。省得每一次碰面,她都用那种幽怨的、仿佛她抛弃了她似的眼光瞧她,弄得她心里十分不自在。 杜鹃奉命过去,将陆怡慧叫了出来,按陆小暑的原话说了:“我们姑娘让我来告诉四姑娘一声,事情已经解决了,请四姑娘放心!” “真的吗!”陆怡慧又惊又喜,欢然笑道:“那真是太好了!不知二姐姐是怎么做到的?” 杜鹃笑道:“我们姑娘说,四姑娘只要知道已经没事了便可。” 陆怡慧好脾气的笑笑,说道:“也是……替我好好谢谢二姐姐!回头我见了她再亲自道谢!” 杜鹃笑着答应,回去复命不提。 再说周广没奈何,只得赶着马车先行进城。 回到周宅,心急火燎的便连忙去找周释之,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周释之没听他说完便吃了一惊,挑眉道:“林放?你没有听错吧?” “绝对没有!”周广忙道:“奴才怎会连这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话也听错?还说是陆姑娘小时候一块长大的呢……” 周释之抬手止住他,哼了一声不屑道:“他倒是惯会给自个脸上贴金!什么小时候一块儿长大?不过在乌桕村跟着白先生念过两年私塾罢了!他们都说了什么了?” 周广忙陪笑道:“其实也没说什么,就是寻常问候了几句,后来,陆姑娘便赶奴才先走了!” “你也是个棒槌!”周释之没好气在他脑门上点了一下,道:“她赶你走你便走?不会悄悄跟着?” “……”周广只得道:“那天宽地阔的——不过爷您放心,奴才话里话外可是把您跟陆姑娘的关系说得清清楚楚,爷您是没瞧见,他的脸色不知道有多精彩呢!” 周广说着便将自己的表现添油加醋了一遍。 周释之颇为满意,点头笑道:“算你还有点脑子,懂得借题发挥!丁山……四皇子……,” 周释之沉吟道:“林放自己不可能跟四皇子扯上关系,听说林家在西南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了……叫人查查林家跟四皇子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他这次进京,多半是代表林家来找四皇子的!” 周广精神一振连忙答应,心道到底是爷,吃醋的同时还不忘思考大事儿—— 周广佩服的心里话还没过去,就听得周释之又道:“这事不必着急,慢慢的查出来也可。要紧的是赶紧去给我盯着林放,瞧瞧那小子还想要闹什么花样!立刻、马上,去吧!” 周广愣了愣,对上周释之凌厉中带着几分不耐催促的眼神,心里一跳,慌忙答应着去了。 一天之后,当林放的马车在陆府门口停下,身后的随从捧着礼物跟下来的时候,另一辆马车紧挨着也缓缓停下。周释之从马车上下来,身后跟着的周广同样捧着礼物。 林放一见周释之,再看清他身后跟着的人,脸色便微微一变:原来,周释之就是那位“爷”! “林公子,好久不见!”一袭月白圆领长袍的周释之笑意盈盈的上前,向林放拱手点头招呼道。 “周公子!”林放朝他点点头,眉宇间不自觉划过一丝敌意。 “林公子是来拜访小暑吗?正好我今日有空过来看她,没想到这么巧竟碰上林公子了,可真是有缘,咱们三人正好一块叙叙旧!请吧!”周释之笑道。 林放听他言语之间简直就是以主人自居,居然还大模大样的对他说“请吧!”,气得脸都要绿了,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道:“周公子倒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呐!我劝周公子还是矜持点的好,毕竟这儿是陆府,不是周府。等改日得闲在先去周府拜访,周公子再如此热情也不迟!” 周释之一怔,哈哈大笑,道:“几年不见,林公子口舌也变得如此厉害了!”也就不再多言,两人报了姓名,由陆府仆人引了进去。 陆小暑那日回家跟爹娘说了这日有枫叶村的旧友前来拜访,陆文轩和穆晴都十分开心,为此陆文轩还特意要求休沐一天特意在家。 那是女儿生长的地方,他们自然而然对那个地方、那个地方的人生出一种特别的感情,穆晴更是希望能从中多了解了解女儿的过去。 可是,当看到周释之也出现的时候,穆晴的表情就变得有点微妙了,陆文轩也是一怔,不动声色的瞅了陆小暑一眼,便笑着招呼两人。 周释之、林放上前恭敬行礼,口称“伯父、伯母!”献上礼物,彼此寒暄了几句,便坐下说话。 陆小暑不由嗔了周释之一眼,皱了皱眉,那意思是:你来捣什么乱? 周释之回以一凛,斜眼飞快睨了林放一眼,朝陆小暑挑了挑眉,似在反问:他来了,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这跟你有何关系?陆小暑撇撇嘴。 周释之已经顾不上跟她打眉眼官司了,因为林放已经客客气气的跟陆文轩、林放说笑攀谈了起来。 说的都是陆小暑从前在枫叶村的事儿,以及陆忠和苗翠兰一家子的事。穆晴尤为喜欢听,想象着当年当时女儿的模样神情,一时听得有些痴了。 362.第362章 做客 就连陆文轩也不禁轻叹,笑道:“那陆家夫妇一家人对我们小暑真是没的说!这个丫头啊,我们问她从前过的怎样,她就一句‘很好’就打发了我们,从来也不肯细说!听林公子这么一说,我们欠那陆家夫妇的还真是不少!说起来都惭愧!” “可不是!”穆晴也不觉轻叹,笑道:“这些事儿啊,我们还是头一回听说!唉,这丫头从前过的还不错,我这心里头也好受多了!” “小暑性格开朗,脾气又好,不但陆家伯父伯母喜欢她,她那哥哥姐姐可不都疼着她!她啊,在哪里都会生活得很好的,伯母您不用太为她过意不去!伯父、伯母要是喜欢听,往后我多来拜访说给你们听就好,我跟陆家兄妹几个都是一起长大的!在枫叶村我也住过好些日子,小暑的事啊,没有我不知道的!”林放笑道。 “那怎么好意思呢!”穆晴笑道:“岂不是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林放笑道:“我和小暑从小一块儿长大,如今看到她找到了亲生父母,我也替她欢喜!在我心里,也当伯父、伯母是敬重的长辈,这是晚辈应该做的,有什么麻烦呢!” 穆晴不觉笑了起来,道:“林公子可真是会说话!” “伯母您见外了,叫我林放就好,这林公子,晚辈可怎么当得起呀!”林放忙笑道。 陆文轩也笑起来,道:“难得是小暑家乡的故人来一趟,我们回京的时间虽然也不长,可到底家在京城,今后你若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就尽管开口。” 林放大喜,忙起身谦虚谢过。 他们说话,周释之基本上插不上什么嘴,不由得心里头暗暗憋闷,恨不得将林放的嘴给缝上。 谁叫他是个外来户呢?而且当时暂住枫叶村的时候,跟陆小暑之间的记忆似乎都是充斥着捉弄与反捉弄,要不然就是胆大妄为不能说的——比如痛揍那几个讹钱的捕快! 更别提薛恒还对陆小暑虎视眈眈,几次三番动了心思想要陆小暑的命了! 面对此时的情景,饶是周释之足智多谋,也不禁束手无策!谁叫面对的是自己未来的泰山老丈人和丈母娘呢! 难得看见他吃瘪,陆小暑不由暗暗好笑,促狭的悄悄朝他眨了眨眼睛,眼珠子骨碌碌的直转。 周释之又好笑又好气,故作委屈,可怜兮兮的瞧向她。 陆小暑一笑,也不想看到他被冷落,便撇撇嘴向爹娘说道:“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琐事,你们问来问去的也不嫌烦、我可听得都嫌烦了!人家林放前天才刚刚到京城呢,这风尘仆仆的都还没歇过来,你们问啊问啊,也不管人家累不累啊?” 林放便笑道:“无妨的,走的水路,直到通州码头下的船,一路上倒也顺利安稳。小暑,伯父伯母没能亲自陪着你成长,心里岂能不记挂?自然想多知道些你小时候的事。你还是从前那性子,最不耐烦琐碎,反正我也没事,多陪陪伯父、伯母说道说道却是无妨!” 周释之闻听不由暗暗横了他一眼,心道酸死个人!什么“你还是从前那性子?”小暑跟你可没那么熟,更没那么亲密! 不然,早就没我什么事了! 穆晴不觉称是,轻叹道:“可不就是!我这当娘的心里岂有不挂记自己女儿的?你这丫头呀,也不知这性子随了谁呢!” 陆小暑不禁好笑,说道:“算了算了!你们爱说便说吧!大道理一筐一筐的!我肚子饿了!” 陆文轩、穆晴猛然回神,都笑道:“竟连这都给忘记了!可不是快到中午了!”又笑着道已经吩咐厨房备下了午饭,请他二人留下来用饭。 林放、周释之自然是乐意的,两人起身客气道了谢。 穆晴起身去吩咐安排午饭,陆小暑兄妹便陪着林放、周释之往后院小花园中随意散散步、说说话。 周释之和林放各人暗自较劲,跟在陆小暑身边谁也不肯后退半步,说话间也是打着机锋,火药味十足。 就连小小的陆靖安仿佛也察觉到了什么,半眯着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贼贼的“呵呵”笑了起来。 让一个半大的孩子嘲笑了,林放颇觉有些不好意思,周释之却是坦然,反而冲陆靖安笑了笑。 周释之忽然拉住陆靖安,俯身不知同陆靖安说了什么。陆靖安先是摇头,跟着比划说道了一阵,然后点头,冲周释之眨眨眼睛咧开嘴笑。 花园中,四人原本是一路走着。不想,当林放从陆靖安的纠缠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周释之和陆小暑已经不见了,他不由皱了皱眉,下意识四下望望,目光定格在后左边的假山石后,只是碍于陆靖安跟在身边,不便过去。 “林大哥,枫叶村还有什么好玩的,你再给我说说嘛!”陆靖安拉着他的袖子抬头望他,一双乌漆漆的眸子睁得大大的。 林放尽管心里头急得要命,面对天真好奇、对自己如此有好感的陆小暑的亲弟弟,却无论如何也不能不理会,只得一边忍着猫抓似的心情一边强打起精神应付陆靖安。 假山后头的紫藤花架下,陆小暑踢了踢地上的碎石子,轻笑道:“你也是的,吃醋也不在这上头,把我当成什么人啦?我要是对他有感觉早就没你什么事儿了,还至于等到现在?也值得你眼巴巴的跑上门来,不知道我娘对你向来有意见吗……” 周释之哼道:“我自然相信你的,你怎么可能会看上他呢!只不过他是怎么想的可就保不准了!放任他在你身边围着你乱转,我可不放心!” 说着又忍不住委屈苦恼道:“伯母可真不公平,怎么他来找你伯母就笑脸相迎,我来就那样警惕……唉!要知道我才是她的女婿啊!” “你少贫啦!”陆小暑“嗤”的一笑,道:“谁叫你打了头阵把火力全都吸引了过来呢?再说了,人家林放是光明正大拜访故人,跟你那时候上门可是不一样!” “你就帮着他说话吧!也不看看谁才是你男人!”周释之心里头酸酸,忍不住咬牙,又道:“他也就那么点出息,光会说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琐事来讨你爹娘欢心!我就瞧不上这样的男人!” “那是因为你没的说!好了好了,我知道我知道,你才是我——喜欢的人!”陆小暑见他长眉一挑又要发作不满便忙笑着说道。 周释之自己也笑了,柔声道:“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跟你说话,可我实在看不得别的男人接近你。媳妇儿,仅此一次,以后别再让他上你们家来了,好不好?要来也等咱们成亲之后吧!” “……”陆小暑道:“你叫我怎么说呢?你就不能也把他当做朋友?从前也没见你对他反感至此啊!” 周释之“呵呵”笑了笑,毫不遮掩的说道:“从前我也很反感他,只不过那时候你不知道而已。那时候就算你知道了也没兴趣搭理吧?” 说着这话时,周释之不觉有点儿发酸,他心里早就有这个丫头了,可这俏丫头心里头有他?可够他等的! 谁知陆小暑听毕偏着头想了想,居然认真的点点头:“说得也是哦!那时候你们俩就算打破头也不****事儿!” “没良心的小丫头!”周释之无奈轻笑,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 “喂喂喂!”陆小暑有些恼火的往旁边避了避,抬手抚了抚头发,瞪他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啦?不许胡乱碰我的头,你又欠揍了是不是?” 周释之这才想起来这是她的忌讳,只好一连声的服软道歉,好一会才把她哄回来了。瞧着这张宜喜宜嗔的脸蛋,他心里不由痒痒,心道等咱们成了亲,你哪里我碰不得?这么想着,禁不住有些神往,那眼神也就带了点那什么什么—— 陆小暑见他忽然像发起花痴来一般,嘴角噙着呆傻呆傻的笑意,眼神醉迷迷的,便知他多半没想好事。 她不由垂头往自己身上打量打量,并不见有什么不对劲,或者说可以引起他的遐想的地方,不觉咬牙心中暗骂:这个混蛋,随时随地的都能发起花痴来了! “喂!”陆小暑便捶了他一下,嗔他道:“走罢,该出去啦!等会儿花嬷嬷或者秋儿过来请去吃饭瞧见这样说给我娘听,你就等着吧!”我娘今后还能让你进门就是奇事! 周释之笑笑,道:“也好,我今晚再来找你!” 陆小暑听他说得自然而然,就像说吃饭穿衣一样自然,脸上没来由的热了一下,啐他道:“没个正经话!”一扭身便跑开了去。 周释之“呵呵”一笑,便也随着出去。 林放已经不知道向周围打量搜寻了多少回了,看到陆小暑出来,也顾不得敷衍陆靖安,忙向她走过去,低声问道:“你刚才——去哪里了?” “我们说了会儿悄悄话,不足为外人道也。林兄好奇心也太强了些吧!”周释之冷不防凑上来说道。 林放抬头,四目相对,火药味“轰”的一下直线飙升。 363.第363章 范家要退亲 林放的目光渐渐的平和了下去,淡淡说道:“这里虽然是陆府,可人言可畏,周兄还是注意点的好,别叫人背后说小暑的坏话,坏了她的名声。” 周释之脸色一沉,心道:小暑跟我单独说几句话便会坏了名声?你巴巴的上门来,还不是藏着这点心思?你倒是想呢,也要她理你才行!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小暑的名声我自然会护着。凭我的功夫,不敢说耳听四路眼观八方,可是有人出现靠近,还是能察觉得到的!再说了,若是小暑名声坏了,我负责便是!”周释之皮笑肉不笑。 林放顿时气结,沉下脸色道:“你这是什么话!人言可畏的道理难道你不懂吗?” “是吗?我不觉得!”周释之眼睛一番,不紧不慢道:“谁敢胡言乱语我割了他的舌头!这就叫做杀一儆百!我倒要看看,有几个人觉得说别人闲话比自己的舌头来的还重要!” “真是不可理喻!”林放不由气极,简直从来没遇上过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周大哥、周大哥!我也要去看!什么时候你割人舌头带我也去看好不好?大不了刚才你答应送我的千里马我不要了!”陆靖安却是奔上来,拉着周释之的手臂兴奋的说道。 林放和陆小暑忍不住都瞟了周释之一眼。 陆小暑是白了他一眼,形容还略显亲昵;林放则是气得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这混蛋,敢情方才陆靖安缠着自己是受了他的教唆! 周释之一点也没有被人当面揭穿应当不好意思的反应,笑眯眯的对陆靖安道:“好啊,千里马我照样送给你,如果哪天割人舌头的话我也答应带你去看!只不过——你不会害怕吗?” “不怕不怕!我才不怕呢!”陆靖安头摇得像拨浪鼓,眉开眼笑道:“周大哥你可真是个好人!” “那是当然!”周释之哈哈大笑起来,忽然收住了笑意,正色向陆靖安道:“只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不然,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答应我答应!什么条件你快说!”陆靖安忙道。 周释之便道:“就是这件事一个字你也不许跟旁人提起,你爹娘面前也不准提!” “那当然啦!”陆靖安想也没想点头,说道:“我才不会说呢!要是说了,我爹我娘不训我就好啦,才不会许我去看呢!” 说着他又笑嘻嘻央道:“周大哥,你叫我姐也不许说出去,好不好?” 周释之“嗤”的一笑,点点头道:“行!你姐也一定不会说!” 陆小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瞪陆靖安道:“你就折腾吧你,叫娘知道了,皮不揭了你的!” “靖安还这么小,你这样岂不是把人教坏?”林放也不禁皱眉,转向陆小暑道:“小暑,你就由着他这样?” 周释之逮着他的话立即道:“小暑她信任我,当然由着我这样!是不是啊,小暑?” 林放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措词有点儿太过暧昧了,不觉一怔,哼了一声道:“我跟小暑说话,你插什么嘴?” 周释之越发笑得欢畅:“小暑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替她回答她是不会介意的,不信你问她好了!” “你!”林放顿时气急。 陆小暑不禁头疼,虽然她对林放没有那种感觉,但他们毕竟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朋友,彼此之间有太多美好而快乐的回忆! 她更希望彼此的关系能够一直这么好下去。 对于周释之这种明显抢白捣乱故意令人难受的挑衅有些恼火,暗暗瞪他一眼暗含警告,便道:“好了好了!你们俩要吵外边吵去,这里是我家,你们是来做客的呢还是吵架来的?午饭应该快好了,咱们回去吧!” 说着叫上陆靖安,姐弟两个走在了前头。 周释之和林放相视一眼,火花再一次激得乱闪,两人相互瞪了一眼,抢着跟上。 “你还是省省吧,小暑她喜欢的是我!识相的离远点,你们还能做朋友!”周释之低声道。 林放轻哼:“谁是笑到最后那个,还说不定呢!” “别再执着,小心尸骨无存!”周释之嘲讽兼警告。 “别太得意,小心一无所得!”林放不甘示弱。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各自冷着脸。直到进了厅中,脸色这才缓了过来。 好在两人都是有分寸的人,兼且不愿意让陆小暑为难,用饭的时候虽然坐在一张桌子旁,倒也没起什么冲突,反而还相互友好的说了好几句话。宾主尽欢。 陆小暑暗暗松了口气,心道这种无声的刺激真是太刺激了!食难下咽啊!看来她还得找个机会好好的跟林放说清楚…… 用过午饭,略坐了有两盏茶的功夫,两人也是时候告辞了。 正这时,忽见毛氏带着宫嬷嬷气冲冲的从外边进来,看见有客人在怔了一怔,脸色稍缓。 周释之和林放见状更不便久留,与毛氏见了礼,便一同出去。 这里毛氏的脸色“唰”的一下又回去了,瞥见陆小暑正欲出去厉声道:“小暑,你先别走!” “三婶?您是来找我的?”陆小暑正想回去歇个午觉,被毛氏这么一叫不觉诧异笑道。 毛氏面沉如霜,冷哼道:“没错!我今儿找的就是你!” “三弟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小暑她——怎么了?”穆晴也莫名其妙。 陆文轩就知道毛氏来准没好事儿,见机的快,早已溜走了。 “大嫂!你可得给我做主啊!”毛氏泫然欲泣,掏出帕子拭了拭眼角,顺势坐下用帕子捂着脸难过道:“范家的亲事——没了!” “什么?怎么回事?你先别哭,慢慢的说!”穆晴一怔连忙问道,心下却难免有些不快,心道你这亲事没了跟我女儿有何关系?你进来便吼着她,若是不说出个道理来,我穆晴也不是个好欺负的! 毛氏先是恨恨白了陆小暑一眼,随即道:“我自然要说给大嫂听的!” 原来,刚才张媒婆又来了,恰好与毛氏碰上。 毛氏只当她又是来催促这门亲事的,可见范家对自己女儿何等重视,心里头正暗暗得意,便上前笑着同张媒婆打招呼,准备同她一块儿上景明堂来。 谁知,张媒婆见了她反倒站住了脚步,陪着笑道出了所来目的,不是来催的,而是来退的!那范家竟说算了一卦自己的儿子最近一二年不宜结亲,这事儿就先不说了! 其实明眼人一听便知道,这不过是个借口,实际就是范家反口了,不愿意这门亲事了! 毛氏顿时就懵了,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便逼问着张媒婆,非要从她口中听到个确切的答案:这亲事是延期,还是不结了? 张媒婆不愿意得罪人,见毛氏苦苦相逼不由有些恼火,心道这陆三夫人好没脑子,话非要挑明了说吗? 被逼无奈,也只好说了。说完之后瞧见毛氏的脸色自己也觉无趣,便勉强陪笑道:“这婚姻之事讲究的是你情我愿,呵呵,三夫人您看,这,既然范家二少爷近两年不宜婚配,不忍耽搁贵府四姑娘,这是范家厚道啊!这话呢,老身已经带到了,没有别的事,老身就告辞了!三夫人您请便吧!” 毛氏脸色铁青,冷冷的看着张媒婆去了,却无可奈何。 美梦破碎,所有一切美好的设想都成了空,毛氏感觉整个人都混混沌沌的不真实起来,脚底下如同踩了两团棉花,一脚深一脚浅的回景秀堂。 “范家真是——欺人太甚!”毛氏跌坐在椅子上,恨恨握拳。忽又苦笑,怔怔道:“宫嬷嬷,那是真的吗?一切都完了!这大好的姻缘完了!” “三夫人,您、您别太难过了……”宫嬷嬷也觉得无趣之极,心情沉重下去。 “我怎么能不难过!”毛氏恨声道:“我早就说过事不宜迟,这拖得越久越可能生变!你看看,应了我的话了吧?这果然范家便没耐烦了!你们一个个的,还劝我!” 毛氏瞪向宫嬷嬷,迁怒道:“你们偏说要等老爷回来拿主意!若是听我的早应了,那里会有今天的事!” 宫嬷嬷心下“咯噔”一下,暗暗叫苦。三夫人这分明是没处撒气便迁怒在她头上呢!这将来,她在她身边还能有位置、还能得到重用吗? “三夫人您消消气,那范家的确是太不厚道了!”宫嬷嬷忙陪笑道:“可是夫人您想想啊,如今咱们知道了范家的真面目也没什么不好啊,好在这亲事还没定,若是定了,他们再反起悔来,咱们面子上岂不是更难看?那四姑娘也——” “胡说!”毛氏啐了她一口,冷笑道:“陆府也是有爵位的侯府,这亲事若是定了,那范家便是胆子再大也不敢随随便便说退了就退了!就算他们想要退,我也不会答应!再不济,还有大哥和大嫂呢!我知道了!先前你说了那些不该说的废话,如今怕我怪罪你呢,所以拿这些话来搪塞!哼,你当我这么好糊弄吗?” 364.第364章 毛氏不甘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宫嬷嬷心里更叫苦,心道三夫人您真正是,叫老奴说什么好呢,该精明的时候犯糊涂,不该精明的时候倒比谁都精明…… “三夫人英明,老奴哪儿敢在您面前玩弄心眼儿。这是老奴的真心话呀!三夫人您不爱听,老奴不说便是!”脑中灵光一闪,宫嬷嬷忙道:“对了,依老奴说,这亲事退的的确蹊跷,会不会其中有什么缘故呢?” 毛氏一怔,寻思片刻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我看也是!要不然那范家也不可能态度忽然来了个大转弯!要知道这门亲事原本他们求得可真是急,那是做不得假的,这怎么突然就——你说说,会是什么缘故?” “这——”宫嬷嬷顿时又给问住了。她若是知道,还能不说? “行了行了!”毛氏不耐烦一挥手,道:“料想你也不知道,你若是知道就好咯!快去查,明天务必告诉我!” 明天…… 宫嬷嬷心里只想叫命苦,心道我若有那本事我还在这儿呢,早上刑部衙门当捕头去咯! 可这会儿毛氏正在气头上,自然没有自己讨价还价的资格,否则的话,简直就是讨打。 可是,明天若是查不到消息,照样也是讨打。 宫嬷嬷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嘴巴:嘴贱啊! “对了三夫人,老奴忽然想到一件事,”宫嬷嬷心中忽然一动,忙道:“前儿二姑娘身边的杜鹃鬼鬼祟祟的来找咱们姑娘,老奴听见她跟咱们姑娘说了句话——三夫人您先听老奴把话说完!那杜鹃说的是‘事情都办妥了,我们姑娘请四姑娘尽管放心便是!’” “三夫人您想啊,四姑娘不知为何,对这门亲事可是有点——”宫嬷嬷讪讪笑了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毛氏一怔,目光闪了闪,向旁边一小丫头道:“去,把四丫头给我叫来!” 自打杜鹃带来了好消息,陆怡慧如同卸去了心上的大石头,这两天心情格外的轻松。听见母亲叫自己,便过去了。 到了上房,陆怡慧还没来得及开口叫一声“娘”,毛氏劈头便问:“前日你二姐姐身边的杜鹃来跟你说什么啦?” 陆怡慧身子一抖,脸色不由大变,惊慌失措的慌忙避开目光。 她的表情落在毛氏的眼中显然就是有问题,无论那些话跟不跟这门亲事有关,反正有问题就对了! 毛氏勃然大怒,厉声道:“我问你话呢,快说!别跟二丫头似的整日家鬼心眼多的不得了!想要瞒我,你还没那本事呢!还不赶紧给我说!” 陆怡慧鼻子一酸,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慢慢垂下了头,咬着唇不吭声。 二姐姐肯帮她,她怎么能出卖她呢?那是绝对不行的! “死丫头,连你娘的话你也不听了是不是?你和你爹是不是想要气死我呀!”毛氏见陆怡慧竟再次跟她唱反调,简直有点气急攻心。 陆怡慧抬头,泪眼汪汪的瞧了她一眼,又低下了头。 她到现在还弄不明白,为何母亲总把她和父亲连在一块儿抱怨。跟父亲有什么关系…… “你——”毛氏冷笑道:“你是铁了心的不说是不是?好呀,你不说,我就上景明堂找你那好二姐去!哼,我说呢,这阵子你跟她那么亲热,原来是有鬼啊!” 见女儿仍旧没有服软的迹象,毛氏是真的怒了,一拍茶几起身叫道:“宫嬷嬷,我们走!” 陆怡慧顿时大急,紧紧抱着毛氏的胳膊叫道:“娘,您不能去、不能去啊!我求求您了,娘!” “不能去?”毛氏冷笑道:“我能不能做什么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不去也行,那么你跟我说实话!” “我——”陆怡慧含泪道:“娘,您不要逼我……” “我逼你!”毛氏是真的火了,气得叫道:“这是你在逼我呐!你和你爹不把我逼死不甘心!你不说是不是?不说就给我让开!” 毛氏毫不客气将女儿的手拉开推她在旁,叫上宫嬷嬷怒气冲冲直往景明堂奔去。 陆怡慧在后边大叫了几声“娘!”哪里有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毛氏去了,记得直掉眼泪、心如猫爪。 “大嫂,你可得管管二侄女!”毛氏拭泪道:“也不知她跟我们家四丫头挑唆了什么,把个四丫头挑唆得竟敢跟我顶嘴了!还有跟范家的这门亲事吹了,我们家四丫头说,这里头也有二侄女的事儿!大嫂,你说说,二侄女这是什么意思?分明见不得姊妹好!” “什么!”穆晴脸色大变,继而面色一冷,语气也就不那么客气:“三弟妹,这门亲事没了,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你也不能信口开河、血口喷人啊!四丫头的亲事,关我们小暑什么事儿?我们小暑可还不曾说人家呢!你这话要是传了出去,我们小暑还用做人吗?” “大嫂你先别忙着把话说得太满,究竟关不关二侄女的事儿,你自己问她不就清楚了?前天杜鹃去找我们四丫头,宫嬷嬷可全都看见了!”毛氏叫道。 穆晴便看向陆小暑。 毛氏说出这番话来的时候,陆小暑心中已经吃了一惊,可定下神来一想,她便断定毛氏其实多半是猜测。 依她的性子,若是陆怡慧什么都招了,她早就闹得不成样了,哪里还肯这样坐着说话? 杜鹃那丫头也真是的,做事情也不说周全谨慎点,竟让宫嬷嬷瞧见了,所幸没有听明白!不然,麻烦就大了!那真是要不能收场! “是,我是叫杜鹃去跟四妹妹说话了,可是,那也不过是姐妹间的私房话,怎么可能跟亲事有关呢!三婶,你可真冤枉我了啊!”陆小暑叫起屈来。 “是吗?冤枉你了?”毛氏冷笑道:“杜鹃说,你已经帮我们四丫头把事情给解决了,让她放心!你倒是说说,你帮她解决了什么事情让她放心!” 陆小暑笑道:“三婶以为我们说的是这门亲事?” “当然,不然还有什么!”毛氏哼道。 “如果真是这样,既然四妹妹这么不喜欢这门亲事,三婶又何必执意要做成呢?”陆小暑忍不住道。 “她能有多大,懂得什么?等她将来自然就明白了这是好亲事!我这么做是为她好!哦,这么说来,你是承认了?就是你挑唆的对不对!”毛氏仿佛抓到了把柄,怒道:“我就说啊,我们家四丫头一向来乖巧听话,可为了这门亲事连连同我顶嘴唱反调,原来都是你挑唆的!你、你就是见不得她好!见不得我们三房好!” “大嫂啊……”毛氏顿时撒泼撒赖的哭闹起来,非要穆晴做主不可。话里话外甚至还有些怀疑这是穆晴致使的,将个穆晴气得说不出话来。 “三婶你这想象力也太丰富了点吧!”陆小暑分辨道:“我不过顺着你的话顺便多问一句罢了,我什么时候承认什么了?你把这事儿扣在我头上,我可是不认账的!” “那你说说,那天杜鹃跟她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毛氏不依不饶。 陆小暑“哼”了一声,说道:“我偏不说!那是我跟四妹妹之间的事儿,我干嘛要告诉你?” 她心里不禁后悔,早知道就该跟四妹妹将话对一对,这会儿她怎么敢说?万一两下里对不上,是要穿帮的啊! “你!”毛氏没想到她居然还说得理直气壮,气急败坏道:“你这是心虚!心虚!” “反正随便你怎么说!我就是不说!”陆小暑撇撇嘴。 毛氏气极了,猛的掉头看向穆晴,愤怒道:“大嫂!” 穆晴轻轻一叹,向陆小暑道:“小暑,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就说吧!也省得你三婶误会!” 陆小暑哼道:“就为了这个三婶您跑到这儿来逼问我算怎么回事?摆架子、耍威风吗?你想知道,不会自己问四妹妹去!” 她这一说穆晴也有些许不快,蹙了蹙眉说道:“小暑这话说的也没错!三弟妹,既然如此,你问四丫头岂不是更快些,为何非要逼问我们小暑?” “我——”说自己问了,可是女儿根本不买账?这话好像有点难为情、丢脸面! 毛氏犹豫了片刻,这才一咬牙说道:“我何尝没问她?那死丫头都是被你——咳,也不知被谁教唆的,居然死活都不肯告诉我!” “哦,原来如此啊!”陆小暑嘴快的抢着道:“四妹妹不肯说,三婶您心里憋了气,便跑到这儿找我们撒气来了!既然四妹妹都不说,那我就更不能说了!” “大嫂,你听听!你听听!”毛氏被陆小暑绕得脑子都乱了。她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吗?怎么什么也没问出来,问着问着仿佛变成自己理亏了? “三夫人,您稍安勿躁!”花嬷嬷也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道:“我们二姑娘说得也有道理,您若想知道,该问着四姑娘去呀!分明是四姑娘的事儿,她不肯说想必自有她的道理,您跑来逼我们姑娘,这不是故意想要让她们姐妹反目成仇嘛!” “娘,您就、您就别再问了,好不好!”说话间,陆怡慧也赶了过来,怯生生说道。 (感谢书友1471137671的打赏,书友1017658865、书友1471137671的月票!) 365.第365章 大闹 “你还有脸来!”毛氏憋得一肚子火气终于找到了没人有资格阻拦的发泄口,下死劲在陆怡慧脑门上点了一下,恨声道:“死丫头我告诉你,我今天非要问出个清楚明白不可!我就不信,别人我治不了,我自己肠子里爬出来的我也治不了!好,咱们就回去,再慢慢说道说道!反了天了!” 陆怡慧鼻子一酸,禁不住呜呜咽咽小声哭了起来。 “四妹妹!”陆小暑忙过去拉住她,柔声劝道:“你别难过了!” 陆小暑便抬头向毛氏道:“好了好了,三婶您既然想听,我就说好啦!事情弄成这样谁心里也不好受!其实四妹妹就是请我帮她去观音庙里上一炷香,并没有别的!” 陆怡慧因惊恐而睁大的眼睛缓缓恢复正常,发白的脸色也渐渐好转。毛氏却不信,冷笑道:“就这个?既然是这个,有什么不能说的?为何刚才不说?” “当然不止这个啦!”陆小暑笑笑,便道:“四妹妹让求菩萨保佑她的好姻缘……三婶,你也知道四妹妹脸皮薄……” 陆怡慧听到“姻缘”两个字,早已羞怯的垂下了头,众目睽睽之下大感羞窘。对于陆小暑情急之下用的这个借口颇感难为情。 可是一想到那真正的真相,难为情也总比可能会被母亲骂死要强得多,她心里便好受一些。 毛氏下意识朝陆怡慧看去,看到女儿果然一副羞羞怯怯的模样,那头低得几乎没埋到胸前,耳根子都红了。 她原本就没有确切的证据——潜意识里也不愿意相信那是真的。便更将信将疑起来:“真的是这样?” 陆小暑点点头,“那还有假!您瞧瞧,四妹妹都要臊死了!” “二姐姐!”陆怡慧是真的要臊死了,恨不得钻地缝里去。 毛氏只得闭嘴,半响道:“原来这是一场误会……可是,可是这亲事是真的完了!” 毛氏哭丧着脸,丢开这个,转而又求起穆晴来:“大嫂,那范家也太过分了!这不是明摆着欺负咱们陆家、不把陆家放在眼里嘛!大嫂,你可要帮我做主啊!” 穆晴皱眉,说道:“人家不是说了吗?范家二少爷近两年不宜说亲,我看啊,这也是两家没有缘分,就算了吧!强扭的瓜不甜,何况,这瓜能不能扭到一块还另说呢!这样的亲事就算勉强结成了,又能好到哪儿去?你要是真的为四丫头着想,就丢开此事吧!” 毛氏顿时没了言语,嘟囔道:“什么不宜说亲,那只是个借口……” “你怎知是借口?”穆晴道。 “这不是明摆着嘛!”毛氏笃定。 “三婶,”陆小暑忍不住道:“您既然知道是借口,就该知道人家范家是不想做这门亲了,这种情况下四妹妹嫁过去,还能有好果子吃?” “小暑说的没错!回去吧,这事儿就别再说了!”穆晴轻叹道。 毛氏心里头虽然不服气,却也无法可想,到底缠着穆晴答应将来帮陆怡慧寻一门好亲事,这才勉强满意的去了。 “三婶,”陆小暑却叫住了她,淡淡说道:“三婶今后可别再这么冲动了!我是小辈,三婶跑过来兴师问罪我也不好说什么,可三婶不该话里话外将我娘也带在里头!我娘对三婶怎样三婶心知肚明,若瞧着我娘心善好欺负、什么话张口就来,别说我爹会不会答应,我也不答应!” 毛氏还就是吃准了穆晴好脾气,虽然平日里她对穆晴多有巴结,可要说到敬重却是没有的。 此刻听到陆小暑一个晚辈都敢教训威胁自己,心中更加不快。心道你不答应?你不答应又能怎样?至于你爹,哼,从没听说过做大伯的教训自己的弟媳妇儿! 想着方才到底是自己有错在先,总得有所表示,便哼哼唧唧笑道:“好了好了,原是我太心急了,一时也没多想就说了!往后不会了!” 陆小暑见她压根没有半点诚意不觉有气,心里冷笑,面上却淡淡笑道:“三婶知道了就好!不然万一三叔知道了,只怕也会责怪三婶呢!” 毛氏不觉脸色微变,咬牙点头,正色道:“侄女放心,下次不会了!” 毛氏母女两个离开之后,穆晴屏退左右,瞪着陆小暑,不说话。 陆小暑头皮有点发麻,“呵呵”笑了两声,道:“娘您还有什么事吗?我好困呢,没事我就回去睡一会去!” “我问你,你四妹妹的亲事,你究竟有没有动过什么手脚?”穆晴紧盯着她。 “娘!”陆小暑叫起屈来:“您这叫什么话呀!我干嘛要这么做呀!” 穆晴哼道:“你不是说过这门亲事有蹊跷吗?依你的性子,我不信你会就这么罢了!还有你四妹妹,她分明是不愿意这门亲事的,没准儿也求到你头上。难怪我说这阵子她怎么总过咱们这边来找你!你骗得了你三婶,你可骗不了我!还不赶紧给我说来!还是说我的话不管用,要你爹来问你呢?” “……”陆小暑咬咬唇,忽然叫道:“娘,您真是太不公平了!为什么对着外人您态度那么好,总是一味忍让,偏对自己的女儿毫不留情!有您这么做娘的嘛!” “你少给我顾左右而言他!”穆晴脸色一沉:“说!” 陆小暑见抵赖不过,况且这件事就算自己的娘知道了也没什么,便嘟囔道:“说就说嘛,那先说好了,这可是娘您非要问我的,可不是我要说的——” “快说!别废话了!”穆晴简直有点要抓狂。 陆小暑难得见她这样,忍不住“嗤”的一笑,咳了一下小声说道:“因为那范家的二少爷是个兔儿爷!而且还是个——” “兔儿爷?”穆晴一愣,困惑的望向陆小暑。 “……”原来自己的亲娘这么纯洁啊! 陆小暑暗自好笑,心里忽然生出点小小的邪恶,不知道自己的话会不会把她给吓着! 便忍着笑道:“就是,就是断袖!说明白点就是他喜欢的是男人!而且啊,还是个压根碰不了女人的兔儿爷!” 穆晴眼睛睁得老大老大,表情瞬间石化,就这么一眨不眨怔怔的瞧着陆小暑。 陆小暑叫她瞧得忍不住有点儿发毛,呵呵陪笑道:“娘,您、您这样瞧我做什么呀……” “你!”穆晴一口气缓过来,气得脸色都变了,哆嗦着颤声道:“你这都打哪儿听来的?啊?兔——儿爷!这、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穆晴又恼又羞、又气又愤。好好的女儿,什么不学偏偏对这三流九教的倒是门儿清! “可不就不是个玩意儿!”陆小暑忙道:“娘您先别管我从哪儿打听来的,反正消息绝对可靠!您想想啊,这门亲事要是结了,那以后四妹妹不得守一辈子活寡啊!四妹妹又是个软和脾性,那范家看中的就是她这一点,到时候被范家威胁吓住了,把她拿捏在手掌心里,她这一辈子可就真毁了!” 穆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强忍着要爆炸的怒意冷冷道:“你说得很对!可不就是这样!我还是要问你,你、你究竟从哪儿打听来的?这么隐秘的事情,范家必定瞒得死死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陆小暑一下子没了话说,片刻方含糊道:“反正……没错就是了!” “住口!”穆晴勃然大怒,板着脸厉声道:“你少给我贫嘴!我问你,你究竟从哪儿知道的?” 不等陆小暑回答,穆晴又冷冷道:“是不是周释之?是他帮你查出来的,对不对?” “娘……”陆小暑叫道,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果然是他!”穆晴冷笑道:“他对你倒是好,什么都肯帮你!他也真是好本事,这么隐秘的事儿都能够查得出来!不负你所托嘛!” 陆小暑被母亲这番话说得有点儿羞愤,也有点儿不服,便道:“娘,您当我愿意管这事儿呢!还不是四妹妹,她说她害怕那个范夫人,一看见就怕,求我帮她跟三婶求求情可不可以不做这门亲事!三婶是什么脾气,能听我的劝那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可四妹妹实在是太可怜,我这不就想到这门亲事的蹊跷之处,便疑心那范府别有用心,于是才叫周大哥去查的!周大哥查到的事实就是这样。他既然查到了,自然如实告诉我,这又有何错?娘您为何就是不喜欢他呢!” 陆小暑忍不住为周释之叫屈,抱怨道:“您就是对他有成见!当初您嫌弃他出身,可如今真相大白,他是靠山王的后代,这一次武功侯叛乱他又立了大功,只等靠山王沉冤得雪,他自然便要承袭爵位!可您还是对他意见多多!” “你这是在教训我吗?”穆晴不由气道:“不错,我就是对他意见多多!无论他是不是靠山王的后代,跟这个没有关系!他那个人,一看便不是个甘于安分的,小暑,你若是跟了他,将来的日子谁也说不好会怎样!娘实在不想你再去经历外头的风风雨雨、惊涛骇浪,娘只想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过这一生!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他不是良配!真要娘说,那林公子也比他好多了,我宁可你嫁给林公子,也不愿意你跟了他!” 366.第366章 陆怡清的主母 陆小暑这才明白穆晴究竟为何如此反感周释之,心里感动之余不禁自失一笑,心道他那样的人的确不是平庸之人,那通身的气质何尝哄得了人?娘这番话,倒并非不无道理! 可是—— 她就是喜欢他啊! 而且,还正巧了,她也不是个甘于安分的,也许上天注定了他们正是天生地设的一对! “你看看他!”穆晴今日既然把话说开了,索性也就没了忌讳,气愤道:“在那外头打听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拿来告诉你!什么——兔儿爷,还——,这种话能说给姑娘家听吗?正经姑娘家,谁又听这个!” 陆小暑脸都要绿了,这就是说,她不是正经姑娘家?尽管她知道母亲这话并非指她,只不过随口带出,心里头仍然有些不自在。 “娘,这怎么能怪他呢!”陆小暑忍不住替周释之分辨:“他查出来的就是这个,如实跟我说不是挺正常吗?他要是不说我也会问的,最终还不照样要说!” “你!”穆晴气急败坏:“合着方才娘那一番话全都白说了!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居然还帮他说话? 陆小暑心里气闷,便不吱声,片刻说道:“娘,这事儿咱能不能先不要说了!您要问的我已经说了,我可以走了吗?” 穆晴暗叹,瞅了她一眼心道此事还是徐徐图之罢了,这丫头是个执拗性子,真说僵了也没意思! 于是忙问道:“这件事你还跟谁说起过?”她的心猛的一震,道:“你跟你四妹妹——” “我怎么可能告诉她呢!那还不得把她吓趴下了!”陆小暑忙笑道:“我只跟她说事情已经解决了!” 穆晴点头叹了口气,道:“你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不曾告诉给她听,可那周释之却把这些话告诉给你!唉,你自己说说吧,他这不是——也不知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陆小暑微微垂头不答,心中却道,四妹妹老实,我不解释她也没辙,周释之不解释我哪里肯依呢……根本不一样好不好! “你们威胁了范家?”穆晴眉头又皱了起来,道:“若果真如此,这仇算是结下了!我得跟你爹说一声,叫他平日里提防着点!” 陆小暑心一颤,忙陪笑道:“还是娘您想的周全,我差点就忘了!不过这件事您可得叮嘱爹千万别说出去!我可是答应了那范家二少爷只要他乖乖退亲就不把他这点子破事儿捅出去的!” “……”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竟还亲自去跟他接触? 罢了!无力感徒然袭来,穆晴挥挥手,点点头,有气无力道:“我知道,你去吧!” “您可千万别忘了,我不能言而无信啊!”陆小暑又笑着加了一句,这才出去,穆晴一口气憋在胸口,一阵发闷。 再说林放自离了陆府,越想越憋屈,越想越想不过,于是马车掉头,径直往四皇子府上驶去。 “我想求一门亲事,能不能请四爷帮个忙?此事倘若成了,在下感激不尽,必定记着四爷的情!”林放向四皇子躬身道。 “求一门亲事?”四皇子微微一笑,道:“是昌平侯府上的二姑娘吗?那姑娘我见过一次,是个泼辣不好降服的,怎么,你喜欢她?” “是。”林放点点头,轻轻说道:“我们是青梅竹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早在那时候,我便喜欢她了!” 四皇子便笑道:“原来如此!既然你们有这样的交情,而你又不直接让你父母遣媒人上门提亲,只能说明这其中另有别情对不对?如果我猜的没错,应该跟周释之有关。” “是,”林放心中微微吃惊,他知道丁山一定会将那天在城外的事情禀报给四皇子,却没想到四皇子连这个也猜到了。 若非不是被周释之捷足先登,他何至于要请四皇子出面? 四皇子一旦出面,陆家必定不好拒绝,就算周释之,只怕也不能不给这个面子! 尽管求人也许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可是,他心甘情愿! “阿放,我看还是算了吧!这件事你着实是在难为我了!”四皇子轻叹着道。 “您——不愿意帮我吗?不管您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林放的心一沉。 四皇子轻轻摇头:“本王岂是这种人?若能帮,自然就帮了!那陆家二姑娘跟周释之有情在先,你又是何苦呢?以那姑娘的性子,若她不愿意,只怕就算本王出面她也不会卖这个面子!更何况,周释之救驾有功,复爵指日可待,本王也的确不便这个时候对他出手,否则,总有点说不过去啊!” 林放怔了怔,心里一下子空荡荡的,半响方勉强笑道:“四爷说得也有道理,是我唐突,叫四爷为难了!四爷就当我没说过这事吧!” “这就对了!”四皇子爽朗一笑,在林放肩上重重拍了两下,笑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嘛,是不是?” 林放勉强笑笑,不以为然,神情一片苦涩。 放弃?不,他是不会放弃的!他打小便喜欢她,喜欢了这么多年,甚至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就算这些年她离开了家乡,他也没有放弃,现在就更加不会放弃! “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她啊!”四皇子见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林放一怔,心里顿时燃起了希望,忙道:“您——愿意帮我吗?” “你们林家跟本王关系非同寻常,本王又格外看重你,怎么会忍心看你受着相思之苦呢?”四皇子笑了起来,又道:“这个忙,本王答应你会帮,但是还得等合适的机会!你且不必着急,先好好的同周释之、那位陆姑娘相处着,时机到了,本王自然会出手。” “可是,这万一他们要成了亲——”林放忍不住担忧。 “你放心,没有这么快!至少在周释之还没有复爵之前,这门亲事是定不下来的!记住本王一句话,欲速则不达!”四皇子淡淡一笑,道:“如今你不但不要对那陆姑娘表现什么,反而还要以礼相待,只当是久别重逢的朋友,还有对周释之,也要好好结交!这啊,就叫做以退为进,方能一击即中!” 林放心下着急上火,并不能理解四皇子这么说究竟是什么意思,可是转念一想想,既然他答应帮忙,自己姑且相信便是了! 至于跟周释之做朋友?结交?呵呵! 再说陆小暑,原本打算寻个机会好好的同林放把事情说清楚,让他不要再执着于自己。可谁知之后见面,他仿佛变了个人似的,绝口再不提此事,也不曾表现出什么。 陆小暑只当他自己已经想通了,也就放了心。依旧拿他当朋友相待。 转眼便到了十一月份,李府那边,李光浩娶亲的良辰吉日如期而至。 陆府也收到了请帖,可碍于陆怡清的关系,穆晴和毛氏都没有去,只有陆文轩去了一趟,也只当做同僚间一件普通的礼尚往来之事来往,跟李家男人们打了个招呼,在外院坐了席,席散便走了。 新房中,祁嬷嬷、张嬷嬷伺候在刘燕身边,却是正经危坐、如临大敌,已经正式进入了战斗状态,就等着明天给陆怡清下马威了! 洞房花烛,一宿无话。 第二天一早,刘燕刚起身,祁嬷嬷便迫不及待的要让小丫头去叫陆怡清来伺候,被刘燕给拦住了。 祁嬷嬷虽然不太乐意,也只好照做。 给长辈们敬茶、请安、敬拜祖宗回来之后,刘燕便向李光浩笑道:“这折腾了半响夫君你也累了,要不您先去歇着吧!我这儿叫丫鬟婆子们来磕个头、陆姨娘过来敬杯茶也就完了!” 李光浩本就不太耐烦这些事情,听见刘燕这么说正中下怀,觉得这新媳妇还挺好的,并不是个满腔心思妄想要拿捏管着自己的货。 如此,便足够了,她想干什么他都不会计较。 李光浩便笑道:“那我就去书房歇歇去!在这儿倒吵得你也歇不好!这牡丹苑上下往后都是你管,你看着办吧!” 人家示好,他也得有所表示不是?女人不是最喜欢管家吗…… 刘燕等的就是这句话,便笑道:“夫君放心,妾身一定将牡丹苑上下管的妥妥帖帖!保准不会出什么乱子!” 李光浩哪里在乎这些?胡乱答应两声,转身便出去了。 陆怡清这几天都处于一种愤恨、抓狂的状态,如果说原本她已经认了命、死了心,可从太子妃那里回来之后,那心思早已又活过来了! 尤其看着这阖府上下的喜庆气氛,看着处处悬挂的大红双喜字和红绸红花,情不自禁的想着这一切原本是属于自己的,可是现在自己却成了旁观的见证,她的心里就更加难受一些!既恨陆小暑,又恨刘家。 昨夜新夫人洞房花烛,她整整煎熬了一晚上。她同样知道,战斗已经徐徐拉开了序幕。 从第二日起,自己便多了一个主母了! 次日一早,她故意磨磨蹭蹭不去给刘燕敬茶,刘燕那边居然没有派人来催,她更加乐得装憨。 她倒巴不得刘燕因此而暴怒将她打骂一顿,落个悍妇、容不得人的名声,那才好呢! 可很快,绣荷打听来的消息令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 367.第367章 迟来的请安 绣荷道:“姑娘,咱们牡丹苑上下一众丫鬟婆子们已经过去磕了头、领了赏了,您看……” “你说什么!”陆怡清猛的睁大眼睛,咬牙冷声道:“丫鬟婆子们都去过了?”又啐她道:“什么叫‘咱们牡丹苑’,你可是我‘紫藤苑’的人!” 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奴婢该死,奴婢掌嘴!”绣荷连忙扇了自己两个嘴巴,心中暗叹:姑娘您又何必自欺欺人呢?紫藤苑这小小的院落还不也在牡丹苑之内么…… “问你话呢,奴才们都去过了?”陆怡清怒道。 “是……”绣荷点头。 陆怡清挑眉,盯着她冷冷道:“也包括咱们紫藤苑的?还有你,也去过了?” 绣荷只好硬着头皮点头,忙解释道:“奴婢出去打听消息,叫大少夫人身边的人看见,硬拉着奴婢也去了!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啊!” 绣荷脸色一白忙跪了下去。 “欺人太甚!她简直欺人太甚!”陆怡清气得浑身发抖。自己的丫头都去给人磕过头贺了喜领了赏,她这个主子却反倒落在后头,这算什么! 陆怡清惊怒之下抬手便欲给绣荷一记耳光,好不容易才忍住了,一甩帕子咬着牙道:“走!我这就过去,给她请安!” 横竖这是逃不掉的,再不去,就成了自己的不是了! 陆怡清来到牡丹苑正房外时,早有小丫头子奔进去禀报了刘燕,刘燕冷笑,向祁嬷嬷使了个眼色。 祁嬷嬷便迎了出去,见了陆怡清抬头跟她打了个结结实实的照面,冷冷笑道:“陆姨娘,咱们又见面了!老身早就说过,咱们有的是机会见面,你瞧瞧,这不就是了!这往后的日子啊还长着呢,陆姨娘可要做好准备啊!” 陆怡清直接忽略掉她的挑衅,淡淡道:“我是来给大少夫人敬茶请安的,劳烦通报一声!” “原来陆姨娘还记得要给大少夫人敬茶请安这一档子事儿啊,我还以为陆姨娘给忘了呢!” 祁嬷嬷无不嘲讽的笑道:“原本这苑里伺候的小丫头倒是提醒了大少夫人,可大少夫人说,为了这门亲事,陆姨娘可是忙上忙下帮了不少的忙,可不累坏了!昨儿正日子,事情更多,只怕陆姨娘忙得一夜都不曾睡好呢!就让陆姨娘多睡一会儿吧!姨娘瞧瞧,大少夫人可真是疼你,那从小伺候她的丫头她都没这么疼呢!姨娘你啊,可真是好福气!” 这一番连嘲带讽的话说下来,饶是陆怡清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仍然给气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眼前阵阵发黑。 祁嬷嬷说完了,便嘴角噙着冷笑站在那里冷冷的瞅着陆怡清,很明显陆怡清的反应令她十分痛快! “大少夫人可在里边?劳烦嬷嬷通报一声!”陆怡清忍着吐血的冲动,淡淡说道。 “陆姨娘真正有心!你等着啊,我替你去瞧瞧!”祁嬷嬷笑眯眯的,转身又走了。 陆怡清心里暗骂“老杀才!”、“死奴才!”,心道你刚刚从里边出来还用得着再进去瞧?你就嚣张吧,别叫我拿住你的把柄,不然,你就死定了! 祁嬷嬷这一去足足有两刻钟的时间才出来,笑道:“好了,大少夫人这会儿正有空,进去吧!” 陆怡清轻轻揉了揉站的略酸的大腿,一声不吭随着祁嬷嬷进去。 只见刘燕穿着大红织锦百蝶穿花遍地金的褙子,袖口襟边用金丝银线镶着襕边,肩上披着如意瑞草纹云肩,镶缀着米珠和细碎的银色流苏,系着暗红折枝牡丹十八幅湘裙。珠钏璀璨,件件精美夺目,打扮得无比雍容华贵,眉眼间皆是贵气。 一名小丫头将个垫子放在地上,陆怡清咬咬唇,从另一小丫头捧着的茶盘上端了茶,跪在垫子上,双手举着茶杯高过头顶,向刘燕低眉顺眼道:“给大少夫人敬茶!” 刘燕还没说话,只听见祁嬷嬷哼了一声又道:“连个‘婢妾’也不会自称,你懂不懂规矩呀!做妾的,就该有做妾的规矩,不该省的啊,半点也不能省!你也不是第一天做妾了,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你那家教还真是——啧啧!不过你有福了,今后我们会好好教导你的!我们刘家的家教,那是没的说!还不重来一遍!” 又是“家教!”,陆怡清一听到这两个字便忍不住想起那天在首饰铺子里的糟心事儿来,恨不得撕烂祁嬷嬷的嘴。 忍不住顶嘴道:“我再有不是也不是你说得的!你一个嬷嬷,大少夫人还没开口呢,有你说话的份吗!说教我,也轮不到你!” “你——”祁嬷嬷没想到时至今日她还敢这么嚣张,倒被她堵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陆姨娘难道不知吗?”刘燕淡淡道:“这家里头伺候过父母长辈的老人,比年轻主子还有体面!祁嬷嬷是我祖母给的人,我拿她当长辈一样敬重着,便是我的事,她也说得,怎么,却说不得陆姨娘吗?” 陆怡清黯然垂首:“婢、婢妾不敢……” “不敢就最好了!若是敢,我也是不依的!”刘燕笑笑,目光一扫屋内众人,淡淡道:“你们可都听清楚了,祁嬷嬷和张嬷嬷今后便管着牡丹苑上下的事务,谁要是敢对她们不敬,便是对我不敬!叫我知道了,是要家法伺候的!” 众丫鬟们慌忙称是。 陆怡清脸上一阵火热,知道她这是在给自己下马威,一声不吭仍旧跪着。 只听见张嬷嬷淡淡说道:“给陆姨娘重新换一盏茶吧,这茶都凉了!” 小丫头答应一声,便来到陆怡清旁边俯身道:“请陆姨娘换茶。” 摆什么臭架子!陆怡清在心里嘀咕,只得将原先手中的茶盏换掉。 不想,她将茶碗放回托盘中、拿了另一盏茶时,那小丫头手里的托盘忽然往前一倾。 陆怡清吃了一惊,忙要闪避的时候哪里来得及?不但那托盘中的茶盏倾倒在了她的身上,她手中的茶盏也失手跌落在地。清脆的响声格外刺耳。 陆怡清惊叫一声,又气又急抖着自己的衣裳,水红的衣襟上浸染了一大块黄褐色的茶渍。 她早想到刘燕和那两个老不死的老太婆肯定会刁难她,也想到刘燕可能会在敬茶的时候装作不小心将茶水泼在她的身上,谁知,动手的竟是个小丫头! “好个毛手毛脚的丫头!”刘燕沉着脸呵斥道:“你是做什么的?手里连个托盘也拿不稳吗?还不赶紧向陆姨娘赔不是!” 说着又向陆怡清道:“陆姨娘啊,这丫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做事竟这么不靠谱!该怎么罚你说了算!今儿本夫人必定为你做主!” 陆怡清气得胸口一阵一阵的憋闷,肋下隐隐的有些作痛。 为她做主?她说了算?算个屁啊! 耳听得那小丫头怯怯的求饶声,陆怡清心里暗恨,她倒是会做好人,丢给自己来处置,她来收买人心!好教小丫头心里怨着自己!打的好算盘! 她若真罚了这丫头,出了这道门,这话指不定传得有多难听呢!多半要说,陆姨娘给新夫人敬茶还不忘抖威风,小丫头不留心犯了一点错,竟当着新夫人的面狠罚……根本不把新夫人放在眼里…… “一点小事而已,无妨!”陆怡清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就是这茶水泼了,不能给姐姐敬茶了……” “听见了没有?还不下去!”刘燕瞪了那丫头一眼,向陆怡清笑道:“陆姨娘可真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可就劳烦陆姨娘稍候,茶水马上就来!”说毕命祁嬷嬷去催茶水。 祁嬷嬷笑吟吟的答应着去了。陆怡清见了暗恨。 她还跪在地上,茶水渗透衣裳,接触的地方肌肤上湿漉漉的说不出的难受。可刘燕不说话,她还就只能这么跪着。 只见刘燕朝绣荷瞟了一眼,笑道:“这是陆姨娘的丫头?叫什么名字啊?长得可真是清秀,定是个伶俐的吧!” 绣荷怯怯的看了一眼陆怡清,不敢说话。 “大少夫人问你话,你还不赶紧上前仔细回了!这眼里没主子的毛病可不好啊!”张嬷嬷说道。 “是!”绣荷慌忙上前,垂首道:“回大少夫人话,奴婢叫绣荷,是陆——姨娘的陪嫁丫头!” “一看就是个聪明的,说话也清楚,声音又温柔,跟着你主子,可算是有福了!好好伺候好你主子,不可偷懒!”刘燕打量她一眼,顺手从发髻上拔下一支十分精美的的花叶白玉挖耳钗,笑道:“过来,赏你的!” “奴婢、奴婢当不起,奴婢不敢!”绣荷吓了一跳,忍不住暗暗叫苦。 自家姑娘都没得新夫人的礼物,她如何敢得?若收了这礼物,回头肯定又有苦头吃了! “大胆!”张嬷嬷沉下脸色低喝道:“大少夫人赏你,那是看得起你!你居然敢不收,这算怎么回事?主子的恩赐,你受着便是,有什么敢不敢的!” “奴婢——”绣荷咬咬唇,仍是道:“奴婢是什么样的人,哪里受得起这样贵重的东西!大少夫人的好意奴婢心领了!” 谢谢书友87****的月票!书城朋友的月票和打赏在创世主站看到的都是这样的,实在抱歉! 368.第368章 刘燕示好 “傻丫头,给你就收着!心领算什么呢!回头别忘了天天戴着!这么年轻的姑娘,不好好打扮打扮真是可惜了!”刘燕一笑,向张嬷嬷使了个眼色。 张嬷嬷会意,便过来接了那白玉钗,欲塞到绣荷手中。 推搡之间,张嬷嬷瞥见绣荷手腕上青青紫紫的伤痕,目光不由得闪了闪,突的抬眸盯了她一眼。 绣荷吃了一惊,停止了推让。张嬷嬷一笑,将玉钗塞进她手里,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还不赶紧向大少夫人谢恩呢!” 绣荷怔了怔,手里握着那白玉钗进退不得,只得磕头谢恩收下。 陆怡清至始至终跪在那里不发一言,仿佛刚才发生的事情跟她半点关系也没有似的。 原本也是半点关系也没有!她心里暗自冷笑:莫非你还想凭此收买绣荷不成?那就试试吧!她敢背叛我,那真是没天理了! 祁嬷嬷终于将茶水端回来了,笑眯眯道:“陆姨娘,请吧!陆姨娘这一回可别再手滑了,这可是刚烧出来滚烫的水,若是手再滑了,那可就糟糕了!” 陆怡清脸色微变,下意识偏身往后倾了倾。 祁嬷嬷笑了起来,说道:“陆姨娘放心,老身的手稳稳当当,绝对不会泼了的!姨娘倒用不着防着,学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人!” 陆怡清无声哼了哼,小心翼翼端起了茶托,再次向刘燕敬了茶。 刘燕一笑,微微俯身亲手接了过去,笑道:“喝陆姨娘这杯茶可着实不容易呀!折腾这大半天的!” 她随意在唇边抿了抿便搁置一旁,向祁嬷嬷笑道:“赏吧!” 祁嬷嬷便将旁边早已准备好的一个巴掌大锦盒拿了起来递给陆怡清:“陆怡清请吧!” 陆怡清双手接过道了谢,心里自然少不了骂上几句“摆臭架子”之类的话。 这一番功夫过去,便到了午饭时间。 祁嬷嬷出去吩咐摆饭,刘燕便向陆怡清笑道:“大少爷去外书房了,中午多半是不回来了的,陆姨娘既然在这儿,便索性用过午饭再走吧!” 陆怡清哪里愿意跟她一起吃饭? 她说的好听,一块儿用?可她是妻自己是妾,到时候还不是她坐着自己站着、吃着自己伺候着! 等她吃好了,还得吃她“赏赐”下来的残羹冷炙! 可陆怡清很清楚的知道,她既然说了这话,自己是非留下不可的了,就算想走,也决计走不了!再有多言,也只不过自取其辱而已! “是,多谢大少夫人!”陆怡清陪着笑应道,心里却恨得暗道走着瞧! 祁嬷嬷便道:“既如此,那就请陆姨娘帮着摆饭吧!这先熟悉熟悉也好,横竖将来啊,这些都是陆姨娘的活!” 这是要她天天来她身边立规矩了! 陆怡清忍无可忍,淡淡一笑,说道:“嬷嬷放心,只要老太太那边不叫我过去,天天在大少夫人身边立规矩是应当的!” 拿老太太来威胁老身?祁嬷嬷听毕冷笑,皮笑肉不笑道:“说的很对,陆姨娘在这一点上倒挺拎得清嘛!家教不错啊!” 陆怡清气得胸口一滞,暗暗白了祁嬷嬷一眼,出去饭厅帮着安排摆饭。 不一会儿饭菜上齐,刘燕坐在饭桌前,陆怡清果然只有站在她身边布菜伺候的份儿。 刘燕磨磨蹭蹭,这一顿饭用了有大半个时辰才好。 陆怡清又伺候她漱了口、擦了脸,待奉上热茶之后,刘燕这才笑道:“劳累陆姨娘了!陆姨娘去用些吧!对了,那碟子葱爆羊肉十分不错,姨娘多用些!” 葱爆羊肉?她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季节!出锅这么长时间,那一碟子葱爆羊肉早已凝结了一层厚厚的羊油,光是想想陆怡清都觉得恶心! “大少夫人放心!老奴会好好伺候陆姨娘的!”祁嬷嬷一旁自告奋勇。 陆怡清气极。 好不容易受刑般用过这顿饭,刘燕想必是自己也累了,打了个呵欠终于放过了陆怡清。 陆怡清如释重负,带着绣荷匆匆离去。 回到紫藤苑小屋,第一件事便是命人备了热水漱口,又含了两颗蜜饯,好不容易才将口内残余的那一股子腥膻味去掉。自那之后,她再也没有吃过羊肉。 换下身上那沾了茶渍的衣裳,陆怡清躺靠在榻上,甚至都没有留绣荷在旁伺候出气。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阳光透过窗棱投射在地上,光影斑驳。 望着望着,陆怡清忽然觉得一阵恍惚,从前锦衣玉食、自由自在的日子,仿佛已经遥远得到了天边,就如同梦中一般的不真实。 不知不觉中,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陆怡清抬手去擦。越擦,流得越多。她就这样无声无息不停的擦着。 做别人妾室的,其中的心酸也就只有自己知道。尽管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当这一天真真切切的变成了现实,她仍然感到这种滋味是那么的难受! 这才是第一天呢!她知道,别说刘燕,就是那两个老不死的嬷嬷,也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陆怡清突然“呜”的哭出声来,忙又咬唇死死的忍住。她不能哭,不能让别人知道! 狠狠擦掉泪水,她咬牙喃喃道:“陆小暑,这一切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我不会放过你的……” 陆怡清无力伏在榻上,狠狠的哭了一场,将心胸中的酸涩哭净,这才扬声唤了绣荷进来。 绣荷看到她红肿得像桃儿的眼睛不由一惊,慌忙垂下了眼眸不敢去看。 陆怡清却是没有什么好隐瞒她的,用力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冷声道:“还发什么呆?还不赶紧打盆水来!我这眼睛不好好敷敷明天怎么见人!” “是,三姑娘!”绣荷连忙去打水。 陆怡清满心盼着次日李老太太便会叫过自己去,这样她就不用受刘燕的摆布了,二则也让刘燕主仆几个好好看看她在李老太太心目中的地位。 谁知左等右等也不见来人,一连三天,李老太太都没有叫人来传她过去。 陆怡清冷静一想,算是明白了:她这是有意让刘燕出这口气呢!谁叫自己这个侍妾在她那个正妻之前进的门呢?她这是要让她的孙媳妇好好的出尽心中这口恶气啊! 家和万事兴嘛!至于她这个可有可无、随时可以扔在一旁的侍妾,算的了什么! 陆怡清想着,心里头愤恨不已。 陆怡清没等来李老太太传她,却又等来了刘燕的人。不过这一次人家叫的不是她,而是绣荷。 “大少夫人说了,绣荷姑娘的针线做得极好,想劳烦她帮忙绣个荷包!请她过去一趟大少夫人好交代给她!姨娘这里不要紧吧?”来传人的小丫头道。 陆怡清怀疑的瞅了绣荷一眼,自然不能说不,点点头道:“既然是大少夫人叫你,你就去吧!好好的回大少夫人的话,别又惹大少夫人不痛快了!” 绣荷垂着头不敢看她,轻轻答应一声跟着来人去了。 去到正房,刘燕哪里跟她交待什么荷包?待她行礼之后便招手命她上前,猛的扣住她的手腕,将袖子往上一拉,手臂上那点子遮掩的秘密一览无余。 瞧着她纤细胳膊上大大小小、青青紫紫、新的旧的伤痕,刘燕、祁嬷嬷等不禁倒抽一口凉气,一下子怔住了。 绣荷早已惊得魂飞魄散,猛的一下子抽回了自己的手臂,站在那里抖得不像样。 刘燕倒是没有怪她无礼,反而怜悯的瞧了她一眼,轻轻叹息。 “我的娘!”祁嬷嬷叫起来,“这是人干的事儿吗!这得多狠的人才干得出来!” 绣荷“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颤着声音说道:“是、是奴婢自己,是奴婢自己——” “得了吧!”祁嬷嬷哼了一声说道:“你那主子是个什么货色你当我们都是傻子不知道呢!你这话能哄得了人?你倒是个忠心的,这个时候还护着她!还是说,被她打怕了?” 绣荷心头一凉,忍不住滴下泪来,垂着头不说话。 要说起来,这天底下也许再也没有比她更命苦的人了! 明明是个陪嫁丫头,跟着自家的姑娘非但半点福也没享到,还要做她的出气筒!如今又被大少夫人拿住了,多半也是要要挟利用她!可她们也不想想,她那主子是个好糊弄的吗? 最终结果她只会落得个两头不是人!这是生生要逼死她啊! 也罢,她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也强过整日提心吊胆的生活! 绣荷越想越悲愤,日积月累的凄苦一下子涌上心头,凭着一股直冲脑门的热血劲儿,她猛的朝着一旁的墙壁撞去。 祁嬷嬷、张嬷嬷等惊叫起来,张嬷嬷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她一只手臂,祁嬷嬷几步上前,死死抱住她的腰身,气急败坏骂道:“死丫头,你要死也别在这儿死!” 绣荷呆了呆,“哇”的一下放声痛哭了起来。 刘燕喝住祁嬷嬷,拉着绣荷的手好言劝慰,好一阵方劝住了她,她轻叹道:“真是个傻丫头,你哭什么呀!我叫你来又不是要吃了你,也没说要你为我做什么,你何至于如此!” 绣荷心里一怔,垂首不言。 369.第369章 不得不善后 “还不赶紧把眼泪擦干净!不然回去,你那主子定又饶不了你了!”刘燕轻声叹息道。 绣荷心中一暖,忙掏出帕子擦拭干净,含泪道:“谢谢大少夫人!大少夫人不是说要绣荷包吗?不知大少夫人要什么样的!” “那个不急,等会儿慢慢再说!”刘燕笑笑,吩咐祁嬷嬷娶了一瓶祛除淤痕疤印的药膏过来,亲自递给绣荷,笑道:“这个你拿回去,每日早晚抹一遍,要不了多久这些痕迹便都可消除了!你家主子要是问起,你大可告诉她这是我给的!放心,她知道了就算心里头再恨,也决计不敢再对你动一个手指头了!” 绣荷听她这么说将信将疑,眼见推脱不得,也只好谢恩受了。 刘燕又含笑问了她些家常话,安慰了她一阵,便命张嬷嬷带她下去交代绣荷包的事儿。 “大少夫人,您瞧见了吧?”祁嬷嬷迫不及待的道:“那姓陆的可有多歹毒!对自己的陪嫁丫头都这样,何况别人!大少夫人您可千万不能心软!” “心软?”刘燕冷笑,“我就算对一条狗心软也绝对不会对陆家的人心软!陆怡清这贱人挡了我的道,我岂能轻易饶了她?你等着瞧好戏吧!” 祁嬷嬷怔了怔,恭维道:“大少夫人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可比老奴强多了,老奴这就擦亮眼睛等着看那贱人倒霉……” 再说绣荷拿了那瓶去淤痕的药膏回紫藤苑,心里头惴惴得不行。 果不其然,她刚刚进门,就叫陆怡清给叫到跟前去了。 “那姓刘的找你过去做什么?”陆怡清对她自然用不着客气,劈头便问。 绣荷忙将从刘燕那里拿来的料子和丝线拿出来给陆怡清看:“大少夫人让奴婢帮着绣一个荷包!还有,她给了奴婢这个……” 绣荷知道自己是不可能瞒得过陆怡清什么的,与其等她最后逼问出来,倒不如主动招认!反正,她是肯定有一场脾气要发的。 果然,陆怡清拿过那瓶药膏细看,打开闻了闻,一股好闻的清香味儿扑鼻而来。她不由大怒,冷声道:“她好端端的怎么会给你这个?死丫头,你究竟在她面前说了什么了!” 陆怡清气得要命,这死丫头,难不成竟敢在那姓刘的跟前告自己的状?反了她了! 自己的丫头,自己想怎么对待便怎么对待,用得着她来假好心? “奴婢不敢!”绣荷忙跪下回道:“姑娘饶命啊!奴婢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奴婢,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少夫人命奴婢近前去,突然抓着奴婢的手臂把袖子拉了上去……奴婢真的什么都没说!” 陆怡清脸色猛的变了,冷声道:“你说什么?她拉着你的手臂把袖子拉了上去?” “奴婢不知道为什么!奴婢真的什么都没有说过!”绣荷只当她疑心自己故意,慌忙说道。 陆怡清哼了一声,眸光闪烁,心里暗暗吃惊。 她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来刘燕是怎么知道的!可是刘燕知道了,保不准不会往外头宣扬嚷嚷去! 陆怡清的心猛的一缩,大感不安起来。 要知道她在李府中的形象可是贤良淑德、温柔和气隐忍的,这贴身丫头手臂上的伤若是叫人知道了,那她先前所做的一切就白费了! 可是,那刘燕却又赏了这死丫头这样的药膏—— 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陆怡清一下子也有些拿不准她起来。 可无论拿得准、拿不准,眼下最要紧的,便是消除掉死丫头手臂上的伤痕,绝对不能让人看见了。 到时候就算她说,自己也可以来个死无对证! 重要的是,这件事一定要快! 主意已定,陆怡清便向绣荷冷冷道:“你先起来吧!我有话要同你说!” “是,姑娘……”绣荷小心翼翼的起身,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她太了解陆怡清了,既然已经叫她起来,那就是放过她的意思。否则,就算她要掐她,也会令她膝行到她面前,绝对不会叫起的。 想不到大少夫人猜的这么准…… “这几天你也看见了,”陆怡清淡淡说道:“大少夫人是怎样刁难我!哼,她可是巴不得我早死呢!你是我的陪嫁丫头,你真以为她会这么好心给你治伤?你要是信了她,那也太天真了!” 绣荷的心不由一紧,下意识望着陆怡清。 陆怡清便道:“这个药没准是干什么用的!她说是消除淤痕,哼,我看八成是让淤痕永远也消除不掉才对!所以这个药你绝对不能用,就放在我这儿吧!” 说着她语气转柔,温言叹道:“我知道我不该拿你出气,可是我的处境你也看见了!你是我唯一信得过的人,我心里头苦,不拿你出气拿谁出气呢?绣荷,你心里可怨过我?” 绣荷鼻子一酸,心道我从小伺候着你,你心里头苦我何尝好受,可你却如此待我,何尝顾及着咱们主仆这么多年的情分? 若说无怨,我也不是木头做的啊! “奴婢明白,”绣荷吸了吸鼻子,却是摇摇头道:“奴婢怎么会怨姑娘呢?奴婢知道姑娘的苦、知道姑娘有多不容易!只有姑娘好了,奴婢也才会好……” 陆怡清大大松了口气,心里有一处角落蓦地柔软起来,颇有些伤感的轻叹道:“你能这么想就好了,也不枉咱们主仆一场、不枉从小儿的情分!你放心吧,从今往后,我不会再那样对你了!咱们两个,今后还要相依为命呢,你说是不是?” 绣荷点点头,“奴婢是姑娘的陪嫁丫头,在这府邸中奴婢所能依附的也只有姑娘!” “对!对!正是这话!”陆怡清大喜,忙道:“以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吧!你得答应我绝不再向别人提起半个字!我也不问你刘燕那贱人究竟是怎样得知的了!” 绣荷立即举起右手,手掌向天:“奴婢发誓,此事奴婢绝对不再跟任何人提起半个字!” 陆怡清这才放心,便点头笑道:“你放心!你手臂上的伤痕都是因为我才弄上的,明儿我便托人买最好的药膏给你涂抹,保管什么痕迹也不会留下!” 哪个年轻姑娘不爱美?绣荷心下一喜,忙又跪下磕头:“奴婢谢姑娘恩典!” “快起来吧!”陆怡清笑笑,顺势将手腕上一支青玉镯子褪了下来,唤绣荷上前,亲自套在她的手腕上,含笑道:“这镯子你戴着极好看,赏你了吧!” 绣荷忙又谢过。 陆怡清又安抚了她一阵,方命她退下。 陆怡清一刻也坐不住,清点了自己的家当,咬咬牙,拿了五百两银票托府中婆子买了最好的消淤药膏给绣荷。 不想那采办婆子胃口极大,五百两根本不够! 陆怡清明知她捣鬼,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又给了两次,几乎将自己的存款用得精光! 好在她买回来的东西还算靠谱,那药膏涂抹上去,眼见着消除。 不过三天功夫,基本上都消除掉了,只剩下一些特别顽固的。再过得三四天,一眼看去,跟寻常已无多大区别了! 绣荷心中暗暗感激,且十分意外,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的主子真舍得下血本! 大少夫人吩咐绣的荷包已经绣好,拿过去交差之前,绣荷主动先呈给陆怡清看了。 荷包有掌心大小,呈如意头形,金黄的软绸底色上绣着大红的并蒂红莲并戏水鸳鸯,周围是卷草纹锁边,勾勒着金丝银线,十分精致。 绣荷的针线向来极好,这还要归功于陆怡清。她自己不太喜欢绣东西,而要求却非常高。 陆怡清见这荷包绣得十分精美,觉得绣荷对刘燕吩咐的活计有点太上心了,心里头顿时有两分不快。 可她也知道,大少夫人亲自吩咐下来的事情,若是不用心好好的完成,大少夫人那里如何能够交差? “叫小梅送过去吧,你就别过去了!”陆怡清吩咐道,将荷包还给了绣荷,又道:“若还叫你绣,你就说如今正给我绣被套枕套,得过一阵子才得闲!” 绣荷自然答应,便将荷包拿了出去交给小丫头小梅,交代了一番命她去了。 不想,没一会儿小梅回来了,却向陆怡清禀道:“大少夫人吩咐,叫绣荷姐姐过去一趟呢!说是有事情要问她!” 陆怡清忍不住瞥了绣荷一眼,心里不觉有些起疑。 “知道了,等会儿就去!”陆怡清暗暗着恼。 小梅忙又笑道:“姨娘,大少夫人说了叫绣荷姐姐立刻就去呢!她正等着呢!” 陆怡清没奈何,只得向绣荷挥挥手:“既然如此,你就先去吧!大少夫人问什么好好的回答,千万别惹大少夫人生气,知道吗?” 绣荷只觉陆怡清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如同针扎一般十分难受。如果让她自己选择,她一点儿也不想过去,只想离开那边远远地,往后好好的过日子,再也不要沾惹什么是非! 可惜,她只是一个丫头,即便是如此卑微的心愿,也由不得她做主。 悲哀的意识到这一点,绣荷心里一片灰烬。 “是,姨娘,奴婢知道了。”绣荷低眉顺眼应声,转身去了。 370.第370章 挑拨 刘燕见她来了,便举着手中把玩的荷包含笑道:“你可真是个巧手的!瞧瞧这加上去的流苏坠子,可还相配?” 绣荷抬眼望去,只见先前小梅送来的荷包已经加上了宝蓝色的流苏坠子,还串着一颗琥珀色的碧玺珠子,比之先前更显精致。 绣荷便陪笑道:“大少夫人的眼光自是不错的,这流苏坠子配得很好看!” 刘燕便笑着将荷包搁下,笑道:“那也要你绣得好才行呀!怎样?手臂上的伤痕可好些了?” 绣荷最怕她问这个,不觉有些心虚,下意识的垂头避开她的目光,点点头轻声道:“回大少夫人,已经好多了……” 刘燕“咯咯”的笑了起来,笑道:“你家主子倒真是转了性子了,为了给你治伤可是下了血本了!想必你还不知道吧?上千的银子呢!” 绣荷不由变色,脱口道:“这么贵!”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她赶紧跪下,垂首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不是有意的,大少夫人给的那药膏——” “我知道!”刘燕笑吟吟打断了她的话,笑道:“不用怕,傻丫头!这有什么可怕的呢?我又不是你家主子,动不动就拿身边的人出气!哎,也真亏她下得去手!呵呵,不就是她没让你用我给的药膏吗?不用就不用吧!你家那主子疑心病这样重,多半是认定我会在药膏中动手脚吧?呵呵,她还真是多心了!有点脑子的都知道,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呢?我若动了手脚,岂不是主动将把柄给她送上呀!” 绣荷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刘燕这一大串话,垂着头不吱声。 刘燕心里微微有些恼意,朝祁嬷嬷使了个眼色。 祁嬷嬷便道:“我说绣荷啊,你是没心没肝呢,还是个锯了嘴的葫芦呀?来了这么一会儿,连半句谢也不会说!哼,你还真以为你那主子是真心为你治伤啊?如果不是大少夫人那一瓶药膏,她才懒得搭理你呢!那上千两白花花的银子数出去,她岂有不心疼的?她这是生怕大少夫人拿你这点事儿捅出去,坏了她假贤良的名声呢!说到底,你如今免收了苦楚,可都是托了大少夫人的福!这做人,可得讲点儿良心!” 绣荷倒真没有想到这一层,听见祁嬷嬷这么说忍不住暗暗的有些失落和难过。 她相信以自家主子的性子,完全是这么想的!可笑自己心里头还暗暗感激,还当她是生怕大少夫人拉拢自己,于是便对自己好了…… 原来如此…… “怎么?还不赶紧道谢?”祁嬷嬷心里头不由暗骂:这个榆木疙瘩脑袋!怪道身为陪嫁丫头竟半点也不得主子的欢心! “行了祁嬷嬷!”刘燕笑道:“我是瞧她可怜,又不是贪图这点子谢意!这一句半句话的,说不说对我来说又有什么用处?我稀罕吗?” “当然,”刘燕又笑道:“看见陆怡清吃了个大大的暗亏,我心里头也痛快!” “大少夫人,”绣荷终于跪了下去,磕头道:“大少夫人您是个性子爽快的,奴婢也就跟您直说了!您的大恩大德奴婢记住了,奴婢谢大少夫人!可是,奴婢终究是姨娘的陪嫁丫头,奴婢是万万不能背叛姨娘的,只怕,是没法子报答大少夫人了!” “好个丫头,我就喜欢你这样忠心耿耿的!”刘燕不由抚掌喝彩,笑道:“你既这么说了,我也不想难为你!” 说着又轻叹:“唉,你这丫头也是个命苦的,我可是真的不忍心!呵呵,你若想报答我,回头得闲了多给我绣些小玩意儿,香囊啦、荷包啦、手帕啦、汗巾子啦等等,这就很好!你这针脚绣工啊,可真正是出色!我很喜欢!” 一席话听得绣荷心里头暖融融的,忍不住有些发酸。即便是陆怡清,也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么体贴、这么温暖的话。 绣荷突然觉得有点儿内疚,觉得自己对不起大少夫人。 “只要大少夫人您不嫌弃,奴婢得闲了一定为大少夫人做。”绣荷连忙说道。 刘燕听了忙又笑道:“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并不等这些东西用!你啊,得闲做一两件便是了,若是做得多了,怕是你那主子又疑神疑鬼的呢!我是不喜欢她,可不知为何,见了你却觉得亲近!” 绣荷感激道:“多谢大少夫人体贴,奴婢知道了。您放心,即便姨娘问什么,奴婢如实说便是了,这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儿!” “这话极是,可不就是这样!”刘燕一笑,说着又道:“你那主子那么个脾气,真是难为你了,竟在她身边伺候了这么久!唉,都说人心换人心,你那主子——不是我说呀,根本就是个没心的!丫头啊,趁着如今你还年轻,也得为自己打算打算,不然等将来老了,你指望谁呢!你那主子?哼,不是我说,她会理会你就怪了!” 绣荷的心猛的一震,脸色也微微的变了。 为自己打算?绣荷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一直以来,她一门心思只是伺候自家主子,战战兢兢的提着小心生怕挨打挨骂,每熬过一次,便在心里头暗暗的松一口气。 一天一天,就是这么过来的! 过了今天,又愁着明天;过了明天,又想后天。 可是,仅此而已。 至于将来,仿佛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事,远到她从来没有去注意。 可是,大少夫人的一番话却点醒了她,如醍醐灌顶。 绣荷不觉在心里暗暗苦笑,老了?别说老了,万一哪天自己没有用了,或者用自己可以换取更大的利益,她相信她的主子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抛弃自己。 就好比当初她对秀容一样。 可是秀容的命却比她好许多,秀容有二姑娘收留,从此倒是脱离了苦海。 她们姐妹之后也私下见过一面。她看到秀容脸上的笑容明显多多了,气色也好了许多,眉宇间那股子恬静喜悦的神气,是决计做不得假的! 可惜,她没有她那样的好命—— 绣荷的心猛的一震,眼前,她不是也有个机会吗?大少夫人,对她可是很—— 绣荷的心只活动了一会会,便犹犹豫豫的又自己掐断了苗头。说到底,主子对自己还算不错的,就这么背叛她,叫这府邸中众人怎么看待自己? 况且,谁知道大少夫人是不是真心—— “好了,我也不留你了!你这来的时候也不短了,回去吧!不然啊,你主子怕是能审你一夜呢!”刘燕笑得亲切体贴,浑然不觉绣荷心里都转过些什么念头。 绣荷只得收起心里头乱糟糟的那些东西,答应一声施礼告退。 “大少夫人,”祁嬷嬷瞅了一眼绣荷离去的背影,不以为然道:“您对这笨丫头也太好了些!这笨丫头能又笨胆子又小,能成什么事儿!” “哼!”刘燕冷笑,淡淡说道:“正是要又笨胆子又小才好呢!你等着瞧吧!” “大少夫人这么一说,老奴心里头还真是有些好奇呢!”祁嬷嬷笑笑。 绣荷回去之后,陆怡清果然逮着她审问个不住,问的绣荷左支右闪,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也有些不满与不耐烦起来。 大少夫人说的那些话,她自然是半个字也不敢跟陆怡清说的。 陆怡清料想她也不敢隐瞒自己,问了半响总算是放过了她。 次日,陆怡清照例一早在刘燕身边伺候用早饭。 这日刘燕穿了一身素锦褙子及同色长裙。除了两边衣襟下摆处各斜斜绣了一支绿梅、细细的金丝银线锁边,裙上也不过三两支淡淡的绿梅,通身雪白,十分素雅。 因是新婚期间,刘燕平日里的衣裳都是极鲜艳的,大红、枣红、海棠红、橘红等,如今乍然换了这么一身,简简单单的发髻上也只插戴了两根玉钗,整个人便显得格外的素雅俏丽,如同一支绽放的白梅般清雅宜人。 令人眼前一亮,惹得李光浩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如此一打扮,系在她腰间那金黄色的荷包便显得格外显眼,李光浩自然一眼也就看到了。他忍不住问道:“这荷包绣得很不错!” “爷也觉得好吗?”刘燕嫣然一笑,便解下来递给李光浩,又向站在一旁的绣荷瞧了一眼,笑道:“这是清妹妹身边的绣荷帮妾身做得呢!要说啊,绣荷可真是能干,手巧得不得了!妾身身边可是没有这样的人呢!” “是嘛!”李光浩朝绣荷瞟了一眼,笑笑。 刘燕便笑道:“怎么?难道妹妹没让绣荷给爷绣个什么东西么?妾身看爷这腰带有些旧了呢!” “说的是,还真没有呢!”李光浩说道。 “绣荷!”刘燕便示意她上前,笑道:“你可听见了?赶紧抽时间给爷绣个腰带,用心仔细些,知道么?” 绣荷忍不住瞟了陆怡清一眼,方点点头陪笑道:“是,大少夫人,奴婢记住了。” 随着绣荷行动,来到刘燕身旁,李光浩便闻到一股子甜甜的、细细的香味传来,格外的好闻。 他便用力嗅了两下,问道:“什么香味?” 371.第371章 收房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朝绣荷望去,绣荷不由得大窘,脸上红晕遍布,连耳根子都红了,怯怯道:“奴婢,奴婢……” 绣荷心里头不由暗暗叫苦,当着大少夫人的面,她能说刚才是大少夫人的人不小心撞了她一下把香料撞到她身上了吗?不能! “好了爷!你瞧瞧你,把人家绣荷说得都不好意思了!快些用饭吧,一会儿就该凉了!”刘燕瞪了李光浩一眼娇嗔道。 李光浩瞥见绣荷粉颈低垂,满面红晕娇怯怯的,十分可怜可爱,忍不住心里痒痒,心道平日里倒不觉得,这丫头倒也颇有几分姿色…… 他是大家公子,当然不会不分场合盯着个丫头看的没完没了,便一笑收回了目光,重新拿起了筷子。 绣荷暗暗松了口气,轻轻的往后退去。 陆怡清的脸色已经快挂不住笑容了,紧紧攥着手心,任凭长长的指甲狠狠刺痛着,一口银牙几没咬碎。 死丫头!小骚东西!竟敢生出这般心思! 回到紫藤苑,陆怡清便迫不及待将绣荷叫进了厢房,冷下脸呵斥道:“给我跪下!没脸没皮的东西!” “姑娘!您听奴婢解释呀!奴婢什么都没有做啊!”绣荷“扑通”跪下,苦苦哀求。 “没做?”陆怡清冷笑:“当我是瞎子呢?没做你身上那香味哪儿来的?别告诉我是天上掉下来的!” 绣荷哭丧着脸道:“奴婢真的没有!那香味是大少夫人屋里的秋菊不留神撞了奴婢一下,她手里的香料撞到了奴婢身上,所以奴婢身上也沾染了香味,奴婢不敢欺瞒姑娘!” “还敢狡辩!”陆怡清不听则已,听了这话更加气愤,扬手“啪!”的给了绣荷一记耳光,打的她的脸蛋眼看着红肿起来。 陆怡清冷笑道:“那秋菊不撞别人怎么偏偏就撞了你?呵呵,这话在我面前倒真是解释的通呐!谁知不是你们串通好了的?你的大少夫人今儿可是很卖力的在大少爷面前举荐你啊!说,你跟她,是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 绣荷捂着脸嘤嘤的哭着不说话,她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陆怡清都不会相信的。她相信的,只有她自己。 “没话说了吧?”陆怡清冷冷道:“绣荷啊绣荷,我真的没有想到,竟然连你也背叛了我!哼,你要是有心攀高枝你跟我说呀!我倒是巴不得你得了大少爷的宠爱气死刘燕那小贱人呢!你背着我算怎么回事?这也就罢了,可你怎么能跟她合起伙来气我!死丫头,不过做了个荷包勉强入了旁人的眼,你就嘚瑟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吧!信不信我剁了你的爪子,看你还拿什么来献媚邀宠!” “姑娘!奴婢真的没有啊!”绣荷听她说要剁了自己的手,顿时唬得脸色发白。 她知道,她绝对做得出来! “没有吗?你这嘴咬得倒是紧呐!”陆怡清哪里肯相信她?今天她可是什么都看见了! “收起你这点子心思吧!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如愿以偿的!哼!”陆怡清恨恨瞪她。 绣荷只是垂首低泣,真正百口莫辩。 “你还委屈上了!”陆怡清冷声道:“从今日起,不准踏出紫藤苑半步!否则的话,你给我听着,我有的是法子治你!别以为你那大少夫人能保得住你!她管得再宽,也管不到我的陪嫁丫头上来!” 绣荷欲哭无泪,委委屈屈的退了下去。 陆怡清用力扯了一把衣领,狠狠的喘了几口气,仍然觉得心里头气闷无比。 刘燕那贱人,仗着正室的身份摆布折腾她也就罢了,连她身边唯一仅剩的一个丫头也不放过!事情不要做得太绝了! 陆怡清被这事困扰的,想了一个晚上都没有睡踏实,想来想去,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便宜了刘燕那个小贱人! 很明显,她那个不成器的所谓夫君已经看上了绣荷,绣荷迟早得是她的人。与其让刘燕来做这个人情,倒不如她来做! 一来让李光浩承她的情,二来,也叫刘燕那小贱人的如意算盘落空,三来么,将来这丫头也还能跟自己一条心…… 摒开一二条不说,单说第三条,陆怡清显然太不把绣荷当人、太小瞧了她了。 她天真的认为到了这种地步,绣荷还会忠心耿耿的向着她。 次日一早,陆怡清便又好言抚慰绣荷,“昨日我是真气极了,一想到你跟刘燕勾结起来背着我做事,我这心里便说不出的难受!绣荷,你可别怪我会多想,刘燕那样卖力的帮你说话,怎容得我不多想呢?可这一晚上细想想,我发明白我是上了她的当了!她这是在挑拨咱们主仆呢!绣荷,你不会记恨我吧?” “奴婢怎么会记恨姑娘呢!”绣荷轻轻摇了摇头,却是硬生生忍住了抬手去抚摸那被打的脸颊的冲动。 她总是这样,从来不把自己当人看,想怎么做完全看她的心情如何,说白了,自己在她心里,也就是个不开心时供她出气、开心时供她利用的物件罢了! 就算大少夫人有心挑拨,可她若对自己有那么一丝丝信任,又怎会如此? 她算是看明白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自己! “我就知道你不会!”陆怡清不由得握着她的手,欣慰道:“你是我从娘家带来的,怎么会那么轻易便叫刘燕那贱人给收买了呢!昨日我下手重了些,有没有打疼了你?” “也是奴婢自己没有把话说清楚,姑娘下手并没有多重……”绣荷忍住抽出自己手的冲动,轻轻说道。 “没有就好!倒是委屈了你了!”陆怡清笑笑放开了她,说了好些好话抚慰她。 绣荷只觉得一句句听在耳中格外的虚伪,听着听着她有些听不下去,便陪笑道:“姑娘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奴婢下去干活了。” “急什么!”陆怡清却不让她走,笑道:“我这里能有什么活计干的?今儿咱们主仆好好的叙叙旧!来,你先坐下!” 绣荷心里苦笑,只得谢了恩,搬了小杌子过来,斜着身子坐下。 陆怡清跟她东拉西扯了好一阵方说到正题。 只听她轻轻一叹,说道:“原本我想着,好歹你从小服侍我一场,等再过二三年,我这里训练出别的人手来了,便放你出去让你风风光光的寻个小户人家嫁了,往后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可谁知刘燕那贱人多事,如今你既入了大少爷的眼,想要出去是不能够了!我告诉你一句话,你啊,只能是大少爷的人了!” 这个可能,昨晚绣荷便想到了。只不过她心里还怀着一丝侥幸,此刻听来,竟是既成事实了! 她脸色不由一白,怯怯的看向陆怡清。 其实,她虽是个丫头,但在富贵人家里长大,嫁出去那贫民小户中,未必吃的了那样的苦头——别说吃苦头,便是那样的生活环境,恐怕也得好长一段时间才能适应过来。 嫁给主子,自己也当上半个主子,这样的日子固然好。可自打跟着姑娘陪嫁过来、后来再见了大少夫人与姑娘之间斗得水深火热,她便收起了这份心思,一心只盼着能嫁给府中某位管事的儿子便心满意足了。 谁知这个时候,自家姑娘却说起了这话…… “大少爷看上了你是你的福气!你也别顾忌着我,我啊,只有为你高兴的份儿!这从今往后啊,好好的服侍大少爷,过个一年半载生下个孩子,就更好了!咱们俩齐心合力,气死刘燕那个贱人!”陆怡清恨恨说道。 “奴婢,奴婢但凭姑娘做主!”绣荷小声说道。 陆怡清满意点点头,递给她一张十两的银票,微笑道:“这两日把自己收拾得漂亮一些!你本来便是个美人胚子,大少爷既瞧你入了眼,再这么一打扮起来,就越发天仙儿似的了!保准大少爷魂都丢了!” 陆怡清说着掩着帕子“咯咯”的娇笑了起来。 绣荷勉强扯了扯嘴角,慢慢垂下了头。 “这事儿你心里头有个数就行,也别跟别人说!这两****便看着机会设法同你安排!往后,咱们可就是姐妹了!”陆怡清安慰了她一阵又笑道。 “奴婢怎敢!”绣荷忙道:“奴婢是哪个名牌上的人,敢同姑娘称起姐妹来!” 陆怡清听了这话心里甚是受用,却是慷慨的笑道:“这有什么不敢的!这才是正理呢!” 主仆两个又说了好一阵子话方才散去。 陆怡清唯恐被刘燕抢先说了,白白送给她这个人情,当天晚上寻着机会便向李光浩说了这事。 李光浩也正在兴头上,脑海里划过绣荷那娇怯怯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禁不住有两分心动,便笑嘻嘻的答应了,顺道夸了陆怡清几句。 陆怡清心中一喜,少不得缠着他撒娇一番,这才笑眯眯的去了。 当天晚上,李光浩便把绣荷收了房。 刘燕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怎么的,第二天陆怡清去请安她也没见,让张嬷嬷命她走了,说是这两天都不必过去请安、也不必去她跟前立规矩。 陆怡清于是更乐,在心里暗暗的道:“气死你吧!最好气死你活该!” 她乐得不必在刘燕面前忍气吞声,自己在屋里逍逍遥遥的过了一天,第二天早上,便想着去李老太太那里进进孝心。她可是有一阵子没过去了。 372.第372章 老太太的疑心 不料,陆怡清来到李老太太院子外头,禀报的小丫头去了半响,等得她双脚发麻,这才慢吞吞的回转了来,瞅了她一眼淡淡说道:“陆姨娘请吧,老太太叫你进去呢!” 陆怡清心里“咯噔”一下,突然间感觉有点儿不太对劲。 李老太太这边她不是第一次来,这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谁不知道陆老太太喜欢她?哪一次给过她冷脸瞧了?特别是这个叫三丫的,嘴巴最甜、笑容最大的就是她了! “三丫啊,”陆怡清便放缓了脚步,笑问道:“老太太这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你这叫什么话!”三丫俏脸一沉,哼道:“陆姨娘,这话可不能乱说呀!老太太好好儿的能有什么事?你这是诅咒老太太吗?” “你胡说什么!”陆怡清不觉皱眉,忙道:“我可没有这个意思,是你自己理解错了,我明明说的是——” “哈——”三丫掩口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懒洋洋的说道:“我管你说的是什么呢!陆姨娘啊,老太太最不喜人乱嚼舌根了,我劝你啊,还是少说两句吧!多说多错啊!行了,我还有事儿呢,你自己进去吧!” 说毕,竟不搭理陆怡清,自己转身大摇大摆的走了…… “你——”陆怡清气得干瞪眼,恨恨往地上轻啐了一口,低骂道:“莫名其妙的死丫头,我才几天没来就这副脸面!回头有你好看的!” 她忍着气,调了调情绪,努力使脸上的笑容显得温柔而恭顺,规规矩矩的朝着李老太太的上房走去。 谁知,不单单是三丫,李老太太这边的丫鬟婆子们一个个竟全都变了脸色,对她爱答不理、冷漠相对。陆怡清心里既气又不是滋味。 “老太太,怡清给老太太请安来了!这些日子老太太还好吧?”陆怡清进了暖阁,跪在李老太太面前赔笑道。 李老太太穿着宝蓝遍地金缠枝葡萄纹缂丝宽袍,额上勒着同色镶嵌红宝石的抹额,正歪在那铺了狼皮大褥子的嵌螺钿山水人物长榻上,一个小丫头跪在跟前拿着美人拳轻轻敲着双腿。 只见她挥挥手屏退那跪着的小丫头,身旁侍奉的大丫环忙俯身扶她坐了起来。 整了整衣袍,李老太太淡淡瞥了陆怡清一眼,慢慢说道:“是怡清来了呀?怎么不在你大少夫人面前伺候?” 陆怡清心中一惊,终于明白那些下人们的脸色是怎么来的了。 李老太太这是生气了! 她不禁又气又委屈,自己做小伏低,战战兢兢伺候了她那么久,却不如她那孙媳妇在她心中的半点儿位置…… “回老太太,”陆怡清勉强笑了笑,道:“大少夫人说这两天有点儿不太舒服,所以没让婢妾过去打扰,婢妾想着许久没能来给老太太请安了,这才过来!” “这不应该!”李老太太皱起了眉头,目光一转,锐利的盯着陆怡清道:“她是你的主母,她既然不舒服,你就更该留在她身边伺候才是!怡清啊,你最是个心细体贴的,难道连这一点也想不到?还是说你根本无心伺候,或者,从前在我老太婆面前所做的都是假的?你可知道,大少夫人可是经常在我面前夸你呐!说有你做伴这日子也过的松快些!你倒好,她病了你便乐得偷懒!” 陆怡清的脸色“唰”的变得煞白,咬着唇不吱声。 刘燕会夸她?那也是言不由衷的!谁知道她其实在心里打着什么鬼主意! 是了!没准儿就在这里等着她呢!可恨这个地方根本由不得自己来,这院子里的人自己也不敢收买,因此竟什么消息也得不到…… “再说了,”李老太太淡淡道:“她为什么会不舒服,你难道不知道吗?” 陆怡清愕然,心道我又不是她身边的使唤丫头,我哪儿知道她为什么不舒服! 看到陆怡清的表情,李老太太便知道她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她忍不住暗暗失望,同时心里生出一种近乎被欺骗的愤怒。 她不是向来最会体贴人、最是温柔娴淑的吗?若真是这样,她会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会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 可见从前的一切都是骗人的!若真是这样,这个女子的城府心计不可谓不深,竟连自己都瞒过了! 若不好好处置了,往后必定家反宅乱! 只是,终究得看昌平侯的面子,且她又是太子妃的救命恩人…… 李老太太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 “你听清楚了,”李老太太冷声说道:“你不知道我来告诉你!听说前儿个,大少爷把你那陪嫁丫头收房了?” 陆怡清心中一惊,电光火石之间猛的明白了过来。 李老太太显然认为刘燕是被这件事情给气得不舒服的!她这是在怪她…… “是……是大少爷看上了绣荷,婢妾——” “就算是,也不该在现在收房!”李老太太重重说道:“如今燕儿才刚过门多久?你就干这么一出,这不是打她的脸、给她难堪吗?燕儿还算是个好的,受了委屈只会自己躲起来难过,若是换一个厉害的,哼,早就叫过你去了!你自己说说,你做的这事儿到底该不该!” 陆怡清一滞,简直百口莫辩! 她终于明白了,她根本就是上了那该死的刘燕的当!刘燕故意当着自己的面在李光浩面前那样做派,正是算准了自己会抢先将绣荷送给李光浩惹得老太太不快! 她好阴险的心思! 说起来也怪自己糊涂了,活该! 仔细想想,绣荷是自己的陪嫁丫头,刘燕一个新进门的媳妇儿,怎么可能会把手伸到自己身边呢?怎么说也没有这个道理! 想通了这一点,陆怡清恨得不能将刘燕撕成两半。 “老太太!”陆怡清流下泪来,膝行几步上前,垂首道:“老太太明鉴啊,婢妾真的没有别的心思,因大少爷看中了这丫头,婢妾只是一门心思想讨好大少爷,这才将绣荷送给他的!婢妾不敢欺瞒老太太,自打大少夫人进门之后,与大少爷十分恩爱,相敬如宾,大少夫人虽然贤良,婢妾心里自然是庆幸感激的!可是,婢妾也是个女人啊,婢妾生怕大少爷将婢妾给忘得一干二净了,他既看上了婢妾的陪嫁丫头,婢妾自然巴不得送给他。却没有想到因此而令大少夫人失了颜面!都是婢妾考虑不周,婢妾该死……早知道婢妾该让大少夫人把人送出去才对!” 陆怡清信誓旦旦的诅咒发誓,哭得一塌糊涂,不停的说着愧疚惶恐后悔的话,好不感人。 李老太太见她如此,一下子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不知道这究竟是真心呢还是做戏。 “当面撒谎,”李老太太皱皱眉,说道:“大少爷又不是头一天看见你那丫头,怎么从前什么事儿也没有,偏偏大少夫人进门了,这就看上了?这也太巧合了点吧!定是你做了什么,还敢不承认别有居心?” 陆怡清更加一连声的叫起“冤枉”来,含泪道:“说起来这还要从大少夫人说起呢!那日早饭,大少爷见了大少夫人身上戴的荷包便问了两句,大少夫人便笑着说是绣荷那丫头做的,大大夸赞了一番,还让绣荷上前瞧了一回大少爷的腰带,说大少爷的腰带旧了,让她回头给大少爷绣一条新的……” “还有这事?”李老太太眉头皱得更紧了,若果真如此,那倒真是跟她没有什么关系了,分明是燕儿自己无心之举成的事儿。 “婢妾不敢撒谎!老太太若是不信,叫来大少夫人和大少爷一问便知!”陆怡清连忙说道,心里暗暗一松,知道这一劫基本上算是过去了。 她不由暗自冷笑,刘燕啊刘燕,你果然如同太子妃说的那样,不过有些小聪明罢了!跟我斗,你配吗! 李老太太自然不会因为一个侍妾三言两语便将嫡亲的孙媳妇儿叫来问话,她相信陆怡清没有胆子撒这个谎。 如此说来,是燕儿自己咎由自取了…… 李老太太有些无奈的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偷偷瞟见李老太太的脸色缓和了下来,陆怡清便又流着泪道:“老太太,说到底还是婢妾太心急了!婢妾不该一时冲动,该为大少夫人想想才是!那样也不会令大少夫人不舒服,更不会惹老太太操心了!婢妾这就去给大少夫人赔罪、好好伺候大少夫人去!” 李老太太叹了口气,缓了声音道:“你先起来吧!” 陆怡清迟疑片刻,方轻轻应了个“是”字站了起来。 “往后做事可不能再这么冲动了!”李老太太温言道:“老婆子还是很喜欢你的,这也是为了你好,你能理解吗?” 陆怡清连忙点头,“老太太教导过婢妾多次,婢妾怎会不理解?大少夫人是婢妾的主母,多为她着想,妻妾和睦,这才是过日子的正理儿!” “你明白就好!”李老太太点头笑了笑,又道:“你刚才说的倒是不错!行了,我这儿你暂时就不必来了,去大少夫人那里伺候着吧!多陪陪她,跟她说说话,别让她心里头存着疙瘩,否则对你没有好处!” 陆怡清连忙答应,又感激的恭维了一番话,这才离去。 373.第373章 唇枪舌战 离开李老太太跟前,陆怡清不由得在心里暗骂,回紫藤苑重新洗脸上妆,果然带着小丫头小梅往牡丹苑正房走去。 祁嬷嬷看见她就是一怔,略感不可思议:进了老太太那里,她怎么竟囫囵的又出来了?瞧这一身打扮,海棠红绣折枝菊花的秋罗褙子,粉色菊瓣纹长裙,梳着堕倭鬓,插戴着金镶玉海棠珠花步摇,还敷了粉、描了眉! 她还打扮起来了! 陆怡清下巴微扬,描的又细又长的眉毛微微一挑,向祁嬷嬷得意的瞟了过去。 四目相对,心照不宣。 祁嬷嬷轻哼一声收回目光:大少夫人轻敌了,这小贱人倒是真有几分手段!也难怪,不然怎么可能在老太太面前混得风生水起! “你又来做什么?大少夫人不是说了不见吗?怎么?大少夫人的话不管用了不成!”祁嬷嬷睥睨着她,颇有几分居高临下。 陆怡清轻轻一笑,说道:“大少夫人的话我怎么敢不听呢?可是,是老太太让我过来多陪陪大少夫人,陪她说说话儿、解解闷!没准她心情就好了呢!嬷嬷要是不让我进去,我不去就是了!” 陆怡清说着便欲转身。 祁嬷嬷气得心头一阵发堵,可她哪里敢跟李老太太过不去?看陆怡清这么笃定的神情,便知她说的定是真的。 祁嬷嬷不禁又气又恨又恼,心道这小贱人不知在老太太跟前又花言巧语说了什么,竟哄得老太太又信了她!大少夫人这回真是做错了,不但没除去她,反倒又添了一根刺儿! “既然是老太太的话,陆姨娘请吧!”祁嬷嬷冷冷说道,身子往旁边侧了侧。 陆怡清哼了一声,嘲讽的飞了她一眼,那意思是,我就知道你不敢不听老太太的话! 祁嬷嬷看懂了她的意思,一阵气结。心道这算什么?她一个侍妾竟敢借着老太太的势跑到自己面前耀武扬威来了!这老太太到底算是哪一边的啊! 早有小丫头子进去禀报了刘燕,刘燕心里头也十分不快。陆怡清进来时,她正躺靠在榻上。 陆怡清上前见礼,抬头笑道:“婢妾一来大少夫人的气色倒是不错了呢!早知道婢妾就早该过来伺候着了!” 刘燕冷笑,“有的人天生就是命贱,不伺候人反倒不自在!好啊!既然如此,往后便天天过来,记得来早一点儿,我可等着你给打洗脸水呢!” 陆怡清笑道:“大少夫人不怕受不起吗?老太太那边可是随时等着婢妾伺候呢!哦,对了,要不,让绣荷过来吧!那丫头——呵呵,应该叫绣荷妹妹了,她可比婢妾能干多了,一定会好好伺候好大少夫人的!” 刘燕听了这话,脸都要绿了。 也不知怎么的,李光浩对那笨头笨脑木头似的绣荷好像还挺喜欢,连着两晚上都宿在绣荷那里。 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刘燕心里头正憋着气呢! 陆怡清见状,笑得更加欢畅了,笑眯眯道:“大少夫人应该替她开心才是啊!这不是大少夫人穿针引线、处心积虑才有的今天吗?” “你给我闭嘴!”刘燕气得发抖,瞪着陆怡清冷声道:“我这儿不需要你伺候了,你回去吧!” 若不是她带着老太太的话来,她岂能容她如此嚣张,耳刮子早打过去了! 陆怡清好不容易才有机会一出胸中的恶气,哪儿肯就这么走?便笑道:“婢妾还要伺候大少夫人呢,怎么能就走?就这么走了,回头老太太知道了,会骂婢妾偷懒的!老太太可是特地嘱咐了,让婢妾多陪大少夫人您聊聊天!” 刘燕闻言狠狠的瞪着她,咬着唇不语。 陆怡清唇角一勾,微微冷笑。忽然凑近刘燕冷声道:“大少夫人,这滋味不好受吧?以后不要再自作聪明了!就你那点子脑子,你是斗不过我的!” “混账东西!”刘燕气得气血直冲脑门,扬手便朝陆怡清脸上打去。 陆怡清早有准备,轻轻松松架住了她的胳膊,“嗤”的一笑,无不嘲讽道:“怎么?恼羞成怒了!哎,你可真够冲动的!就这样,还想跟我斗呢!” “你给我放手!”刘燕恨恨甩开她,手臂被她抓住的地方竟隐隐的有些生疼,她心里更气了些。 陆怡清尤嫌不够,还在一旁添油加醋:“大少夫人啊,您可别再想着打婢妾的耳光了!若是叫老太太知道了,恐怕会不开心呢!今儿婢妾可是奉了老太太的话来的!你打了婢妾,老太太面上怎么过得去呢!” 刘燕忽的冷笑道:“是吗?今日就且由着你嚣张一日!你就尽着嚣张吧,横竖也就只有这一日!有本事从今往后都有这么依仗,我才服了你!” 陆怡清嘴角翘了翘,淡声说道:“那可说不准呢,大少夫人,有道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你说是不是呀?” “好啊!”刘燕冷笑道:“那么我就等着,等着看你怎么柳暗花明!” 陆怡清闻言只是朝她瞥了一眼,别有意味的笑了笑不语。 刘燕狠狠瞪了她一眼,索性闭目养神不再搭理她。 她既然喜欢在这儿伺候人,那就站着吧!横竖,她眼不见为净。 只是,眼不见却不能心不烦。 刘燕同祁嬷嬷一样不由暗想,不知道陆怡清究竟用了什么法子令李老太太放过了她。她以为她的下场最好也是打发去佛堂念经,没想到竟这么轻轻巧巧的便揭过了…… 难道说,如同传闻中的那样,李老太太极喜欢她,偏心眼儿吗? 刘燕禁不住气愤兼难过起来。她娘家跟李家的交涉难不成全部都白做了吗?李老太太和李大夫人口口声声说绝对不会委屈了自己,可是这进门还不到一个月,那陆怡清就给自己添了堵! 李老太太非但没有惩罚她,反倒容忍她跑到自己面前来嚣张,这算什么!做给自己看的吗!刘燕越想忍不住越是气愤! 这口气无论如何她是咽不下去! 一想到陆怡清此刻就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她索性偏身向内,眼睛闭得紧紧的懒得看她。 陆怡清暗暗冷笑,心道激将法不是只有你才会用!刘燕,先前我还想着好歹你是新婚,我便忍一忍又何妨?谁知你反倒耐不住了!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待了两个多时辰,刘燕便命陆怡清离开。 陆怡清见待得也差不多时候了,便笑道:“大少夫人,婢妾可是伺候了大少夫人老半天了,大少夫人您好好休息吧,婢妾也回去歇一歇去了!” 刘燕更气,冷笑道:“好好的回去歇着吧!明儿别忘了再来啊!” “那是自然,婢妾怎么敢不来呢!您可是大少夫人呀!”陆怡清咯咯的笑着。 谁知,陆怡清路上摔了一跤,把脚给扭着了,还是小梅费尽力气给搀扶回去的,之后便去跟管事娘子讨要了药酒和纱布,第二天自然也没法儿过去伺候了。 倒是绣荷念着主仆之情过来看了一回。 瞧见绣荷穿着簇新的桃红色绣海棠花的宁绸褙子、嫩柳黄色的长裙,盘起的发髻上一边簪着两朵粉色的海棠绢花,一边插着白玉钗,倒是个清新可人的。 对于吃惯了大鱼大肉的人来说就是一碟子爽口的小菜,难怪李光浩那厮会在兴头上。 这正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了!陆怡清不由得心中暗道。 “大少爷对你还好吧?”陆怡清含笑问道。 绣荷面上微微一红,粉颈低垂轻轻一点:“还好……” “那就好!”陆怡清笑道:“这样我也就放心了!咱们都是陆家出来的,在刘燕那里可是眼中钉肉中刺,绣荷,咱们都是知根知底的人,我也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对她,你可得多留个心眼儿!她可没表面上看起来好!” 绣荷轻轻点头称是。心道这却不错,姑娘您对我从不隐瞒什么,因为您觉得没有必要,您想什么、怎么想,我都知道,可是大少夫人——我却不知她心里究竟是怎样想的……如今我已上了这条船,已是没有退路了!这淌水不愿意趟也趟了,少不得也要多留几个心眼儿! 陆怡清见她听进去了便再接再厉:“你要记住,咱们才是自己人!从今往后,咱们两个得联合起来,这日子才能够过的好一点!如今大少爷正疼你,你可得好好的把握住机会,最好拴住大少爷的心,至少,也得让他从此记得你这个人!别几天新鲜劲儿过去便把你抛到脑子后头,那今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绣荷忍不住听得有点儿心惊肉跳,点头称是。 陆怡清正问着,不想祁嬷嬷从外头正进来,见绣荷也在这儿,不由朝她瞪了一眼,不酸不凉道:“哟,主仆俩可真是亲近呐!哦,老身说错了,该说姐妹俩才对!” 陆怡清也不恼,反倒亲昵的携着绣荷的手,笑眯眯道:“可不就是姐妹俩嘛!嬷嬷你的记性可不怎么样啊,这都能记错!可难怪,说到底你一把年纪了嘛!唉,大少夫人还能留你在身边伺候,可真是算她仁慈了!” 374.第374章 自以为抓住了把柄 “你!”祁嬷嬷最听不得便是旁人说她老,陆怡清这根本就是字字句句都带着,她岂能不气? 加上到底上了些年纪,一气便觉头晕眼花,眼前一阵一阵发起黑来,胸膈间隐隐作痛,好一会方缓过了劲。 陆怡清就那么笑吟吟的瞧着她,无不得意。 “你先出去,这儿没你的事了!”祁嬷嬷瞅了绣荷一眼冷冷说道。 “去吧!回头得闲了再来我这里坐坐,咱们好说说话!”陆怡清笑着说道。 绣荷巴不得赶紧远远的离开这硝烟弥漫、明枪暗箭的战场,忙陪笑答应,起身头也不回的去了。 这里陆怡清不等祁嬷嬷开口,便是一声冷笑,挑眉道:“这里好歹是我的屋子,嬷嬷当着我这个主人的面颐指气使的下命令赶人好像有点儿不太合适吧?再说了,绣荷虽然是个通房,那也是大少爷的人!没准儿过个一年半载生下一男半女的,大少爷一喜欢,封了姨娘,那也是嬷嬷的半个主子!嬷嬷也太目中无人了吧?看来,你果然是老糊涂了!如果不是看在大少夫人的面子上,方才我便不轻饶了你!你好自为之,下不为例!有什么事儿,说吧!” 陆怡清端坐在上,神情模样儿也是高高在上,端起一旁的茶碗,不紧不慢的饮了一口。 她这般明目张胆的挑衅,将祁嬷嬷气了个怔。 祁嬷嬷瞪着她,满脑子都是气愤,一下子竟忘了自己过来是做什么了。 陆怡清见状“嗤”的一笑,淡淡道:“嬷嬷发什么傻呀?若是没什么事儿那便请回吧!我这儿可不敢留你这尊大佛!” “好,好好!”祁嬷嬷哆嗦着唇冷笑道:“老身倒是小看了陆姨娘了!一个做侍妾的,陆姨娘不知抖的哪门子威风呐!大少夫人一根手指头也能灭了你!我呸!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我!” “我哪里教训你了?那是好心提醒!你非要那么说,我可也没法子!”陆怡清嘻嘻一笑,故作无奈的摊了摊手,哼了一声傲然道:“我一个做侍妾的又怎么了?你不过一个嬷嬷,就是个奴才,连我还不如呢!大少夫人会不会灭了我那是她的事儿,好像也轮不到你来说吧!” 祁嬷嬷这回是真的连话也说不出来了!一双眼睛直愣愣的瞪得老大,脸上绷得紧紧的,就这么瞪着陆怡清。 陆怡清瞧了瞧她,然后眨了眨眼睛“扑哧”掩口一笑,笑吟吟道:“我说嬷嬷啊,你来找我什么事儿,这到底呢,说还是不说呀!站在这儿木头似的,有意思吗!” 祁嬷嬷觉得,再多待一刻自己说不定这条老命就报销在这儿了! 她知道自己说不过这个没脸没皮的女人,索性便装作没听见,哼了一声便道:“大少夫人让我过来瞧瞧你的腿伤!你倒是走了好运,大少夫人还惦记着你!她已经交代了厨房,回头厨房会给你送些好菜,你尽管吃着便是,不必去谢恩了!” 陆怡清无可无不可的笑着点了点头:“哦,我知道了!嬷嬷回去替我好好谢谢大少夫人,等我好了,必定会去谢恩的!” “你知道就好!”祁嬷嬷哼了一声,一刻也不多待的走了。 祁嬷嬷越想越气,一回到上房便迫不及待的向刘燕告了状,添油加醋无比委屈,“大少夫人,您说说,这个女人她是不是疯了啊!她这、这仗的是谁的势她就敢如此!您是没看见她那副嘴脸,老奴真是,哎!” 刘燕心里也气愤得不得了,咬牙恨恨道:“她还能仗着谁的势?还不是仗着老太太的两分喜欢?也不知她在老太太面前使了什么手段,把老太太哄得团团转!” 祁嬷嬷冷笑道:“大少夫人您也太抬举她了!老太太会将她一个侍妾放在眼里?再喜欢,也就是跟喜欢个阿猫阿狗一样罢了!依老奴看,她到底是姓陆啊,听说一开始说给大少爷的时候,是正室呢,后来——” 祁嬷嬷一说起这事儿刘燕便忍不住心里头憋屈不已。 爹娘当初也没想到这门亲事有这样的猫腻,要不然即便他们答应她也断断不肯答应的!可是如今,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哪又怎样?说到底也还是个妾!”刘燕咬牙,吩咐祁嬷嬷:“你和张嬷嬷多打听打听,我就不信,她没有把柄可以抓!只要让我抓到,我要她死!” 祁嬷嬷巴不得这一句,立刻便答应了下来。 这运气还不错,没两天,祁嬷嬷便兴冲冲的跑来找刘燕,附耳向她说了一番话。 刘燕眼睛一亮大为兴奋,忙问:“这事儿是真的?” “千真万确!”祁嬷嬷说道,“不打听严实了老奴怎么敢回禀大少夫人!依老奴看,只怕老太太她们也不知此事呢?否则焉能容得下她?” 刘燕深以为然,点头笑道:“不错!这可是个祸根呐!快,伺候更衣,我这就上老太太那儿请安去!” 刘燕换了衣裳,重新梳了头,对镜扶了扶发髻上的八宝芙蓉嵌珠钗,带着祁嬷嬷迫不及待的往李老太太那边去。 李老太太午睡刚起没多久,正饮着燕窝羹呢,见了刘燕笑眯眯的命她上前坐下,夸她有孝心。 刘燕少不得陪着笑奉承了几句,等她用完、漱了口,刘燕方才说到所来目的。 “孙媳妇发现了一件大事儿,不敢隐瞒老太太,特地告诉老太太做主!” “哦?”李老太太一笑,道:“什么大事儿你尽管说来,老婆子听着呢!” 刘燕精神一振,便忙说道:“老太太可知道,陆姨娘的爹是怎么没的?” 李老太太神色一滞,不动声色淡淡一笑:“这话是——?” “老太太可还记得几个月前武功侯叛乱一事?”刘燕压低了声音道:“陆姨娘的爹就是武功侯一党的逆贼,在刑部大牢里头自裁身亡!也不知陆家动了什么手脚,这事儿居然给瞒了下来——” “你究竟想说什么!”李老太太打断了她,声音有点发冷。 刘燕整个人正兴奋着,浑然未觉,便道:“老太太,那陆姨娘可是逆贼之后,留她在咱们府中迟早得是个祸根!这万一哪天朝廷翻起旧账来,咱们李家岂不是也要受牵连?并非孙媳容不得人,要不然,就不会同意让大少爷收了绣荷了!这天底下哪里找不出好人来,何必非得是她!老太太您说是不是!” 李老太太瞟了一眼满眼期待的刘燕,并没有如她期望的那样大吃一惊然后又惊又怒下令处置陆怡清,而是淡淡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刘燕一怔,不明白李老太太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老太太心里头气极。 陆文珲那事儿她们李家多少也听到一些风声——当然仅限于最上层的两三个人知道。 至于这事儿为何不公开,他们也明白其中的玄机。可以说,但凡知道的都明白,只不过大伙儿都聪明的选择了藏在心里不说。可刘燕这蠢货,不知从哪里打听了来,竟兴兴头头的跑来她这里告状来了! 这不是公然打皇后娘娘的脸、打陆府的脸吗? 要知道陆文珲虽然是武功侯一党,那陆家的二姑娘却和廖家的三姑娘立了大功! 陆文珲那一房,妻子疯了,女儿就是陆怡清,两个儿子离开京城了无踪迹,但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回来、更不可能入朝为官的了。 如今的陆家,跟陆文珲压根没有什么关系,朝廷放心得很。那昌平侯陆文轩跟他更是死仇。这丫头却莫名其妙的将这事儿捅出来,是想要闹哪样? “除了我,这件事你还跟谁说过了?”李老太太又问。 刘燕心里没来由的有些发慌起来,她还没有回过神来,怔怔道:“老太太……” “说。”李老太太平静的语气中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令刘燕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她忙摇头:“没、没有了!除了老太太,再也没跟别人提起过!” “那就好!”李老太太松了口气,沉声正色道:“你给我记住,这件事儿你就给我烂在肚子里,不许再说出去一个字!听见了吗?” “老太太!”刘燕心中一空,既惊讶且不甘:“为什么!老太太也知道的对不对?她明明就是——” “住口!”李老太太怒了,冷声道:“我的话你没有听见吗?” 身为长辈,她自然不会仔仔细细的跟一个晚辈做解释,在她看来,做晚辈的只需要听话就是了!长辈们怎么做自然有长辈的道理,若是不明白,就自个慢慢的想明白! 刘燕却不是这么想。 她还是头一次挨李老太太这么重的语气,加上这阵子陆怡清在她面前嚣张跋扈不知说了多少令她差点没气炸了肺的话,她更加认定是有李老太太给她撑腰她才敢如此! 这对自己,太不公平! 刘燕忍不住委屈,含泪道:“我知道老太太您喜欢她,可是您这也太护着她了!这算什么呢!您既然这么喜欢她干嘛不索性娶了她做孙媳妇,何必派人去我们家求亲!那明明就是一个祸根,您不但要留在家里,还要护着!” 375.第375章 不开窍啊 “你、你说什么!”李老太太没想到刘燕竟敢跟她顶嘴,一时气得哆嗦。 得意洋洋等着陆怡清倒霉的祁嬷嬷也愣住了,见李老太太真的怒了,她慌忙上前扯了扯刘燕的袖子,陪笑道:“老太太您别生气,大少夫人她——” “掌嘴!”李老太太绷着脸冷声道:“这还有没有规矩了?主子说话做奴才的也上来插嘴!” 祁嬷嬷闹了个老脸通红,“扑通”跪下,左右开弓给了自己几个嘴巴:“老奴多嘴,老奴多嘴!” 刘燕看到祁嬷嬷挨打,心里也不觉羞愧,眼眶一红,差点儿落下泪来。 祁嬷嬷是她的人,她挨打,岂不是打她的脸面,她这个新媳妇,可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李老太太也意识到这一点,瞥了一眼地上的祁嬷嬷冷声道:“行了,你起来,一边去!咱们府上是有规矩的,长个记性!” 祁嬷嬷慌忙答应,从地上爬起来,灰头土脸的站到一旁。 刘燕忽然冷笑两声,道:“好一个有规矩!逆贼的女儿都敢收留,我竟不知这算是个什么规矩!” 李老太太气得说不出话来,半响方道:“罢了罢了!我老婆子一把年纪了我不也说教不动你了!去,把大夫人给我叫来,让她好好管教管教她的儿媳妇!” 李老太太身边的苏嬷嬷答应着,却甚是为难不知该怎么办。 祁嬷嬷忙轻轻推了推刘燕,低声说道:“大少夫人,您赶紧给老太太赔罪认不是吧!这事儿若是越闹越大,对您没有什么好处……” 刘燕正在气头上,满心满腹的不甘、不平、不忿,哪里听得进去,反倒微微冷笑,只当做没听见。 心中却是巴不得自己的婆婆来,倒要看看婆婆会不会也是这么个说法! 这件事情其实连大夫人都不知道,李老太太哪里真想把大夫人给叫来?只不过是做做样子叫刘燕服个软罢了! 谁知刘燕压根儿置若罔闻! 李老太太这下子是真的怒了!重重一拍茶几:“还不赶紧去,你们也没规矩了不成!” “是,老太太!”苏嬷嬷无法,只得出去,果然遣了个小丫头前去请大夫人。 “老太太,”祁嬷嬷急了,忙道:“大少夫人她还年轻——” “给我闭嘴!”李老太太厉声喝斥:“我老太婆说的话不好使是不是?你一个奴才,还真是没有奴才的自觉!”唬得祁嬷嬷连连赔罪,再不敢多言半个字。 瞧见刘燕这副倔强的模样,李老太太真恨不得命人将祁嬷嬷拖出去打一顿板子。想想孙媳妇的脸面,好容易忍住了。 她再恼刘燕,也不会轻易在外头给她没脸。 不一会儿李大夫人匆匆赶来,一看这气氛不对劲,便赶忙上前陪着笑脸问候了李老太太一番,忙陪笑道:“老太太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年轻人不懂事,您教导便是!”又命刘燕上前赔罪。 刘燕既然已经迈出去第一步,岂能就此作罢? 便不肯上前,说道:“母亲还未曾问出个青红皂白就叫儿媳赔罪,儿媳不服!老太太是长辈,儿媳不敢不敬!但儿媳没有做错,为何要赔罪?” “你自己听听!”李老太太冷笑。 李大夫人不等刘燕说完早已呵斥住,皱眉训斥道:“燕儿,你怎的如此没规矩!跟长辈顶嘴这还叫做没有做错吗?还不赶紧赔罪!” “罢了!”李老太太冷笑,说道:“我可不敢当!她不是等着你来评理吗?你就给她评评!” “老太太这是什么话呀!真正要叫儿媳妇羞愧死!”李大夫人连忙赔不是,又道:“回头儿媳必定给老太太一个交代!”一边说着忍不住回头狠狠瞪了刘燕一眼。 刘燕咬咬唇,不觉更加委屈,心道你还没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儿便来怨我!有没有这么不讲道理的! 若非祁嬷嬷拼命的使眼色拦着,她差一点又要开口了。 李老太太哼了一声,道:“交代倒是不必了,要紧的是把事儿给说清楚,省得你那儿媳妇怨气大着呢!我老了,还想多活几年!” “老太太必定是长命百岁的,这是什么话呀!这气话啊,您可千万别再说了!”李大夫人忙道。 李老太太摆摆手止住了她,吩咐苏嬷嬷道:“你把方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大夫人听!” 苏嬷嬷恭声答应,不紧不慢的说了起来。 刘燕便凝神细听着,生怕苏嬷嬷说得偏颇。 李老太太一眼便看出了她的表情,心中暗自冷笑,从此再不喜她。 苏嬷嬷说完,恭恭敬敬退了回去,垂手侍立在李老太太身侧。 李大夫人神色未变,心中却也大吃了一惊。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 乍一听完,她同刘燕一样也有些不解李老太太为何要这么做,毕竟,那不是普通人,而是朝廷逆贼之后啊!就算是老太太再喜欢,也断断不会—— 李大夫人脑子里灵光一闪,忙陪笑道:“老太太,这是不是——一场误会?” “怎么会是误会?这种事情倘若没有真凭实据,我能说到老太太跟前来吗!”刘燕委屈。 “长辈说话,你不许插嘴!”李大夫人掉头瞪了她一眼。 李老太太冷笑,缓缓说道:“你倒没跟着你这儿媳妇一块儿犯糊涂!什么误会?根本就是无中生有!牵强附会!我问你,朝廷有下过通告吗?邸报上说了吗?难不成朝廷比咱们还不如?若真有这样的事儿朝廷能放过?” 李老太太哼了一声,盯着李大夫人,说的意味深长:“你以为朝廷上下都是废物不成!人家朝廷不说是,那就不是!难不成朝廷怎么做还要你一个内宅妇人来指点?你也不知羞!哼,这也就罢了!倘若是因此惹祸上门,那才是糟糕!” 刘燕还在那里不服,只是碍于婆婆的威严不敢再出声。祖母碍于长辈的身份或许不会教训她,可是当婆婆的教训儿媳妇,那可是天经地义! 李大夫人怔了怔,确是立刻明白了李老太太的意思。 刘燕说的没有错,李老太太说的也没有错,区别在于一个是不能说的真实,一个是明面上的共识! 这事儿若是捅了出去,那可不是小事!若是从自家被捅了出去,那就更是天大的事儿! 李大夫人不禁惊出一身的冷汗。 “老太太的话你可听清楚了?”李大夫人瞪着刘燕,正色道:“今后少打听那些有的没的!这不是当家主母该管的事情!从明儿起,你到我那里去,跟我学着管家吧!这事儿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管好你身边人的嘴,往后再也不许提半个字!还不赶紧给老太太赔不是!” “母亲!”刘燕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岂能放过?委委屈屈道:“我知道老太太是长辈,不能不给老太太面子!不管老太太说什么,媳妇跟老太太顶嘴都是媳妇的错,就这一点媳妇也情愿认错!可是是非黑白咱们总的说个清楚吧?这里只有咱们娘儿三个,又没有外人,又何必那么多顾忌!您和老太太分明知道儿媳妇没有撒谎!可你们却一味护着陆怡清,分明就是偏心,儿媳妇不服!说什么也不服!”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李大夫人为了“孝顺”两个字、为了顾及李老太太的面子而非要坚持老太太才是对的,非要颠倒黑白! 这一下子,连李大夫人也气了个怔。她没有想到这个儿媳妇竟是个如此认死理的人。 她哪里知道,刘燕是个要面子的人,她已经跟老太太把话说到个这个份上,结果到头来却不能证明她是正确的,那岂不成了到长辈面前无理取闹?别说她今后在老太太面前还有何颜面,只怕老太太非恼死她不可! “看来,你是真的无法无天了!”李大夫人气急败坏,咬着唇恨恨盯了她片刻,猛地转头向李老太太屈膝福身:“老太太,这都是儿媳平日里太惯着她了,这才惯得她无法无天!儿媳给老太太赔个不是,请老太太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可话又说回来了,她还年轻不懂事,这一时间转不过弯来也是有的!老太太放心,儿媳定会好好教导她!” 李老太太摆摆手:“你也不用跟我赔不是,这原本跟你也没有什么关系,别弄得你倒委屈了!不过啊,你这儿媳妇也的确该教导教导了!不然这往后怎能放心将阖府上下交给她来打理?咱们府上非要败落不可!我年纪大了,还能看几年?还不是为了你们!往后叫她不用到我跟前来了,你好好带着她教导吧!我乏了,都下去吧!” 李老太太这摆明了是不待见她了,刘燕眼眶一红,差点儿又哭出来。 她还是新媳妇呢,当着面儿便如此这般羞辱她,叫她心里怎么过得去? “老太太您向来最疼晚辈了,晚辈孝敬您是应该的,别说她了,媳妇也还不天天过来给老太太请安呢!”李大夫人连忙陪着笑,恭恭敬敬说了些好话,这才拉着刘燕走了。 376.第376章 得有靠得住的娘家 为让刘燕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李大夫人没少花费心思,说的口干舌燥几乎理屈词穷,刘燕这才勉勉强强的认了错。之后又由李大夫人带着上李老太太屋子里磕头赔了罪。 其实刘燕也不傻,李大夫人几句话便点醒了她,她心里一惊之后也暗自后悔。 只是,先前将话说的太满、态度太明确,要她再来承认错误,心里头那一关过不去,便死鸭子嘴硬,非要争得三分理不可。 却不知因为这股子执拗,惹得李大夫人对她也暗暗失望。 在认错方面,她跟陆怡清比起来,那可是差得太远了! 当天晚上,李老太太那边便派人给陆怡清送去了两碗老太太的菜,还说她腿上有伤尽管安心养着,不必过去谢恩。 众人便知,这位陆姨娘在老太太那里到底是不一样的。 有那嘴快的丫头将这事儿告诉给了刘燕知道,刘燕气得晚饭都没怎么吃。 陆怡清不在跟前出不了气,她便借着晚饭的时候拿一旁伺候的绣荷撒气。 绣荷性子老实,逆来顺受,毕恭毕敬,可李光浩却看不下去了:爷这两天宠着这丫头,也不过图个新鲜罢了,你就当着爷的面摆布人,这是做给爷看、故意下爷的面子吗? 于是大怒,拉着绣荷拂袖而去,偏要继续宠着绣荷。把个刘燕给委屈的! 陆怡清拐弯抹角打听来刘燕在李老太太跟前吃瘪等事,不由心怀大畅,背着人好好的痛笑了一场! 倒是多亏了太子妃帮忙,可笑那刘燕,自以为握住了她的把柄,殊不知却把她自己给折腾进去了! 没过几日,东宫来了帖子,太子妃请陆姨娘过府一叙。 众人这才猛然记起,陆姨娘的身份可不仅仅是李府的姨娘,还是太子妃的救命恩人。于是,对她奉承巴结的人更多了起来。 张嬷嬷便劝说刘燕:“如今她正在风头上,大少夫人您又惹了老太太不痛快,最近就先别惹她了!别说她,连哪个绣荷,您也对她好一些!如今啊,您得做出一副改过自新的姿态来,好好的侍奉老太太!只要老太太向着你,不拘做什么都容易得多!还有那个绣荷,若是能挑得她跟陆怡清斗起来,就更好了!当然,这不是现在该做的,现在您只需好好的笼络绣荷,陆怡清自然会看她不顺眼..没有哪个女人眼睁睁看着自己曾经的丫头比自己还得宠会视而不见..” 刘燕不禁点头称是:“先前我太轻敌,也太冲动了,这才会上了那贱人的当!如今想起来,祁嬷嬷怎么会那么容易便打听到这样连朝廷都未曾公开的消息?可见是那贱人的奸计了!只是我这阵子被她气得昏了头,一时竟未察觉,上了她的当,白白叫她捡了便宜!” 张嬷嬷甚是欣慰,忙点头笑道:“大少夫人您能明白过来就好了!可不正是这个理儿!您也别着急,无论怎样,您是李家八抬大轿抬进门的嫡媳妇儿,那陆怡清拍马也赶不上您!如今您只要哄了老太太高兴,别的一切都不是问题!等将来您当了家,还不是想把她怎样就怎样!” 刘燕点头轻叹:“且让她得意一阵子吧!我虽然心有不甘,也不会再犯糊涂了!” “大少夫人,都是老奴不好!都怪老奴不仔细,这才上了人的当,还害得大少夫人——” 祁嬷嬷也上前请罪,只是话说了一半儿便被刘燕给拦下了,她笑着亲自扶住了祁嬷嬷:“这怎么能怪嬷嬷呢?您快别这样!我知道您是一心为我好才会上当!说到底是陆怡清那贱人太狡猾了!” “可不正是!”祁嬷嬷一下子又来了精神,感激道:“大少夫人您大人大量,老奴越发惭愧了!大少夫人放心,老奴一定会将紫藤苑那边盯得死死的!您就等着瞧吧,老奴迟早会替您报了这个仇!” 刘燕安抚祁嬷嬷话虽是这么说,可毕竟是祁嬷嬷带来的消息才令她在老太太和正经婆婆跟前都没脸,栽了大大的一个跟头! 若说心里半点芥蒂也没有怎么可能? 此时听得祁嬷嬷这么说,心下不禁一阵反感,心道你别又把事情给我办砸了!便忙道:“嬷嬷暂时先什么都不要做,以免万一叫人知道了落人口实,说我这个正室容不得人!还是过一阵子咱们想周全了再说吧!” 祁嬷嬷一心只想将功补过,便火辣辣的诅咒发誓:“大少夫人您放心,老奴一定会加倍小心,绝对不会叫她知道的!” “那要是万一呢!”刘燕见她固执忍不住有两分恼火,微微不快道:“如今咱们正在风口浪尖上,万一再做错什么落在她手里在老太太面前学舌,那可真就完了!你千万不要乱来,一切等我的吩咐!” 祁嬷嬷也品出一二分特别的滋味来了,顿时有些讪讪,陪笑答应。 张嬷嬷见状忙笑道:“可不是老姐姐,如今咱们得等最好的时机,你啊,不妨先休息休息,好好的琢磨琢磨该如何对付这女人!等时机成熟了再动手也不迟!让她得意吧,一得意就会露出马脚,不愁对付不了她!” “正是这话,我也是这么说呢!”刘燕点点头。 祁嬷嬷也只好轻声说是,笑容,明显牵强。 东宫里,陆怡清眉飞色舞、添油加醋向太子妃说着刘燕的狼狈样,逗得太子妃掩口咯咯笑个不住。 “这口恶气出的真是痛快!这往后李家老太太和大夫人都恼了她,我看她还怎么过活!这一壶够她喝的!还得多谢你呢!”太子妃笑得亲切。 “那也是娘娘手下办事利索,妾身也是托娘娘的福呢!”陆怡清连忙笑道,又将太子妃大大恭维了一番,听得太子妃十分受用。 “这下子李家老太太该知道你和她谁更好了吧?”太子妃便慷慨的笑道:“你放心,本宫答应的事情很快就会兑现了!本宫这就叫人给李家带话,让她们抬你为平妻!” “不敢劳烦太子妃娘娘!”陆怡清正等着她这话呢,忙起身道:“此事,妾身觉得还是由陆家来提更加合适些!妾身斗胆,娘娘可不可以跟陆家说说,让她们..” 陆怡清算是总结出来了。那刘燕敢如此嚣张,而如此嚣张之后李老太太和李达夫人却还一味容忍她,不就是因为她有娘家撑腰吗? 若换了说那些话的是她陆怡清,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昌平候府不比吏部左侍郎府脸面小,只要陆家肯为她出头,加上有太子妃,李家人还敢不对她另眼相看?那刘燕还敢找她的茬? “这有什么不可以!”太子妃笑道:“这乍一听见你拒绝,我还当你又改变主意了呢!那样的话我可真要看不起你!行,我这就传那陆小暑进宫,我偏要她亲口答应这件事!” 太子妃上回在御花园被陆小暑抢白,心里头一直不爽。加上陆怡清没少在她面前说陆小暑的坏话,秉着同气连枝的义气,太子妃也十分不喜陆小暑,能有机会气气她,她巴不得! “那妾身就先谢过太子妃娘娘了!”陆怡清笑着福身。 其实按她的主意,她更希望太子妃传召的是大伯母穆晴,因为穆晴更好对付。 可她十分清楚太子妃的脾气,她既然已经说了传陆小暑,自己再多言,必定会惹得她不快。 “这是本宫应该的,跟本宫你还客气什么!”太子妃笑笑,又道:“等本宫见她之后再告诉你本宫是如何气倒她的!嘻嘻,保准有趣!她的脸色一定好看极了!” 说着两人相视笑了起来,陆怡清少不得连忙恭维称是。 太子妃雷厉风行,第二天,便有小太监来到陆府传陆小暑进宫。 陆小暑一听说太子妃要见自己,便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这个既没脑又刁蛮不讲理的太子妃,可真叫人招架不住。 陆小暑便忙吩咐杜鹃去找周释之,必要的时候可还靠他救命啊!她知道,他一定会有办法救自己的。 太子妃约了陆小暑在宫中太液池旁的碧影阁见面。 时已初冬,桃柳树叶子早已掉光,光秃秃的枝桠陆小暑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好看。这太子妃选这么个地方见面,简直有病。 碧影阁中,三面皆关闭得严严实实的,垂着锦帐,只有临湖的一面开着几扇排窗,可远眺浩淼的太液池。 屋子里四角半人高的紫铜大火炉中,还烧着旺旺的炭火。 太子妃就斜斜的靠坐在软榻上,等着陆小暑。 “臣女参见太子妃娘娘!”陆小暑在厚厚的毡花地毯上跪下俯首。 “起来吧!小连子,赐坐。”太子妃动了动身子,慵懒的吩咐道。 “谢太子妃娘娘!”陆小暑谢恩,一边在心里道:今儿算是撞了大运了!不过呢,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不知太子妃娘娘传召臣女前来可是有什么吩咐?”陆小暑在小太监搬来的绣墩上坐下,便笑问道。 不拘什么事儿,早了早好,省的彼此面对着彼此都难受啊! “陆家二姑娘果然是聪明人,本宫还真是有一件吩咐呢!”太子妃笑道。 陆小暑便做出一副倾听的神情。 377.第377章 把她给本宫扔湖里凉快凉快 只听见太子妃不紧不慢的说道:“本宫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那也没意思!你三妹妹对本宫有恩。如今李府那刘燕进了门,本宫担心她的日子不好过,想来想去,除非她抬成平妻才行!你们陆家是她的娘家,你回去跟你爹娘说一声,这件事便交给你们去做了!放心,本宫会差人给李府递话,你们去说了,他们不敢不答应!” “..”果然会无好会,她就知道这位太子妃娘娘找她不会有什么好事! 要她说,太子妃闲得发慌可以管太子呀,哪里有闲功夫管陆怡清这点子破事。这还不知是陆怡清那家伙怎么忽悠的呢! 陆小暑庆幸,太子妃传召的是她,而不是她的母亲穆晴。 “就这一件事,你去吧!别忘了把话给你爹娘带到!”太子妃压根儿不管陆小暑答不答应便道。 “娘娘,”陆小暑笑道:“这事,恐怕不太好办啊!” “是吗?”太子妃冷笑:“是事儿不好办,还是本宫的话不好使啊?” “当然是事儿不好办啦!”陆小暑笑了起来。 周围太监宫女们无不暗暗替她捏了把汗。 小连子忍不住悄悄抬眼瞟了她一眼,心道:得,这陆家的姐妹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那一个把太子妃忽悠得团团转,这一个又当着太子妃装憨.. 太子妃气得一滞,冷笑道:“哦,你倒是说说,怎么个不好办法!” 陆小暑便道:“太子妃许是有所不知,我二叔已经去世,二婶如今疯了,我爹娘只是伯父伯母,当初三妹妹进李家做侍妾那是二叔二婶决定的,我爹娘如今又怎么好横加干涉呢?李家若问起来,该如何回答?是不是该说‘这是太子妃娘娘的意思’呢?这样一来只怕对您的名声不太好吧?再说了,如今三妹妹是李家的人,这种事情该是李家的家务事,我们陆家没来由的横插一脚,这成什么样子了?说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那知道的呢,说这是太子妃的意思,不知道的,还当我们家人蛮横不讲理呢!我爹娘是断断不肯的!” 太子妃气得脸都要绿了,沉声怒道:“你什么意思?是说本太子妃蛮横不讲理了?” 陆小暑暗暗翻白眼,心道可不就是,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她心里这么想,嘴上也没饶人,笑道:“臣女只是就事论事,说的是正理呀!太子妃若是不相信,不如咱们找旁的什么人评评理去!” 这种事情怎么能评理? 太子妃哼道:“你少在本宫面前巧言诡辩,本宫的话,你带回去是不带?本宫劝你还是老实点,否则,有你的苦头吃!对太子妃不敬,这罪名你担得起吗!” 陆小暑简直哭笑不得,见她胡搅蛮缠,便也胡搅蛮缠道:“臣女说的难道不对吗?正好这会儿在宫里也不用找旁人去,就找皇后娘娘评理去如何?太子妃您想要插手别人的家事那是您的事儿,您凭什么把我们家也牵扯进去?陆怡清还说对您忠心呢,她难道不知道您这么做了会遭人闲话吗?可见她就是自私,自私!您上她的当啦!” “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太子妃大怒,气急败坏:“你还威胁本宫!” “太子妃如果觉得自己做的有理,还怕去皇后跟前吗?又怎么说得上是威胁?”陆小暑毫不相让。 太子妃的手按在茶碗上,抖个不停,已经被她给刺激得说不出话来了。 小连子不由暗暗替陆小暑捏了把汗:陆家二姑娘,真好胆识.. 她也不怕太子妃娘娘把她扔太液池里凉快凉快! “来人!”小连子脑子里还没嘀咕完呢,就听得太子妃咆哮起来:“把她给本宫扔太液池里凉快凉快!她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对本宫说话!” “..”陆小暑猛地起身,睁大眼睛惊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把她..扔湖里? 她做了什么就该得到如此对待? 太子妃见状只当她怕了,冷笑道:“你现在改变主意也来不及了!你那些话本宫简直想起来便生气!你们还不动手,还等什么!” 小连子等慌忙齐齐答应,冲上前来抓陆小暑。 陆小暑哪儿会乖乖的站在那里等他们来抓?大冬天的叫人扔到湖里,很好玩吗? 太子妃要发疯她自己疯好了,她可不奉陪! 陆小暑半下也没有犹豫,左闪右避避开宫女太监们,一阵风般夺门而出。三十六策走为上策。 “..”众宫女太监们再一次石化了。 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人、敢、当、面、违、抗、太、子、妃、的、命、令! 太子妃也愣住了,回过神来“啊”的尖叫一声,手中茶碗摔得粉碎,大叫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本宫追!” “是、是!”宫女太监们七嘴八舌的答应着,慌忙追了出去。 陆小暑没来过这儿,并不熟悉路径,犹豫着不知道该往哪儿跑。 这可是皇宫啊,要是万一慌不择路跑去了不该去的地方,那可就惨了! 可容不得她犹豫,回头一看,小连子领着众宫女太监正朝着她追过来呢! 陆小暑又好笑又气,忍不住低骂了声“岂有此理!”忙朝前方跑去。 好吧,她也不敢胡乱往别的地方乱闯,那就沿着太液池跑吧! 虽然这太液池很大,跑完一圈估计得一个时辰,那也得跑啊!将他们累趴下了,再寻出路吧! 至于之后如何收场?太子妃干出这么荒唐的事儿来都不怕,她这个陪着荒唐的怕什么! 于是,大冬日的太液池畔,便出现了令人哭笑不得的一幕:前边一位穿着绛红绵绸撒花褙子、橘红长裙的俏丽女子在跑,她的身后不远处一连串七八个宫女太监也跟着跑。 远远的有人瞧见,不禁大感稀罕。 冷不防从左边岔道里出来一个人,陆小暑一下子刹不住径直撞到了他的身上,两个人皆惊叫起来,差点没滚在地上。 “对不起对不——”陆小暑慌忙站直身子道歉,待看清楚眼前这人时,那对不起三个字一下子也忘了说,眼睛直勾勾的瞧着眼前的男子,脱口叫道:“周三哥!” 这话一出口她立刻便察觉到了不对劲,有些尴尬的垂下头去。 眼前这男子穿着姜黄色圆领团花长袍,衣袍上的团花纹为四爪银蟒,嵌珠银冠束发。她就是再傻也知道,这是皇子的打扮。 眼前这位,多半便是据说母妃早已去世、最没存在感、和气老实得过分的三皇子了。 还周三呢..没想到看上去那么老实的人,也把她好好的骗了一把。荣郡王那该死的家伙肯定当时就知道了,只瞒着自己一个呢! 好在自己当时没有胡说八道什么.. 三皇子此时也看清楚了眼前的女子是陆小暑,听到那一声“周三哥”不觉眼睛一亮,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小暑,你怎么在这里?”三皇子柔声笑问。 “我——”陆小暑扭头一看,小连子等人已经快追上来了,她忙躲在三皇子身后,眼巴巴的说道:“是太子妃传我进宫的,我不小心惹恼了她,她要叫人把我扔太液池里呢!” “什么!”三皇子一怔,皱眉道:“皇嫂这是做什么?这么冷的天怎么能把人扔进太液池呢?不管你说了什么,她都不该这么做。” 陆小暑也不好意思再跑,便道:“你会救我吗?” 只见那一双秋水般明亮的眸子朝自己求助的望过来,说不出的楚楚可怜,三皇子心口微热,有些不好意思的慌忙别开目光,点点头道:“你放心,有我在呢..” 尽管听了他这句温柔无比、没有半点杀伤力的话陆小暑并不觉得可以放心,不过她仍然决定试试。 说话间,小连子等已经气喘吁吁的赶了上来。 “三、三皇子!”小连子等喘吁吁的施了礼,便指着陆小暑道:“三皇子,太子妃娘娘叫奴才们来捉拿这位陆姑娘的,三皇子您请自便,奴才们要拿人回去交差了!” 捉拿?陆小暑心里一阵无力。 好么!还算有点良心,只说捉拿回去交差,没说捉住扔湖里去! 她可不知,小连子等都是混成了精的,知道她是昌平候的千金,怎么可能就这么把她给扔下去?除非当着太子妃的面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神情.. 三皇子是皇宫里出了名的老好人,小连子等也没把他放在眼里。这话说过之后便算有礼了,越过他径直要来拿陆小暑。 不料,一向来不管闲事的好脾气皇子竟然挡在了陆小暑面前,对他们道:“慢着。” 虽然这一声“慢着”一点也不威严,但对于从未听过从三皇子口里说出这话来的小连子等人来说,仍然一怔。不敢置信。 小连子等人的目光显然过于直接和直白,令三皇子微微的感到有些不自在。 可是他仍然没有退缩,反而迎上了小连子的目光,说道:“你们不能把她带走。” “这……”小连子陪笑道:“三皇子,这可不行呐,太子妃娘娘的脾气您是知道的!奴才们要是交不了差,太子妃娘娘非揭了奴才们的皮不可!三皇子您向来最仁慈的,就别为难奴才们了!” 378.第378章 三皇子 小连子说着一努嘴,低喝道:“快把人带走!” “是!” “是!” 众宫女太监们七嘴八舌的答应着,上前要拿人。 “我看你们谁敢!”三皇子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挺身而出,伸开手臂阻拦者,说道:“这大冬天的,你们这是要做什么?陆姑娘好歹是昌平侯府的姑娘,你们这么做,就不怕——太子会怪罪吗?” “奴才们是太子妃娘娘的奴才,娘娘有吩咐,奴才们不敢不从啊!三皇子,要不这样,奴才们先把陆姑娘带过去,您若想救陆姑娘,便自己去跟太子妃娘娘说,好不好?这样也省得奴才们为难呀!” 陆小暑整个人已经惊呆了。 三皇子真的是皇子,小连子他们真的是奴才吗? 这怎么——看上去听起来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呢! 这主子的话一点都不好使啊! 陆小暑忍不住有些同情的瞟了三皇子一眼:大善人的名声果然不是盖的!不过,想必他自己也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名声吧…… “总之,总之不行!”三皇子神色有些迟疑,却仍然死死的护着陆小暑:“你们今天——谁也不能把她带走!” 小连子这下子也为了难了。 三皇子一向来虽然没有什么存在感,这宫里头的好事永远是最后才落到他的头上。 可他到底是皇子啊,他跟一个奴才叫起真来,还真拿他没法子! 小连子不由暗暗瞅了陆小暑一眼,心里竖起了大拇指:行啊陆二姑娘,您有种!您厉害!连三皇子都护着您!真是,真是—— 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没法拿人,也不能离开,小连子等人只好站在那里,对陆小暑虎视眈眈,好像三皇子一离开就要扑上去把她给吃了似的。 三皇子见他们不肯走,不由皱了皱眉,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小暑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低低说道:“三殿下,您能不能送我出宫?” 先出宫再说!这事儿算是闹开了,陆小暑不相信皇宫里有什么秘密,回头皇后得到消息自然会叫过太子妃去。 如果皇后也同意她那么胡闹,那跟陆家可没什么关系…… “对对!我竟没想到!”三皇子如梦初醒,便扭头向陆小暑道:“走,我送你出宫。” “不行!”小连子等吓了一跳,小连子忙叫道:“陆二姑娘,你不能走!” 陆小暑理他才怪,向三皇子笑眯眯道:“咱们快些走。” “嗯。”三皇子点点头,护着陆小暑后退,向小连子等道:“你们都别动,都别过来!赶紧回去跟皇嫂复命吧,就说我欠她个人情,人我带走了!” “陆小暑,你给本宫站住!”三皇子话音未落,一声怒气冲冲的厉喝魔音灌耳般传来,只见太子妃带着宫人怒气冲冲的赶了上来。 指着陆小暑叫道:“小连子,反了你们不成!还发什么呆?还不赶紧给我拿人!” “皇嫂!”三皇子忙道:“陆姑娘她究竟怎样得罪了皇嫂,皇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便放过她吧!” “三弟?”太子妃这才注意到三皇子,反应过来之后同样微微吃惊:“你这是——护着她?” “我,我只是不忍心看到这么多人欺负她一个小姑娘,这么大冷的天——” “你在胡说什么!”太子妃尖叫起来:“你的意思是本宫欺负她?三弟,你那里知道这个死丫头有多可恶!这件事你别管,你赶紧让开!小连子,快拿人!” “不行!”三皇子不敢看太子妃,却是脱口叫了起来。 只见他硬着头皮上前两步,向太子妃拱手道:“皇嫂,您放了她,好吗?” 太子妃大感诧异,忍不住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三皇子,直把三皇子瞧得满身的不自在。 太子妃突然掩口“咯”的笑了出来,不怀好意的目光在三皇子和陆小暑之间转来转去,似笑非笑的道:“三弟,你可是从来不管闲事的,今儿是怎么了?是要存心跟本宫这个皇嫂作对吗?” “不敢不敢!我怎么敢跟皇嫂作对!”三皇子连忙说道。 “那你为何不闪开?”太子妃瞪着他,哼道:“要么,三弟你喜欢她?” “没有!”三皇子更加吓了一跳脱口而出。 “没有就好!”太子妃冷哼道:“这个小丫头可不是什么善茬,今儿本宫非要好好教训她不可,你赶紧让开,别耽搁本宫的事儿!” 陆小暑忍不住暗暗叫苦,有些不确定的瞟了三皇子一眼。 这个三皇子,还真是懦弱得可以!还指望他能护下自己呢,看来还是自己跑路吧! 陆小暑正准备继续跑路,却见三皇子仍然将她护着,摇摇头道:“皇嫂,人不可言而无信,我方才既答应了要护着她,便一定会护着她!对不起,她不能跟皇嫂您走!皇嫂,您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呢!什么事情这样严重吗?要不——让她道个歉,也就算了,如何?” “好啊!”陆小暑还没有来得及拒绝,太子妃那边却答应了下来,冷笑道:“她那张嘴实在太可恶,本宫原本是断断不肯饶了她的,既然你求情,那便算了!你叫她乖乖的跪下来给本宫磕三个响头,诚心诚意的陪不是,再把本宫交代的事儿办了,本宫便放过她!” 陆小暑轻哼一声,淡淡说道:“太子妃娘娘想要臣女给您磕头只管下懿旨,臣女自然不敢不从!可要说赔不是?臣女所作所为并无过错,为何要赔?您交代的那事儿就更不合情理了,臣女是万万不会做的!不然您说出来叫三皇子也听听评评理?” “三弟!你听见了吧!”太子妃气得哆嗦,怒道:“本宫今儿一定饶不了她!你再不给本宫让开,休要怪本宫无礼了!” 三皇子却道:“您是太子妃,她只是一个臣子的女儿,如果不是您的要求太过无礼,她又怎么敢不听您的呢?恕臣弟无礼了,今日,臣弟是一定不会让您把她带走的!” “你!”太子妃从未见过如此斩钉截铁的三皇子,一时间竟有点儿不知所措。 “陆姑娘,我们走!”三皇子向太子妃抱歉看了一眼,转而向陆小暑说道。 陆小暑巴不得这一声,忙跟着他走了。 太子妃一下子愣在那里,竟然下意识的有点儿胆怯。 “娘娘,咱们是追还是回呀……”小连子大着胆子问道。 “混账!当然是追!”太子妃恼羞成怒,当着众奴才们落了面子岂肯善罢甘休! 小连子暗叫晦气慌忙答应,正欲去追,却听得背后有人唤道:“太子妃娘娘。” 众人望去,见是皇后身边的晴姑姑,忙肃了神色。 “晴姑姑,可是有事?”太子妃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就是嫡婆婆皇后,对皇后身边的人也格外客气。 晴姑姑微微一笑,向太子妃施了一礼,道:“皇后娘娘有事传太子妃过去呢!请太子妃这就随老奴过去吧!” 太子妃心一紧,只得连忙答应,一边笑问道:“不知母后找本宫所为何事?” 晴姑姑摇了摇头:“这个奴婢便不知道了,太子妃去了便知。” 到了坤宁宫中,看到皇后板着脸,太子妃心里便有些发麻,上前施礼陪笑道:“母后,您找臣妾——” “你还好意思说!”皇后沉着脸冷冷道:“你传了陆家二姑娘进宫?” “是……” “说了些什么?” “……” 太子妃忍不住心里暗骂:哪个耳报神,传得这样快! “说不出来了?”皇后冷笑:“不说也罢!说出来本宫都替你觉得丢人!你看看你做的这些事,哪一件叫本宫看得上眼!” “母后,”太子妃忙道:“那陆怡清好歹救过臣妾的命,如果没有她,臣妾早就死了!可她却只是李府中一个侍妾,这,臣妾想想便觉她可怜,臣妾只是——” “行了!”皇后不耐打断她,“你若觉得那陆怡清的身份令你没面子你想做什么便做好了,只是不要胡乱攀扯别人家的人!” 太子妃原本是等着挨骂的,谁知皇后这意思竟是支持她,不由心中一喜,忙道:“母后说的是!可是,陆怡清毕竟是陆家的人……臣妾明白了……” 皇后一记眼神,便令太子妃乖乖的闭了嘴。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堂堂一个太子妃,追着人家姑娘满皇宫里跑,成何体统!”皇后想起这事便忍不住要扶额,气道:“倘若不是本宫派晴姑姑赶去,你是不是真要把人家陆姑娘扔进太液池中啊?嗯?” “母后,那陆小暑实在是太可恶,您是没听见她说的话简直太气人了!臣妾差点儿没被她气得昏了头!若是不好好的教训她一顿,臣妾这个太子妃颜面何存呐!” 说起陆小暑,太子妃忍不住又是一阵恼火。 “哦?”皇后微微冷笑,“她说了什么?你倒是说来听听!” “她说了——”太子妃猛然想起皇后也是不赞同她去找陆家插手此事,陆小暑那些话没准也正是皇后心中所想,顿时没了言语,整个人都蔫了下去。 379.第379章 脱险 “说不出来了?”皇后哼道:“你给本宫记住,不要招惹陆家!昌平侯治好了本宫的顽疾,令本宫少受了多少苦楚?你倒好,就为了几句话便要如此羞辱他的女儿,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眼里还有没有本宫这个母后?这不是摆明了叫外人看皇家刻薄寡恩吗!” 太子妃心里头不甚服气,嘴里却哪里敢说半个不字,老老实实的听着,点头称是。心里头却不由更恨陆小暑。 “什么时候才叫本宫少操一点心!”皇后恨铁不成钢瞪了太子妃一眼,训斥道:“你既这么得闲,多管管太子吧!那东宫里没有半个女人,可这都三四年了,你那肚子却半点动静都没有,你究竟想要闹哪样?皇上对这事儿已经很不满了,若不是本宫拦着,早叫过你父亲去了!” 太子妃心中一凛,忙道:“多谢母后!臣妾就知道母后向来最心疼臣妾了!” 皇后不觉叹息,柔声道:“母后是过来人,自然明白你的难处。若非你心里有太子,也不会如此!唉,母后也盼着太子的长子由你生出来,那就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可你也得答应母后,待生下嫡长子之后,可不能再这么着了!太子是储君,将来的天子,他的生命里不可能只有你一个女人,这是早晚的事儿!你若是想不通这个道理,这太子妃你趁早也别做了!” 太子妃慢慢垂下了头,心里忍不住一阵酸涩委屈,可却找不到半个字来反驳皇后。 平心而论,皇后待她,的确极好了…… 可她与太子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从小她就盼着嫁给他做太子妃、有一天再做皇后。这是她的梦想。 可是,跟别的女人分享她的夫君,这却—— 皇后瞅了一眼她那纠结的样,便知道她还没有想明白,心里暗叹,挥手道:“下去吧!记住,别再为难陆家姑娘!” “是……”太子妃怏怏而退。 听了皇后这一番话,她哪里还有心情去为难什么陆家姑娘? “晴姑姑,”太子妃走后,皇后随即唤晴姑姑上前:“三皇子真的护着陆家二姑娘?” “可不是!”晴姑姑点点头,笑道:“皇后,奴婢还从来没见过三皇子这么在乎一个女子呢!也没有想到他竟会为了那陆家二姑娘当面跟太子妃顶撞。这可真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呀!” “哦?”皇后眼睛一亮,脸上的神情感慨而复杂,忙道:“你快给本宫说说!” “是!”晴姑姑答应着,忙将自己看到的一五一十跟皇后说了。 皇后听毕连连点头,笑道:“那陆家二姑娘,本宫瞧着是个好的,呵呵,三皇子的眼光不错呀……” “可不是!”晴姑姑忍着笑,说道:“太子妃娘娘那脾气,即便是皇后娘娘您同她说话都费老大的劲呢,可那陆家二姑娘半点也没的顾忌!既有胆识,又句句在理,说得太子妃是哑口无言、恼羞成怒啊!” 皇后微微一笑,轻叹道:“难得三皇子喜欢一个人……晴姑姑,你帮我好好的留心这个陆家的二姑娘。” 晴姑姑会意,当即点头,含笑道:“娘娘您可真是好心肠!三皇子必定会感激您的!” “呵呵!”皇后淡淡一笑,道:“本宫不要他的感激,本宫只要他过得好便行了!” 晴姑姑忙道:“有娘娘庇护,三皇子一定会过得好的。” 皇后一笑点头,“但愿吧!” 坤宁宫中皇后主仆两个说着私密话的光景,三皇子已经送陆小暑到了宫门处。 “没事了,你快回去吧!”三皇子住了脚步,柔声微笑。 “今日谢谢你了,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皇宫这么大,我连跑都不知道该往哪儿跑!”陆小暑朝他笑笑。 “不用不用,你、你不是也救过我吗!”三皇子激动得有点结巴,下意识搓了搓手,笑道:“皇嫂那个人性子很执拗的,她要做的事情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放弃。你以后——要小心一点。最好,最好你回去跟昌平侯说一声,让昌平侯找太子解决了,不然恐怕皇嫂还会找你……” “也是哦!”陆小暑有些苦恼的咬了咬唇,偏头笑问道:“如果她下回还刁难我,你帮不帮我呢?” 三皇子一愣,忙点点头:“我、我当然帮你!就怕、就怕我不一定能凑巧碰上。要不然,” 三皇子想了想,说道:“下回你再要进宫,派人先跟我知会一声,我陪你去见她。你放心,我不会让她伤害你的……” 陆小暑“扑哧”一笑,道:“你的好意我知道啦,你不用把这件事总放在心上,哼,她想要找我的麻烦,也要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看着她灿烂而骄傲的笑容,三皇子有种绚烂得刺眼的感觉,不由也笑了起来,心里一松,低声道:“我知道你的本事不小的……不像我……” “什么?”陆小暑没听清他的话,不由反问。 “没、没什么!”三皇子忽然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忙道:“你快点出宫吧!” 陆小暑点头一笑,与他辞别而去。 出了宫门正欲上马车,忽然看到周释之就在不远处的转角处,探出半个身子朝她使了个眼色。 “你在这儿等等我,我去去就来!”陆小暑吩咐车夫,便向周释之那边去。 “你怎么样了?太子妃有没有为难你?”周释之一把拉过她,紧张的上下打量。 “那还用说!”陆小暑撇撇嘴,“难不成她还能请我吃饭喝茶赏花呀!” 周释之皱皱眉头,问道:“这回又是什么事?又是那个陆怡清吗?” “跟她有关系,不过她没在场!”陆小暑身子一扭,说道:“亏我还那么信任你呢,你就在这儿等着救我呀!” “哪儿能!”周释之苦笑,道:“皇宫我哪儿能说进去便进去,我只好去请了荣郡王帮忙。可刚刚荣郡王出来了,他说不需要他帮忙你已经没事了!我这才放了心。不过,” 周释之有些纳闷的道:“太子妃那种有理不饶人、无理恼羞成怒更不饶人的脾气,未必就肯轻易放过你吧?有别人帮了你?” 陆小暑也不想瞒着他,便点点头说道:“是三皇子。” “哦!谁?你说谁?”周释之先是漫不经心点头,继而一怔,猛的睁大了眼睛。 “你干什么——是这副表情啊!”陆小暑拍拍胸口:“吓死我了!” “你说三皇子?”周释之不禁张口便道:“怎么可能!” “哎,”陆小暑听了这话不乐意了,没好气瞪他:“怎么不可能!我帮过他,他也算是还我的人情啊!” “你也许不知道,”周释之笑得有点儿不是滋味,道:“三皇子是个老实脾性,从来不招惹麻烦的,更何况是难缠的太子妃!可他竟然肯帮你,还真是!” 陆小暑展颜一笑,颇有几分自得:“可他就是帮我了呀!幸亏碰到他,不然鬼才知道荣郡王什么时候出现呢!没准他出现的时候太子妃已经叫人把我给扔太液池里了!” 周释之原本还在为三皇子伸出援手之事耿耿于怀,正准备酸两句求安慰,听到那后一句顿时沉声怒道:“你说什么?这样天气她要叫人把你扔太液池中!” “可不是!”陆小暑撇撇嘴,道:“这么没品的事儿也只有她才想得出来、做得出来!好在我机灵,夺门就跑了!她也是个傻的,叫小连子那几个宫女太监来追我。万一要是叫御前侍卫们去追,我可就惨了!” “……”周释之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想了想,道:“你也知道啊!说到底根源在那个陆怡清那里,那个臭女人,要不要我找人好好教训她?” 陆小暑摇摇头,说道:“女人之间的事儿不需要你插手。我连这都对付不了也太没用了!哼,这太子妃我算是看透了,最多也就这样的招数了,你放心吧,我下回会小心的!” “那也不行!”周释之冷哼一声,道:“看来这位太子妃娘娘清闲的紧,既然如此,我就给她找点儿事情做,省得她整天没事光想着找别人的麻烦!” 陆小暑听这话里有话,忙问他什么意思。 周释之笑笑,说道:“原本这件事跟我没有关系,不过如今看来,倒是可以利用一用!你啊,先不用知道,等事情出来了,自然就知道了!” “还卖关子呢!”陆小暑撇撇嘴,笑道:“那你便早点去做,我可等着看呢!我家车夫还等着,我先走了。” 周释之笑着点点头,柔声道:“等我闲了再找你。” 陆小暑知道到了年下他定然事务极多,别的不说,麒麟山庄那边的各种事项都得理一理,便点头笑道:“若有什么要我帮忙你便叫杜鹃、红萼去吩咐便是!” 周释之笑笑,看她去了这才回身离开,唇角微勾,淡淡道:“太子妃……” 陆小暑回府,便跟穆晴说了太子妃想要陆家为陆怡清撑腰之事,其余的并没有说。 穆晴一听脸色就有些变了,皱眉道:“这可怎么是好!二房是二房,如今你叔婶一个死一个疯,这事儿咱们可不好插手!李家那边也不会买账的!” 380.第380章 陆相之子 陆小暑既无奈又好笑,与花嬷嬷相视一眼,说道:“娘,您想多了!女儿当时便回绝了太子妃,这事儿啊,根本就不可能!女儿跟娘说,便是让娘心里头有个数,要是万一她找娘说这事,娘只管往爹身上推,只说家中诸事一切都是爹爹做主便是!不是出嫁从夫嘛,她可管不着!” “这孩子!”穆晴和花嬷嬷等都笑了起来。 花嬷嬷便笑道:“夫人啊,二姑娘这话说的极是!若太子妃真要这么做,您就这么说!您是个不会拒绝人的,可这事儿咱们可真不能管!三姑娘害过二姑娘多少回,夫人难道都忘了?凭什么还要为她去得罪李家!唉,原先想着咱们府上如今总算是消停了,没想到这反倒牵扯到府外去了!” “有人偏就不消停,能怎么办呢!”陆小暑淡淡一笑,道:“让她闹吧,迟早她把自己给闹死就没事儿了!” “可不是!”花嬷嬷赞同的点了点头。 陆小暑便笑道:“等爹回来,娘您可千万别忘了跟爹说一声,让他心里也有个数。若是娘忘记了,花嬷嬷你记得提醒一声!” “是,二姑娘!”花嬷嬷赶忙答应。 穆晴便笑道:“放心,听说今儿陆相的儿子已经进京了,吏部那边得先接待,你爹今晚怕是回来的晚!等明天我再跟他说也不迟!” “陆相?”陆小暑眼睛一亮,不觉又惊又喜,欢然道:“真的吗?就是前陆相的儿子、给靠山王蒙冤一事作证的陆相之子?” 穆晴一愣,这才回过神来她为何会开心成这样,脸上顿时沉了两分,皱眉训斥道:“这与你又有何干系?瞧瞧你!” 陆小暑哪里跟她计较这个,心里头只是替周释之欢喜,暗暗道这个年他总算可以安安心心的过了! 穆晴见她虽不做声,可那表情、那神情要多飞扬有多飞扬,忍不住暗叹:女大不中留啊! 何况,她也不是在她身边长大,她想留,就更留不住了…… 花嬷嬷见状,忙陪笑着打圆场。穆晴也不好这么跟女儿生气,便只得暂时揭过。 晚饭过后,陆小暑却是磨磨蹭蹭的不肯回去歇息,装模作样的跟秋儿、七巧她们一块儿做针线活计。 穆晴看她那样子便知道她定是打定主意要等她爹回来,好问那陆相之子的事儿,却是不便点破,心里却是不由得暗暗气闷。 直等到月上中天,陆文轩终于是挟裹着一身的寒气回来了。 “爹!您可回来啦!”陆小暑亲亲热热的唤着爹,奔上前去替他拿披风。 “哟,还没睡呢!”陆文轩诧异的挑眉笑笑,忙偏身避开她的手,慈爱的笑道:“爹身上寒气重,你别靠近!” 穆晴双手拢在身前,见状轻轻哼道:“她才不怕呢!她特意等侯爷等了半响,侯爷身上便是有刀子她这会儿也是不在乎的!” “哦?”陆文轩瞧瞧穆晴,又瞧瞧陆小暑,不禁笑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你们娘俩怎么了?小暑,又惹你娘不开心了?” “爹,什么叫‘又’啊!我可从来没惹过娘不开心!”陆小暑笑嘻嘻,转头又向穆晴笑道:“娘什么时候说话也这么犀利了,爹都怪我身上了呢!” 穆晴一怔,无奈轻叹,似乎自己也觉同女儿怄气有些可笑,便放缓了声音柔声道:“好了,你爹才回来,你就先安静一会儿吧!让他先吃了饭!” 说着便命人打热水进来伺候洗脸净手,又命七巧去小厨房将温着的饭菜端上来。 陆文轩笑道:“你也不用忙了,我在衙门里和同僚用过了,泡壶热茶便可以了!”一边说一边欲进里屋去更衣。 陆小暑便忙笑道:“我来给爹泡茶!” 陆文轩哈哈笑了起来,宠溺的冲女儿笑道:“我的小暑越来越懂事了,真是爹的好闺女!好好的给爹泡一壶茶,等会儿爹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呢!” “真的?”陆小暑眼睛一亮,又惊又喜。 穆晴便轻叹道:“你还是赶紧换你的衣裳去吧!她可不就为了等你这好消息,这才在这儿守了大半夜呢!平日里你几时见她守过!” “她怎么会知道——”陆文轩话说到一半,见妻子嗔着自己,而女儿早已欢然跑去泡茶了,便一笑进屋更衣。 一时出来洗脸净手,陆小暑已经把茶泡好,殷勤的斟了给陆文轩,笑道:“爹您先饮口热茶,慢慢儿再说!” 陆文轩呵呵一笑,接过了茶。 瞧见女儿在旁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他不觉也有些好笑,便笑道:“小暑,你可知道那位陆相之子是谁吗?正是枫叶村你的养父陆忠啊!” “谁?”陆小暑惊诧之极,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穆晴也吃了一惊,忙道:“你说什么?那个陆相之子竟是,竟是当年咱们托付小暑的那家人家!” “可不是!”陆文轩感慨:“这世事就有这么巧!谁知山不转水转,这转来转去竟有这样的缘分!” “爹!”陆小暑反应过来,这一喜真可谓是心花怒放、怒放心花,情不自禁抱着陆文轩的胳膊叫道:“真的吗?是真的吗?真的是我爹来了?” “你这丫头,大惊小怪做什么!”陆文轩无奈笑道:“不错,的确是你养父来了,爹还能骗你不成!” “真是太好了!”枫叶村的记忆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其汹涌程度令陆小暑心潮澎湃几乎不能抑制。爹对她真的是太好太好,好到说不完的好! 当年如果不是他,娘未必肯收养自己呢! 这些年来,他一直当自己是亲生闺女似的疼爱着,跟哥哥姐姐从无分别。因为自己格外淘气的缘故,他对自己比对他们反倒还要更好、更上心些…… 当年自己离开枫叶村,原本只以为是几个月的事情,谁知道一走便是好几年,也不知当初他和娘是何等的想着念着自己! 一想到这个,陆小暑心里既欢喜甜蜜又有些胆怯,生怕爹会找自己算账。 “既是小暑的养父,那便是咱们的大恩人,侯爷为何不请他来咱们府上住呢!”穆晴忙笑问道。 “对啊对啊!”陆小暑也连连点头,撇撇嘴说道:“我好想他呢,难道他便不想我吗?” “他当然想你,”陆文轩微笑道:“特特问了你好些话呢!如今他还没有见过皇上,自然不好来咱们府上住。等明日皇上召见之后,我一定接他来!对了,听说你养母和姐姐也要进京,说是随后要不了多久就能到呢!” “真的!我娘和姐姐也要来么?那可真是太好了!”陆小暑顿时露出大大的笑容,欢喜得有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了。 陆文轩宠溺的笑着,穆晴也笑,对陆家夫妻她自然是感激的,可是看到女儿对他们表示出如此的亲近亲昵,她心里却没来由的有点儿失落起来!特别是听见陆小暑叫“娘”却并不是叫她的时候。 “明日我就叫人好好的收拾一处院子出来,等你养父母和姐姐到了,正好都接到咱们家里来住着!”穆晴笑道:“我和你爹正要好好的感谢他们呢!” “娘,我看不用了!”陆小暑却摇了摇头,说道:“我娘——唔,我那个娘,她最不喜欢住别人家里了!再说了,这往后他们必定是要在京城里长住下去的,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等明天我爹——那个爹来了,再商量商量怎么办吧!” 穆晴便不再坚持,笑笑说道:“这样也好,还是听听他们自己的意思吧!其实在咱们家长住也挺好的,正好我也多个说话的人!” 陆文轩却笑道:“小暑说的不错。陆兄乃名门之后,怎肯借宿咱们家呢?明日皇上召见他之后,封官是早晚的事,他住在咱们家也不方便!” “对对,还是爹想得更周全!”陆小暑点头笑道。 陆文轩呵呵一笑,说道:“好了,好消息也说了,这天也晚了,你好好回去休息吧!明天打扮得漂亮点好见你养父!” “好的,爹!”陆小暑欢欢喜喜的答应,与陆文轩、穆晴告辞去了。 待她走后,穆晴忽然觉得心里头有点空荡荡的,不觉轻轻长声叹息。 “好了阿晴,你别多想,”陆文轩笑笑,握着她的手温言道:“小暑亲近她养父养母这正说明咱们这丫头是个有良心的,你该欣慰才是!再说了,如今她不是回来了吗?无论如何,咱们才是她的亲生父母!” 穆晴勉强点头笑笑,说道:“你说的道理我也明白,可是我这心里却——却有点儿空荡荡的!侯爷,我有的时候忍不住在想,如果当年咱们没有把小暑送人会不会是这样呢……” “你啊,越想越糊涂了!”陆文轩微微蹙眉,说道:“当年的情况你该很清楚,倘若可以,难道我情愿把自己亲生的骨肉托付给别人吗?咱们欠这孩子的太多,她跟她养父母关系好,咱们也该欣慰,说明他们待她不薄、咱们的丫头没吃过苦头呀!” 381.第381章 陆忠苗翠兰进京 “看我真的是糊涂了!”穆晴听了这话心头一宽,忍不住有些羞愧笑道:“怪道人家都说妇人家心眼儿小,我啊,还真是不如你!唉!可不正是,他们是咱们的恩人,咱们应该好好感谢人家才是!我却吃起哪门子的闲醋起来了!” “难为夫人你这么快便想通了!阿弥陀佛,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陆文轩半认真半打趣的说道,两人相视笑了起来。 陆小暑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一个人呆呆愣愣的,思量一回又咧咧嘴傻笑一回,杜鹃斟上茶来,她差点儿没往鼻子眼里塞,逗得杜鹃、红萼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 “姑娘啊,您就赶紧歇着吧!明日见陆老爷仔细顶着两个黑眼圈呢!”红萼笑道。 “没事!”陆小暑随口说道:“咱们习武之人连这点子精神气都没有不成?何况我现在要睡也睡不着啊!我娘和我姐也要来了呢,你们说说,我该给她们准备些什么礼物啊?对了,明天见我爹,穿什么好呢……” 杜鹃和红萼面面相觑,红萼忍不住向杜鹃悄声笑道:“可真是疯魔了!” “你少火上浇油了!”杜鹃轻轻碰了红萼一下,忍着笑向陆小暑道:“姑娘啊,这话您今晚上都说了多少遍了!奴婢们都给您备下啦,保管明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您就放心好了!您还是赶紧歇着去吧!” “都准备好了?”陆小暑笑了笑,连忙便道:“那你们都去睡吧,不用管我了!反正我也睡不着……” 杜鹃、红萼无语。 “去吧、去吧!不用管我的,真的!”陆小暑笑眯眯的挥手赶人。 红萼“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捂着嘴打了个呵欠,含含糊糊道:“杜鹃姐,你要留呢你留吧,我可歇着去了……” 杜鹃无奈,只好摇摇头也去了。 陆小暑抬头望望窗子外头的一轮明月,唇角含笑轻轻叹息一声,顿时有些发起痴来。 再说陆忠,在家乡得知皇上要为靠山王翻案、寻找陆相后人的告示,已经离发告示过去一个多月了。 他隐姓埋名这么多年为的就是盼着有这么一天,当这一天终于到来的时候,他毫不犹豫便选择了站出来。 于是,便向妻子坦白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表示这就准备前往京城。 背负了太多年的东西,压得他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他一刻也不想再等! 陆忠原本还担心苗翠兰会震惊,会跟他闹,可谁知她吃惊是吃惊了,却还没到他想象中的那种程度! 她只是说道:“其实当初我选择嫁给你,便觉得你不是个普通的人,更不是如你所说家乡遭了灾才来到枫叶村!可是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么大个官的后人!” 然后问他:“你可会嫌弃我这个乡下妇人做媳妇?如果你嫌弃的话,咱们和离吧,你别休我,太难听了,我有点接受不了!还有啊,这些年挣下的家业能不能也全部给我,横竖如今你也不会稀罕了!好在咱们的儿女都长大了,是走是留,随他们的意!若他们跟你走,我就当儿子大了出去闯荡事业去了,就当女儿已经出嫁了!” “你胡说什么!”陆忠轻叹,看到妻子既正经紧张又强作倔强轻松的模样,他心里一阵温暖和感动,又有点哭笑不得,说道:“你是我妻子,自打娶你那日开始,我就从未想过此生要抛弃你!你别胡思乱想了!” “可是,当初是我硬要嫁给你的……”苗翠兰怔怔说道。 “那也是我愿意的,”陆忠微微一笑,似是想起那日的事,目光变得越发温柔,说道:“如果我不愿意,又怎会娶你?呵呵,不过那****倒是真的把我给吓了一大跳,我年纪虽不大,见过经过的事情也算不少了,可像你这样的女人我还是头一回见到。” 向来彪悍利落的苗翠兰不觉面上一热,有些不太好意思,笑道:“是不是我太那个啥——粗俗了,让你看了笑话呢!” “不是,”陆忠笑道。 “那是什么?”苗翠兰忙问。 陆忠瞅了她两眼,但笑不语。 苗翠兰心中一喜,便道:“你不是瞧不起我的,是不是?” “那是自然!”陆忠笑着点头。 苗翠兰先是欢喜,继而又叹了口气,说道:“可是说到底我只是一个乡下妇人,等你恢复了身份,咱们可真正便是天地之别了!别人会不会笑话你有我这么一个妻子呢?” “这些年你当我还没有看透吗?”陆忠温言道:“世态炎凉不过如此,这些年唯有你陪在我身边,是你给了我一个完整的家,否则当初我那样的,恐怕连媳妇都娶不上呢!别人笑话也好不笑话也罢,咱们关起门来过日子,理他们做什么!呵呵,难道你不想进京城看看小暑吗?楚河可是说了,那丫头一直念叨着咱们呢!” 提起陆小暑苗翠兰忍不住咬牙切齿,低骂道:“那个没良心、无法无天的臭丫头,等见了她我可得好好的问着她,那样莫名其妙的便离家出走算怎么回事呢!也不管家里人会不会担心!白疼她了!” “对,等咱们见了她,便好好教训她!那丫头的确太无法无天了!”陆忠点点头,笑道:“那就这么决定了,咱们全家一块儿上京城!” 苗翠兰微微迟疑,到底心里牵挂着女儿,且也不放心丈夫,便点了点头。 陆忠便道:“这就收拾东西吧,后天咱们就走!” “后天?”苗翠兰惊讶:“是不是太匆忙了!豆腐坊如今生意那么大,好多事情要交代呢!” “没什么匆忙的,”陆忠道:“收拾几件衣裳便是了,楚河和玉儿不是在吗?他们都懂的。” “那也不行!”苗翠兰想了想,摇摇头说道:“小暑爱吃我做的萝卜干、地瓜干和干豆角,还有咱们家的豆干、腐竹,我还得给她准备一些呢……” “……”陆忠无奈。 次日一家人商量,陆忠一个人先行上京,待苗翠兰这边准备好了,由苗楚河送她们娘俩进京。 至于陆琦,如今是县衙里的捕头,如今正出任务还没回来,她们娘俩顺便等他。 且说陆忠心里虽然着急,但时已入冬,运河北上又是逆风逆流,许多商家早已停止营运,好不容易才等到一艘北上的船只,还是只到山东境内的。 陆忠没奈何,也只得上了船。在山东地界下了船改乘马车。这么一耽搁,便到了十一月下旬才到了京城。 京城依旧繁华,应该说,比从前更加繁华得多。可是,却已经物非人非了。 街道的名称仍旧,却冒出了许多从前没有的建筑,也有许多熟悉的楼房消失不见了,陆忠见状,不由大为感慨。 当年离开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此生还会不会有机会再次踏入这座都城,没想到,时隔将近二十年之后,终究是回来了! 陆忠一夜无眠,第二天一早,宫里便有人前来传祥庆帝口谕,宣他入宫觐见。 陆忠下意识摸了摸袖中的书信,随着来人前往。 祥庆帝在内宫召见的他,少不得说了些缅怀陆相的话。 想起父亲,陆忠心里头更觉不是滋味,也更冷了两分。当年父亲也是被忠勇侯陷害而亡,那明明就是个显而易见的冤案,可因为皇帝当年刚继位不久,想要踢倒一班老臣提拔自己的心腹,便顺水推舟定了父亲的罪,整个陆家以及无数父亲的门生受了牵连…… 如今听着皇帝假惺惺的言辞,陆忠嘴里恭敬着,心里却暗暗冷笑。 “靠山王府的小世子说,你手里有当年靠山王冤枉的证据?可有此事?”祥庆帝话锋一转,终于问到了正事。 “皇上,证据在此。”陆忠更无废话,将密信从袖中取出恭敬呈上,一边道:“这两封信一封是武功侯写给靠山王意欲笼络靠山王谋反的,另一封是靠山王写给臣的父亲的。当年武功侯想趁着皇上登基不久朝局未稳联合靠山王造反,靠山王收到信后便转给了臣的父亲,原本是想托付臣的父亲将那信交给皇上以表忠心。谁知走漏了风声为靠山王所察觉,他先害了臣的父亲,又害了靠山王,所幸臣的父亲察觉不妙,命臣带着这两封信早早离京隐姓埋名,等时机到了再呈给皇上……臣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原来如此!”祥庆帝轻叹着,接过信细细的都看了,其中并无问题,看纸张与字迹都不似造假,加上武功侯谋反的事实俱在,便已信了此事。叹道:“难为陆相了,那时候是朕年轻,着了奸人的计!唉,这也是天意,若非当初走漏了消息也不会弄到如此!若是靠山王亲自来京,陆相也不会——如今一切都过去了,再多说这也无用!你放心,朕会为你们做主,靠山王和陆府朕都会做主!” “草民谢皇上隆恩!”陆忠伏地叩首,心中却感到无比的讽刺。 皇上这是把陆家的事儿往靠山王身上推呢! 382.第382章 久别重逢 可靠山王在给父亲的信中分明写得很清楚,他之所以没有亲自上京,正是怕打草惊蛇。倘若派人进京,又怕信送不到皇上的手中,他与父亲素来交好,这才将这样天大的一件事交给父亲来办。 可没想到,最终却葬送了王府和陆府! 祥庆帝抚慰了他一阵,便命退下。让他暂时住在吏部安排的房舍中,待与朝臣们商议过此事之后,便昭告天下,论功行赏。 陆忠应了下来,躬身退下。 陆忠从皇宫里刚刚出来,便看到早已等候在宫门外那一抹穿着银红衫子的窈窕少女正望着自己笑得灿烂,眉眼弯弯,眸子晶晶闪亮,不是陆小暑又是谁? 乍见爱女,陆忠心头一热,不觉也笑了起来。 他正要唤她,陆小暑已经大声叫着“爹!”奔过来扑进他怀中,紧紧的抱着他腻在他怀中娇声道:“爹!我可想可想你和娘还有哥哥了!爹!” “呵呵!”陆忠遂也紧紧的回抱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后笑道:“好丫头,爹和娘可没白疼你!快让爹看看长高了没有!” 陆小暑“咯咯”一笑从陆忠怀中站直身来,撇撇嘴道:“从小到大爹回回出门回家都这么说也不嫌腻呢!长高是肯定的,爹有没有觉得还长漂亮了呢!” 陆忠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道:“你这丫头,你还真敢说!也不怕别人听见笑掉大牙!嗯,不过爹的闺女还真的是变漂亮了!” 他打量着她,不觉轻叹道:“都说佛要金装人要衣装果然不假,若是在路上碰见,爹可不一定敢认你呢!唉,这些年你跟着我和你娘倒是委屈了你了!好好的一个千金大小姐,却跟着我们受苦。” “才不是呢!我喜欢跟着爹娘在一块儿!我不知多幸运呢,有四个很疼我的爹娘!”陆小暑笑着道。 “小丫头嘴越来越甜了!”陆忠笑道。 “我的嘴一向来这么甜呀!”陆小暑撇撇嘴,父女俩相视一笑。 正说着,陆文轩也走了过来,笑着拱手道:“陆大哥,有理了!” 陆忠忙还理,微笑道:“侯爷客气!” 陆文轩笑道:“什么侯爷,您可是我们夫妇的大恩人,若是不嫌弃叫我一声老弟便可!这些年小暑让你们操心受累了!若是没有你们,我们还真不知此生能不能见到这女儿呢!” 陆文轩不由感慨起来。 “可别这么说,”陆忠笑道:“我和内人可是把小暑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疼爱喜爱,这丫头给我们也不知带来了多少乐趣!这说起来啊,我们夫妇能有这么一段福气还得感谢你们呢!” 三人不觉一起笑了起来。 陆文轩便欲请陆忠往昌平侯府坐坐。 陆忠想了想,道:“还是暂且不必了!等内人和小女上京之后我们是必然要上门拜访的,也不急在这一时。” “也好!”陆文轩知道他刚回京许多事情要办,便笑道:“那我们可就恭候着!对了,陆夫人和陆姑娘不知何时能到,我也好派人出城去接一接。” 陆忠不禁为难,道:“这个倒不好说。我只跟吏部衙门打了招呼,到时候他们会去那里找我。呵呵,老弟就不必操心了!我小舅子陪着她们一块进京,不会有事。” “小舅舅也来了?真是太好了!”陆小暑一旁欢然笑道。 陆文轩便点头笑道:“如此也就罢了!” 二人又叙了些话,陆文轩便先告辞了去,陆小暑却是要跟着陆忠还有话要说,陆文轩淡淡一笑,只交代了几句也就罢了。 “爹!真好,以后咱们一家子又可以在一起了呢!”陆小暑与陆忠上马车忍不住眉开眼笑,“我可从没想过还有这等好事!” 陆忠笑道:“是啊!爹也没有想过会有这等好事!呵呵,你娘和你哥哥姐姐都不熟悉京城,到时候你多陪陪他们!” “那是自然!我自然会陪着他们的!”陆小暑拍着胸脯点头,又道:“等娘和哥哥姐姐他们来了住哪儿啊?咱们要不要先买下一座院子,我正好叫人帮着收拾呢!” 陆忠微笑道:“暂时不用,皇上过几天便会赏赐宅子,不过爹还真不懂收拾,你给爹帮帮忙,到时候好让你娘他们来了就能住!” “好,我一定收拾得妥妥当当,保管叫娘他们满意!”陆小暑十分欢喜的笑着答应了。 “爹一直以为这辈子你都会是爹和娘的女儿,没想到阴差阳错,你竟误打误撞认祖归宗了!这也真是天意啊!”陆忠不由的感慨道。 “可是就算我认祖归宗了,我也永远都是您和娘的女儿啊!”陆小暑撇撇嘴,“除非爹和娘不要我了!” 要平心而论说起来,她跟陆忠和苗翠兰之间要比跟陆文轩穆晴来的更加亲昵亲近,说到底她又不是陆小暑本尊,原本便是漂泊在这异世的一缕魂魄,跟陆文轩和穆晴也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血亲。 “傻丫头,又说傻话!爹和娘怎会不要你!”陆忠笑了起来。 陆小暑也笑笑,又道:“爹和娘这些年还好吗?我原本还打算明年回去看你们呢!可巧你们便都上京来了……” 父女两个回了陆文轩的住处,用了午饭,又说了半天的话,直到临近傍晚,陆小暑才恋恋不舍的回了家。 穆晴知道她去见了陆忠,便笑着询问了几句,也没有多说别的。倒是陆小暑看她那勉勉强强的神情自己有些过不去,不由揽着她脖子笑道:“娘,您放心,我那个爹娘来了,我也不会不认你们的啊!您不要这样好不好!” 一句话说的穆晴差点落泪,不由偏头避开陆小暑的目光,忍着眼中的潮意柔声道:“傻丫头,说什么呢!娘没有想别的,只是想起这么多年来不在你身边,自个觉着有点儿难受……” “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陆小暑忙笑道:“等我那个娘来了您便知道了,她也是极好的人呢,你们一定会合得来的!” “把我女儿教导得这般好,自然会是个极好的人!”穆晴点头一笑。 靠山王和陆相的冤案翻案很快,因武功侯已死,也就无法找到什么人证。但那两封信已经足够。 武功侯既是谋反,那便是大逆不道,而受他冤枉残害致死的,自然便是忠良了。 祥庆帝也许是要让众臣牢牢的记住这一点,这案子翻起来自然就快了。 周释之得以复爵,并且赐了宅邸和家仆以及各种珠宝金银财物;陆府老宅已经赏赐给了别人,一时半会要不回来,祥庆帝便也重新赏赐了新宅,同样有家仆和金银古董等财物,另又命陆忠暂且入翰林院任从四品的侍读学士,兼南书房行走。 这一日陆忠和周释之见面之后,两个人都大感意外,谁也不曾料到竟是对方。 祥庆帝见状询问,两人回明白了,他也不禁称奇感慨,笑道:“这可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没想到你们竟还有这么一段交往!好,好,这就更好了!呵呵!往后朝廷还要你们多多出力呀!” 二人连忙答应。 祥庆帝显然显得十分欢喜,又命宫中设次日设宴,特地为此事庆贺。一时朝中二人风头无限。 周释之去见了陆小暑,将那枚青玉镶金的靠山王私印拿给她看,笑道:“这下子咱们两个都可放心了!皇上已经决定留我在京任职,待我年后回乡祭拜我爹娘兄嫂之后便会回来,我便遣媒人向你们陆府提亲!咱们明年下半年便成亲,好不好?” “这么快?”陆小暑虽然知道自己迟早是要嫁给他的,可如今事到临头却突然一下子胆怯了起来,迟疑道:“要不——再等等?我,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呢……” “……”周释之真恨不得将这没心没肺的小丫头索性办了,无奈点头道:“这不是还挺长时间嘛,你慢慢准备便是!靠山王府女主人的位置空得太久了也不好啊!” 陆小暑“嗤”的一笑,便道:“等你回来再说吧!” “可别!”周释之苦着脸道:“这两日便有人往我府中送歌姬舞女,我也不好意思不收——” “你说什么!”陆小暑不等他说完便大叫了起来,明亮的眼睛睁得大大,一眨不眨的瞪着他。 她竟是忘了!如今他可是皇上的新宠,靠山王啊!既不是那个流落江湖的逆贼之后,也不是那个空挂着御前侍卫虚名的周某人,而是有爵位、有封地的皇室中人! 今天有人送歌姬舞女,明天就有人送小妾姨娘!后天指不定连跑上门认干爹的都有! 陆小暑忍不住觉得有点儿烦。 在这方面她不是个很有耐性的人,他如今是今非昔比了,也未必经得住权势与身为一个男人的享乐的诱惑,让她整日忙着斗这个女人、赶那个女人,这种日子她宁可不要…… 那么她和他,究竟还要不要继续下去? 陆小暑心口一堵,突然有些难过,她是真的挺喜欢这个男人…… “你在乱想什么!”周释之原本只是想增加一点她的危机感,让她不要磨磨蹭蹭的不想嫁,见她这样便知她想歪了,不由无奈一笑,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道:“我不是答应过你吗?这辈子我只要你一个女人,宝贝,你该不会想到哪儿去了吧?” 陆小暑叫他这一声“宝贝”唤得心上微荡,撇撇嘴说道:“既然如此,那你收下那些女人想做什么?当摆设摆着好看呢?” 383.第383章 一家团聚 周释之忍着笑,说道:“我连她们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哪儿知道好看不好看?只不过旁人好意送来,如今这当口我也不便拒绝,也只好收下拨了个院子关起来养着。若咱们成亲了就好了,我便是不收也有个借口,即便收了,你处置也比我处置强得多。” “那可先说好了,要我处置不是赶了便是卖了,省得留着浪费粮食,你可不能怨我!”陆小暑心中转而一喜。 “那是自然!”周释之一笑,道:“这可说好了,等我回来便提亲。” 陆小暑这一次没有再拒绝,只是抬眸瞧了他一眼。 没过几日,苗翠兰和陆小雪终于到了京城,陆忠派了人****在码头上等,终于等到了她们。陆琦并没有来,仍旧留在县衙里当捕头。 京城里的记忆并不美好,又正好碰上有商船返航,苗楚河连城都没进便与姐姐外甥女告别回去了。 马车进城,来到新宅,陆忠早已带着欧阳管家并府中仆人们等候着。 夫妻、父女相见,少不得一番别情相叙。 一时入府。 苗翠兰看到这偌大崭新的府邸,禁不住感叹。 陆忠领着她们母女来到正院正房,笑道:“你们一路上累坏了吧?楚河也是,怎么这就走了,就算是来认认门也好啊!” 苗翠兰轻轻一叹,说道:“我可不是也这么说的,可他一则惦记着玉儿和孩子,二则说实在不想再踏入这城里一步。若不是为了送我们母女,他还不来呢!我也不好难为他,只得让他去了!” 陆忠闻言,不觉也叹息,点头道:“倒真是难为他了!” 见苗翠兰提起兄弟似乎又想起了枫叶村,他便忙笑道:“这府中收拾得还不错吧?呵呵,这可都是小暑帮着收拾的!往后啊,可就热闹了,咱们可算又见着这丫头了!” “真的吗!”苗翠兰眼睛一亮不觉一喜,再看周围这陌生的环境和布置仿佛也顺眼了许多,笑道:“到底是我的女儿,你还真别说,这布置的还真是合我的心意呢!” 说着她又忍不住咬牙,道:“可是这丫头究竟什么意思?怎么我们来了她连面也不露呢?你有没有告诉她我们今天到啊!” 小雪听见这么说也不禁看向父亲,笑道:“可不是,这一路上啊娘可不知念叨了她多少句呢!越靠近京城越是念叨!我啊,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陆忠止了笑摇摇头说道:“那丫头倒是也特特叮嘱了让你们一来就告诉她去,可我想着,她如今不但是咱们的女儿,也是昌平侯陆家的女儿!我便没有叫人去告诉她,还是明日咱们一起上门去拜访更好一些!也不差这半天一夜,你说呢?” 苗翠兰一听立刻睁大了眼睛,问道:“该不会是小暑的亲爹亲娘对咱们有意见吧?他们也不想想,小暑可是咱们养大的!人都说了,生的不亲养的亲!他们有这会儿在意的,当初干嘛又抛下她呢!” “你误会了!”陆忠忙道:“昌平侯夫妇也是苦命人,得闲了我再同你说当年的情形。况且这话也不是他们的意思,是我自己的主意。咱们也得为人家爹娘的心情考虑考虑才对,往后常来常往还要见面呢!” 苗翠兰只得勉强忍耐着点点头:“好吧!那就明天再去!这丫头可是我的女儿,他们要是敢拦着我不许我见,那可别怪我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仔细我满京城给她嚷嚷去!” “你瞎说什么!他们不是这样的人!”陆忠顿时哭笑不得,陆小雪也笑着相劝,苗翠兰这才罢了,只是那心却越发的火热起来。 一时丫鬟奉上茶来,陆忠便笑道:“对了,如今府中外头的事务归欧阳管家管,内宅管事娘子姓卢,至于其他的,你们娘俩看着安排吧!” 说着便命人传卢娘子来,“今日就先见见卢娘子,其他的人不妨明日后日再见。赶了这一路的路你们也累了,洗洗先回房休息吧!你这儿伺候的平嬷嬷、颖儿,小雪屋里两个丫头小芊、小莹都是小暑帮着选的!”说着命几个丫鬟婆子上前见过。 苗翠兰便笑道:“那丫头倒是越发能干心细了!” 陆小雪亦笑道:“可不是,妹妹如今跟从前可不一样呢!等见了她娘就知道了!妹妹不但心细,也体贴!” “我早就看她是个好的,那丫头有孝心!”苗翠兰轻叹,笑道:“你们几个孩子都有孝心!” 一时卢娘子来了,忙行礼拜见夫人、大姑娘,说了好些吉祥话儿。 苗翠兰对这些不太上心,瞧着这卢娘子长相端正,举止言语甚是利索,一看便是个能干精明之人,颇对自己胃口,心下甚是舒坦,笑着朝她点了点头,拿着陆忠为她准备的红包赏了给她,向陆忠问道:“这也是小暑挑中的?” “是啊!我哪里懂这些,内宅的事务都是小暑帮着安排的,有什么你可以问她!”陆忠点头。 苗翠兰“嗯”了一声,更满意了。 一家三口又叙了些别后情形,陆忠又简单说了些昌平侯府的事情,看她母女两个有些累,便让下人领着回房休息。向苗翠兰笑道:“你先好好睡一觉,晚饭想吃点什么,让厨房准备就得了!” 苗翠兰想了想,笑道:“我没有这些讲究,你看着办吧!这京城是你家,可不是我家!” “今后就是咱家了!”陆忠微微一笑,便道:“那就尝尝几道京城里的名菜,如何?” “随你!”苗翠兰笑笑,平嬷嬷便奉承陪笑着令她回房去了。 “爹,我也去了!”小雪微笑道。 陆忠点点头,柔声道:“往后多提点提点你娘,她那个脾气啊,我还是有点儿担心!毕竟这里是京城,不是咱们枫叶村。好在咱们家人口简单,就咱们三个,倒也省了许多事了!” 小雪笑道:“您放心吧,爹!只要没人招惹娘,娘是不会招惹旁人的!而且,她可不是个糊涂人!” 陆忠笑笑,一时也不好说什么,想着回头再叮嘱叮嘱小暑,那丫头定能明白他的意思。 这京城里世态炎凉尤为更盛,那些高门大户、世家望族里出身的夫人小姐们,哪一个骨子里不是傲气熏天? 如今自己已经回京,将来她们母女少不得也要出席一些场合,只怕到时候各种风言风语少不了。他不愿意她们受到委屈。 而且,说一句自负点的话,他正当中年,未必没有人准备给他说媒了。他自然是不会答应的,可自己妻子这脾气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要是万一闹起来,他不怕别人看笑话,却不愿自个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的! 只是这些话,他却不太方便跟妻女说,只能回头让小暑来说了。 第二天一早,苗翠兰早早的便起来,等着一块儿上昌平侯府去见女儿。 平嬷嬷原本要替她好好的打扮打扮,青金色团花襕边的云锦褙子与同色十八幅湘裙,镶嵌着沉甸甸宝石的八宝金钗步摇与嵌珠赤金的簪花,其余镯子、耳坠、项链各种首饰不是金玉便是嵌珠,明晃晃直能亮瞎人的眼。 可苗翠兰说什么也不肯穿戴这一身,说自己瞧着都头晕,旁人看了就更晕了! 平嬷嬷的苦口婆心她根本听不进去,最后还是小雪过来笑着说道:“娘,咱们好歹是上门做客,您是当家主母总得打扮体面一些吧!不说别的,不能叫二妹妹的亲娘给比下去呀!” 这后一句话小雪是附着苗翠兰的耳朵说的。 苗翠兰一听还真就听进去了,立即便点点头,向平嬷嬷道:“你便给我穿戴穿戴吧,不过这衣裳太花哨了,换一套素净点的!这些首饰也太扎眼了,也得换换!” 平嬷嬷只得重新替她挑了一套宝蓝色宝瓶如意纹的宁绸褙子、浅灰蓝的玉璧纹百褶裙,发髻便梳了个简单的堕倭鬓,换了点翠五福捧寿的花钿、赤金串珠灯笼耳坠,脖子上、手腕上便不再戴东西。 苗翠兰往穿衣镜中照了照,笑道:“这西洋的穿衣镜就是照的清楚!这样就行了,瞧着也利索!” 平嬷嬷便忙奉承笑道:“这是夫人您有气质,怎么穿戴打扮都好看!您的皮肤也白,很衬这衣裳的颜色!” 苗翠兰笑笑,说道:“你眼神倒是好使,我啊,的确是怎么晒都不黑!我们家那片婶子嫂子们都说我皮肤好呢!” “那说明夫人命好,天生便是享福的命!”平嬷嬷忙笑着道。 “瞧你说的!”苗翠兰跟小雪不禁都笑了起来。 一时收拾妥当,陆忠便带着她们母女上了马车出门而去。 昌平侯府那边,陆小暑早已有些按耐不住。其实昨日她便知道了养母和姐姐到京的消息,只是碍于亲娘的心情没有直接找上门去罢了。 当陆忠苗翠兰三人到的时候,陆文轩忙也带了妻女迎出大门去。 苗翠兰下马车,看到久别数年的女儿,袅袅婷婷,明眸皓齿,已经长成了大姑娘了,忍不住眼眶一热,叫道:“小暑!” 384.第384章 两对父母 “娘!”陆小暑哪里还忍得住?飞奔上前扑进苗翠兰的怀中,母女两个紧紧的抱在一起。 “我的丫头,你可真够胡闹的!不知爹娘会担心吗……”苗翠兰抱着她,心里既欢喜又微微发酸。 “娘……”陆小暑甚是愧疚:“我不是故意的……” 小雪便上前笑道:“好了,娘、小暑!再怎么着以前的事儿不是过去了吗?往后什么时候想见面都成,别再难过了!” “是啊是啊,姐姐说得对!”陆小暑从苗翠兰怀中站直了,笑道:“娘,以后我孝顺您!” “唉哟,娘的小暑可真是长大了!也有孝顺娘的一天了!”苗翠兰说着,母女都笑了起来。 苗翠兰亲昵的揉揉她的头,笑道:“娘的丫头长这么高了。” 陆小暑顺势靠在她身上挽着她的胳膊笑嘻嘻道:“长高了也是娘的女儿!” “小丫头,就数你嘴甜!”苗翠兰忍不住要伸手去捏她的腮边。 陆小暑慌忙闪避,叫道:“娘,不准捏我脸的!” “人长大了,毛病倒没改!” “这才不是毛病呢!这叫自尊、自尊!” 小雪撑不住,“扑哧”一下也笑了。 “好了小暑,”陆文轩轻轻咳了一下,笑道:“还不赶紧请你养父母和姐姐进去呢,这往后啊有的是时间叙旧。” “说的正是。”陆忠笑着看向陆文轩,微微抱歉点头。 “娘、姐姐,咱们进去吧!”陆小暑便拉着苗翠兰的胳膊,几人一起入内。 到了厅上相互厮见,分宾主坐下,陆文轩便笑道:“原该我们上门去拜访才对,因陆夫人和陆姑娘昨日才到,本想过两日再去的,谁知却劳烦你们先过来了!真是汗颜!” “可不是,倒叫我们心里越发过意不去了!”穆晴亦笑了笑。看到陆小暑黏着在苗翠兰身旁,心里微微有些失落。 陆忠便笑道:“侯爷和侯夫人心意我们心领了,其实谁来谁往都没什么要紧。内人多年未见小暑这孩子,心里头难免记挂着。” 陆文轩和穆晴相视一眼,陆文轩便叹道:“这些年倒是辛苦你们了!大恩不言谢,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可不是!小暑虽然回来了,仍旧也是你们的女儿!这孩子,没个正形,也不说好好的给养父母行个礼。”穆晴瞧着女儿微嗔。 陆小暑便笑道:“娘,不用这样麻烦的!我这个爹娘不讲究这一套的,倒显得生分了!” “是啊是啊,还像从前一样就好!”苗翠兰笑笑,忽然想起陆忠的话,便向穆晴笑道:“侯夫人,你可别见怪,我实在是太久没见这孩子了,难免有些欢喜得不知该怎样好了!唉,这孩子从小就是个胆子大的,那么小一点的人说走就走,没她消息的那几个月,我真是吃不好睡不下,这好容易见了……” 穆晴听她这么说反倒有些过意不去,忙笑道:“姐姐你快别这么说!咱们都是做母亲的,你们又拿小暑当亲生女儿疼,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往后姐姐可常过来坐坐,叫小暑过去也一样,往后啊,咱们两家正该更亲近走动!我还想多听听你说她小时的事儿呢!” 苗翠兰也是个爽快人,听见穆晴这么说心下便顿生好感,先前些许的不甘别扭便也烟消云散了,笑道:“只要你不嫌弃我们乡下人粗鄙不会说话,我便常来!” “真的?那可说好了!我感激你们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呢!”穆晴甚喜,忙笑道:“姐姐不嫌弃,便唤我一声妹妹吧!” “哎,那可好!”苗翠兰笑笑,果真叫了一声,穆晴应着,含笑点头。 陆忠和陆文轩见她二人一下子亲近起来,便也各自暗暗松了口气。 闲话一阵,陆文轩便请了陆忠去书房说话,穆晴亦笑道:“这外头不如暖阁里头暖和,咱们进去坐坐吧!我已经吩咐了厨房,中午便在这儿用饭吧!” 苗翠兰笑着谢过,便起身随穆晴进去。陆小暑便笑道:“两位娘你们慢慢聊,我和姐姐出去走走。” 穆晴含笑点头:“外头风有些大,多穿一点,别受凉了!” 陆小暑答应着,拉着小雪去了。 “姐姐回乡之后,一切都还好吧?”花园里,陆小暑屏退众人,问小雪。 小雪轻轻点头,柔声道:“你不必为我担心,在家里……都好好的呢!” “那就好!”陆小暑展颜笑道:“我就知道爹娘对咱们最好了,哪怕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会抛弃咱们,爹娘也不会!如今来了京城,咱们姐妹不但有伴,也算是个新的开始,过阵子,说不定爹娘便会为姐姐找个好人家了呢!” “好啊,打趣起你姐姐来了!”小雪不觉红了脸作势欲打陆小暑,陆小暑忙笑着躲避求饶。姐妹两个笑闹做一团。 “我还不想嫁人,”小雪忽而幽幽叹息,道:“那两年在那个地方我算是看透了,这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与其嫁了个负心汉倒不如不嫁干净。小暑,你嘴巴甜,又能言善道,我原本还想着呢,若是哪天爹娘真的说到这个事,你,你一定要帮我跟爹娘说几句好话,这事儿我真的还不想提……” 念及往事,小雪的神情忽然黯淡了下去。 陆小暑知道不能拿自己的思想观念来要求她,见她这样心中虽然不忍却也知道那心里头的阴影除非她自己,否则谁也没法帮她从心头除去。 便点点头,柔声笑道:“姐姐尽管放心!只要你不想的事儿,爹娘都不会逼你的!我也会帮你。不过——” 陆小暑忍不住问道:“那个胖子呢?他……没再找姐姐吗?” “胖子?”小雪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周源,不觉讪讪,说道:“你又来胡说八道了!那都是小时候玩笑的事儿,哪里做的数?他……听说没在家乡,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陆小暑想了想,笑道:“没准他在找姐姐呢!姐姐,如果他想要娶姐姐,姐姐可愿意嫁呢?” “这种莫须有的事儿,你就少说两句吧!”小雪顿时羞窘起来,瞪了陆小暑一眼。 陆小暑见她面子薄是真要生气了,忙连连叫着“好姐姐”赔不是。小雪想想姊妹间说着玩儿的话,料想妹子也不是有意,更不会往外边说去,这才回转了来,却警告她道:“往后你要再敢说这样的话,就别上我们那边去!” “我不去,爹娘和姐姐哪里舍得呢!”陆小暑笑嘻嘻,挽着小雪的胳膊往她身上腻。 小雪不由“扑哧”笑了一声,嗔她道:“也不知你哪一点好,从小娘闯祸,娘可没少教训你,可这隔了几年不见,倒是亲你亲得不行了!今儿一早还问卢娘子有没有给你留房间呢!” 陆小暑笑道:“其实当时收拾的时候我倒是想自己给自己收拾一间出来呢,又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 小雪更觉好笑,手指头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姐妹两个笑作一团。 一时秋儿过来请回去用饭,说是午饭已经准备好了。 姐妹俩便携手一道回去。 苗翠兰与穆晴已经格外亲热了,直如多年未见的姐妹一般。陆小暑见了,心中也甚是欢喜。 一顿饭宾主尽欢。 饭后不久,陆忠便欲告辞。 苗翠兰忍不住不舍的看向陆小暑,十分不舍。 毕竟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中间又牵肠挂肚了那么多年,如今乍见,她不知有多少话想要问她、同她说,可偏偏再相见的时候,她却已经有了自己的家、有了亲生的爹娘。 她这个养母纵然不愿,也不能跟人家亲生的抢。 更何况如今她和穆晴关系一下子亲近了,也不好意思抢了。 倒是穆晴心中芥蒂与失落消除,剩下的只有感激,见状便含笑道:“小暑,你养母刚来京城想必有许多不适应,也没个说话的人,不如你便过去小住几日吧!顺便带她们在京城里各处转转,多裁几身衣裳、买些首饰。若我猜的不错,只怕没几日便会有不少人上门拜会。” 拜会不拜会的苗翠兰并不放在心上,倒是穆晴说让陆小暑过去陪着小住几天她不由大喜,笑道:“妹妹啊,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说真的我是真挂念着这丫头!正盼着她过去住几日呢!” 穆晴微笑点头,“这原是应该的!” 陆小暑心中也自欢喜,便笑道:“我这就叫杜鹃、红萼收拾几件衣裳,过去陪着爹娘和姐姐一阵子!娘,过几****自然就回来了!” 穆晴笑笑,“只别淘气!”又向苗翠兰笑道:“京城里到底跟别的地方不一样,姐姐你可别惯着她!我是拿姐姐不当外人才说这话,姐姐可别恼了我!” “哪儿能呢!我哪里这么不知道好歹呢!”苗翠兰笑道:“你放心就是了!” 陆小暑忙忙捡了几套衣裳,带上杜鹃和红萼,果然便跟着苗翠兰、小雪一道上了马车回陆府。 苗翠兰看着身边说笑的两个女儿,心里顿感无比的满足与温馨,轻叹道:“这会儿娘这心里头啊才算是有点感觉,觉着咱们一家人又在一起了!” “可惜哥哥没来,不然就更好了!”陆小暑不由说道。 苗翠兰倒不觉什么,笑道:“他是男人家,跟你们不一样!” 陆小暑“扑哧”一笑,道:“娘,哥哥可是陆家的独苗呢,娘您这么说,哥哥不定多伤心呐!”母女三个都笑了起来。 385.第385章 新宅 苗翠兰便道:“正因如此,他才更要有担当,我整日惦记他做什么呢!有你们俩陪在我身边就够了!唉,可这一转眼啊,你们也都这么大了,也不知还能陪着娘多久呢!” 陆小暑与小雪不由得相视,小雪有些不自然别开头。 陆小暑呵呵一笑,揭起帘子一角朝外瞟了瞟,笑道:“娘,京城里可热闹了,好多好东西呢!见过的没见过的什么都有,等明天我们出去逛逛好不好?” 苗翠兰白了两人一眼,心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小丫头不是听说跟那姓周的都打发人回去告知要定婚约了吗?还装呢!可惜,如今这婚约订不订,却不是我们说了算了…… 她忍不住有些暗暗失落,便也不再说这事儿,顺着陆小暑的话岔开了话题。 回到陆府,欧阳管家和卢娘子早已等候多时,便忙上前拜见老爷夫人,将府中各项事务和人员安排一五一十的禀报。 好在陆小暑知道这个家人口简单,三进带花园的院落总共六七十间房子,需要用的人也不必太多。因此当初帮着收拾的时候秉着刚刚好的原则,奴仆家丁并不太多,苗翠兰一听就明白了,倒是省了不少事。 苗翠兰便道:“原来怎样现在还怎样,你们俩管好内外的事就行了,有什么要问的我自然会叫人去找你们!倒是赶紧给二姑娘收拾住的地方要紧,趁着这时候还早,赶紧该收拾的收拾、该买的买吧!” 小雪便笑道:“这事儿倒是不急,娘,让小暑跟我住一起吧!我们姐妹也好久没见了!” “说的也是!我倒忘了这个了!”苗翠兰恍然大悟笑道。 陆小暑也情愿如此,此事便先搁下。 陆忠有事出去,母女三个坐着说了一会儿话,陆小暑便带着苗翠兰和小雪,由卢娘子陪着,整个宅院连带花园都转了一遍,一处处细细告诉了苗翠兰如何如何,好教她熟悉。 看到如今自己家的宅邸这么宽阔富贵,房舍整齐干净,样样不缺,还带着不小的花园,苗翠兰心里自然也是欢喜。 一开始还饶有兴致的四处走着、听着陆小暑一一告知。走着走着却觉得有点儿烦了,忍不住抱怨道:“这讲究也太多了点!咱们乡下员外乡绅家里头院子房子比这还大还多呢,也没听说有这么多讲究的!” 不等她说完卢娘子便忙笑道:“夫人您有所不知,咱们府上已经是最简单的了!那真正的高门大户、豪族世家,别说主子们了,便是下人们门门道道的规矩讲究也多着呢!” “这京城就是麻烦!”苗翠兰蹙眉。 陆小暑笑道:“慢慢的娘就习惯了!再说了在自己家里只要大规矩上不错,叫下边的人不敢对主子起了轻视之心也就得了!这些事娘知道了,是为了将来有人来访,省得手忙脚乱,叫那些人嘴里没有个好话!” “对、对,正是如此!”卢娘子忙点头。她早已得过陆小暑的关照,对苗翠兰的脾性有所了解。 “卢娘子,”陆小暑又趁机吩咐她道:“我娘初来乍到,不管什么事,你可得多提点提点,不然,可就拿你是问!” “二姑娘放心,老奴明白!老奴必定竭尽全力。”卢娘子忙笑着回答。 苗翠兰这才回过味来先前陆小暑那话的意思,不觉哼道:“你说有人来访?还会笑话咱们?既然如此她们不来不就得了!我可不求着谁来!” 陆小暑笑道:“爹是陆相的后人,那些人便是做样子,也会来的!我娘也最讨厌那一套假惺惺的!娘您应付过她们一二次她们想必也就不会来了,往后您多去我们那里!” 众人都笑了起来,苗翠兰微笑道:“那是自然,哪儿不去也不能不去你那里啊!” 说话间已经来到花园,小雪眼尖,一眼便望见东北角一片山石花树遮掩之后有一小片开垦出来的菜地,便指着笑道:“娘您瞧,那儿还有菜地呢,定是小暑叫人准备的,这往后咱们家吃的菜不用愁了!” “真的吗!”苗翠兰眼睛一亮,快步过去,见那一片菜地大概有三四分地,一垄垄已经整理得整整齐齐、匀匀称称的,就差撒上菜籽了。 “哎呀,这可真好!”苗翠兰不由拍手笑颜逐开,笑眯眯道:“我瞧着这府里头还是这个最顺眼了!真是我的好闺女,连这个都帮我想到了!这往后可就有事儿干了!” 陆小暑便又十分殷勤的凑上前笑道:“娘我还可以来帮您的忙呢!” “你就别添乱了!娘多种些你爱吃的扁豆和菠菜,等成熟了你过来吃就行!对了,娘还从家里给你带了好些萝卜干、豆角干过来呢!也不知道你还喜欢不喜欢!” 苗翠兰今日原本是想把带来的菜带到侯府去给陆小暑的,转念一想倒不如留在自己这儿,这样还可以有个借口多多的叫女儿过来吃几次…… “太好了!我最喜欢娘亲手做的这些菜了!娘您可真好,什么都想着我!“陆小暑心中一暖。 京城里什么都有,可从家乡带来的娘亲手做的小菜却是万万买不到的。 苗翠兰见她喜欢也更开心起来,笑道:“呵呵,你喜欢就好,今天晚上娘亲自给你做,好不好?” “嗯!”陆小暑点点头,又道:“我和姐姐帮娘洗菜、看火。” “好、好!”苗翠兰含笑点头,十分欣慰。 晚饭母女三个果然自己在厨房里忙活,把厨娘都赶了出去。 昏黄的灯光下,灶火烧得旺旺的,母女三个一边做着活计一边说笑。 锅里下了油,油热了将洗净切好的菜放下去,“哗”的带起一阵响声,锅铲翻炒,不多会儿便有熟悉而久违的家常菜肴的味道冒出来…… 陆忠站在门口看着窗纸上晃动的人影,听着里头愉悦轻松的说笑声,闻着阵阵不时飘来的饭菜香味,心也情不自禁柔软起来,唇角不觉翘起淡淡的微笑。 但愿这种温馨而简单的生活,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晚饭如从前那样四菜一汤,香辣萝卜干切丁炒肉沫、五花肉炖豆角干、油豆腐焖羊肉,外加一个醋溜大白菜和冬瓜排骨汤。 热气腾腾的端上桌来,陆小暑与小雪盛了饭、拿了筷子过来,陆忠与苗翠兰也像从前那样早已坐在桌前。 “娘炒的菜瞧着就好吃!今后我可又能经常吃的着娘做的好菜啦!”陆小暑笑吟吟道。 苗翠兰自是欢喜,笑道:“只要你喜欢,娘天天给你做都成!”想了想又道:“你亲娘若是不嫌弃,下回也请她一回!” 陆小暑忙笑道:“我亲娘才不会嫌弃呢!她和我爹在外边漂泊了许多年,也是吃过许多苦头的!” 陆忠见把话题扯远了便咳了一声笑道:“快都坐下吧,菜都要凉了!吃饭的时候不许说话。” 陆小暑吐吐舌头。 苗翠兰瞅了陆忠一眼忽的说道:“怪道有的时候我就觉着你那么多的毛病讲究,原来打这上头来的。” 陆忠苦笑,道:“都多少年的事儿了你还说,我们陆家如今也就只剩下我了!” “爹、娘,不是还有我们和哥哥嘛!”陆小暑姐妹忙笑道。 陆忠又转而心中一慰,笑道:“对,对,还有你们!” 晚饭过后,母女三个在暖阁中说了半夜的话,苗翠兰细细的问起陆小暑这些年的情况。陆小暑有的说有的没说,饶是如此,苗翠兰也听得唏嘘不已。 不觉叹道:“你从小是个胆大的,可娘从来也没有想过你竟会胆大如此!小暑,你答应娘,这种事儿以后你可再也不能做了!你和你姐姐两个,那些日子娘简直不敢去想,究竟是怎样过来的……” 回想起那段可以称之为暗无天日如在炼狱般的日子,苗翠兰忍不住眼眶一热,低头眨了眨眼睛。 陆小暑和小雪相视一眼,小雪的脸色微微发白,身子轻轻一颤,不禁也垂下了头去。 那段日子,她同样不堪回首。 “娘,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了!”陆小暑紧紧抓着她的手:“以后咱们一家都会好好的,每个人都会好好的!” “嗯,好,好……”苗翠兰复又转喜,含笑点头。 苗翠兰闲不住,第二天一早就起来了,又亲自下厨为姐妹俩做了早餐。煎了两个荷包蛋、洗了些青菜、干木耳、炸了些腐竹,煮了两碗面条。 “娘,今后您不用这么麻烦的,不是有厨娘嘛!”陆小暑一看那面条便知道定是出自娘的手,笑着说道。 不得不承认,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懒虫。这才享了几天的福,就变成这样了。堕落啊! “娘可闲不住!就这点子事儿算什么呢!来,你们快趁热尝尝。”苗翠兰笑笑,身上的围裙都还没解下来,顺手在围裙上蹭了蹭。 陆小暑瞧了一眼她身上的衣裳,枣红色暗花的细葛布窄袖褙子、半新不旧的白绫裙子。 得,她又将衣裳给换回去了。 386.第386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姐妹两个便笑着答应,陆小暑便笑道:“娘,等会儿吃过早饭我们上街去逛逛好不好!给娘和姐姐多买些东西,省得哪日有人来拜访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 生怕苗翠兰拒绝,陆小暑忙又加了一句:“娘自己不在乎可是总不好叫姐姐被人笑话呀!” 自从回来之后,小雪心性甚是敏感,闻言心中一震,脸色也微微的变了。 苗翠兰暗暗瞥见不觉心中一叹,便勉强点头答应了。 用过早饭之后,母女三人便出门。 陆小暑径直带她们去了大前门极热闹的一带。瞧着街道两边鳞次栉比的各种建筑和形形色色、五花八门的店铺,苗翠兰顿时有种眼花缭乱的感觉。不由笑道:“从前总觉着我们那儿地方小、许多东西买不着,不方便,如今倒觉着这地方太大了也不好,竟不知该买什么了!” 说得小暑姐妹都笑了起来。 女人逛街无非就是那么些地方,陆小暑领着她们进了老字号的绸缎庄和首饰铺子,欲添置些东西。 苗翠兰可有可无,好说歹说方勉强挑了两匹花色简单一些的锦缎,首饰却是说什么也不肯挑了,直说自己一把年纪了还戴那么些东西,跟个老妖怪差不多了!听得那首饰铺的伙计差点儿没翻白眼。 陆小暑和小雪拗不过她也只好罢了,便只给小雪挑了好些衣料以及首饰。 苗翠兰欲给陆小暑也挑几样,陆小暑忙笑着道自己都有,苗翠兰便道:“你有那是你亲爹亲娘给的,说起来娘还没给你买过什么贵重的东西呢!” 看中了一对缠枝纹的金镶玉镯子,原本打算买下来给她姐妹俩一人一个,也算是个姐妹俩共有的信物。可一问那价钱,白银八千两,苗翠兰不由咋舌,压根没那么多银子了…… 陆小暑便笑道:“娘何必浪费这个钱呢?皇上不是赏赐了爹好些好东西吗?您随便挑两件给我和姐姐便行了。” 苗翠兰这才复喜,笑道:“你不早说!我差点都忘了这事呢!等回去了给你们姐妹挑几样好的!” 陆小暑不由一笑,笑道:“这要是别的人啊,没准进京第一件事便是问爹拿了多少赏赐呢!您倒好,还差点忘了这事儿了!” “可不是,娘就光记得你了!”小雪接口笑道。 苗翠兰便笑道:“那是自然!那些东西再好,能有我的小暑好吗!” “娘,您可真是我的娘!”陆小暑顿时眉眼弯弯又撒起娇来,小雪瞧见好笑,朝她刮刮脸颊做了个羞羞的鬼脸。 苗翠兰见了她姐妹打闹,也不觉呵呵直乐。 午饭原本陆小暑要请她们在外边酒楼吃,苗翠兰一看那些门楼高大、雕梁画栋,修饰得十分讲究的酒楼心里便打起了鼓,坚持要回家。 陆小暑想着回去还能吃到娘的手艺,便也笑应了。 谁知半路恰好碰上周释之。 因着陆相这一层的关系,周释之跟他们家越发显得亲近了不少,见了苗翠兰忙上来见礼,一口一个“伯母”的殷勤问候不已,又向小雪也施了半礼直接就叫“姐姐”,倒叫小雪有些不好意思,瞧了陆小暑一眼含笑应了。 苗翠兰也已经得知了周释之的身份,见他没有半点儿架子仍旧那么随和,不由心中更喜,笑着道:“这可真是天定的缘分,再也没有想到还有再见面的一天!小王爷要是不嫌弃,正好上我们家坐坐去,顺便用个午饭!” 周释之求之不得! 脸上的笑容顿时满满的堆起,忙点头笑道:“那是再好不过!伯母的手艺那真是再也找不出来第二个了!我至今还想着呢!” “是吗?呵呵,你可真高抬我了!”苗翠兰越发高兴笑了起来,想了想忽然又困惑的问道:“你以前——在我们家用过饭吗?我咱们不记得了……” 陆小暑听毕差点儿笑出声来,似笑非笑的瞅着周释之眨眨眼,似在嘲笑他马屁穿帮了。 小雪也不觉抿着唇微笑。 周释之瞟了陆小暑一眼,从容而淡定的向苗翠兰微笑道:“咱们从前怎么说也是邻居,我当然在伯母家用过饭了!可能伯母不记得了吧!” “哦……那也许是的!”苗翠兰见他那神情并不像撒谎,信以为真,还真当是自己记性差了。 陆小暑姐妹忍不住在后边轻笑起来。 周释之可不管她们,向苗翠兰笑叹道:“当年离开枫叶村,我可一直想念着呢!那真是个好地方啊!” “可不是!”想起自家那蒸蒸日上的家业,那红红火火的豆腐作坊,屋后一年到头吃不完鱼的鱼塘,还有那满山的果树和肥沃的良田,成群的鸡鸭,苗翠兰也不由惆怅起来,轻轻一叹。 “倒难得小王爷你也想着那儿,倒是个念旧的人!”苗翠兰又笑道。 周释之便忙笑道:“既然来了京城,伯母您只管安安心心、快快活活的在这儿过日子,从前的事情也别牵挂太多了!您若是喜欢清静,我在城外倒有两处还不错的农庄,田地果园都有,正好我也不太懂得农事,不如回头您得闲了帮忙照看照看,您看看种些什么合适便是什么!” 苗翠兰一听顿时眼睛一亮,一口便答应了下来,笑道:“你出身到底矜贵,虽然在外头吃了几年苦,可也未必懂得农活伯母您一口一个小王爷的,这不存心埋汰我吗!我哪儿还好意思去您府上!” 他语气转凝,轻叹道:“先别说若非伯父,家父沉冤也不能有得雪的一天,就说咱们两家从前都是旧邻居,您也不该这么称呼晚辈!”更何况,将来我还得称您一声岳母呢…… 苗翠兰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瞟了陆小暑一眼,笑道:“说的也是!我叫你小周,你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会!正该如此!”周释之连忙笑道。 苗翠兰更是欢喜,叫了声“小周!”,周释之殷勤答应,两人有说有笑,陆小暑和小雪反倒成了陪衬。 “娘对他很满意呢!”小雪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妹子,小声轻笑道。 陆小暑心中自然喜欢,却是飞了小雪一眼,笑嘻嘻道:“娘素来疼咱们俩,将来轮到你只怕会更满意!” “你又来了!”小雪把脸扭向一旁。 陆小暑便去掰她的肩膀,笑道:“哎呦,只准你说我不准我说你呀!哎,也是的,谁叫你是姐姐我是妹子呢!倒真是我的不是了!好姐姐,我给你赔不是,你别恼我好不好?反正我脸皮厚,要不,你再多说我几句?” “你呀!”小雪撑不住笑了起来,姐妹俩相视。 一行人刚刚回府,小雪命人倒茶,便听得门上禀报:林放林公子前来拜访! “林放?”苗翠兰一怔,忙笑命快请,这更是老熟人了! 周释之心下冷笑,心道这小子真是阴魂不散,出现得可真不是时候!这不是明摆着横插一脚么…… 陆小暑见状趁人不备悄声嗔他道:“你就见好就收吧!瞧你把我娘给哄的乐的!林放跟我哥极好,我娘也是很喜欢他的,你可千万别做出什么叫我娘看扁你的事儿来!再说了,人家林放早断了心思——” 周释之笑道:“多谢媳妇提点,放心吧,我知道!我怎么会跟他一般见识呢!” 心中却道:他断了心思?你也信了?我看那可未必!这小子惦记了那么多年,没道理如今见着人了反倒没想法了! 一时林放进来,看到周释之在也很意外,拜见苗翠兰后,客客气气的同周释之打了招呼。 两人你来我往,面子上都极是客气。苗翠兰见了还当是真客气,笑道:“林放你来的正是巧极了!我原本还觉得家里头没个人跟小周说话未免无聊,你来了正好,你们年纪相当,定能聊得来!” “伯母您多虑了,让您如此操心,倒叫我过意不去了!”周释之笑笑。 林放心中却是“咯噔”一下,小周?这家伙几时跟陆家关系这么近了?也难怪,靠山王府的冤屈不正是陆伯父帮忙洗刷的吗…… 林放勉强笑笑敷衍了两句,心中越发不是滋味起来。 危机感颇重啊! 林放听了四皇子的话,却不得不将心中那五味陈杂的心情滋味收拾起来,做出满脸的恬淡自然,跟周释之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却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情不自禁的便跟着陆小暑转。 待得陆小暑与小雪去收拾饭厅给苗翠兰帮忙,周释之便向林放轻笑道:“就咱们俩在,你也松快松快,就别再装了!你不辛苦我瞧着都辛苦!” 林放终于再忍不住,沉下脸冷冷道:“别以为如今你复了爵位我便怕了你,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知道,我也知道。”周释之悠悠说道:“复爵不复爵跟这事没关系,小暑她喜欢的也不是我的爵位。” “她喜欢?”林放冷笑:“小暑跟我一块长大,我比你更加了解她!你并不合适她,我想她很快就会想明白的!你就别自作多情了!” 387.第387章 陆怡清心愿得尝 “这话正是我要劝你的,林放,何必呢!”周释之淡淡道:“我可并不想与你为敌!这些年小暑一直跟我在一起,你们从小那点情分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闹着玩罢了,不可同日而语啊!” “你——”林放大怒,正要反唇相讥看见苗翠兰进来,两人很有默契的同时闭了嘴,满脸都是笑意。 “饭菜已经准备好了!来,快去吃吧!呵呵,都是些家常菜,你们可别嫌弃,权当换个口味!” 两人少不得一番恭维,有说有笑,气氛融洽,全然不见刚才的剑拔弩张。 用饭的时候,林放心事重重,看着周释之跟陆家的熟稔心中越发不是滋味,沉甸甸的感觉在心中越来越重,重的令他有点儿喘不过气来,一顿饭下来根本没吃什么东西,苗翠兰还关切问了几句。他慌忙唐搪塞,心里稍感安慰,至少陆家人也并不讨厌他,不是吗? 离开陆府,林放越想越不安,走到一半吩咐车夫调转马头去四皇子府上。 “我不想再装下去了,别说根本骗不了周释之,我自己也难受的很!我想要请人上门提亲。”林放直截了当说道。 以他跟陆家的关系,相信陆家定然会慎重考虑的。 “好,”谁知四皇子非但没有反对,反而十分痛快的点了头,道:“你尽快!这事儿本王不便出面,不过你可以透露点意思给他们知道,本王的面子,无论哪一家都得看几分。” 他这一答应,林放反倒有些错愕,怔怔的望着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四皇子哈哈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怎么?高兴得傻了!” 林放大喜,忙拱手弯腰施礼道:“多谢四皇子成全!” “呵呵,阿放不用客气!但愿那陆家二姑娘能明白你的一番痴情!本王也希望你能够得偿所愿,成就一段美好姻缘!” “草民若得偿所愿,定不会忘记王爷成全相助之恩!”林放喜气盈盈。 四皇子“唔”了一声点点头,淡淡说道:“既然已经决定了,这事儿下手就要快!如今那陆家二姑娘在京城中可是热门得紧呐,一边是昌平侯,一边是陆相后人,你要是下手晚了可就难说了,保不齐还有别的什么人在动心思。” 林放心中一凛,脸色微微的变了变,点点头勉强笑道:“我明白了……” 原来这才是四皇子为何会突然改变主意的原因! 林放不由得微微苦笑,他原本还以为四皇子是真心实意的帮助他,心中满是感激。 原来不是!他也有他的目的。 林家等于是他的人,如今小暑既成了香馍馍,他自然希望自己能尽快娶到她,也算是将两个陆家拉拢过来。 林放心里突然就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那火辣辣、急切切的心也变得犹豫了起来:自己跟小暑认识并非一天两天,可如今陆伯父刚刚认祖归宗拜了官职,自己便迫不及待的上门提亲,即便自己没有什么别样心思,是不是也变得有了某种嫌疑? 他是真心喜欢陆小暑,并不希望这份喜欢被掺杂了别的东西…… 这提亲还是不提,林放忍不住纠结起来,反倒迈不出去这一步了。 他没法过得了自己心中的那一关,暗暗自叹自嘲,便决定等过了年以后再说。 且说李府,那日陆怡清离开东宫没几日,李大夫人那里便收到了太子妃的密旨暗示。 李大夫人吓了一跳,本能的有些反感。太子妃虽然身份贵重死死的压人一头,可把手伸的太长管起自家的家务事来,自然就不会讨人喜欢了。 可若是别的也就罢了,偏偏陆怡清还就是太子妃的救命恩人,太子妃要报恩无可厚非,谁也拦不住! 这么大的事儿李大夫人不敢自己做主,便私下里禀了李老太太。 李老太太倒不觉意外,沉默片刻叹道:“你的意思呢?” 李大夫人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上次的事情李老太太是真恼了刘燕了。便勉强陪笑道:“这么大的事儿媳妇怎么敢做主?自然是听老太太的了!” 李老太太微微一笑,道:“听我的?你不怕不好跟你的亲家交待吗?” 李大夫人神色一滞:她担心的可不就是这个! 李老太太冷笑:“刘家要怪罪那也没办法,谁叫刘家没出个太子妃呢!太子妃的旨意咱们也不好违抗!再说了,清儿既然是太子妃的救命恩人,这份位太低,岂不是打太子妃的脸?按说用不着太子妃提点咱们本该这么做,如今太子妃都发话了,咱们又如何敢不听?” 李大夫人慢慢垂下了头,不语。 这些年李老太太不太在外头走动,故而许多事情并不知道。那外边将陆怡清在娘家的事传得沸沸扬扬,李老太太不信,李大夫人却是颇为相信的。 因此对陆怡清便存了几分反感和不喜。听到李老太太这么说,一下子便觉为难起来。 李老太太又淡淡说道:“这样也好,让你那儿媳妇睁大眼睛看看,杀杀她的锐气。不然她那性子,将来能坐得上李家当家主母的位置吗?咱们家的名声非要败在她手里不可!何况,这件事儿是太子妃所提,那陆家可是半点反应都没有,这将来该怎么掌控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儿?你怕什么!” 李大夫人猛然醒悟,既然如此,就当陆怡清是一块磨刀石,磨磨刘燕的锐气!这倒也不错。 “儿媳明白了!儿媳这就去安排。”李大夫人垂首应道。 李老太太点点头。 李大夫人生怕刘燕又不管不顾的闹起来,宣布之前特意把她叫了去先知会一声。 刘燕的反应异常激烈,再进一步应该就是以死抗争了。她身边的祁嬷嬷也同样反应激烈,忍不住插嘴,这令李大夫人十分不痛快。 李大夫人原本还想好好的同她说,安抚一阵的,见状也没了心思,当即沉下脸将她喝斥了一顿,又将没大没小的祁嬷嬷狠狠发落了一番。 刘燕见祁嬷嬷受罚,在她看来这分明就是做给自己看的,心中更加气愤难当,闹得越发厉害。逼得李大夫人发了狠话,这才不得不消停,可显然心中是怨气极大的。 李大夫人冷眼瞅着,心中冷笑,心道到底是老太太,睿智!这样的心性不好好的磨一磨怎能成事?若是她自己过不了这一关,自个把自个折腾倒了,倒是趁早将李家大少夫人的位置腾出来! 与刘燕相反,陆怡清那边却是喜得心花怒放。 她总算是等到了这一天,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搬进了新的大院子大屋子、增添了伺候的奴婢的陆怡清,从此更坚信一点:只要自己努力,哪怕没有父母帮衬,想要的照样能够得到! 想起陆府对自己的态度,她不由心中暗恨,“走着瞧”的心思更加强烈。 刘燕如同吃了爆碳一样,见人就炸,张嬷嬷苦劝无用。 她没法拿如今笑嘻嘻管自己叫“姐姐”的陆怡清怎样,便将气都撒在了绣荷的身上。 可也不知怎的,阴差阳错、误打误撞的,李光浩还真就对绣荷用了心思,见心爱的女人受正妻折腾大为光火,同她大吵了一架,当面训斥她“妒妇、不能容人”,又撂下狠话不许她在难为绣荷,不然就要她好看! 刘燕哪里肯依?被满腔恨意冲昏了头脑,竟趁着李光浩不在府上故意找茬,欲制绣荷于死地! 如果没有陆怡清得到消息及时赶到相救,绣荷就活生生的被杖毙了! 李光浩回来大发脾气,将刘燕屋子里砸了个稀烂,又将她满院的奴才统统撵在院子里罚跪,连祁嬷嬷和张嬷嬷也不例外。 那亲手动了板子杖责绣荷的两个婆子,更是被大发脾气的李光浩当即叫人拉了出去。 这事儿闹得太大,连李大夫人和李老太太都被惊动了。 李大夫人气得将儿子媳妇统统教训了一顿,两人都罚了禁足。原本还想将罪魁祸首绣荷给打发了,可绣荷并非李府的家生子,也不是买来的丫头,而是陆怡清的陪嫁,也就只能罢了,反而还要命人赏了金疮药。 因为这事,李大夫人心里头也堵得慌,着实不舒服休养了几日才好。 于是阖府上下无不叹息。 陆怡清瞧她们闹得人仰马翻心中大乐,越发的谨言慎行,落在李大夫人眼中那是别有居心,可李老太太却甚感欣慰。府中上下奴仆们见状也大叹陆大少夫人更加举止有度、贤良恭谦,一下子几乎把刘燕比到了泥里。 刘燕气不过,悄悄指派了个小丫头奔回娘家添油加醋的告状。 刘夫人听到气极,带着儿媳妇和管家婆子气势汹汹的上门兴师问罪。 李大夫人看到怒气冲冲、面色不善的亲家母才知道自己的儿媳妇又干了什么好事儿,这一气更是非同小可,恨不得将刘燕叫过来扇几下耳光。 她不动声色,命人将祁嬷嬷、张嬷嬷传了来,命管事嬷嬷将刘燕所作所为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把个刘夫人给臊得无地自容!暗怪自家女儿做事失了章法,留下太多的把柄,令她颜面尽失。 388.第388章 李家的家务事 刘夫人比刘燕要稳重得多,一见己方理亏立刻当机立断的道歉,向李大夫人陪了不是,又替女儿陪了不是。 李大夫人心中那股气这才舒缓了下来,也就叹息着道:“也怨不得亲家母会气成这样!谁家的女儿谁家不心疼呢?将心比心若是换了我听说自家女儿在夫家遭罪也是按耐不住的!可咱们都是官宦人家,谁家没有个身不由己呢?说句不该说的,这事儿的根源就在太子妃娘娘身上,太子妃的意思,别说是我们,便是亲家母,只怕也未必敢不从吧?这个道理我也跟媳妇细说了,可她就是听不进去!正好亲家母来了,亲自劝劝她去怕会更好些!” 刘夫人更是无言以答,赔笑道:“谁说不是呢!这事儿也怨燕儿!这孩子教我宠坏了,平日里什么都好,知情达理的,可一旦犯了那倔劲儿九头牛也拉不回!为她这个脾气,在家时我也不知劝过多少回,我就说迟早她这脾气会给惹出事儿来,果然不错!亲家母你也别烦躁了,她还年轻,往后还得请你多多教导、多多担待呢!我这就说她、教她来给你赔礼!” “自家孩子,我自然也盼着她好!赔礼不赔礼不要紧,说句实在话,往后她这脾气倒是真该收敛收敛才行!”李大夫人叹道。 “那是,必定的!”刘夫人连连点头。便起身说要看刘燕去。李大夫人便命祁嬷嬷、张嬷嬷带路顺便也回去了。 刘夫人一番劝说,又点出渔翁得利的道理,刘燕这才如梦初醒,悔不当初,咬牙道:“我真是糊涂了,竟白白便宜了那个贱人!可话又说回来了,那口气教我怎么咽得下!那小贱人整日打扮得光鲜亮丽花孔雀似的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又说那么些风言风语,居然还管我叫姐姐,我——” 刘燕烦躁的哼了一声,扯了扯领口。 刘夫人皱眉,扭头瞪着祁嬷嬷、张嬷嬷训斥道:“我叫你们两个跟着姑娘陪嫁,原是想着你们都是有年纪的人经历的事儿多,关键时候能多提点着姑娘!看来,是夫人我选错了人呐!” 祁嬷嬷、张嬷嬷赶紧跪下,祁嬷嬷忍不住愤愤告状:“夫人您有所不知,那陆怡清实在是太阴险卑鄙了,她——” “住口!”刘夫人厉声低喝,冷冰冰盯着祁嬷嬷道:“我说姑娘怎么会做到今日这般田地,原来还有你这么一个煽风点火的主儿!你,若非这儿是李府,就凭你方才那番话,我便撵了你出去你信不信!” “夫人息怒!”张嬷嬷见状慌忙磕头道:“夫人,都是老奴们伺候不周,早该劝着姑娘的!” “哦?”刘夫人一挑眉,淡淡道:“那你倒是说说看,该如何劝着姑娘啊?” 张嬷嬷顿了顿,小声说道:“劝着姑娘稍安勿躁,切勿操之过急中了旁人的奸计。有道是小不忍则乱大谋,姑娘是李家亲自上门求娶、八抬大轿进门的嫡孙媳妇儿,那姓陆的不过是个侍妾抬起来的,即便有太子妃的话,她也不可能越得过姑娘去。越是这种时候,姑娘越要显出自己的贤良大度来,叫众人都看看!那姓陆的既然可以被抬为平妻,自然也可以再变为侍妾……” “这不就是!”刘夫人脸色缓和了下来,道:“这不是挺明白吗?先前都干什么去了?” 张嬷嬷和祁嬷嬷都不敢吱声。 “你们起来吧!”刘夫人轻轻一叹,道:“我何尝不知燕儿的脾气,张嬷嬷你虽然有心,可燕儿若是执意不听你也没法!” “夫人……都是老奴不好,老奴该多劝劝姑娘的!”张嬷嬷心中一阵感激。 刘夫人摆摆手:“不中用!她这叫不撞南墙不回头!我这个做娘的说的她只怕都未必肯听,何况于你?燕儿,如今你可听明白了?” 刘燕细想想,总觉得自己太过隐忍实实太便宜了陆怡清。 可如今已经撞得头破血流,她就算不愿意便宜陆怡清实际上已经大大便宜她了! “我,听明白了!”刘燕咬着牙点头。 “那就好!”刘夫人道:“权当一个教训吧!你婆婆还是向着你的,你啊,可不能再叫她失望了!今后有事儿多跟张嬷嬷商量,多听听张嬷嬷的意见,知道么?” 刘燕答应下来,又道:“婆婆向着我有什么用?老太太可是向着那贱人!我——,我做得再好,老太太的心仍旧是偏向她!” 刘夫人心下对李老太太也是颇有怨言,便冷笑一声,向刘燕说道:“我说你糊涂你还真是糊涂!如今这府中当家的可是李大夫人,又不是老太太!再怎么着你是嫡孙媳妇儿,老太太身为长辈,断断不会对你如何,不然,就是刻薄了!你若喜欢呢,便在她面前多多尽尽孝,若不喜欢,面子情儿上过得去也就是了!眼光要放长远一点!这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老太太就算再喜欢她,能护她到几时?” 刘燕想想,虽然仍旧觉得不太甘心,可也只能如此了,便点点头轻声道:“我知道了,我听娘的!” “这就对了!”刘夫人叹气,道:“还有,如今你已嫁为人妇,你虽聪明,有时候却太冲动,往后可不要动不动叫人回家告状了,你婆家会不高兴的!你既明白了,就好好的在这儿反悔思过,等解除了禁足,好好的跟你婆婆陪个不是!多说几句好话,听见没有?你婆婆一点儿都不喜欢那个姓陆的,这一点娘敢保证!至于以后该如何做,就看你自己的了!” 这算是刘燕听到的最喜欢听的一句话,闻言精神一振,心情也舒畅了许多,笑道:“娘放心,我懂了!以后再也不会了,平白叫那小贱人捡了便宜!” 刘夫人欣慰一笑,又同她说了好些私房话,便出去跟李大夫人告辞回府。 十二月初第一场雪之后,皇后娘娘忽然邀请众位夫人姑娘们进宫赏梅。 这在往年是没有的。 倒不是说皇后冬日不喜欢请众人游宴同乐,而是在这之前皇后为宿疾所困扰,一到冬日尤为难过! 如今幸得陆文轩献药痊愈,这时候设宴赏梅,可是这么多年来头一回,其意义非同寻常,这是皇后从此身体康健的表示,同时也是一场庆贺。因此众位夫人皆不敢怠慢,无不用心准备。 准备的同时也不由得感慨陆文轩的命好,这药一献上,一个爵位便到手了,将来等太子登基、皇后变成皇太后,这好前程还在后头呢! 可怜陆家那老二、老三,处心积虑谋了十来年也谋不到的事儿,让人家轻而易举便解决了。 穆晴和陆小暑自然也在被邀请之列。 毛氏原本仍旧想让陆怡慧跟着一块儿去:这次去的是皇宫大内呢,比那上林苑只有更好的! 无奈这几日陆怡慧感染风寒咳嗽不止。 毛氏原本非要说不碍事,硬要陆怡慧跟着去。可陆怡慧对这事反感透了,生怕再冒出一个范夫人之流的来,况且一旦跟范夫人照面,她也尴尬不是? 便死活都不肯去,推说万一自己忍不住在皇后面前咳起来惊扰了皇后凤体怎么办?万一更倒霉将病气感染了皇后呢?怎么担当得起? 毛氏想想,权衡再三,终究是自己的脑袋更重要,只得作罢。 只是到底将陆怡慧嘀咕念叨了两日这事儿才算完。 苗翠兰和陆小雪也在受邀之列。 苗翠兰一见那帖子就吓了一跳。这刚到京城没多少时候,连京城贵妇还没见过两个呢,就要去到那天下第一大的院子里去拜见那天下第一家的主母,她便感觉有点儿腿软。 “要不,回一声就说身子不舒服,不去了行不?”苗翠兰实在是真心的有点儿打鼓。 “若能推我早就推掉了,”陆忠苦笑道:“正因为你刚来京城,岂能不给皇后面子?这可是天大的恩宠!昌平侯夫人和小暑不也去吗?到时候你们一块儿,就当逛逛花园就得了!那么多的人,往人群中一坐不扎眼,没事……” 苗翠兰眼睛一亮,喜道:“对啊!我怎么把晴妹子给忘了!这不是还有她和小暑呢!” 苗翠兰一下子便放了心,转而期盼憧憬起来:“哎呀,真是没想到啊,我苗翠兰有一天也能上那皇宫里转转去。你说那皇宫里是个什么样儿呢……” 陆忠笑笑,道:“也就那样吧,比寻常的院子更宽敞,房子更高大些,奴仆也更多些!等你去了就知道了!我已经派人去跟昌平侯夫人和小暑说过了,到了那天她们会来接你们母女俩。” 苗翠兰笑着点头答应,但凡是陆小暑答应办的事儿,她可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到了这日,穆晴和陆小暑还特意赶了个大早去接苗翠兰和小雪,可以顺便看看她二人穿戴妆扮合不合适。 苗翠兰穿着枣红镶边朱红五彩花卉纹样缎面对襟褙子、水色缠枝葡萄纹百褶裙,梳着堕倭鬓,花钿、掩鬓、挑心、耳坠是全套的点翠金玉满堂;小雪一袭石榴红绣绿梅织锦出风毛立领对襟长袄子,藕荷色长裙,梳着少女的垂髾,一支嵌珠的赤金点翠蝶蛺双飞步摇熠熠生辉。 外边都罩着紫色底子五彩花卉纹样缎面大毛斗篷,苗翠兰的是深紫而小雪的是浅紫。 (今天三更哦!) 389.第389章 皇后设宴 苗翠兰笑道:“这是平嬷嬷帮着挑选的衣裳和首饰,晴妹子你快帮我瞧瞧合不合适!” “这就很好!正好呢!”穆晴笑笑,吩咐平嬷嬷等将紫铜的手炉拿来,四人便带了丫鬟婆子上马车而去。 这是皇后这么多年以来头一回冬日在宫中设宴,众夫人携着各自府上的姑娘们来得十分齐全。 陆小暑母女姐妹几个来到红梅馆的时候,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了。 听得执事小太监唱报着家门,众人情不自禁朝她们看过来。大多数的目光都落在苗翠兰和小雪身上。 尤其是苗翠兰,大家都想看看这位陆相之子在乡下娶的妻子是什么模样。 看到苗翠兰同穆晴有说有笑,小雪行动举止也甚是得体,加上这儿又是皇宫,众人略感意外,便也没说什么,有几个还上前主动同她们打招呼。 廖媛媛和廖夫人也到了,穆晴瞧见,朝廖夫人点头一笑,向苗翠兰笑道:“苗姐姐,那位廖夫人是个最和气不过的,咱们过去跟她打个招呼吧!” 自打进了皇宫,苗翠兰便感觉来到了一个奇妙而晕眩的世界,眼中所见处处皆是新鲜新奇,脑子正有点儿晕晕乎乎的转不过神来。 到了这儿见了这么多装扮贵气、华丽无比的贵夫人和年轻姑娘们,再看到这么多的宫女太监往来穿梭的忙碌伺候着,一个个举止神情皆透着庄严法度,仿佛那一个个人就是规矩。 她心里正打鼓呢,听闻穆晴要带她过去跟人招呼,顿时便生出几许自惭形秽来,忙轻轻摇头道:“这,人家又不认得我,平白无故的上去真的合适吗……要不,就别了吧……” 穆晴微笑道:“就去打个招呼而已,不妨事的!其实我也刚回京城没多久,这些人我也都不太认识,别的人也就算了,这廖夫人的女儿跟小暑也是相交极好的姐妹呢!” 陆小暑一直挽着小雪的胳膊,正等着与两位母亲一块儿过去呢,听见穆晴说便点头笑道:“是啊娘,我这个娘说的不错的!廖姐姐是个很好的人,我也正要和姐姐过去跟她招呼呢!” 苗翠兰听见这么说,心里没来由的便安定了几分,看了看陆小暑,终于勉强点点头笑道:“好吧,那就——去吧!真是,晴妹子,是不是我给你添麻烦了,真是对不住……” “姐姐快别这么说!这是什么话呢!”穆晴忙笑道:“姐姐就跟当初我一样,可不都是一点也不习惯呢!往后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 苗翠兰笑笑,心中却道,我跟你不一样,我可是怎么都不会习惯的。这皇宫果然看上去样样都好,可怎么就叫人这么不自在呢,还不如我们家的豆腐坊待着自在…… 廖媛媛也早已等着了,见了陆小暑便上来招呼,三个姑娘与大人打了个招呼,自往一旁去说话。 “这就是你的姐姐吗?可听你念叨过不知多少回了,今儿可总算是见到了!“廖媛媛含笑看着小雪,问陆小暑道。 小雪听见她这么说不觉心中一暖,朝小暑笑笑。 陆小暑笑道:“可不是,这就是我的姐姐!我们从小可是一块儿长大的呢!姐姐,这位是廖家的三姑娘廖媛媛,也不知道你们两个谁大谁小呢!” 小雪便笑着同廖媛媛见过,两人叙了年龄,却是同年,倒是小雪大了月份,廖媛媛便向她施礼,亦随着陆小暑叫了一声“姐姐!”。 小雪还有些不太敢受,陆小暑便向她笑道:“这京城里我也就廖姐姐一个朋友,廖姐姐不是那种人,姐姐你尽管放心便是!” 说得三人都笑了起来,小雪这才受了,自还了礼。 三人这边刚说了几句话,便听得一个女子笑着叫“二姐姐!”朝这边过来。 陆小暑抬头一看居然是陆怡清,不觉一怔。 廖媛媛一旁小声说道:“听说今日这赏梅宴是太子妃娘娘帮着主持操办的……” “那就难怪了!”陆小暑微微冷笑。 “二姐姐!”说话间陆怡清已经近前,笑吟吟的向陆小暑福身,仿佛是十分亲热的好姐妹一般。 陆小暑瞟了一眼她身上的打扮:大红织锦遍地金百蝶穿花的褙子,橘红绣垂丝海棠金丝银线襕边百褶裙,梳着牡丹如意鬓,插戴着耀眼夺目的红珊瑚嵌宝挂珠钗,无比的富丽华贵,好像生怕人不知道她如今已经抬为李府大少爷的平妻似的。 “二姐姐多早晚来的?好久没见了,二姐姐还好吧!”陆怡清笑吟吟道。 当着众人面,陆小暑也不好不搭理她,便笑眯眯的道:“还不错!不过跟三妹妹没出嫁之前比起来,算好极了!” 陆怡清笑道:“那就好!对了,大伯母呢?今儿大伯母应该也来了吧!” 陆小暑哪里耐烦搭理她假惺惺的?便道:“我娘想必跟哪位夫人在聊天吧,这儿人多,这一时半会我还真没瞧见在哪儿呢!” 陆怡清心里暗自咬牙,脸上的笑容顿觉有些挂不住了。 她其实早已看见了穆晴在哪儿,也知道陆小暑肯定也看见了。她只不过想借着陆小暑的指点趁机过去拜见穆晴罢了,这样也好有个由头。可谁知陆小暑给她来了个装聋作哑! “姐姐,我有点儿渴,咱们去那边坐坐喝口茶吧!”陆小暑朝小雪和廖媛媛一笑,招呼她二人离开。 廖媛媛朝陆怡清颔首微微轻笑,跟着陆小暑去了。小雪还有点儿弄不清楚状况,不明白为何陆小暑会对这人如此,正发着怔,被陆小暑给拉走了。 光剩下陆怡清一个人站在那里,好不尴尬。一时间,仿佛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指指点点。 陆怡清又羞又恨又尴尬,瞟了一眼与众位夫人在一处的穆晴,竟没有勇气过去。 不多会儿皇后在孙贵妃、太子妃以及后宫份位较高的众位嫔妃簇拥下款款而来,众人忙在掌事太监的指引下跪地相迎。 皇后笑吟吟的道着“平身”,领着众人进了红梅馆正殿,心情极好的说笑道:“都是本宫不是,一时心血来潮便传了众位夫人前来陪着赏花,可说到底这梅花也没什么稀罕的,不过本宫闲冬日沉闷特特找一场热闹罢了!众位夫人心里头不知可抱怨本宫多事儿呢!” 众夫人无不赔笑奉承,都道在家中正无聊呢,能得此机会侍奉皇后那是天大的荣幸,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怎么会抱怨? 说笑间已经入内,皇后端庄高坐在上,随即便命下方分列两边众人坐下。 殿中通着地暖,一室温暖如春,又有香炉中袅袅的青烟升腾、弥漫,满室布着淡雅的香味,沁人心脾。 每一设筵席上,皆摆放着一个小巧的花尊或是花瓶,里头供奉着怒放的红梅。殿中角落空地,则分别摆放着半人高的巨大青花花缸,里边移栽着盛开的梅树,红若胭脂,绚烂若霞,香味飘散开来,与那淡雅的香炉中所出香味交融,非但不觉浑浊,反而形成一种特殊的甜香,沁人心脾。 有宫女轻轻将皇后正对面的那一排排窗,殿中骤然一亮,却没有感觉到冷,众人情不自禁望了过去。入目顿时眼中一闪,不远处大片大片的梅林映入眼帘。 原来那木质的排窗后又是一层西洋玻璃镶嵌的窗户,将梅林中的美景尽收眼底。 众人不觉赞起这般的奢华和精致想头。 皇后便微笑道:“这红梅馆原便是为了赏梅而特特建的,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本宫也是第一次来!谁知却还不错!” 孙贵妃便含笑道:“托皇后姐姐的福,臣妾们今儿也得见识见识!臣妾们今儿也是头一次来呢,这可是当年皇上特地为皇后姐姐建的地方!” 众人恍然大悟,顿时恭维帝后情深的话更是满天飞,好不热闹。 皇后自然是受用的,脸上的笑意更深,却是嗔了孙贵妃一眼笑道:“瞧妹妹这话说的!这宫里头游玩的地方众位姐妹们谁都能去得,怎能说是特地为本宫建的呢!本宫若是知道,早叫你们来了,白白叫这么好的地方寂寞了这么多年!” “那怎么可以呢!这可是皇上特的为皇后姐姐修建的地方呢,得您先来过姐妹们再来才名正言顺,再者沾沾您的福气也好了!” 众嫔妃都陪笑凑趣,众夫人们也恭维不已,欢声笑语满殿,好不其乐融融! 陆小暑不由得暗暗咋舌,心道:好一个和谐的后宫呢,就不知道有几分真心了。 既然是赏梅宴,说着说着少不得便扯到梅花上头,少不得又要做梅花诗。 “本宫可是许久没有见过开得这么好的梅花了!今年的头一份!各府姑娘们可都不要谦虚啊,本宫这支嵌八宝如意赤金点翠梅花步摇便是今日的彩头,谁若拔得头筹,这支步摇便是谁的!” 皇后说着,示意身边的女官将那作为奖励的步摇视于众人。 只见那步摇长约四寸,赤金钗体,钗头以金胎盘出点翠嵌宝梅花一簇,周围缠绕着缠枝纹,点缀镶嵌着红蓝宝石和珍珠,数串长短不一的金色流苏从钗头垂下,中间及尾部缀着尾指大小雨滴状碧莹莹的翡翠或者石榴红宝石,莹润生光,绚丽夺目。 且别说价值连城,便是皇后所赐这一项殊荣,便是有钱也买不到的! 众姑娘们一下子都眼热起来,目光大亮。 390.第390章 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尤其是那些在诗文上颇有造诣,自持才女的女子们,更是雄心勃勃,盼着能技压群芳,独占鳌头,斩获这支梅花步摇。 陆小暑脑子里却是“轰隆”一声,郁闷得想要尿遁。 皇后一句“在座的姑娘们谁也不许藏拙,每人都要做一首!便是不擅长的也不要紧,就是图个一乐!” 皇后如此有兴致,众人自然应承。 来的都是富贵人家,哪家的姑娘从小没请过女先生、学过几天作诗填词的?做是都做得出来,只是水平高低不一样罢了。 唯有陆小暑一个,那是真正的一窍不通啊!看着皇后那灿烂的笑容,她顿时感到一阵眩晕。 这作诗跟别的表演还不一样,弹琴可以推说手伤了,跳舞可以借口腿不便,唯有这作诗——总不能突然间变成哑巴了吧? 即便变成哑巴,也可以写啊! 干脆直接说不识字?陆小暑下意识悄悄瞟了一眼身边的娘,她想她的娘一定会颜面尽失,还是算了…… 陆小暑正急得想要晕过去,那发放笔墨纸砚的小太监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陪笑着着将呈着这些东西的小托盘轻轻放在她面前的案上,同时暗暗向她使了个眼色。 陆小暑一愣,只见那小太监的袖子拂过,一个纸团递到了她的手中,她下意识的接过,小太监朝她不动声色颔首微微一笑,若无其事的走掉了。 陆小暑突然有点懵。 她们娘俩与苗翠兰、小雪的座次恰好分在一起,陆小暑四下一瞟众人,借着小雪的遮挡,悄悄将纸团打开,小雪有些诧异,非但没有吱声,反而偏身帮她挡了挡。 陆小暑这一看不由心花怒放,原来那纸团上便录着一首关于梅花的七言律诗,匆匆瞧了一遍,连她这种水平的都看得出来是上好的文采! 真是天上掉下来了大馅饼! 这就叫做喜从天降吗?她不觉心花怒放、眉开眼笑,不动声色的将纸团折入袖中,向小雪轻笑道:“姐姐可得了?” 小雪笑着微微点头,小声道:“想好了一首,足以交差了。你——” “我也得了,不用姐姐担心!”陆小暑朝她笑笑,眨了眨眼。 原本她倒是想让小雪帮着做一首,可转念一想这是在皇后跟前啊,万一被谁看见捅了出去,那可就是欺君之罪!宁可让人笑话一场也不能冒这个险。 谁知道,这运气好了南墙也挡不住啊! 陆小暑懒得去想究竟是谁在做好人,淡定的将那首七律抄在了纸笺上,与众人一道教了上去。 一时诗稿尽数上交,众人七嘴八舌的小声议论着谁家姑娘会博得头筹,眼巴巴的望着上边。 皇后命将诗稿与众嫔妃传看,一时又命与众夫人们传看,又挑了几首命女官念了出来,大家相互吹捧赞赏一回。 陆小暑做梦也没有想到,最后夺冠的竟会是她! “昌平侯府陆家二姑娘这首七律不但措词文采好,立意也新奇别致,竟是绝了,少不得要夺得第一了!诸位以为如何?” 皇后温和的目光扫视着众人,含笑道:“今日虽是玩乐小事儿,但也得讲究个公平公正,得实至名归才好!若是谁有不同看法,尽管提出来,咱们大家可以再商量嘛!” 皇后此言一出,那些自持甚高又落了空的姑娘们顿时心中燃起了希望。然而,很快又失望了。 因为她们将自己所做的与陆小暑的在心里暗暗比较了一回,便不由得丧气,的确是——有些差距的! 既然如此,皇后又如此开心,倒不如多说些奉承话讨皇后欢心! 于是众人都笑道这是众望所归,并无异议! “陆二姑娘真是精彩绝艳!” “可不是,自古来梅花诗最多,也最难做出新意来了,真难为陆二姑娘有此大才!” “陆二姑娘这一首梅花诗便是放到唐宋大家诗歌当中也毫不逊色啊!” “……” 夸赞声潮水般四面涌来,将陆小暑淹没在其中,令她一时有点懵。 她不是在做梦吧?她一个压根不懂得作诗的人,此刻居然在受着众人的恭维、拔得了头筹。 陆小暑还在发呆,直到身边的娘穆晴轻轻推了她一下,她才如梦初醒。 她有点发傻,回过神来傻愣愣的望着穆晴。 穆晴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会拿了第一,可以说是意外之意外之喜,此时脸上笑得如同了一朵花,含笑向她柔声道:“皇后娘娘在叫你呢?还不赶紧上去。” “可不是啊,小暑,快去快去!我们小暑可真是好样的!”苗翠兰也笑得合不拢嘴,说出了自打进宫之后第一句觉得说的时候轻松自在的话。 小雪是知道内情的,不觉抿唇微微笑了笑,望向陆小暑的目光却是十分温柔。 陆小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成了所有人注视的中心,突然觉得有点儿心虚。下意识垂着头,机械的由那引领的小太监领着上前,在皇后面前跪了下去。 她这般举止神情落在穆晴眼中无疑便是大家闺秀矜持、内敛、谦虚的表现,穆晴更加觉得满意了!心中暗道:到底是我的女儿,别看平日里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的,这关键时刻,可是稳重呢!不知比多少人要强得多! 余者那些夫人姑娘们,见她独领风骚并不见骄傲自得之色,没有炫耀之意,心中的嫉妒之情也不由得少了两分。 “陆二姑娘,快谢恩啊!”那小太监见她跪下去之后又是呆呆的,只当她是欢喜得过了头不知该如何反应,便又小声提醒了一句。 陆小暑心中一震,这才彻底的清醒了过来。忙俯首道:“臣女、臣女谢皇后娘娘赏……” 皇后大笑,柔声道:“这是你该得的,不必谢本宫!今日能看到这么好的梅花诗,倒是本宫的幸运呢!陆二姑娘不骄不躁,果然是大家风范!陆夫人,你教女有方啊!” “皇后娘娘谬赞了,臣妾不敢当!”穆晴忙起身恭声回话。 皇后越发满意,朝穆晴含笑抬抬手示意她落座,又向陆小暑笑道:“来,陆二姑娘你上前来,本宫亲自为你将这步摇戴上!” “……”陆小暑更觉羞愧几分,简直如坐针毡! 可皇后的命令不能违抗,她没奈何,只得小声答应了一个“是”字,慢慢上前。 皇后果然笑吟吟的拿起那支璀璨华丽的梅花步摇,端详端详,仔细的插在她的发髻之中,陆小暑顿觉脑袋上重了不少。 长长的流苏在发髻一侧垂下,微微摇摆间映出点点光芒,灿烂的珠玉衬得她的脸色也更明丽了几分。 皇后瞧着她,笑着赞了几声“好!”,那眼神中说不出的满意和喜欢。直把陆小暑看得垂下头去。 在场众人无不羡慕,心道:这陆府二姑娘也不知走了什么运道,竟得皇后娘娘如此青眼有加!看这样子,皇后娘娘可不单单是喜欢她的梅花诗,倒像更加喜欢她这个人! 这姑娘今后,飞黄腾达了! 太子妃也陪着笑脸,心中却充满了嫉妒。皇后可从来没用这样的目光瞧过她,凭什么瞧一个臭丫头! 不就是做了一首梅花诗吗?至于吗! 哎哟!太子妃心中一凛,心道:母后该不会是看上了这陆家丫头,想要把她指给太子爷做侧妃吧? 回想起上回她警告自己不准再找陆小暑的麻烦,太子妃越发觉得自己猜的没错,心里一时更是酸得几乎拧出一缸子醋。 “好了!下去吧!这孩子,可真是招人疼。”皇后看够了,这才含笑着道。 陆小暑早巴不得这一声,忙谢恩退下。 招人疼?她有些无语,真不知自己这木头似的表现有什么值得招人疼的? 难道皇后娘娘真的那么喜欢那首梅花诗以至于爱屋及乌?或者,她的品味跟别人不一样…… “母后既然这么喜欢陆二姑娘,臣妾斗胆,母后何不认她为义女呢!这样臣妾也多一个妹子呢!”太子妃立刻见缝插针迫不及待说道。 在座众人都不是傻子,尤其这些夫人们,非但不傻,相反还十分的精明。听见这话不觉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暗暗的有些想笑。 都明白了太子妃的意思。 皇后自然也明白太子妃的意思,也知道众人定然如她一样明白,不觉面色微沉,心里暗骂一声“丢人!” 她没有回答太子妃的话,却是向穆晴含笑道:“陆夫人,本宫顺带问一句,这丫头可曾许配了人家?” 穆晴脸色也微微变了。 她的确是盼着女儿嫁个好人家,但是从来没想过要把她嫁入皇家。嫁入皇家看似富贵无边,实则那般勾心斗角的生活却未必适合自己的女儿! 陆小暑的心也一下子揪在了半空,她比穆晴还要紧张。 皇后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不由暗暗后悔,早知道就不抄那首梅花诗了,果然,干了这种事儿,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回皇后娘娘,还,不曾……”穆晴不敢撒谎,只得起身陪笑着回道。 “好,好!”皇后闻言更加满意,深深瞧了陆小暑一眼点了点头,笑道:“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可不能随意许配人家了!必须得配得上她才行!” 391.第391章 皇后的用心 “皇后娘娘过奖了!”穆晴轻声回道,脸上的笑容快挂不住。 好在皇后笑笑,道了一声“她当得起,本宫可没有过奖呢!”便不再纠缠此事,但这么一来陆小暑也算是在皇后跟前挂了名牌,将来若要许配人家,少不得先得经过皇后的同意,可不能“随意许配”了。 众位夫人们无不羡慕穆晴,将来这陆二姑娘的亲事也就等于有皇后娘娘做主了,这是多大的殊荣,无论嫁到哪一家,谁敢欺负她? 穆晴也明白了皇后的意思,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陆小暑想想周释之如今的身份,便也松了口气。 唯有太子妃如临大敌,咬着唇狠狠瞪了陆小暑两眼,恨不得将刚才她做的那梅花诗撕个粉碎。 一时宴会继续,没过多久皇后有些倦了,宴会也就进入了尾声。 结束之后,众人陆续出宫。不少人看穆晴和陆小暑的目光便有些不一样了,纷纷过来打了招呼方才离去。 廖媛媛亦过来含笑向陆小暑轻轻说了声“恭喜!” 陆小暑勉强笑着谢过,这可真没什么值得恭喜的! “小暑,你可真是好样的!娘从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厉害呢!哎呀,今儿娘可真是为你高兴呢!”苗翠兰笑得合不拢嘴,拉着她的手夸个不停。 穆晴心中也欢喜起来,与苗翠兰两个倒是越说越起劲。 正欲离去,忽见陆怡清走了过来,向穆晴施礼笑道:“大伯母,许久不见了,侄女给大伯母请安!” 她这一来,好气氛顿时消失殆尽,陆小暑低低骂了声“阴魂不散”,穆晴也有些意外。 “呵呵,你有心了。”穆晴到底不是刻薄人,怔了怔,勉强向陆怡清笑着点了点头。 陆怡清最怕的就是她像陆小暑一样对自己不理不睬,只要她出了声应答了自己的话,她便放了心,忙又笑道:“清儿可是一直惦记着大伯母呢!大伯母和伯父一向来还好吧?如今天气冷,大伯母平日里可要注意保暖,千万别着凉啊!” 陆小暑实在看不惯她这副假惺惺装模作样的样儿,便忍不住笑嘻嘻挤兑道:“李大少夫人有这份心思用在李府就可以了,这种小事儿自有丫头婆子们记着,就不劳李大少夫人惦记了!再说了,李大少夫人就算要惦记,也该惦记佛堂里神志不清的那位,可不是我娘!我娘消受不起!” 苗翠兰和小雪不禁纳闷,二人面上情不自禁露出诧异的表情:小暑这是怎么了?人家好歹是好意,何故如此当面糟践人心呢? 苗翠兰还忍不住寻思着:等会的得好好的说说这丫头,这才来京城几天呐,就沾染上这刁钻大小姐的脾气了!做人还是得厚道啊! 又挨了陆小暑的抢白,陆怡清不觉气结,面上便有些讪讪的。 当着苗翠兰和小雪这两个外人的面,她更觉难堪,见她们举止神情间并无京城中那些贵妇们所展现出来的傲气,她便认定她们家境一般,家中男人的官职肯定高不到哪里去,便偷眼狠狠的迁怒瞪了她二人一眼。 陆小暑见状大怒,挽着苗翠兰的胳膊向陆怡清冷笑道:“李大少夫人,我还没向你介绍吧?这是我的养母,陆相后人的嫡妻,这是我的姐姐!两位娘、姐姐,咱们走吧!这有的人啊,就是那副德性,叫人见了恶心!” 说着不由分说拉着苗翠兰和穆晴去了。 陆怡清吃了一惊,不由大为懊悔。 眼睁睁瞧着陆小暑等人远去,她赌气的跺了跺脚,咬牙道:“走,去东宫拜会拜会太子妃娘娘!” “听那姑娘说话,也是——你们家里出去的?”苗翠兰忍不住问穆晴。她心里也有些恼火:我招谁惹谁了,好好的那眼神怎的恨不得吃人似的! 穆晴轻叹苦笑,陆小暑便道:“娘,等会儿出了宫车上再跟您说,只怕一天也说不完呢!那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看出来了!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苗翠兰点头表示赞同。 陆小暑不由咯咯一笑,心里大感有共同语言的畅快。 马车上便简单的将陆怡清所作所为说了起来,还没说多少,苗翠兰便气愤难当,“这世上还真有这么不要脸、卑鄙阴险的女人!竟然敢害我么小暑!亏我先前还觉得你对她有点太无礼呢!要是这么着,见她一次揍一次还嫌轻的!” “可不是,我也这么想呢!”陆小暑哼道。 “好在这种祸害精已经嫁出去了,往后见了她啊,远远的赶紧绕道走,她若再敢出什么幺蛾子,可别给她客气!”苗翠兰又道。 “那是自然的!”陆小暑点头。 穆晴有点瞠目结舌,她忽然有点儿明白,自己女儿的脾气是打哪儿来的了…… 坤宁宫中,皇后卸妆更衣,慵懒的斜倚在暖阁贵妃榻上,手里捧着热茶轻轻啜了一口,便递与身边的晴姑姑。 晴姑姑忙接了,小心的搁在一旁的梅花高几上。 “今儿可算是了了一桩心愿了!那陆家的二姑娘,本宫瞧着果然不错呢!”皇后笑道,神情间甚是惬意。 晴姑姑微笑道:“有了今儿这事,人人都知道这陆家二姑娘的亲事将来必得娘娘您来指婚了,也省得不相干的人惦记着!娘娘真是好计谋,呵呵,那一首梅花诗,老奴原本还担心陆姑娘不肯用呢!没想到她真用了!” 她忽然又压低了声音,凑近皇后小声笑道:“将来三皇子若知道娘娘这番苦心,必定会感激感动的。” 皇后轻轻一叹,幽幽道:“本宫是真心为他好,倒不是要他的感激感动,难得他如此喜欢一个姑娘,本宫自然得成全他!说到底,本宫亏欠他的,实在太多了!” “娘娘何出此言!”晴姑姑忙道:“娘娘您也是迫不得已,您也有您的苦衷,三皇子一定会理解您的!” “话虽如此!可本宫到底是亏待了他呀!”皇后的神情忽然显得无比的落寞起来,叹息着道。 她已经隐忍了许多年,如今渐渐上了年纪,渐渐的看着他一天天的长大成人,那份隐忍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 “娘娘快别这么想!这天底下,又有何人能够事事如意、一帆风顺呢?娘娘这也是为了将来!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娘娘若真觉着亏待了三殿下,往后有的是日子来补偿!”晴姑姑忙又劝道。 “你说的是,倒是本宫糊涂了,在这儿说什么呢!”皇后顿时不觉又笑起来。 晴姑姑脱口便笑道:“皇后娘娘您是关心则乱!” 皇后微叹,幽幽说道:“这么多年了,也差不多到时候结束一切了!本宫——可不想再等了!” 先前一直犹豫着,是因为身体的原因,如今她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还有什么好在意的? 晴姑姑当即跪了下去,向皇后俯首道:“那么老奴便提前恭喜娘娘,祝娘娘一切顺利!” 皇后十分满意她的态度,笑着抬手道:“你且起来吧!本宫还得依仗你出不少力呢!越是到这后头,越要谨慎小心,给本宫打起一百二十分精神来,知道吗?” “娘娘放心,老奴明白!”晴姑姑笑道。 陆小暑被皇后看中之事很快传了开去,林放闻知不禁大为懊恼。 事到如今,他就是想要向她提亲也不可能了! 四皇子也甚是恼火,将林放招来埋怨了一通。 若非她优柔寡断,事情也不会弄成这样! 皇后看中、惦记着要指婚的姑娘,无论如何也没有可能指到一个无官职的乡绅之子头上! 林放犹不死心,向四皇子道:“我是真心喜欢小暑!我这就亲自上陆府提亲去,陆伯父伯母看在我一番诚心上,说不定——” “你还是别去自取其辱了!”四皇子这时候可不管话重不重、他受得了受不了,冷声道:“你以为事到如今昌平侯夫妇还能做主她的亲事吗?莫非你以为你能有资格求皇后赐婚!” 他又无不讥讽道:“如今皇后才放出这意思来,你就迫不及待的上门去,怎么,这回不怕人说你趋炎附势了?” 林放哑口无言,顾不得四皇子话中的讥讽,仍道:“如果小暑愿意呢?只要她愿意,皇后既然那么喜欢她,未必不肯成全……” “你还真是幼稚!”四皇子仿佛看怪物一般打量了林放一番,不屑嗤笑道:“陆家二姑娘本王不是没有见过,她再好,也好不到令皇后如此另眼相看的地步!你当皇后昨天玩这么一出是闲着没事无聊或者是无意为之吗!她既另有打算,又怎么可能会成全你?” 林放愣住,“另有打算?这——会是什么打算?不可能吧……” “你别不信,”四皇子淡淡道:“本王可比你了解她得多!至于什么打算,本王若是知道就好了!真是奇了怪了,她这样做到底是什么意思……” 四皇子也纳闷起来,她可是皇后,如果要为陆小暑指婚,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谅那陆家也不敢抗旨! 可她偏偏没有这么做! 可若说她无意指婚,她的意思又表示得那么明确,人人一看便知。 皇后葫芦里,究竟装的是什么药! 既然猜不透,也不肯能有法子打探的出来,倒不如来个投石问路—— 392.第392章 参不透的玄机 四皇子想及此便放缓了语气向林放说道:“其实你刚才说的也不错!你如果真的不想放弃,未必不能试一试!在尘埃落定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林放顿时大喜,忙道:“我原本就没有打算放弃!多谢四皇子成全!” “本王倒是想成全你,可惜啊,如今本王说了已经不算了!”四皇子自嘲一笑,顺带白了林放一眼,沉吟道:“如今那陆二姑娘正在风头上,这个时候你先别急着去。等过完年再说吧!事情缓一缓没准会有新的机会出现也说不定!” 林放此刻反倒心急起来,听到四皇子这么说,细想了想觉得正是这么个道理,只得压下心中的急切,点点头道:“行,这一回我听四皇子您的!” 再说周释之,约了陆小暑出来,拿着一张写了那首梅花诗的纸张笑问她道:“这真的是你写的?” 虽然其实并不是,但是他这么问很伤她自尊好不好! 陆小暑脸上顿时有点儿挂不住,俏脸一沉,哼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周释之一见这架势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忙赔笑道:“小暑,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问问而已!” “这跟你可没关系!”陆小暑脸色缓了缓,撇撇嘴小声嘀咕道。 周释之微笑道:“我只是想知道我未来的媳妇是不是还有什么好处是我没发现的啊。其实说是你写的我也不觉奇怪,你的画那么好——” 听到他赞自己画,陆小暑便觉得多少挽回了一些面子,心里舒坦多了,便笑道:“那可不一样!这诗是诗,画是画!我对作诗可是一窍不通!你不知道,这几天有些无聊的人居然上门去求诗,被我命人统统打发了!真是气人!” “盛名之下这也难怪——呃,既然那诗不是你做的,是你姐姐做的?”周释之见她瞪向自己忙半道改了口。 “不是我姐姐,我可没那么蠢,当着皇后的面干这种冒名顶替的事儿,万一被谁多嘴说出来,我和姐姐都得玩完!”陆小暑说着苦恼的揉了揉额头,道:“你问我这首诗是谁做的,还真是问着我了,因为我也不知道!” “什么?”周释之疑心自己听岔了。 “你没听错,”陆小暑嘟了嘟嘴,看着他说道:“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写的。” “……”周释之呆掉了。饶是他聪明,也善于分析人心、分析事件,可这一回却真是没辙了! “我能听听到底怎么回事吗?”周释之说道。 陆小暑白他一眼:“本来就没打算瞒你。要不是你废话这么多,这时候我都已经说完了!” 周释之笑笑,“好好好,都是我不是,陆姑娘,陆大小姐,在下洗耳恭听!” 陆小暑“扑哧”一笑,便将当时的情形一五一十说了,包括自己一听说要作诗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也没瞒他。 周释之听完仍然觉得自己还是继续呆掉的好。 “这世上竟然有这样的好事?这样的好事居然还发生在皇宫之中?” “而且还落到我的身上了!”陆小暑没好气的加了一句。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谁在暗中帮我,”陆小暑轻轻一叹,向周释之笑道:“若非知道那是在皇宫,我还以为是你帮我呢!哎,你说,会不会是——三皇子啊?” 这话怎么就这么不中听呢! 周释之哼道:“我若知道这赏花宴上要作梅花诗、若知道你压根就不会,我定会设法帮你。三皇子——” 他摇摇头:“我看不会是他!我不能未卜先知,他难道就能?可见不可能是他。” 陆小暑一听也是这么个理,点头道:“你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 “不知道就罢了!其实是谁对咱们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皇后怎么会插手你的亲事——”周释之猛然刹住了嘴,他隐约的觉得,此事多半跟皇后有关! 也就是说,是皇后设计要让陆小暑夺冠,然后才好顺理成章的在众目睽睽之下注意到她,继而说起她的婚事—— 可是,这也说不通啊! 皇后为什么大费周章甚至不惜作弊也要将小暑的亲事决定权拿在手中,如果她想要赐婚,直接说就得了,何必要这么费事儿? 可如果自己猜错了,那么帮她的人究竟是谁?又有怎样的目的? 陆小暑见他神色沉沉,眸光幽深,便知他脑子里指不定又转了多少个圈,便轻轻推了他一下笑道:“你又在浮想联翩想些什么呢?会不会是你想多了!挺简单的一件事儿,我觉得没有那么多的阴谋设计!管他呢,反正也不是什么坏事!” 说的也是!就算皇后将她的婚事决定权攥在手里,以自己的身份,若求帝后赐婚也不是难事。 即便看在满门冤屈这么多年的份上,哪怕做样子,帝后也不会不给这个面子! 想及此周释之便将此事抛开,忽的一笑,暧昧的凑近她低沉说道:“浮想联翩?可不就是浮想联翩?媳妇儿,咱们难得在一块儿,不多想想怎么对得起——” “你、你、你——胡说什么!”陆小暑不由得脸上一红,推他自己往旁边去了去。 周释之好整以暇,无辜笑道:“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我只不过顺着你的意思罢了!” “没正形!我懒得理你!”陆小暑轻轻啐他,笑道:“你如今可是大忙人,我不打扰你,我回去了!” “再陪陪我,没几****便要回乡了,这一来一去少说也得一个多月。”周释之一笑,轻轻拉住她的手。 陆小暑忍不住也有些不舍起来,道:“这是大事,你只管用心去办便是,我会好好等你回来的!” 周释之笑笑,道:“等我走了,我这府上可就托付给你了!我跟管家已经说好了,如果有什么事情做不了主的,让他去找你!你按着自己的想法处理了便是,我相信你!” 这是拿她当自己人了,陆小暑心中一甜,便笑道:“你人不在京中,能有什么事儿呢?你也太把自己看做要紧人物了!哼,我可不稀罕!” 周释之呵呵低笑,道:“你不稀罕,是我稀罕!我还巴不得明年回乡祭祖你能陪我一起去呢!” 陆小暑想起他一家的悲惨遭遇,不觉心中生出怜悯同情之心,便放柔了声音说道:“只要不是过年的时候,明年你再回去,我一定陪你去一趟。” “不是,”周释之笑了起来,笑得意味深长,道:“我的意思是,往后只要我回去,你必定得跟着。要光明正大、你爹娘也没有意见的那种。” 陆小暑一怔,方才明白他的意思不就是成亲之后吗…… 她一跺脚,嗔他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占我便宜了!油嘴滑舌!哼,如今皇后插了一脚,这亲事还难说呢,你等着吧!” 周释之完全不当一回事,笑道:“有什么难说的,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陆小暑朝他拌了个鬼脸,笑着闲话几句,便回了府去。 转眼便是小年,祭灶祭祖,很快便是过年了。 这个年是陆小暑一家子进京之后过的第一个年,陆小暑很庆幸,没有二房在旁边生事儿,三房如今可是老实的紧! 陆文轼总算是从江南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个美貌的小妾,毛氏跟他闹腾了小半个月,甚至还跑来景明堂哭哭啼啼的欲求陆文轩和穆晴做主。 陆文轩哪里管这种闲事?回回脚底抹油避了开去,穆晴得了陆文轩的话,只管劝着毛氏,只说哪有当嫂子的管小叔子房里事的? 毛氏心里虽不满,却也不敢跟大房闹翻,不然,她可就孤立无援了。最后只得委委屈屈、淌眼抹泪的认了下来,却让穆晴答应,万一那小妾要欺负到她头上,让穆晴务必要给她做主。 穆晴想了想,觉得这一点是能够的,也是必须的,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毛氏这才觉得腰杆子又硬了起来,照旧奉承着穆晴不提。 大年三十这日,天气甚好,陆府中一大早上祭过祖之后便上上下下忙碌了起来。 陆小暑姐弟却是无甚事儿,陆怡慧过来,陆靖安闹着要往花园里放鞭炮,姐弟三人便一同去了。 陆小暑原本很想去养父母那边走走,可转念一想大过年的,只怕那边也是祭祖拜神忙个不住,便没有过去。 暮色四合,鞭炮声穿过重重院落不时隐隐传来,各家各户都到了阖家用团圆饭的时候了。 “小暑、安儿,去把你们三叔、三婶请过来吧!”花嬷嬷回禀饭菜已经备好,穆晴便吩咐陆小暑兄妹。 今日是过年,他们兄妹去叫人也显得郑重一些,陆小暑便笑着答应,拉着陆靖安去了。 自打那个叫做红嫣的小妾来了之后,毛氏往景明堂来的时候便少了许多,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自己院中,对那红嫣虎视眈眈。动不动便醋意大发,同陆文轼闹上一场,弄得整个景秀堂鸡飞狗跳。 这不,今日她原本是在景明堂中与穆晴一块儿安排年夜饭的,正说着话呢,她就突然想起院中那狐狸精,于是便再也坐不住,匆匆的去了。 393.第393章 过年搅局 陆小暑对此甚是不屑。要么就别让人进门,既然容下了,又何必如此做派,还三天两头跑来诉苦,时间长了令人厌烦不已。 在陆小暑看来,她简直比那什么红嫣还要惹人讨厌。 陆小暑兄妹来到景秀堂,毛氏见了他们虽笑着,那神情间的怒意却是隐约可见的,屋子里的气氛直觉的便有点儿叫人不自在。 “三叔、三婶,过去吃饭了!”陆小暑只做不知,笑着道。 “好、好,就去!”陆文轼和毛氏笑着答应。 “你们赶紧来,我们先过去了!”陆小暑又笑着说了一句,与陆靖安离开。陆怡慧便也跟着他们一道走,家中的气氛,她也觉着别扭。 没多大会儿陆文轼和毛氏过来,陆小暑一眼就瞟见跟在毛氏身后、低眉顺眼的红嫣,她愣了愣,也没说什么,只笑着同陆文轼和毛氏招呼。 毛氏气色好了许多,笑得甚是愉悦,还得意的瞪了红嫣几眼。似乎是因为红嫣对她低头了的缘故。 陆小暑却不由得在心里暗骂她蠢:今晚可是大年夜,这是什么场合?怎么把红嫣给带了来了!若是个有心眼的,便会打发她回她自个屋子老老实实待着去,谁会带她过来?即便是让她在旁伺候着,不也意味着她参与了这一年之中最重要的家宴吗? 真是个笨蛋!难怪红嫣今儿会这么老实。 据她自己说,红嫣平日里可是把她气得够呛的…… 陆文轩和穆晴看到红嫣,也是微微一怔,不过这是三房的家务事,他们也不好说什么,便只做没见,笑着招呼陆文轼和毛氏入座。 红嫣便忙陪着笑脸上前殷勤欲为穆晴拉开椅子,被七巧眼明手快止住了,笑道:“大夫人这儿有我们呢,姨奶奶伺候你们家夫人吧!” “七巧姐姐真是客气。”红嫣笑笑,便退了下去。 众人落座,丫鬟们斟上酒来,连陆小暑姐弟三人杯中都斟了小半杯果酒。陆文轩简单说了几句话,众人说笑着正欲饮尽杯中酒,只听得门口陆老太太不冷不淡的声音传来:“哟,这儿倒好热闹啊!大年夜的,把我个老婆子扔在一旁不管不顾,你们倒好乐呐——也亏你们吃得下、喝得下!” 众人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只见陆老太太在赵嬷嬷、翠儿、碧儿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满脸的冰冷之色。 “娘……”陆文轼赔笑站了起来,笑道:“您不是说身子不适吗?呵呵,这不是没去叫你……” 陆老太太再有不是也是这个家里的长辈,是占了名分的。一早上祭祖的时候,陆文轩让穆晴和毛氏去请她。 陆老太太原本也是打算出来示示威的,可转念一想,这出来祭祖岂不是还得给先头的陆老夫人上香跪拜,心里头立刻就不自在起来,索性就推身体不适懒得去了。 对于她的这点心思,陆文轩心知肚明,不禁冷笑。 只怕自己的亲娘在天有灵也未必愿意见到这个人,也不差她那点不情不愿的大礼,陆文轩也没说什么,自己主持了祭祖。 可谁知,她到底是不消停,不给人安稳日子过,这边刚刚摆好晚饭,她就来了! “谁说我身子不适?”陆老太太冷笑道:“你们倒是巴不得我身子不适、巴不得我死呢!” “娘瞧您,这大过年的什么死不死的!”陆文轼连忙笑着呸呸了几声,抬眼偷偷瞧了面无表情的陆文轩两眼,吩咐丫鬟添椅子碗筷。 陆老太太哼道:“你可别乱做主!只怕人家未必欢迎我这个老太婆呢!你也是,你可是我亲生的,我老婆子身体不适,你怎能跟人家一样不理不问逍遥快活!怎么?明清苑那地儿,如今你是半步也不想去了是不是!” “哪儿能呢,这不是怕您要静养嘛……”陆文轼勉强笑笑应付着道,心里也不觉有点烦。 今非昔比,如今的他可以说是一无所有,一家人还要不要生活了?他不讨好巴结着大房,这日子怎么过?她还说是自己的娘呢,一点也不肯为自己着想! 她跑过来这么一搅合她心里倒是痛快了,可是自己呢?万一受了迁怒,哭都没地儿哭去! “你少给我花言巧语!老婆子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陆老太太甚怒,啐了陆文轼一口,不由得唠唠叨叨的叫骂起来。 她不好过,也绝对不让别人好过。 陆文轩暗怒从心生,淡淡打断道:“老太太既然身子已经无恙了,那最好不过!正好一家人也算团聚了!今日祭祖老太太没去,到底不太好,您可是府中辈分最高的长辈啊!三弟,咱们这就陪着老太太去一趟祠堂,给祖宗上香祭拜一番,夫人、弟妹,饭菜凉了,你们吩咐厨房再热上一热。” 陆老太太顿时气得心头一噎,冷冷的盯着陆文轩。 “赵嬷嬷、翠儿、碧儿,还不赶紧扶着!”陆文轩微微冷笑,瞅了陆文轼一眼走在前头。 陆老太太要过来闹事,赵嬷嬷等苦劝不住只得跟来,心里早就打着鼓生怕陆文轩夫妇算账,此刻听得他发话哪里敢说半个不字!立刻答应一声,将功补过般的硬拽着陆老太太去了。 “混账奴才!放开!放开我!”陆老太太气得大叫。 让她去给陆老夫人上香?那是她心里最深的痛,打死她都不会去! 可赵嬷嬷和翠儿等哪里理会?不由分说七嘴八舌的劝着将她的声音淹没了去,趁机往外头拉扯她。 陆老太太这辈子最引为憾事的就是不如先陆老夫人,见状不禁又气又急,一口气上不来,喉咙里拉风箱似的咕噜咕噜几声,整个人便软了下去。 “娘!娘!”陆文轼大惊,忙上前推开赵嬷嬷等抱着陆老太太叫道:“娘您怎么了!来人,还不赶紧叫大夫!” “大过年的你大呼小叫做什么!”陆文轩冷声呵斥,命人将陆老太太抬入偏厅,吩咐要了一碗热姜汤灌了下去。 陆老太太面色渐渐回转,陆文轼便放了心。 “老太太还能走吗?如果不能,就回明清苑去休息吧!”陆文轩漠然说道,锐利的目光扫过赵嬷嬷、翠儿三人。 赵嬷嬷三人心中一凛,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心里头暗暗发誓,下一次,老太太不管再说什么,也绝对不会再让她出明清苑半步…… 不然,就该她们离开这陆府了。 陆老太太抬眸,恨恨的同陆文轩对视。 在陆文轩的眼中,她看到的是冰冷和毫不退让的坚持。 她顿时气结,也顿觉凄凉:人家根本就没有把她当成母亲!可恨她当初一着不慎让他逃脱,才有今日的下场。事到如今,她能做的也就是徒劳无功的小打小闹,落在人家眼中,只怕也不过一场笑话! 可若不闹,她却咽不下这口气! “都是你、都是你!你这个没出息的!没出息的东西!”陆老太太突然大哭起来,拼命的捶打着陆文轼,又哭起陆文珲来。 若非他们兄弟不争气,她的晚年怎会如此凄凉! 陆文轩扭头看向陆文轼,淡淡说道:“你就打算让她这么一直嚷嚷下去,二弟是怎么死的,你心知肚明!” 陆文轼心中一惊,劝了陆老太太几句无用,一咬牙,拿了手帕团成一团亲自堵住了她的嘴,向赵嬷嬷道:“去传一顶小轿来,抬老太太回去。” “是……”赵嬷嬷答应一声,也不敢支使景明堂中的下人,只得自己小跑着去了。 传了小轿,将气狠狠瞪着陆文轼心有不甘的陆老太太弄了去。 “大哥……”陆文轼有些讪讪,欲言又止。 陆文轩淡淡说道:“想过去就去,想留下就进去!” “不过去、不过去!那边有下人伺候着呢!”陆文轼连忙陪笑,道:“都这个点了,肚子也饿了,大哥快请!” 陆文轩一笑,仍旧谈笑风生,招呼大家坐下,继续吃饭。 发生了这事儿,陆文轼和毛氏都有点骨鲠在喉,饭桌上越发陪着小心翼翼,大气也不敢出。毛氏心里不由更怨了陆老太太几分,再也没有去看过她。 一时饭毕,众人又在偏厅饮茶坐了一会儿,给小辈们发了红包,陆文轩出去看往日的兄弟们,陆文轼便也笑着起身告辞。 他本想带红嫣一块走,可瞧毛氏那架势肯定是不会同意的,若再跟她在大哥大嫂这儿吵起来,那就越发的不可收拾了。只得一个人走开。 穆晴与毛氏、陆小暑等进了暖阁说话守岁。 陆小暑情不自禁想起从前还在枫叶村的时候过年的情形,于是便有些坐不住起来,想着去看看陆忠和苗翠兰、小雪。 眼瞅着穆晴与毛氏、花嬷嬷等玩叶子牌正在热闹处,她便悄悄的出了门,让杜鹃叫人套了车,从偏门出门去了。 陆忠和苗翠兰、小暑也是头一年在京城过年,一大早同样祭了祖,之后样样事情都有奴婢们动手,闲了下来的苗翠兰也甚是不习惯,总觉得心里头没着没落的。 394.第394章 我们从未错过 晚饭一大桌子菜,吃饭的却只有三个人,也有点儿冷冷清清。 陆忠便笑道:“等明年琦儿进京,赶紧给他找房媳妇儿,过两年咱们也是子孙满堂了,那时候就热闹了!” 苗翠兰心中这才好受些,瞧了小雪一眼不由又笑道:“等她哥哥娶亲有了侄儿侄女,她又该出嫁了!说起来这一年来一年去的可真是快!” 小雪最听不得“出嫁”之类的字眼,顿时微微蹙眉,说道:“娘您也是的,怎么说着说着又说到我头上来了!” “哟,还不好意思了!当着爹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苗翠兰嗔她笑道。 陆忠便笑道:“你知道小雪这丫头面皮薄你还逗她!我去看看管家他们,你们娘俩闷了,不妨叫上吕娘子和几个婆子一起斗牌吧!” 苗翠兰却不爱这个,等陆忠走了,把吕娘子以及平嬷嬷、颖儿等都叫了来,一块儿在暖阁中坐下嗑瓜子吃零食说话。 平嬷嬷等都知道她是个不拿架子的,若不是惧怕陆忠和小雪几分,这家里没准早就乱了套了。又加上大过年的,便都笑嘻嘻的道了谢恭维几句,各自寻了小杌子、小凳子坐下,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平嬷嬷等便将听来的那些京城里的掌故、大户人家东家长西家短的事儿说给苗翠兰听。苗翠兰就爱听这些家长里短,一时更加热闹。 陆小暑来的时候,这边便正说得热闹。 苗翠兰见到她,更是欢喜,拉着她的手笑道:“娘就想着要是今日你也能过来陪陪娘就好了,谁知道你真的来了!我的小暑就是有孝心!” 陆小暑笑道:“我怕娘和姐姐闷着,所以想过来看看,谁知道这么热闹!” “你来了就更热闹了!”小雪笑道:“有你这个话唠一个顶三个,还能不热闹!”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苗翠兰笑着拉着她坐下,便有伶俐的丫鬟斟上了热茶。 陆小暑忙问爹在哪儿?苗翠兰笑道:“他说是去看看管家他们,你不用去见他了,这么大冷的天还出去做什么?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哪一处呢!横竖明早你要过来拜年的!” 说着拿了她爱吃的松子和桂花糖过来,又笑着问路上有没有冻着、穆晴在家里做什么等。 陆小暑一一的回答了,便笑问道:“刚才你们那么热闹说什么呢?我隐约听见是平嬷嬷在讲故事?快说快说,我也听听!” “不过是些京城里的老故事,二姑娘不嫌是老古董就好!”平嬷嬷笑着,越发卖力的说了起来。 京城里的关系网不但错综复杂,而且也有层级。主子们之间有主子们的关系网,奴才们同样也有。 平嬷嬷也不知哪里听来的这么多高门大户的私密事儿,倒听得陆小暑大感诧异。 苗翠兰不敢让她待得太久,生怕那边穆晴在找她,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便催她回去,笑道:“这马上就到子时了,快些回去吧,万一你爹娘找不到人可就不妙了!”说着又给了她一个大红包,笑道:“来,快拿着,大吉大利!” 陆小暑看着的确不早了,便笑着点点头,拉着苗翠兰的手撒娇道:“那我先回去了娘,明天早上再过来给您和爹拜年!” “好、好!”苗翠兰笑着拍拍她的手,亲自为她系上出风毛的大红织锦遍地金凤穿牡丹一口钟披风、戴上镶着一圈兔毛的同色缎面暖帽,整了整领角,与小雪两个亲自送她出去。 陆小暑原本不要她送,苗翠兰执意不肯。看她上了车,又叮咛了一回“路上小心!”看着那马车去了,这才和小雪两个回去。 今日大年夜,所过街道各家各户门廊下都挂着红灯笼,条条街道灯火明亮,在寒夜中看来格外的温馨。 街上却几乎没有行人和车马,即便偶尔有也是匆匆而过。这个时候,正是阖家欢乐的时候。 这样宁静的夜晚,陆小暑心里却忽然有点儿感触,思绪一时有些乱。前世的,今生的,无数的影像片段在脑海中交织而过。 想着想着,那平日里深深埋藏心底,再也从未触碰过的一角忽然裂开了一条缝,恍如隔世的感觉如此真切又如此朦胧。 究竟什么才是真的?她自己似乎也不太说得清了! 而自己在这个异世又将是何结果?前世没有了自己,现今又是怎样一副情形? 她不觉有点儿痴了,眼眶也微微的发起热来。 得得的马蹄声打破了深夜的宁静,也踏碎了她恍然的神思。 她微微蹙眉,似乎有些讨厌这不合时宜的响声,却听得伴随着马蹄声而起的,还有周释之的呼唤:“小暑!小暑!前边马车上是你吗!” 陆小暑心中一喜,仿佛漂泊茫然的心突然间有了着落,忙命停车。 她打起帘子时,周释之已经策马赶了上来,隔着车窗笑道:“果然是你!” “你这是要去哪里?”陆小暑笑问。 周释之温柔一笑,柔声说道:“我那里实在太冷清,我想去找你。” 陆小暑这才想起别人过年无论人多人少好歹都有个家人陪伴,唯独他,孑然一身。 他的人是如此,她的心是如此,他们还真是天生的一对。 因着这点儿不能言说的孤寂和同病相怜,陆小暑的神情不由比平日温柔了几分,微笑道:“早知道叫你上我们家过年去就好了!我刚从我养父母那里来呢!你倒是出来的巧,不然可就扑了个空了!” 周释之不由笑道:“看来咱们俩还真是有缘!怎么都不能错过!” “你倒是什么都能扯得上,牵强附会!”陆小暑也不由笑了,嗔了他一眼。 她说着打起车帘跳下了马车,仰头笑道:“今儿这外头可真清净,陪我走走好不好!” 周释之哪儿有不答应的?便翻身下马,笑道:“我也正这么想呢,又想着你平素爱热闹未必愿意就没开口,谁知你却这么说了!” 两人相视,陆小暑微微一笑,说道:“偶尔我也喜欢清净一下的。” 周释之一怔,不觉大笑起来,牵着她的手,轻轻道:“走吧。” 陆小暑便命马车先回去,在陆府偏门外等着,与周释之两人慢慢的沿着街道向前走去。周释之的坐骑乖顺的跟在一旁,踏踏的马蹄声低沉而缓和。 两人就这样默默的走着,谁也没有说话,低缓的马蹄声仿佛在数着节拍。手心传递的温暖,如涓涓细流流淌过心间,脉脉的温情萦绕心头。 这一刻,世界无声,岁月静好。 似是想到了什么,陆小暑抬眸望向周释之展颜启唇欲言,恰恰周释之也偏头朝她含笑开来,薄唇微张。 两人一怔,轻笑着各自闭嘴,同时道:“你先说。” 这话一出又是一怔,周释之朝她含笑挑了挑眉。 陆小暑便笑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一年在麒麟山庄,也是大年夜,咱们两个好惨的,在那悬崖山洞里挨了一夜,差点儿没冻死。如今想来,却觉得当时挺有趣的。” 周释之笑道:“我也正想说这个呢!不过我从来没觉得咱们当时多惨!因为我相信,我一定会带你离开那里,而你也一定不会有事的!你看,我终于了了我爹的遗愿,终于站在了这个地方!以后,我所有的心愿,就只为你。小暑,” 周释之的声音略显低沉,眸光一黯,柔声说道:“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道雪了冤仇之后我还能做什么。这么多年我就只为这一件事而活着,杜大叔、薛二叔每天在我耳边念叨的也只有这一件事!我习文练武也是为了这一件事!遇上你之后,我才知道除了洗刷满门冤屈还能做什么!所以,你一定得是我的人!无论是谁、无论何事都不能分开我们!” “嗯……”陆小暑心里头暖暖的,比那悬挂的红灯笼透出的光还要温暖,她仰头望着他,不觉笑道:“只要你不负我,我自然说话算话。我要说的话,那年除夕在那山洞中都已经说过了。” “我——”陆小暑面上微微的有些发热,含笑道:“周大哥,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在这个世界上,我竟会碰上一个你。这是我——何其之幸呢!” “小暑……”周释之心中一热,猛的拉住她,双手扶着她的肩膀,眸光灼灼的盯着她。 在他那火辣辣的目光下,陆小暑脸上也渐渐的发起热来,她根本不敢去看他的目光,微微的别过头去,低低道:“你、你这样瞧着我做什么……” “我想吻你!”周释之直截了当的说,微微的热气喷在她的脸上、额上,令她更觉得热起来。 陆小暑心中一荡,下意识转过头来。对上他的目光,仿若跌入深潭,再也移挪不开。 他的眸光深邃而深情,带着致命的诱惑力,令她既不舍挪开又心慌意乱得想要逃。 她的身体瞬间仿佛失去了力气,就那么怔怔的站在那里,怔怔的望着他。 周释之轻轻捧着她的脸,小心翼翼,仿佛捧着稀世的珍宝。微凉的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脸庞,痒痒的,麻麻的,心也跟着酥软起来,心跳加速。 395.第395章 回乡祭祖 他慢慢的低头,独有的气息慢慢的靠近,迎面而来,窜入鼻中,将她包围。 陆小暑不是第一次同他接吻,却是第一次感到那种欲罢不能。 她下意识闭上眼睛,唇上一凉一热,柔软的触觉席卷而来,嘤咛一声,身不由己倒在他的怀中,柔顺的承接着…… “小暑、小暑……”他呢喃着她的名字,只觉唇齿也变得温柔起来,辗转过她的唇舌,难舍难分。 陆小暑被他吻得晕乎乎的,若非冷风呜咽呼啸着猛然袭来,两人几乎都忘记了这是在大街上。 陆小暑慌忙推开他,下意识摸了摸滚烫的脸颊。虽然是没人的街道,那也是街道啊! “呵呵!”周释之愉悦的低笑起来,偏要抚着她的脸笑道:“我的小暑如此害羞倒像个女人了!” “啊?”陆小暑满心的旖旎顿时去了一大半,睁大眼睛瞪他道:“像?难道不是?我是不是女人你还不清楚吗!” 周释之眸子里满含着笑意,目光别有意味的在她身上转了一圈,笑道:“现在还不是太清楚,等到洞房花烛——” “不许再说!”陆小暑跺脚,洞房花烛?真是引人遐思的四个字,尤其是现在这时候,一想起来便有种脸红心跳的感觉。 周释之放声哈哈大笑,笑声在空旷的街道上飘出去很远、很远。 他突然一矮身,猛的打横抱起陆小暑,就地打了两个转,笑道:“好媳妇,我向你赔不是,就罚我这么抱着你送到你家门口,如何?” “这是罚吗?我怎么听起来是赚了啊!” “嗯,你赚了!” “我看是你赚了才对!不怀好意!哎呀,你别捏我腰,痒,哈哈,哈哈哈……”陆小暑忍不住挣扎着大笑起来,夹着周释之的说笑声,渐行渐远,两人渐渐远去,只有那长长的影子交叠在一起拖得老长老长…… 转角处,林放慢慢的走了出来,怔怔的望着远去的两人,苦涩一笑。他终于明白,她不属于他,以后都不会再属于他。 他从不知,她也会害羞,也会笑得那么娇嗔,也会向男人撒娇…… 这一刻,他知道他输了,更知道他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无功的!因为,她的心从来就没在他这儿过! 第二天一早,周释之便离开京城,带着杜仲、薛恒等离京返回家乡祭奠冤死的父母兄嫂等一众亲人。 碧清在十一月的时候查出有了两个月的身孕,白先生带着她回了麒麟山庄,一边养胎待产,白先生顺便在那边主持大局。 京城里的靠山王府便一下子空了下来。 周释之一心只想着早早回家,一行二十来人便都骑着马,没有乘车。 “这鬼天气,真是冻死人了!”一名随从搓着双手哈气,忍不住低声抱怨。 薛恒闻言猛的扭头狠狠瞪他,不悦训斥道:“怎么?主子都没二话,你倒娇贵起来了!” 那随从脸一白,忙道:“薛二爷恕罪、薛二爷恕罪,小人,小人只是随口说说、随口说说!” “掌嘴!”薛恒喝斥。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那随从立刻左右开弓扇着自己的嘴巴。 “停下,住手吧!”周释之勒住缰绳止住,拢了拢披在身上的黑貂大裘,向薛恒微笑道:“薛二叔就别生气了,阿莱说得也没错,这鬼天气的确是冻死人了!” 他说着又向众人抱拳高声道:“弟兄们都辛苦了!大家坚持坚持,克服一下,等到了家,本王重重有赏,好酒好肉管够!” 众随从欢呼道谢,说笑起来,气氛一时松快了不少。 “这些懒骨头,王爷您就别惯着他们了……”薛恒小声嘀咕着,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好了!咱们快些赶路吧!越往南去,天气也就一天比一天暖和了!”周释之又笑了笑,扬鞭策马,一马当先。 若不是祥庆帝非要他留下来参加腊月二十九的宫宴,他早就在年前赶回去了。 君命难为,况且在祥庆帝眼中那是恩宠,他就更不能拒绝了。 众人一口气赶了七八里路,冷不丁却见前方的官道上有数人挡道。 渐渐近去,便有两名随从上前呵斥清道。 谁知对方根本不搭理他们,一人反而上前大声道:“我们是太子妃娘家王家府上的家丁,请靠山王上前有话说!” 那两名随从正要发怒,听此连忙忍住,相视一眼,回去禀报周释之。 周释之一听说太子妃王家便不觉皱眉,轻轻一哼,抬手止住众人:“你们在这儿稍候片刻!”说着策马上前。 “什么事?请说吧!”周释之身姿挺拔仍旧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睥睨着王府的家奴冷冷问道。 “靠山王,是我们家二小姐找您有话要说,您请随奴才来!”其中一名家丁施礼陪笑道。 那神情既谄媚又讨好,就好像周释之也是他的半个主子一样。 周释之偏偏最见不得的,就是他们的这副神情。 “不用了!”他面无表情淡淡说道:“贵府小姐乃千金之躯、名门闺秀,在这荒郊野岭跟我一个男人见面,传了出去可不好听!若损了小姐闺誉,国丈大人岂能饶得了我?替在下转告你们小姐,请她回去吧!周释之不敢冒犯!你们还不闪开!” 几个家丁面面相觑,一下子怔在那里。 他们原本还以为靠山王听了这话一定会喜出望外、受宠若惊,然后还会重重的厚赏自己,谁知道他竟是这般反应。 “王爷您可不能啊!”说话那家丁站在周释之马前拦住,求道:“我们二小姐的脾气王爷您是有所不知,若奴才们请不到您去,她不会饶了奴才们的!奴才们不敢放王爷走!王爷好歹随奴才们去见见二小姐吧!二小姐的马车就在左边的那片树林子里。” 周释之哪里会任由几个奴才摆布?手中长长的马鞭一挥,在空气中劈啪作响,他冷笑道:“这么说你们是打定主意不让的了?” “王爷,您别难为奴才们……”那几个人警惕起来,往路中间站了站,摆明一副绝不相让的阵势。 “不自量力!”周释之冷冷一笑,手中鞭子突然一扬,手中缰绳一拉,那马儿双蹄腾空仰天嘶鸣,那几个家丁只觉眼前一花,还没反应过来,周释之已经越过他们,稳稳的去到了他们的前头。 几个人俱是一呆。 周释之勒住马,回头冷冷哼了一声,向不远不近处众人一招手。 众人便策马跟上。 “这……还拦不拦?”拦路的家丁一人小声问道。 “还拦个屁啊!正主儿都走了,拦他们有什么用?赶紧去通知二小姐!”领头的那人没好气说道,反而还生怕这些马儿冲过来伤了自己,忙往路边避开去。 众人见他避开,也纷纷都避开去。一人早已爬上马背飞奔去报信。 “王爷,您这样会不会得罪太子……”杜仲靠近周释之,微微皱眉道:“如今您才刚刚复爵,恕属下直言,脚跟还没站稳呢!您这样做——” “可不是!”薛恒也哼了一句,说道:“要我说,王爷您不就是顾及着陆姑娘吗?可要真触怒了太子、把自己陷于不利,也太不明智了!” “薛二叔,”周释之不由蹙眉,不快道:“小暑她可是救过你的命!” “我又没说不承认!”薛恒说道:“我知道,陆姑娘是个不错的姑娘,她救过我的命,我也承她的情,如果她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话,我薛老二二话不说必定相帮!可一码事归一码事!该说的我还是要说!您是王爷,这个身份有这个身份的身不由己,您娶了那王家的二小姐又如何?陆姑娘若真的喜欢您——” “好了薛二叔!”周释之眸光一沉,冷声道:“你们都死了心吧!这辈子我的妻子只会是小暑,我只会娶她一个人!你们最好不要动什么不该动的心思,否则,多年的情分别怪我不顾了!” “你!”薛恒气道:“你当我们愿意管?这不是没办法吗!太子亲口提了这门亲事,谁又能回绝得了!” “可是皇上的意思不是也很清楚了吗?”周释之毫不相让:“事情还没到那一步!” 一提起这事周释之便不由烦恼。 宫宴那日祥庆帝在宴会开始之前召见了他,刚好太子也在。 当时气氛极好,太子也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便笑着说要给自己做媒,将妻妹王家二小姐说给自己。 听了这话自己当时便是一惊,好在还不需自己出言婉拒,祥庆帝先是瞅了太子一眼,半真半假的说了一句“朕提拔的人,朕都还没开始用呢,太子就惦记上了……”说得太子有些讪讪。 这事儿这就算是糊弄过去了,之后太子也没敢再提,周释之当然也乐得装糊涂当做从没有发生过。 可是不知怎么的——多半就是太子令太子妃说出去的,而且,还不知道她是如何说的,总之,这位王家的二小姐王宜慧竟然大年三十怒气冲冲的找上他的王府去。 可他没有给她开门——傻了才会开!这可是大过年! 若是传了出去大过年的王家小姐在他府上出现过,那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396.第396章 拦路的王家姑娘 可周释之做梦也没有想到,这王宜慧居然一大早的又等在了这儿…… 周释之抬头看看东方天际,一轮红日才刚刚升起。冬日的太阳,呈橘红色,又圆又大,映得周围云霞绚烂美丽。可是这样的太阳是没有什么温度的。 自己已经够早的了,她比自己还要早!这王宜慧就是个疯子! 薛恒冷笑:“可是皇上也没有明确反对不是吗?皇上与皇后伉俪情深,太子奶皇后所出,这些年帮着皇上可干了不少事,皇上对他还是十分看重疼爱的!这事太子既然已经说出口,就没有收回去的余地。以后的事也不用他再出面,不是还有太子妃吗?” 薛恒回头瞟了一眼,继续道:“如今只怕王家已经得到了消息,看这架势,连太子妃都不必出面了!” 周释之没好气道:“还说什么大家闺秀呢!我看就是个没有家教的丫头罢了!有这么追着男人的吗!哼,在皇上说了那样的话之后太子为了所谓的面子还一意孤行,本王只能说他实在蠢得很!” 他眸光一敛,压低了声音沉声说道:“你们以为经过了武功侯谋逆一事后,皇上的想法会仍旧如同从前吗?他还没死呢,皇位怎容他人觊觎、怎容太子做大?也许从前他没往这上头想过,可是现在,未必!不然那天也不会当着太子说出这话了!只要我合了皇上的心意,太子又能拿我如何?” 薛恒仍是不服气,说道:“王爷您向来是个高瞻远瞩之人,怎么如今目光变得这么短浅了?太子是储君,将来皇上百年之后,这天下可是太子的天下!您就不怕哪天太子算起旧账来,岂不是——” “我不是说了吗?”周释之有些不耐烦:“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走一步看一步,事情还没到那一步,你这定论下得也太快了些!” 薛恒愤愤道:“您就别敷衍属下了,您可以敷衍得了属下也敷衍不了自己!就算事情到了那一步,您也不会改变主意的,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陆姑娘!” “薛二叔,你知道就好!”周释之冷声道。 “你!”薛恒气结。 “好了好了!”杜仲见他们越说越僵连忙打圆场道:“这事儿也不是这会儿就能说得清楚明白的!二弟你就少说两句吧,就算要说也得等到了府上再说吧!况且王爷说得也没有错,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呢!咱们都是跟着王爷出生入死的,王爷有令自当听从,若真到了那一步,王爷说怎么做咱们就怎么做,事情总会有解决的一天的!” 杜仲说着忍不住回头瞟了一眼,笑道:“王爷,亲事应不应那是两说,眼下这人王爷只怕得先打发了!” 周释之一回头,就发现王府的马车正追了上来,不由十分懊恼,狠狠瞪了薛恒一眼道:“薛二叔,都是你多事!” 说着便扬鞭疾驰。 谁知他这边领着众人一加速,后边的马车也跟着加速,王宜慧大喊大叫的声音隐隐传来。 周释之原本不想搭理,可那该死的王宜慧先是叫“停下!”变成了“周释之,你给我停下!”他没奈何只好停了下来。 这路上除了他们还有些零零星星的过客,若再不停下,被她那么一嚷嚷,恐怕今天全京城都知道他周释之的大名、知道今天早上在这官道上演了什么好戏了! “周释之!你跑什么!”马车追赶了上来,王宜慧命侍女打起车帘,恼火的瞪着周释之。一袭大红遍地金百蝶穿花如意锦出风毛裙袄、几支亮丽的嵌珠点翠金钗将她本就凌厉的五官衬得更加不可逼视。 此刻她柳眉上挑,凤眸含怒,狠狠的瞪着周释之。 周释之面无表情漠然道:“你是谁呀?你我素不相识,似乎轮不到你来质问我吧?” 众随从们听到这话无不憋着笑,有几个笑点低的不是假装咳嗽就是抬手挡着嘴掩饰。 连他们都知道这人是谁,王爷却问出这么一句话来,不把人气死就怪了! 果然王宜慧气得柳眉倒竖,精致的妆容和端庄的姿态也要挂不住了。她咬牙瞪着周释之:“你说什么?你不知道我是谁?” 周释之仰天打了个哈哈,连瞧也懒得瞧王宜慧一眼,淡淡说道:“这天底下这么多人,难道本王每一个都要认识吗?本王可没有闲工夫认识那些无聊的人!在下还急着赶路,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告辞了!” “慢着!”王宜慧好不容易拦住他,哪儿那么轻易就让他走? 她咬咬牙,冲其余众人喝道:“你们都退下!本小姐有话要跟周释之说!” 王府的家丁们应声而退,周释之这边的随从却是纹丝不动。 王宜慧怒喝:“退下!” 众随从仍旧纹丝不动,就像什么也没有听到一样。 王宜慧气得七窍生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咬咬牙,只得冲周释之道:“叫你的人退下!” 周释之冷笑,片刻才淡淡道:“你们到前边等我。” 众随从这才答应一声,策马而去。 “你也退下!”王宜慧冲车夫道。 车夫想想,只得也答应退下。 王宜慧瞪着周释之瞧了半响,恨恨道:“本小姐是什么家世、什么身份,又不是嫁不出去,周释之,你凭什么糟践人!你,你不愿意娶,本小姐还不愿意嫁呢!你那是什么意思?” 周释之莫名其妙:“你说什么?” “你少装蒜!”王宜慧冷笑:“敢做不敢当算得了什么!做亲事是你情我愿的事,你不愿意直说不愿就好,为何把本小姐贬的一文不值!本小姐究竟哪里得罪你了!” “我什么时候贬低你了?谁跟你说的?”周释之这才听出两分味道来,眸光一沉。 王宜慧冷笑道:“谁说的你管不着!怎么?想找人算账?还是杀人灭口?” 周释之目光沉沉盯着她,半响说道:“我想你是误会了。我根本不认识你,又何来贬低你一说?肯定是有人挑拨。” 王宜慧气极反笑,“周释之,你少在这里装蒜了!你会不知道我是谁!挑拨?呵呵,人家跟你无冤无仇,谁会挑拨?你这话也太可笑了吧!” 周释之冷冷道:“无论你信不信,总之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你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吧?告辞!” “你给我站住!”王宜慧气得叫道:“你还没有给我说清楚,不许走!” 周释之调转马头,根本懒得搭理她,心中更是厌恶无比。除了他的小暑,别的女人蛮不讲理刁蛮起来都特别的令人讨厌,他可没什么心情和功夫来搭理。 “周释之!你听见没有!”王宜慧见他压根拿自己当回事,大小姐差点儿气炸了肺。 从小到大除了她的太子妃姐姐处处要强从来没让过谁,她还真就没在谁那里受过气!这姓周的简直就是,就是—— 她恨不得叫人扇他十七八个嘴巴。 王宜慧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周释之策马而去,由愤怒而委屈,忍不住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姓周的,本小姐跟你没完!有本事你别回京城!”王宜慧咬牙切齿。 昌平侯府中,陆小暑昨日与周释之诉衷情之后回家,一颗心还是飘飘浮浮的落不下来,胡乱睡了半宿,天刚亮不久便被外头的鞭炮声吵醒。 猛然想起这是大年初一,便连忙起身。 衣裳是前两日穆晴便准备好亲自交代过今日要穿的,大红的流云百福妆花缎褙子,领口袖口镶着近两寸的襕边,用金丝银线串米珠勾勒出祥云灵芝的图案,下边是粉紫绣芍药芙蓉妆花缎百褶裙,罩着薄薄的银红霞影纱,加上佩戴的一套红宝石攒珠梅花发簪,行动间正个是熠熠生辉。 “二姑娘您可真美!”穿戴完毕,杜鹃不由赞叹。 “可不是!”红萼也看直了眼,笑赞道:“咱们二姑娘平日里就是不爱打扮,总是素素淡淡的!还是夫人有眼光、会打扮,瞧这衣裳首饰挑的,多配姑娘啊!这么华丽高贵,嘻嘻,可惜王爷见不着!” 红萼说着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你们两个就少打趣我了!”陆小暑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抬手低头打量转了转圈,笑道:“你们两个眼神够可以的啊!我这穿成这样你们还能看得到我的脸?我还当只看得见衣裳了呢!” 杜鹃和红萼都笑了起来,笑道:“姑娘您胡说什么呢!您生得好,天生就该穿这样的才配得上您这个人!别说这样的,就是再好、再华丽的衣裳到了您身上也只会锦上添花,绝不会喧宾夺主!” 陆小暑叫她们说得哈哈的笑起来,指着笑道:“你们两个拍马的功夫见长啊!嗯,且不论真假,这话听起来还真是受用!哦,我忘了,今儿大年初一,我该给你们红包才是!行了,就冲刚才那一番话,每人多得一个大大的红包!这下子你们满意了吧?能堵住嘴了吧?” 杜鹃、红萼叫她说的也笑了起来,笑道:“我们姐妹说的都是实话,偏姑娘您不信!等到了老爷夫人跟前您就知道我们说的没错啦!”又笑道:“姑娘啊,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赶紧过去吧!” 397.第397章 陆怡清拜年 “真的要这样去吗……”陆小暑忍不住有点不自在。 “那是当然!图个吉利,也让夫人喜欢喜欢!”杜鹃、红萼不由分说拥着她出门。 来到上房,穆晴、陆文轩等见了果然眼睛一亮,花嬷嬷先就笑赞了起来:“咱们二姑娘可真是好看!高贵华丽,这身衣裳也只配二姑娘穿!” 穆晴也携着她的手满意笑道:“可不是,这才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又向陆文轩笑道:“侯爷你说是不是?咱们的女儿根基好,这一打扮就出来来!” “嗯,还是夫人会调理人!”陆文轩含笑点头,目光温润。 只有陆靖安半眯着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嘀咕道:“姐姐穿这一身还方便陪我打雪仗、放炮仗么?” 众人听了不禁都笑了起来。 穆晴笑着揽着陆靖安点了点他的额头,笑道:“你要玩叫你的小厮陪着玩,你二姐姐是姑娘家,哪儿能那么疯?就是你也不过这几天罢了,等过完了年,还不好好的收心上学堂念书去呢!” 陆靖安吐了吐舌头扮个鬼脸,不再说话。 一时姐弟俩给陆文轩和穆晴磕头拜了年,领了红包,穆晴又带着他们姐弟俩给下人们放了赏,穆晴便笑道:“去你们三叔三婶那边拜个年。小暑,娘已经备好了礼物,叫花嬷嬷陪着你一起去给你养父母拜年吧!” 陆小暑笑着答应。 姐弟俩还没出去,就看到陆怡慧牵着四少爷陆靖凤过来给陆文轩和穆晴拜年,那姐弟俩也是一身崭新的大红衣裳,喜气洋洋。 陆小暑和陆靖安便停下脚步,等着他们拜好年一块儿过去。 陆怡慧和陆靖凤给陆文轩、穆晴磕了头,拿了红包,只略待了一会儿,便同陆小暑姐弟俩一起回去。 毛氏一见了陆小暑,立刻便被她这身衣裳给吸引了去,目不转睛的瞧着,还忍不住拉着她特特的摸了摸,啧啧赞叹羡慕不已,一时又说这料子多稀罕,又说用了这么多金丝银线、上等米珠多金贵,又说那百褶裙外罩的霞影纱多难的一见,恨不得扒下来穿在陆怡慧身上试试效果。 “同样是陆家嫡姑娘,我们四丫头比起你来可真是差得远了!唉,也怪我们四丫头命不好,可怜见的,谁叫她没有个有本事的父母呢!” 毛氏说着说着叹了起来。 陆小暑听出了两分意思:这是在埋怨她的娘没把这么好的衣料分给三房呢! 毛氏向来如此,陆小暑听了也就一笑了之,懒得跟她计较。 陆怡慧脸上却有些挂不住,不觉小声道:“娘,二姐姐他们过来拜年的,您说这些干什么呀!” 毛氏一瞪她:“你这孩子,娘不过说说罢了,感慨感慨也不行?还不都是为了你!” 说着也不再提,受了陆小暑姐弟的礼,笑着拿出了红包。 那红包递出去的时候,毛氏心里头不由得有些些的肉痛:大房那么有钱,指缝里漏一点比自己日常的花销还要多,凭什么还得给他们姐弟红包呀…… 再想想自己丈夫那个样,毛氏暗叹,也只好死了心,脸上的笑容不觉更灿烂了些。 还是好好巴结着人家吧!不然,人家手指缝漏下来的也轮不到自己,这日子可就真的没法儿过了…… “三婶,三叔呢?”陆小暑和陆靖安起身后,笑着问道。 毛氏一听这话真是肝疼,便笑道:“他可能有事儿出去了,别管他了,你们来过、尽到心意就行了!” “既然这样,我们就先回去了!”陆小暑便笑道。 “好,你们先去吧!回去跟你们娘说一声,说等会儿我再过去陪她说话解闷!”毛氏点点头。 陆小暑笑着答应,便同陆靖安去了。 毛氏这里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瞧着女儿这一身原本觉得意如今怎么看怎么寒酸的大红绣金撒花的衣裳,叹道:“口口声声还说疼你呢,瞧瞧她女儿身上穿的,再瞧瞧你身上穿的,哼,这不是肚子里爬出来的到底不一样!是我傻,就信了……” “娘,您少说两句吧!”陆怡慧不觉烦恼,低声劝道:“大伯父、大伯母是他们,咱们是咱们,大伯母帮咱们已经够多了,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大伯母总不能将他们全部的家产都给咱们吧?换做是谁也不可能这么做啊!这有何值得生气呢!” 毛氏听毕一怔,不觉又不甘又无奈,叹气道:“你倒是能说会道的!也就只在我面前说,把我堵得无话可说有什么好处?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让你上你大伯母跟前多去去、嘴巴甜一些,怎么又不见你在她面前这么能说呢!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们姐弟俩!光我自己,怎么过不是过呀!我图什么呀我!” 毛氏说着,一时不觉触动心肠,不由得心下一酸,差点流下泪来。 “娘……”陆怡慧百味陈杂,不由得上前抱住毛氏道:“娘,我,我知道自己的能耐……咱们一家人只要平平安安的不就好了吗?您何必求那不可得之事呢?反正只要有大伯父、大伯母在,咱们无论如何都不会受穷、我将来嫁出去了也不会有人敢随意欺负,您就别多想了!” “还以为你什么都不在乎呢,也知道急了!”毛氏听了她这话倒是笑了起来,向她笑道:“你放心!你娘我没那么蠢,不会跟你大伯母闹翻的!二房就是现成的榜样,咱们可都看的清清楚楚!” 陆怡慧知道母亲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只是一时之间跟她也说不清楚,便也没再解释,只是敷衍的笑了笑。 陆小暑跟穆晴说了一声,便带着花嬷嬷、杜鹃、红萼一块儿往陆忠那边拜年去。 苗翠兰早等着了,做了一大桌子吃的备下。陆小暑在那边玩了大半天,母女几个说说笑笑好不自在,申时方回了家。 苗翠兰又笑着说过几天过去拜访,让她这几日在家里帮着接待客人,就别过来了。 陆小暑一听这话便知道定是自己的爹说的,便笑道:“爹也太见外了!不是早就说好了吗?咱们两家可是最亲的!要招待也得最先招待娘您和爹呀!” “你呀!”苗翠兰笑道:“你们那儿到底是侯府,新年里头去拜访的人肯定多!正因为咱们是最亲的自己人,才用不着那么多讲究和客气!哪儿能这时候还去添乱呢!” 陆小暑笑笑,也只好罢了。 大年初二,是出嫁女子回娘家省亲的日子。穆晴的娘家已经没有亲人,也就没有回去,这一天也是没有客人会上门拜访的。 原本还想着能够好好的轻松一天,不想,刚刚用过早饭没有多久,门上便有婆子来禀报:三姑娘回来了。 三姑娘?陆怡清?陆小暑和穆晴相视,两人都有点儿不知该说什么。 陆小暑心中冷笑:是了,如今她可是平妻了呢,自然有资格回娘家了!若是个妾室,哪里能够! 不过,她回她的娘家,跑来景明堂禀报做什么? 穆晴跟陆小暑不一样,虽然也是皱了皱眉头,虽然心里头也是不待见陆怡清,但她毕竟是姓陆,而且人已经来到了府门口,总不能闭门不见吧?这传出去也不像样! 穆晴正欲开口,陆小暑叫了一声“娘!”止住了她。 只听陆小暑向那报信的催婆子吩咐道:“知道了。你们赶紧派人把三姑娘领到二夫人哪儿去吧!三姑娘必定是回来看望二夫人的!想必她还惦记着老太太,若她要过去,你们也只管领路!至于我们这儿,就不必了,就说夫人没空,让她多陪陪二夫人就好了!去吧!” 那崔婆子心领神会,不由轻轻扇了自己一个嘴巴赔笑道:“老奴真是糊涂了,怎么说到了大夫人这儿来!老奴该死,老奴这就领三姑娘去见二夫人!” “你也没做错,”陆小暑笑道:“我娘是府上的女主人,有人来拜访,自然应该先禀了我娘才是正理儿!” “是、是,二姑娘说的是!瞧老奴这张嘴,可真是不会说话,竟连这个理儿一时都想不起来了!老奴真是犯糊涂、叫大夫人和二姑娘见笑了!”崔婆子忙又笑道。 陆小暑、穆晴等众人不由都笑起来,穆晴便挥挥手,命那崔婆子去了。 陆怡清在府门外等得有点儿忐忑,虽然她心里也有几分把握穆晴是绝不可能不让她进府的。可是万一陆小暑那野丫头突然发疯就是不让她进,她也无计可施! 若真是那样,这脸面可丢大发了! 就在陆怡清差点要捏碎手中锦帕的时候,府中终于出来了人,她的心顿时一松,忙殷切望去。 崔婆子上前屈膝施礼,笑道:“老奴见过三姑奶奶、三姑奶奶新年好!新年吉祥!老奴给三姑奶奶拜年了!” “好,你也好!”陆怡清立时松了口气,笑着点点头,便命小梅递了个大红包给崔婆子。 崔婆子收了大红包不由笑眯了眼心花怒放,她将红包小心的收好,这才笑道:“三姑奶奶请吧,老奴领三姑奶奶去佛堂,如今二夫人在佛堂静养呢!那儿清净,没什么人打扰!” 398.第398章 拒而不见 陆怡清一愣,勉强笑笑点头,一边下车一边笑道:“那就有劳你了!其实我娘有大伯母照顾,我一直都放心着呢!” “这天有点冷,三姑奶奶小心拢着衣裳,可别着凉了!三姑奶奶请吧!”崔婆子没有接她的茬儿,巧妙的笑着转移了话题。 陆怡清心里头微微的有些憋屈,但人在屋檐下也只有低头的份,便一笑道了声“有劳”不再多言。 陆怡清带着小梅和两个小丫头提着礼物来到佛堂。 她不想让李府的人看到自己的母亲如今的模样,便吩咐小梅三人在廊上候着,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佛堂左厢房中,秦氏呆呆的坐在炕上,角落里生着炭火,炕上通着地龙,比陆怡清想象中的情况要好许多。 服侍的是个脸生的婆子,见陆怡清来了,那婆子也只淡漠的叫了声“三姑娘”再无多言。 许是好心留空间给她们母女说话,那婆子便转身出去了。 到底是自己的母亲,看到秦氏如今呆呆滞滞的模样,回想当年的光鲜亮丽、颐指气使,睹人思旧,想起从前自己也是何等的风光与骄傲,陆怡清鼻子一酸,叫了声“娘”便忍不住流下泪来。 秦氏置若罔闻,目光直直愣愣瞅着前方,嘴唇不时颤动像是在念着些什么,压根没有注意到陆怡清来了。 “娘!”陆怡清不由心酸,几步上前偏身坐下,握着秦氏的手叫道:“娘,是我,我是清儿呀!我来看您来了!娘!” 秦氏一愣,慢慢的扭头看向她,目光直愣愣的。 “娘,我是清儿呀,我来看你来了!我是清儿呀!”陆怡清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又说了一遍。 “清、清儿?”秦氏总算有了点反应,眨了眨眼睛,直愣愣的目光中有了点困惑。 “嗯!是我,是我啊!”陆怡清连连点头,欣喜不已。 “清儿是谁?”冷不丁秦氏问道,直愣愣的瞅着她。 陆怡清嘴角的笑容顿时一僵,傻住了。 秦氏突然“啊!”的尖声叫了起来,叫道:“是妖孽!妖孽!是妖孽啊!”她突然发起狂来,对着陆怡清又扑又打,嘴里不停的叫着“妖孽!” “娘!娘!”陆怡清吃了一惊,猝不及防已经被秦氏给抓住,一通推搡揉搓下来,衣裳皱皱巴巴,扣子也扯开了两个,发髻也歪歪斜斜的起来。 陆怡清又惊又怕又急,挣扎着想要逃开哪里能够?她又不敢下重手生怕伤了秦氏。万一伤了秦氏,那可就是不孝,这个罪名她扛不起! 而秦氏陷入癫狂的人力气根本收不住,口口声声凄厉的叫着“妖孽!”对着陆怡清厮打不住。 “来人!来人呐!快来人!”陆怡清招架不住大叫起来。 那伺候秦氏的婆子和等在外边的崔婆子、小梅不知道里边发生了什么事,慌忙一起冲了进来。 三人大吃一惊,上前七手八脚好不容易才将秦氏拉开。 秦氏自己身上也乱成了一团,原本就松松挽着的发髻彻底的松开了来,披散在肩后,配上她那张惨白瘦削的脸,令人情不自禁的感到几分害怕。 “妖孽!妖孽!妖孽啊!妖孽!”秦氏被两个婆子死死的拉着按在床榻上,仍旧挣扎着,凄厉的叫着“妖孽!”一声声好不渗人。 好不容易她挣扎累了,这才渐渐的老实了下来,嘴里仍是喃喃碎念着。 小梅已经整个人呆愣在了那里,情不自禁的发起颤来。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过来!”陆怡清又气又急,恼恨低喝。 小梅犹不自知。 陆怡清甚怒,过去拧了一下她的耳朵,她才“啊”的一声回过神来,看陆怡清的目光就有点变了样,战战兢兢道:“大、大少夫人……” “自打我爹过世之后我娘伤心欲绝,已经病了许久了,还不赶紧给我收拾妥当咱们好出去,别打扰她休息了!”陆怡清狠狠瞪了小梅一眼。 “是、是……”小梅巴不得赶紧离开这儿,忙利索的帮陆怡清整理衣裳发髻。一边心中暗想:老爷过世,夫人就算再伤心,也不能口口声声叫着“妖孽”吧…… 一时间陆怡清收拾妥当,便冷着脸低声跟小梅道:“你到外边去等着,我跟我娘告个别就来。你给我听清楚了,今儿这里发生的事情你要是敢说出去半个字,你就试试!” 小梅愣住了,不敢置信的瞪着陆怡清,目光直直,一时竟忘了尊卑。 在她一直以来的印象中,大少夫人都是温文尔雅、善良贤淑的,她的脸上永远带着恬淡的笑容,跟人说话也是柔声细语,从不见高声的。 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也会有如此凶神恶煞的一天! 这样的表情出现在她的脸上,这样的声音语气从她的嘴里出来,她感到一种深深的违和感。 “你聋了吗?听到没有!”陆怡清却有些不耐烦起来,厉声厉喝,眸光如刀似剑,冷冷的盯着小梅。 “是、是,奴婢知道,奴婢知道了!”小梅猛然回神,慌忙垂头,有点儿失魂落魄的退了出去。 站在门口,她不由得停下脚步回头望了望,心里头仍然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这一切,是这么的不真实…… 陆怡清长长的舒了口气,却没有再走上前靠近秦氏,甚至连多看秦氏一眼都没有。 她淡淡的睨了那伺候秦氏的婆子一眼,道:“好好照顾好我娘!别让她又犯病了!崔妈妈,咱们走吧!” “哎,好,三姑奶奶!”崔婆子点点头答应一声,与陆怡清一同出去。 不等陆怡清开口,崔婆子便赔笑问道:“三姑奶奶是要去明清苑呢,还是这就回去了?” “明清苑?”陆怡清怔了怔,点头笑道:“我自然要去明清苑看看祖母的!嗯,这就过去吧!我刚回来,哪儿能这么快就走呢!” 崔婆子心里头暗暗的“呸”了一声,笑眯眯道:“成!老奴这就领三姑奶奶过去!” 明清苑中,陆老太太看到她回来却是又惊又喜,叫了声“清儿”忙命她上前,紧紧握着她的手上下打量,含笑道:“瞧你这身打扮,祖母差点儿认不出来了!气色也不错,在李家过的还不错吧?” 见她身上穿着只有正室才能穿的大红色绣花的袄子和裙子,陆老太太有些纳闷和不敢置信,还以为是自己眼睛花了,用力的眨了眨,打量着她身上狐疑道:“你这是——” 陆怡清哪儿想到陆老太太根本不知道她被抬为平妻之事,见她莫名她自己更莫名,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衣裳,还当是在母亲那里弄的有哪儿没有整理好,忙问道:“祖母可是觉得我的衣裳有哪里不对?” “这——”陆老太太笑道:“你怎么会穿着这大红的衣裳呢?那李家就这么大度?” “什么?”陆怡清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陆老太太指的是什么,心下又是郁闷又是得意,这么大的事情,祖母竟然不知道!这陆家,果然是不把自己当陆家人了…… 她便忙将自己被抬为平妻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 陆老太太听毕欢喜得合不拢嘴,连连说了好几个“好”字,笑道:“我的三丫头就是能干!好,这才是我们陆家的姑娘呢!” “那又有什么用呢!”陆怡清幽幽一叹,道:“我还以为祖母早就知道了呢,谁知——” 陆老太太眸光一冷,哼了一声咬牙切齿道:“定是那陆文轩和穆晴有意瞒着我!哼,那两个贱人!自打你爹出了事之后,你三叔也丢了官职,这府中越发是他两口子把持着!我这明清苑上下,如今也没有一个人是站在我这边的了!可笑我老婆子这么多年下来,竟养了一群白眼狼!临到头来,一个靠得住的也没有!” 一席话说得旁边侍奉的赵嬷嬷、碧儿、翠儿等心虚的垂下了头。 陆怡清不动声色,心中已然明了,却并不觉得意外。 做奴才的,有几个不是审时度势的墙头草?难不成还得指望她们跟那些酸儒一样有所谓的“骨气”吗?她可从没这么想过! 强者为王,才是王道。 “祖母,您老人家消消气,您一把年纪了,保重身子要紧啊!何况,”陆怡清苦笑了笑,眼神一黯,低声说道:“如今我爹已经没了,娘又是那个样子,三叔的仕途也毁了,您还有什么看不开呢?您就算再争,不过是自己多添几口气罢了,又有何用!倒不如开开心心的颐养天年,这才是正理啊!” 陆怡清这些话,一半是开导陆老太太,一大半却是说给赵嬷嬷等人听的。 她认定赵嬷嬷等人如今是景明堂的探子,而她说的这些话迟早会传到景明堂那边,这也是变相的向陆文轩和穆晴示好。 可她哪里知道,赵嬷嬷等人顶多是惧怕景明堂不敢不听那边的话,景明堂不来找她们的麻烦就好了,她们又怎么敢跑去那边多嘴多舌? 那二姑娘是好糊弄的?没准一个不好马屁没拍着,反倒把自己给陷阱去了。 399.第399章 含恨离去 “清儿啊!”陆老太太听得眼眶差点都红了,不由感慨道:“还是你心里头有祖母啊,祖母如今也就只有你一个人能说说心里话了!好孩子,祖母没有白疼你一场!” “祖母,您别这么说,清儿如今不能在您跟前尽孝,您可一定要好好的啊!清儿可是盼着您多活几年呢,您就听清儿一句劝,往后不要再跟那边闹了……”陆怡清又柔声说道。 陆老太太沉默不语,半响叹息道:“呵呵,就算想闹,祖母都一把老骨头也,也力不从心了!也罢,从今往后,祖母就盼着你吧!” 陆老太太不由一阵伤感。她争强好胜了一辈子,原本以为她争赢了,可谁知到头来却是输得最惨!临到老来,境况如此凄凉。 “对了,你在李府过得如何?他们家的人对你怎么样?还好吗?”陆老太太精神一振,换了话题笑着问道。 “还好,从老太太到婆婆、夫君,对我都不错……”陆怡清笑笑回答,心中暗道:若是您跟大伯父、大伯母他们关系好一些,我还能更好。 可惜,眼下看来这只能是期望了! “那就好!那就好!”陆老太太甚是欣慰,笑道:“我调教出来的人果然不错,没有给我老婆子丢脸!三丫头啊,你可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孝顺李家老太太和你婆婆,侍奉好李大少爷,跟府中上下的奴才们尤其是李老太太和你婆婆、你夫君他们身边的要打好关系,这往后打探什么消息也来的方便些!府里中下层的管事你得对他们好,多多拉拢,跟给方便就给方便,时不时的给点儿甜头就更好了!对府上的大总管、大管事,除了拉拢还得带上几分敬意,那些人就吃这一套!最要紧的,自然是赶在刘家的那头怀上孩子,一举得男,你的地位就稳稳当当了!” 陆怡清听得心悦诚服,专心的记着连忙点头:“祖母您教导的果然极有道理,孙女都记住了!” “嗯,”陆老太太欣慰的笑着点头,又同她说了一阵闲话,越说越来劲,便吩咐赵嬷嬷叫厨房准备午饭,要留陆怡清吃饭。 陆怡清一听忙笑道:“祖母,您慢慢歇着吧,这午饭就不必了!我,我还得赶着回去呢!” 陆老太太有些意外,再三的挽留,见陆怡清坚持也就算了不提。 陆怡清便趁机起身告辞,陆老太太握着她的手百般不舍:“若是得闲,别忘了我这个老婆子,抽空不时回来陪我聊聊天!” “嗯,您放心吧!我有空一定回来陪您!”陆怡清点点头。 匆匆离开明清苑,陆怡清抬头看看天色,微微的舒了口气。 不是她不愿意留下来陪老祖母,实在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给大伯父、大伯母拜年。 如今她能指望的也就只有他们了!只要今日他们接待了她,就表示认下了她这个亲侄女,那么从今往后在李家,她的腰杆子就挺得更加直了! 否则,她始终都要矮那个刘燕一头。 下人们嘴里不说,心里头还是会比的。尤其是那些她想拉拢为自己所用的、比较精明能干的下人,哪一个是省油的灯、哪一个肯随随便便搭上自己? “崔妈妈,有劳你带路,我还没去给大伯父和大伯母拜年请安呢!”陆怡清扯了扯袖子口的细微褶皱,微笑着道。 “三姑娘啊,”崔婆子皮笑肉不笑道:“先前老奴去禀报大夫人的时候,大夫人已经说了,她说姑娘您去看看老太太和二夫人就行了,若有闲空多陪陪二夫人,二夫人也怪可怜的!至于她那里呢,就不必去了!她那里正忙着呢!侯爷一早就出门了,就更不必了!” 陆怡清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片刻勉强笑道:“这——不太好吧?大伯母才是咱们家的女主人,我回来一趟,岂能不到她面前坐坐、问一声好?这,这说出去也不像啊!外人岂不要说我不知礼数?崔妈妈,劳烦你再帮我去禀报一声吧!我是真心诚意给大伯母请安来了!” 陆怡清说着,一咬牙又掏出来一个红包塞进崔婆子的手中。 崔婆子忍不住捏了捏那红包,心里头想要之极,可一想到二姑娘,那点子浮动的心思立刻就消灭不见了! “三姑娘您这是做什么呀!”崔婆子肉痛的将红包推了回去,笑道:“这不是老奴通报不通报的问题,而是大夫人真的没空啊!老奴可不敢再去说,大夫人怪罪下来,老奴可当不起呀!” “怎么会呢?大伯母是个最贤淑心软的,必定会见我的,你帮帮忙,少不了你的好处!”陆怡清不死心,忍不住又道。 崔婆子心里头天人交战,最终对主子的惧怕占了利益的上风,她头摇得像拨浪鼓,索性干脆说道:“三姑娘,您就别为难老奴了!您若没别的事了,老奴这就送您出去吧!” 陆怡清见她死活不肯帮自己通报,顿时也有点气恼,微微哼了一声,说道:“罢了!你既然不肯帮我通传,我便自己去!” 这府上的道路她又不是不认识!那景明堂当年还是她们二房住的地方呢,她闭着眼睛都能找的着! “三姑娘!”谁知道崔婆子抬脚便拦住了欲要往景明堂去的陆怡清,笑得就有点儿不那么友善了,“三姑娘您可别难为老奴,您还是请回吧。” “你干什么?”陆怡清神色一冷。 崔婆子哪里怕她,道:“三姑娘您是个聪明人,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老奴劝您还是别去了!去了也是白跑一趟!老奴说了,大夫人忙,没空呢!” 陆怡清气得身子微颤,纤细的手紧紧的捏着手中的帕子,眸色冷得骇人,周身一股阴冷寒气骤然而生,令崔婆子和小梅并那两个小丫鬟情不自禁的有点害怕。 “呵呵!”陆怡清突的一笑,点头淡淡道:“崔妈妈说得也是,这正月里头亲戚客人来来往往的多,大伯母自然是忙的,哪里有空呢!我就不去打扰了!我就问你一句话,这是大伯母的意思呢,还是我那二姐姐的意思?” 崔妈妈笑笑,略有些尴尬的笑道:“这不都一样嘛,有什么区别呢……” 见陆怡清将一个红包塞进她的手里,崔妈妈略略犹豫,便将那红包紧紧的攥在手心,小声笑道:“大夫人忙着呢,这事儿是二姑娘替大夫人吩咐的!” “我知道了!”陆怡清微微冷笑:“我想也是!” 陆小暑,只有她才会这么绝情、这么六亲不认!大伯母是决计做不出这种事情来的。 陆怡清不由新仇旧恨一股脑儿涌上心头,暗暗咬牙:陆小暑,我原本想着,咱们好歹是一家人,我就吃点亏跟你陪个不是,从前的事儿一笔勾销,大家重新好好的过日子,可是你却非要做的这么绝!好,你做初一,可别怪我做十五! “三姑娘,”崔婆子见陆怡清的神色阴翳起来,绷着脸,目光直直的盯着前方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生怕她会闹出什么事儿来牵连到自己,忙笑道:“老奴这就送姑娘出去吧!您也该回去了!这外头冷,天寒地冻的,哪儿及得上家里的热炕头热茶呢!” “崔妈妈,”陆怡清却笑道:“不着急回去,我还想去看看我娘,多陪陪她!我也难得回来一趟……” 崔妈妈不由暗叹,心道到底是亲生的母女,这血浓于水,血脉关系是割舍不断的。便点点头道:“那也行,老奴这就领您过去!等会儿顺便给您送壶热茶过去!” “那就有劳了!”陆怡清笑着点点头,仍旧去了佛堂那边。 她心里不觉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就该留在祖母那里吃午饭的。 这个时候她怎么可能回府?她是回娘家省亲的,若是回去的这么早,岂不是叫府上众人笑话?刘燕那边可早就等着看她的笑话、捉她的短处呢! 陆怡清进了佛堂厢房,也不敢靠近秦氏生怕又刺激了她生出事来,只是远远的坐着出神打发时间。 好在这屋子里暖和,便是多坐一会儿也不打紧。至于午饭,随随便便用一点儿素的,也没什么…… 陆怡清在佛堂又待了将近两个时辰,这才准备起身离去。 她又请求崔婆子:“劳烦崔妈妈帮我把这些礼物带给大伯母吧,就说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请她笑纳,不要嫌弃!” 崔婆子只想赶紧将她送走好交差,想了想便点头笑道:“行,这却是可以的!等大夫人那边得空了老奴便送过去给大夫人说明!” 心里却打定了主意,这礼物她是不会呈上去的,没的惹二姑娘厌恶,到时候平白遭一顿好骂。倒不如她瞒下了,倒乐得发一笔横财。 反正这事儿她们又不可能有机会对质,怕什么呢? 这么想着,崔婆子不由得心里头火热起来,恨不得立刻就送走陆怡清,她好回去拆开来看看那些礼物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400.第400章 妯娌 “那就多谢崔妈妈了!”陆怡清笑着,命两个小丫头将礼物都交给崔婆子,又趁机与崔婆子攀谈起来,说了不少好话,心里头还想着将她收为己用,将来也好打探这府里的消息。 崔婆子有一句没一句的同她扯着,心里头也意意思思的,巴不得多赚几个钱花花。 上了马车,陆怡清的脸色立刻如同冰雪般冷沉了下来,冷冰冰的吩咐小梅三个丫头:“今天的事情,回了府上你们知道该怎么说吗?” 两个小丫头对视一眼,被她森冷的语气唬得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你说。”陆怡清盯着小梅。 小梅动了动唇,忙陪笑道:“大少夫人回了娘家,便去拜见了昌平侯夫人,献了礼物,陪着昌平侯夫人说了好一阵子家常话。后来大少夫人又去给亲家老太太和亲家夫人拜了年,陪了好一阵。昌平侯夫人那里的婆子去叫吃饭,大少夫人便回了昌平侯夫人那里,一同用过午饭,便回来了……” “嗯。”陆怡清满意的点点头,偏头瞅了那俩小丫头一眼淡淡道:“你们可听清楚了?” 两个小丫头一愣一愣的,回过神来慌忙点头称是,陆怡清这才神色一松,向后倾身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闭目养神,淡淡道:“给我记住了,千万别说漏了嘴,不然仔细我揭了你们的皮!” 既然纸包不住火,那她就索性显出本色震慑住她们。那种假装温柔的日子她也过够了,以后在自个的院子里,终于不用再装了。 陆怡清回到李府,又是一副喜气洋洋眉飞色舞的神情,恰好碰见刘燕也正从娘家回来。 两人几乎同时在二门处下的车。 “哼!”刘燕冲她冷笑一声,下了马车。 “姐姐,你也回来了!”陆怡清神情恬静,微笑着上前柔声说道。 “哼!”刘燕冷哼,皮笑肉不笑道:“是啊!我娘和我嫂子这不年前才刚刚过来看过我嘛!这才几日不见,也没那么多话好说,用过午饭我就回来了!可是你,怎么不多待一会儿呢!你和你娘可难得见面呢!” “大少夫人说笑了,这有什么难的,”祁嬷嬷笑着凑趣道:“陆大少夫人的娘也可以不时过来走动走动嘛!” “哎哟祁嬷嬷,你快别这么说,别戳着人家痛处了!”刘燕掩口咯咯的笑了起来,笑道:“祁嬷嬷你难道不知道吗?妹妹的娘是个疯子!疯子怎么能出来走动呢?不怕吓死人啊!” “原来是这样啊!”祁嬷嬷故作恍然大悟,向陆怡清笑道:“陆大少夫人,老奴不知道,方才的话您可别见怪!老奴给您赔不是了!” 陆怡清又羞又恼,心里头不知道扎了多少个小人,恨不得上前狠狠的给刘燕和祁嬷嬷几个耳光,面上却是微微一窘,故作难堪的垂下了头,忍辱负重般勉强笑了笑,说道:“我娘她伤心我爹过世,神智一时好一时坏的,是有点儿——可是好在大伯父、大伯母向来对我们不错,有大伯母照顾我娘,我也可以放心了……姐姐,我就不耽搁姐姐的功夫了,我先回去了!” 刘燕不软不硬被她这么一回,不由心下一滞,冷笑道:“陆怡清,这儿没有别人,你何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做这种死样子,给谁看呢!知道吗?姑奶奶我最见不得的,就是你这副假惺惺的死样子!我真想将你脸上这张皮扒下来,看看到底是个什么货色!一个未出阁的时候处处暗算陷害姐妹的女人,怎么可能是你这种模样!” “姐姐在说什么,妹妹怎么听不懂!我知道姐姐不喜欢我,可这大过年的,姐姐还是少说几句吧,不然,叫老太太、大太太知道了,又要为咱们操心!”陆怡清柔声说道,娇柔得令人可怜。 “你——”刘燕感觉自己快要被气炸了。 “大少夫人!”张嬷嬷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使了个眼色。 刘燕想起母亲千叮万嘱的话,强忍下心头怒意,沉下脸不语。 “陆大少夫人说的是,您请吧!我们大少夫人与您不过说笑闲话几句罢了,您不会听出别的什么意思吧?那可就真是冤枉人了!” 张嬷嬷呵呵一笑,瞟了一眼陆怡清和跟在她身后的小梅三人,笑道:“陆大少夫人的娘家可真有趣儿,怎么这大过年新春里的,让大少夫人空着双手回来呀?这多不吉利啊!” 祁嬷嬷不觉“嗤”的一笑,笑道:“老姐姐,你还别说!没准人家昌平侯夫人压根就没见她呢!她这是装模作样,哄谁呢!那昌平侯夫人是个最贤淑知礼的,人家那是真贤淑,可不像有的人装模作样,怎么可能连礼都不回!要我说啊,几次三番害了人家的女儿,还好意思上门去拜年,啧啧,这脸皮也够厚的!” “你就少说两句吧!”张嬷嬷听毕瞧了祁嬷嬷一眼,温言说道:“不是说了吗?那些事儿都是谣言,咱们毕竟没有亲眼看见,还是别说的好!” “哼,无风不起浪,苍蝇不叮无缝蛋,怎么偏说她不说别人呢?我看还是有道理的!”祁嬷嬷却是冷哼。 陆怡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在旁边竟半个字也插嘴不上,心中既羞怯恼! 是她疏忽了,叫那陆小暑给气得昏了头,一时之间竟然忘记这一茬了!早知如此,该在街上买些东西再回来的!如今却是说什么都没用了。 “行了都别说了,给人家留点面子吧!”刘燕见了陆怡清那憋屈尴尬掩饰不及的神情,心中暗暗解气。 “姐姐说什么呢!”陆怡清勉强笑了笑,说道:“没带礼物回来那是因为——” “行了妹妹!”刘燕淡淡打断了她,笑道:“我知道你一向来能言善辩,不过呢,这种事儿是怎么样你自个心知肚明,何必在我面前撒谎呢?自欺欺人有什么趣儿?呵呵,我这个人呢可是个执拗性子,你若非得那么说,回头我倒要拜托我娘,什么时候有机会见到昌平侯夫人,不妨问问,能瞒得过谁呀!” 陆怡清心中一惊,她知道这种事情别人做不出来可是刘燕一定做得出来。若真是那样,自己可真就脸面扫地了! 她不敢看刘燕,咬唇垂眸站在一旁,一副受气不敢言的模样。 刘燕冷哼一声,嗤笑道:“看来妹妹是个什么货色,不止我知道呢!祁嬷嬷、张嬷嬷,咱们走吧!跟这种人多待一刻我都嫌恶心!” 说毕带着祁嬷嬷等扬长而去。 看着刘燕一行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陆怡清恨恨的啐了一口,抬眼冷冷的盯着小梅和那俩丫头。 小梅慌忙垂头:“大少夫人,奴婢什么也没听见……” “奴婢也是!”、“奴婢也是!”两个小丫头也连忙回答。 “哼!”陆怡清却不领情,她满肚子气没地方发泄,一指头用力的在小梅脑门上戳了一下,差点戳得她踉跄跌倒。陆怡清冷冷道:“什么都没听见?你是聋子吗!” 说毕也不等人扶,风风火火怒气冲冲的往院子走去。 陆小暑,这都是你害的我,我绝对不会轻易饶了你!心中这口恶气,非出了不可! 回到自己的院子,陆怡清变戏法似的,立刻又变了个人,变得温文尔雅、待人亲善起来了。小梅和见过她真面目的两个小丫头见了,一时竟有些发晕,心里也暗暗的发寒。 摊上这样的主子,真不知能不能活到明日。 过了几日陆怡清去东宫拜访太子妃,恰好太子妃的妹子王宜慧也在。 她在门口隐约听得里头太子妃姐妹俩在说着周释之,太子妃的语气有些愤愤然,似乎在大骂周释之不识抬举、竟敢小看她王家的姑娘云云。陆怡清便不由得停住脚步多听了几句,心里突然一下子有了主意。 太子妃姐妹俩见她来了,也就搁置下了刚才的话题不说。 王宜慧向来不太喜欢陆怡清,总觉得她是占自己姐姐的便宜,可太子妃是个固执的人,她认定的事情是不听人劝的。王宜慧忍不住跟她说了两回陆怡清不好,反倒惹得她大发脾气,王宜慧也就不敢再说,心里却难免更不喜陆怡清。 “姐姐,你这儿有客人,我先回家了!”王宜慧瞟了陆怡清一眼说道。 太子妃便道:“我都已经吩咐厨房做菜了,还是用了午饭再走吧,急什么!” “还是算了!”王宜慧淡淡说道:“这不是有人来看您了吧?您的午饭有人不会没人吃的!” “妾身是用过饭才来的,王二姑娘还是留下来陪陪太子妃娘娘吧!太子妃娘娘对王二姑娘可是真好!”陆怡清笑道。 “是啊,留下吧!“太子妃也道。 王宜慧只好答应,却哼道:“我姐姐对我当然好!又不是别的什么歪门邪道来的姐妹,再怎么着也比不得亲的!” 太子妃不悦,道:“怡清也是一番好意,你怎么这么说话呢?” “好了姐姐,我就是这么一说!”王宜慧瞟了她们一眼,说道:“我去花园里透透气,你们聊!”说着便出去了。 401.第401章 挑拨 不一会儿小连子从外头进来,像是有什么要紧事跟太子妃说,看到陆怡清在旁,欲言又止。 陆怡清心道一声:天助我也!真是瞌睡送来了枕头! 便忙起身笑着说道出去走走,太子妃点头笑笑。 陆怡清出了殿门,问明了王宜慧所在,便摇摇的寻她去了。 “王二姑娘!”陆怡清见她站在半人多高的紫红杜鹃前摆弄着花枝花朵儿玩,便上前笑道。 王宜慧可没给她好脸色,白了她一眼道:“你跟来做什么?难道你不知道本小姐讨厌你、非要本小姐当着你的面说出来你才满意吗?” 陆怡清脸上不觉有些火辣辣,强忍着憋屈气,笑道:“刚才我似乎听见王二姑娘和太子妃在说靠山王?” “你都听见了?”王宜慧突然睁大了眼睛瞪着她,沉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偷听我们谈话!” “王二姑娘误会了!”陆怡清忙道:“我可不是有意偷听,只是刚刚走到门口而已。” “刚刚?哪有什么刚刚!我不信有这么巧合的事儿!”王宜慧不依不饶。 陆怡清连声叫冤枉,忙道:“王二姑娘,您是真的冤枉我了!我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东宫无礼啊!不过,你们说的靠山王,我从前倒是知道这个人的,他跟我二姐姐很熟,若是哪里得罪了王二姑娘,还请王二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他一马吧!” 王宜慧嘲弄嗤笑道:“你当你是谁,你说放一马就放一马——你说什么?你说他跟你二姐姐很熟?” 王宜慧回过神来,不由神情一凛。 “是啊!”陆怡清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我记得那时候他还没有复爵呢,曾经去过我们家拜访大伯父大伯母,还是我二姐姐送他离开的,两个人有说有笑别提多亲热了,一看就是多年的好友。” 王宜慧身侧的手已经不由得攥在了一起,冷声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陆怡清道。 “你仔细的想清楚了再回答我,”王宜慧瞪着她,冷冷说道:“你说他们两个有说有笑的很是亲热?是真的吗?你要是敢骗我,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哪怕你是我姐姐的救命恩人!” 陆怡清笑道:“千真万确!在自己府上发生的事情我还能看错记错不成!这种事情我干嘛要骗你?这有什么好骗的!” 王宜慧重重的“哼”了一声,扭头便走开了。 陆怡清看着她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不觉勾唇淡淡的笑了。 陆小暑,我是暂时奈何不了你了,可不代表这世上便没有能动你的人…… 王宜慧一口气来到东宫花园西北角的僻静处,扶着一处假山石这才停了下来,怔怔的出神,忽然重重一跺脚,随手抓过手边一把花叶揉得稀烂,气呼呼道:“好你个周释之!你那样糟践我,原来是为了陆家的丫头!陆家的丫头,有什么好!” 也不知为何,在没有见到周释之的时候,听说他拒绝了亲事,还把自己说的一文不值,王宜慧心中气愤不已,还怒气冲冲的要找上门去找他的麻烦。 可是后来在城外见过之后,他虽然对她冷冰得近乎冷酷冷漠,她却无可救药的喜欢上了他! 那日回府之后,她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头狠狠的痛苦了一场,一边哭一边大骂周释之混蛋、岂有此理!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方解心头之恨。 可是骂着骂着、恨着恨着,他的身影却在她的脑海中仿佛发了芽、生了根,再也去除不去,情不自禁的,她便想着他、念着他。 也不知怎的,一颗芳心就这么牢牢的系在他的身上无法自拔了! 于是她忍不住又来求姐姐,想请姐姐帮忙…… 可谁知,却这么巧被陆怡清给听了一耳朵去,又这么巧从陆怡清这里得知了他为何会那般待自己的原因! 有说有笑,她情不自禁想象着他跟陆小暑有说有笑的情形,忍不住暗暗嫉妒,又暗暗期盼,如果哪天他跟自己也有说有笑,那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 陆小暑,那个名不正言不顺半道子里回归的侯府千金,拿什么跟她这出自名门、正儿八经的贵族闺秀相比?根本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而他竟然放弃她而选那么个人,叫她如何肯服!这个男人,一定要是自己的! 陆小暑可浑然不知自己被陆怡清给添油加醋的卖了,更不知王宜慧卯足了劲只等着有机会便好好收拾自己。她正在家中跟母亲准备正月初七去郊外梅花庵进香呢! 初七一早,陆小暑母女、毛氏母女以及苗翠兰和小雪,六人带着丫鬟婆子一块儿出了北城门,往二十里外梅山的梅花庵而去。 “这梅花庵啊,求姻缘一向来可是最灵验不过的!那儿的梅花更是一绝,跟别处相比那香味都不一样,而且啊,枝头的梅花都是双数并列,从不见单数的!人家都说啊,这是沾了庵里的佛气!”毛氏笑眯眯道:“我可是每年正月里都会去一趟呢!” “真的吗?这倒是难得!竟然还有这么神奇的事儿!”苗翠兰和穆晴两个当恨嫁女儿娘的听了不由怦然心动,拉着毛氏不住打听。陆小暑姐妹三个面面相觑,甚是无语。 这日因为庵中昨日已经得了吩咐,主持静水师太特地早早告示众人腾出了一日招待昌平侯府上同陆大人府上。 陆小暑等人来到的时候,静水师太领着一众徒子徒孙亲自在门口相迎,礼数恭敬的说笑着将穆晴等领了进去。 陆小暑瞧着那静水师太舌灿莲花、口若悬河,能说会道之极,很快便将穆晴、苗翠兰和毛氏三个说得入了神不由暗暗好笑,心道这儿的菩萨厉害不厉害不知道,可是师太却非等闲之辈嘛! 她对于这姻缘之说不屑一顾,小雪和陆怡慧更觉心中别扭,三人在庵中略坐了坐,陪着大人们跪拜了菩萨上了香,便相约一块儿往梅林中去赏梅。 庵后的梅林乃是梅花庵中的一绝,静水师太见她们要去便笑道:“那梅林中这阵子梅花开得正好呢!三位姑娘不嫌弃,便去散散心也是来我们这小地方一趟!”说着便命庵中小尼领路。 穆晴便向陆小暑笑道:“去便去,只是别待得太久,这是在山上,比城里头更冷一些,仔细冻着回头着了凉!尤其你姐姐和妹子,这么娇娇弱弱的!” 陆小暑笑着答应,穆晴便命花嬷嬷等仔细为她们披上出风毛的大氅大裘,看着去了。 梅林在梅花庵的后山,据那领路的小尼说大约有三四十亩,一整座山头连绵两面山坡都是。 远远的,便闻到清冽而馥雅的梅花香味顺风而来,众人情不自禁深深呼吸,沁人心脾,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举目远眺,只见一大片梅树争相怒放,见花不见叶,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如云蒸霞蔚一般。 “这梅花庵的梅花果然名不虚传!光是这么远远的眺望一眼,便觉万千风光在里头!”小雪不禁眼睛一亮。 陆小暑不由得想起了麒麟山庄中的梅林,想起周释之,微微的笑了笑。 陆怡慧眼中也闪闪发亮,笑道:“陆姐姐说得没错,这儿瞧着真是个好地方呢!” “姑娘们请随小尼来,林中景致更好呢!”那领路的小尼颇为得意,笑着抬手做请的姿势。 几人便有说有笑的一路行去。 渐渐走近,那梅花的香味也越发的浓郁馥郁,萦绕周身,仿佛浑身都带了梅香。 走入梅林之中,立即被一片浩瀚的花海所包围,行动之间,落英簌簌,枝头朵朵迎风怒放,妖娆艳丽,人面娇花,相互辉映,美不胜收。 姐妹几个忍不住大加赞赏,在梅林中流连忘返,见那生得实在是好的,忍不住折了两枝拿在手中细细把玩,好不有趣。 小尼见她们欢喜,也是既欢喜又得意,便卖力的向她们说着这片梅林的故事。她跟她师父一样,巧舌如簧,倒叫人听得颇有几分趣味。 那小尼知道她们都是养在闺中的贵家女子,生怕在这外头待得久了万一伤风可就不好了,于是见差不多了便忙陪笑着请回,“庵中素斋想必已经备好了,我们梅花庵中的素菜也是极有名的,姑娘们还是请回去吧,正好尝尝!姑娘们若是喜欢这梅花,回头小尼叫人挑几支上好的折了,送给诸位姑娘回去插瓶如何?” 陆小暑等便笑着道谢,一则也的确觉得有些冷了,二则也生怕母亲担心,便笑着同小尼回去。 “哎呀,我的帕子呢!”陆怡慧一掏怀中,突然一惊。 “你快仔细找找,是不是放在别处了!”小雪连忙说道。 对于闺阁女子来说,这帕子可不是一般的东西,万一被哪个陌生的男人捡了去,可是要命的大事! 也难怪陆怡慧会变色,小雪会替她着急。 陆怡慧已经将身上所有能放东西的地方都搜遍了,贴身丫鬟香草也帮着她找。 “没有啊!怎么会没有呢!”陆怡慧急得快要哭了,香草比她更加着急,三夫人知道了,会第一个打死她,然后再责罚四姑娘的! 402.第402章 丢失的帕子 “四妹妹你仔细想一想,是不是掉在哪儿了!”陆小暑忙说道。 “我,我要是记得就好了!”陆怡慧眸中雾蒙蒙的,可怜巴巴看着陆小暑、小雪:“我该怎么办呢!” “你先别急,”小雪忙道:“我看多半是不小心在这梅林中失落了,咱们分头去找找,一定能找回来的!” “也只有这样了,好在今日只有咱们来这儿,并没有其他人。”陆小暑也说道。 那小尼见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也无可奈何,。便忙陪笑道:“既然如此咱们便分头赶紧找去吧!在这儿待得久了,姑娘们的身子是真要受不住的!再过一会儿咱们不回去,只怕师父和夫人们便会派人过来寻了!” 陆怡慧听见这话更急得差点儿要哭出来,眼巴巴的看着陆小暑。 那小尼见了这样反倒有些过意不去,她的原意是想让大家寻找的时候动作快点,不要磨磨蹭蹭耽搁时间,谁知把人家姑娘给吓唬成了这样,忙便陪笑安慰道:“陆四姑娘先别着急,还是赶紧找吧!这儿风大,这,也不知有没有给吹到哪儿呢!” “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分头找吧!不管找没找着,一刻钟之后仍旧回来这儿。”陆小暑便道。 “可是,万一找不到那我可怎么办啊!”陆怡慧听了这话又急起来。 “那也好办!”陆小暑柔声道:“那就劳烦这位小师父回头悄悄跟静水师太说一声,请师太暂时先别让人来这儿,再请庵里的师父们帮着寻一寻,回头给悄悄的进城送我们府里去!当然了,不会让你们白白帮忙的。” 那小尼听毕忍不住欢喜可以有机会进城玩一趟,心下便是不要赏银也是愿意的,便满口应承了下来。 小雪也说这主意不错,陆怡慧这才略略放了心,感激的看了陆小暑一眼。 众人便四散开来寻找,花树密密,朵朵簇簇遮人眼目,如同一道道花墙花障,很快,所有人便消散在这一大片梅林中,谁也瞧不见谁了。 陆怡慧仔细回想着自己到过哪些地方哪里能够想的起来?当时无心,加上这儿处处看起来都差不多,一时之间想要找到原先到过的地方简直痴人说梦,只得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转,只盼能好运找到。 陆怡慧不知不觉来到了梅林边缘,低着头弯着腰走了一路,禁不住有些腰酸背痛、气喘吁吁,她抬起头舒一口气,揉了揉酸疼的腰肢。目光不经意瞟向远处,一下子定住了,“呀”的一声欢然低叫了起来。 只见她那方水红色绣着白梅的帕子正在梅林不远处一棵不知道什么名字的树枝上挂着着,迎风招招摇摇。 陆怡慧提起的心顿时落了地,急忙奔了过去。 可过去了,她又犯了难。 那树枝太高,她根本够不着,差着老大一截呢! 陆怡慧没有法子,便大声叫了几声“二姐姐、二姐姐!”,见无人应答顿觉丧气;想要回去叫人,又怕忘记了地方。想了想,她便抱着那碗口粗大的树干用力摇了起来,只盼将帕子摇落下来。 枝枝桠桠哗哗作响,那方帕子也荡秋千似的摇晃个不住,可却就是不掉下来。 陆怡慧瞧得着急,加大了力气继续摇晃。 一阵山风呼啸而过,她下意识扭头闭上眼睛屏了呼吸,等那一阵山风过去,再睁开眼睛时,树枝上的帕子已经不见了。 陆怡慧心里一惊,忙四顾寻找。那帕子恰好被一阵风带到了前边的灌木丛。 她心里一喜,连忙追了过去。 谁知这山风似乎忽然间有了灵性,故意逗着她玩似的,就在她刚刚赶到,那帕子却又被风给卷走了…… 饶是陆怡慧性情好,也禁不住有些沮丧而气恼,跺脚低声叫道:“真是岂有此理!我还偏就不信了,我就拿不住你!” 她咬咬唇,心下发了狠非要将那帕子捡到不可,便提着罗裙一角,小心翼翼的追了上去。 也不知追了多少回,终于从草丛中捡到了帕子。 将那帕子重新捏在手里的的时候,欢喜的感觉远远不如报复似的畅意。 “我看你还往哪儿逃!”陆怡慧得意哼了一声。低着头,连忙往回走。 走着走着她突然顿住了脚步,眼睛睁得大大的,呆在了那里。“唰”的一下,脸色变得煞白! 这是哪里?她竟然迷路了! 陆怡慧慌忙四下里张望,想要找出那一片灿若云霞的梅林,可是她失望了,这四周除了山就是树,处处透着陌生和冷清,寂静得没有一个人——除了她。 “这、这到底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儿!”陆怡慧心中充满了恐惧,忍不住轻轻的发起抖来,慌乱中顺着山路急急乱走乱找,然而她绝望了,她走了好一阵也没有看到期望中的那片火红,反而越走周围越荒凉。 陆怡慧呆呆的看看周围,突然“哇”的一声扶树哭了起来。 她是真的怕了!这要是再找不到回去的路,她是要冻死、饿死在这儿吗?万一从树林中窜出什么猛兽来怎么办?万一碰上坏人怎么办? 越想越怕,她哭得也越来越大声、越来越伤心。 “姑娘,你——怎么了?”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忽入耳中,陆怡慧怔了怔,以为是自己的幻听,又呜呜的伤心哭了起来。 “姑娘?”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带了些疑惑。 陆怡慧身子一僵,猛然抬头,看到一个穿着青色棉服、披着浅蓝斗篷的男子正站在旁边望着自己,她不敢看他的五官面容,只觉得那双眼睛格外的黑而亮,眸光重重的落在自己身上,令她一惊。 陆怡慧惊慌的想要后退,冬季衣裙笨重,加上她又有些累了,这一退一个踉跄身子晃了晃。 “小心!”年轻男子一惊,下意识伸手想要扶她一把。 “别过来!你想干什么!”陆怡慧尖叫起来,狼狈不堪的踉跄再退避开了他的手,睁着一双眼睛警惕的瞪着他:“你、你别过来。” 她长这么大,除了家中的男眷,可从来没有这样单独见过陌生的男子,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 年轻男子愣住,似乎有些意外她过于激烈的反应。 他有些讪讪的收回自己的手,意识到刚才的失礼,忙陪笑道:“对不起,在下并非有心唐突。姑娘,这儿荒郊野岭的,姑娘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 陆怡慧眼眶一红,泪水涌了上来盛满眼中,一双眼睛立刻变得水汪汪的如同两汪清泉。 她瞧着那年轻男子,似乎——不像是坏人,心中一怕,眼泪就落了下来。 又觉丢人,忙抬起帕子扭身拭泪,吸了吸鼻子说道:“我,我从梅花庵后那片梅林过来的,可是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你,你知道怎么回去吗……” “梅花庵?”年轻男子讶然。 “嗯!你知道怎么回去吗?”陆怡慧见他这么久了也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心里头略略放松,连忙又问道。 “知道、知道!”她的目光太过热切,那么紧、那么肆无忌惮的盯着自己,年轻男子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慌忙避开目光,有些慌乱的说道:“梅花庵不在这个方向,姑娘怎么走到这儿来了!请随我来,我领你回去。” 陆怡慧心中一喜,忽然又有些忐忑起来:眼前此人素不相识,不知根不知底,谁知道他会不会动什么歪心眼?这要是万一把自己带到别的地方去,岂不是—— 陆怡慧想了想,便忙笑道:“我是昌平侯的嫡亲侄女儿,今日与我伯母、我娘、姐姐她们一块儿来梅花庵上香,你送我回去,我不会让你白送的。必有重谢。” “昌平侯府?”年轻男子一愣,忙笑道:“姑娘无需如此客气,这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当不得姑娘的重谢!这天色不早了,只怕姑娘的亲人都着急了,快走吧!” “好!谢谢你!”陆怡慧冲他感激的点了点头笑道。 年轻男子只觉那笑容过于纯真灿烂,脸上一热,不敢看她,便笑笑在前边领路。 他忍不住心中暗想:这侯府的姑娘真是个心地纯善的,怎么对一个陌生人就这样直白的自报家门了呢?若是碰上个别有居心的,以此逼婚,那侯府还真就不得不认下这个哑巴亏。 年轻男子暗暗替她庆幸,幸亏她遇上的是自己。 陆怡慧跟在年轻男子身后,低着头看那一脚高一脚低的山路,累得气喘吁吁,根本没有功夫分神去观察周围。 年轻男子无意中回头瞥了一眼又暗暗摇头:就这么轻易信我了?若是个歹人,把她卖了还不知呢! “姑娘,前边就是了!姑娘沿着这条道一直走,很快就能走到。”年轻男子停下脚步指着前方说道。 直到这个时候,陆怡慧才抬起头。看到那一片灿若彩霞的红,她心中一定一喜,欢然向那年轻男子点头笑道:“多谢你了!我——” 她有些为难的赔笑道:“我身上没带着银子,要不然这样,你家住哪里、叫什么名字你告诉我,回头我叫人给你送银子去。” 403.第403章 路遇陌生人 年轻男子忍着笑,摇摇头道:“举手之劳怎么能要姑娘的银子呢?姑娘就别这么客气了,快回去吧!以后不要再一个人出门,不认路很危险,万一再迷路,或者碰上什么坏人,那就麻烦了。” 年轻男子也知道自己说这番话有些不合适,可看着她那模样忍不住的就说了。 陆怡慧的脸果然“腾”的一下红了个透,粉颈低垂不知道该答应一声还是不答应。 “呵呵!”年轻男子见她这样反倒忍不住又好笑了起来,笑道:“快去吧!我在这儿看着你进去了再走。” 陆怡慧心里忽然没来由的一暖,轻轻点头“嗯”了一声,不由抬眸大着胆子朝那年轻男子看了一眼,年轻男子也正含笑看着她,见她看过来冲她微微一笑。 陆怡慧面上一热,一扭身提着裙子慌忙便走。 她心里着慌,脚下踉跄,身子便摇摇摆摆的起来,如同风中颤抖的小花,随时都会跌倒,看的那年轻男子忍不住替她担心,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瞧着那一抹亮丽的身影进了梅林,他轻轻一叹,微微摇了摇头,这才转身离去。不觉轻笑着低喃道:“这侯府的小姑娘,还真是性子单纯……” 再说一刻钟之后,陆小暑她们陆续回到原地,相互一问,都没有找到手帕。 众人等了许久,也没见陆怡慧回来,便有些急了。尤其香草,吓得哭丧了脸:姑娘的帕子没找到,连姑娘也丢了,三夫人一定会扒了她的皮的! “二姑娘,怎么办啊,我们姑娘也不见了!”香草哭了出来。 “你给我闭嘴!”陆小暑心下也有一种不妙的预感,冲香草狠狠瞪了一眼说道:“四妹妹肯定是还在找帕子呢!咱们再去找找,叫叫她便是!什么不见,这儿就这么大的地方,她还能丢了!” 众人都称是,那小尼却是脸色一变,想要说点什么又忍住了:这梅林后边,可是一片山野山林啊…… 她不由也有几分焦急起来,万一陆府的姑娘真的在这儿丢了,她是绝对脱不了干系的! 众人一边叫一边找,结果一无所获。 脸色都有点不好看起来。 “陆四姑娘她一定,一定是去后山了,贫尼想,她多半是迷路了!”那小尼的脸色有些发白,战战兢兢道:“两位姑娘,这可怎么办……” 香草“哇”的哭了出来,眼泪汪汪向陆小暑道:“二姑娘,您可是知道的,这不关奴婢的事啊!奴婢也不知道四姑娘会迷路!” “你哭什么!”陆小暑皱眉道:“这件事先别声张,咱们再找找。我去后山看看,说不定能找到四妹。” “千万不要!”那小尼不由叫苦,慌忙拉住了陆小暑,恳求道:“好姑娘,您不熟悉这儿,又是这么个天气,还是别去了!咱们还是,还是回去禀了几位夫人和我师父再说吧!” 万一再走丢一个,她可真要死都不知怎么死了! 小雪也劝:“是啊小暑,出了这事儿,不能瞒着你三婶啊,不然万一陆四姑娘真有什么事儿,你怎么跟你三婶交代呢!” 想起毛氏那缠人的功夫,陆小暑忍不住头皮发麻。再想赶紧回去知会也好,可以多派些人来寻,早去寻早好,不然万一真的出事—— “你去报信,我们在这儿等着!万一四妹妹回来了呢?”陆小暑向那小尼说道。 那小尼点点头答应,临走又回头不放心道:“两位姑娘,你们稍安勿躁,可千万不能离开啊!” “知道了,你赶紧去吧!”陆小暑不耐催促。 那小尼这才忙忙去了。 穆晴、毛氏和苗翠兰、静水师太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子都惊呆住了,面色大变。 毛氏猛的一把揪着那小尼的衣领,厉声叫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偏偏是我家四丫头不见了?她姐姐也不管她吗!” 穆晴顿时尴尬,可陆怡慧不见了是事实,陆小暑是姐姐也是事实,她也不好辩白。 苗翠兰却有点听不过去了,忍不住说道:“陆三夫人,现在要紧的是赶紧找到孩子,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不是你的女儿不见,你当然乐得说风凉话了!”毛氏情急之下口不择言,瞪着苗翠兰不满的道。 苗翠兰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你女儿不见了,你光在这儿干嚎也不说赶紧去找,你这当娘的还真是可以的!说句难听点的,你女儿年纪也不小了,又不是两三岁的孩子,你自个只怕都未必看得住,怎么怪起小暑来了!晴妹子,她要嚎让她在这儿嚎吧,走,咱们上梅林看看去,小师父,你快快带路!” 苗翠兰说着,不由分说拉着穆晴去了。 穆晴有些不忍,瞧了毛氏一眼想要说什么被花嬷嬷、秋儿连推三拥也就身不由己的跟着苗翠兰去了。 花嬷嬷等见毛氏被苗翠兰抢白心中无不称意。这三夫人真是个古怪的人,一边可着劲的巴结夫人,一边逮着机会便要来撒泼耍赖那一套,她们早就看不惯了,只是碍于身份有别,也不敢多说什么。 毛氏见状气了个怔,正想骂苗翠兰一顿,猛然想起她的身份,只得悻悻然闭了嘴,瞪着她的背影哼了一声。 她其实也不是故意要找穆晴的麻烦、要怪陆小暑,只不过是想借此机会令穆晴觉得愧对自己、愧对她的女儿,将来好谋求更多好处罢了!谁知道那苗翠兰横插了一脚,真是晦气! “陆三夫人,咱们也赶紧过去看看吧!”静水师太见她们吵起来也有点尴尬,她帮谁也不是,更不敢,更怕她们会叫她评理。见苗翠兰拉着穆晴去了,她心里方暗暗松了口气,忙叫毛氏。 “走、快走吧!我家四丫头可一定不要出什么事儿呀!”毛氏着急起来,连忙说道。 “三夫人放心,这儿清净,四姑娘就算是一时迷路了也不打紧的,只要派人将她找回来便是了!”静水师太强作镇定赔笑道。 毛氏和静水师太带着几个尼姑过来的时候,只有领路的小尼在那儿等着,陆小暑等都往林中找人去了。 “咱们也去吧!”静水师太便吩咐一声,众人亦往梅林中去。 陆小暑等径直穿过梅林,欲要出去寻找,却叫穆晴和苗翠兰齐齐拦住了,只命丫鬟婆子们出去找,断断不许她们姐妹出这林子半步。 别人的女儿是女儿,自己的女儿就更是女儿了! 毛氏和静水师太寻过来,看到她们四人都在,毛氏顿时不满,瞧了苗翠兰一眼,却不敢再说什么。 不要说苗翠兰了,即便是陆小暑那张嘴,她也招架不住啊! 这天气这么冷,山路又不好走,陆小暑等主子又不在身边,丫鬟婆子们有几个是真心实意去找人的?注意脚下还不够。香草有心,但也害怕,根本不敢离开梅林太远,这如何能找得到迷了路的陆怡慧? 香草眼尖,陆怡慧摇摇摆摆往这边走的时候,她总算看见了,眼睛一亮招手大叫道:“四姑娘、四姑娘!这儿,这儿啊!奴婢在这儿!” 说着忙朝她奔跑了过去。 “香草!”陆怡慧亦是大喜,看到了熟悉的人,提起的心终放下了。 主仆两个抱在一起,差点儿都哭了起来。 “四姑娘,您吓死奴婢了!您总算回来了!”香草哽咽着,扶着她忙忙打量她:“姑娘您没事吧?有没有摔着、伤着?呀,您的鞋子有点儿脏了,裙子下也沾了泥土。四姑娘,奴婢这就扶您回去!夫人她们不知道多着急呢!” 陆怡慧一惊,“你说什么?我娘、大伯母她们也知道了?” “嗯,”香草点点头,有点为难的说道:“这么大的事儿谁敢瞒着呢,这要是万一——呵呵,不过现在没事了!您回来就好了!” 陆怡慧勉强笑笑,同她一起往回走。 “您放心,三夫人一定不会责您的,您才受了惊吓呢……”香草知道她在想什么,连忙安慰。 陆怡慧朝她感激笑笑,主仆两个相互搀扶着。 两人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众人无不大大透了口气。毛氏更是叫着“四丫头”忍不住一大通埋怨起来。 陆怡慧走了过来,刚刚怯怯的叫了一声“娘”,毛氏便一把拉过她,气冲冲道:“你怎么回事!赏梅赏到哪儿去了?那荒郊野岭的有什么那么吸引你!你自己看看你这一身弄得成了什么样!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吗你!我的脸面都叫你给丢尽了!” “我——”陆怡慧又累又冷,又受了惊,此刻众目睽睽之下又挨了毛氏一顿好教训,忍不住羞臊起来,垂着头默默滴泪。 苗翠兰看着十分不忍,忍不住暗暗摇了摇头,心道撞上这样当娘的,这陆四姑娘也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也亏得她家女儿好脾气,要换了我的小暑,早就跟我顶撞起来了! “好了弟妹,有什么话还是先回庵中再说吧!这儿冷风嗖嗖的,冻坏了孩子怎么办!”穆晴柔声说道。 “是啊是啊,还是先回去吧!”静水师太也连忙说道。 “哼!回去我再好好收拾你!”毛氏瞪了陆怡慧一眼说道。 三个姑娘,偏偏她的女儿做出这种事来,她岂能不气恼? (起点的旧书也都到了这边,大家可以搜索作者名依依兰兮去捧捧场哦!) 404.第404章 苦等放手 回到了庵堂中,听到陆怡慧说手帕丢了因找帕子才生出这些事来,毛氏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气极了道:“好!好!这可真是我的好女儿啊!你今年多大了啊?连个帕子都能弄丢!你可真是——香草!” 毛氏猛的扭头瞪香草:“你这丫头也好不晓事,怎么伺候的!让你服侍姑娘,就光顾着自个玩了是不是!” 香草吓得扑通跪在毛氏面前连称不敢。陆怡慧面上也难看起来,忍不住帮着求情,毛氏更怒了,念叨责备个没完。 静水师太一脸的尴尬,终是听不下去了忙陪笑道:“都是我们的不是,若非老尼多嘴,姑娘们也不会去看梅花,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师太,我可没有怪你的意思啊!都是我们家这丫头太气人了!”毛氏忙道。 这儿可是庵堂,静水师太又是主持,毛氏岂能怪她? 苗翠兰松了口气,忙趁机笑道:“我看时候也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吧?再耽搁一会儿太阳就要下去了,路上指不定多冷呢!” 陆小暑也忙称是,看向穆晴。 “那就回吧!的确是不早了!”穆晴笑笑起身,众人与静水师太告别,一同回去。 “你那个三婶真是——亏你娘跟她住在同一个家里头也忍得!”苗翠兰趁人不备小声向陆小暑说道。 陆小暑“咯”的一声忙掩口忍着笑,悄声回道:“其实我这个娘别的就罢了,就是忍功了得,这也没法子!” “臭丫头!”苗翠兰不由嗔了她一眼,母女相视而笑。 进了城两家府邸不在同一个方向,便相互道别分开了走。 穆晴、陆小暑母女刚刚回府,便有留守的婆子进来回话:“有位姓林的公子今儿上午来府拜访,说是枫叶村的故人,明日要启程回乡了,特地来向老爷夫人告别。老奴回了夫人和姑娘去了梅花庵,他便留了一封信走了。” “姓林的?是不是林放!”陆小暑一怔,忙让将信呈上。 穆晴也甚是意外,说道:“他既回不去留在京城里过了年,这才初几呢,怎么又急着赶路回去?” “谁知道呢,也许他们家里有事吧!”陆小暑说着,拆开了信与穆晴同看,信上也无别话,是普通的道别珍重之类的客气话。 穆晴不觉轻叹道:“他走的也太急了点,不然该请他来府上用一顿饭也当是送送行了!” 陆小暑倒不觉什么,笑道:“反正以后还会有机会的吧,也不急在这一时!他明天就要走了,今天指不定有多忙、多少东西要收拾安排呢,就别去打扰他了!哎,真是羡慕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穆晴便一眼瞪过来,瞅了她片刻缓缓说道:“姑娘家这又说的是什么话!你今年可不小了,往后得有大家闺秀的样,这亲事啊,也该正式的提一提了!” 陆小暑立即便道:“娘,我先回去歇着了!” 不等穆晴招呼,转身就走了。 穆晴轻叹,向花嬷嬷苦笑,花嬷嬷便陪笑道:“二姑娘想是害羞呢!” 穆晴可有可无的轻轻哼了一声,害羞?只怕还想着周释之才对!如今虽说门当户对,可那个男人给她的直觉太危险,绝不是良配…… 林放大年夜那晚,原本是想去陆小暑家里走走,可没有想到在半道上却看到了她跟周释之那一幕。他的心当时就狠狠的抽痛了起来,失魂落魄的转回去,再也没有勇气去见她。 既然她已经心有所属,心如磐石,自己就算再坚持、再努力又有何趣?只会越来越舍不得放手、徒增痛苦而已! 若是那样,只怕连最初那些珍贵的情分也会消失殆尽,从此形同陌路。 与其那样,倒不如放手成全,至少留给彼此的还有儿时那美好的回忆。 至少那个时候,只有他与她,没有姓周的,那是姓周的永远也插足不了的过去、永远也无法破坏的曾经。 林放心中微微的有些安慰,至少,他们也曾拥有过一段快乐的时光,尽管那段时光里,也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感情。 林放本就是为了寻陆小暑而来的京城,如今人已经找到,而又不得不永远的放开,他也就没有再待下去的意义。 他只想赶紧离开,留下来的时间越长,他担心自己的心思越会动摇。 这一日,他也是纠结了许久要不要辞行,最终敌不过心底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强烈心意,于是便去了陆府。 谁知她竟这么巧出门去了…… 那一刻他心中既失落又暗暗的松了口气,也许这就是天意吧!不见,也好! 可想想到底又不甘,于是便草草留下了那几个字。 离开陆府之后,他心底忍不住又涌出一股强烈的意念,如果,如果她看了信之后主动来找他送行,那就说明她心里头还有他,说明他还有机会! 那么,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弃,说什么也要再与那姓周的争上一争、斗上一斗! 这么想着,林放顿觉心中一下子又燃起了希望,紧张而又兴奋的回去等着了。 这一天,林放都处于紧张忐忑之中,简直坐卧不宁,茶饭无思,不时的向外头张望,或者倾听外头的动静,令蟋蟀纳闷不已。 眼看着太阳渐渐偏西,万丈霞光映照得满地橘红,西边的天际余霞绮丽,极力的张扬着这一日最后的灿烂。 林放久久的盯着那天际的余霞,心情也如同那般,他的等待,也到了极致,这霞光消灭之时,也是他的希望破灭之刻。 一点一点的,太阳渐渐的隐没下去,四面八方的云层渐渐的向那绚烂霞光靠近,一点一点的将它掩盖、吞噬,天色一点一点的暗了下来。 一如林放的心,也在一点一点的往下沉坠。 当太阳的最后一抹余光收起,暮色如轻烟笼罩而下,林放的心也跌落入沉沉的暗夜之中。 怔怔瞧着摇曳的烛光,他低低的叹息一声。 他与她,终究是无缘吗? 可是,一天还没有过完不是吗?太阳落山了,还有月亮和星星。这一天还没有完啊! 于是,他不由得又生出了小小的期盼,晚饭也无心食用。就这么呆坐在窗前,静静的等候老天的宣判。 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知道天还没有亮,那就表示他还有希望。 直到管事小心翼翼的过来说道:“已经过了子时了,小少爷还是歇了吧,明日早上,咱们还得赶路呢……” 他心头大震,继而是钝钝的痛。 是啊,明日早上,还得赶路! 那痛在身上、心间蔓延开来,骨肉披离,痛彻心扉。 “子时了吗?”他喃喃低语,望向窗外那沉沉夜色。 他苦涩一笑,终究,他没有等到她来。 这样,也好…… 林放没有去睡,仍旧坐在那里,瞧着那蜡烛燃尽,直到只剩下一团烛泪。 第二天天刚刚亮,他仿佛逃避似的再也不愿意在这个地方多待一刻,连早饭也来不及用,只命随意买了些吃的,便领着众家下仆人离开了京城。 城门口,他不由得回头,深深的瞥了一眼那高大巍峨的城门。他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再来这个地方、再经过着道城门然后见到她。 也许,不会了吧…… 昌平侯府中的陆小暑,哪里知道林放足足纠结痛苦了一夜?昨夜她早早的便上床入睡了,只等着第二天好起早一点去给林放送行。 可当她来到林家在京城里置办的宅子时,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一对看守院子的老夫妇。 老夫妇告诉她,小少爷一大早便走了…… 陆小暑有些意外,诧异道:“这,一大早是多早?该不会是天刚刚亮吧!” 那婆子笑了起来,道:“可不就是呢!小少爷也不知是怎么了,非要那么早的走,连早饭都没好好吃呢!” “哦……”陆小暑笑笑,便告辞去了。没有送成他,虽然觉得有点遗憾,不过转念一想,也许他是有要紧事要办也说不定。他们男人不都是这样吗?周释之也是一样,说风就是雨的! 陆小暑很快便将此事抛到了脑后,悠悠闲闲的在两处爹娘之间跑,过的优哉游哉。尤其听说开春天气暖和陆琦也会进京,她就更开心了! 转眼便过了元宵,天气一天比一天的暖和起来。这日廖媛媛忽然来找陆小暑,约她出去逛逛。 “太子妃的妹子王宜慧你可熟悉?其实今儿是她拜托我来找你,非要在竹韵茶馆约见你!我没法儿推辞,只好来了。不过如果你不想去的话,我自会跟她说清楚。”廖媛媛如实相告了来意。 “太子妃的妹子?”陆小暑偏着头想了好一阵,说道:“正月里在两三家夫人家里做客倒是有过一面之缘,不过并不熟悉呀!在这京城里我除了你,跟那些贵人小姐们也不怎么合得来,好像并没有熟悉的!” 陆小暑不由奇怪:“好好的她非要约见我做什么?”王家二小姐?陆小暑脑海中立刻出现一张俏丽高傲的面容,那样的女子一向来便是她所厌恶的。 若非廖媛媛的面子,她还真懒得去赴这什么约。 “既然她要约见我,我去见见就是了!”陆小暑笑道。 廖媛媛便点头笑着“嗯”了一声,又向她说道:“这位王二小姐从小被宠坏了,又是太子妃的亲妹子,如今脾性越发见长,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找你做什么,你多留点心。” 廖媛媛能这么告诉她,陆小暑已经十分感激,便点头笑道:“我知道了,我不招惹她就是了!” 405.第405章 示威 也许,因为太子妃的缘故,所以她要见自己?根源也在陆怡清?陆小暑有点儿捉摸不透。 到了竹韵茶馆楼上的包间,王宜慧已经等在那里。 陆小暑和廖媛媛进去的时候,陆小暑立时便察觉到两道锐利无比的目光朝自己直射而来,肆无忌惮,张扬无比。 她心中有些奇怪,但最近心情好,懒得跟她计较,况且还有廖媛媛的面子在里头,便一副低眉顺眼的神情跟在廖媛媛身旁。 廖媛媛也察觉到了王宜慧的目光,心下微微有些不快。且不说她和陆小暑的关系,这人是她带来的,王宜慧如此,分明是给她难堪。 “慧儿妹妹,我把小暑带来了!”廖媛媛笑着挽着陆小暑的手臂,不动声色偏身挡了挡她,拉着她坐下,笑道:“慧儿今日怎么忽然这么有闲情呢?” 王宜慧收回了打量陆小暑的目光,淡淡一笑,说道:“我早就想好好的跟陆家二姑娘见个面说说话,可惜正月里实在是太忙,一直也没有空!这不,好容易得闲了嘛!还要多谢廖姐姐呢!” 廖媛媛便淡淡一笑,道:“都是姐妹,慧儿不必客气!” 王宜慧便嫣然一笑,向廖媛媛说道:“对了,刚才我似乎看到你们府上的付娘子从这儿经过,想必是来寻姐姐的呢!” 廖媛媛便知她是想和陆小暑单独说话,这倒是她意料之外的,一下子有些迟疑。 陆小暑却轻轻推了她一下,笑道:“姐姐有事先回去吧!我陪王二小姐坐坐。” “正是,我可早就听说陆姑娘的大名了呢!”王宜慧一笑,那语气神情带着鄙薄。 廖媛媛的眉头忍不住又皱了皱,道:“慧儿妹妹——” “廖姐姐还是赶紧回去吧!若耽搁了你的事儿怎么过意的去呢!”陆小暑笑道。 “正是呢,我也这么说呢!”王宜慧淡淡一笑。 廖媛媛瞧了陆小暑一眼,只得点点头,笑道:“那你们好好聊聊,我先走了。小暑,我明儿再去看你!” “好啊!”陆小暑朝她嫣然一笑,点点头。 廖媛媛离去之后,气氛立刻微妙了起来。 陆小暑明显的感觉到来自王宜慧的敌意。她不禁纳闷:她究竟什么时候得罪过她? “王二小姐有什么事儿就请直说吧!你也犯不着拐弯抹角,痛快点。”陆小暑淡淡说道。 “好,我也喜欢这样!”王宜慧哼了一声,瞪着陆小暑,果然问的直截了当:“你认识靠山王吗?” 陆小暑没想到她问的是周释之,这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不由一愣,说道:“认识怎样?不认识又怎样?” “你少给我耍花样!”王宜慧哼道:“说吧,究竟认识还是不认识?” 陆小暑也恼了,脸色一沉:“跟你有关系吗!” “那就是认识了?”王宜慧想起陆怡清跟她说过的话,再想想周释之对她的冷淡态度,不由又妒又恨,冷冷道:“以后离他远点!是,是再也不要去骚扰他!” “骚扰?”陆小暑听得好笑起来,“你什么意思?” “跟你直说了吧!”王宜慧忽的也笑了起来,道:“因为我不喜欢我未来的夫君跟别的女人有牵扯!” 尽管陆小暑知道,周释之不会对不起她,仍然被王宜慧这“未来的夫君”几个字狠狠的刺激到了,怎么听怎么别扭! 王宜慧却更加得意,志在必得说道:“我的太子姐夫和太子妃姐姐已经向他说过了这门亲事,他没有拒绝!哼,所以,他当然就是我未来的夫君了!等他祭祖回来,我们的亲事就会公之于众!我可不希望他跟你这种野丫头再有什么瓜葛!传了出去可不好听!而且陆姑娘,你也得要面子是不是?” 陆小暑变了脸色,她突然想起除夕那天晚上周释之说的那些话,想起那天晚上他那不对劲的温柔的神情,心一点点的往下沉。 她忽然觉得,原本笃定的事情变得不那么笃定了。 也是,她凭什么就认为他会一成不变呢?他处心积虑想要为亡父翻案,又留在京城任职,可见功名于他,并非不屑一顾如粪土。 有什么比娶太子妃的亲妹子平步青云来得更快、更稳妥呢?帝后情深,太子也算是个能干的,这继承大统是早晚的事! 况且,男未婚女未嫁,双方门当户对,这事儿还是太子亲自做的媒,无论从哪方面说,他都没有拒绝的理由,或者借口。 除非他不要官职、不要前程、要仇恨和迁怒了。 可他明明说了,祭祖之后就会回京,也就是说…… 陆小暑甚至认为,皇后之所以要将自己的亲事拿捏在手中,只怕也是为了太子爷吧…… 太子妃的亲妹子嫁给靠山王,就等于将靠山王绑在了太子这条船上,只赚不赔啊! 王宜慧很满意的看到陆小暑脸色大变,顿觉心中出了口恶气,轻轻扯了扯衣襟下摆一角,淡淡说道:“你听明白了就好!以后都不要再说你认识靠山王这类的话!他会是我的夫君,惦记属于别人的东西,对你没有好处!” 陆小暑知道自己不该问,却忍不住问:“他真的答应这门亲事了?” 看来他们之间果然有猫腻!王宜慧手中一紧,冷笑道:“你认为他有理由拒绝吗?” 陆小暑一怔,自失笑笑。是啊,如果他拒绝了又怎么会不跟自己说呢?就算不跟自己说,也不会那么坦然自若。 得罪了太子,可不是小事…… 陆小暑猛的起身,冷冷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你自己看好你的未来夫君吧!腿长在他身上,他要去哪儿我可管不着!” “你什么意思!”王宜慧睁大眼睛,冷冷道:“你是要跟我作对了?” 陆小暑哼道:“你听不懂人话吗?要是看不住他,那只能说明你自己没本事!”说完,她便大步走了出去,王宜慧在背后大喊大叫也只当没听见。 因为这事儿,陆小暑的心情顿时变得不好了起来,直到陆琦进京,兄妹相见,她的心情才又好些。 这些年,为了寻找两位失踪的妹子,陆琦投身公门,当起了捕快,练就了一身追踪寻人的好本事,屡屡立功,已经从捕快变成了捕头。 这一次进京,按照他的本意,也是想进衙门里继续当捕快的。可陆忠身份已经公开,公门皂隶不是什么体面的职务,陆琦也不得不忍痛割爱。答应了陆忠进太学念书,然后参加秋闱、春闱,谋取正经的官职。 一月底,北疆边关守军中爆出了军饷被克扣将士哗变之事,朝野震惊。 太子因为武功侯叛乱那天夜里的表现令祥庆帝心里头一直存着膈应和不满,这么长时间来都对他十分冷淡,这一次这么大的案子爆了出来,太子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给祥庆帝看以讨回他的欢心,加上听闻四皇子准备请求审理这个案子,他便抢先一步在祥庆帝面前主动请缨,表示一定会将这个案子审个水落石出。 祥庆帝准了。 太子干劲十足,与刑部、都察院一同,彻查户部的账目和兵部相关人等,经常忙碌到半夜也不知休息。 半个月过去,案情渐渐有了眉目浮出水面,太子便迫不及待的跟祥庆帝细禀了详情,祥庆帝见他这回是真的踏踏实实办事,心里也有两分欢喜,好好的夸奖了太子一番,并命他继续彻查。 太子大喜,恭敬领命,劲头更足了。 这日,太子坐镇户部衙门正忙着,小连子忽然来请,说是太子妃有重要的事情请他务必回去一趟。 太子知道太子妃的脾气,他若是不回去,她肯定会再派人三番四次的来请,闹得没完没了,便简单的将事情交待下去,打道回宫。 一回东宫,看到太子妃悠悠闲闲的坐在暖阁中饮茶,还有小太监给她捏肩捶腿,好不享受。自己回来了,她也只笑吟吟的唤了声“太子”也不说亲自起身服侍。 太子便觉得这画面十分刺眼,心里也有两分不快,坐下便道:“你找孤回来有什么要紧事,快说吧!孤那里还有好多事要忙呢!” “妾身找您当然是有要紧事!”太子妃眼睛亮亮的,抬手挥退捶腿捏肩的小太监,笑道:“太子爷,听说靠山王已经回京几日了,是不是啊?” 太子一听怔了怔,问道:“你把孤叫回来,就是要问这个?” “是啊!”太子妃笑道。 “混账!”太子不由大怒,一拍桌几起身道:“你知不知道孤最近忙的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你竟敢消遣孤王!孤看你这个太子妃是太闲了!” “太子!”太子妃不由委屈,“你还没听妾身把话说完!这靠山王既然已经回京了,他跟慧儿的亲事是不是也该正式的提一提了!这不是正事是什么?靠山王可不简单,那是在叛乱中立了头功的!先别说他在父皇面前定会得重用,就是这份本事,也值得拉拢啊!如今他祭祖已经回来,提这事儿不是正合适吗?夜长梦多总是不好,万一四皇弟抢先一步,那怎么好?再说了,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能耽搁太子爷多少时间吗?我这可不是光为了娘家妹子,更是为了太子爷!” 406.第406章 说媒 太子妃一席话,令太子的火气慢慢的消弭了去,他不由轻轻点头,温言道:“你说的不错,这事,的确是早了早好,越拖下去只会夜长梦多。只是——” 太子皱了皱眉头,说道:“那****试探着在父皇面前提了一句,原本是盼着父皇顺口答应,也让周释之更有面子、更记着我的人情,可谁知父皇却——” 太子迟疑道:“如今才过去多久?就提这事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太子妃不以为然,说道:“父皇不过就那么随口一说罢了!我就不觉得有什么别的意思,一定是你想多了!太子爷,您可是储君,说句这会子不便说的,这江山将来都是您的呢,靠山王不也是您的臣子?” 一听妹子说这靠山王竟然和那陆小暑不清不楚的,太子妃当时就气了个怔:怎么哪儿都有她!这个人简直天生就是给自己添堵的! 不但给自己的救命恩人添堵,连一母同胞的亲妹子,她也添堵! 所以,一听说周释之回来了,她便打算快刀斩乱麻,速度将这件事给定下来!不但为太子得了大大的助力,圆了妹子的心愿,更可以好好的打击打击陆小暑为陆怡清出一口恶气,一举三得! “你说的虽然不错,只是……父皇那里总不好不把他的话当回事。万一惹得父皇动怒,这事反为不美……” 太子听了她这番话心里十分受用,可一想起那天父皇说那句话时的神情,怎么也不像是随口无心之言,他心里头还是有些打鼓。 太子妃见状心中暗暗不快,发狠更要将此事做成,否则,岂不是让那陆小暑白占了便宜了? 她想了想,便冷笑道:“太子爷的顾虑纵然有理,可太子爷就不怕这还没想出两全其美的法子,就被人捷足先登了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太子听出她是话中有话。 太子妃冷笑一声,缓缓说道:“太子爷,据妾身所知,那昌平侯的女儿陆二姑娘也对靠山王有意思呢!而且你也知道,母后也不知怎么了,格外的喜欢那位陆家的二姑娘,要是万一——” “你怎么知道?你这打哪儿听来的?”太子顿时有些皱眉。 太子妃见他意有所动顿时精神一振,忙道:“太子爷您别管这个,您只要知道这消息可靠就行了!咱们可是夫妻,难不成我还会坑太子爷吗!” 太子一滞,忽然又笑了起来,淡淡道:“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昌平侯也是本太子这边的人,他们家跟靠山王结亲,对本太子也没有什么影响!说白了,” 太子瞅了太子妃一眼,道:“你就是为了你娘家妹子罢了!” 太子妃被他说得有些羞恼,冷笑道:“我知道太子爷的意思!昌平侯救了母后的命,太子爷便把他看做自己人。可要知道这人心隔肚皮!哼,昌平侯当初之所以救母后,为的是复爵,可不是别的!既然如此,如果有人许给他更大的利益,您倒是说说,他会不会心动呢?如果陆家和靠山王结了亲家,最后却不跟太子爷一条心,太子爷,岂不是得不偿失!” “你在胡说什么!”太子听了这话十分不痛快。 太子妃见他不悦忙道:“妾身也没说一定是这样,但是,有这种可能不是吗?如今既然有更好的选择,太子爷为什么要冒这个险?哼,孙贵妃和四皇子哪里有表面上的那么无欲无求,这是咱们都不信的事儿,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暗中捣鬼?再说了,慧儿那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子,就算我有私心为她着想,这有何不可!” “行了行了!”太子不耐起来,挥手道:“不就这么点事吗?说那么多大道理!好吧,我找机会再提一提就是了!” “真的?”太子妃一喜,忙起身施礼笑道:“臣妾谢过太子爷!不如,就明日吧?明日太子爷把靠山王请到东宫来!臣妾把慧儿也接来。见了慧儿,他就知道这门亲事可是天作之合!我们慧儿配他绰绰有余!” “你这是做什么!”太子顿时皱眉,说道:“孤王现在正查案呢,父皇那里和满朝文武都盯着呢,好不容易有了进展,你却让孤王半中间弄这事?这落到父皇眼中,会怎么看孤王?孤王先前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先等等,等这案子水落石出了再说吧!” 太子妃心中顿时又气又急:合着刚才说了半天的全是废话!结果还是要等! 她动了动唇欲要再言,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忙笑道:“太子爷,臣妾倒是另有个好主意!不如,就请母后出面说合这事儿,你看如何?” “对呀!”太子也是眼睛一亮,笑道:“请母后出面不就结了!父皇向来敬重母后,你细细跟母后说了,母后自然会帮我!好了,这事儿你自己进宫跟母后说去!孤王没空,就先走了!” “是,臣妾恭送太子爷!”太子妃心花怒放,才不管他要不要走。 太子一离开,太子妃立刻吩咐梳妆更衣,她要马上进宫去找皇后。 太子妃心太急切,到坤宁宫的时候,皇后午睡还未起身,她只得在偏殿等候。 没多久皇后起身,晴姑姑便笑着禀道:“太子妃娘娘也不知有什么急事要见娘娘,来了好一阵了,正侯在偏殿呢!” “她?”皇后稳稳的端坐在梳妆镜前,端详着镜中的妆容,一边淡淡说道:“她向来说风就是雨,办事毛毛躁躁的,也不知又要说什么!” 晴姑姑笑道:“似乎是好事儿,奴婢瞧着太子妃娘娘眉眼间都是笑呢!” “哦?”皇后听她这么一说倒是来了几分兴趣,笑道:“这就稀奇了!快些吧,本宫倒有点儿迫不及待了!” 梳头的女官低低答应一声,手上更利索了。 不一会儿皇后梳洗妥当,穿着橘红绣金凤朝阳的宽大凤袍雍容而出,抬袖一拂,端坐在凤榻之上,便吩咐侍从女官去叫太子妃。 太子妃巴不得这一声,连忙进殿,笑着屈膝福身请安。 皇后抬手道了“平身”,见她果然满脸的欢喜兴奋之色,便笑道:“瞧你这么急慌慌的,说吧,究竟是什么事儿这么急着要见本宫!” 太子妃便笑道:“臣妾的确有一桩事情想要请求母后帮忙!这可是一桩喜事儿,请母后锦上添花呢!” “哦?什么喜事儿?”皇后笑道。 太子妃便笑道:“臣妾娘家的胞妹,跟靠山王的亲事呀!臣妾想请母后下旨赐婚!” “你娘家胞妹?靠山王?”皇后眸光一闪,神色微微有些凝重。 “是,这样一来两家就是姻亲了,以后靠山王也会更好的为太子爷效力。”太子妃点头笑道。 “既然如此,怎么好好的又想起让本宫赐婚了?”皇后没有回答,却是含笑问道。 太子妃神色一滞,在皇后面前不敢撒谎,只得陪笑将事情解释了一番。 “糊涂!”这是皇后听完之后便说的两个字,皱眉道:“太子是本宫所出,本宫赐婚跟太子亲自说这事儿有何分别?如今太子正审着案子在紧要关头呢,这会子说这事儿岂不是有点不合时宜!再说了,既然先前皇上说了那话,这会子你们却非要旧事重提跟皇上唱反调,还要把本宫也拉扯进来,是要皇上连本宫也责怪吗!” “臣妾不敢!”太子妃没想到皇后非但没有答应反而将自己训斥了一顿,兴头头的心顿时如浇了一盆凉水,辩解道:“父皇当初只不过是顺口为之的玩笑话,母后——” “大胆!”皇后低喝道:“皇上金口玉言,什么叫顺口为之的玩笑话!本宫看你是越发的不长进了!你要再这样,迟早有一天要害了太子!靠山王救驾有功,太子这么急吼吼的拉拢他,岂不是平白的叫皇上心里不痛快?没准他的亲事皇上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了,这件事不要再提了!” 太子妃心有不甘,抬眸欲言,皇后面色一沉:“还有别的事吗?” “母后,”若是其他的事情,皇后说到了这个份上太子妃绝对再也不敢说别的,但是这事不一样,她不能白白便宜了那陆家的丫头!于是硬着头皮道:“母后,靠山王娶了臣妾的妹子,这对太子也是一个极大的助力呀!母后您向来疼太子、为太子着想,为何不能再帮这一次呢?” 皇后见自己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了她还要纠缠不清,心中顿感无力。若她再拒绝,她敢肯定她还会没完没了! 有的时候这个太子妃固执起来简直是没有道理的。 “罢了,”皇后略一沉吟便道:“你先回去!这事儿容本宫再想想!” “可是母后,迟则生变啊!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您只要派个小太监往靠山王府传一声口谕便可,不如——” “住口!”皇后是真怒了,盯着她冷冷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在教本宫怎么做事吗?” “臣妾不敢!”太子妃脸色微变,跪了下去,可那神情却格外坚持。 407.第407章 拒而不见 皇后瞅了她片刻,冷声道:“这事儿,你是不是还有别的目的啊?老实跟本宫说清楚了!” “若定要这么说,也是有的,”太子妃倒是干脆,直截了当便道:“臣妾的胞妹——臣妾总得为她着想啊!靠山王年轻有为,乃青年一代中佼佼,臣妾不想胞妹错过……” “再等等吧!”皇后忍不住扶额,淡淡道:“至少也得等太子把这个案子了结了,这样皇上高兴,本宫才好说话!不然,若再惹恼了皇上,这事儿可就再也不必提了!” 又是等太子这案子完结! 太子妃甚是不愿,她就不明白,这分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儿,为何定要搅合在一起来说! “是,母后!”太子妃算是看明白了,皇后眼下是不会帮她的。 “嗯,退下吧!”皇后好心情都叫她给消磨殆尽了,有些不耐的挥了挥手。 太子妃躬身施礼,缓缓而退。 “哼!”待她离开,皇后忽然冷笑,淡淡说道:“倒是她提醒了本宫!晴姑姑,叫人盯着这事儿,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奴婢知道,皇后娘娘放心!”晴姑姑含笑点头。 靠山王自然不能跟太子搅合在一起,自然不能成为太子的“自己人”,晴姑姑岂有不知? 太子妃闷闷不乐,这事儿怎么想都不甘心。 回到东宫不久,小连子便上前禀报:“李府陆大少夫人前来拜访娘娘。” “让她回去吧!本宫这会儿没心情!”太子妃想也没想便懒懒说道,“等等——” 她突然想到陆怡清向来聪明,没准能帮着出什么主意,便精神一振坐直了身体,挑眉道:“叫她进来!” 陆怡清穿着一袭玫红绣玫瑰花瓣的亮缎褙子、桃红折枝花卉百褶裙,梳着凤尾髻,发簪八宝如意嵌珠钗,招招摇摇的进来,施礼含笑道:“好几日不见太子妃娘娘了!” 太子妃笑着赐坐命人看茶,笑道:“可不是,本宫正要命人去叫你呢,可巧你就来了!” 陆怡清忙笑道:“太子妃不嫌妾身烦,妾身倒是愿意天天过来陪您说说话呢!可您是大忙人,管着这东宫上下,又要侍奉太子,侍奉皇后,哪里得闲?妾身倒不好意思过多打扰的!” 太子妃听了这话甚是受用,便笑道:“这也没什么,你有空尽管多来!如今本宫这里有一件为难的事,正想问问你帮着出出主意呢!” 陆怡清忙凝神问是何事? 太子妃便轻叹道:“还不是为了我那一母同胞的妹子呀!想必那天她在这儿的时候说的话你也听见几句了,她自打见过那靠山王一面之后便念念不忘,我想着两人年岁相当、家世也相当,正是天作地设的一双,若是成就了一段佳话,那也是好事一件!这事儿本宫想着让太子爷做媒——也有面子不是?只是,太子爷如今正查着要紧案子,本宫跟他说了,他也不好这时候跟皇上说这个,怕皇上说他做事不专心!原本想着等一等也无妨,可一来呢,万一迟则生变不太好,二来嘛,本宫那妹子的脾性,唉,整日跑来闹着这事儿,你说说,可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 陆怡清一听太子妃这是要撮合周释之跟王宜慧的亲事,心中不由暗喜。 她早就明显的感觉到周释之和陆小暑的关系不一般,能叫那小贱人白白空欢喜一场,她乐意之极! 只是,从太子妃这里听出,这事儿似乎有什么难处不便请皇上赐婚——她当然不会相信太子妃那一大堆明面上的解释。 这么说,让宫里赐婚是不可能了。 陆怡清心中一动,笑着向太子妃道:“娘娘说得不错,这天大的喜事当然是越快越好,迟则生变!既然太子爷不好出面,不如,暗示靠山王自己向王家提亲,到时候再请太子爷做主,岂不是顺理成章!” “对呀!”太子妃眼睛一亮,不由抚掌笑道:“本宫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不错!若是靠山王主动求娶,那不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了?”而且,王家还更体面! “正是这个意思!娘娘英明!”陆怡清笑笑,便道:“也不知那靠山王祭祖回来了不曾,这事儿还是越早越好,实不相瞒,那陆小暑——” “哼!”太子妃冷笑道:“区区一个昌平侯,那也是太子爷的臣子,我就不信靠山王放着我们王家的姑娘不要,反倒去要那半路子回京的野丫头!” “娘娘说得没错,”陆怡清赶忙道:“可是娘娘您有所不知,那陆小暑心机深沉、惯会耍手段哄人,半路子里回来的人,使起手段来那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万一靠山王被她迷惑,也是说不准的事儿!” “你这话可是说到本宫的心坎上去了!”太子妃叹了口气,越发觉得陆怡清所顾虑的有道理,便道:“索性择日不如撞日,那靠山王前两日已经回京了,本宫这就找太子去!让太子这会儿便派去说!” “何必如此麻烦!”陆怡清笑道:“娘娘和太子爷夫妻本是一体,娘娘的面子难道靠山王便敢不买吗?若娘娘信得过,妾身愿意为娘娘跑这一趟!” 能亲眼看着靠山王有苦说不出,亲手掐断陆小暑的姻缘,她心里定会畅快无比! 她把她害的这么惨,受尽屈辱、处心积虑才好不容易换得今天的地位,她凭什么有王妃的命?她绝不会让她如意! 她要让她记得,她的终身却是断送在她的手里! 只要她赢了这一次,哪怕她赢了她无数次,她也是赚了! “你去?”太子妃一愣,转念一想这也不错。这样一来,对父皇母后那边反而更好交代。 “行,”太子妃便很痛快的点点头,笑道:“那么这事儿就有劳你了!” “太子妃放心,妾身一定会亲自跟靠山王当面说清楚!”陆怡清笑道:“事不宜迟,妾身这就去了!” “好,好!那就去吧!”太子妃见她如此上心,比自己还急于,心中更喜,笑道:“有了结果便来告诉本宫!本宫可等着你!” 陆怡清答应一声,立刻便起身往靠山王府而去。 周释之听门上说李府的陆大少夫人求见一时愣住,疑惑的看向周广:“你确定这是来见本王的?不会你们传错了话,或者那人走错了门?” 什么大少夫人,还跑来找他?成何体统! “没错,是找您,”周广微微冷笑:“王爷您想必忘记了吧?这李府的陆大少夫人不正是小暑姑娘的三妹妹吗!这么说起来,她来找您倒也不算奇怪,可能真的有事吧!” “那就更奇怪了!”周释之冷笑道:“她和小暑一向来仇人似的不合,这个女人多次陷害小暑,怎么可能有事来找我?我还没找她算账呢!” “先去问问清楚,究竟是何事!”周释之吩咐道。若是求情或者找自己帮忙什么的,趁早叫她死了这条心。 周广答应一声亲自出去。 陆怡清倨傲立在王府门口,见了他挑眉淡淡道:“可以进去了吗?”口里这么问着,却是一手微微提了提罗裙欲望里走。 “陆大少夫人,稍候、稍候啊,”周广忙拦住她,笑问道:“不知陆大少夫人找我们王爷究竟有什么事呀?” “这也是你能问的?”陆怡清皱眉。 “这倒不是,”周广笑笑,道:“我们王爷忙得很呢,若是一般的小事儿您得先等着,等他有了空闲再见。若是急事嘛,当然就另说了!” 陆怡清盯着周广瞧了片刻,见他一副不说就不让进的姿态十分坚决,心中不由微恼,但她一个年轻妇人,若与他在这儿争执拉扯起来却显难看,只得冷冷说道:“我是奉了太子妃的旨意前来寻靠山王说几句话,这回,你可以让开了吧!” “太子妃?”周广更愣住了。 “不错!”陆怡清冷哼。 周广陪笑道:“这小的就更不能放您进去了!若是太子的话,那好说,太子妃——呵呵,若是传了出去叫人知道了,万一猜忌起来,我们王爷的名声可就全毁了!王爷是个好名声之人,还请陆大少夫人见谅!有什么事,还是请领了太子的话再来说吧!” “你!”陆怡清气得脸都绿了,冷声道:“你通传都不曾通传,就说了这话,就不怕你们王爷怪罪吗?一个奴才,倒是好大的胆子!” “行,那么奴才就给您禀报一声去吧!不过奴才敢保证,说了也是白说!”周广笑道:“主子的脾气,奴才最清楚不过了!” 周广心道原来是王家的人叫你来的,我们主子正恼着王家的人呢,会见你才怪! 周释之听了周广这话,前后一联想,不由心中一凛,道:“不好,这陆怡清奉了太子妃的话,多半要说关于王家的那门亲事!还算你小子机灵,没给她弄进来!去,告诉她,就说本王不在府中,让她下回再来!” “……”周广瞧了他一眼,心道好啊王爷,您还真是敢说…… “是,奴才知道该怎么做了。”周广呵呵笑笑,摸了摸鼻子,出去照样回了陆怡清。 408.第408章 晴岚郡主 “什么!”陆怡清听了这话眼睛睁得老大,心里头一阵气急。 这算什么?他分明来来回回的跑了几趟传话禀话,这会儿竟跑来跟她说什么人不在府中!当她好骗呢! “这可是太子妃的旨意,你们王爷竟敢不放在眼里?”陆怡清冷笑道:“靠山王不会是仗着救驾的功劳居功自傲、不把皇室放在眼里吧!” “哎呀陆大少夫人,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周广吓了一跳,忙道:“你这是妄加揣测、欲加之罪!我们王爷的确没在府上,这小的还敢骗您不成?如果王爷在,怎么可能会不见呢?您还是下次再来吧!” 陆怡清冷哼道:“好,既然如此,我可就这么回太子妃去了!哼,我倒要看看,你们王爷怎么跟太子妃交代!” 陆怡清狠狠剜了周广一眼,拂袖转身而去。 周广扯着脖子在后边喊了一声“您慢走,有空再来啊!”摸了摸鼻子,甚是无辜道:“冲我发什么火呀,跟我可没关系……” 陆怡清越想越气,顾不得时候不早,命马车往东宫而去。 太子妃听了她添油加醋的回禀也气坏了,脸色十分不好看:“你确定靠山王是有意避而不见?” “千真万确啊娘娘!”陆怡清忙道:“不然一开始那奴才怎么不说清楚,还先后进去两趟传话。这摆明了就是靠山王不想见妾身!” “怎么可能,”太子妃冷静下来不觉否认,道:“也许,靠山王是真的不在府中吧?他又不知道你要说的是什么事,好好的何必骗你呢?”而且还是在报上本宫的大名之后! “也许,也许他猜到了妾身要说什么,这才故意避而不见!”陆怡清一心想要太子妃治罪为自己出这口恶气,立刻说道。 太子妃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哦?难不成跟我们王家结亲就令他如此不乐意吗?” 陆怡清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那话伤了她的尊严了。她忙道:“妾身不是这个意思!这多半是——一定是陆小暑,一定是她迷惑了靠山王,所以靠山王才会这样!娘娘,您瞧,妾身先前的猜测不错吧?” 太子妃更觉没趣,抬手道:“好了好了!这件事本宫会另外派人去说,你就不用管了!” 陆怡清还想要解释什么,见太子妃已是一脸的不耐,只得收住要说的话,点点头勉强笑道:“都怪妾身办事不力!既如此妾身就先回去了!” 太子妃听见她这么说反倒有些过意不去了,便放缓了声音道:“你别多心,本宫没有别的意思!更没有怪罪你。” 陆怡清心中这才一松,忙笑道:“妾身哪里有这个意思呢!太子妃您多虑了!”说着告辞而去。 她走之后,太子妃脸色彻底的寒沉了下来,恨恨道:“周释之,简直欺人太甚!还真当我们王家的姑娘嫁不出去非得要求着他吗!” 若非有陆小暑的关系在里头,太子妃还真就想作罢此事了。 她这边恼火,却不知周释之那边也郁闷不已。 离京的时候还好好的,他没想到回京之后,陆小暑对他的态度就完全不一样了,爱答不理的,连见都懒得见他。 原本他还满心纳闷,不知道究竟自己哪里得罪了她,陆怡清这一搅合,他倒明白了几分:难道太子妃又找过她了? 周释之心中有了底,便再次约见陆小暑。陆小暑哪儿还肯再见他?直接放了鸽子了。 周释之无奈,只得又玩夜探陆府的招数。 可陆小暑不想见他,他根本没辙。她似乎料到他会如此,这天晚上就没睡在玲珑阁中,而是跟着穆晴住在正屋。 那是未来岳父岳母的地盘,周释之胆子再大也不敢造次,只有苦笑的份。 两人打游击似的斗法,最终的结果是周释之败下阵来。 陆小暑见他闹腾了三四天之后突然间销声匿迹、偃旗息鼓了,心中却是一空,继而更加恼怒。 她原本还觉得他这么有心,也许当中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正要给他一次机会,谁知道他自己却先放弃了。 也许,他之所以执念着非要见自己一面,为的就是想要把话说清楚吧?既然自己躲着不见,那这话不说也就罢了! 陆小暑不由暗恨,她还以为她碰上的是个与众不同的男人,原来却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既然他两难之下已经有了选择,她自然不会去纠缠于他。 祝福么,她也没有那么大度;报复呢,她也不会这么无聊!大不了以后彼此不见面便是了! 虽然这么想,陆小暑心里仍然忍不住暗暗的有点儿难过。 原本认定一辈子都不会改变的事情突然一下子变了,原本认为属于自己的人忽然成了别人的,心里头多少会有点不平衡吧?她就这么安慰着自己,连门也懒得出,只在府中收拾自己的心情。 这日陆小暑正在府中花园的湖畔水阁中百无聊赖抱膝坐着,瞧着那湖水和湖畔刚刚抽出嫩绿柳芽的垂柳和打着花苞的桃树发呆。 忽然眼睛被人从身后蒙上,一个女子娇俏的声音笑道:“猜猜我是谁?” 陆小暑一怔,还真就有点儿懵住了。 这个声音不是陆怡慧,也不是廖媛媛,也不是陆小雪,更不是府中的小丫头们。 那么这京城中还有谁跟她这么亲密?亲密到开这种玩笑? 而且这声音,分明就是呼之欲出的熟悉。 “你是……你是……是……”陆小暑忍不住捶了捶脑袋,苦笑道:“我明明应该认识你的,可是就是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吗?”那少女“哎”的叹了口气,故作幽怨的叹息道:“现在呢?可能想的起来了?若是再想不起来?那我可真是太伤心了!” “……”陆小暑汗颜,呼之欲出而不得,心里头也痒痒得难受,她一下子掰开少女的双手,猛然回头,呼吸一滞,继而大喜,拍手笑道:“晴岚!是你!怎么会是你!哎呀,我真是太开心了!” 这少女穿着鹅黄竹叶纹的薄棉交领褙子、白绫锦缎长裙,脖子上戴着金镶玉的如意头云纹项圈,腰间系着美玉宫绦,发丝轻垂随风轻舞,明眸皓齿,巧笑嫣然,不是先前两年跟她一块儿赶过路的晴岚是谁? 晴岚见她真情流露,心内顿时热乎乎的,原先的欢喜更加变得火热,咯咯笑着坐在她身旁,笑道:“你在这里发什么呆啊?这有什么有趣的?走,陪我出城转转去!” “现在?”陆小暑觉得自己很算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了,这晴岚更甚。 “对啊!”晴岚点点头,笑道:“我随我父王进京,一路上都要闷死了,咱们出去散散心不好吗?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也好啊!” “我差点忘了,”陆小暑被她拉了起来一边走一边笑道:“原来你居然是郡主!哎,真是没想到!” 晴岚便有些讪讪的陪笑道:“好姐姐,我不是有意要骗你!那****本来想要跟你说实话了的,可是我父王派出的人找到了我,你又还昏迷着没醒,所以——” “哦,”陆小暑似笑非笑道:“我昏迷着没醒,所以你就跑了?” “不是不是!”晴岚忙摇着头摇着双手道:“我,我也是没法子啊,父王派出的人根本就不听我的话,我也是被他们押解回家的!” 见她着急,陆小暑反倒好笑了起来,笑道:“我开玩笑罢了,你着什么急嘛!对了,你怎么进京来了?” 晴岚扬眉笑道:“今年六月份便是万寿节了,今年皇上是六十整寿,是要大办的。我父王这不是进京为皇上祝寿吗?他已经多年不曾进京,顺便来早一些也拜访一些旧相识,所以我便跟着一块儿来了!” “原来如此!”陆小暑恍然大悟。 说笑间两人已经出了府门,上了晴岚的马车。 看到马车里的杜鹃,陆小暑不由瞅了晴岚一眼,晴岚便笑道:“姐姐你别怪她,是我叫她在这里等着的!” 说得陆小暑和杜鹃都笑了起来。 两人当年的经历也算得上是“共患难”了,又都是爽快明朗的性子,许久未见,重逢自有说不完的话。一时又说又笑又叹,热闹的紧。 不觉马车出了城,也不知行了多久,停下来的时候,两人还觉意犹未尽。 打起车帘下车,两人均觉眼前一亮。 大片大片的芦苇刚刚抽出青翠的嫩叶,映着碧清的湖水,令人心旷神怡。 “好美的地方!”晴岚奔向芦苇丛边,随手折了一根嫩嫩的苇叶放到鼻子下边用力嗅了嗅,陶醉道:“好清香的味道,真好闻!不知道这里边有没有鱼呢!抓上几条像当年那样烤着吃,就更好了!” 陆小暑笑道:“这还不容易?有水的地方还能没有鱼!你跟我来,我带你抓鱼去!” 说到抓鱼,她可是行家。 “何必这么麻烦,”周释之笑吟吟的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微笑道:“我早就准备好了,就在那边呢,郡主!” 他往北边指了指。 409.第409章 和好 陆小暑看见了他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拉着欢然一笑正欲顺着周释之所指方向过去的晴岚,说道:“真是晦气,怎么在这种偏僻地方也碰到不相干的人,咱们还是换个地儿吧!” “小暑!”周释之苦笑。 晴岚则笑着将陆小暑的手轻轻掰开,笑道:“小暑,好歹你也听人把话说完呀,一个字不听便判了死刑好像有点不近人情吧?你们俩先慢慢聊着,我先过去了!我给你们烤鱼去!” “等等!”陆小暑心里顿时明镜似的亮了起来,一把揪住晴岚的手臂:“你们两个串通好了的?” 她就说嘛,这莫名其妙的她一见她便嚷嚷着拉她出来散步散心……也怪她笨!竟没想到其中会有蹊跷! “别这么说嘛,我这是帮你啊!”晴岚笑道:“好姐姐,我觉得呢小王爷对你是真的很好啊,当年如果不是他,咱们两个还不知道怎么倒霉呢!他请我帮忙我也不好意思不帮啊!好姐姐,等下回你也请我帮忙约他出来,我一定帮回来就是了……” 晴岚一边说一边早已跑远去了,咯咯的笑声银铃般的清脆。 陆小暑顿时无语,周释之则笑了起来,柔声道:“你要见我一叫我准到,不用麻烦她的!” 看到陆小暑一眼瞪过来,他忙又道:“我后来之所以没再去找你,是因为我知道了晴岚郡主要进京的消息,我想着让她帮忙约你或许会更容易一些!” 陆小暑心中没来由的一松,眼见已经到了这儿,横竖是没法儿逃的了,便淡淡说道:“你究竟有什么想说的,那就说吧!我洗耳恭听!说完了,就赶紧给我滚!” 周释之轻轻一叹,柔声道:“我离京之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陆小暑只是幽幽的盯了他一眼,没做声。 周释之眸光一敛,低声道:“可是王家的人找过你了?” 陆小暑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凶巴巴起来,瞪着他道:“果然是这样!太子跟你提起过跟那王宜慧的亲事是不是?你还想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我没想过瞒着你,”周释之心里叫苦,当初之所以没有告诉她,就是不想让她多心。而且他们分别那天是大年夜,那样的晚上说这种事岂不是也大煞风景? “我只是想等事情结束了再告诉你。省得让你担心。” “哼!”陆小暑哪里肯信,气道:“什么叫等事情结束?你如果不情愿这门亲事,当场便可以拒绝,又哪儿需要‘等’?” “我也想啊,”周释之发急:“可那是太子!” “所以啊!”陆小暑只觉得胸口一阵一阵的堵了上来,冷冷道:“所以你当时没有拒绝对不对?” “当时糊弄了过去,皇上也说了话,太子不会再轻易提起这事的!”周释之忙道。 “是吗?”陆小暑冷笑,道:“可是,人家王家姑娘却口口声声管你叫‘未来的夫君’,还让我别缠着你呢!哼,我可没闲工夫缠着你,她自己没本事管好你,可别来怨我!” “她真是这么说?”周释之脸色沉了下来。 “难道我还骗你?”陆小暑哼了一声:“你自己说话不清不楚,怨不得人家!” “我没有!”周释之分辨。 “没有?”陆小暑瞪他道:“刚才你自己还说太子提这事的时候你糊弄过去的,怎么不是不清不楚?我看啊,王家肯定是当你默认了——其实你本来也是默认了!说不定人家现在在准备办喜事了呢!” 陆小暑越说越想越气,一脚踢飞地上的碎土,转身便要走,冷不防胳膊被周释之给拉住。 “放手!”陆小暑声音发冷,身后的人没有反应,她便冷冷道:“别叫我看不起你!” “你已经看不起我了!”周释之冷冷道:“陆小暑,走,咱们回城!我立刻就叫媒人上你们家提亲去!我要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周释之唯一想娶的人只有你!走!” 陆小暑叫他弄得吓了一跳,忙挣扎道:“你、你要干什么!你放开我、放开!” 周释之反而将她的手臂握得更紧,说道:“你说得对,就是我顾虑太多,不便拂了太子的脸面异想天开能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可这事儿根本就不可能两全其美!那王家的姑娘我是不会娶的!婚姻之事结两姓之好,当然是双方都心甘情愿才行,我不愿意,那王家未必就会坚持!” “你发什么疯!”陆小暑气急败坏使劲掰开他的手,揉着酸疼的手腕气冲冲冷笑道:“你是靠山王,又刚刚救了驾立了大功,你当然没什么!这不是摆明了叫王家恨我们家吗!我可不能给我爹我娘做祸!” 周释之猛的转身,冷声道:“那你说吧,你要我怎么做?” 陆小暑顿时语塞,一下子回答不出来。 直到这时候,她才情不自禁的想,假如换做她是周释之,她会怎么做? 太子一人之下,又是个颇为自负之人,当着他的面拒绝绝非上策,那么—— 陆小暑顿时觉得有点心虚理亏,反而扬起了头,瞪周释之道:“是啊,你现在长本事了!在我面前也凶巴巴耍起威风来了!也难怪,你是靠山王嘛,皇上的新宠啊,这威风现在不抖什么时候才抖!” “小暑!”周释之缓了脸色不觉一叹,猛的将她拉入怀中紧紧的抱着。 陆小暑心里一酸,又觉委屈起来,挣扎着推他:“你放开我,放开我!” “我不放!”周释之的头埋在她的颈窝闷声说道,好闻的味道带着温温的热气传入鼻中,他心中微荡,忍不住在她颈窝轻轻的吻了吻。 “别……”陆小暑身子轻轻一颤,拒绝的声音情不自禁的娇软下去,带着浓浓的鼻音。 渐渐的,推他的手也停了下来,无力的垂下。 周释之将她抱得更紧,整个揽在了怀中,紧紧的贴在自己身上。 “小暑,”他温柔的低低说道:“别跟我怄气了好不好……” 良久,陆小暑方闷闷道:“我就是气不过——反正就是你不好!你为何不早跟我说呢?” 这个时候越分辨只会越错的错,还不如老老实实的认错来得实惠。 周释之打定了主意,便一连声的赔不是,“是,都怪我当时考虑不周,早知道早该跟你说了,也就没有这些事儿了!太子妃和王家的人是不是欺负你了?” 陆小暑哼道:“她们倒是想欺负呢,可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这件事我会跟太子说清楚,你放心。”周释之沉默片刻说道。 “我有什么不放心!”陆小暑脸上一热,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又叹道:“其实我也不能全都怪你,我的亲事,还不是自己说了不算……” 原本她并不觉得皇后这么做有什么不妥,现在才察觉,是真的很麻烦。 “皇后那里好说,”周释之淡淡一笑,却是胸有成竹,道:“等解决掉王家这边,我再去求皇上赐婚就是。” 陆小暑心一宽,笑道:“太子那里如果为难的话,也不必太急,可缓缓图之。” 周释之欣慰一笑,道:“机会总会有的。只是碍于太子妃的脸面,恐怕得等一段时间才能再向你家提亲了。” “我才不急呢!过几年都没问题!”陆小暑脸上一热,轻轻啐了他一口。 周释之放声愉悦的大笑起来,顺势将她抱在怀中,不知低头在她耳畔轻轻说了什么,惹得陆小暑咯咯大笑起来嗔他。周释之含笑就这么瞧着她,瞧得她垂下眼眸,他心中一热,温热的呼吸触在她的脸颊上,低头正欲吻她,听得背后传来“扑哧”一声,陆小暑一惊,忙推开了他。 “你、你不是在烤鱼吗?”陆小暑看到晴岚笑眯眯的走过来,顿时觉得羞窘不已。 晴岚挽着她的胳膊,偏着头笑嘻嘻打量她,颇有几分挤眉弄眼的神情,“你们说什么说那么久,鱼都快烤成焦炭啦!” 陆小暑笑道:“有你这么笨的,那你不会先吃啊!” “我怎么好意思呢?”晴岚笑道:“鱼不是我逮的,火也不是我生的,就连烤也不是我烤的啊!” “那你在那干嘛!”陆小暑叫她说得笑了起来。 “看呗!”晴岚回答得理所当然。 陆小暑大笑起来,笑道:“看来,你还是一点也没有长进啊!” 两人相视,都想起了当初在树林子里初遇的情形,不由得一起笑了起来。 “别说了别说了!我肚子好饿哦,咱们快过去吃吧,等填饱了肚子,你们俩再慢慢的诉衷情去!”晴岚说着便拉陆小暑走。 陆小暑听见这话不由恼羞,作势要打她,两人笑闹做一团。 周释之无奈摇摇头,跟在后边一起过去。 三人吃了烤鱼,又在城外玩了好一会才回城。 晴岚是头一回来京城,好热闹,进城之后便命人将马车两边的车帘都卷了起来,差不多是趴在车窗向外看,一边不停的问着陆小暑,周释之则骑马跟在一旁。 他敢肯定,若不是这位郡主玩累了也吃够了,一准不会老实待在马车里。 410.第410章 打探 三人一路慢慢的走一路说笑,却没注意到经过一家绸缎庄时,这一幕清清楚楚的落在了店里的陆怡清眼中。 陆怡清想起那日在靠山王府吃的闭门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来,明天他又有必要去一趟东宫了。 夜深人静,一道黑影从侧门闪进了靠山王府。 书房中,昏黄的灯光轻轻摇曳,将里边的人影子拖得老长老长。 “王爷,太子爷查的这个案子,似乎出了大问题。”硕大的红木书桌前,一名身穿黑色劲装的青年男子低眉顺眼的说道。 周释之伏案挥毫不知写着什么,握笔的手微微顿了顿,便淡淡道:“讲。” 那人便小声道:“究竟是什么事儿属下现在也还没弄明白,就是太子查案的势头突然间仿佛停止了一样,好像,他非但没有再继续查,反而在想办法掩盖什么似的。这个案子,肯定另有玄机。” “哦?”周释之不由也来了几分兴致,笑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就热闹了!太子眼看就要大功告成,这时候却突然来了个大转弯……你再去仔细的打探打探,究竟又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低低应了声“是”,闪身出了书房,消失在夜色之中。 陆怡清向太子妃添油加醋告状之后,太子妃果然气得够呛,便又跟太子提起这事,让他亲自派人去靠山王府说。 她太子妃不方便责罚于他,难道太子也不方便吗?这一回有本事他再拒绝试试看! 谁知太子这几日正为了那案子的事儿心烦意乱,哪儿还有心情搭理她?非但没有答应,反而借题发挥将她好好骂了一顿。 太子妃兴头头的被他泼了一盆凉水顿时不依不饶起来,两口子吵起架,东宫闹得鸡飞狗跳,连皇上皇后都给惊动了。 太子挨了一顿训斥,太子妃也没讨得了好处,幸亏得皇后从中周旋,祥庆帝才作罢没有深究。 饶是如此,太子已恼极了太子妃。 原本为了案子的事情就已经心烦意乱,谁还经得住别的闹腾?何况太子妃可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却不想在这个时候,周释之暗暗求见。 这当口太子原本没心思见他,可太子妃却高兴坏了,忙笑道:“靠山王定是为了这门亲事求见太子爷!太子爷,您可一定要见他!不过不能太便宜了他,得让他做足了姿态才能答应他!否则,他还当我们王家好欺负呢!” “孤王现在没有这闲工夫!要见你自己去见!”太子不耐烦道。 太子妃哪儿管那么多?哼了一声道:“我自己去就自己去!”说毕果真要去了。 “你给我站住!”太子见状顿时皱眉,他那不过是赌气随口的话,她却当了真。而他却又不能不让她当真。 她去见?天知道这个光会耍小聪明的没脑子女人会说出些什么好话来!若是把靠山王惹恼了,可也不妙。 “你一个妇道人家召见外人成何体统!”太子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太子妃心中暗自得意,却又不太放心,忙叫了一声“太子爷”又追了上去,问道:“您这是去见靠山王是吧?” 太子停步,恼怒的瞪着她。 太子妃却是不问到底不放心,道:“是不是啊?” “嗯!”太子点头,恨恨瞪她一眼,怒气冲冲的去了。 太子妃笑笑,嘀咕道:“我就知道你会见他的。” 太子在偏厅见了周释之,满脸的隐忍之色,待周释之行礼之后淡淡道:“靠山王真是稀客呀!什么事就说吧,不必见外。” 周释之瞟了一眼周围,笑道:“在下斗胆,可否请太子爷移步书房一谈呢?” “不必了,什么事在这里说也是一样。”太子笑了笑,心道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就是求个亲吗?本太子答应便是! “太子爷,”周释之却笑道:“这件事还是书房里说比较好一点。” 见太子蹙眉,周释之便压低了声音又道:“听说太子爷最近为那棘手的案子十分操心啊……” 太子心头猛然一动,下意识看向周释之。周释之没有躲避他的目光,反而直直迎上,微微一笑。 太子脸色变了变,暗暗心惊,起身道:“好,靠山王,请吧!” “太子爷请!”周释之也随之起身,往旁侧了侧,跟着太子往书房走去。 “不知靠山王想说什么?莫非听到什么不成?”一听与那案子有关,太子的心情便显得有几分急切和烦躁。 周释之坦然道:“太子爷,京城就这么大,这案子如今查到了这一步太子爷虽然吩咐保密,可哪儿能没有任何人知道呢?不瞒太子爷,这事儿在下也略知一二。” 太子的脸色顿时便有些不自然,轻轻哼了一声说道:“靠山王这么说究竟是什么意思?总不会是来看本太子笑话的吧!” “太子爷说哪里话,臣绝无此意!”周释之恳切道:“臣是来给太子排忧解难的!” 太子不由怔住,迟疑的看着他。 周释之侃侃而言:“此案一开始便引人注目,无论是皇上、大臣们还是百姓,没有不盯着的。况且已经查到了这一步,真相已经呼之欲出,无论如何太子爷是必定要将结果公之于众的。可是这样一来,却难免伤了皇上的脸面。若想弥补,只有将那窟窿填上,只是,那窟窿太大,需要的银子太多……” 太子闻言,不禁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案子查来查去查到最后竟会查到皇上的头上。 那原本应该用作军饷的银子的确被挪用了,但不是挪作别的用处,而是划给了皇上修建丹房道观,四十万两啊! 这事儿是绝对不能捅出来的,否则皇上颜面何存?虽然这件事皇上并不知道,他只管用银子,哪儿想得到这是户部左侍郎为了讨好自己而暗暗将军饷挪用了来? 可就算他真的不知情,到了这时候说出来又有谁信?所以,这件事情太子非但不能公布,反而得帮着遮掩。 可要遮掩这事儿,就得将那四十万两银子的下落清清楚楚的查出来,将银子追回来! 替死鬼好找,银子却是实实在在的,没有就是没有,又如何能替得了? 四十万两啊,叫他上哪儿筹去? 这些日子为了这件事,他真是天天都活在煎熬中,愁白了头,恨不得将东宫都拆了变卖换银子把这个窟窿填上! 可是一番筹措,迄今为止还差着二十多万两,那是无论如何也筹不出来的,这几天真急得要上吊! “靠山王可有什么好主意?”太子爷说这话的时候两眼发光,迫不及待的道:“只要孤王能够平平安安的过了这一关,从今以后,靠山王就是孤王的第一大功臣,待孤王登基之后,你想要什么孤王就给你什么!” “太子爷千万莫这么说!”周释之忙道:“臣为太子爷分忧、为皇上分忧是理所应当的。实不相瞒,这些年臣用家父留下来的财产做了点小生意,倒是赚了几个钱太子爷如果不嫌弃,微臣愿意为太子爷分忧!” “好,好!孤王就知道你是个忠臣!”太子脸上露出笑容,笑道:“孤王不会忘记你的功劳!你那里有多少银子,孤王等会儿派人去拿。这些银子就算是孤王借的,等将来孤王定加倍还给你!” “太子爷不必见外!”周释之忙笑道:“不知道太子爷还需要多少?” 太子的心一下子狂跳起来,身体微微颤抖,他紧张的说道:“如今还差二十四万两,靠山王你……有办法?” “二十四万……”周释之想了想,陪笑道:“这也不难,微臣认得几个商户朋友,到时候借一些就是了!太子爷放心!” “真是太好了!”太子心花怒放,情不自禁摇着周释之的肩膀,哈哈大笑了起来,忙又问:“这银子什么时候能交给孤王?三天时间够不够?” 二十多万两银子对周释之来说算不得什么,随时他也能拿得出来,只不过,还是低调一些的好!财不外露才省得人惦记嘛! 他想了想,便笑道:“四天之后,一定给太子爷送来。” “好!好!真是太好了!”太子兴奋得两眼放光,搓着手激动的在书房里走来走去,脸上的笑挡也挡不住,笑道:“这回你可是为孤王解决了大难题,孤王不会忘记你的,一定不会!” 周释之终于缓缓说出了自己此行的最终目的,他突然跪了下去,道:“其实,微臣是有事想要求太子爷,还请太子爷成全!” 这时候除了皇位,他要什么太子都会给。想也未想亲手扶起了他,爽快的道:“什么事你尽管说来,只要本太子做得到!” “这件事除了太子爷,别人还真不好做!”周释之一笑,便道:“当着太子爷微臣也不想撒谎,微臣不喜欢王家的二小姐王宜慧,微臣不愿意娶她!” “什么?”太子一下子愣住了,不敢相信道:“你说什么?” 周释之没有再说,却是目光坚定的瞧向他。 他知道太子爷不是没有听清楚,而是震惊了。 这有什么好震惊的!周释之嘴角暗抽抽,心道王家的小姐有什么好?您娶了还得别人也娶? 411.第411章 交易 “好,”太子点点头,说道:“本太子可以答应你!” “多谢太子爷!”周释之大喜道谢。 “可是,为什么?”太子忍不住问道:“就只是不喜欢?” “对!”周释之笑道:“微臣这人有个毛病,对不喜欢的人连多瞧一眼也不愿意,更别说娶了回去天天面对着了!太子爷,” 他说着又恳求的看向太子:“这话微臣也就只跟您敢说,您可千万别传出去……” 太子不禁哈哈大笑,越发觉得他这个人够真诚坦率,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放心!孤王绝不会说出去!” “微臣自然信得过太子爷!”周释之笑笑,又同他商量了一番银子的事,便告辞了去。 太子妃早已坐立不安,在等着那边的消息。 谁知等来的却是太子已经有要事出宫去了! 太子妃气得倒仰,恨恨道:“太子爷这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事儿明明是我们王家的事儿,他竟连说也不敢我说一声就走!小连子,去,给我把太子爷找回来!” 小连子叫苦,哭丧着脸陪笑道:“娘娘,还是算了吧!太子爷如今忙着呢,奴才不敢啊!万一他又埋怨您,岂不是得不偿失?横竖晚上他就回来了……” “大胆!”不等小连子说完太子妃一眼瞪过去,训斥道:“怎么?连你也要给本宫添堵了是不是?” “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去!”小连子没法,只得装模作样的出去。 在外头瞎逛,逛到估摸着太子差不多回宫的时候才回,少不了又挨了太子妃一顿教训。 好在太子妃很快就缠着太子去了,也没工夫搭理他。 “靠山王怎么说的?是不是求太子爷说合这门亲事了?”太子妃连忙问道。 太子看着太子妃,想起周释之说的“非常不喜欢王家小姐”的话,心里忍不住在想:王家小姐果然不怎么讨人喜欢…… 想象着太子妃得知这个消息的失望之色,他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畅快。 “今日没说这事,说了别的,”太子淡淡道:“这事就不必提了,孤王已经想得很清楚了,父皇都发了话,显然另有安排,况且母后也是这个意思,你也就别一意孤行了!你妹子是大家闺秀、名门千金,还愁会嫁不出去吗!” “不提了?”太子妃顿时有些懵住,“为什么不提了?是靠山王说了不愿意?” 太子没想到她猜的这么准,微微有些诧异。嘴里自然不会承认的,不然岂不是让周释之招恨,便道:“孤王都没有跟他提这事,哪儿来什么愿意不愿意?总之你不要再自作聪明,否则孤王可就要好好的跟你算账了,你听到没有!” “哼!”太子妃冷笑,固执的道:“一定是靠山王说了什么!他看中了陆家那丫头,想要娶陆家丫头是不是?” “什么陆家丫头,你在说些什么!”太子倒让她给搞糊涂了。 “您还装呢!”太子妃愤愤道:“还不就是昌平侯的女儿陆小暑!定是她使了手段勾引的靠山王,靠山王果真被她迷惑住了,那个狐狸精!” “孤王看你就是不长记性!”太子脸色一沉,顿时道:“昌平侯那是母后的恩人,你最好少惹他们府上!不然,岂不是打母后的脸!孤王还有事,今晚你自己用膳、先歇着,不用等孤王了!” 太子拂袖而去,太子妃气得够呛。 王宜慧再来的时候,太子妃气喋喋的跟她说了这事,王宜慧心中一凉,同样又气又羞。 “那陆小暑简直欺人太甚!”王宜慧咬牙道:“这满京城里又不是没有男人了,她为什么要跟我抢!害我出丑!我决不饶她!” 正是风和日丽之时,王宜慧约了陆小暑、廖媛媛等数人骑马出城踏青。 众女子们戴着帏帽,在阳春三月的美好时光中肆意张扬游玩,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王宜慧早不怀好意,冷不丁一马鞭挥了出去,恰恰打在陆小暑坐骑的眼睛上。 马儿吃痛受惊,扬蹄嘶鸣狂奔而去,众人齐齐一惊。 王宜慧心中暗暗得意,却是假装花容失色,忙命随从追赶,一副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陆小暑没有想到她会这么狠毒,猝不及防差点儿被发狂的马儿颠下马背,幸亏遇上了恰好经过的荣郡王。荣郡王堪堪制住了发疯的马儿,救了她。 陆小暑已是惊得脸色煞白,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被颠簸跌落马背会有什么后果,她心知肚明。 随后赶来的众人见状亦松了口气,王宜慧关切的上前问候,急得眼眶都红了一个劲道歉,心中却十分悻悻然,暗骂荣郡王多管闲事。 尤其是陆小暑目光直直的盯了她半响,然后神色淡漠的道了一句:“王小姐无心之失,我怎么会怪你呢!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不小心!王小姐大可高枕无忧,我不会报复你的!” 王宜慧听着这话,心里头气得不得了。报复?哪又如何!她以为她有这个本事吗! 众女再也无心游玩,便一同回城各自散了。 荣郡王便亲送陆小暑回府。 王宜慧越想越气,便向廖媛媛道:“廖姐姐看见了吧?这个野丫头惯会耍手段,荣郡王从前待姐姐多好,如今也被她迷惑住了!真不知她到底耍了什么狐媚子手段!真不要脸!姐姐跟她那么要好,她居然也干这么无耻的事,抢姐姐的心上人!” 廖媛媛手心一紧,抬眸凝着王宜慧正色道:“慧妹妹在说什么!什么我的心上人?我没有什么心上人!妹妹这话传了出去,我还怎么做人!小暑今日受了惊,荣郡王救了她,送她回去天经地义!今日所幸碰上了荣郡王,不然,小暑她出了什么事,恐怕妹妹也难辞其咎!” 王宜慧心中暗骂她胆小怕事没用,顿时委屈道:“对不起姐姐,是我说错话了,我不该这么说姐姐!可是她出事不出事怎能怪我?我又不是故意的,那一下子真的只是失手!” “现在说这个没什么意义了,”廖媛媛淡淡瞟了她一眼,“她人已经没事,还说这个做什么!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妹妹请吧!” 廖媛媛径直离开,带着显而易见的疏离,王宜慧气了个怔,瞅着廖媛媛的背影轻轻道:“都说你娴淑温柔识大体,我看你是笨、是傻!自己喜欢的男人都被人抢走了,还满心维护着她……陆小暑,究竟要几个男人才能满足你!” 王宜慧又大恨起来。 今日这么好的机会,眼看已经得手了,没想到半路里又冒出个荣郡王,生生将她的好事给搅合了!真是倒霉之极…… “你怎么会惹上了王二小姐,令她竟然要致你于死地,今日要不是我恰好经过,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荣郡王不由皱眉。 陆小暑淡淡一笑,道:“郡王爷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明白?我跟王二小姐素来交情不深的,只不过在一些场合见过面而已,连话也没有多说过几句!她今日只是失手而已,什么致我于死地?没有这么严重吧?” 荣郡王一怔,陆小暑这话说的很平静,神色也很平静,没有任何的不妥。 然而此时落在他眼中,却是深深的违和。 她分明就是不对劲。 荣郡王轻叹一声,说道:“小暑,你可千万别干傻事,如果你信得过我,我会帮你讨回一个公道!以咱们两家的交情,还有今天这事儿恰好我撞上了,我便是插手,也天经地义。” “什么公道不公道啊!”陆小暑笑道:“都说了只是一个意外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你就不要管了!” 荣郡王不信,可看她那神情又看不出什么端倪。他将信将疑:“你真的这么想?” “当然是真的啦!”陆小暑好笑起来,“这有什么好开玩笑的!” 荣郡王也只好笑笑,点头道:“那就好!既然如此,倒是我多事了!” 他想了想,仍然加了一句:“以后你还是离她远一点的好!” “郡王爷,”陆小暑不置可否笑了笑,在荣郡王正要离开的时候却叫住了他,问道:“你喜欢不喜欢廖姐姐?” “谁?”荣郡王一怔。 陆小暑道:“廖媛媛廖姐姐啊!她其实真的是个很好的姑娘,你若是喜欢她,就别玩这种隔层纱的游戏了!赶紧把她娶回去吧!不然小心将来后悔哦!” “小丫头,你胡说八道什么!谁教你说这些话的?”荣郡王瞪她,神情却微微的有点不太自然。 “还用人教!”陆小暑撇撇嘴,道:“是个人有眼睛都能看得出来好不好!郡王爷,我是真希望你们能有情人终成眷属呢!” “好了,”荣郡王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淡淡一笑道:“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这些话别胡乱说,一来你一个姑娘家说这些不合适,二来,传了出去对廖姑娘名声可不好。” 说毕他也不等陆小暑怎么回答,转身便去了。 瞧着他修长挺拔的身姿渐渐远去,风吹起那高高束起又直直垂下的墨发,在月白的衣衫上轻轻舞动,如同一幅素淡的水墨画卷。 他的性格,也如同这素淡的水墨画卷一样,太淡了,淡得连自己的心都不去关心。 陆小暑不觉想:如果廖姐姐最终跟了别人,他多半也是会难过的吧? 她抬头望望天空,湛蓝明媚,直照入人的心里去。她冷冷一笑:王宜慧,若真这么饶了你,简直太便宜你了! 不就是为了个男人吗?你竟狠毒到要我的命。 412.第412章 外室 陆小暑很快便去找周释之,笑着问道:“先前你当笑话般跟我说过,太子爷在哪里金屋藏娇来着?” 周释之有点怪怪的瞧了她一眼,笑道:“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个?” 陆小暑嘴一撇:“你倒是说还是不说呀!人家就是要问,而且还不告诉你为什么!怎样?” “呵呵,你呀!”周释之当然不会拒绝她的要求,便笑道:“说,当然说!你问我的话,我能不说吗!就在铁狮子胡同尽头,那儿有一所小院子叫做凝芳阁。那女子就住在里头。” “铁狮子胡同?”陆小暑笑道:“那儿住的都是外地来的大富商,房价可不便宜,太子爷还真是疼那位女子呢!” 周释之有点摸不着头脑,瞧了陆小暑片刻笑道:“你到底……打听这个做什么呀?” 陆小暑眸光一敛,狡黠的笑了笑:“秘密!反正过一阵子你就知道了!” 周释之先前跟她说,与王家的亲事已经解决了,让她尽可放心。只等此事过一阵子便向陆家提亲。 可是,他却没有料到王宜慧竟对自己起了杀心做下这样的事来! 如果那天不是侥幸碰上荣郡王,陆小暑不知道她此刻还能不能活在这世上。即便活着,也不敢保证胳膊腿脚是不是还全都好好的长在自己的身上! 王宜慧既然如此狠毒,她也没兴趣跟她来来回回的斗,她寻思了一晚上,终想定了这个主意。 要么,就来一次釜底抽薪! “对了,”陆小暑向周释之一笑,说道:“我还想顺便跟你借用几个办事得力的属下,可不可以?” “我的属下都是你的属下,有什么可以不可以!你想叫谁去做什么尽管开口就是!”周释之笑道。 “那就好!”陆小暑笑道:“等用得着人的时候,我直接跟周广说了?” “嗯……”周释之点点头,想要问她什么不过看她的神情,知道自己是问不出来的,便一笑了之。 陆小暑约了陆怡清在竹韵茶馆见面。 陆怡清拿不准她想干什么,原本不想去,可转念一想自己不去岂不是怕了她?她就不信,光天化日之下她又能拿自己怎样! 竹韵茶馆二楼雅舍中,陆怡清坐在陆小暑的对面,满身锦绣华缎,珠钗宝玉,打扮得十分富丽。大红绣金大朵芙蓉花的织锦褙子映得她的脸似乎都红红的。 自从抬为平妻之后,她似乎特别钟爱这种颜色艳丽而张扬的打扮,一反从前的淡雅风格。 “你找我来不会是想请我喝茶吧?什么事快说吧!”陆怡清瞅了陆小暑一眼淡淡哼道。 陆小暑笑道:“当然!单纯请你喝茶你也不用想了!我有件事想要告诉你,或许你会感兴趣!” 陆小暑笑吟吟的看着她,不等她问径直说道:“太子爷在外头养了外室,就在铁狮子胡同尽头的凝芳阁中。是不是很吃惊啊?我也是无意中知道的,也是吓了一大跳呢!” 陆怡清的确是一下子怔住了,反应过来将信将疑的瞅着陆小暑。 陆小暑便道:“你不信可以自己派人去打听啊!大活人又不能变没了!” “哼,”陆怡清轻轻一笑,“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对啊!”陆小暑点点头,认真的说道:“我找你出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个!跟你没关系,但是跟太子妃有关啊!你们关系不是很好吗?我就是想打击打击她,让她生气!” 陆怡清冷笑:“那你可就打错了主意,我是不会告诉太子妃的!” 那是人家夫妻间的事,她陆怡清傻才会插进去一脚。万一哪天太子知道是她告的密,能饶了她才怪! “是吗?”陆小暑盈盈一笑,不紧不慢道:“太子妃好奇心那么重,她如果知道今天我约你在茶馆见面你说她会不会问你我们都说了些什么?” 陆怡清脸色微微一白,瞪着陆小暑。 陆小暑淡淡说道:“说不说随便你!就算你不说,太子妃也会知道这件事的。如果她从别处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怪你隐瞒不报呢!” 陆小暑朝她“扑哧”一笑,轻轻的啜了口清茶,掏出丝帕拭了拭唇角,含笑道:“说,还是不说,你就在这儿慢慢的想吧!我先走了!” 陆怡清呆呆的,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呀”的大叫一声一掌恨恨拍在桌上,咬牙道:“我就知道,她约我不会有什么好事!” 早知如此,她就不来了! 既然来了,听了这事,她已经无法抽身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她说的是假的…… 陆怡清忍不住果然派人去铁狮子胡同打听,听来的结果令她胆颤心惊。那儿果然有一座凝芳阁,太子也果然出没其中…… 陆怡清忐忑了两天,忍不住去东宫拜见太子妃。 她打定了主意,如果太子妃问起她和陆小暑见面的事,她就实话实说,如果她不问,她就什么也不说。 谁知太子妃果然如同陆小暑说的那样,好奇心太强烈了点,笑问道:“听说前两****那二姐姐约了你在竹韵茶馆见面?她转了性子了?怎么好好的会请你喝茶?” 陆怡清当时心中便是一凉,也不知太子妃是如何得知此事。 如果是陆小暑设法让她知道这事,若自己有所隐瞒,她自然会有法子挑拨离间,终究,是逃不过去的! 陆怡清当机立断,神色一凝,道:“太子妃娘娘,妾身有要紧事向娘娘禀报,还请娘娘屏退左右。” “怎么了?”太子妃有点讶然的看向她。 陆怡清不敢抬头,低声道:“娘娘,真的是要紧事……” 太子妃一个眼神,小连子等太监们便退了下去,“究竟是什么事?本宫可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严肃的。” “娘娘,”陆怡清道:“娘娘知道了这事千万要冷静,不要冲动啊!” “好了,你快说吧!”太子妃见她如此有些不太耐烦。 陆怡清只觉得口干舌燥,那舌头仿佛有几千斤抬不起来,好片刻才低声说道:“太子爷……在外边有外室……” 太子妃闲闲的神情突地一僵,仿佛定住。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有些尖利的可怕,一双杏核眼更是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的瞪着陆怡清。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太子妃屏住了呼吸,这一刻周围的空气仿佛也已经凝固。 陆怡清突然感到有些害怕,她不敢看太子妃,说话也变得有点结结巴巴:“太、太子爷她——” “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太子妃厉声道。 “太子妃娘娘!”陆怡清“扑通”跪了下去,垂首道:“娘娘,妾身说得句句属实啊!是真的,妾身无意中听人说起,便,便派人去那铁狮子胡同看了一回,谁知道……” 太子妃脸色白得吓人,愣愣的一脸木然。 她只觉得胸口闷得厉害,仿佛不能呼吸。 “你,”她暗自深深的吸了口气,方能够说话出声:“你起来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给本宫仔仔细细的说清楚了!” 太子妃其实已经相信了陆怡清的话,只不过一时之间难以接受罢了。 她只觉得胸口抽痛得厉害,除了愤怒,更有一种深受打击的无地自容。 她自以为太子对自己忠心耿耿,自以为很有把握他的身边只有她一个女人。这东宫里没有半个宫女,连嬷嬷都是五十岁以上的,他都没有提出什么异议。 但是,他竟然养了外室! 这世上果然没有不偷腥的猫。 “是,太子妃娘娘!”陆怡清战战兢兢,心里头实际上已经害怕得要命,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明明知道太子妃听了之后肯定会大发雷霆没准还会就近迁怒,她还是得说。 陆怡清越说,太子妃的脸色变得越难看,以至于陆怡清几次都不安的停顿了下来。 果然,她一停顿,太子妃便狠狠瞪她一眼,最后更是怒斥道:“你哑巴了还是怎的?说,快说!” 她心里又气又怕,索性不管不顾一鼓作气说了下去。 等她说完,太子妃的脸色已经铁青得不能看了。 “这肯定不是真的,”半响,太子妃从牙缝里蹦出这几个字,眼睛一眨不眨的瞪着陆怡清,一字字道:“太子爷绝对不会做如此荒唐之事,这肯定是有人栽赃陷害,你说呢?” 陆怡清一愣,忙连连点头道:“对、对!太子妃娘娘所言极是,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娘娘英明!” “不知是哪个混账东西,好大的胆子,连太子也敢陷害!本宫若查了出来,必定不饶!”太子妃重重一掌“啪”的拍在了高几上。 陆怡清心上一震,不敢作声。 “你先回去吧!”太子妃满腔的怒气哪里还有闲工夫说别的? 陆怡清巴不得这一声,连忙告辞。 临走太子妃又盯着她吩咐了一声:“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说起!” 陆怡清心道除非我是嫌自个命长了才会说!索性抬手掌心向天,在太子妃面前发了誓。 太子妃面上神色果然一松,挥手命她退下。 413.第413章 打上门去 陆怡清自以为逃过了一劫,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没想到第二天,小连子就过来请自己去东宫一趟。 以前小连子来,陆怡清是很得意的,总之招招摇摇的出门去。这一回,却是满心的不安。 等见到太子妃、听太子妃徐徐把话说出之后,陆怡清那一点点侥幸之心也熄灭了,心内暗暗叫苦。 太子妃居然叫她一起去捉奸。 捉、奸…… 对象还是太子,这无疑等于将她放在火上烤。 可她既然知道此事,太子妃找上她也无可厚非,她又有何理由拒绝? “娘娘,您可要三思啊!这,这样不太好吧?岂不是有损太子颜面?太子丢了面子,娘娘您也面上无光啊!”陆怡清苦劝。 “本宫主意已定,你不用再说了!”太子妃冷笑:“太子做出了这种事,是他自己不要颜面,本宫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哼,本宫的脸面已经被他丢尽了!他、他这是在狠狠的打本宫的脸啊!本宫岂能咽下这口气!” “娘娘——” “够了!”太子妃脸色一沉,瞪着她道:“这事儿是你禀告本宫的,如今又来苦劝,你究竟安的是什么心?本宫是一定要去的,你要是怕,那就别去!” “妾身没有这个意思!”陆怡清忙道:“那,俗话说捉奸捉双,总得等太子爷去了那里才好去吧?否则太子爷一口否认,娘娘也没有法子啊!” “这你放心!”太子妃哼了一声,冷冷道:“本宫已经得了消息,这会儿太子就在那凝芳阁中,你若再啰嗦误了时机,本宫可就拿你是问了!” 陆怡清无奈,只得随着太子妃上了马车。 马车疾驰而去,拐入铁狮子胡同中,在凝芳阁门前停下。 太子妃戴着帏帽从马车上下来,轻轻撩起一角绞纱,看到那“凝芳阁”三个大字,心头的火便蹭蹭的直往心头冒。 “给本宫砸!将那匾额取下来!”太子妃咬牙怒道。 “娘娘不可啊!”陆怡清慌了神慌忙出言阻拦。如果免不了要有一场大闹,关起门来当然要比大开着门好得多。 这又是砸门、又是拆匾额,这事儿可真就包不住了,必定要闹得满城风雨。 “娘娘,这是家务事,您好歹留点面子给太子爷,别叫旁人看了笑话啊!”陆怡清苦劝,见她还在犹豫,忙又道:“娘娘,咱们若闹得太过成了僵局,太子爷还怎么回头呢?到时候,倒是娘娘不是更多了……” 太子妃想了想,便道:“好,那就敲门!先不砸。等本宫离开之后,再叫人晚上过来把这儿毁了!” “……”陆怡清算是见识了太子妃的执拗脾气,却也只有陪笑称是的份儿了。 开门的是个小丫头,瞧见门口这一大堆人,神色还不怎么友善,直觉不妙,大着胆子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吗!” 太子妃看这小丫头十六七的年纪,皮肤十分白净,穿着水红掐牙背心、白绫裙子,纤腰袅袅,倒也颇有两分姿色,妒火“蹭”的一下就冒了上来,抬手“啪”的就给了那小丫头一记耳光,打得她“啊”了一声趋趔出去。 “不要脸的下贱东西,敢问到你姑奶奶头上来了!”太子妃一口啐了过去,喝命小连子等左右太监,“给本宫掌嘴,狠狠的打!” 小太监们不敢不从,答应一声,上前七手八脚按着小丫头左右开弓,打得小丫头扯开嗓子尖叫哭喊起来。 太子妃这才觉得略略解气,哼了一声吩咐道:“小顺子、四喜你们俩给本宫继续打,不许停,打死不论!其他人,跟本宫进去!” 众人只得答应一声,簇拥着太子妃进去。 这院子一共就前后两进,不算太大,但是却布置得十分精致绝妙,奇花异卉、假山瘦石无一不有,颇具几分匠心独运的巧妙。 那一廊一柱也都是雕琢精细,桐油擦拭得程亮。 太子妃见了更觉气不打一处来,掀开帏帽,亲手搬起一个牡丹正盛的小青花花盆“嘭”的往地上砸得粉碎,喝命众人:“给本宫砸!统统都砸了,省得本宫瞧见了碍眼!” 众人答应着,七手八脚的动起手来,不一会儿,便是满院子的狼藉。 两进的院子能有多深?先前太子妃在喝骂那小丫头的时候,里头便隐隐听到动静了。 太子正快活完,正想好好的睡一觉,被这一吵先是恼火,等听到竟是太子妃的声音,又是一惊,下意识的便想从后门逃走。 那相好的莲珠姑娘却一把挽着他的手臂,“嗤”的一笑,轻描淡写道:“爷们在外头快活,那是家里头的女人没本事不能让爷开心,若是个贤惠的,该羞愧死,那里还敢找上门来?何况您还是太子爷,怎么反倒怕起太子妃来了!” 太子一愣,心中不由暗道:不错,孤王是太子,孤王怕她做什么?寻常百姓家的爷们手头稍稍宽裕些的,家里都有个三妻四妾,孤王这太子,这些年可真是过得太窝囊了…… 太子心里顿时有些不甘不忿起来了,加上莲珠在旁边似笑非笑的模样,男人的尊严也不容他退却。 “哼!”太子冷笑一声,淡淡道:“这个泼妇,好大的胆子,竟敢闹到这儿来了!她眼里还有没有孤王!” 说毕起身大步推门走了出去。 太子妃满意的看着这满院的碎片和残枝断叶,带着众人正欲继续前进,便听得太子一声断喝“你好大的胆子!”从里头出来。 看到这满院的狼藉,太子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瞪着太子妃厉声喝道:“你发的什么疯!” 太子妃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瞅着太子,脑子里一下子空荡荡的,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在来这儿、见到他之前,她想象过无数种见面之后的情形,唯独没有这一种。 明明是他自己做错在先,居然还冲自己发了火! 无限的委屈排山倒海般涌来,太子妃“啊!”的尖叫一声,猛的朝太子冲过去:“你竟然在外头养女人!你对得起我吗!你、你还有脸问我!” “放肆!”太子偏身一侧避开了她,准确无误的牢牢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向后用力一推,拂袖冷喝道:“你好大的胆子!敢这么跟孤王说话!” “你!”太子妃整个呆掉了。 “还不给孤王滚回去!”太子冷笑道:“等回宫了,孤王再跟你算账!” 太子妃气得浑身乱颤,脸色苍白,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太子,嘴唇哆嗦着、哆嗦着,突然尖声叫道:“你竟然如此对我!你竟然如此对我!我倒要看看,那狐狸精是个什么东西,究竟耍了什么手段令太子你神魂颠倒、连正经妻室也不顾了!” 太子妃说着便往里头怒气冲冲走去。 太子也没拦她,反倒冷笑道:“也好,孤王已经决定了接莲珠进宫,将来你们姐妹好好相处,还得仰仗你这个太子妃多多照顾呢!” 太子妃停下脚步恨恨盯着太子,尖声道:“你做梦!本宫先撕烂了她的皮!”说毕一阵风的冲了进去。 “孤王在这儿,谅你也没这个胆子!”太子冷笑拂袖,从容跟上。 小连子、陆怡清等也忙都跟上。 太子这才注意到陆怡清也在场——主要是清一色的太监群中,她一个女子太显眼了。 “你怎么也在这?”太子顿时皱眉,语气很不善。 虽然他已经下了决心和太子妃将这事儿摊开,可是到底是家事,他这个太子还得要脸面呢!没想到却尽数落在了一个外人眼中,心中岂能不别扭? 他却不知,陆怡清可比他还要别扭得多。 “臣妾……是太子妃娘娘让臣妾陪着来……”陆怡清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紧张得差点站不住。如果太子知道这事儿是她告的密,还不知会怎样对付她呢…… 太子妃的尖叫从里头传来,太子一惊,叫了声“莲珠!”忙冲了进去,陆怡清顿时左右为难,想了想,仍旧跟了进去。 横竖已经趟进了这趟浑水,就算她想要全身而退也不可能了。既然如此,弄个清楚明白总比一知半解的好。 否则,日后太子妃算账起来,她连辩解都不便。 进到房间,陆怡清却惊呆了,双腿如同灌了铅,一动也动不得。小连子等人也一个个呆若木鸡,垂着头屏着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每个人心里头都暗暗叫苦,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或者从来没有在这个地方出现过。 “怎么会是你!王宜慧,怎么会是你!”太子妃愤怒到了极点,脸色白得吓人,双腿一软再也站不住,直直的跌坐在旁边的椅子里。 “王宜慧,”她死死的瞪着床榻上半幅锦被严严实实包裹着身子的胞妹,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声音颤抖的不像是她的:“王宜慧,是你,竟然是你……” 太子也呆掉了,嘴巴张了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刚才他出去的时候,这屋子里的人明明就是莲珠,怎么转眼之间却变成了小姨子?而且还是在床榻上,明显一看就是光的…… 414.第414章 变故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在这儿?这是哪里!”王宜慧头发散乱,紧紧的裹着被子,害怕得瑟瑟发抖。锦被下的身子不着寸缕,而太子就这么站在房间中,她羞愤得几乎要死了。 太子爷怎么会也在这儿?王宜慧百思不得其解。更不明白为何姐姐不让他赶紧出去! 她实在是忍受不住了,带着哭腔向太子妃道:“姐姐,你让太子姐夫先出去呀……” 她不说这话还好,说了这话太子妃更觉怒从心起。猛的起身一阵风般朝她奔了过去,抬手“啪!啪!”给了她两记响亮的耳光,打得王宜慧两边脸颊顿时红肿起来。 她紧紧捏着她的下巴,逼迫着她的目光与自己的对视,咬牙冷笑道:“小贱人,本宫真是错看了你!亏得本宫还把你当做亲妹子疼爱,一心一意为你着想!你竟背着本宫勾引太子!不知廉耻!” 王宜慧又气又羞又急,泪水流得满脸都是,她哭着叫道:“我没有、我没有!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勾引自己的姐夫呢!姐姐,你要相信我,我是被人陷害的!姐夫,你、你说句话呀!” 王宜慧顾不得羞耻,眼泪汪汪的看向太子。 太子心中一动,微微冷笑,却是没有开口。 太子妃更气,扑上去又打了王宜慧几下,一边打一边骂道:“事实俱在你还敢狡辩!我相信你?你叫我怎么相信你!你就这么躺在这私宅之中,躺在这张床上,还敢叫我相信你!你躲?你躲什么!你做都敢做了,还躲什么!” 太子妃气极起来,索性伸手去拉扯王宜慧身上的锦被,一边叫道:“你这不知廉耻的!本宫都撞见了,还遮掩什么!” 太子妃做梦也没有想到挖自己墙脚的竟然会是自己的嫡亲妹子,她是真的伤心了,心痛至极。 不但心痛,更多是一种被欺骗、被辜负的愤怒! 越是心痛、越是愤怒,下手就越狠。她掏心掏肺的为她,可她却在背后往她的心尖上捅刀子!怎么痛怎么来! 一想到此,太子妃此时杀了王宜慧的心都有!她不停的骂着,拼命去拉扯王宜慧身上裹着的锦被。 王宜慧面对疯了一般的姐姐吓得手脚都无力了,再一想锦被下不着寸缕的身体,更是唬得魂飞魄散!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倘若露了出来,那她今后都不要再见人了。 王宜慧哭着求饶,太子妃哪里肯依?王宜慧眼看不敌,本能的尖声大叫起“救命”来。 “你够了!”太子眼见这姐妹俩闹得差不多了,便大喝一声,突然上前拉开太子妃,反身将王宜慧护在身后,瞧着太子妃冷冰冰道:“丢脸还没丢够吗?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太子妃见太子竟然横插一手护着妹子,心里又妒又恨,胸口几乎都要炸裂开来,她哭叫道:“要论丢脸也是你们!你们瞒着我做出这等事来,你居然还护着她!你,你对得起我吗!” “荒唐!”太子冷笑道:“孤王是储君,你这太子妃是不是该贤惠点为孤王好好挑几个侧妃啊?太子妃善妒,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太子说着,回身便将王宜慧揽在怀中,柔声道:“别哭了,孤王给你做主,多大点事!” 王宜慧又惊又怕惶惶之际哪里还顾得了别的?正哭得一塌糊涂,太子抱她,她下意识的便扑入太子怀中,抱着他呜呜咽咽哭得更加伤心。 “你们、你们这对狗男女!你们对得起我!”太子妃眼前一阵眩晕,两眼发黑,差点没昏厥过去。 王宜慧被她这一声惊醒,回过神来这才惊觉自己竟然缩在太子姐夫的怀中,双手还紧紧的抱着他,不由一惊,慌忙想要推开他。 太子低头看向她,眸光一凛,王宜慧顿时吓住,一动也不敢动。 太子妃愤恨的瞪着他们,眼泪不停的往下流。 这个男人,曾经对她那么好,好到东宫里连个伺候的宫女都没有。可是此刻却当着她的面抱着她的胞妹!强烈的对比令她连闹都失去了力气。 心中一片极致伤心之后的灰白。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扶太子妃回宫去!顺便跟廖总管说一声,准备好院子和服侍的人,孤王的侧妃今日便要进宫!”太子冷冷的吩咐。 小连子等嚅嚅答应,还没上前,便被太子妃喝退:“接她进宫?你做梦!你们想都别想!” “哦?”太子冷笑,淡淡道:“孤王今日一定会接她进宫,你若是心里头气不过,随你处置!你是打算杖毙呢,还是赐白绫或者毒酒啊?嗯?孤王的太子妃!” “我——”太子妃瞪着他,突然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杖毙?白绫?毒酒? 如果是别的女人,她一定毫不犹豫就这么干!要她死的很难看很难看。可是,这是她的亲妹子啊!先别说下得去下不去手,她的父母、她的家族也断断不会容许她这么做! 连亲妹子都杀,那该是何等狠毒的心肠?皇家最忌讳便是骨肉相残,到那时候,她这个太子妃恐怕也做到头了! 杀不了,事情又到了这种地步,那就只有接受…… “你、你们好狠!”太子妃恨恨瞪着王宜慧,冷冷道:“王宜慧,你我姐妹之间从此恩断义绝!你不仁在前,休要怪我不义!你既然这么想进东宫,那就进吧!哼,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姐姐……”王宜慧脸色煞白,惊恐而可怜的看向太子妃,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这副模样都被太子看到了,她还想嫁给谁? 无论她愿意还是不愿意,这辈子都注定要与姐姐共事一夫了。王宜慧心肝一下子颤抖起来,姐姐的脾气…… “哼!”太子妃踉跄着,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扬声叫道:“把这破地方给本宫烧了!留在这世上本宫见了恶心!” “姐姐,我不是有意的,我真的不是!我不知道我怎么会在这儿,我真的不知道……”王宜慧还在喃喃低语,目光直直的瞅着前方。 太子心情大好,极其愉悦,轻佻的勾起她的下巴,笑道:“得了,今后便好好侍奉孤王吧!当孤王的侧妃也不辱没了你!” 王宜慧呆呆的看着他,忽然感到原本熟悉的太子姐夫一下子变得那么陌生! “怎么?你不情愿?”太子冷冷道:“还想着靠山王?哼,孤王劝你还是死了心!” 王宜慧一惊,忙垂首道:“我不敢!” 她原本还想问太子一句,这一切究竟是不是他干的,此刻也吓回爪哇国去了,唯有顺从而已。 “那就最好!”太子微笑道:“今后,你们姐妹俩也好有个伴!” 东宫里有了第一个侧妃,自然就可以有第二个、第三个美人,宫女自然也少不了。 太子不禁在心中暗想:这么绝妙的主意,孤王从前怎么想不出来呢?为了图一个清净避免麻烦,这些年容忍的也够了! 早知如此,他早就将王宜慧弄在身边了。他忍不住勾起王宜慧的下巴,触手光洁细腻,带着微微的温意,淡淡的馨香窜入鼻中,鬓发如云披垂在裸露的双肩上,别增一种异样的诱惑…… 太子心中一荡,心道不如把这事儿坐实了,横竖她也算是自己的人了。便低低一笑,手指轻轻搭在王宜慧圆润的肩头,轻轻摩挲往下。 王宜慧身子一颤,心剧跳起来,拼命的想要逃离却是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也是不敢。就那么僵直着身体不敢动。 太子见状反倒起了两分怜意,顺手一勾将她拥入怀中,低头在她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柔声道:“别怕,孤王会好好疼你……” 唇角轻移,顺势吻住了她的樱唇,辗转吮吸起来。 王宜慧下意识的轻轻挣扎嘤咛一声,这在太子看来自然就是欲拒还迎,他顿时欲念大起,喉咙里低哼一声,倾身压了上去,将她压倒在软而馨香的床榻之上…… 一刹那的天旋地转,王宜慧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跌落在了软软的锦衾之中,太子强壮的身躯随之压了下来,男人的气息瞬间将她包围淹没。 当下体的刺痛猛然传来,她身子一僵,难过的眼泪从闭着的眼角流出,整个人麻木的任由太子摆布。 她的脑海中下意识的闪过周释之的身影,她知道,她永远再没有资格拥有他!她今后的日子,已经可见一斑! 陆怡清也跟着太子妃浑浑噩噩的出去。 太子妃愤怒、伤心、震惊、难过,满满的都是泪,被人搀扶着上了马车便去了,哪儿还记得陆怡清? 陆怡清也没有跟上去,而是一个人呆呆的站在门口,浑身无力的扶着墙。 太子的外室,根本不是王宜慧。 王宜慧的出现,令她想到了陆小暑。 一定是陆小暑干的,这种事情也只有那个女人干得出来…… 听说前几日王宜慧惊了她的马,差点儿酿成事故。所以,她报复来了! 她的报复,好狠…… 陆怡清不由打了个冷颤,她也做过不少对不起她的事,她会不会也这么报复自己? 她连太子和太子妃都敢设计?何况自己…… 陆怡清肝胆俱裂,再也不敢起半点报仇的心思。只盼着陆小暑能够忘记前嫌,大家从此当路人甲乙。 415.第415章 东宫的女人 当夜,一乘小轿将王宜慧抬进了太子东宫,封为侧妃。 此事一出,众人哗然,大感意外。 更多的人是大惑不解。那王家已经有个嫡女是太子妃了,怎么还要送一名嫡女到太子身边当侧妃呢?倒也舍得下血本! 有的鄙视王家为求富贵权势恬不知耻,有的却想是不是太子妃这些年无所出的缘故? 陆小暑得知后冷冷一笑,这下子,总算清净了吧?她们姐妹俩好好的斗去,也省得闲着没事便来找她的麻烦! 这事儿在宫里也闹得沸沸扬扬,皇帝和皇后也甚感不解。 众嫔妃们见了太子妃,好奇之下难免相问几句。宫女太监们不敢问,那神情眼神却将这意思展露无遗。 这令太子妃十分难堪,大感尴尬。不由深恨王宜慧,变着法儿的折腾她。 太子为了气太子妃,她进宫之后有意对她更好,各种赏赐不断,还连着几个晚上都歇在她那里。 王宜慧心中便有了几分得意,仗着有太子撑腰,并不肯忍气吞声接受姐姐的摆布,姐妹俩斗法,整个东宫斗得乌烟瘴气。甚至还传到了皇帝皇后那里。 皇帝大感恼怒,向皇后不悦道:“那军饷贪墨案太子查得很好,朕很满意。这才夸了他几天,他就骄傲自满起来了!你看看他做的这叫什么事!还有那太子妃也是,连自己的亲妹子都不能容,将来怎么母仪天下!” 皇后忙请罪辩解,“皇上恕罪,也许太子查那案子太累了,这才——皇上,这不过是小小的家事,臣妾相信太子自己会解决掉的!若是连这点子本事都没有,他这个太子也不用当了!至于太子妃,唉,她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学着懂事了,若再这么不能容人,本宫都不饶她!” 皇后在祥庆帝面前说了无数好话,帮着太子两口子求情,祥庆帝这才作罢。 回坤宁宫之后,皇后立刻传召了太子妃来,训斥了一番,又当场赏了坤宁宫两名年轻美貌的宫女给太子,命她带回去。 太子妃顿时就惊呆了,忍不住哭着同皇后拌了几句嘴。皇后大怒,将她训斥了一番命人赶了出去,直接指派晴姑姑将两名宫女送到了东宫交给太子。 太子大喜谢恩,将太子妃气得倒仰。 有一便有二,更何况还有皇后的支持。太子早就想杀杀太子妃的气焰,这回还不放开了手脚去做,索性又纳了两名亲信大臣家中的女儿封为侧妃。 而那失踪了几日的莲珠也冒了出来,向太子哭诉那日自己莫名其妙的被人掳走,后来又莫名其妙的被人给放了,她回到凝芳阁,那里早已是一片灰烬,好不容易才见到太子…… 太子细细问了她被掳后的情形,并无什么破绽,加上他与莲珠相好时日甚久,对善解人意、会服侍人的莲珠十分喜欢,安慰了她一番,索性带回了东宫。 至于王宜慧为何会出现在凝芳阁,他根本没有叫人去查。无论这么做的人是谁,无论出于什么目的,王宜慧的身份他是清清楚楚的,况且如今牢牢的掌控在他的手中,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相信不管对方有什么目的,他都能应付的来! 莲珠自然是喜出望外,欢欢喜喜的随着太子回了东宫。 莲珠生得美貌,又会伺候人,而且她才是凝芳阁的主人。 事情就是因凝芳阁而起,太子妃见了她气得够呛,将今日所有的一切都迁怒怪罪在她的身上,暂时丢开东宫里其他的小妖精们,变着法儿折腾莲珠,怪她不知羞耻勾引太子。 莲珠是个泼辣性子,受了太子妃的摆布不敢当面反抗,却暗暗命人满京城的去宣扬,将太子妃的“美名”扬了出去。京城中一时传得沸沸扬扬,无人不叹。 皇后心念一动,便如此这般叮嘱了晴姑姑一番,吩咐晴姑姑速速去办。 于是,京城中又起了另一股谣言,却是替那莲珠鸣冤不平。 说太子爷查贪墨案到了后期的时候,遇上了两难困境,无以推进,心中苦闷忧愁非凡。正在这个时候太子爷便结识了温柔美丽、善解人意的民间女子莲珠姑娘。 幸有这位莲珠姑娘陪伴左右,软语温存,令太子得以稍稍安稳休息片刻,这才有精力想法子查案。不想那太子妃竟如此心狠手辣,那莲珠姑娘进宫之后,她便变着法儿的折腾人…… 这番流言出来之后,四皇子很快便听出了其中的端倪,精神一振,立刻派人火上浇油、煽风点火。 渐渐的,关于东宫的各种流言越来越多,凝芳阁、太子妃大闹、太子妃胞妹入宫真相…… 一连串的变故一时将东宫推上了风口浪尖,太子狼狈不堪又气得无可奈何。 毕竟几乎全京城的人都在议论纷纷,他想要禁止也禁止不住。 若单单只是老百姓茶余饭后、街头巷尾的流言,他高高在上的太子爷也未必当一回事儿。 但是,却有人因此而质疑他的能力,说什么家事一塌糊涂,连自个的后院都管不住,被一个女人便搅合的一团糟,这样的储君,将来该如何治理天下…… 这话太子就不能不重视了,他才刚刚焦头烂额的彻查了军饷贪墨案,父皇的夸奖还在耳边,这才得意了几天功夫,声望直降低谷,叫他怎么受的了? 新账旧账、长久以来积累在心中的不满一下子爆发起来,太子将太子妃狠狠的教训了一顿,还让岳母过来管教女儿,扬言要把管理东宫的权力交给王宜慧。 太子妃气得倒仰,这时候她才发现,原来只要太子不愿意,她根本半点也奈何不了他!向娘家哭诉,王夫人反倒责怪她不懂事,是她自己任性骄横才到了今天的地步,反倒劝说她今后要温柔贤惠大度一些! 太子妃这几年顺风顺水、顺心顺意,何时受过这种憋屈气?气急败坏之下口不择言,将母亲也惹怒了。 王夫人不悦而去,王家从此对她保持沉默。 横竖如今王宜慧得宠,东宫的权力从一个女儿手上转移到另一个女儿手上对王家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 而且还能借此令太子满意,又可让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女儿得到教训,何乐而不为? 太子妃这才真正的急了。 她急,小连子等人也急。 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换了个人当家,他们的威风日子也就到头了。 小连子便苦口婆心的从旁劝阻。 太子妃经过这两天的沉淀,也渐渐的冷静了下来。从前仗着娘家,她知道太子是不会对她怎样的。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东宫里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个王家嫡女。 “眼下最要紧的是,娘娘您得找一个替死鬼,将一切责任推出去,总不能——让娘娘您背着错误吧……” 小连子的话令太子妃深以为然。她是太子妃,是不会犯错了,就算她做错了,那也是一时不察误听信了旁人的谗言。 “这个替死鬼得有点分量才行,不然,别说旁人不信,也,也显得娘娘太……奴才斗胆,也显得娘娘太无知啊!” 不错,随随便便什么人的话都听,不是无知是什么?太子妃非但没有责怪小连子言语无礼,反倒暗暗点头认为他说的有道理。 只是这样一来,这个人就不好找了。因为从奴才们中间找就不太合适了。 却不知小连子正是生怕被她推出去顶罪,故而这么说的。 不经意的,陆怡清的身影在她的脑子里闪过,太子妃眼睛一亮,喃喃道:“倒是有个人合适,只是——” 小连子看她的神情,便知道她也想到了,便陪笑道:“娘娘说的可是……陆大少夫人?” 太子妃烦恼的扶了扶额:“她毕竟是本宫的救命恩人,这要是把她推出去了,别说本宫心里头不忍,这落在旁人眼中,本宫岂不成了那忘恩负义之人?不行不行,她不行!” “娘娘您真是重情重义,都这时候了还为陆大少夫人着想,”小连子叹息的赞了太子妃两句,又道:“可是,除了陆大少夫人,也没有其他更合适的人选了啊!” 太子妃不语,不由暗自后悔这些年自己自视甚高,没有跟别的夫人小姐们结交过——也是怕有人借机接近太子。到了用人的时候,一个也找不出来! 小连子便又说道:“其实吧,要奴才说,娘娘您对陆大少夫人已经够好的了。此一时彼一时,总不能她救过您一次、无论她做错了什么您都得为她着想吧?您仔细想想,若不是她,也没这么多的事儿!” 太子妃心中一动,的确,如果不是陆怡清在她面前进言,她根本就不会知道这事儿,自然也就没有今天的麻烦了。 跟眼下的鸡飞狗跳、腹背受敌、万事不顺利比起来,太子妃突然觉得从前真是太幸福了! 如果现在可以选择,她宁愿永远也不要知道太子养外室的事情,那什么莲珠,只要太子愿意,就偷偷摸摸的在外边养一辈子她也绝不多说半个字。就算知道了也会当做不知道! 可惜,一切都不能回头了。 就因为这个,太子破罐子破摔,东宫里是一个接一个的女人入住,除了有名分的侧妃美人,还有不少宫女。 416.第416章 真相 太子妃想到这些,怨愤之情油然而生:如果不是那陆怡清多事,她怎么会落到这么惨的地步?如今人人都在笑话她…… 果然是自己对她太好了吗? “好,就按你说的办,”太子妃终于下定了决心,带着一种报复出气的痛快,说道:“这事儿,都是陆大少夫人挑唆的……” “那是、那是!”小连子大大的松了口气,陪笑道:“娘娘您是多英明的人呐,这些年就从来没有办过错事儿!可自打您认识陆大少夫人以来,凭空生出多少事儿来啦?依奴才看,那女人就是个扫把星!谁沾谁倒霉!” “哼!”太子妃冷笑,瞪着小连子道:“你倒是清楚明白,当初做什么去了?” 小连子脑袋一缩,忙陪笑着将话题转移了去。 太子妃便做出一副改过自新、痛心疾首的模样,分别向皇后和太子请罪,将所有的一切都推到了陆怡清的身上。表示自己是受了陆怡清的蛊惑才做出这些有失身份的冲动事儿,包括太子有外室、包括刁难昌平侯家的姑娘都是陆怡清告知与挑唆的!如今她已经后悔了、知错了,请皇后和太子原谅…… 她到底是太子妃,太子也没想过太绝情,他的目的是叫她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如今目的已经达到,太子也就顺着台阶下了,教训了她几句,命她今后不许再跟陆怡清来往,这件事情也就算过去了。她仍旧当她的太子妃,仍旧掌管着东宫。 但有一点,她得好好的当好这个太子妃,容人是首要要求。若她不能做到…… 眼下太子妃还有什么不答应的?尽管心中恨得咬牙,也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了,连忙向太子做了一番保证。 倒是陆怡清那里,太子妃又道:“太子爷放心,臣妾今后不会再跟她来往,也不会再见她。可是她到底是臣妾的救命恩人,她虽然做错了许多事在后,这一点确是不能抹杀的。臣妾想,今后逢年过节,还是给她赏赐些礼物,以表心意,也是皇家不忘报恩的意思,太子以为如何?” “你考虑的很是周全,就这么办吧!”太子点点头,又道:“瞧瞧,这不是挺好的。你办事还是很细致周到的,孤王一直以来都很放心,除非有的时候被嫉妒蒙住了眼睛才会糊涂!” 太子妃脸色一白,勉强陪笑:“太子爷说的是,臣妾知道了……” 皇后那边,倒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教导了她几句,让她今后做事多思虑思虑,别再犯这种错误。 又暗示她:如今东宫一下子进了这么多的女人,难免龙蛇混杂、口舌是非也会多起来,她这个太子妃别一下子矫枉过正,任由那些女人没规没距的胡闹,弄得东宫乌烟瘴气。还是得拿出太子妃的尊严和架势来,好好的管一管。 这话太子妃爱听,不由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顿时又多了几分活力和劲头。 太子妃恭声答应,不由大是感激皇后:母后到底是向着自己的。 李府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刘燕如获至宝,将陆怡清挑唆太子妃闹事、弄得东宫鸡飞狗跳的事情大肆宣扬,陆怡清气得要命,前往东宫求见太子妃却吃了闭门羹。 陆怡清一下子慌了神,她没有想到太子妃会来这么一招,令她辩无可辩。 还没等她想到什么好法子挽回,就被李大夫人叫了过去。 李大夫人本来就不喜欢她,借此机会更是将她重重的教训了一顿,禀了李老太太之后,便将她软禁。 李老太太虽然觉得自己看重的人到头来竟是这样的品性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但更多的却是恼怒,恼陆怡清不争气连带她也颜面大失。 且东宫都这么说了,李家不做点表示也不行,便点头同意。 刘燕高兴坏了,走路都带着风。便又在李大夫人面前进言,说陆怡清本来就是个上不得台盘的侍妾,定是花言巧语迷惑了太子妃,太子妃才会为她撑腰暗示李家抬了平妻。如今连太子妃都幡然醒悟了,李家又还有什么理由执迷不悟呢?让这样的女人当大少爷的平妻,李府有何颜面?应该将她仍旧打回去当一个侍妾。那都是看在陆府的面上便宜她了! 李大夫人深以为然,便欲禀了李老太太这么办。 谁知这时候太子妃的赏赐却来了! 太子妃命人赏了陆怡清两端波斯进贡的织金葡萄纹锦、一对八宝如意嵌珠累丝金钗、一对碧莹莹的翡翠镯子。虽然一句话也没有,却暗示了李家今后逢年过节还会再有礼物送来。 这一下子,李大夫人和刘燕面面相觑。 “罢了!横竖如今她剩下的就只有平妻这一个名头而已,翻不起什么风浪,且由着她吧!”李大夫人只得如此说道。 总不能让太子妃的脸上太难看。 刘燕却是巴不得太子妃脸上太难看些,心中暗道东宫里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还不够她消遣打发吗?却还要伸手这样长管别人府上的事儿! 却也只能在心里头想想罢了,只得听从李大夫人的安排。 软禁中的陆怡清,看到这些送来的礼物,绝望不安的心稍稍安定了下来。有了太子妃的表示,料想她的日子不会太难过。 眼下别无他法,唯有偃旗息鼓以待东山再起了! 她不由暗暗自嘲:果然任何人都是靠不住的,唯一可靠的只有自己……倘若能够有孕生下个男孩,不知道是不是能够靠得住…… 跟皇后、太子妃关注的不同,祥庆帝敏锐的从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太子不早不晚,偏偏在彻查军饷贪墨案的时候闹出这样的新闻,这是偶然,还是另有原因? 有流言说他在查案后期一度陷入两难,焦头烂额,左右不是,幸而得莲珠慰藉…… 这两难,又是什么? 祥庆帝心中既然有了疑点,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自打武功侯叛乱之后,对于屁股下的宝座,他更警惕上心了几分。 祥庆帝有心要查,又有人有心要让他查出来,几乎没费什么劲,他便查到了真相。而这件事也随着他的探查再也隐瞒不住,一下子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祥庆帝勃然大怒,偏偏还发作不得。 他没有想到其中竟有多达四十万两白银被户部左侍郎讨好他挪做他用,追根究底算起来,他才是这贪墨案中最大的“贪污犯”。 祥庆帝一时尴尬无比,恼极了太子。太子急急忙忙进宫欲要解释,都被他用别种借口给挡了回去。 他怎能不恼?太子既然查出了这事儿,为何不跟他明说?他一声不吭的从别处挪了银子替他填补上,对他也不说实话——若他做得天衣无缝,此事就此揭过,那么自然大家皆大欢喜,可是就偏偏出了纰漏! 这叫满朝文武、天下百姓怎么看他这个皇帝?他将军饷挪作他用,太子却千辛万苦填补窟窿!太子这是想干什么?显出他的无能而彰显他自己的本事好收买人心吗? 祥庆帝心中一动,甚至想到此事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查了出来?没准是太子自导自演的好戏! 他为自己填补了窟窿而无人得知,心中定然不甘、不忿,大有锦衣夜行之感,于是就导了这么一出,令此事大白天下,而自己丢尽颜面…… 亏得他还好意思假惺惺的想要进宫解释! 他若听了就怪了!当他糊涂透顶吗?他还没到这一地步! 祥庆帝当然不能任由这事儿如此了结,那岂不等于告诉全天下臣民自己是个昏君了? 特别是此事令边关军营内那些被克扣了的将士们心里怎么想? 于是,那奉承讨好的户部左侍郎被下狱判了死罪,皇帝下了言辞恳切的罪己诏,表示此事虽是那户部左侍郎私自做的决定,但毕竟是自己受了那几十万两银子的好处。跟着又下旨犒赏北疆将士,连续三年将所有人的军饷提高三成以示安慰! 至于太子,也挨了一通训斥。责怪他既然查出了此事非但没有上报反而暗暗隐瞒,令自己一无所知,一错再错!自作主张,不忠君父,着实可恶! 责令太子即日起交出一切权力,暂停参与朝政,先闭门读书思过。 什么时候明白了何为忠君再说。 太子急得要发疯,在宫门外跪了一天一夜都没能见到祥庆帝的面。 祥庆帝见他如此更恼,命人暗示他:若他不想再当这个太子了,就继续跪、继续挤兑他这个父皇的颜面…… 太子闻言吓了一跳,哪儿还敢再退?老老实实的谢恩回东宫闭门读书。 他到底不安,便让太子妃进宫找母后,请母后帮着向父皇求情。 太子妃也慌了,急急忙忙来到坤宁宫,按照太子叮嘱的向皇后一通哭诉,请求皇后做主。 皇后少不得安慰了她一番,命她回去转告太子,让太子听祥庆帝的话好好的闭门读书便是,这等时候,任何事情都不要再做。不然,再次惹恼了他的父皇,可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太子妃听见皇后这么说,连忙点头,心中稍安。 可到底还有点不放心,忍不住低声问道:“母后,父皇他,不会因此而废了太子爷吧?这事儿太子爷也是两难啊,这种事他怎么好跟父皇启齿嘛,您可一定要跟父皇解释呀……” 417.第417章 问话 不等太子妃说完,便被皇后喝住了。 “你满嘴里胡说些什么!”皇后有些哭笑不得,皱眉道:“皇上不过要给太子一个教训,让他长长记性罢了,你说这话也不嫌晦气!”皇后瞪她一眼又冷笑道:“就算你这晦气话成了真,怎么,你还能跟太子爷和离不成?” 太子妃脸色一下子就白了,颤声道:“母后,不行,不行啊!太子爷一定不能被废的!母后,太子爷可是您的亲生儿子,您一定要帮他求情啊!” “行了行了,这还用你说?”皇后皱眉,说道:“你瞧瞧你,一点儿动静就把你给吓成这样,也不嫌丢人!还不给本宫退下!等等,你在本宫面前胡说八道也就算了,若嫌太子还不够倒霉,你就在外头说去吧!” 太子妃顿时惶恐起来,脸色更白了几分,连道“不敢!” 皇后点点头“嗯”了一声,这才不耐的挥手命她退下。 太子妃犹自不放心,临走还忍不住道:“母后,您可一定记得替太子向父皇求求情啊!太子爷对父皇的忠心天地可鉴啊!” “行了,本宫知道了!回去告诉太子,切勿轻举妄动,去吧!还有你,也给本宫消停些,东宫里这时候可不能再闹出什么乱子来了!”皇后有点无奈。 “臣妾知道了。”太子妃点点头,这才老老实实的退下。 “真是个饭桶!无用之极!”皇后拂袖,满脸的鄙夷说道。 晴姑姑为皇后换了热茶,将那镶了金边的御用青玉茶盏奉了上去,微笑道:“这不正是娘娘为太子挑选的好妻子嘛!” 皇后不觉也笑了起来,淡淡说道:“你说得没错,看来本宫的眼光真是不错!” 主仆二人相视笑了起来。 皇后用手中的茶碗盖子轻轻拂着茶水,饮了两口,不紧不慢道:“你干的不错,这一回,皇上可是真怒了。” “为娘娘办事老奴自当用心,”晴姑姑笑道:“只是,娘娘为何不趁此机会再加一把火,把太子从储君的位置上拉下来?” “哼!”皇后轻轻一哼,冷冷说道:“本宫帮那贱人养儿子这么多年也够了,按说也差不多该把他拉下去了!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本宫可不想便宜了老四!” “四皇子?”晴姑姑微怔。 皇后瞧着她笑道:“难道你也认为老四无心那个位置,一心只想当个辅助明君的贤王?” 晴姑姑笑了笑没有说话,等于是默认了。 皇后冷笑道:“瞧着倒也像,只不过本宫始终认为,这宫里头出生的人,都是皇上的骨肉,怎么可能不想那一把椅子?无论他怎样想,本宫不关心,本宫只认这个理!只要有这种可能,本宫便不能放过。万一白白便宜了外人,本宫岂不是又要费一番大心思。” 晴姑姑不觉微微的有点心中发凉,勉强笑笑道:“娘娘你做事向来周全,倒是奴婢眼皮子浅了。” 皇后轻轻一叹,笑道:“本宫是做娘的,自然事事都要为自己的儿子打算!对了,他最近如何?都做了些什么事?你快给本宫说说!” 皇后的神情顿时温柔了几分,含笑问道。 晴姑姑便忙笑着同她细细说了起来。 乾清宫那边,也没消停。 祥庆帝传见了周释之,问起了他为太子筹措银子之事。言辞之间颇为怪罪,大有是他跟太子联合起来欺骗自己的意思。 周释之苦笑,伏地叩首,坦然道:“皇上,微臣只是一介臣下,太子爷有吩咐,微臣若能做到、又不违反大周律法的,微臣照做便是,至于其他的,微臣并不敢问、更不敢乱出主意。这事儿,太子既然连皇上都没有告知,又怎么会跟微臣说呢?何以谈得上欺骗皇上!微臣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啊!” 祥庆帝细细一想,脸色慢慢的缓和了下去。 周释之说的,也有道理。而且照他那样的说法,说明他算不得太子的“自己人”,这倒令自己放心不少。 “如此说来倒是朕冤枉你了!起来回话吧!”祥庆帝语气转和,又觉君颜难下,便又脸色一沉冷哼道:“可你身为大周的臣子、朕的臣子,无论太子说与不说,他找你要了这么多银子,你就不该跟朕回一声吗?嗯?” “皇上息怒!”周释之忙道:“这……是微臣疏忽了!微臣偷懒,总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有下次,微臣必定事无巨细均向皇上禀报。” “下次?”祥庆帝冷笑:“你还想有下次!不过,”他冷冷睨他一眼:“这笔银子的数额可不算小,你既然不是太子的亲信,他怎么就敢跟你要银子?” 周释之一怔,便有些吞吞吐吐起来。 祥庆帝见状怒了,脸色一沉厉声喝道:“讲!” “是、是!”周释之忙道:“微臣,微臣不敢隐瞒陛下。是微臣偶然得知太子爷缺银子,主动找上门去的……” 祥庆帝目光闪了闪,盯着他,示意继续。 周释之便显出很是羞愧的神情,小声的说道:“太子曾经提及过将王家的二小姐说给微臣为妻,这事儿不知皇上可有印象?” 王家的二小姐?如今倒是成了太子自己的侧妃了…… 祥庆帝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冷笑,点头道:“朕自然有印象,但是这事儿怎么又跟她牵扯上了?” 周释之便说道:“微臣不喜欢那王家二小姐,可太子妃步步紧逼,微臣深感吃力。正苦于无法彻底解决此事时,恰好得知了太子爷需要银子,所以,微臣便主动求见太子爷,表示愿意出这些银子,请太子爷帮微臣推却这桩婚事……” “就为了推却这桩婚事?”祥庆帝有点儿愕然,更多是不信。 “是。”周释之点头:“微臣并不想跟王家结亲!” 祥庆帝心中一动,想起了那次太子在自己面前随口提起这亲事自己又那样说了的话,如此看来,靠山王这是忠心耿耿向着自己这个君主,故而才会如此…… 祥庆帝想及此更是欣慰了几分,当即点点头,道:“原来如此!你倒是年少气盛,这么好的亲事也舍得拒绝了!你可知娶了太子妃娘家的胞妹,那可是前途无量啊!” 祥庆帝的语气中带着似有似无的讥讽之意。 周释之摇摇头,道:“皇上英明,已经洗刷了微臣一门的冤屈,微臣如今承爵为王,已有享受不尽的富贵,还要什么前途无量?又有什么前途比这个更好?既然如此,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娶一个自己心仪的女子岂不更好……” 祥庆帝不由哈哈大笑起来,点头笑道:“你说得似乎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他心念一动本想问他是从何得知太子需要银子,转念一想这么大的案子、又查到了那个地步,太子也就骗骗深宫里的他罢了,真想完全捂得住那也不太可能!叫周释之得知了去,并不是什么难事! 有此可见这逆子有多可恶,旁人知道的事儿,他却偏偏要瞒着他,这叫知晓真相的臣下们怎么看他?他们不会认为他不知情,只怕还认定他装聋作哑呢!他这个君主的颜面往哪儿搁! “罢了!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今后若再敢对朕有任何隐瞒,朕决不轻饶!”祥庆帝忽然有点心烦意乱起来,冷冷道:“这爵位朕能给出去,自然也能收回来!退下吧!” 周释之只得答应一声,躬身施礼退了出去。心中无不遗憾。 还差一句话,只要他还有说一句话的机会,就可以趁机求皇上成全他和陆小暑,可惜,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这可真是注定的好事多磨! 周释之微微苦笑。 周宅中,陆小暑忍不住向周释之大吐苦水,事情愈演愈烈,发展到这个地步,令她有点儿接受不了了。 分明是一件普通的捉。奸事件,按照她的设想,结果就是太子不得不纳了王宜慧进东宫,让她姐妹两个好好的斗去,看还有没有那么多闲空来招惹自己!让那王宜慧这辈子都逃不开亲姐姐的压榨挤兑和怨恨! 她不是仗着她姐姐的势耀武扬威吗?就让她亲自尝尝她姐姐的怒火!那火坑里的滋味,她一辈子也休想逃脱。 可是陆小暑做梦也没有想到,牵一发而动全身,事情居然演变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我真是没想到,会搞成这样!”陆小暑有点沮丧,眼巴巴向周释之道:“早知道如此,就叫你帮我教训王宜慧得了!好不容易我自己出一次手,却弄得差点儿天下大乱……” “你也别自责了,”周释之笑道:“管他天下乱不乱,只要咱们俩不乱就行了!这只能说太子爷时运不济,命中注定有此一劫,怪不得旁人!” “就算是吧!”陆小暑觉得胸中仍旧鼓涨涨的汹涌着一种无以言喻的心情,忙向周释之道:“你可千万别漏了风声这件事是我引起的啊,要不然我可就惨了!东宫和他的追随者能饶了我才怪!” 418.第418章 你想要陆怡清死吗 “别担心,我的人做事很周全,不会留下什么把柄。”周释之笑道:“莲珠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人掳走了她,王宜慧也不会知道自己莫名其妙怎么就出现在凝芳阁,所以没有人能查得出来。况且事到如今这已经不是重点了,重点是那军饷贪墨案的真相!” “说得也是!”陆小暑一笑,顿时放了许多心。突然她心中一动,怔怔的望着前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她下意识转头向周释之看去,周释之也正好扭头朝她看过来,两人四目相对,眸底闪烁,皆涌动着惊诧的意味。 “这事……不简单!”周释之抑制着狂跳的心,皱眉道:“有人很巧妙的利用了这次事故,故意将事情引导向贪墨案而去……” 陆小暑顺口接道:“最终目的就是……太子?” 周释之轻轻道:“八成就是!经此一事,不说东宫后宅那一摊子烂事对太子的影响,最要紧的是太子已经失去了皇上的欢心!这背后之人,好敏锐的目光、好高超的手段!” “这么说来,我倒是被人利用了一把?”陆小暑脑中灵光一闪,吃惊道:“难道,难道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四皇子……” 周释之沉思片刻,道:“据我所知,四皇子还未必有这么老辣的手段!除非是他背后另有高人指点。可是除了四皇子,又有谁还有能力和资格争这太子之位呢?” “就是啊,论四皇子和太子的出身,皇后和孙贵妃算是旗鼓相当了!”陆小暑道:“一定是他错不了了!他下手倒是准的很,这阵子恐怕欢喜得紧吧!” 陆小暑话音刚落,周广便在外头禀道:“王爷,四皇子那儿来了个小太监,说是有张帖子要亲自交给您。” 两人相视一眼,陆小暑便起身往屏风后回避,周释之坐正了身体,扬声道:“请他进来!” 周广答应一声去了。不一会儿领了个穿着半新不旧竹青色短褐、戴着方帽的年轻白净小太监进来。 那小太监尖声尖气的笑着给周释之请了安,将帖子从怀中抽出双手高举过顶奉上,一边笑道:“我们王爷说了,妙春楼新来了一队西域歌舞伎,那歌舞瞧着甚是新鲜,特约靠山王四月初五前往妙春楼一同欣赏,还请靠山王给个面子。” 周释之心微微跳了两下,忍着没往屏风后看,命周广将帖子接了过来,点头笑道:“小公公回去回禀四王爷,在下一定去!” “那么奴才便告辞了!”小太监欢喜答应一声,躬身施礼。 “小公公这边请!”周广抬手,送那小太监出去,顺便塞了个红包。 陆小暑悠悠从屏风后出来,偏头睨着周释之,淡淡笑道:“四月初五,就是后天啊!西域歌舞伎?你可真有福气!” 周释之将那请帖随意的往旁边一扔,忙笑道:“正好我正想着要寻个机会好好的去探一探四皇子的底呢!这么巧机会就来了!” 陆小暑“哼”了一声,有些悻悻然说道:“是啊,一边看着异域美人表演一边探底,多好啊!为了跟四皇子更有共同语言,你是不是要——” “不会不会!”周释之苦笑:“我怎么敢!” “怎么敢?”陆小暑挑眉。 “不、不,我说错了!”周释之忙又道:“我怎么会呢?如今我可是天天寻思着咱们的亲事,哪儿还有别的心思!” 陆小暑“扑哧”一笑,道:“我说着玩罢了,瞧你急的!不过呢,你最好是没有,若教我发现有什么心思,我可不饶你!永远没有第二次机会,这种事情上,我从不会说‘原谅’二字。” “你放心!”周释之轻轻一叹,柔声道:“哪怕不要这个劳什子爵位,咱们俩远走高飞回麒麟山庄快活去,我也绝不负你!” 陆小暑心中一甜,眉目间亦显出几分笑意。 周释之瞅着她傻笑,四目相对,他不自觉的朝她靠过去。 两人亲昵一阵,陆小暑便起身准备离去,笑道:“我和廖姐姐、我姐姐约好了一块儿上廖姐姐家里玩呢,我该走了!” “我送你出去!”周释之笑道。二人一道往外去。 “小暑,”她正要上了马车,周释之忽然叫住她,淡淡问道:“那个陆怡清,你想要她死吗?” “什么?”周释之冷不丁问她这个,倒令她一下子有些回不过神来。 周释之低声道:“如今太子妃可顾不上她了,她从前害过你那么多次,你想不想她死?” 想吗?陆小暑有点儿茫然,心里头忽然有点儿空荡荡的感觉。 陆怡清的确是害过自己很多次,曾经一度自己也想要她的命。可是事到如今,她也没落得什么好下场! 堂堂的嫡女沦为人家的妾室,好不容易巴上太子妃这棵大树,原本以为可以奉承倚为依靠,一辈子高枕无忧,谁知却被太子妃推了出去当替罪羊,这名声可以说是败坏殆尽,一辈子也休想好转得来了! 而且那李府虽然没有废除她平妻的名分,可听说已经被软禁了起来,比个三等的丫鬟还不如。 “她已经得到她该得的惩罚了!而且,我觉得她如今这样比杀了她更好!”陆小暑说道,抬眼一瞟他:“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随口问问罢了!”周释之笑道:“我知道了,你不想杀她了是不是?” “嗯,毕竟,她也是我们陆家的人。”陆小暑颇有些无奈的说道。 这血缘关系尽管单薄,可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陆怡清、陆文珲他们可以做到置之不顾,但陆小暑做不到。 因为如果这样的话,她跟他们有何分别?人总得讲点礼仪廉耻! 瞧瞧二房那一家子,遭到报应了吧? “哦……”周释之笑笑点了点头,不再提这事儿,看着陆小暑离开。 陆小暑离开之后,周释之的目光变得有些深沉,随即一黯。 关于东宫捉奸这件事情,唯一知道跟陆小暑有关的就是陆怡清。要想真正的高枕无忧,当然是杀了陆怡清的好。 若是别的人,周释之直接就派人去动手了,根本不会再问陆小暑。可是正如陆小暑所言,陆怡清好歹是陆家的人,他不能不问一声。 不想,陆小暑果然不忍杀她…… 周释之在心中默默盘算,横竖如今陆怡清已经成为弃子,只怕想要再见天日也难。如果她聪明的话,就该从此以往夹起尾巴老老实实的做人,再也别折腾什么幺蛾子,否则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 罢了,饶她一命吧! 四月初五,周释之前往赴四皇子所约,原本还以为四皇子会说什么跟这事儿有关的事,可谁知他半个字也没有说,只是一味笑着招呼他饮酒观舞。所言也仅限于风月之事。 周释之只得笑着随口敷衍,心中却更加摸不透四皇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靠山王年纪也不小了,你那靠山王府也该有个女主人了!呵呵,不知要怎么样的女人才能入得了靠山王的眼呢?靠山王若不嫌弃,本王倒是有几句话说说。” 酒过三巡,四皇子忽然笑道。 周释之不由有些烦:他成不成亲,关这些人什么事?怎么人人都盯着他王府中女主人的位置?难道他们都天真的以为,一桩不情不愿、不得已而为之的婚姻就能把他绑上贼船吗?那也太小看他周释之了! “在下现在还没有这个意思,”周释之淡淡一笑,道:“浪迹天涯这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只想清清静静过一阵子再说。” “是吗?”四皇子哈哈笑了起来,道:“那么靠山王觉得昌平侯府上的二姑娘如何啊?” 周释之正端着酒杯饮酒,差一点杯中酒就泼了出来,诧异的抬头看向四皇子,随即又释然一笑。 他与陆小暑交往说秘密也秘密,可有心人想要知道的话,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就是不知四皇子如此有心,究竟想干什么? 四皇子淡淡笑道:“本王是听林放说了几句,这才知道靠山王早已心有所属,呵呵!靠山王真是好牙口,那陆家的二姑娘可不是个好惹的!” 这话略显轻佻,周释之微微皱眉,却又笑道:“叫四王爷见笑了!我和小暑认识也有好些年了,在下就是喜欢她。原本想着向昌平侯府提亲,可总有各种事情耽搁了,说起来真是惭愧,再这么拖下去,在下可真就对不起小暑了!” “这也容易,”四皇子淡淡一笑,不紧不慢道:“六月就是万寿节,到时候靠山王总会有合适的机会提这事的。” 周释之拱手笑道:“若果真如此,可就借四王爷吉言了!” “靠山王客气!”四皇子呵呵一笑,道:“你二人有情,且共过患难,难得彼此心心相印,本王甚是羡慕佩服,成人之美何乐而不为呢?这也是,积德的好事呀!” 周释之一怔,与四皇子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是夜宾主尽欢而散。 419.第419章 黄河水患 临走的时候四皇子笑着拍了拍周释之的肩膀半真半假的笑道:“这能歌善舞又生得极美极妖娆的西域歌舞伎可不多见,本王原本想买下几个送给靠山王,可想想还是算了!省得连累靠山王吃排头!靠山王不会怪本王吝啬吧?” 周释之大笑,“四王爷真会说笑话!我这点儿事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 四皇子闻言淡淡一笑,与他相互道别。 马车上,周释之面色微沉,这四皇子果然温文尔雅、善解人意,温和体贴人意得不得了,只是越是这样,却越令人不安。 难道他真的就是那幕后之人吗?太子碰上这样以柔克刚的对手,不倒霉都没有天理了…… 万寿节…… 看来四皇子也等不及了!这个万寿节将注定不会太平! 还没有等到万寿节,河南开封一带便发生了水患,决堤溃之千里,淹没村庄良田无数,上百万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两岸哀鸿遍野,惨不忍睹。 消息传到京城,祥庆帝心中十分恼火:这眼看就是万寿节了,偏偏在这节骨眼上闹出了这么大的灾难,难道这是上天对他这个天子的警告吗? 他自认继位以来忧国忧民,从未有过苛刻苛待之政,何以上天如此的不给面子? 可他没有闲空去考虑这事,眼下最要紧的是派人赈灾。 六部衙门差不多的人都被调用为万寿节大寿做准备,剩下的官员勉强维持本机构的正常运作,是抽不出什么人了。 随着万寿节越来越近,还会有更多的外地官员进京,这安排接待事宜也不能乱了套,谁该做什么,六部早已安排妥当,此时真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萝卜一个坑,谁也不好动。 便有臣子建议,此事莫若派遣皇子为钦差大臣前往赈灾最为合适,也更能代表皇上一片拳拳为民之心。 祥庆帝一听有理,便准奏照做。 可眼下太子软禁,他是不可能这么快就放他出来的,那么就只有四皇子了。 四皇子暗暗叫苦,赈灾这种事就是纯粹的吃力不讨好!况且马上就要到万寿节了,到时候还不一定能够及时赶回京城呢!错过了这么大的场面,那岂不是亏大了?况且他早已安排妥当到时候要有所表现,这时候离开京城,绝对不是他愿意的。 不等祥庆帝的旨意下来,四皇子便发了高烧病倒了。太医院的御医连夜前往诊断,开了药命人熬制,亲看着四皇子喝了下去,又在王府中等到天亮他渐渐退烧,这才交代叮嘱了一番离开。 四皇子便惭愧的上了折子表示自己有心无力,请父皇恕罪。若实在不行,自己过两日好转了便启程赶往灾区也是可以的。 祥庆帝自然不会逼迫他一个生了病的儿子去赈灾,别灾没赈好,反倒令儿子伤了身体,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没奈何之下,他只好把目光转向了皇室宗亲们。 可这也麻烦,皇室宗亲们有能耐的,都已经派了为万寿节准备的差事,没能耐的,他也不放心将这天大的一件事交出去办。 自古以来赈灾之事猫腻最多,一个不好很容易酿成民变。别的时候也就罢了,倘若偏偏在万寿节的时候闹出什么变故来,这个生日可就过得尴尬了! 祥庆帝为这事儿正伤透了脑筋,皇后恰好求见。 祥庆帝以为她是为太子说好话来了,还没见人便皱起了眉头,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无论皇后怎么说,他都不会答应的。 皇后施礼之后,果然便含笑问道:“皇上可是为了赈灾人选的问题头疼?” “嗯。”祥庆帝瞧了皇后一眼,半响才点了点头答应一声,淡淡说道:“不知皇后有何高见啊?” “臣妾倒是有个人选,正想为皇上排忧解难呢!”皇后便笑道。 祥庆帝心中的不痛快更深了两分,不动声色挑了挑眉,道:“哦?是吗?不知道皇后的人选是谁啊?不妨说来让朕听听。” 皇后便道:“皇上难道忘了吗?除了太子和四皇子,皇上还有一个儿子啊!” 祥庆帝一愣,大感意外。他没有想到皇后会这么说。 皇后见状眼中一黯,苦笑道:“臣妾岂是那般不识大体之人?太子虽是臣妾所出,可他做出那种事,臣妾只有比皇上更加痛心的,又怎会帮他求情?说句心里话,他也该好好的闭门思过一场了……” “皇后也不必难过,”祥庆帝见状心里反倒有些过意不去,便温言说道:“太子只不过是一时糊涂,朕就是关他禁闭让他好好的闭门思过,过一阵子他悔改了,也就无事了!” 祥庆帝这话是安慰皇后,为了让皇后放心,却不想皇后听了这话反倒心里头“咯噔”一下:这可不是她要的。 “皇上向来心里有数,臣妾并不担心的!”皇后只得恭谦说道。 祥庆帝微笑着点点头,眉头微蹙,道:“皇后说的人选是三皇子吗?你不说,朕几乎都忘了这个儿子了!他?他从来不声不响的,也没有办过什么差事,他去,能行吗?” 皇后听了这话真正是心如刀绞,这才是她的嫡亲儿子啊,不想在皇上的心中却如此的毫无地位! “他能行的,”皇后微微一笑,柔声道:“因为他是皇上的儿子,是皇上的血脉!岂会连这点儿能耐都没有?不瞒皇上说,臣妾跟皇上一样,也几乎忘记了三皇子的存在,那日偶然见着,这才惊觉他竟已经这么大了!他自幼痛失母妃,这些年臣妾也是疏于照顾,想起来真是——臣妾欠他颇多啊!皇上,您就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试试吧!您若是不放心,这也简单,派宫中得用之人跟随,叫飞骑来回传递消息,您随时指点便是!” 祥庆帝仍然有点犹豫,沉吟不决。 毕竟,此事事关重大,他可不能感情用事。三皇子,他真的没有什么印象,唯一的影响便是沉默不语。 皇后忽然“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见祥庆帝望过来,她便笑道:“皇上说三皇子向来闷声不响、畏畏缩缩,其实不然!三皇子平日里不声不响那是因为宫中向来祥和,他从无与人争执,自然便没什么在皇上面前表现的。前一阵子发生了一件事……” 皇后便将三皇子从太子妃手里护下陆小暑之事说了一遍。 祥庆帝听了也有些诧异,挑眉笑道:“竟有这事?只怕当时太子妃大感意外吧!” “可不是!”皇后笑道:“别说太子妃,宫女太监一干奴才们都吓了一跳呢!都说再也想不到三殿下也有脾气的!” 祥庆帝又皱皱眉头,道:“别的也就罢了,偏偏为了个女人发作,这也真是!哼!” “皇上此言差矣,”皇后低低一叹,柔声说道:“陆二姑娘是昌平侯的嫡女,太子妃——唉,一言不合就要把人扔太液池中。别说那么大冷的天会出人命的,就算平日她也不能那么做啊!幸亏三皇子给拦住了,要不然这么荒唐的事儿传了出去,皇室颜面何存?怎么跟昌平侯交待呢?照臣妾说,三皇子是心里头明白呢!” “皇后这么说来,倒也在理儿!”祥庆帝缓缓点头,道:“这么看来,三皇子倒果然是个心里头清楚的!” 祥庆帝叫皇后说得对这个素来不上心的儿子也有了两分兴趣,当即便命人去将三皇子传来,他要亲自考校一番。 三皇子正在自己宫里头看书,听见父皇传召,一下子愣在了当地,竟有些不知所措。 从小到大,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直到近侍欢天喜地的提醒,他这才回过神来,由近侍服侍匆匆更衣。换了一套姜黄色圆领团莽长袍去见祥庆帝,玉簪束发,腰间缠着白玉腰带,却也是清贵无比,儒雅之气顿现。 祥庆帝看着面前站着的、微微有些拘束的儿子,心里顿时不觉涌上一些伤感来,暗暗一叹,柔声问了他些日常生活的话。 三皇子心中越发摸不着底,没来由的有些忐忑起来,若非皇后含笑温柔的在旁注视着,他几乎要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皇后这阵子突然对他极好,极是关心。也正因为这份关心,令他心中感激不尽,看到她,便平白的安定几分。 祥庆帝见他回话总有些战战兢兢、磕磕绊绊的,跟这儒雅清贵的外表浑然不配,一开口便将整个人的气质拉下去了许多,祥庆帝便有几分不喜,只是碍于皇后在旁,不好说什么,神情一下子又冷淡了下去。 皇后立刻察觉到了,便向三皇子柔声笑道:“老三啊,当着父皇和母后你紧张什么?虽然这么多年都不曾传召你觐见,可到底是骨肉啊!” 三皇子勉强笑了笑,神色越发的强作镇定,想说什么发觉嘴里似乎有千斤重,他难过的微微垂下了头。 他情不自禁想起太子和四皇子,他曾经远远的看见过他们在父皇面前谈笑自若,神情好不潇洒,那时候他还暗暗羡慕,心说如果有一天他也能够有机会让父皇传召问话该有多好…… 可是,今天当他被父皇传召、真正的站在父皇面前了的时候,他才沮丧的发现,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什么都说不出来。 别说主动说什么了,便是回答父皇的问话,他都心慌意乱。 420.第420章 三皇子赈灾 祥庆帝听皇后这么说,不觉有有些心软,想想其他两个儿子,再想想这一个。他变成这样、这么怕自己何尝没有自己的责任?都是从小忽略了他的缘故啊! “你母后说得很对,”祥庆帝温和的注视着他淡淡说道:“本来就是父子骨肉,又不是外人,你有什么好紧张的?” “是,父皇!”三皇子心中一暖,眼眶竟然都湿润了,他忍着心中澎湃的激荡之情,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气,哽咽着道:“儿臣,儿臣不是紧张,是,是欢喜,是欢喜……儿臣这么多年都不曾在父皇面前说过一句话、尽过儿子该有的孝道,儿臣一直以为是父皇您不喜儿臣!原来,原来不是,您这父子骨肉四个字,儿臣……儿臣真是惭愧……” 祥庆帝愣住了,他没有想到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会让他激动感动到如此地步! 他当了几十年的皇帝,看人识相自有一套,谁是发自内心、谁是假装,极少有道行高深到能够瞒得过他的。 此刻,这个站在他面前的他的儿子的表情,他能看得出来他是发自内心。 祥庆帝心中微微有点酸涩,舌尖上慢慢的涌上一股不是滋味的滋味来:三个儿子之中,他最亏待的就是这一个,可是真正心里头有“父子”两个字的,也唯有他! 他无法想象,那两个儿子会因为他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便感动成这样! 他看着他,心中叹道:纵然他有千般的不是,唯独孝心这一点上,也比那两个好太多了! “行了,”祥庆帝再开口时,声音不自觉的便温柔了许多,他瞧着三皇子,淡淡说道:“河南发生了水患,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朕想派你前往赈灾,你意下如何?会怎么做?” 三皇子一怔,下意识的朝皇后看了过去,心中暗暗吃惊。 就在前天,皇后身边的晴姑姑悄悄的去找他,给了他两张纸命他背熟了之后烧掉,且不能跟任何人说。 那纸上写的便是水患灾区赈灾的对策! 他就算再老实没心眼儿,此刻也明白了皇后这是在帮自己。可是,她为什么要帮自己呢?三皇子顿时不安起来。 皇后见他这么看向自己心中便不由暗叹:这些年在她的暗中庇护之下,他远离各种纷争,安全倒是安全了,可是却这么没心眼儿! 皇后便轻轻咳了一下,含笑柔声道:“老三,你父皇在问你话呢,你有何主意直说便是了!放心,就算说错了,也没人会怪罪你的!” “是!”三皇子答应一声,有些慌乱的收回了目光。他抬头看了祥庆帝一眼,暗暗想了想皇后所给的纸条上是怎么说的,便如实的说了一遍。 祥庆帝听得频频点头:很是中规中矩,他很满意!对从来没有办过差的他来说,能说出这样的主意,已经很难得了! “好!”祥庆帝满意的笑着点头,道:“那么朕就派你前往,你能担任起来吗?这可是要紧事,出不得错!” 三皇子心内不由一阵激动,这些年来他默默无闻,但是这并不表示他没有一颗向上的努力的心!父皇这是在肯定他啊! “儿臣愿意竭尽全力为父皇分忧!只是儿臣从没有办过这些事,也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还请父皇指点。”三皇子很老实的说道:“儿臣按照父皇指点的去做,总不会出错的。” 他这老实得不能再老实的话,却令刚刚吃了自作主张的儿子大亏的祥庆帝心中十分受用,脸上的神情不由更缓和了几分,点头含笑道:“你很谦虚,这很好!那么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了吧!你回去好好的准备准备,到时候,朕会细细的交待于你,也会派妥当的奴才跟着去。你若有什么拿不了主意的,便命人飞骑回报于朕。差不多的事儿自己看着办便可,或者跟地方官员一块商量。他们都是做了多年的,经验丰富,定有法子。” “是,父皇,儿臣遵旨!”三皇子心中一阵阵激动,几乎有点不敢相信。 “嗯!退下吧!”祥庆帝含笑点点头,与皇后相视。 三皇子答应一声,却没有立刻就退下,而是倒退了两步,一撩袍子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向祥庆帝磕了三个响头。 “你这是——”祥庆帝微微一笑,抬手道:“好了,父子之间不必如此多礼,快起来回去准备吧!好好的办差,别让父皇失望!” 念及太子,祥庆帝心中一黯。 三皇子却是抬头说道:“眼看就要到父皇万寿的好日子了,儿臣这时候离京而去,也不知道到时候来不来得及赶回来!儿臣先给父皇磕三个头,权当贺寿。祝父皇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祥庆帝顿时愣住。 是啊,没有多久就是他的寿诞了。他吩咐差事的时候根本就没记得这件事。 一下子,他便想到了太子和四皇子…… 他还觉得纳闷呢,太子怎么没有主动请缨请求将功折罪,皇后推荐的人选是三皇子而不是太子! 还有老四,偏偏就在这当口“病”了,亏他还特意的派遣了太医诊治、派了身边的总管太监前去探视!恐怕,这病也正是时候吧? 祥庆帝心中暗暗冷笑,脸色微沉,沉默的打量着三皇子。他不得不怀疑,眼前这一个也不是省油的灯,这话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他企图从三皇子的神情中看出点什么来,但是很快就释然了。因为这个儿子满脸的茫然,见他面色突然转冷,还有点惴惴,仿佛以为他自己做错了什么。就是没有心机和故作的孝顺之意。 想想也是,若非皇后提及,他根本不会想到他,今日传召他也是没有任何预兆的,他不可能是那等心机深沉之人,要不然也不会寂寂无闻这么多年了! 看来,倒是自己多心了! 祥庆帝暗叹,忍不住对他更多了两分怜惜和亲近,对这些年对他的冷落更感到内疚与过意不去。 他忽略了他这么多年,可却只有他将他放在心上。 “嗯,你倒是有孝心了!好了,下去吧!”祥庆帝温和的笑笑。 三皇子顿时又愣住了,父皇竟然会如此这般的对他笑,这不是——他眼睛花了吗? “儿臣、儿臣应该的!儿臣告退!”三皇子激动得说话都有些颤抖,起身都有些不稳,退了出去。 祥庆帝再看皇后的时候,便忍不住暗暗的多了两分失望,复又伤感:这也难怪她,太子毕竟是她唯一的儿子! “朕有些乏了,皇后也回去吧!”祥庆帝淡淡说道。 “臣妾告退,皇上也别太忙了,多多休息。”皇后起身温柔说道,施礼带着晴姑姑退了出去。 “娘娘,皇上似乎,待娘娘有点儿不快呢……”回到了坤宁宫,晴姑姑向皇后说道。 皇后摆摆手,却是半点也不在乎,反而眼睛放光,满脸的喜悦之色,笑吟吟向晴姑姑道:“你没有瞧见吗?皇上对三皇子十分满意呢!就算是太子,本宫也从没见过他用那么温和的言语说过话,可见他是真的对三皇子不同的!至于本宫?呵呵,只怕他心里头认定本宫是为了太子才举荐的三皇子,自然会有不快了!这是小事,无伤大雅!” 晴姑姑听皇后这么一说,也替她欢喜起来,忙笑道:“这可真是太好了!娘娘这些年的隐忍和谋划总算没有白费!” “那是自然,”皇后笑得十分欢畅和欣慰:“本宫没有想到,皇儿他竟这么中用,你瞧他在皇上面前应对之辞,本宫可没教过他,可是皇上却受用的很呢!” 晴姑姑便笑道:“那是自然,殿下是娘娘您的骨肉,岂能差了?” 两人说着相视笑了起来。 三皇子自己也很开心,回到了寝宫脸上的笑容还止不住。 他身边伺候的元丰、小意子等也无不欢欣鼓舞,从没这么开心过,向他恭喜奉承不已。他们都知道,三殿下的好日子这就来了! “殿下,您好好歇着,奴才这就叫人收拾东西去,保管一点儿不拉,绝不会误了殿下的事!”元丰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三皇子点点头笑着“嗯”了一声,直到此刻,他还有点儿回不过神来犹在梦中。胸膈之间洋溢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和激荡之情,令他气血翻涌、坐卧不宁,好像非要有什么东西从胸口发泄出来才能安宁似的。 三皇子猛然起身,道:“你们收拾着,我要出宫一趟!” 元丰一怔,忙陪笑道:“是,殿下您忙您的!晚膳不知您想吃什么,奴才好提前吩咐下去!” “不用这么麻烦,”三皇子皱了皱眉,说道:“跟往常一样,御膳房送什么来便吃什么。” “这——”元丰忍不住提醒道:“可是如今殿下您跟以往不一样了,咱们可以——” “不可!”三皇子脸色微微有点沉了下来,说道:“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麻烦,你们也别多事!父皇不过吩咐我外出办差而已,算不得什么!你们收敛些,别惹麻烦。” 421.第421章 道别 “瞧奴才这德性,一点也不长进!”元丰闻言自己扇了自己一个嘴巴,陪笑道:“还是殿下说的是,这会儿咱们更要低调,低调才能叫皇上更看重殿下,觉得殿下稳重!殿下放心,奴才知道怎么做了!” 三皇子的眉头又微微的皱了皱,他其实并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他也没有辩解,他们只要知道不惹事就好,明不明白他的意思并不重要。 三皇子匆匆出宫拦了辆马车,想想就要见到的人,他的心情立刻又好了些,嘴角微微的扬了起来。 只是随着马车越来越靠近昌平侯府,三皇子的心却又变得忐忑不安了起来。 是的,他想去见陆小暑,想要告诉她这个消息,他唯一能想到的可以跟自己分享这个好消息的人就是她了。 可他又犹豫了,不知道自己这样贸然去找她合适不合适?还有,她会见自己吗? 马车到了昌平侯府门口,他还在犹豫不决。打起车帘怔怔的望着昌平侯府的侧门,不知道要不要下去敲门…… 直到车夫有些不耐烦的催促,他无声轻叹,道:“走罢,我不下去了!” 说到底,他还是没有勇气去找她。 不想,就在他欲放下车帘的那一刹那,一个带着困惑的女音脆脆的传来:“周三公子?是你吗?” 三皇子心中顿时涌出一阵狂喜:是小暑!是她! “是、是我!”三皇子心中一热大喜过望,想也不想就跳下了车,向陆小暑笑笑。 陆小暑正从苗翠兰那边回来,上前忍不住好笑道:“你怎么在这里?是来找——我爹?” 三皇子脸上微微一热,轻轻道:“我是来——” “哎我说这位公子,车钱还没有付呢!”车夫不耐烦的打断了他。 三皇子更觉有些窘,连忙回头付了车钱打发走了车夫,这才向陆小暑笑道:“我,我是想来告诉你一声,过两天,我,我就要去河南赈灾了。” “哦……”陆小暑有些纳闷,心道去赈灾便赈灾好了,巴巴的跑来告诉我,这是何意?她便点点头,笑道:“赈灾可是大事,也是辛苦事,你多保重啊!” “嗯。”三皇子心中一暖点点头,有点不自然的搓了搓手,想要说什么,却不知说什么合适,冲陆小暑有点儿傻愣愣的笑了笑。 陆小暑也朝他笑了笑。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陆小暑想了想,在这儿站着叫来往路人或者府中出来办事的人见了也不是个事;可他身份特殊,也不便请进府中小坐;人家好心好意来看她,也不好才说了两句话便赶人走,便笑道:“你这次去赈灾想必要去挺久的吧?正好择日不如撞日,咱们去茶楼坐坐,就当给你送行了如何?” “好,好!”三皇子心中一松,笑着点头。 陆小暑一笑,便带他就近进了附近一间看起来颇为高雅的茶楼,要了二楼的雅间。 “不知你平日都吃什么茶?”落座之后陆小暑笑问道。 三皇子微笑道:“我没有什么讲究,什么都可!” 陆小暑嗯了一声,便吩咐茶博士将这儿最好的茶沏上一壶,再来四五样好点心。 茶博士吆喝答应一声“好勒!”,不一会儿便将东西整整齐齐的都摆了上来。 三皇子这时候心总算稍稍定了定,看着陆小暑笑了笑,说道:“今日父皇忽然召见我,跟我说了好些话,还让我去办这件差事。这些年来,他还是头一回传召我,头一回对我说这么多话……” 陆小暑一怔,没想到他会跟自己说这些。看到他眉眼间全是化不开的欢喜之情,陆小暑忍不住有些同情他。 三个皇子之中,他几乎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祥庆帝这样待他,难得的是他竟然没有半点怨言,反而还为了他这十几年来的头一回召见而快乐成这样,他可真是个好脾性的人。 这样的人能够在皇宫中平安长大,陆小暑都感觉到有些不可思议。 她总算是明白了两分:他之所以跑来找她,不是为别的,而是特特的跑来跟她分享他的喜悦的。 他拿她当朋友看待,她自然也不会冷淡于他。 “是吗!”陆小暑便笑道:“可见皇上心里头还是看重你的,到底你们是父子嘛!皇上派了你差事,你好好做便是!赈灾可是功德无量的事儿呢!” “我会好好办的,”三皇子脸上微红,笑得有些腼腆,神情却是满满的坚定:“我看的出来父皇对这事的重视和对我的期望,我一定不会让他失望的!” “嗯!”陆小暑点点头,想了想忍不住提醒道:“你这是头一次办差,又是这救命的大事,最好多留几个心眼儿,别叫手下人蒙骗了去。底下的官员们指不定就有偷奸耍滑之辈,变着法儿从灾民们口里夺食呢!各种各样的花招多得是!你一定要打起精神来!” 三皇子一怔,说道:“你说的很对,就像宫里的奴才们一样,欺上瞒下的不在少数!” “对!”陆小暑说道:“宫里头奴才们欺上瞒下牵扯的再多也就那么些人,可这赈灾不一样,动则牵扯到几千上万、十几万几十万的性命,弄不好万一酿成民变就更糟糕了!那外头的官员们不但饱读诗书,更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经验丰富,耍起阴谋手段来可比宫里头的奴才们强多了!皇上万寿在即,若是出了乱子,皇上定会不开心的,所以你更要小心!” 陆小暑这么一说,三皇子顿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忍不住变色喃喃道:“你说的不错……亏得你提醒,不然,我虽想到,仍旧会大意了。可是,我从来没有接触过外头那些官员,并不知道他们究竟会如何行事……” 陆小暑见状不忍,小巧的下颔一扬,便笑道:“这样吧!索性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要是肯相信我,我便跟你说说这些年在外头听来的事情,权当举的例子,也好给你提个醒,如何?” “那最好不过,只是辛苦你了!”三皇子心中一喜,忙笑道。 “动动嘴皮子的事儿,也没有什么辛苦的!”陆小暑一笑,眨了眨眼睛,嘻嘻一笑,玩笑道:“不过呢你要是过意不去的话,等你赈灾回来受了皇上的什么赏赐,你分我一点儿就好啦!” 三皇子见她跟自己要东西,心中一跳,没来由的感到无比的欢喜,当即眉开眼笑的道:“好,好!若是父皇有赏,我全都给你好了!” “逗你玩呢!”陆小暑见他当了真不禁“扑哧”笑出声来,玩笑道:“要是皇上赏了你蟒袍玉带紫金冠,你也全给我了不成?” 三皇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便道:“那么,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我给你便是!”他心中却道:蟒袍玉带紫金冠又如何?只可惜这些东西乃皇室专用,不然便是给了你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等你回来再说吧!”陆小暑笑笑,正色道:“我这就给你举些例子,到时候不妨比对着看看。” 三皇子连忙点头。 陆小暑想了想,便将在现代的时候从电视电脑上、报刊杂志上看来的一些案例说给他听。 三皇子哪里听过这些? 他从小生长在深宫之中,虽然默默无闻,但因为有皇后和晴姑姑暗中不动声色的照应,其实也没有吃过什么苦头、没有真切的体会过阴谋诡计。相对来说,他的日子是算得上一帆风顺的。 对于陆小暑说的这些,他别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就是想,也从没想过人心竟会至于如此!竟听得呆了。 陆小暑见他这样便猜到两三分,心中不由大摇其头:皇宫那种地方居然养的出来这样的人,可算是天下一大奇闻了!哎,他怎么就那么单纯呢?心思白得就跟一张白纸似的! 就这,皇上竟然还派他去赈灾?可真放心呢! 陆小暑便又搜肠刮肚,凡是想到的都跟他说了,只盼着这短短时间的突击培训能够有点儿用处。 不知不觉,时间便过去了许久。 直到一抹残阳透过窗棱斜斜的照射在桌子上时,两人才猛地回过了神。 “遭了,我得先回宫了!”三皇子意犹未尽,却不得不起身。若回的晚了,宫门可就下匙了! “你明天……能不能还跟我说说?”三皇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陆小暑偏头想了想,笑道:“还是算了吧!你很快就要出发,不知多少事情要准备呢,这种时候再出宫,万一皇上知道了问你,你要怎么说呢?” 三皇子顿时语塞,是啊,父皇要是真问起来,的确没法儿说。欺君他可不敢,可不欺君,这实话却有点匪夷所思。 三皇子不由一阵遗憾,道:“那就等我赈灾回来,再来见你。” “嗯,”陆小暑点点头,笑道:“一路顺风!” “借你吉言!”三皇子笑了笑,恋恋不舍的跟陆小暑告了别,回宫。 晴姑姑得知了,乐呵呵的向皇后道:“三皇子今儿还出宫了呢!去见昌平侯的闺女了,直到宫门快下匙才回宫。” 422.第422章 万寿节 皇后顿时有些无奈,笑道:“这孩子真是!不过出一趟京,也没有多少时候,他就这么不舍!” 晴姑姑笑道:“看来三殿下是真的很喜欢陆家那姑娘呢!娘娘您把她留给三殿下,还真是留着了!” 皇后颔首微笑,又轻叹道:“可惜陆家那姑娘不是正儿八经京里头长大的大家闺秀,将来也就只能做个妃子了。这样也好,不然皇儿这么宠她,难免不会弄到外戚坐大、尾大不掉的境地——这会儿说这些还为时尚早,皇儿这一趟只准立功绝不能有半点败绩,还有什么地方没想周全的,你快想想,好趁早安排下去……” 晴姑姑便忙正色回话,主仆二人商议了好半响才罢。 两天之后,三皇子就离开了京城,以钦差的名义带着仪仗急急赶往河南灾区。 这件差事最终落到了三皇子的头上,众人对此大感意外。 若不是这件事,众人几乎忘记了当今一共有三个儿子。三皇子由此走入了众人的视线。 一下子,众人都有些猜不透祥庆帝的心思来。 太子得知此事不由大感后悔,忍不住又派了太子妃进宫,让她问自己的母后,为何没有帮自己争取这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是不是母后另有安排?如果是的话便告诉他,好教他安心。 闭门思过中的太子很清楚,除非自己有所表现,否则父皇是绝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把自己给放出去的。眼看着万寿节就要到了,他这个太子却还在软禁当中,到时候能不能出席还不一定,这不是等于昭告天下他已经失宠、地位岌岌可危了吗! 太子妃也急得要命,匆匆忙忙进宫,见了皇后甚至没有拐弯抹角,直接便将话问了出来。 皇后听毕不由大感恼火 这叫什么?质问她来了吗? 虽然她是有意为之,但是并不表示太子就可以如此无礼! 更何况她如今已经不打算继续忍下去了,全副的心思如开了闸的大水全都在她那暂时还不能公开相认的亲生儿子身上,哪里还耐烦应付太子和太子妃? 顿时便沉下脸来,将太子妃教训了一顿赶了回去,让她转告太子,不要轻举妄动。如今他做什么都是错的,唯有等待。 太子得到太子妃的回禀,心中不由大感烦躁,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不停追问着太子妃究竟有没有问清楚?惹得平白挨了一顿骂的太子妃也恼起来,两口子又吵了一架。 虽然跟太子妃吵了一架,其实太子心里清楚太子妃必定是问清楚了的,他只是心里头太烦躁了所以才会跟她吵架。 他向来相信皇后,并不认为自己的亲生母后有什么理由会欺骗自己,便只得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来,继续忍耐着。 四皇子得到三皇子领差出京的事情也意外的,特别是从母妃孙贵妃那里得来的消息,据说这还是皇后亲自向皇上推荐的三皇子。 他有些弄不懂了。 “这可真是奇了!”卧病在床的四皇子揉了揉太阳穴,轻笑道:“本王还以为皇后会为太子求这趟差事呢,怎么倒为三皇兄求去了?就三皇兄那样,出了京城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吧,他能办得了差?” 幕僚杜卿想了想,也摇摇头,沉吟片刻,便道:“莫不是这样?” 四皇子看他一眼,便笑道:“是怎样你快说来,本王倒要听听是何道理!” 杜卿笑道:“微臣也是猜测,并不知道对不对,若是说错了王爷权当笑话听便是了!依微臣想,因为太子这事儿,皇上必定对皇后也有所微词,皇后何等聪明之人,这当口自然不会为自己的儿子求情——这样只会让皇上更加反感!可她推荐三皇子那就不一样了,没准皇上还会称她贤惠,转而也记起太子的好来呢!等将来再有机会,皇后再提太子,有什么不成?再说了,三皇子从没办过差事的人,他能办的下来这样一件大事吗?不是说玩笑,多少老练的能吏也不见得能办得好呢!到时候三皇子办砸了事,灰头土脸的回来,岂不是更凸显出太子的重要来?” 四皇子目光闪了闪,突然一掌轻轻击在床沿上,道:“你说的没错,皇后她果然是深谋远虑!明明知道三皇兄根本不可能办好差事,却偏偏推荐他去了,这样她既得了贤名,又能不动声色凸显太子……此人心计真是不可谓不高!哼!” 四皇子冷冷一笑,咬牙道:“可是她还想等待机会为太子说情只怕是不能够了!本王等了多少年才等到这么大好的机会,绝不会轻易放过!这一回,本王会让父皇明白,本王才是天命所归,至于太子——埋在太子身边的那人,是时候启动了……” 与四皇子似乎破釜沉舟的决心不同,事到临头,杜卿突然感到有些紧张。 平衡一旦被打破,不是王便是寇,相对于眼下的安宁生活来说,这二选一并且结果截然相反的选择对他来说有点太过刺激了。 于是他劝道:“王爷,是不是……有点太仓促了?要不要——再等等……” “不行!”四皇子沉声低喝,冷冷道:“本王已经等得够久了!这么些年本王隐忍得已经够了,不想再忍下去!再这样下去,本王会疯的!皇后和太子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俩都在的时候想要对付太难了!如今正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绝不能错过!本王的母妃,也是这个意思!” 杜卿闻言便沉默了。 “怎么?怕了?”四皇子一挑眉,淡淡笑问。 杜卿摇摇头:“微臣早就与王爷您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何可怕?只是,微臣有点担心……” “放心,”四皇子笑道:“本王若是浮躁之辈,也不会隐忍到今天,这一点你应该知道!你就等着瞧吧,父皇的寿宴上,一切都将改变!大周的储君,将会是本王!至于太子,哼,他还能继续在东宫里闭门思过就算是运道了!到时候,你们追随本王的这些人少不得加官进爵、大展身手!” 杜卿听他说得信誓旦旦,不由得心中也是一阵激荡,眼跳心热起来。 所谓权势,这个世上有几个人不追求?追求的人,又有几个抵挡得住这份诱惑? “微臣誓死追随王爷,有什么需要微臣效力的,但凭王爷吩咐!”杜卿躬身说道。 四皇子满意点头,微笑道:“需要你的时候本王自然会开口,先退下吧!” 随着庆贺皇上寿辰的万寿节越来越近,京城中也越来越热闹,从官员到百姓,人人喜气洋洋。 官员们看中的是机遇和赏赐,而百姓们则等着看稀罕的大热闹!如果皇上心血来潮一句“与民同乐”下来,那京城中的百姓们可就沾了光了!没准还有皇家的贺寿糕点赏赐下来呢! 六部官员们并宫中六局、内务府忙得热火朝天,无数的外国番邦使节进京,将驿馆住的满满的还不够,最后负责招待的太常寺只好请旨在上林苑中收拾出几处宫院来暂住。而那些进京贺寿的地方官员们,吏部早已无法安置,只得让各人自己找亲戚朋友或者自行租房解决。 随之而来的,还有许许多多的商人、艺人、闲来无事想开眼界的富人也源源不断的进京,将整个京城渲染得热闹几乎要翻了天。 陆小暑爱新奇热闹,晴岚也是个好玩的,两人不谋而合,再顺带上小雪和廖媛媛,每日里各处逛着,日子过得甚是悠闲。 周释之却是忙着,除了完成为了这场盛事分配给自己的任务,还有他自己的差事,陆小暑去找了他好几回也没能见到他人,也就罢了。 到了正日子,一大早陆小暑便陪着穆晴进宫,女眷们自然不必当面给皇上拜寿,却是要参加皇后在后宫举办的寿宴,为皇上祝寿。 毛氏羡慕不已,想要让陆怡慧跟着去,可这种场合人数都是事先定好的,一个萝卜一个坑,宫里头早就登记在册并且按着名次排好了座位。哪里能够硬塞得进人去的? 毛氏虽然仍然有些不太高兴,却也无可奈何。宫里头怪罪下来,她可也担当不起。 这是极热闹的场合,却也是极拘谨呆板无味的场合。就连那一声声的恭维和脸上的笑容都无不是标标准准仿佛经过演练似的。 先是在皇后的带领下,众人在礼仪官的引导下毕恭毕敬的向着乾清宫的方向磕头叩拜,之后再随着皇后鱼贯而行落座寿宴。一顿无味的宴席之后,又去听戏,演的自然是麻姑献寿之类的吉祥贺寿戏码,跟样板戏也差不多。 整个排场虽然样样华丽,但也就华丽而已。 陆小暑没有料到的是,皇后又特意的问到了自己,命自己上前携着自己的手说了好几句话,还笑着将她面前的糕点赏赐了自己两样。 这在众人的眼中,无异于天大的恩宠。一道道目光直射过来,陆小暑却感到有几分招架不住。 她心中更是大感意外:皇后如此这般究竟有何用意? 人人都觉得这是皇后“喜欢”、“疼爱”自己的表现,可她却知道不是。因为用心感觉不到。 真正的喜欢、疼爱,是穆晴和苗翠兰那般的才是。 423.第423章 寿宴上的突变 到得将近傍晚,戏台上的扮演才接近了尾声。奉承了一日无人不累,到了退场的时候,大家面上的笑容都已经遮不住那发自心底的疲惫了。 就在这百忙中,皇后却还不忘陆小暑,命晴姑姑亲自送了陆小暑母女出宫。 陆小暑忙谦虚赔笑倒不敢当,晴姑姑却坚持非要将她们送出去,含笑道:“这有什么不敢当的?老奴也就是个奴才罢了!侯夫人和二姑娘受着便是!今日宫里头人多,奴才亲自相送,皇后娘娘也放心些,娘娘是真的很喜欢二姑娘呢!” 陆小暑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深,穆晴却是受宠若惊,觉得皇后如此看重自家女儿是她的福气,含笑谢过晴姑姑不提。 经过乾清宫附近时,陆小暑下意识朝那边望去,却发现宫人侍卫们来去步履匆匆,人人面上的神色有些紧张肃穆,她不由心中一凛,暗暗猜度着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按说今日这种场合,高大上全而且充满喜庆,只要不太离谱,即便做错点儿事情也不会挨骂才对,怎么这些奴才们一个个如临大敌似的呢? 还不等陆小暑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已经过去了。 她忍不住回头朝那边盯了一眼,晴姑姑笑着说话,这才忙一笑收回目光,应对起眼前来。 她似乎有点儿明白皇后为何派晴姑姑相送了。宫里头只怕当真发生了什么事情,皇后是怕万一她们母女被冲撞了,这才派晴姑姑亲自送。 宫里头的事情可以瞒得过赴宴的她们这些人,却怎么可能瞒得过皇后? 可是,由此看来皇后果真待自己极好极好啊!好得自己都感觉惶恐了! 陆小暑又头疼了。她一直秉承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看法…… 陆小暑说的没错,乾清宫那边的确出大事了! 事情就出在四皇子身上。 献寿礼的时候,四皇子向皇上献了一头白鹿。 这可不是普通的礼物,是大祥瑞啊。只有明君在位、盛世太平的时候才会出现的东西。 白鹿的出现,昭示着老天爷对祥庆帝的肯定!尤其是在黄河发生水患的时候白鹿出现,也就表示了那水患绝不会酿成大祸,必定很快就能解决妥当。 在百官朝臣、外国来使们面前大大的露了脸,祥庆帝又惊又喜,见了这白鹿,比见了任何礼物都来的欢喜。加上四皇子早就命人做了一篇花团锦簇的文章背熟了,此时娓娓道来,更令祥庆帝心花怒放。 祥庆帝得意非凡,在他大寿之日有白鹿贺寿,便存了炫耀的心,特意恩准朝廷重臣和番邦外国使者上前近距离瞻仰白鹿。 这原本是好事,可是不料,意外发生了。 不知为何,那白鹿突然受了惊狂奔起来,横冲直撞,宫女太监们尖叫连连,整个寿宴现场立刻便混乱了起来。祥庆帝忙命御前侍卫们上前控制。 众侍卫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将那狂躁乱奔的白鹿给制服了。要命的是,众人惊骇的发现,这白鹿根本就不是什么白鹿,是假冒的!一场动乱下来,涂在它身上的疑似白色颜料的东西一块一块的脱落,露出棕黄的底色…… 此时那白鹿的身上有多难看可想而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生了这种丢脸的事情,祥庆帝的脸色铁青得可怕,四皇子更是眼前一阵一阵发黑,战战兢兢跪在父皇面前请罪,恨不得一头撞死……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撞死不撞死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脸色铁青的祥庆帝挥了挥手,甚至没有出声,便有御前侍卫上前,将四皇子带了下去。 四皇子微微抬头,父皇身上那金丝银线绣着五爪金龙嵌着各色宝石的明黄龙袍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令他感到一阵炫目,目眩神迷。 他想,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到他了。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原本万无一失的事情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纰漏!那白鹿明明早就被驯服了,温顺无比,现场的热闹鼓乐根本不可能会令它受惊,就算它被人踩上两脚,也不可能会受惊! 可它偏偏就被惊着了!而且受惊的程度还不低!这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被人暗中做了手脚了! 究竟是谁! 眼前忽然浮现他那温柔娴淑、端庄大方的“母后”的神情,四皇子的心狠狠的抖了一抖。蓦地,一股说不出的寒凉之意在心底满满的扩散…… 是他想左了!他一直盯着她和太子府,认定她会设法在万寿节前将太子弄出来,因而忽略了别的方面,没想到,她竟是打了围魏救赵的主意! 她果然,好深沉的心计! 不过不要紧,她有张良计,他也有过墙梯。 四皇子唇角不觉勾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他倒霉,太子也不会得了好处去的…… 无声无息的,四皇子被带了下去。 出了这样的事,这寿宴虽然仍旧继续下去,可是人人都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心情了。无不战战兢兢,强打精神,别说主动上前奉承讨好,盼着不殃及池鱼能够安然无恙的熬过这一天就是好的了! 除非眼睛瞎了的,才没瞧见御座上祥庆帝的脸色有多勉强。 勉强所有的程序都进行完了,祥庆帝再也坐不住,便借口“更衣”起身离开。 他一离开,众人谁还有心思看戏赏歌舞?待他走后勉强待了一会儿,也纷纷的起身离开,那些外国使节们也都识趣的一同回去驿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彼此心照不宣。 “逆子!逆子!”寝殿之中,祥庆帝早已经换下了这上百手艺最精湛的绣娘特地为这次寿宴缝制的精致龙袍,换了一件杏黄软绸的圆领玉璧纹常服,越想越气。 金砖地面上打碎了两个茶碗满是碎片,也没有人敢上前收拾。谁也承受不起帝王的雷霆之怒。 今日之事,实在是他平生所未有之耻辱,令他暴怒得有种想杀人的冲动。 如果那弄虚作假之人不是他的儿子,此刻早已经进了天字号大牢,并且很快他们全家和全家所有的亲戚也都要进天字号大牢,永远也别想再出来! 可是,做了这等荒唐之事的,偏偏是他的儿子,曾经以为性情淡薄、无心名利,一心只愿为贤王的儿子! 若果真如此,他就不会在太子被软禁的时候如此处心积虑的讨他的欢心。 想想看,那象征着祥瑞的白鹿别人没见着,却是由他献上来,这除了说明他这个父皇是明君,也表示了他当儿子的有贤名!他如果无心争储,为何要玩这种花样? 其心昭然若揭! 他隐藏了这么多年的野心,终于展露无遗的暴露了!真不知此刻他心中会作何感想! 想想真是可笑!想想他真是愚蠢! 生在天家,有谁会不想着他座下这把椅子?有谁会真正的淡薄、不求名利?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这个逆子,朕绝对饶不了他!”祥庆帝烦躁的在殿内走来走去,忍不住又是一巴掌狠狠的拍在红木硬桌上。 “皇上,”福泉公公被殿外的孙贵妃逼迫着,战战兢兢的进门,垂头小声道:“孙贵妃娘娘求见……” “她还敢来!”祥庆帝瞪着福泉暴喝:“都是她养的好儿子!” “是、是,奴才这就请贵妃娘娘回去!”福泉吓了一跳,几乎没魂飞魄散。 “站住!”祥庆帝猛的又呵斥住他,冷声道:“叫她给朕进来!” 他这一肚子气正没处撒呢,有人送上门来让他撒气,他当然不会放过。 “是、是!”福泉心中一松,慌忙退出殿外传旨。 孙贵妃也早已脱下了五彩翟雀瑞芝祥云的缂丝朝服,取下了缀满珍珠宝石的精致首饰,穿着一袭样式简单的素色宫裙,松松挽着的发髻上除了两枚固定发髻的银簪,再无任何饰物。 洗净脂粉,清水素面,面上犹有斑斑泪痕,双目略带红肿。 她知道这个时候殿中的帝王肯定充满雷霆之怒,若是平日,她绝对不会凑上来。可是这个时候,她没的退! 哪怕他想要她的命,她也只能把脖子洗干净了伸出去。 他若要她死,她又如何能活。 “娘娘,”福泉终于出来,小声道:“皇上请您进去呢……” 孙贵妃抬头,朝福泉凄然一笑,低声道:“多谢公公。” “哎哟娘娘别这么说,奴才可当不起。”在宫里当了几十年差的福泉比任何人都懂得谨言慎行,待人和气。 孙贵妃呵呵的请笑了笑,低头走去。她暗暗的想,进殿之前她还是贵妃娘娘,出来时,恐怕已经什么都不是了吧? “皇上,臣妾向皇上请罪来了!”孙贵妃一进殿立刻跪了下去,膝行着来到祥庆帝面前,深深的俯首叩拜在地,哽咽道:“皇上,臣妾万死!” “万死?”祥庆帝冷笑,盯着地上形容狼狈、楚楚可怜的贵妃,神情却是一片冰冷漠然,看不到一点一滴往昔的情分。 他目光似剑,冷冰冰的盯着她,冷笑道:“既然知道自己万死怎么还不去死?弄成这副样子到朕面前来给谁看?你不知道今日是朕的寿辰吗?你穿着一身白,是要诅咒朕吗?嗯!” 424.第424章 孙贵妃请罪 白,这是祥庆帝如今最不想看到的颜色!他这一辈子最深最大的耻辱就来自于此! 过了今日,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嘲笑他,嘲笑他的无知和妄想。 看到孙贵妃这满身的白,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臣妾不敢!臣妾不敢!”孙贵妃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很快额头上便渗出了血渍鲜红一片。松松的发髻也散落下来披垂着,无比狼狈。 “臣妾绝非此意,臣妾是来向皇上请罪,如何敢有此诛心之想!皇上,您知道臣妾不敢的!”孙贵妃拼命的磕头求情,往昔高高在上,端庄雍容的贵妃娘娘这一刻卑微得比若尘埃。 “不敢?”祥庆帝冷笑道:“做都做了还道不敢?这一点上,你可不如你的好儿子呐!他被人带走的时候,可是一个字的辩解都没说!” “皇上,皇儿他也是为了哄您开心,肯定是下边的人办事不力欺骗了他,他这才——”孙贵妃见他将话题转向了儿子,连忙说道。 “你住嘴!”祥庆帝冷喝一声,“是啊,有了功劳自然是他的,出了事就是下边人办事不力!孙妃,你当朕是傻子吗?哼,献祥瑞这是多大的事,除非他有心戏弄于朕,不然的话,怎么可能不仔细的检查过!你还敢帮他狡辩,实在太可恶了!” 祥庆帝心中暴怒起来,抬起脚便踹了孙贵妃一下,将孙贵妃踹得惨叫一声跌倒在旁。 “皇上!”孙贵妃不顾腰间的疼痛,扑上前抱着祥庆帝的腿哭道:“皇儿他没有跟臣妾说过这事,究竟真相如何臣妾也不知道!可是臣妾知道,他绝对不敢戏弄皇上!皇上,他如今必定知错了,您饶他这一回吧!” “饶他?”祥庆帝恨恨道:“他鬼迷心窍,害朕在天下人面前贻笑大方,你让朕怎么饶他!你倒是说说,朕有什么理由饶恕他!” “皇上,他可是您的孩子啊!”孙贵妃含泪道:“就算这件事是他鬼迷了心窍,可追根究底他也是想讨您的欢心!皇上,您就饶了他吧!” “你还敢说!”祥庆帝气得暴跳如雷,俯身一手粗暴的捏住了孙贵妃的下巴,冷声说道:“有句话你倒是说对了,他的确是鬼迷心窍!哼,在太子被软禁、在朕寿辰的时候他如此胆大妄为、处心积虑的讨朕欢心,你说说,他居心何在?他想干什么?他心里惦记着什么?你别跟朕说你不知道!你们娘俩只怕早就在心里头算计着了吧?是不是!” 孙贵妃痛得眼泪都窜了出来,却是死死的咬牙忍着,不肯让自己的五官因疼痛而变得扭曲。因为那一定会很难看。这个时候她绝不能让他看到她难看的一面。 “皇上,”孙贵妃凄然一笑,低声道:“说句臣妾不当说的,他也是皇上的儿子,生在天家有此心并不奇怪。况且,皇后贤惠,太子却常常咄咄逼人,臣妾母子也就——” 她见祥庆帝眸中骤然一寒,冰冷的感觉迅速传遍全身,忙道:“可是他对皇上却是真正恭敬孝顺的呀!不说别的,单说武功侯造反那日,他可是一心一意救皇上的呀!” 祥庆帝一怔,心中微微的软了一角。不错,武功侯造反那日,他们母子并不在场,并没有被武功侯挟持。他完全可以趁乱浑水摸鱼,事后还能将罪行统统推在武功侯的身上。 但是,他并没有那么做! “皇上,您就放过他,饶他一命吧!”孙贵妃又不停的磕起头来,哭泣道:“臣妾愿意替代他承受所有的惩罚!他再该死,也是臣妾的儿子,臣妾却不能不为他求情!皇上!” 祥庆帝眼眸半眯,盯着孙贵妃片刻冷笑道:“你以为朕会要他的命吗?” 孙贵妃一愣,诧异的抬起头看向他。 祥庆帝冷冰冰说道:“你也太小看了朕了,说到底他是朕的儿子,这种没人性的事儿朕还做不出来!不过,你也不用想别的了,从这一刻起,他已经不是王爷,而是庶人,是有罪的庶人,这辈子,圈禁吧!” 孙贵妃心中一凉,顿时死了大半,可她知道,这也许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儿子终于能够保住性命了! “臣妾,替他谢过皇上恩典!”孙贵妃正身跪好,郑重向他磕了三个头,神情平静的说道:“臣妾这就去冷宫,臣妾知道,那里才是臣妾的归宿。” 儿子已经被废为庶人,她这个做母妃的,怎么可能还拥有往昔的荣华和地位? 祥庆帝听她主动这么说,心中倒是微微的动了一下,起了一丝的犹豫。这个女人,毕竟是他最心爱的妃子。 他对皇后是敬爱,可真正讨他欢心的,却是眼前这人。 不然,在四皇儿做了这种事之后,他根本也就不会再见她!而是直接命人打入冷宫。 可让他饶了她,他也做不到!以后再看见她,便会想到今日之耻辱,这是他万万不能忍受的! 祥庆帝转过了身,没有再说话。 孙贵妃心中彻底断了希望,她微微抬头,看着他的背影,唇畔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她一直以为他待自己是不同的,可如今想想,也不过尔尔!帝王之爱,什么时候靠得住呢? “臣妾去了,皇上保重!”孙贵妃低低说道,起身慢慢的退了出去。 祥庆帝听着她脚步轻轻,走动时微微带起裙裾窸窣,但他仍然没有回头。 等到身后的声音消息归于一片沉寂,一刹那的失落难过之后,心中顿感一阵轻松:此事总算,就这么揭过了! 不一会,福泉又禀皇后求见。 闭目养神疲惫的靠坐在龙椅上的祥庆帝眼睛微微睁开一丝缝,处置了向来赞赏有加的儿子和心爱的贵妃,他的心里正极不好受。 他也仅仅是个人,而不是神,在雷霆般的愤怒之后,他也会伤心,也会难过。 他原本不想见,可是又忍不住想要见。只有在皇后面前,有些话他才会说。皇后与他,是真正的患难夫妻。 “让皇后进来吧!”祥庆帝轻叹。 皇后也换了常服,身边跟着的晴姑姑手里还捧着一个食盒。 进殿之后,皇后命晴姑姑将食盒轻轻搁在桌上,努努嘴示意她退下。 “皇上,臣妾宫里才叫人煲的汤,清淡,您喝一碗吧!”皇后一边轻柔的说着,一边轻轻揭开了食盒,亲自拿了干净的碗盛汤。 汤勺搅动,便有浓郁的香味慢慢的在空气中弥散开来,勾着人的食欲。 祥庆帝精神微微一振,不觉坐了起来,笑道:“你这么一说,朕还真有些饿了!” 皇后笑笑不语,只是将汤碗端了过去,奉与他。 祥庆帝接过,用汤匙喝了两口,点了点头,索性端着碗仰脖几口喝了干净,将空碗递给皇后:“再给朕盛一碗。” “好。”皇后笑笑,便又盛了一碗。 两碗浓郁鲜香的汤下肚,祥庆帝这才觉得整个人都精神了几分。 福泉太监早已命小太监们准备好,这时便轻轻进殿,无声的侍奉着祥庆帝漱口擦嘴,然后又无声的悄然退下。 “说吧,你来找朕想说点什么。”祥庆帝淡淡说道。 皇后叹道:“臣妾不知道该说什么。臣妾只知道,这件事情跟皇上无关。祥瑞降临,谁见了不开心呀?可恨的是那弄虚作假、欺瞒君上之人!至于老四,究竟是他自己的主意还是他也受人蒙骗得派人细细的查了才——” 祥庆帝摆摆手,此事无论查与不查结果都是一样,已经没有意义了。越查,只会越传得沸沸扬扬,只会叫人记得越久。 这不是他希望看到的,他现在只想所有人都忘记今天,忘记这件事,越快越好! 可是皇后的前半截话还是令他心里头轻松不少,他忍不住问道:“天下人,真的会这么想?不会认为朕糊涂?不会——笑话朕吗?” “若真有人如此,那才是糊涂!”皇后温和一笑,说道:“老四那孩子做事向来稳重,性情也温和,向来对皇上也孝顺,从未在皇上面前出过半点儿差错。谁能想得到偏偏这事儿就出了乱子呢?皇上信任自己的儿子有何错?” “唉!”祥庆帝长长的叹了口气,复又恨起来:“皇后说得不错!朕就是太相信他了,所以才会有今日之祸!那个逆子,圈禁都是便宜了他!” “圈禁!”皇后脸色微变低低惊呼,忙道:“皇上——” “你别说了!”祥庆帝脸色微沉,冷冷道:“朕现在什么也不想听!这件事已经没有查的必要了!朕已经把孙贵妃打入冷宫,你派人将她宫里的宫人重新安排!” 皇后欲言又止,终究没再说什么,便点点头轻轻叹息道:“皇上如今正在气头上,那就先这么办吧……” 祥庆帝哼了一声,说道:“这不是气头不气头的问题,朕已经决定了!朕有些累了,你下去吧!” “臣妾告退,皇上好好休息!”皇后再没多余的话,躬身而退。 唇角,却不易察觉的勾起一抹笑意。 四皇子被带回府中的时候,整个人还处于一种脑子空白的状态,也就没有什么反应。 等他回到了府上,神智一点一点的恢复了清明,心中顿时涌起了滔天巨浪。 他不服! 425.第425章 四皇子圈禁 为之奋斗了这么多年,隐忍了这么多年,原本以为一击必中,谁知事情直转急下,狠狠的从云端一下子栽到深渊的是他! 当圈禁的圣旨下来,三日之后便要被圈禁在高墙深院之中从此不见天日,他终于再也扛不住,几乎彻底的崩溃了! 死活不肯领旨,口口声声嚷着自己是被冤枉的,要面前父皇诉冤。 那白鹿莫名其妙的突然狂躁起来,不是被人暗中使坏动了手脚还能是什么?要不然这件事根本不会穿帮!而他也必定笑傲寿宴,受到无数人的巴结和讨好。哪里会变成阶下囚? 一辈子的暗无天日,那种日子光是想一想都令他感到不寒而栗。 可传旨的福泉哪里敢做这个主?这当口哪儿敢带他进宫?略略劝了几句,便急匆匆脱身回宫复旨了。 祥庆帝听福泉说已经传旨,心中又是一阵难过,忍不住无声一叹。 到底忍不住,便淡淡问道:“那个逆子可说了什么?” 福泉心中一跳,低头老实说道:“回皇上,四爷喊冤,说是被冤枉的,要见皇上诉冤。” “哼!”祥庆帝又恼起来,冷笑道:“不知悔改!冤枉?朕看他是把朕当成傻子了!” 福泉不敢吱声,头垂得更低。 “他老老实实接旨了?还是闹腾了?”祥庆帝生了一阵气,又问道。 福泉略略犹豫,到底不敢欺瞒眼前这蕴含着暴怒,随时都有可能发作的帝王,便小声回道:“四爷只是分辨了几句,最后还是接旨了。” 祥庆帝又不傻,岂能听不出来福泉的言外之意?他本想问问他分辨了什么,再一想问了又如何?不过多生一回气罢了!那个逆子! “你退下吧!”沉默片刻的祥庆帝屏退福泉。 福泉躬身而退,心里清楚,四皇子是不要再想翻身了。 宫里风云涌动,人人战战兢兢唯恐遭受池鱼之殃,宫外,表面上却仍是一片平静。 尤其是半点儿也不知的官员女眷们和城中百姓们。 陆小暑回到府中,回房更衣歇歇,原本打算着晚上出去逛逛,据说今晚城中许多地方都会有官府主持燃放烟火,金吾不禁,到时候全城璀璨,定是难得一见的炫丽。 可晚饭的时候,她突然发觉气氛有点儿低沉,父亲与母亲原本正在说些什么,见她和陆靖安进来,便住了嘴。 用饭的时候,陆靖安忙忙的吃着,向父亲笑道:“爹,等下我们就上街好不好?你可是答应过我要带我去看烟火的!” “过年的时候咱们府上不是也放了吗?又不是没见过,今儿晚上怕是要下雨呢,不许去!”穆晴嗔了他一眼说道。 陆小暑不由得朝母亲瞧了一眼,有些诧异。今日响晴的天气,晚上必定清辉一片,怎么可能会下雨呢? 显然娘是想阻拦幼弟出门。不过她这个理由却显得太苍白无力了些,陆靖安这家伙,他说要出去是定要去的。下雨?下刀子只怕也没有用! 果然,陆靖安立刻放下筷子不肯吃饭,扭着身子耍赖,嚷嚷着非要出去不可。 穆晴哄着他,却是丝毫不肯松口,说来说去横竖就是不许出去。 陆小暑见娘和幼弟又打起了拉锯战,不由抽了抽嘴角,低头若无其事的吃自己的饭,一点也不受影响。 在她看来,娘也真是的!她若是下了决心就是不许他出去,直说不许就好了,干嘛非要用各种拙劣的借口?若是心肠软禁不住他的性子闹,那就随他去不就完了! 反正,她是要出去的。她已经跟周释之约好一块儿逛逛,今晚的京城,因了这个特别的日子必定也很特别。千载难逢的热闹机会啊! 陆靖安说着说着,“哇”的哭了起来,搓着眼睛撅着小嘴,呜呜咽咽的诉苦,什么“娘不疼我了”、“说话不算话”之类的委屈话满天飞。 穆晴果然又要招架不住,搂着儿子安抚,哪里有用? “算了吧夫人,”陆文轩没法做到像女儿一样淡定,轻叹道:“难得这么热闹,我亲自带他出去,有我看着,你就放心吧!” “可是——” “放心,”陆文轩眸光微敛,轻轻说道:“宫里的事跟外头不相干,百姓们盼着这一日的热闹不知盼了多久,定然事事如常,该放烟火的地方放烟火,该搭台唱戏的地方唱戏,该有百戏杂耍的地方一样也不会少……皇上要的就是与民同乐、普天同庆!若顺天府和九门提督防城上连这点圣意都揣摩不到,他们早就回家种地去了!” “可是,”穆晴皱眉道:“万一惹了什么麻烦……” “这不是有我吗?”陆文轩笑笑。 穆晴沉默了,便又看向陆小暑。 陆小暑甚是无辜,陪笑道:“我——我跟爹和安儿一块出门就是了!”出门之后去哪儿娘就别管啦!还是爹好,心里有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就早点回来!”穆晴点点头,道:“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唉,叫人想起来便觉心惊胆颤的!” 陆小暑忽然想起出宫的时候看到的异常情形,忍不住问道:“爹,是不是皇上的寿宴上出了什么大事?”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穆晴忙嗔她。 陆文轩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赞道:“我的女儿到底非同寻常,敏锐的很啊!” 他正要说一两句,只见毛氏带了陆怡慧过来,笑着招呼“大哥、大嫂!” 陆文轩和穆晴便齐齐放下筷子笑着起身招呼,陆小暑也站了起来。 “哟,我来的可真是不巧!”毛氏笑道:“扰了大哥和大嫂晚饭了!你们请先用,请先用!” 毛氏说着,便携着陆怡慧的手往偏厅去坐了。 穆晴便吩咐秋儿奉茶,坐下略用了几口,便漱了口过去,问毛氏有何事? 毛氏也没别的,就是说今晚外头必定热闹无比,说是陆怡慧也想出去瞧瞧热闹,让陆小暑带着她一块儿去。 陆小暑甚感诧异,吃惊的看了毛氏一眼,差点儿就问她怎么舍得让陆怡慧出门。以往这种热闹,她可是从来不让陆怡慧出门的。 “这,”穆晴也有些为难起来,笑道:“今儿晚上街上必定人多,小暑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哪里能照顾的了人?弟妹你看——” “这有什么!”毛氏笑道:“不是还有岭南王郡主嘛!有郡主在,还愁没随行的侍卫呀!” 陆小暑更诧异了,她今晚因为要跟周释之一块儿,所以就没跟晴岚约好。晴岚也知道的,还取笑了她几句,不过确是十分“慷慨”的将她让给了周释之。 陆怡慧突然轻轻咳了两声,看向陆小暑,满眼的祈求和热切。 陆小暑一下子就明白了,敢情是陆怡慧想出去逛,可是毛氏又不许,于是,她便当着毛氏撒了个大慌。 毛氏一听说跟郡主在一块,哪有不让陆怡慧去的?巴不得让她赶紧上前结交,好借着郡主的光找一门好亲事呢…… 陆小暑便含含糊糊的道:“可不是,我们约好了的!” 陆怡慧朝她感激的望了望。穆晴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交代了几句,又叮嘱早点回来,便罢了。 陆靖安已经在旁闹着要出门,毛氏便笑呵呵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就都去吧!四丫头,好好跟着郡主和你二姐姐,机灵着点,别走散了!” 就差没明着叫她多多奉承郡主了,陆怡慧顿时感到有点儿窘,尴尬的朝陆小暑苦笑了笑,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陆小暑朝她安慰的笑了笑,有毛氏这么个不靠谱的娘,当她的女儿真是可怜。 出了门到了街上,果然处处热闹,临街两旁的门廊下挂满各色彩灯,盏盏点燃一片明亮,更有各种彩绸彩旗处处悬挂,普天同庆的气氛十分热烈。 拥挤的人群欢声笑语震天,和着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台的搭建在街道旁的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唱腔,各种杂耍和趁机起来的小商品市场,更将这种热闹推上了一个新的层次。整个京城可以说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上街没多久,陆小暑便与陆怡慧、杜鹃、红萼等跟陆文轩和陆靖安分开。 陆文轩知道女儿经常在外边跑,没有人能够欺负了她去,也没在意,只吩咐两声早点回去、好好照顾你四妹妹,在陆靖安催促下也就去了。 “二姐姐,今晚果真热闹呢!好多新鲜玩意儿见都没见过……”陆怡慧笑着,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一旁的杂耍,眨都不眨。 “可不是,听说全国技艺最精湛、最厉害的艺人都进京来了呢!这样的热闹得连续好几天!”陆小暑笑笑,见她瞧得出神,便笑道:“我上别处走走,我让杜鹃和红萼陪着你好不好?等要回去了咱们在府门外拐弯处的六合茶楼汇合。” 陆怡慧也知道自己这位二姐姐跟自己的兴趣爱好相差太大,自己喜欢的东西她未必感兴趣,她喜欢的也不一定对自己的胃口。如此分开正好,便笑着点头应了。 426.第426章 陆怡慧不见了 陆小暑便向杜鹃、红萼道:“你们好好的陪着四姑娘,千万别走散了,知道吗?” 陆怡慧跟她可不一样,要是万一在这么多人的地方走散了,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呢! 她的年纪虽然也不算小了,但也不算大,而且又是养在深闺的大家姑娘,又是个和软性子。那些人拐子的眼睛最毒的了,若是见她落了单,保不齐不会动什么坏心眼儿。 杜鹃和红萼连忙答应了。 陆小暑点点头,便转而去找周释之。 周释之见了她笑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怎么会,这样的世面多少年才能见一次呢!这可是皇上六十大寿的庆贺!”陆小暑笑道。 “这个寿宴,皇上只怕终生难忘!”周释之轻笑起来,道:“你想去哪里,走罢,我陪你去!” 陆小暑反倒叫他这话勾起满腔的心思来,忙道:“你那话我怎么听着那么不对劲呢?今日宫里头的寿宴真的出事了?” “你不知道?”周释之道:“你爹回去没跟你们说吗?我以为他会说的。” 说了至少让自家人心里头有个底细和警醒,以免万一做错了事情万劫不复啊。 “好像跟我娘说了,”陆小暑摇摇头,道:“先前我娘还拦着不许我们出来逛呢!” 周释之知道她的性子,两人便不急着走仍旧坐下,他便就爱那个今日寿宴上的变故简单说了一遍。道:“四皇子这回捅的篓子可就大了,只怕这辈子也休想翻身。” 陆小暑恍然大悟,忙道:“难怪出宫时瞧着气氛不太对呢!唉,原来这世上果然没人不想当皇帝,四皇子装了这么多年,这一下子就要了他的命了!” “京里头情形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周释之微微蹙眉,说道:“太子还在软禁中,还没给放出来,也不知皇上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唉!” 陆小暑听他叹气叹得奇怪,不由奇怪的瞅了他一眼。他又不是谁的亲信,人家斗得死去活来与他何干? 她的确就是抱着旁观者看热闹的心态看待这件事,顶多算一件大八卦,若说为谁叹息,为谁不值,为谁遗憾,统统没有。本来么,****什么事? 周释之看懂了她这一眼,便笑道:“这事自然跟我无关,只是我原本还想趁着万寿皇上开心,趁机将你我的亲事提出来。早点儿把这事完成了。我便请旨回乡,咱们回去过逍遥日子岂不是好?可这么一来,又得耽搁了!” 陆小暑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头突然生出一股好没意思的感觉来,不是对他,而是对这京城。 她轻轻一笑,道:“你说的也是,咱们俩的亲事怎么就这么麻烦呢!若是从前还好些!如今皇后娘娘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我心里头也没底得紧!不向皇上请旨是不成的了!等咱们成亲便离开京城,这地方我也待腻了!我爹如今重回陆家,该报的仇也已经报了,该出的气也出了。其实我也看得出来,做完这事儿之后,他其实也并不喜欢留在京城,还有我娘也是,每次那些夫人们下帖子请赴宴,我娘总要皱皱眉头。毕竟他们也是在外头逍遥自在了这么多年的……到时候,索性叫我爹娘一块儿离开京城吧!我想他们必定也情愿的。可惜养父养母是没法儿走的了!毕竟,养父的根就在这儿!” 周释之听毕笑道:“难得你想得这么通透,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想,听了你的打算,想来岳母不会再那么反感我了吧?” 陆小暑“扑哧”一笑,白他一眼道:“那可说不定呢!我娘那个人啊,看着温温柔柔的,认定的事情执拗起来也是要人命的!唉,我一直都搞不懂,她究竟为何总看你不顺眼呢!” 周释之一怔,同样百思不得其解,苦恼的揉了揉太阳穴,笑道:“罢了,这事儿以后我再慢慢参详吧!咱们出去吧!恐怕没有多久就要放烟花了呢!” “好啊!”陆小暑笑道:“只怕今晚的烟花比先前预想的还要精彩!” 两人说着相视一笑。 皇上为了遮掩白日那场意外,为了渲染“太平盛世”,自然会下旨不惜血本与民同乐…… 这一夜,金吾不禁,陆小暑却没敢在外头逛得太久,看着月影偏西,便与周释之道别,到了那与陆怡慧约定好的汇合之所。 不想,她等来的只有杜鹃和红萼,两个丫头差点儿要哭出来了,说是人一多一个不注意,四姑娘就不见了。她们俩发现之后在周围寻找喊叫了半响也没有找到四姑娘…… “这是多久的事儿了?”陆小暑只感到一阵脑仁疼。 “没有多久!”杜鹃连忙说道:“就在,就在大约小半个时辰之前。奴婢们找不着,估摸着姑娘也该来了,便忙赶过来请姑娘拿主意!” “姑娘,这可怎么办呀!奴婢们失职,回头姑娘要怎么罚奴婢们都认了!可是这会儿还得先找到四姑娘要紧啊!”红萼也忙说道,急得快要哭了。 “那还用说!你们两个可别怪我,回头一顿罚是少不了的!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呀!”陆小暑也忍不住皱眉,急得团团转。 三婶是个难缠的家伙,这回又是自己的责任,指不定她要怎么闹腾呢! 这都是次要的,要紧的是,四妹妹不见了啊!这要是万一出点什么事,万一真被她乌鸦嘴猜中了,落到了人贩子手里,那她这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不知为何,陆小暑立刻想起了当初姐姐小雪失踪的事情,心中蓦地一寒,瞪着杜鹃、红萼喝道:“你们究竟是怎么搞的!两个人看不住她一个!” 杜鹃和红萼垂着头不敢吱声。 陆小暑略一沉吟,便断然道:“京城这么大,今天晚上人又这么多,咱们三个人往哪儿找她去?走,咱们回府!得赶紧将这事儿告诉我爹,让爹想办法!还有三叔和三婶,这件事若瞒着他们,回头指不定怎么生事儿,毕竟他们是四妹妹的爹娘!” 陆小暑说着抬脚便走,她心中已经做好了准备,回府之后免不了定要挨三婶一顿好骂的了。 杜鹃和红萼下意识相视,两人想到毛氏那张嘴均是头皮一阵发麻,可是自家姑娘都不怕,她们又还有什么好怕的?罪魁祸首是她们啊! 两人不觉愧疚起来。 陆小暑到了府上这么一说,毛氏和陆文轼果然脸色大变,毛氏立刻就哭喊着大吵大闹起来。陆小暑理亏,平日的伶牙俐齿根本用不上。 好在陆文轩也已经回来了,向陆文轼使了个眼色,提高了声音说道:“三弟妹先别这样,眼下要紧的是赶紧把四丫头找回来!” “走失的不是你的女儿,你当然这么说啦!哎哟,可怜我的四丫头呀,怎么就这么倒霉!怎么就出了这种事儿呐!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教我怎么办呀!”毛氏哭叫得更加厉害。 陆文轼总算比她要冷静些,当即喝住了她:“大哥说的没错,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把女儿找回来!你这么嚎能有什么用?” 毛氏声音小了下去,却仍是道:“怎么?我的女儿不见了,还不许我哭几声吗?哼,我就一个女儿,我当然心疼,不像你,你那心思,指不定放在哪儿呢!” 陆文轼见她这个时候还不知在惦记着什么,不由怒了,冷冷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忘争风喝醋!你给我回去,这没你的事!” “你赶我走!”毛氏尖叫起来,气急败坏道:“你竟然赶我走!你这个混蛋!我女儿不见了,你还如此对我!” 陆文轩见状索性懒得理会他们,也不管陆文轼听见没听见,说道:“我这就派家丁出去找人,顺便去一趟九门提督府招呼一声。夫人,你叫人仔细着门口,万一四丫头回来了或者有人来报信什么的,也好有个人在。” “对、对!”陆小暑忙道:“我和四妹妹约好了在门口拐弯处的三合茶楼见面的,四妹妹说不定去了那里呢!” 陆文轩便忙命管家派妥当人去那里守着。 陆小暑和杜鹃、红萼也要跟着陆文轩一起出府寻人,尤其杜鹃和红萼,陆怡慧在哪里失踪,当时情形如何,她们两个最清楚不过了。 “三弟你觉得如何?”一时安排妥当,陆文轩便问陆文轼。 陆文轼只顾着跟毛氏争吵了,哪里听见陆文轩说了什么?闻言就是一怔,醒悟过来暗自惭愧,连连点头道:“大哥安排的最妥当了,行,行!” “行什么行!要是找不着我女儿怎么办?你们倒是说说!就算找了回来,也不知受了多大的惊吓,总不能这么算了,你们总得有个说法吧!”毛氏哭叫着道。 陆小暑实在是忍不住了,如果不是这件事情的确是自己疏忽,她真要开口骂人了。此时只得忍着气淡淡说道:“三婶啊,无论怎样总得找到四妹妹再说吧!你到时候是想要一门好亲事呢,还是要银子,随你开口!若是再耽搁下去,可就真不知会发生什么了!” 427.第427章 陌生男子送回府 “你还好意思说,四丫头是跟着你出府的,你却把她弄丢了!这会儿还来要我的强!”毛氏抹着眼泪,恨恨瞪陆小暑。 陆小暑这下子是真的生气了,当即冷声道:“可是却是三婶您让我带她出去的!这又是怎么说?你要是再耽搁,我们也不找了,你自己做主去吧!” 陆文轩也冷淡道:“是啊,我们做什么都是错,何必多事?四丫头年纪也不小了,这么大的人还走丢,她自己也不是一点责任也没有!既然三弟妹你要算账,那好吧!那就先别找人,咱们先算清楚账再说,我是无所谓的!” 毛氏只不过想借机要挟,到时候陆怡慧找回来了多要点儿好处罢了!可是她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陆怡慧真的能找回来呢? 这时候她才猛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心中一凉,霎时脸色就白了,她颤声道:“大哥,您,您可不能不管!这事儿您可不能不管啊!衙门里头的人只有您能够去说上几句话啊!” “都是你这妇人啰嗦,险些害了四丫头,还不给我滚回去!”陆文轼冲她骂了几句,急忙向陆文轩拱手作揖,不住的求他。 陆文轩点点头,这才匆匆去了。向陆文轼道:“你也一起去吧,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陆文轼连忙点头。 陆文轩心中暗叹,心中已经暗暗的下了一个决定:等这件事情过去之后,这个家是一定要分了。若再这么下去,指不定哪天还会出事! 哪怕自己吃亏点,多分给他们点儿家产,这个家也非分不可!四丫头是个可人疼的,陆文轼胆小怕事也就罢了,可是这个弟媳妇,实在不敢恭维。 出去寻找的是自己的女儿,陆文轼自然点头说好。毛氏哪里肯就回去?虽然不敢再抱怨什么,却是拉着穆晴哭诉个没完没了。 穆晴碍于这事儿的确是自家姑娘做得不妥当,也只好耐下心来好言安慰她。心中却少不得暗怪自家姑娘多事,心道:我早就说过,你三婶这样的人装糊涂敬而远之也就是了,即便她想占些便宜也由着她去,就是不要与她沾边。你这丫头总是不听,这回终于是生出事儿来了…… 不想,还不等众人出去,管家从外头匆匆进来,神色有些古怪,说道:“侯爷、夫人、三老爷、三夫人,不必着急了,四姑娘已经回来了!” “她回来了!”毛氏尖叫一声,心中暗暗松一口气的同时也不由得暗暗失望:这下子,她的如意算盘岂不是要落空了? 毛氏在这方面一向来很有经验,也很聪明的。她立刻哭道:“这孩子,指不定受了多少惊吓,也不知被人推搡着了!人呢?还不赶紧叫她进来!快吩咐厨房别忘了熬安神汤!” 管家口里答应着,却是有些犹犹豫豫的说道:“四姑娘……有人送了四姑娘回来,在,在外头花厅上呢!” “有人送了回来?”毛氏忙道:“是谁送回来了?可是,可是晴岚郡主?” 陆小暑有点儿受不了的翻了个白眼,晴岚郡主?她这脑子里头到底是什么样的联想能力呀,也太彪悍了吧? 毛氏见众人目光一下子都落在她的脸上,顿时也有些挂不住,脸上一热,便下意识的解释道:“这个,我们家四丫头就只跟晴岚郡主好些,除了郡主,还能是谁呢!” 这也能行?陆小暑心中好笑。 管家的神色却更加惶然而尴尬了,仿佛难以启齿似的。 陆文轩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皱了皱眉头说道:“究竟怎么回事还不赶紧说来!你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是,侯爷!”管家吓了一跳,脱口便道:“四姑娘是被一个陌生男子送回来的!” 死一样的寂静,所有人都愣住了。 陌生….男人! “你说什么!”毛氏尖叫起来,圆睁着双眼瞪着管家,脸色难看之极:“你胡说什么!我的女儿怎么可能叫陌生男人送回来!” 陆文轼也狠狠的瞪了过去。 管家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忙道:“奴才不敢撒谎!人还在花厅上呢,四姑娘的脚好像是扭着受伤了,行动不便,三夫人最好叫人抬乘小轿过去……” “要你操那么多心!”毛氏恨恨的瞪了管家一眼,有点恼羞成怒,心里已经气得差点儿没晕过去了。 腿脚扭伤,行动不便! 这说明什么?说明是那个陌生男人一路扶着她回来的!那两个人岂不是—— 有了肌肤之亲!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想瞒都瞒不住,毛氏不由得又恨恨的瞪了管家一眼,立即说道:“大哥、大嫂,既然四丫头已经回来了,就不劳大哥、大嫂操心了!大哥、大嫂早点儿歇息吧,我去看看就行!” 不等陆文轩夫妇答话,毛氏一阵风的朝外头奔了去。 陆文轼也一跺脚轻轻哼了一声,急急跟着去了。 “这,怎么会这样!”穆晴有点目瞪口呆,忽然蹙了蹙眉,便道:“花嬷嬷,你也跟着去看一看吧!四丫头今晚已经受了惊吓,可再经不起什么了!万一要是三夫人太过恼怒,你从旁劝着些。让她有什么事儿明日再说也不迟!” 穆晴是真有几分怜惜性子柔弱的陆怡慧,担心她会被毛氏教训。方才毛氏那脸色,她可是瞧得清清楚楚。 所以,虽然派花嬷嬷过去其实不太妥当,但她还是忍不住这么说了。 花嬷嬷当然不愿意去管这种闲事,而且还是吃力不讨好的闲事! 那三夫人巴不得在刚才管家说话的时候把所有人的耳朵都堵上呢,恨不得所有人都不知道此事,哪里还搁得住她凑上前去劝说?她会听才怪! 没准恼羞成怒还会连自己都骂了! 陆文轩低笑两声,叫住了花嬷嬷,向穆晴笑道:“不必让花嬷嬷去了,天色不早了,咱们早点歇着吧!你的宝贝女儿在她三婶之前已经去了,你没发现吗?” 穆晴一愣,这才发觉这屋子里早就不见陆小暑的影子了!她不禁一笑,叹道:“这孩子!” 花嬷嬷也忙笑道:“那是三房的事儿,夫人还是少操点心吧!说句僭越的,您伸手去管,三夫人只怕还不乐意呢!” 穆晴想着陆小暑已经过去,料想会护着她的四妹妹,便也一笑罢了。 毛氏忙着教训管家的当口,陆小暑早已带着杜鹃、红萼去了前边的花厅。 看到陆怡慧微微垂头坐在椅子上,身上、发髻都没有什么不妥,她才大大的松了口气,忙奔上前握住她的手关切道:“四妹妹,你没事吧?” 陆怡慧抬起头来,脸上微微的有点儿红,忙摇头,低声说道:“我,我还好……” “你也是的,”陆小暑不由抱怨道:“你跟杜鹃她们走散之后怎么不到那茶楼里等着呢?害的我们都快急疯了!还好你这会儿回来了,要是再晚回来一会儿啊,全府上下都要出去找你了!我爹还要去五军都督府拜托他们帮寻人呢!” 陆怡慧听了这话越发感到过意不去,忙道:“其实,其实我发现杜鹃和红萼不见了,找不到她们,我也想要回茶楼。只是,晚上人太多了,马车不好找,所以,就耽搁了!” 杜鹃和红萼这时忙上前请罪。 陆怡慧见她们要向自己跪下心中一急,说了声“快点起来!”忙起身要扶,却扭着了脚忍不住龇牙嘶了一声,只得又坐了下去,笑道:“怎么能怪你们呢?也是我自己贪看热闹!” “怎么不怪她们?若是她们用点心也不会这样了!回头定要罚她们的!”陆小暑道:“你的脚怎么了?怎么受的伤!” 陆怡慧便苦笑道:“都是人多,也不知怎么的推搡起来,我摔了一跤,好像被人给踩了两下,还好没有伤着筋骨,就是扭了一下。” “等会儿用热水敷一敷,抹点儿药先看看。若是不好,明儿再请大夫吧!”陆小暑听见她这么说便放了心,笑道:“你可还能走?咱们进去吧!我送你回去!” “嗯……”陆怡慧口中这么说着,身子却没动。她不由得朝一旁站着的蓝衫男子瞟了一眼,轻轻说道:“今晚……多亏了钟公子,是他送我去了茶楼,可是没有看见二姐姐你们,他便说你们可能回府了,交待了茶楼掌柜两句,便送了我回来。若不是他……我只怕还不知怎么办呢!” 陆怡慧的声音越来越低下去,直低到细若蚊吟,头也不觉垂了下去。若不是陆小暑耳力好,而且离她离得近,根本听不清楚她说的什么。 听着她仿佛含羞带娇的声音,陆小暑心中一怔,突然有种——发现了什么的恍然大悟。 她不由暗暗勾唇好笑:四妹妹看着老实,原来是时候未到啊…… “钟公子么?”陆小暑便向那年轻公子福了福身,笑道:“多谢你救了我家四妹妹!” 借着说话的时候陆小暑趁机抬头打量,这钟公子身上的衣裳不新不旧,不名贵却也不显贫穷,长相周正中透着和气,身形修长,不卑不亢,倒是颇有几分气质。 看起来不是大富大贵,家境应该也不错。 428.第428章 毛氏骂人 “不敢当,不过偶然碰上,举手之劳罢了!”那钟公子听陆小暑这么说便拱手还礼微笑着说道。 偶然碰上?陆小暑听了这话却不由得多瞧了他两眼目光闪了闪。 这话他说得十分顺口,他自己也不觉有什么不妥。可是陆小暑听来却心中暗暗疑惑:难道他们从前见过面?认识的?不太可能吧…… 四妹妹向来不单独出门,三婶也不肯能让她单独出门,她怎么会认识陌生男子呢? 陆小暑心中虽然存着犹疑,可眼下自然不便问,便笑着又谢了两句。 钟公子便笑道:“时候也不早了,既然陆四姑娘已经回府,在下就告辞了!” “钟公子慢走!”陆小暑朝他点头笑了笑。 就在这个时候毛氏一阵风从外头冲了进来,恰好听见陆小暑和钟玉楼这两句对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大喝一声“慢着!”奔到钟玉楼面前,瞪着他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来我们家有何目的!” 钟玉楼正要告辞,冷不丁一个妇人奔上前气势汹汹、没头没脑的质问出这么一句话来,他一下子愣住,有些摸不着头脑。 陆小暑同情的看了陆怡慧一眼,默默的向后小退了两步。三婶来了,似乎就没有她什么事儿了…… 钟玉楼目瞪口呆,下意识朝他唯一熟悉的陆怡慧看去。 “你看哪里!”毛氏见状更怒,厉声道:“我家姑娘也是你能随便看的吗?一看就是个攀附权势的东西!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救了我家姑娘就是我们陆府的恩人了!谁知道你心里头打着什么歪主意呢!” 钟玉楼不由变色,心中怒意顿生。 他正欲出言问此人是谁?陆怡慧一句话将他狠狠的打击到了。 陆怡慧痛苦而羞愧万分的叫了一声“娘!” 钟玉楼便觉脑子里“嗡”的一下一片空白,要说的话又咽了下去。 陆怡慧见母亲奔上来没头没脑便将人一顿好骂,心中又气又急又羞又恼,简直无地自容。 听她越说越过分,她终于是听不下去了,便哀求道:“娘,求求您别说了!别说了好不好!娘,有什么话咱们回去再说好吗?” “你给我闭嘴!”毛氏一肚子火没处撒,心里正恼着呢,瞪着陆怡慧呵斥道:“你还有脸说!叫这么个东西送你回来,要是我,我都要羞臊死了,你居然还帮着他说话!真是,真是——” 若非是这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她定要骂一声“不知廉耻!” 可那话她虽然没有骂出来,却是人人都听了出来,陆怡慧更觉羞愧些,含泪道:“娘!您这是做什么呀!我迷路了,脚又扭着了,如果不是碰上钟公子,我——” “什么钟公子、鼓公子,叫的这样亲热,你还要不要脸!”毛氏越发恼怒,气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知不知道这是事关名节的大事儿!这要是叫人知道了,你将来可怎么嫁人!” 毛氏简直气极了之极,她满心盼着女儿好,一心想要为她寻一门好亲事,可是没想到到头来,却栽到了这上头! 她一眼就看出来,这什么钟公子绝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单凭这身衣裳也不是,更别说出门连个随从也没有了! 她伤心起来,又道:“迷路怎么了?扭着脚又怎么了?你不会在原地等吗?你是昌平侯嫡亲的侄女儿,就算是巡逻的差役见了你叫人给府上传个信,人家还能不帮忙不成!你,你叫这么个人送回来,这叫怎么回事儿!我看你脑子是叫驴给踢了,存心要气死我呀!” 当着钟玉楼,陆怡慧只觉得羞愧极了,不由垂着头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她真的好难堪! 钟玉楼也是目瞪口呆:这不是骂他的吗?怎么骂来骂去骂上陆四姑娘了呢?没想到陆四姑娘那么温柔腼腆的一个人,却有这般泼妇似的一个母亲! 要说泼,对别人泼也就罢了!对自己的女儿她也能泼成那样! 看到陆怡慧哭得伤心,钟玉楼不由心上一热:他宁可毛氏骂的是他。 “陆夫人,”钟玉楼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拱手说道:“在下只是送陆四姑娘回府而已,与陆四姑娘之间清清白白!而且,请您放心,这件事情在下可以对天发誓,绝对不会跟人说半个字,绝不会因此而影响了陆四姑娘的清誉!时候不早了,在下多有打扰,这就告辞!” “你说的倒是轻巧!”毛氏犹自愤愤,冷笑道:“大方话谁不会说,刚才不是说发誓来着吗?你别光说不做呀,倒是当着我的面发个看看!” “娘……”陆怡慧更难堪了。 “你给我闭嘴!”毛氏一眼瞪过去,扭头仍旧逼着钟玉楼:“发誓呀!” 钟玉楼气得哆嗦,但是瞥了楚楚可怜、夹在中间两难的陆怡慧一眼,又心软了,便举起手来,掌心向天,冷冷道:“我钟玉楼在此发誓,今晚送陆四姑娘回府一事绝不跟任何人提起!如违此誓,天打雷劈!陆夫人,这样可以了吗!” 毛氏哼了一声。见钟玉楼果然发了誓不会将这件事情说出去,心就放了一大半。可是想了想,忍不住又有点儿悻悻然说道:“你当然敢发誓了!你们这一路上回来,不知有多少人看到呢……” 钟玉楼给她气得一口气差点儿没转过来,他无可奈何的摊了摊手,叹道:“这就没法子了!虽然黑灯瞎火,可究竟有哪些人看见我也不知道,更没办法去堵人家的嘴。不过好在,想必那些闲杂人等未必认识陆四姑娘,而陆四姑娘今后叫他们再看见的机会也几乎没有,夫人大可放心!” “你!”毛氏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陆小暑却是咬着唇忍住了笑。她不由得多看了钟玉楼一眼,心道这个人倒是挺有趣的,跟一般的书呆子可不一样!若是四妹妹真的嫁给他了,必定不会受人欺负! 可惜,三婶是绝无可能答应的。 “如果陆夫人没有别的事了,在下告辞!”钟玉楼稳稳当当的客气道。 毛氏瞪着他,还真就说不出话来。 “杜鹃,送钟公子出去!”陆小暑见状便吩咐道,向杜鹃使了个眼色。 杜鹃躬身应“是”,抬手道:“钟公子,请吧!” 钟玉楼很想再看一眼陆怡慧,可一想到等会自己走了她的母亲指不定又怎么教训她呢,便生生忍住了。当下点点头,随着杜鹃出去。 钟玉楼忍不住暗暗失落。 今晚,当他认出那个人群中惊惶无措的姑娘就是那日在山谷中迷路偶遇的姑娘时,心中的惊喜是难以言喻的。 他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缘分”,并且相信他和她就是缘分。 她的惊慌失措、她的茫然无助落入他的眼中,令他的心没来由的柔软起来,想要保护她的欲望油然而生。 他几乎是想也没想,便上前同她招呼。 令他更感到雀跃的是,她竟然也还记得他! 他带她出了人群,这才发现她的脚扭伤了。于是,便送她回府。 想到那日在山间她向他自报的家门,昌平侯府,他心中又忍不住一阵失落。 侯门似海,他家中虽有不少良田产业,虽然生活甚是富裕,可是跟侯府比起来,那根本就没法比。侯府的管家,家底也比他们家厚吧? 可是鬼使神差的,他心中仍然存着一丝希望。 她这么温柔和气善良,想必她的父母也是通情达理的和善之辈吗?没准……看在他一片真心的份上会愿意成全他们呢? 他在心中暗暗侥幸,幸亏她不是昌平侯的嫡女,而只是侄女,不敢,他连想都不敢想的。 可是没有想到,事实跟他想象中的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她那母亲,别说什么和善、什么通情达理了!简直就是个泼妇,还是个蛮不讲理的泼妇!他不愿意贬低她的母亲,可他脑海中就是这种印象。 钟玉楼面色沉静,跟着杜鹃朝门口走去。 一步步离开,他的心口也微微的有点发酸:今后,他再也见不到她了吧?他们不可能有未来,在见到她母亲的那一刻他就死了心! 缘分最终,也只变成了有缘无分…… 钟玉楼苦笑了笑,微微摇头。到底是自己想的太天真了。 “钟公子请吧!”杜鹃的话令钟玉楼回过神来。 只见杜鹃含笑向他道:“三夫人也是关心心切,钟公子您可千万别有什么想法!我们侯爷和侯夫人都是极好的人,二姑娘和四姑娘关系也很要好的,二姑娘还叫我谢谢钟公子呢!” 钟玉楼一怔,有些摸不着头脑,愣愣的瞅着杜鹃。 杜鹃早“扑哧”一笑,回身离开了。 钟玉楼唇角不觉微微的翘了翘,心里顿时又生出了两丝希望。 钟玉楼走了之后,陆文轼才从一旁出来。一来妻子那样说人家,连他都觉得听了有点儿难堪索性躲起来,二来万一钟玉楼缠着他要他感谢或者许诺什么,他男人家许多话也不方便说,倒不如不见他来的干净。 429.第429章 四皇子逃亡 毛氏犹在气愤的教训着陆怡慧,陆怡慧伏在茶几上呜呜咽咽的哭着,陆小暑站在一旁,能做的只有听着毛氏骂。 不是她不想劝,而是不合适。 无论怎样,陆怡慧都是跟她出去才出的事儿,她这时候再开口相劝,那不是火上浇油吗? 反正这里没有外人,而且毛氏这张嘴大家都是知道的。她既然要骂,那就让她骂个痛快吧! 陆小暑决定,除非陆怡慧非常非常的受不住了,她才会劝一劝。 可她马上就知道,用不着她劝了。 因为陆文轼已经听不下去了。 毛氏虽然经常跟他因为小妾的事情吵架,可是一吵起来他便不耐烦的抬脚就走,因此并没有领教过她骂人的功夫。这时候听她这么骂着女儿,陆文轼不淡定了。站不住了。 “你给我住口!你有完没完!”陆文轼忍无可忍瞪着毛氏道:“你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光顾着在这里骂人!你要管教女儿,也得挑时候吧!还有,你看看你满嘴里说得都是些什么!是身为母亲该说的话吗!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你还好意思说我?”毛氏冷冷道:“你整日就顾着花天酒地,你何时管过我们母女!你自己不教女儿也就罢了,还指教起我来了!” 两人又是一通吵。 陆小暑便轻轻说道:“三叔、三婶,四妹妹的脚肿了,要是不赶快处理的话,没准着脚就要瘸了。” “你——”毛氏正想连带着陆小暑也埋怨一通,听到说陆怡慧的脚有可能要瘸,这一惊非同小可,便是有满肚子的话也来不及说了,忙道:“这,这可不能啊!这可怎么好!来人呐,快将四姑娘抬回去!管家呢?赶紧派人去请大夫!” 毛氏说着,忙又问陆怡慧脚上疼不疼?厉害不厉害?怎么个疼法? 陆怡慧朝陆小暑感激的瞧了一眼,索性含含糊糊的说疼,毛氏更慌了神。 陆小暑见状料想今晚上陆怡慧是不会挨骂了,也就放了心。见没有自己什么事儿了,便无声无息的告辞了去。 这一晚上,注定是个不同寻常的晚上。陆府中闹得不像样,京城中同样也发生了一件要命的大事儿,只不过这件大事儿直到第二天天明才被人发现。 四皇子不甘心就此被圈禁在高墙大院之中一辈子就此毁掉,居然在这天半夜里当机立断带着丁山给逃了! 祥庆帝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的儿子会这么当机立断,会这么大胆! 虽然他派了侍卫将四王府团团围住,王府中的守卫也都换成了御林军的人,但四王府毕竟是四皇子的家,没有人比他更加熟悉,他从书房中的密道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王府。趁着街道上人潮入海,加上又是金吾不禁夜,轻而易举的便出了京城。 出城之后,那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根本没有人摸得清他的去向了。更别说他还有一夜的功夫逃离…… 第二天早上,守卫的侍卫们才发觉不对,强行打开书房的门,才赫然惊觉他已经不见了! 侍卫统领暗暗叫苦,一边急忙命人守住京城九处城门,一边硬着头皮匆匆进宫向祥庆帝禀报。 祥庆帝闻言也大吃了一惊,脸色黑得吓人。 “皇上,”那侍卫统领实在受不了无声的压力,战战兢兢着道:“奴才有罪,奴才愿意戴罪立功,将四爷追回来,还请皇上恩准!” “追回来?”祥庆帝冷笑,一摆手道:“你的确有罪,不该掉以轻心让他逃离!你自己下去领罚,三十板子,罚奉半年,一等侍卫降为四等,从最底下做起吧!这件事就不用你管了。你给朕听着,四皇子畏罪自裁,已然身亡,你听清楚了吗?” 那侍卫统领心中一凛,忙磕头应是。至于惩罚,他并不认为太重,能够捡回一条命,他已经谢天谢地了。 “下去吧!”祥庆帝一挥手,闭上了眼睛。 那侍卫统领又磕了个头,爬起来赶紧离开。 祥庆帝心中的愤怒无以言表。他岂能不恨? 可他实在不愿意此事再没完没了的纠缠下去,他需要的是尽快了结,最好所有人都忘记了此事,忘记昨天寿宴上的那个天大笑话! 至于老四,他是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的! 他既然如此不知悔改、不顾父子情分竟然胆大到畏罪潜逃,那么也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从此以后,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四皇子。 这也不表示他就任由他在外边隐姓埋名然后等时机成熟或者他百年之后再跳出来兴风作浪。 不是不找,而是不能沸沸扬扬的找。 只要他还在这个国家,无论在那里,他相信他的暗卫总有一天会将他捉拿。 哪怕他离开京城了,也不可能高枕无忧! 祥庆帝跟着又下了第二道圣旨,赐贬入冷宫的孙贵妃毒酒一杯。 她的儿子无君无父做下这等事情,她这个做母亲的,也没有必要再活着! 圣旨祥庆帝下给了皇后,命皇后前去宣旨,要她亲眼看着孙贵妃死。 坤宁宫中,晴姑姑匆匆从外头回去,屏退众人,向皇后耳语了一番。 皇后闻言一怔,挑眉道:“你说什么?老四他——逃了!”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不甘和意外。 “是,”晴姑姑点点头,道:“老奴刚刚打听来的消息,四皇子的确是从王府中逃走了,只带了心腹的侍卫统领!恐怕早就出了京城了……” 皇后一掌拍在茶几上,咬牙道:“坏本宫好事!这可如何是好!” 她已经计划好了,太子会在这个时候中毒身亡,而下毒的,自然就是不甘心失败的四皇子。 这一个计划前前后后她都已经推敲安排得很周祥,她有把握震怒之下的祥庆帝绝对查不到真相! 那么,祥庆帝所剩下的,就只有三皇子一个儿子了。这皇位自然便是他的。 可她没有想到,就在她一切准备就绪、正要行动的时候,四皇子他居然——逃了! 他这一逃,她所有的计划都白费了!太子的小命,她也不得不继续留着。 皇后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不好看。 晴姑姑暗叹,眉目低垂侍立一旁,默不作声。 “罢了!”皇后轻轻一叹,低声道:“也许这就是天意!时机未到,且再等等吧!” 好在太子对自己向来言听计从,三皇子回来,自己仍旧能够护得他周全,她并不担心。 四皇子既然逃走了,那就永远也不可能再出现在皇宫之中,也算是除掉了一个心头大患,这也算是好事一件! 皇后这厢正在和晴姑姑惋惜着逃走的四皇子,祥庆帝的圣旨就到了。 皇后平静的接了旨,并没有说什么。 事实上,在得知四皇子出逃的消息之后,她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刻。 在这种情况下,祥庆帝是不可能还会留着一个既无用、见了又会引动心头刺的孙贵妃的。 皇后带着晴姑姑,并几个心腹的宫女太监,领着圣旨,命人端着毒酒往冷宫方向而去。 冷清凄凉的冷宫中,寂静无声与世隔绝,一切都是灰白的。 虽然当初是孙贵妃主动搬来——即使她不来,祥庆帝也会叫她来。尽管她心中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这样的冷清与寂静,这样的整个世界一片灰白,仍然是她没有想到的。 不过短短的一天,却已经让她有点儿忍受不了了。 “也难怪你受不了,从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落到如斯地步,换做是谁,都会受不了!”看到孙贵妃靠在破损的窗台前怔怔的望着外边的荒凉野草出神,皇后淡淡的说道。 孙贵妃慢慢回转头,就看到皇后一身华服,依旧雍容华贵的站在那里。她的旁边,是手中端着盛着美酒托盘的晴姑姑。 孙贵妃脸色微微一变,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她慢慢的抬头,平静的凝视着皇后,问道:“可是毒酒?” “妹妹还是那么冰雪聪明啊!可不正是!”皇后笑了,笑得温柔娴淑。就好像从前无数次她笑着说“妹妹如何如何”那样。 孙贵妃冷笑,冷冷道:“我就知道皇上不会轻易放过我!皇后也用不着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了!这么多年,瞧着你的假脸孔,我也瞧够了!” 皇后“嗤”的轻声嘲弄,道:“无论够不够,你都没有机会再瞧了!要怪只能怪你儿子不好,若他老老实实的认罪圈禁,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至少你还能留一条命!可惜啊,你儿子昨儿晚上半夜里畏罪潜逃,皇上自然也就不会再留着你了!” “你、你说什么!”孙贵妃脸色猛的变得雪白,吃惊的瞪着皇后。 皇后淡淡笑道:“妹妹怎么耳力也变差了吗?我说,你的儿子畏罪潜逃,这辈子都别想再回来了!” 孙贵妃咬着唇,眼神涣散怔怔的望着前方。她突然放声哈哈的大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走了也好,走了也好!至少走了能够活得像样一些!那深深的高墙,不应该是他最后的归宿!” 430.第430章 贵妃之死 “走了好?”皇后冷笑:“本宫看,你真是脑子也糊涂了!你以为他逃得了一时逃得了一世吗?皇上养的那些暗卫可不是吃白饭的!只要他没死,就注定了只能埋名隐姓的过那亡命天涯的生活,哪怕他死了,皇上也必定能把他揪出来!哼,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孙贵妃何尝不知?那般言说只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皇后却尖锐的令她重新陷入深深的绝望之中,她盯着她,索性冷笑道:“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了,那就只能看他自己的命了!我真是替我儿不服,他哪一点不如太子?太子心胸狭窄、自负自利、愚蠢,毫无见识,可就因为他托生在你的肚子里,便生来就高人一等!我儿哪一点不在他之上?若说储君,我儿才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苍天不公,苍天不公啊!” 皇后冷笑道:“你说这个又有什么用?苍天的确不公,昔日你是高高在上的贵妃,那许多出身卑微的宫女在见着你的时候,只怕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呢!只有无能的人,才会怨天尤人!” 孙贵妃不由怒目相视,恨恨的瞪着皇后。 其实也只有祥庆帝真正以为她二人亲如姐妹,宫里头嫔妃们哪个不知皇后与贵妃娘娘水火不容?只不过大家都没有把事情做得太蠢、太表面化而已! “真好,”孙贵妃轻轻说道:“我现在可以肆无忌惮的说恨你,再也不用对着你那般笑了!也只有咱们那糊涂皇上,才会认为你是个贤良的!” 皇后听了这话并不生气,反而淡淡的微笑了起来,说道:“可是只要皇上认定了我,至于你们怎么看,又有什么关系呢!还不照样得在本宫面前奉承着!见了本宫还不得照样弯下你们的腰!” 皇后弹了弹指,淡淡道:“你还有什么话一并说了吧,本宫可没那么多空闲陪你在这儿耗着了!皇上那里,还等着本宫前去复旨呢!皇上特地吩咐了,”皇后阴森森道:“要本宫亲眼看着你死!” 说着,她扭头向晴姑姑使了个眼色。 孙贵妃瞥了一眼晴姑姑手中的托盘,那装着毒酒的青花酒杯就那么稳稳当当的在那里,下一刻,便要流入她的喉中,夺去她的性命。 孙贵妃的脸色骤然一白,心狂跳起来,双膝一软差点儿跌倒了下去。 她原本以为自己不怕死,以为死亡与这凄冷空寂得几乎令人发狂的日子比起来,她反倒宁愿一死。 可是,到了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她并不想死,她还是想活着! 哪怕就是这样活着。 “不、不!”孙贵妃的眸中渐渐显出了惊恐,她踉跄的后退着,摇着头喃喃道:“为什么要我死?为什么要我死?皇上不会这么狠心的,皇上不会的!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看到她方寸大乱的失态,皇后心中大感畅快,一种难以言喻的痛快感觉油然而生。两人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好几次她差点都着了她的道!这些年不得不堆起满脸的笑意亲亲热热的叫她“妹妹”,叫得她自己都想吐了! 她终于等到了今天! 就像当初的郑贵妃,差点儿要了她命、取代她成为皇后的郑贵妃,最后还不是跟她的儿子一块儿完蛋! 跟她作对了,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妹妹就别闹了,痛快点上路吧!”皇后见她如此,越发显得不紧不慢的从容,她温柔的微笑道:“为了让妹妹走的有尊严一点,本宫特地叫奴才们都侯在外头!怎么?难道妹妹情愿奴才们进来掐着妹妹的脖子把这酒灌下去吗?” “你!”孙贵妃的终于瘫软在地,雪白着脸,颤声道:“你何苦这么绝情!我求求你,让我再见见皇上,皇上他一定会放过我的!他不会要我的命!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跟你争的了!求求你了!” 皇后见她越是这么卑微的跪倒在自己的脚下苦苦哀求,心中越是畅快。她几乎有点儿舍不得她那么快就死了,淡淡的笑着,只是不说话。 恐惧到了极点的孙贵妃却不知她心里究竟打着什么主意,一个劲的含泪哀求。 晴姑姑见了忍不住生出几许不忍:皇后娘娘这是何苦!横竖孙贵妃也是要死的了,即便再捉弄她,又有何意义? “皇后娘娘,皇上那里……”晴姑姑忍不住轻轻咳了一下出声提醒道。 皇后朝她淡淡瞥了一眼,脸上的笑意蓦地一收,冷冷向孙贵妃道:“这个时候才知悔过是不是有点儿太晚了!你不肯自个乖乖的上路,本宫叫人送你一程也是无妨的!”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不能,您不能啊!您向来贤惠,求求您饶了我,饶了我吧!”孙贵妃痛哭流涕,她是真的不想死啊! 皇后却是一脚将爬过来抱住了她腿的孙贵妃踢了出去,厌恶的皱了皱眉,向外头扬声喝道:“来人!” 两名小太监应声而入,毕恭毕敬。 皇后后退了两步,没有再多言,只是朝匍匐在地上的孙贵妃使了个眼色。两名小太监便会意的上前,面无表情的将孙贵妃牢牢的按住。 一人按住她的双手,一人揪着她的头发向后,迫使她仰起头来,另一手再捏着她的下颔,迫使她张嘴。 孙贵妃犹自咿咿呀呀的哭求着,求生的本能让她丢弃了一切的尊严。可是皇后的眼神依旧带着冷冰冰的恨意,当着两个小太监的面,她的语气却十足十的悲天悯人:“唉,妹妹你就安心的去吧,你再叫也没有用的,这是皇上的旨意,本宫也很为难啊!妹妹放心,本宫一定会命人好好安葬妹妹的!你就别再叫了,本宫听得都不忍了!” 皇后又说又叹,向晴姑姑使了个眼色。 晴姑姑微微一滞,没来由的有点儿怯起来。 其实,她并不是没有见过这种场面,但是今日不知为何,她心里突然起了一种颤栗。 直到她接受到皇后锐利的目光这才猛的回过神来,慌忙上前。蹲下身去,一咬牙,将手中那盏毒酒倒入了孙贵妃的口中。 那一刹那,孙贵妃睁大了眸子死死的盯着她,那里头的惊恐、绝望和怨毒的神情令晴姑姑的心一颤,手一抖,那小小的青花瓷杯便“丁郎”一声脆响滚落在地。 晴姑姑脸色大变,下意识朝皇后看去。 皇后什么都没有说,仍是对着孙贵妃摇头叹息,看着她闷叫两声,嘴角流出一缕鲜血,倒地身亡。 晴姑姑的心中却越发的不安起来,慌忙将那酒杯捡了起来,垂着头侍立一旁。 两名小太监已经放开了孙贵妃,其中一人伸手在她鼻子前探了探,向皇后回道:“皇后娘娘,她死了。” 皇后点点头,吩咐道:“你们留下来收拾收拾,好好的将孙贵妃安葬了。” 俩小太监答应一声,皇后最后瞟了死不瞑目的孙贵妃一眼,与晴姑姑一道走了。 回到了坤宁宫,暖阁里,皇后静静的坐着喝茶,一句话也没有说,晴姑姑却是主动的跪了下去,低垂着头请罪。 皇后目光闪了闪,却仍是不动声色,只是淡淡的挑了挑眉道:“哦?罪该万死?你错在哪儿了?” 晴姑姑没有说话,而是重重的磕了一个头,低声道:“方才在冷宫里,奴婢失态了……” “是吗?”皇后又盯了她片刻,方才轻轻的说道:“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失态了。是不是觉得本宫有点残忍?” “奴婢不敢!”晴姑姑心中一凛慌忙说道。 “不敢?”皇后再开口时,语气中却是带了微微的冷笑。 “奴婢,奴婢没有!”晴姑姑心中一惊,慌忙改口。 皇后却哼道:“最好是没有!你以前从来不是这样的,如今是怎么了?是不是咱们的安生日子过得太久以至于你已经忘记了当初的多么不容易!哼,太子处处不如老四,孙贵妃城府极深,若不是当年皇上中毒的时候本宫坚持亲自为皇上试药换得他几分感动和信任,只怕那储君之位早就易主了!孙贵妃也早就不知设计了本宫多少回了!只怕这皇后之位今日坐的是谁都两说!四皇子从小便极得皇上的喜爱,孙贵妃比之当年的郑贵妃,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呐!你说说,本宫如今不过是借着机会羞辱她一二,有何过分?若是掉个个换来,她孙贵妃未必就对本宫仁慈!” 皇后说着又是一叹:“虽然本宫换来了些许皇上的信任,可这么多年却一直深受试药之后残余之毒的苦楚,发作的时候如何你是亲眼见到的!若非去年昌平侯献药,本宫现在都还在受着折磨,哼,本宫难道就容易吗!” “老奴都明白!”晴姑姑忍不住流下泪来,哽咽道:“这些年老奴陪在娘娘身边,有什么不明白的?娘娘的难处、娘娘的苦老奴都看在眼里!今儿的确是老奴错了,老奴不该一时心软竟生出不忍!” 晴姑姑却情不自禁的想起当年,当年皇后为祥庆帝试药之后,其实是可以治疗痊愈的。但她细问了一直负责这事儿的太医之后,得知她体内的余毒虽然会每个月发作,也许还会越来越厉害,但是基本上是不可能要她的命! 于是,她便命那太医在祥庆帝面前说无药可医,因为这样,就可以让祥庆帝的内疚之情更深,而每个月发作一次,便无需她再说任何话,也会让他不会忘记她曾经为他做过的。 431.第431章 往事 不久之后,那位太医便辞官离开京城回乡去了。过了三年,死于一场意外…… 前几年在皇后觉得一切都已经根深蒂固无可改变的时候,她想要治好那越来越无法忍受的头疼和胸膈之间的疼痛,但是经年日久,却已经几乎无药可医了,直到昌平侯的出现…… 忍受这么多年的宿疾,这可以说是皇后自找的,把这也算在孙贵妃的头上,晴姑姑多少觉得有点儿不公平。当然,此话她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皇后见晴姑姑如此,便轻轻一叹,柔声说道:“那贱人是个将死之人,你对她生出两分不忍那也没什么,毕竟不会对咱们再造成任何影响。本宫只希望,你不会再别的事情上继续犯这样的错误!你,听清楚了吗?” 晴姑姑心中一凛,惊得差点儿脸色大变。皇后这话虽然没有明明白白的点出什么来,可是她却听得十分明白,皇后指的是太子的事儿。 因为三皇子已经被皇后不动声色的推出来,赈灾的事情皇上心里也许还在猜测不知最后结果如何,但是晴姑姑却知道,皇后早就已经安排好了暗中相帮的人,所以这一趟差事三皇子必定会圆满交差。 那么,从此他就再也不会是那个寂寂无闻的三皇子,皇上会对他大加赞赏,会对他开始重视起来! 而按照皇后先前的计划,不甘心的四皇子会给太子下毒将之毒死,之后四皇子便会被皇上处死,那么三皇子就成了皇上唯一的儿子。事情也就大功告成! 可是,皇后算漏了四皇子!他竟然逃了! 随着他的出逃,太子也就逃过了一劫。 以太子的心胸,三皇子回京之后,他必定会嫉妒、会怀恨在心!那么,皇后便不会让太子活得太久…… 晴姑姑手心中满满的都是冷汗,黏湿一片,心也控制不住的狂跳起来。 她心知肚明太子不是皇后的亲生儿子,只不过是当年郑贵妃还在的时候用来跟郑贵妃争斗的棋子,郑贵妃死后,太子原本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可是皇后还没有等到有恰当的时机安排太子的死,皇上宠爱的孙妃却有了身孕,更得皇上宠爱。皇后便一下子改变了主意——她还是得留着太子,好对付孙妃肚子里的孩子! 并且她很快就想明白了。就算孙妃生的不是皇子而是公主,将来总是还会有皇子出生的,倒不如将太子一直留着!横竖他不可能脱离自己的掌控,哪怕将来他继了位,她也有本事弄掉他。 皇位,仍然还是她的亲生儿子的! 可人都是有感情的,晴姑姑跟皇后不一样。这么多年来,晴姑姑照料太子的时候不少,或多或少对他有了几分真正的关心和怜爱之情。 听到皇后这话,她顿时陷入深深的矛盾和痛苦之中,脸上却是一片平静,垂眸恭声说道:“娘娘放心,奴婢不会做错事的!” “不会就好!”皇后轻轻一笑,柔声道:“这么多年都是你陪在本宫的身边,你是本宫最信任也最倚重的人,本宫相信你不会背叛本宫!” 晴姑姑心中越发不安起来,笑着点了点头。 皇后恭恭敬敬往祥庆帝面前复了旨,说孙贵妃自知罪孽深重,主动服下了毒酒,还请她带话给皇上,让皇上保重龙体。 说完她又顿了顿,轻轻笑道:“臣妾已经命人好生安葬她,请皇上放心……” 祥庆帝听到皇后先那句话,心中原本有些许的伤感。毕竟,孙贵妃是陪了他那么多年的枕边人,还为他生下过孩子。 可听到那后一句,面色顿时一冷,冷笑道:“放心?朕有什么不放心的!哼,她教养出这样的好儿子,的确是罪孽深重!皇后你太仁慈了,还吩咐好好安葬,依朕看,就该用破席子卷了往乱坟岗子一扔了事!” 皇后听了这话只是微微的笑了笑,垂下了眼眸并不说话。 祥庆帝终于将最后一丝对孙贵妃的感情也抹得干干净净,手一挥,道:“今后再也不许在朕面前提她!唉!”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有些发怔。 皇后听了这话微微迟疑,亦叹息着应了声“是”,随后便沉默了。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开口。祥庆帝甚至还抬眼朝皇后瞅了两眼,隐隐的有些不耐烦起来。 皇后早就将他这个人研究了透彻,见此便知火候到了,便柔声道:“如果皇上没有别的什么吩咐,臣妾就告辞了!” 祥庆帝欲言又止,终于叹息道:“皇后,你何时跟朕之间变得那么生分了?咱们之间有什么话是不敢说的?你就没有想过,为太子求情吗?” 短短的时间内接二连三的受到打击,祥庆帝的心已经感到了疲惫至极。他也是人,而不是神啊! 他突然觉得,跟老四相比,太子所犯的错误根本就不值一提! 三个儿子一个在外赈灾,一个软禁在府,一个在官面上已经“死”了,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惆怅和空洞。 皇后闻言身子微颤,眸光一紧。 她有些慌乱的避开祥庆帝的眼神,垂头轻轻说道:“太子所作所为,臣妾亦很痛心。臣妾是他的母亲,当然想为他求情!可是,皇上,现在还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放他出来,让他继续反省反省吧!这也是为了他好……” 祥庆帝一怔,略想一想便明白了皇后的意思。 这个时候,老四捅出这么大的篓子“畏罪自裁”,孙贵妃也已经身亡,倘若放出太子来,那么太子想必会更加得意忘形吧? 这的确对他不好! “是朕疏忽了!”祥庆帝失笑起来,轻轻点头道:“还是皇后你想的透彻!就依你,先这么着吧!等他真正的反省过来了,朕再放她出来!” 他说着又是一叹,幽幽叹道:“但愿他能明白咱们的苦心!” 皇后在心里撇撇嘴,暗道:他?他那骄傲自大、自以为是的性子,要能明白那就怪了…… 他又不是我的亲生儿子,不过是个铺路的货,难不成我真的会好好的教导他么? “他一定会的,”皇后却是满脸的温柔,轻轻说道:“若是不会,皇上您也白疼他了,臣妾也——白教导他了!” 祥庆帝点点头,同她会心一笑。 皇后回到坤宁宫没有多久,便听得门外来禀:太子妃娘娘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的眉头顿时便蹙了起来,向晴姑姑抱怨道:“这还有完没完了!片刻也不让人消停!你出去告诉她,让他们都好好的在东宫待着,老老实实的思过,去吧!” 晴姑姑只得答应着出去说了。 太子妃哪里肯信这是皇后自己的意思,缠着晴姑姑道:“姑姑真的向母后禀报了吗?本宫是来给母后请安的,母后她怎么可能不见本宫呢!” 晴姑姑心中暗叹,心道皇后又不傻,还能不知道你这请安还带着别样的目的?还不是想套口风呐!只是,皇后又怎么可能会跟你说呢! “太子妃娘娘还是请回吧!”晴姑姑淡淡说道:“奴婢哪儿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欺瞒太子妃娘娘,这的确是皇后娘娘的吩咐。” 太子妃忙陪笑道:“晴姑姑你可别恼,本宫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本宫除了请安还有要紧的事儿向母后讨主意,还带着太子爷的话!请晴姑姑再去跟母后禀报一声吧!” 晴姑姑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太子妃娘娘,皇后娘娘已经把话说得明明白白了,您快回去吧!您把皇后娘娘的话跟太子爷说了让太子爷照做便是!皇后娘娘现在有点累,不会再见您了!” 太子妃不高兴了。晴姑姑再得皇后的看重那也只是个奴婢,跟太子比起来可就一个天一个地了!她竟敢如此说话,真是岂有此理! “晴姑姑这话是怎么说?”太子妃沉下脸道:“怎么听起来倒像在挑拨母后和太子的关系呢?你都没有去禀报,怎么知道母后一定不见本宫?你不想去也行,你给本宫让开,本宫自己去!” “奴婢不敢!”晴姑姑跪了下去,却仍是将太子妃拦得死死的,丝毫不给通融,淡淡道:“皇后娘娘说了不见就是不见,奴婢若再去啰嗦,皇后娘娘怪罪奴婢倒没什么,只怕连太子妃娘娘也怪罪了!您还是回去吧,今日奴婢是绝不会放您进去的!” 放进去了,岂不是前功尽弃? “你!”太子妃气得瞪眼,便赌气要硬闯。 晴姑姑使了个眼色,几名腰身粗壮的太监无声无息的挡了上来。 太子妃这回是真气着了,怒道:“晴姑姑,你好大的胆子!” 晴姑姑至始至终就是一句话:“您还是请回吧!” 太子妃拿她没有丝毫的办法,无可奈何之下,也只得恨恨的转身离去了。 “娘娘,”晴姑姑确定她走了之后,回去向皇后禀报清楚,忍不住道:“您说,太子爷万一听了您的话……那岂不是——” 皇后微微冷笑,不紧不慢道:“你可太看得起他了!这个时候他不会听的进去本宫的话的,只会认为本宫胆小怕事,你就等着瞧吧!” 再说太子妃怒气冲冲的回到东宫,早已经等得坐立不安的太子立刻上来问道:“怎么样?母后怎么说的?” 432.第432章 自作主张 这些日子关在东宫里一步也离开不得,他早已经急得不得了了! 原本还以为老四捡便宜捡定了,没想到他自作自受,弄了个畏罪自裁的下场!这简直就是天尽人意啊! 得到这个消息,太子简直要乐疯了。如果不是还在闭门思过,他一定要跟心腹们好好的设宴庆贺一番才行! 当然,这庆贺是必须的,眼下不便,等他获得自由了自会补上。 太子满心以为,如今老四没了,自己的位置就稳稳当当了,那么还思什么过啊,父皇定会放自己出去的!就算父皇一时想不到,母后也必定会替自己求情的。 他就不信在这个时候,父皇还会对他狠得下心。 要知道,他可是江山的未来之主啊,是唯一能接下父皇重担的储君啊。至于三皇子?他从来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过! 可是左等右等,望眼欲穿的太子仍然没有等到宫里来人。他这才忍不住命太子妃去向皇后请安。 请安是真的,打听消息求主意也是真的。 “别提了!”谁知太子妃一脸的恼意,说道:“臣妾根本没有见着母后!晴姑姑那个老刁奴,真是脑子糊涂了,竟然拦着本宫不让本宫见母后!” “你说什么?晴姑姑拦着不让你见母后?”太子睁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一拂袖切了一声道:“不可能!晴姑姑不是这种人!她是母后的心腹,还能不知道你去见母后是什么意思?怎么可能拦着你?” 太子有些疑心的看向太子妃:“你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恼了晴姑姑了?” 太子这话很好的刺激了太子妃。 “没有!”太子妃不觉恼怒道:“臣妾怎么会惹恼了她呢?就算臣妾惹恼了她,她也不过是个奴婢,那又如何?哎呀,她说母后累了,没空见臣妾,臣妾让她多禀报一回都不行,擅作主张就把臣妾给赶回来了!” 太子妃犹自愤愤说道:“等下回见到了母后,臣妾一定要请母后主持公道!” 太子有点儿懵了,他不知道皇后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个时候,她怎么会不见自己呢? 他不关心太子妃的委屈,只是追问道:“母后就没有带什么话给孤王吗?” 太子妃这才点点头,怏怏的道:“有话又有什么用?还不就是那句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的话?母后说,请太子爷好好的闭门思过,什么都不要做!” 太子闻言呆了半响,不相信道:“你没有听错?果真如此?” 太子妃没好气道:“晴姑姑就是这么说的!我耳朵又不聋,怎么会听不清楚!也不知母后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太子不由也郁闷起来,半响不吱声。 他突然一拳击在几案上,说道:“母后向来杀伐决断,是个极有主意的,这一次怎么这么糊涂!孤王看她是被老四的事儿吓着了,竟也犹豫不决、缩头缩尾起来!” 太子妃心里早就是这么想的,只不过不敢说出来,听见太子这么说,简直是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当即忙道:“臣妾看也是!其实……臣妾倒以为,也不光是四爷的事儿令母后胆小起来,还有太子爷您啊……母后想必是怕您再犯错吧——臣妾多嘴!” 看到太子抬眼朝自己不满的瞪过来,太子妃立刻识趣的赔不是。 太子哼了一声出乎意料的居然没有责备她。 非但没有责备她,太子心中暗暗琢磨,反而认为她这话说的有道理:母后之所以迟迟没有任何行动,不就是怕自己再惹恼父皇吗? 母后也太小心了!经过上回的事,自己还能不会吸取教训吗? “要不,臣妾再进宫一趟,向母后说明白太子爷其实已经改过自新了!“太子妃出主意道。 “改过自新”这四个字很好的刺痛了太子,令太子听了觉得怎么那么别扭。不过他找不到什么来为自己辩驳,看妻子那模样也不像是存心的,他只得暗自忍下了。 “不必了,”太子有些不耐烦说道:“既然母后心存疑虑,你就算再去十趟她也不会改变主意的!母后不就是担心孤王没有得到教训吗?孤王亲自给父皇上折子表示知错,这不就结了!” “对、对!臣妾怎么就没想到呢!这样就更好了!”太子妃喜道:“皇上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太子爷的安慰了!让皇上知道,他还有一个好儿子!” “嗯……”太子微微点头,淡淡说了句“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便去了书房。 丢下太子妃有些怔忪,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得罪太子了,他为何像是生气似的,还给自己脸色看! 太子很快便花团锦簇的写好了折子,一刻也等不及的命人给祥庆帝送去。犹不放心,还特意叮嘱那送去的人多带些银子送给乾清宫伺候的太监,让那太监记得将折子务必要在今天给祥庆帝看到。 其实不用他如此破费,乾清宫的太监也不敢怠慢。 太子虽然形同软禁了,可是皇后还好好的在啊。不但好好的在,在祥庆帝生气恼怒的时候,谁也不敢打扰,只有皇后来去自如颜色不变,而且,孙贵妃还是皇后亲自去赐死的。 加上四皇子又已经“畏罪自裁”,三皇子么,现下没有人的眼里有他。 所以,太子虽然还没给放出来,实际上同放出来对众人来说是一样的。试问谁又敢不听他的话呢? 祥庆帝很快看到太子送来的折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胸口处憋闷了好一阵才缓过来劲儿。 他“啪”的一声将折子扔在了御案上,半响没有说话,只是长长的舒了口气。 他能说什么? 毕竟,如今他能指望的就只有这个儿子了!而且,他还是他和皇后的儿子。 虽然他对三皇子注意了起来,也派给了他差事,但是对于储君之位,他可从来还没有想过三皇子。 “可怜朕和皇后的一番苦心!”祥庆帝叹了口气,颓然往后一靠,有点儿心灰意冷。 太子妃去坤宁宫吃了闭门羹的事情他也知道了。他以为这么一来太子应该会明白他和皇后的苦心,没想到,他非但没有明白,反而迫不及待的就—— 祥庆帝咬了咬牙,除了叹气只能是叹气。 谁叫他的子嗣不多呢? 祥庆帝想了想,扬声便叫“福海”,淡淡吩咐道:“去一趟东宫,传朕旨意,太子既然已经知道错了,明儿起就不必闭门思过了,继续上朝听政吧!” 折子送走之后,太子便有些忐忑不安的等待着。他忽然有点后悔了,后悔一时冲动递了折子没有听皇后的话。 因为在他的印象中,他的母后办事从来没有出错差错。母后既然叫他好好的闭门思过,他应该照做才是。 他不应该冲动啊!万一惹怒了父皇,怎么办? 太子妃见到他这样实在是忍不住,便陪笑劝道:“太子爷不必太担心了!咱们这就是投石问路而已,即便父皇会因此生气,也还有母后嘛,母后一定会帮咱们说话的!” 太子不由暗惊,瞪了太子妃一眼皱眉道:“你胡说什么?孤王什么时候担心了?孤王很有信心!” 太子妃嘴角暗抽抽,白了他一眼。心道你还嘴硬,你那点心思就跟写在脸上没什么两样! 她却不知,但凡是上位者,有谁喜欢自己的心思被人看穿?尤其是这种并不怎么自信的心思! 福海来到东宫时,太子的心立刻便揪了起来,整个人如同绷紧了的弦,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断! 听福海宣完旨意,他立刻又喜得浑身发颤、双眼放光,叩头谢恩那叫一个喜上眉梢,那叫一个痛快! 当然,福海得到的赏银也比平日多了三倍。 整个东宫上下都沸腾了,欢喜的沸腾了。众人无不跪下向太子爷祝贺道喜,太子更是欣喜得心花怒放,当场表示要同乐,每个人都有赏! 他不但欣喜,更立即充满了信心。 他心中暗道:看来,母后是真的老了!人一老,判断力就不行了,就没有了年轻时候行事的果断和魄力了!母后老了,如今的天下是自己的天下了!今后遇事,得自己多考虑考虑,自己拿主意,不必什么都听母后的了! 当然,大事儿上不听母后的是一回事,孝顺母后是另外一回事。他还是会做个孝子的。而且为了不让母后因为自己不听他的话而伤心难过,他会表现得比从前更加孝顺她。 太子这么想的时候,顿感肩上的担子一下子重了许多! 从此,太子越发的骄傲自满、越发的自负听不进人言,落在祥庆帝的眼中,也就越来越失望。 而皇后,始终扮演着慈母的角色。一个苦劝儿子而不得、用心良苦的慈母。 第二天太子一身姜黄圆领四爪团纹蟒袍出现在朝堂之上,气色红润,精神十足,众臣见了觉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倒没有谁表现出特别的吃惊来,纷纷上前问安。 433.第433章 说错话 毕竟,四皇子已死,皇上不放太子出来也不行啊,因为,他没得选。 周释之也看到了太子,混在众人中上前向太子问安,一点也不扎眼。 他心里却忍不住暗暗的有些纳闷。 按说这个时候皇后会教导太子要低调行事才对,而不是这么迫不及待的跳出来。 毕竟四皇子已经死了,他已经没有了竞争对手,根本用不着着急。 这不是明摆着刺激祥庆帝吗?就好像在告诉他:看吧,老四不靠谱吧?还是我这个儿子好…… 不过,四皇子是不是真的死了,周释之心中却是有自己的看法的。 四皇子他虽然说不算深交,但这么多年的历练,人间百态他见得不少,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性情、心态多少他还是能看得出来一二的。尤其是太子和四皇子,他更是详细的观察分析过。 而他分析的结果就是,四皇子绝对不是一个会“畏罪自裁”的人。 说他放手一搏倒有可能,畏罪自裁,绝不会! 但是眼下他并不关心这个,因为无论四皇子是不是真的死了,皇上说他死了,那么这个世上就再也不会有四皇子这个人! 他眼下纳闷的是皇后的态度。 皇后何等聪明、何等手段之人,绝无可能这种时候会犯错误,会不提点太子该如何做。可偏偏太子这时候就出来了! 而且,看他这副神情,别说低调,根本就是志得意满、就是得意忘形! 还有三皇子,赈灾那边是好消息频频传来,皇上龙颜大悦,可是当着众臣夸奖过他好几回。而他,却是皇后推荐的人…… 皇后放着亲生儿子不提点,却不动声色的帮助三皇子,她除非是脑子坏掉了…… 周释之百思不得其解! 他直觉的感觉到,虽然四皇子已经死了,但是京城中这趟水仿佛却是越来越浑、越来越令人捉摸不透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离这一切远远的。 于是,想到自己和陆小暑的亲事,他就更郁闷了。 若没有皇后插一手,他这时候也没什么顾忌了,直接向陆家提亲便是。原本要与他论亲的王宜慧都已经成了东宫的侧妃,他还需要顾忌什么? 可皇后明显对陆小暑是另有打算,而且绝对不是会赐婚给他,不然她也不会迟迟不开口! 正因如此,他并不敢轻易开口,他还是得等,得等合适的时机,不然皇后一句话否认,或者装聋作哑将别的姑娘赐婚给他,他就麻烦了! 当然,如果皇后真的这会儿便将陆小暑赐婚给别人,那么他也不介意鱼死网破,索性“抢”了她离开京城远走高飞!这种事情他绝对做得出来。 但是在此之前,他并不想如此,他想让她体体面面、风风光光的嫁给他!想让他们的婚姻得到大家的祝福,而不是东躲西藏。 太子重新上朝,照例的站在群臣之前,看到祥庆帝进来,便朝父皇讨好一笑。 祥庆帝见了,心中却更觉厌恶,若不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只怕当场又要给他小鞋穿了。 他假装没有看见,如常上朝。该奏事的奏事,该干站着发呆的就发呆。 眼看朝政议得差不多,正到了“有事奏事,无事退朝”的时候,太子忽然出列:他有事要奏。 众臣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过去了,原本就十分安静的朝堂突然间更是静得连呼吸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父皇,”太子拱手垂眸,尽量用一种遗憾而怜悯的语气说道:“没想到四皇弟这么糊涂,竟然就——这么去了!人死万事空,还请父皇准许厚葬四皇弟,将其葬入皇陵吧!” 太子此言一出,众臣更是一个个目瞪口呆,完全傻住了。 有那太子一党的心腹,眼前一黑差点儿没栽倒。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太子爷这当口会提起这事儿!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他到底是怎么了?怎么闭门思过几天,非但没有思过,反而变笨了呢? 周释之不动声色瞥了他一眼,也是暗暗摇头,太子自以为这么说是表现自己大度,有容人之度量,表现他的手足情深。 可惜啊,这一下子只怕要打错算盘了! 他该不会是忘记了四皇子是因为什么而获罪的吧? 祥庆帝最不愿意的就是有人再提起那件令他丢尽了颜面的是,可太子却偏要当着众人戳他的伤疤,这不是存心的让他难堪、让他不好过吗? “哈!”半响,祥庆帝冷冷一笑,冷声道:“你倒是手足情深!” 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夸奖和顺水推舟,太子听到祥庆帝这般的语气,心中也是“咯噔”一下,不过话已经出口想改口已经不可能了,况且他也并不想改口,因为他并不认为他做错了什么。 于是,他勉强笑了笑,硬着头皮仍旧陪笑道:“父皇谬赞了,这是……儿臣应该做的……” “谬赞?”祥庆帝气得简直要七窍生烟,冷冷道:“怎么你觉着朕这是在赞你吗?嗯?” 太子终于察觉到不对了,他惊愕的抬起头,这才发现祥庆帝的脸色有多么可怕! 他顿时大惊,脊梁骨上一片冷汗! 动了动唇,太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不过,他仍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说错了。 祥庆帝却是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冷冷道:“你说要将老四葬入皇陵?既然你如此手足情深,朕便派你去皇陵陪他几年,如何?” “父、父皇……”太子差点没魂飞魄散,额上冒出了一层密汗,大颗大颗的顺着脸颊往下流,惊慌失措的看向祥庆帝。心里似乎隐约有一点儿明白自己究竟错在哪里了! “哼!”祥庆帝冷笑,猛然起身扬长而去。 福海慌忙跟上,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退朝!” 众朝臣呆若木鸡,听了这一声退朝,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低着头无声的退下。跟太子亲密的亲信,便故意放慢了脚步落后众人,待出得殿后,方靠近太子身边。 想要劝解,想要劝谏,这话却不好开口。不然就是离间人家“手足情深”了。 皇上虽然没有答应太子的请求,但是想必他也不会愿意看到众人离间皇家的手足情深。 最后这下亲信只得打着哈哈用别的话岔开去,以免太子太过尴尬。 太子其实已经很尴尬了,他的父皇从来没有让他如此难堪过。 可他不能表现出来,反而表现得更加随意,强打着精神同众人说了几句闲话,这才各自走开。 太子越想越郁闷,跟从前一样,进宫寻他的母后诉苦恼。 况且,他刚刚获得自由,也应该去给母后请个安。 皇后听说太子求见,勾唇淡淡一笑,瞟了一眼晴姑姑笑道:“你瞧,本宫说的没错吧?他果然学会自作主张了!去吧,给太子爷准备他爱喝的碧螺春!要最上好的那种!” “是,娘娘……”晴姑姑勉强笑了笑,强忍着心中的不忍。 太子见到皇后,情不自禁的便心中一宽,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这种感觉,从小到大只有皇后给过他,除此之外从无旁人。 他向皇后请了安,跟着又请了罪。 然后便是一大通的解释,解释他为何没有听皇后的话安安心心的闭门思过而是向他的父皇上了折子,还说请母后千万不要因此而难过,以后他还是会好好孝敬母后的。 皇后的反应却在他的意料之外,皇后非但没有伤心、没有怪他,反而笑道:“皇儿大可不必如此诚惶诚恐,本宫怎么会怪皇儿呢!如今看来是本宫太小心谨慎了些,皇儿的作法才是正确的!不然,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呢!” 太子听皇后这么说不由心中大喜,更暗暗感激。为了这事儿,他可是一直不安该如何面对母后的,不想母后竟如此体贴他,反而令他心中下意识的生出些许的愧疚来。 到底是母后啊,什么都向着自己、宽容自己,不像父皇…… 想到祥庆帝,太子的眼中又是一黯,那种后脊梁上冷飕飕的感觉似乎还在一般! 在皇后面前太子向来是什么都不需要隐瞒的,于是便将方才朝堂上之事一五一十的向皇后细说了来,少不得向皇后诉诉委屈:到了这时候,他还是没有想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 皇后听毕却是脸色一变,跌足道:“你这事儿真是做得不对,怨不得你父皇生气!幸好你父皇向来疼你,要不然,就不止是这样了!只怕,唉,只怕这时候已经给下到大牢了!” 太子顿时吃惊的睁大眼睛,忍不住道:“不会吧!这怎么可能!儿臣,儿臣究竟做错了什么……” “你呀,真是糊涂!”皇后嗔了他一眼,便叹道:“你父皇在那日的寿宴上因为你四皇弟丢尽了颜面,他最不愿意听到有人再提起他了!你呀,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说,他能开心吗?” 太子怔了怔,脸色突然一白,情不自禁擦拭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心有余悸道:“这、这,儿臣当时没有想到,儿臣只想讨父皇的欢心——母后,儿臣要不要去向父皇请罪?” 皇后又好笑又好气又无奈的摇了摇头,心中却在暗道“饭桶!” 434.第434章 毛氏的如意算盘 “那就不用了!”皇后瞪他道:“你要是真去了,那岂不是越描越黑!这事儿过去了就最好,越是提起反而越尴尬!你放心吧,你父皇那里还有母后呢!” “对、对,母后说得很对!”太子这才放心,笑道:“万一父皇生儿臣的气,母后一定要帮儿臣说几句好话。” “那还用说嘛!”皇后一笑。 这时候晴姑姑已经端了茶上来,皇后便含笑道:“别说这个了,你可有一阵子没到母后这儿来了,尝尝这茶可还是原来的味道!” 太子心情越发放松,顿时眉开眼笑的道:“母后这儿的茶,永远都是一个味道,都是儿臣喜欢的味道,百吃不厌!” “你呀,也会讨母后的欢心了!”皇后掩面咯咯的笑了起来,心中却忍不住一阵叹息:谁叫你不是本宫的亲生儿子呢?为了本宫的亲生儿子,也只好牺牲你了!本宫欠他的,实在太多了! 再说昌平侯府,陆怡慧回去当天晚上被陆小暑一句话一挡,倒是平安过去了。 第二天脚上的伤已经明显的好了许多,毛氏再三的问过大夫,大夫保证说只要养十天半个月就能好,绝对不会落下病根,更不会变成瘸子。 毛氏便彻底的放了心。 放了心之后,她又开始算账了!将陆怡慧好好的教训了一顿,逼问着她当时的情形,尤其是怎么跟那个钟玉楼撞上的?钟玉楼有没有占她的便宜等等,问得陆怡慧又羞又气又尴尬,两眼泪汪汪的。 最后招架不住,伏在枕头上又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看到她哭,毛氏更是恼火,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哭!我告诉你,你最好祈求老天爷,那姓钟的是个说话算话的,不会把你的事儿往外头说去!要不然,哼,你这辈子都给毁了!” 她说着又眉头一蹙,喃喃说道:“看来,得赶紧给你找门亲事,赶紧把你嫁出去是正经!” “娘!”伏枕呜咽的陆怡慧听到这话身子一震,失态的抬起头急忙道:“不、不要啊!娘,我还不想,不想……嫁人……” 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说了这句话,她脸上不觉一热,臊得通红。好在刚在伏在枕头上哭,脸颊上本来就红,不然这时候肯定要叫毛氏看出端倪来。 她不想嫁人,是因为……心里有人。 她心里有的,正是昨夜再次偶遇的钟玉楼。 少女情怀总是诗,哪怕她胆子再小,也不表示便没有梦。 再次相遇,钟玉楼又等于是救了她,她如何能够忘得了他的温柔和善良。况且,正如母亲所言,他们已经算是有了“肌肤之亲”,她还能嫁给谁?万一将来夫家得知昨天晚上的事儿,她还有活路吗? 她以为母亲很快就会想清楚这一点,然后会将她嫁给钟玉楼。 当然,母亲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肯定还会好好的教训骂她一顿,但是她认为值得! 可她没有想到,母亲到了这时候还没有放弃给她找个“好人家”的想法! 她不愿意,但是她说不出来拒绝的话! 不但因为她从来没有违逆过母亲的话,也是因为身为一个合格的闺阁女子,这种话是不应该也不能够说的。 不敢说,不代表她的心里便放弃了这样的想法。 于是,两下煎熬之下,陆怡慧一面愁苦一面烦恼,整日里便精神恹恹的,无心梳洗,日渐消瘦,人也变得比以往更加的沉默寡言,经常一个人坐在那里呆呆的出神,做什么也提不起精神。 毛氏先前只当是她挨了自己的骂觉得羞愧,所以才会如此,心中不觉也有两分心疼和后悔,后悔自己是不是把话说得太重了些。 其实毛氏心里头还是很疼陆怡慧的,毕竟这是她的女儿。 可是她用错了疼爱的方法,自以为的对陆怡慧好,完全不顾她的想法。其实这样的“疼爱”是最可怕、也最令人心酸无奈的,最终的结果往往是双方都受到深深的伤害。 可是毛氏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陆怡慧虽然对母亲诸多的所作所为不满,但是却不敢说出来。 毛氏虽然心疼后悔,但身为母亲,她也是不可能向陆怡慧道歉的。反而心中又是生气又是心疼的想道:该!谁叫她不知轻重,一个女孩儿家,能随随便便叫个陌生男人送回家吗?要是碰上个无赖、下三滥的骗子,这辈子可就毁了!就该让她受点儿教训,过两日自然便回转过来了! 毛氏存了这样的心思,非但没有去安抚陆怡慧,反而索性懒得理会她,只是细细的叮嘱了陆怡慧的贴身丫鬟香草和秋菱好生伺候着,又叫宫嬷嬷让小厨房天天变着花样多给她做好吃的。 可陆怡慧满腔的心思和苦闷,便是龙肝凤脑吃到嘴里,也吃不出来什么滋味,更不会意识到毛氏的苦心的。 过得两三天,毛氏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因为陆怡慧非但没有好转过来,反而更加恹恹的,仿佛要生病似的。 毛氏吃了一惊,然后认为她多半是那天晚上被吓着了,忙又请了大夫来诊治,大夫说是心中郁结,应开舒缓理肝之药,毛氏却坚持让大夫再开一副安神定惊的方子。 大夫莫名其妙,先是不肯最后被毛氏缠得无法,也只好给她开了。 陆怡慧原本心中就烦得要命,见母亲又逼着自己吃这些难吃难闻得要命的药,不吃还不行,于是给搅得更是几欲崩溃,她终于忍不住,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想到自己心底那不能对人言的痛苦,她越哭越伤心,越哭越大声,到了最后哭得是声咽气堵,肝肠寸断,令人不忍听闻。 毛氏听了也是心疼不已,上前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抱着,拍抚着她的背后柔声安慰着,又咬牙切齿的恨道:“四丫头乖,娘知道你受了委屈了!可你放心,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那天晚上的事儿绝对不会再有人提起的,不会因此对你有什么影响!那天你也听见了,那个男人发了誓绝对不会说出去半个字的对不对?快别难过了!” 陆怡慧一怔,回过神来听明白毛氏的话,知道她不但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而且误会得离谱!完全是相反了! 她不是不要人绝对不再提起,而是心念那人不能忘啊! 于是,她哭得更加伤心、更加肝肠寸断了。 有这样一个母亲,真不知是命好还是命不好。 总之眼下很不好就对了。 “四丫头、四丫头!”毛氏见自己越是安慰女儿反倒哭得更加伤心,不由更恼,认定是自己说中了女儿的心事,因此她才会被牵动得更加伤心的。 “你快别哭了!快别哭了!你哭得娘的心都要碎了!”她也是越想越气,咬着牙恨道:“都怪你二姐姐,如果不是因为她,也不会弄出这么多事儿来!不行!我得找你大伯母去!这件事儿他们大房必须要负责,怎么着你大伯父也得给你找个好人家!” 陆怡慧一怔,心顿时就凉了大半截,差一点心就死了! 因为她非常清楚,母亲所谓的“好人家”是指什么样的人家,那样的人家是她绝对不想要去招惹的。 陆怡慧伏在枕头上,已经哭得发不出声音了。她是真的绝望了! 母亲根本半点也不懂她的心,分明是要把她往死路上逼啊! 毛氏似乎也感觉到了女儿此刻的心境,心中是又气又恼,忽的起身跺脚道:“四丫头你放心,我这就给你讨回公道!这就找你大伯母去!” 看到毛氏站起来就要走,陆怡慧这下子可是着急了,急忙一把扯住她的袖子,含泪恳求道:“娘、娘!不要去,不要去啊!求求您了,不要去啊!” 陆怡慧心中着急得要命,满腔的话想要说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反反复复的只是求着毛氏“不要去!” 毛氏却再次误会了她的意思,认为她是担心自己过去了会不被穆晴待见甚至被景明堂的人给赶出来。 “放心!”毛氏轻轻拍了拍陆怡慧的手背,将她的手轻轻的拉了开去,说道:“这件事儿是她们理亏,她们不敢把我怎么样的,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说毕杀气腾腾唤了一声“宫嬷嬷”,主仆大步的去了。 “母亲!母亲!”陆怡慧急了,挣扎着要从床上下来拉住毛氏,却不提防起的猛的,脑门一阵眩晕眼前一黑,低呼一声身不由己晃了晃。慌得香草、秋菱两个惊叫“四姑娘”忙扶住她。 这么一耽搁,毛氏早已出去了。 “怎么办、怎么办呀!”陆怡慧呆呆的,任由香草和秋菱扶着她躺靠了下去,眼眶一红,泪水又流了下来。 秋菱憨厚老实,见陆怡慧伤心忍不住安慰道:“姑娘快别这样了,伤了身子多不好啊,三夫人向来疼惜姑娘,肯定会帮姑娘讨个公道的……” 陆怡慧听了这话不语,脸色却是更白了两分。 香草虽然也不明白,但是隐约的感觉到了陆怡慧的两三分心意,那就是自家姑娘心中所想跟三夫人所做肯定不是一回事儿。 435.第435章 忧心 香草闻言便向秋菱使了个眼色,暗示她不要再说了,借着为陆怡慧掖被子的时机小声赔笑道:“姑娘您这么闷躺着也不是法子,何不请二姑娘过来说说话解解闷儿呢?” 陆怡慧眼睛一亮,顿时多了两分神采,可是随即便是一黯,迟疑道:“二姐姐……她肯来陪我说话解闷吗……” 自己的娘说话有多难听她可是没有忘记。二姐姐那个脾气也不是好惹的——至少她不会容忍人那样骂她的,她不会生自己的气吗? “当然肯,当然肯啦!”香草忙笑道:“二姑娘跟四姑娘您向来要好的,她怎么会不肯来呢?再说了,若二姑娘不肯来,就不会天天打发杜鹃姐姐来看望姑娘了!” 陆怡慧听了便点了点头,笑道:“你说得也是!那么你替我去一趟景明堂……去请二姐姐来陪陪我吧!” 香草便柔声笑道:“今儿姑娘您折腾了这一上午还不累么?您先好好歇着吧,明儿、后儿再请二姑娘也不迟啊!” 陆怡慧猛然醒悟过来,此刻自己这副模样怎么好见人?按说二姐姐不是客人,原本也不需要讲究这些。但是这件事情却是跟二姐姐有关,自己再这副模样,再请她来,倒像是故意让她来看自己这模样,借此表示无声的谴责一般。 再者,娘去了景明堂,还不知道会怎样跟大伯母说呢,万一又说僵了,等她回来见到二姐姐,只怕又有一场闹,那么今后自己真是没脸见人了! “你说的是,明儿再去请二姐姐吧,是我太心急了!”陆怡慧笑笑,没有怪罪香草僭越说那话,反而十分感激。 这也是香草敢说的缘故,她家姑娘是个性情极其温柔和气的。 香草便笑着答应,又笑道:“姑娘想必也累了吧?不如躺下好好的歇一会儿?姑娘身子要紧,总得爱惜一些儿。” 陆怡慧听毕心中一暖,不觉好笑道:“你啊,倒是像个管家婆了!” 她口内说着,却是同意了香草所言,便往床榻上躺下去。 香草和秋菱连忙上前小心扶她躺下。 香草不由心中暗叹:姑娘如此好性儿,将来的夫君若不是个知冷知热可心人,若待姑娘没有几分真心,就凭姑娘这样的心性,就算有昌平侯府撑腰,只怕也会被人欺负得团团转…… 香草想着既叹不觉又有几分烦:她和秋菱作为姑娘的贴身大丫环,将来是必定要作为陪嫁丫头跟着姑娘一块儿出阁的。若姑娘受人欺负,她们做奴婢的,又能好过得到哪里去? 再想到三夫人兴兴头头一门心思的要给姑娘找个高门大户,香草的心就更乱了起来。 再说毛氏带着宫嬷嬷一阵风来到景明堂,陆小暑正和穆晴娘儿两个在说笑,看到毛氏,陆小暑便直觉的一阵头疼,有点儿后悔自己干嘛此刻要出现在这儿。 这些天她都没敢去景秀堂看望四妹妹,生怕去了会挨极品三婶的骂,每次威逼着杜鹃或者红萼去了,那两个每次回来脸色都不是好的。 “三婶……”陆小暑笑着叫了一声。 穆晴也含笑道:“三弟妹来了,快坐!秋儿,给三夫人沏一杯好茶!” 穆晴如此客气,再想到自己是有求于人——虽然是人家欠自己的(毛氏理所当然的这么认为),可还是把态度放软和一点的好,总不会有坏处的。 而且,陆小暑那嘴巴刀子似的丫头也在,她就更加得客气一点儿了,不然被她翻脸不认人三两句话弄得下不来台,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陆小暑可不知道,她忌惮毛氏,毛氏也很忌惮她呢! “大嫂客气了!”毛氏笑了笑,依言坐下,秋儿斟上茶来,她也笑着接过道了谢。 “四丫头还好吗?三弟妹过来,不知有何事?”穆晴笑问道。 毛氏原本还正踌躇着怎样开口呢,穆晴这话无异于瞌睡送来的枕头,当下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就是为了四丫头的事儿特特来找大嫂呢!还求大嫂也疼一疼我们四丫头吧!” 毛氏说着,为了形求逼真,还特意掏出帕子往眼睛上拭了拭。 穆晴听了她这话不由一惊,忙问道:“三弟妹你先别着急,四丫头究竟怎么了!” 陆小暑不由也关切起来认真听着:陆怡慧跟她可不一样,不会真的因为那天晚上的事情怎么怎么了吧…… “还不是那天晚上,”毛氏说着下意识朝陆小暑瞟了一眼。 陆小暑嘴角抽抽,垂下眼眸借喝茶没有看毛氏。说来说去,果然绕不开这个啊。 毛氏见她没有跳起来同自己争辩之类的,这才继续道:“那天晚上,四丫头受惊可是不小!唉,那丫头虽然性情好,可心里头却是个执拗的,我怎么劝、怎么开解都不管用!这两天我瞧着,她精神也差了下去,整个人没精打采、伤心欲绝的!今儿早上我才刚请了大夫呢!唉,这么下去可怎么办!” 毛氏是真的担心陆怡慧,说到这里不由眼眶真的湿润了起来。 “这——”穆晴顿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片刻方轻轻道:“也难怪她!那晚定是受了惊吓了!” “惊吓犹在其次,”毛氏便道:“她一个姑娘家,大晚上的被一个陌生男子送回府,她心里能好受吗?当然,她肯定也是受了惊吓的!” 穆晴沉默不语,好一会才轻轻的叹了一声。 “三弟妹,四丫头是个好姑娘,我相信,她是个知礼数的,定不会做出——” “她当然不会!可是保不齐旁人万一知道了会怎么想!还有那个姓钟的,谁知道他会不会信守承诺呢?”毛氏打断穆晴的话,忙道:“除非——我们四丫头赶紧许了人家成了亲!这样那人就再也没了机会,知道就算说什么也于事无补,想来便会知难而退!毕竟,咱们家不是普通人家,他没有必要冒这么大风险来得罪咱们家啊!” “弟妹说得也没错,”穆晴点头道:“弟妹的意思是,早点把四丫头嫁出去?嫁妆好说,咱们陆府必定不会薄了她的!” 毛氏心道这还用说?我家女儿受你女儿连累,这嫁妆理所当然该你们出! “可是,”毛氏顿时有些为难,说道:“一时之间上哪里找合适的人家去呢?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得?我们老爷又无官无职,跟京城中各家各户也没有什么来往……” 穆晴顿时便明白了:毛氏是想让他们夫妇帮陆怡慧寻个婆家。 穆晴不由头疼,寻婆家当然不仅仅是寻婆家这么简单,而是要寻一个毛氏满意的好人家! 难得的是要毛氏满意。 陆小暑也有点心疼母亲:都是自己惹的祸连累了母亲,三婶这要求太有难度了! 让她满意的人家可不好找。因为她满意的是范府那样的人家!毕竟范府曾经跟陆怡慧提过亲,毛氏并不知道范家向她们三房提亲的真实原因,理所当然的认为是因为自己的女儿很好,人家看上的是自己的女儿! 这么好的女儿,要嫁的人家当然也得不一般才行。就算不能超过范家,也不能比范家差啊! 原本想要找到这样的人家毛氏是有点儿头疼的,但是,眼下明显可以理直气壮的将此事扔给大房解决,她理所当然的觉得就很好办了!毕竟,大哥是昌平侯啊。 穆晴勉强笑问道:“不知三弟妹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毛氏等的就是这句话,顿时来了精神头,便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要求说了起来。 不等她说完,不光是穆晴,花嬷嬷、秋儿等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陆小暑没有皱眉,却是替毛氏感到不好意思——她真是好意思提啊! 毛氏说完之后,还来了一句“我就这么点要求,其他的都没有了!” “……”所有人瞬间石化,厅中一片寂静无声,空气仿佛凝住了一般许久都没有人说话。 她还真是敢说……似乎该说的、不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陆小暑忍不住在脑子里寻思一遍,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其他的”没有说了。 “大嫂,四丫头如今那样叫人见了就心疼,您可不能不管她啊!”毛氏见穆晴没有立刻答应下来,便又说道。 穆晴下意识朝陆小暑望去,瞪了她一眼,意思说:都是你干出来的好事。 陆小暑回以无辜一望:其实跟她有关,但也不能全部怪在她一个人的身上吧?再说了,那是个意外啊! “三弟妹,这么大的事儿,还是等侯爷回来再说吧,这可是大事儿,马虎不得!我跟你一样只是个妇道人家,这外边的事情,我也不懂。什么样的人家合适,我就更不了解了……” 毛氏很痛快的一口答应了下来,反正只要大房肯认下这件事就好。至于什么时候,现在大可不比着急,可以先等上一等,若是他们迟迟不见行动,她再催也不迟。 那时候催起来也更占理儿不是? 毛氏心满意足的离开了,留下一屋子的面面相觑。 “娘,您就别老看我了,看我也没用啊……”陆小暑有点儿头疼,也有点儿头大。 436.第436章 姐妹 若陆怡慧是陆怡清那样的人,她早就不知道想出多少个主意来对付她了,保管把她给整治得宁可一辈子不嫁人也不要再来纠缠她家。 可问题是陆怡慧跟陆怡清不一样啊! 陆小暑还是真心有两分喜欢她的,偏偏她又摊上那样的一个母亲…… “你养父的儿子……不知可订亲了?”穆晴看着陆小暑,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陆小暑在喝茶,一口茶当即就喷了出来,呛住了咳个不住。 她一边咳一边摇手,等咳完了,忙道:“娘您可千万不要啊!我哥哥不会娶四妹妹的!” “为什么!”穆晴微微蹙眉。她听出来了,陆琦是还没有订亲的。 “他们根本不合适,四妹妹不是我哥哥喜欢的那种姑娘。”陆小暑想也没想张口就道。 穆晴听了这话越发蹙眉,而且怀疑的瞪着陆小暑:我说你哥哥的亲事,你紧张个什么?莫非你—— “娘!”陆小暑看出了她那神情的意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也有些恼羞,没好气道:“反正就是不合适,娘您可千万别打这个主意!” “你小孩子家知道什么!”穆晴皱了皱眉头,说道:“你只需告诉我陆家公子不曾订亲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我和你爹自然是找你养父母商量去!” 穆晴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不错,自家跟陆小暑养父母家可以说是门当户对,而且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将来四丫头嫁过去了也必定会受到善待的。 “娘,您就听我的吧!就算您问我养父母去,他们也会问我哥的主意的!我哥不喜欢,也是白搭!我都说了我哥不会喜欢的,您怎么就不信呢!”陆小暑撇撇嘴说道。 再说了,陆琦一心想要做天下第一捕头,如今跟着刑部的办案高手整日研究案子用心着呢,哪里还有心思成亲?而且养父母似乎也不着急抱孙子,很有再过二三年再说的打算。 更重要的是,那天晚上看到了陆怡慧跟那个钟玉楼两人之间的神情,陆小暑隐隐有了点儿猜测。她当然不可能让哥哥娶一个心里头没他的女子,而这样对陆怡慧其实也不公平。 “浑说!”穆晴显然很不爱听陆小暑这话,便道:“婚姻之事哪一个不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哪有得问小辈的意思的?若小辈不喜欢就作罢,那还了得?小辈懂什么?喜欢不喜欢不过是一时的心思,那里知道父母哪一个不疼爱自己的子女,自然会为子女挑选一个最合适的夫婿!” 陆小暑听见穆晴这话似乎说歪了,分明就是借题发挥在说教自己啊。 她于是有点儿不乐意了,便一句顶了回去:“父母再疼爱子女,毕竟不能替代子女。即便挑的人再好,不是子女喜欢的又有什么用?不过是一辈子的怨偶罢了!反正我养父母肯定不会胡乱替我哥做主的!” “你!”穆晴气得够呛,嗔她道:“你这丫头,难不成我和你爹什么时候替你胡乱做主了?” 陆小暑撅着嘴不吱声。 “你,你可真不知好歹!”穆晴是真有两分生气了。 花嬷嬷见她们母女两个为了陆怡慧的事情这就有要吵起来的趋势,慌忙赔笑打岔,将话题又拉了回去。母女两个这才作罢。 不过,谁也没有再说的兴致了,陆小暑便退下回了自己的院子。 毛氏兴致勃勃的回去,立刻便对陆怡慧说了大房答应为她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夫婿的事。 毛氏的原意是,陆怡慧听到了这个消息肯定会十分开心。心一宽,就不会再胡思乱想,病自然也就好了! 可她从一开始猜测陆怡慧的心思就是错误的,这个时候跑来跟陆怡慧说这事儿无异于雪上加霜,哪里会好?不加重心事就算不错了! “娘说过会为你做主的,你看看如何?你就安心的养身子吧!这事儿娘会替你盯着,若是你大伯父、大伯母不帮你找一个像范家那样的人家,娘绝对饶不了他们!”毛氏握着女儿的手柔声笑着安抚道。 陆怡慧的脸色却在一刹那变得雪白。 她抬起头,睁大眼睛咬着唇死死的望着母亲,眸中满是绝望。 毛氏却浑然不知,只是含笑命她好好休息。 陆怡慧很想说出来,但是少女的矜持和长久以来听惯了母亲做主的下意识,令她没法开这个口。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离开床前,心里抑郁而酸涩。 这一夜,便是无眠。 毛氏次日一早看到陆怡慧的脸色不由吓了一跳,忙道:“傻丫头,你这是怎么了!娘不是说了这事儿你不用操心了吗?怎么还——” 听着母亲关心自己,陆怡慧心中顿时生出一股说实话哪怕被打死的冲动,可是话到了喉咙口仍然没有说出来。她只得勉强笑了笑敷衍了过去。 毛氏轻轻一叹,她知道女儿是个心思重的,只想着过两天就好了,也没往别的地方想去。 听到丫鬟禀报二姑娘来了,毛氏眉头轻蹙,原本不想让陆小暑进来——她觉得就是陆小暑把自家的闺女给带坏了。 可陆怡慧一听说陆小暑来了便是眼睛一亮,忙命人“快请!”。毛氏这个时候不忍驳女儿的不是,便道:“你二姐姐好心来看你,你们就好好的说一阵子话吧!” 看到陆小暑进来了,她又向陆小暑道:“四丫头这两日不太舒服,大夫说了要静养多休息,你们说一会儿话吧!” 陆怡慧听见母亲这么说顿时有些紧张的朝陆小暑看去,生怕她会生气走了。母亲这话,还真是不好听。 谁知陆小暑浑然不介意,笑呵呵的答应了一声,便往陆怡慧身边坐下了,笑着同她说话。 毛氏有些气闷,便站在一旁等着,也算是监视。 陆小暑只觉得好笑,不过她并不介意,她是来探视的,该说什么便说什么,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若是陆怡慧烦了,显出要休息的神情来了,她告辞就是了。 可是陆怡慧却明显的有点儿心不在焉起来,不住的拿眼睛去瞟毛氏,很想她离开的样子。 毛氏一双眼睛都盯在陆小暑的身上呢,哪儿注意得到女儿的神色?就算她注意到了,也不会想到是女儿想单独跟陆小暑说话,而定会认为女儿要赶陆小暑走的。 “娘,”陆怡慧终于忍不住了,勉强笑着小声道:“我,我想让二姐姐陪陪我,娘您,您先去休息吧……” “我不累,不用休息。”毛氏顺口就说道,她可不会往女儿想要她回避的方向去想。 陆怡慧无奈,只得把话放明白了说,毛氏一怔,然后冷冷的瞅了陆小暑一眼,这才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淡淡说道:“真不知你们有什么话要说的,你身子还没好,多休息点儿!” 陆怡慧一心只想跟陆小暑单独说几句话,只是下意识的这么想,因为只有跟她说话她心里才不会那么抑郁与忧思,至于别的,她并没有多想。听见毛氏这么说,便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嗯了一声。 毛氏这才走了出去。 “二姐姐,”毛氏出去后,陆怡慧的心没来由的松快了下来,笑着唤了陆小暑一眼,只是笑着,却不知该说什么。 陆小暑自她的眉眼中、神情中看到了一种可以称之为依赖的东西,心下不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便握住她的手,笑问道:“三婶说你生病了,是真的吗?” 陆小暑明显的感觉到陆怡慧的手微微一紧,然后便见她轻轻苦笑,眼中那刚刚亮起来的神采也顷刻间无影无踪,她低声道:“我好好的,没有病。更不是——,你们别听我娘胡说……” 陆小暑不觉唇角微勾,眨了眨眼颇有两分促狭的笑道:“更不是?更不是什么啊!” 陆怡慧本就心中有鬼,听到这话,其实并没有什么的,她却听出三分不寻常的意味来,顿时脸都红了,垂着头嗔道:“二姐姐!” 陆小暑轻叹一声,幽幽说道:“三婶昨儿为什么去找我娘,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吧?” “二姐姐,我,我——”陆怡慧身子猛地一颤,抬起头看向陆小暑,满腔满腹的欲言又止和难为情。 “我知道那不是你的意思。”陆小暑本来不想说这些的,只是看到陆怡慧这样又忍不住开了口,半认真半玩笑的道:“如今三婶可是把那天晚上的事儿全都赖在我身上呢,定要我爹娘给你找个高门大户才肯罢休!三婶的脾气,你是了解的。你自己呢?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陆怡慧怔怔的,低声道:“我娘她不应该这样的,给大伯父和大伯母添麻烦了……” 陆小暑柔声道:“这倒没什么,也不是不能解决的麻烦!高门大户——你真的想嫁进去?要知道高门大户里头,可不是个个都光鲜的,庶子庶女咱们不说,就算是嫡出的,也分得宠不得宠,那不得宠的,只怕过的连个有脸面的奴才都不如,还要处处受人的欺负和排挤……我跟你说这些,你不会怪我吧?” 陆怡慧都快要哭出来了,声音都带了哽咽,道:“我不想,我一点儿也不想,从来都不想!像范家那样的人家,我,我只觉得害怕!可是我娘她——我,说出来也不怕二姐姐笑话,这几****吃不香睡不好,就是为了这件事!可是我想不想有什么用呢?我娘她这么张罗着,我,我——” 437.第437章 劝解 “这话糊涂!”陆小暑听了忍不住有点儿恼她了,嗔她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觉得三婶一片苦心为你,你不愿意违逆了她的意思,是不是这样?可是你也不想想,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儿,三婶她并不知道那种地方不适合你,你也打算顺着她的心意?若是将来看到你过得不好,你让三婶心里头怎么想?她岂不是照样会难过?那个时候,你岂不是更要愧疚死?” “我——”陆怡慧一下子叫陆小暑堵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垂头不语。让她对她的母亲说出“不”字来,还是太难了! 陆怡慧心中正斟酌犹豫着,见陆小暑大有起身告辞的意思,心中一急,伸手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子,看着她满眼的祈求。 陆小暑倒是不好走了,便又安心坐了下来,温言问道:“四妹妹可是还有话要说?” “我,”陆怡慧终于鼓起了勇气,轻轻道:“二姐姐,我不愿意母亲那般为我张罗,可是,我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说。二姐姐能帮我吗?” “……”陆小暑虽然料到会是如此,可真正听陆怡慧说了出来,她仍然忍不住有点儿苦笑。 又忍不住有点儿自嘲:她自己的事儿还一塌糊涂呢,倒是挺有闲情逸致管别人的事儿,叫周释之知道了,还不知会怎么说她呢! “这个我可帮不了你,”陆小暑朝她摇摇头,笑道:“三婶的脾性你该比我更清楚,你让我去当说客,她肯定会大口啐我滚蛋!那多没脸啊,你可不能害我呢!“陆小暑又半认真半玩笑的道。 陆怡慧眼中一黯,可是唯有面对毛氏的时候她才会心中情不自禁的紧张起来,面对旁人,求起人来可不手软,更何况陆小暑一向来待她不错呢! 陆怡慧是真的走投无路了,自己在母亲面前又是个没骨气的,便一口一个“二姐姐”的央着陆小暑,只管求她为自己想个法子。 陆小暑听她求了半天,想了想便笑道:“法子倒是有一个,最简单也最直接,就不知道你敢不敢了!” 陆怡慧眼睛一亮,虽然陆小暑这么说令她心中有点儿打鼓,但是也忍不住好奇起来,很想听一听究竟是什么主意。 陆小暑便“扑哧”一笑,道:“我看那天晚上送你回来的钟公子倒是不错,索性就叫他娶了你,不就皆大欢喜了?” “二姐姐!”陆怡慧脸上顿时飞红,一片臊热。她自以为心思被陆小暑猜出了——其实也是的,大感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去。 瞧瞧,又害羞了!陆小暑最拿这样的没办法了! 她便推了她一下笑道:“你若当我是你二姐姐,有什么好害羞的!除非你找个人坚持非嫁不可,不然,就只能听三婶的意思,她不达目的可是不会罢休的!” 陆怡慧心中一急,终于小声道:“就算,就算——,也不知道他家里头有没有妻室,而且,要怎么说服我娘……” “这还不简单!”陆小暑笑道:“别说他有没有妻室。你若真的也有这个意思,我便叫人好好的查一查他,保管连他祖宗三代是干什么的都查个清清楚楚!三婶那里就更好办了,” 陆小暑丝毫没有撺掇人家女儿的愧疚,轻描淡写的微笑道:“说到底你是三婶的女儿,她心里还是疼你的,只要你坚持,她也拿你没法子!大不了到时候咱们府上多陪点嫁妆就是了!她若是一定不肯,嘻嘻,你就说……” 陆小暑附耳过去,对着陆怡慧说了一通。 陆怡慧顿时羞得脸都红到了耳朵根,简直连看都不好意思看一眼陆小暑了。 “这,这,这也……能行……么!”陆怡慧结结巴巴的道。 陆小暑见她羞成这样不禁好笑,想象着自己的三婶知晓此事后还不知要气成什么样呢!便一本正经道:“这有什么不可以!反正她是你的亲娘,也只能认了,而且绝对不会向外头去宣扬!这是你一辈子的大事,你自己考虑清楚吧!” 陆小暑出的主意对陆怡慧来说简直就是太—— 太什么,她自己都找不到一个恰当的词儿来形容。她只知道,这是自己这辈子听到的最不规矩的话了! 然而她却知道这话实实在在是为了自己好,觉得这话听起来其实挺顺耳的! 其实,她内心里也不是太规矩的人呢! “我,我再想想吧……”陆怡慧有点儿胆怯,又有点儿可怜巴巴的望着陆小暑。 陆小暑也知道想让她一下子下定这样的决心的确也太难了,她听了自己的话没有吓得惊叫起来面色大变。没有赶自己走,已经很不错了! “行,那你先好好想想吧!不过呢,要快,”陆小暑淡淡说道:“你若是想通了,我还得请人帮打听那人的为人品行呢!这也要时间的!我无所谓,就是不知道三婶能不能等了!” 陆怡慧听见陆小暑这么说心中一宽复又一紧。 宽是陆小暑说了会查他的为人品行,她虽然对他颇有好感,但那也就仅仅是个表面的感觉罢了,做不得数的! 紧呢?当然是听了她说的关于母亲的话。母亲的缠人功夫她是知道的,不达目的定会****缠着大伯母她们不放…… “我知道了!”陆怡慧点点头,又感激向陆小暑道了谢。 陆小暑跟她这一来二去的说话,待的时间可不短。她一走,毛氏立刻从外头进来,问陆怡慧她究竟跟她说了些什么? 陆怡慧心中顿时就起了一阵反感,她并不想说,连糊弄也不想。但是没有法子,她知道如果自己什么都不说的话,母亲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陆怡慧想了想,便胡乱用些家常问候的话搪塞了过去。 毛氏将信将疑,在她眼里,陆小暑就是个专门撺掇人、蛊惑人的不规矩丫头,若非三房如今事事都要仰仗依靠大房,她早就不知把她说成什么样了! 当然,因了这样的缘由,她并不敢说她半个字,只有一个人暗暗的在心里边鄙视,然后不经意间由神色神情带出来。 所以她不相信陆小暑过来找自己的女儿仅仅只说了家常。 陆怡慧却是一口咬定,且精神有些恹恹的起来了,表示自己要睡觉了。毛氏这才勉强信了,叮嘱她好好休息,又吩咐午饭晚一点,等她睡够了起来再吃,又问她有什么想吃的,晚上叫厨房给她做…… 陆怡慧一一的回答了,母亲的关心和疼爱她心里还是很感动的。 她的心中忽然一动,在毛氏就要踏出去的时候叫住了她。 毛氏笑眯眯回头问怎么了? 陆怡慧话到嘴边却又有些迟疑起来,终于将心一横,笑着轻轻道:“娘,我,我现在还不想出嫁,你就不要去麻烦大伯父、大伯母他们了好不好……” 陆怡慧话没说完,毛氏立刻警惕的睁大了双眼,先不回答她而是质问道:“谁叫你说这话的?是不是陆小暑?” “不是、不是!”陆怡慧吓了一跳连忙否认,忙道:“是我自己想的,娘您可千万别错怪二姐姐了,真的!” “真的?”毛氏皱眉。 “真的,是真的!”陆怡慧连忙点头。 毛氏却道:“那你紧张什么?哼,她居然还有脸说这种话!想逃避责任怎么的?” “娘,我发誓,我没有骗您!我紧张,就是怕您会错怪了二姐姐,这往后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二姐姐啊!”陆怡慧只好把心里所想说了出来。 谁知道毛氏听了更是不满,瞪她道:“你脑子里究竟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应该是她没有脸面见你才对!你啊,就是太善良了!” 毛氏忍不住又滔滔不绝的说教起来,恨铁不成钢。 陆怡慧很头疼,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这跑题跑得有十万八千里了啊! 她实在忍耐不下去了便只得插嘴道:“娘,二姐姐她绝对不会害我的!您就别再说这些了。我,我是真的还不想出嫁……” 毛氏瞧了她一眼住了声,听了这话便笑道:“傻孩子,也没说让你这就出嫁啊!可以先把亲事定下来嘛,等再过两三年也好的!嗯,最好等你二姐姐先出嫁——按长幼有序也该如此,到时候她有什么嫁妆,你也得有一模一样的,大房想赖都赖不掉!” “……”陆怡慧就知道自己的母亲说不出来什么好听的话,她听了这话都觉得羞愧不已。也暗自痛苦,难道在她的眼中,除了钱,别的都那么不重要吗? 陆怡慧见她根本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根本没有半点要问自己为何不想出嫁的原因,便只得说得更明白一些,她垂着头轻轻道:“娘,不要麻烦大伯父大伯母好不好,我不想嫁入什么高门,我怕……” 毛氏这是真的气不打一处来了,瞪她道:“你这丫头,你还学会撒谎来了!定是你二姐姐觉着咱们麻烦她家了,故意要你这么说的是不是?我就说嘛,她早不早、晚不晚,偏偏昨天我去过景明堂今天她就来看你了!哼,这么多天她都没来!哪儿有这么巧的事!真是岂有此理!” 陆怡慧简直百口莫辩,她做梦也不知道自己的母亲联想力居然这么大,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儿,可是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有模有样,跟真的似的。 若母亲气愤之下拿了这话去说二姐姐,二姐姐那脾气岂是息事宁人的?不说别的,只怕她再也不会管自己的事。 可是自己除了能求她帮一帮之外,还能求谁呢? 438.第438章 亲事 陆怡慧急得哭了起来,呜呜咽咽的道:“真的不关二姐姐的事,您不要怪二姐姐好不好!我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个可说话的姐妹,唯有二姐姐这一个了!娘,您不会连唯一一个跟女儿说的上话的同龄姐妹都赶跑吧?这都是女儿自己的意思,女儿不愿意进什么高门大户。不说那真正的豪门世族,单是咱们家,大伯父他们没有回来之前,二伯父、二伯母跟您和爹之间明争暗斗了多少年?大伯母算计了您多少回?难道您忍心让女儿今后也过这种生活吗——只怕还不如您呢!女儿还没有您聪明有手段呢!女儿只想嫁个人口简单的普通人家,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就好了!” 陆怡慧说完大哭了起来。 毛氏听了心里先是有气,想要骂她几句姑娘家不知廉耻满嘴里说的什么! 可细细一想,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只是—— “咱们家可是侯府,你又是嫡女,能随随便便嫁个普通人家吗?”毛氏不服道。 陆怡慧听了这话更觉得羞愧一些,心中暗暗侥幸此刻这屋子里只有自己和母亲两个人。 有的时候她是真的想不明白,不明白母亲说起这些原本不该说的话来为何竟会如此的理直气壮! “娘,”陆怡慧勉强笑了笑,小心翼翼的说道:“娘,侯府是不假,可是昌平侯是大伯父,跟咱们三房无关啊,而且爹已经是白身了。就算是大伯父,复爵也不过短短的一年多。京中有几户人家会真正的买账呢….您就一点儿也不担心女儿果真嫁到那高门大户里会受人欺负么……” 毛氏怔了怔,随即又哼道:“我看谁敢!谁要是敢欺负你,自然找你大伯父帮你讨回公道。” “娘这话就有些偏了!”陆怡慧轻叹道:“若说是爹为我出气,那是天经地义,可是叫伯父帮着出头,那算怎么回事呢?即便旁人明面上不说什么,背后岂有不笑话轻视的?若只是在背后笑话轻视也就算了,女儿只当不知道,当面的冷嘲热讽、指桑骂槐,您叫女儿如何受得住呢!再说了,女儿出嫁后便是夫家的人,哪有三天两头找娘家人做主的,这做主也只能做得了一时,做不了一世啊!” 毛氏整个都愣住了。女儿的话都说她没有想过的,她这些天兴兴头头的只想着攀高枝儿,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嫁女,至于女儿出嫁之后如何,她是真的还没有想到! 听着陆怡慧似叹似怨的说完这些话,毛氏的心里并不好受。 说来说去,都是他们害了女儿啊! “都怪你爹没有本事!这才连累了你!唉,你让娘眼睁睁的看着你不如你二姐姐,娘如何甘心!”毛氏叹道:“娘是真的不甘心!她不过一个半路回京的野丫头,又不是正儿八经的京中贵小姐,凭什么却有个做侯爷的爹!凭什么入了皇后的眼?听说三皇子为了她,还跟太子妃当面起了冲突!还有南边的那个郡主,拿她当亲姐妹似的,又与靠山王是旧相识——” 毛氏越数落心中越是不忿:“这好事儿怎么好像全都落到她一个人的头上了!” 陆怡慧听了母亲这番话却没有半分嫉妒的心情,反而柔柔一笑,道:“二姐姐她这人慷慨又仗义,人也极好,怨不得人人都喜欢她、都对她好!” 毛氏听毕哼道:“那也不见得,我就不喜欢她!三丫头在的时候也不喜欢她!” 陆怡慧便不说话,心道三姐姐那是真糊涂了,听说参合进太子的家事,好不容易抬为平妻,又被李家给软禁了。这一回,只怕一辈子也别想再翻身了! 像她那样的人,满肚子的花花心思,最终害人害己,有什么好?娘说什么不好,却拿自己跟她放在一块儿说,真是…… 毛氏自己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顿时也觉得有些没意思起来,便哼道:“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你啊,先好好的养身子吧!” “那我跟娘说的事儿——”陆怡慧心中一紧。 毛氏沉默片刻道:“以后再说吧!” 虽然女儿的话很有道理,可是让她一下子便拐过弯来放弃先前追求了那么久的东西,她还做不到。 陆怡慧却忍不住暗暗失望,她已经把话说得那么透彻了,为何娘还是这么固执! 她是最了解她性子的人,难道不知道怎么选择才是对自己最好么…… “娘,还请您为女儿考虑一二。女儿真的,真的适应不了什么高门大族的生活,您看三姐姐就知道了,她比女儿聪明的多,可最终呢,还不是——” “你怎么拿她来比呀!也不嫌晦气!”毛氏瞪她朝地上呸呸了两口,又喃喃念叨了些神佛,便道:“她那全是歪心眼儿,再说了,一个做妾的罢了,能跟你比吗!好了好了,娘定会为你着想的!” 毛氏说着,指着让她休息,自己去了。 陆怡慧怔了怔,轻轻一叹,神魂不安的躺了下来,却怎么能够睡的着? 陆怡慧左思右想,第二天还是叫香草将陆小暑请了来,羞羞答答的拜托她帮忙查一查钟玉楼的情况。 二姐姐说得对,这是自己一辈子的大事儿,应该自己争取。 陆小暑再三问她可想清楚了?陆怡慧都答是,她便也很痛快的答应了,笑着让她等候自己的消息。 陆小暑自然不会自己去查,当甩手掌柜又将事情说给了周释之。 周释之自然也不会有意见,只是查一个普通人而已,最多两三天的功夫罢了。 前往河南赈灾的三皇子终于回京了,当然是完美收官,立功而归。 祥庆帝和众朝臣们都十分意外,原本众人都认为三皇子能勉强将差事做好就不错了!祥庆帝心里也已经计算好:只要不出大错,就算他有功。即使出了大错,只要不是太过分、太离谱,也不会罚他,顶多是说教几句也就算了!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三皇子给了众人一个大大的惊喜。 听着他在朝堂之上奏明经过,祥庆帝阴郁了多日的脸上终于显露出了笑容,不时的笑着点头称好,显然是对三皇子的表现十分满意。 锦上添花的事情谁不愿意做?况且不过是动几下嘴皮子而已! 于是,众臣无不附和祥庆帝,对三皇子赞不绝口。 三皇子从未上过朝,一来就面对这般阵势,心中的紧张和惶然可想而知——他是真的紧张不安,因为,这赈灾过程顺利得他自己都稀里糊涂的,细想起来,似乎他什么都没有做,做也仅仅是动几下嘴皮子,但是一切出乎意料的顺利! 莫名其妙的,他就立了大功了。 他是个老实人,心里自然便会觉得心虚、觉得不踏实。 三皇子这副神情落在了祥庆帝和众臣的眼中,那就是谦虚、是低调啊! 于是祥庆帝更满意了,众臣也越发不要钱的夸赞起他来。 只有太子一个人冷眼瞅着,万般的看他不顺眼,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本质:瞧他那畏畏缩缩的蠢样,一看就是心里有鬼!心虚!指不定在那边干了什么好事儿呢!父皇真是糊涂头顶了,竟在朝堂上如此夸起他来,这不是打我这个太子的脸吗?分明就是故意要令我难堪…… 太子是越想越气,不但生三皇子的气,更生祥庆帝的气。他觉得,父皇已经变得越来越不像从前的父皇了…… 他并不知道的是,这种不甘、不忿的气,很容易便会转化为怨恨,解不开的怨恨。 祥庆帝不经意注意到他的神情,顿时心里也不快起来:老三有功于国家社稷、黎民百姓,朕夸赞他乃天经地义,你这是哪门子的不舒服? 越见太子这样,祥庆帝越是想要为难他,轻咳一声众人肃静,祥庆帝便瞧着太子不紧不慢道:“太子,你以为该如何封赏老三啊?” 太子心里正在愤愤胡思,根本没有听到祥庆帝的话,还是亲信重重咳了一下不停的使眼色,他这才注意到了。 茫然的看向祥庆帝。 祥庆帝心中的不快又多了两分,淡淡的将话又重复了一遍。 众臣算是看出点儿门道来了:皇上这是有意要让太子爷难看啊…… 一时间朝堂上鸦雀无声,众臣大气也不敢喘。 太子听到这话心中“咯噔”一下,更加觉得酸溜溜的难受,对祥庆帝的不满更多了两分。 “三皇弟这次的确是立了大功,自然是该重赏!儿臣不敢僭越,一切但凭父皇的心意!”太子勉强陪笑道。 祥庆帝的目光闪了闪,心中冷哼:但凭朕的心意?这是在怨朕偏心吗!你有本事,可朕却也没见你做过什么好事儿! “这话说得好啊!”祥庆帝淡淡道,话锋一转,却又挑眉道:“但是今日朕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太子,你说吧!” 父皇您非要让儿臣难堪吗?太子心中越发的酸涩难当,却是赌气打定了主意,垂首道:“儿臣不敢……” 父子俩眼看要闹僵,众臣更加尴尬,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了。 三皇子也听出了两分意思来,顿时心中大感过意不去:若不是因为他,也闹不成这样子啊! 439.第439章 功劳 “父皇,儿臣、儿臣这都是应该做的,算、算不得什么功劳——” 三皇子话未说完,就听得祥庆帝低斥道:“胡说!怎么算不得功劳?这是大大的功劳!要重赏!太子,朕恕你无罪,快快说来!” 太子知道自己想要避是避不过的了,尽管心中郁闷非常,也只好开了口。他便勉强说道:“自然应该受上等赏赐,金银财帛都该是上上份儿……” 却没有说祥庆帝的嘉奖。 祥庆帝心中冷笑,沉默片刻,便点点头道:“太子说的有理!老三年纪也不小了,该建府了!朕这就着内务府用心办这事儿!另有金银财帛古董无数,朕就不细说了,等会太子拟个上来!” 太子没奈何,心中恼恨之极,却也只有领旨的份儿。 “父皇,儿臣,儿臣——”三皇子见状心里莫名的不安起来,结结巴巴的想要推辞,可是看到祥庆帝瞪过来的目光,又不敢说了。 祥庆帝心中也有点恼他:朕这是在为你争脸面,你倒好,一个劲的要往外推,叫朕颜面何存?若非那赈灾的功劳是实实在在的摆在那儿,朕都要怀疑那究竟是不是你做的了…… 三皇子喃喃,不敢再多言。 祥庆帝见他呆呆的,神思游走根本不在这儿,也不知道谢恩,只得有点儿无奈的提醒道:“谢恩吧!” 三皇子这才如梦初醒,慌忙跪下叩首谢恩。 太子见状心中暗乐,嘴角勾了勾差点儿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个又蠢又笨的榆木疙瘩,就他这样的也能立功,真是走了****运了! 祥庆帝也对三皇子的表现诸多不满:你就算要表现谦虚,也不是这么表现的啊!什么叫适可而止懂不懂? 而且,就算表现谦虚,也保持点风度好不好?就这样,怎么看怎么——畏畏缩缩! 他哪里知道,三皇子根本没有什么花花肠子要表现谦虚,他是真的不安、真的觉得受之有愧啊! 祥庆帝顿时也没了议事的心情,一摆手便命“退朝!” 众臣鱼贯而出,三三两两的离去。许多人忍不住多看了三皇子几眼,心里的想法跟祥庆帝一样。 “三皇弟,恭喜恭喜啊!”乾清宫外,太子皮笑肉不笑的拦下了三皇子,眼中是浓浓的讥讽。 三皇子几乎没有跟太子说过话,更别说太子主动跟他说话,一下子给弄得个手足无措,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什么,勉强回笑了笑,道:“太子……” 太子听见他管自己叫“太子”而不是什么“皇兄”之类的,心中的气愤便消了两分,却仍然没有给他好脸色看,哼道:“刚才父皇的话你也听见了吧?你想要什么赏赐,说吧,孤王也好给你在单子上添上一笔,省得父皇又不满意,觉得孤王欺负了你!哦,要不,你自己拟一份单子,孤王代你呈交父皇便得了!” “不、不!”三皇子吓了一跳,太子的神情和咄咄逼人的气势令他十分不安,忙道:“我,我没有什么想要的……太子看着办就是,重要的是别让父皇生气就好。” 如果没有那最后一句话,太子心里还是比较满意的:识趣啊! 可加了那后一句话,就不同了。 太子顿时勃然大怒,眸光骤然一厉,冷冷的盯着三皇子,半响方点头冷笑道:“三皇弟真是有心呐!是啊,重要的是别让父皇生气嘛!怎么从前就没看出来,原来我们兄弟三个,最有孝心的是三皇弟你啊!” 太子理所当然的将三皇子这话当做了对自己的威胁和讥讽,岂能不恼? 可他真的是冤枉三皇子了。三皇子看到祥庆帝生气心中没来由的便感到害怕,他是真的不想再看到父皇生气,所以才这么好心的提醒了太子一句。 可太子有心病,恰恰被他无心说中,立刻便显出他别有用心来。 可怜三皇子此时就算挨了太子狠狠一瞪,听着他那些讥讽的话,其实是半点儿也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会生气。 三皇子怔了怔,不知该如何回答太子那话。 他不想回答了的,可是太子一双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紧紧的盯着他,盯得他有些心慌意乱,觉得两人这么僵持下去总不像一回事儿,只得勉强说道:“对父皇有孝心,这是应该的……” “你!”太子听了更是暗怒,眼中已经恨不能喷出火来了! 他真是,从来没有被人气成这样过!一而再的讥讽于他,偏偏还要做出一副懵懂无知的老实模样! 对父皇有孝心是应该的,也就是说,自己偏要拿这理所应该的事儿来说事,那就是不认为“对父皇有孝心是应该的”了? 这简直就是诛心之言! 三皇子见自己一开口,太子似乎更加恼怒了,恨不得吃了自己似的。他心下更慌,也更加莫名其妙:我究竟哪里做错了? 三皇子实在不愿意莫名其妙的跟太子结怨,便做出一副坦诚的神情,大着胆子看向太子,无比诚恳的说道:“太子,臣弟笨嘴笨舌不会说话,若无意中冒犯了太子,还请太子您大人大量,不要怪罪!” 太子动了动唇,给气得连一个“你”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从来不知道,这个三皇弟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说起话来竟然如此锋利! 对自己明朝暗讽一通、占足了便宜之后,又故意做出一副坦诚的模样,殊不知这个时候这副模样更加可恶! 还说什么“笨嘴笨舌”、什么“无意冒犯”,还说自己大人大量,不要怪罪! 呵呵,真是好啊!倘若自己怪罪他,那就是“小人小量”了? 不就是赈了个灾吗?得意什么!至于让他嚣张成这样! 是了,定是见父皇前阵子令自己闭门读书思过,所以,他的心思也活络起来了!真是好大的胆子!就凭他,也敢觊觎! 太子瞅着三皇子,紧绷着脸色,圆睁着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三皇子,一下一下的点着头,冷冷道:“好,好!很好!呵呵,三皇弟你多虑了,孤王大人大量,怎么会怪罪你呢!而且,你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让孤王怪罪的,不是吗?” 三皇子一愣,总觉得他这话怎么听起来阴阳怪气的。 不过他也就是略略疑惑,并没有往深处想,听到他说不会怪罪,心里一块石头便落了地,笑道:“太子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太子看到他如释重负的笑容,听着这明显带着欢快的语气,越发认定是他在讥讽自己,只是他已经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一跺脚,重重的“哼”了一声拂袖便走。 三皇子立在当地出了半响的神,半响方喃喃的叹了口气:“太子这究竟是怎么了!” 太子铁青着脸怒气冲冲的离开,脚下下意识的便朝坤宁宫的方向走去,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就在坤宁宫门外了。 从前,他受了气、受了委屈之类的,多半都会跑来坤宁宫跟皇后诉一诉,听她开导一番,顺便给自己出个主意。 可是此刻,他停下了脚步。 他不觉想道:母后年纪已经老了,已经不能像从前那样帮我出主意了,我又何必再去打扰她呢!若她又叫我一味忍让,我是听还是不听?罢了,倒不如不去!回头寻几个心腹之人商量一番,这口气自然要出的!不然,岂不是叫满朝文武都看了笑话! 太子哼了一声,一甩袍子猛的转身又离开了。 尽管太子心里一百二十分的不满和怨气,可是祥庆帝交待下来的差事他还是得照做:拟单子! 这赏赐的单子不但要赶紧拟了交上去,而且还不能薄了。 当夜东宫书房灯光下,太子执笔,一边往单子上添写一边低声咒骂,每写一笔,心里的恼恨便多一分。 这一夜,他自然是怎么睡都睡不好的。 再说三皇子百思不得其解的看着太子离开之后,想了想,他便朝坤宁宫的方向走去。 因为无论如何,都是皇后举荐的他,他平安回来了,得去皇后那里回复一声请安,这才说得过去。 三皇子猛一抬头,发现太子就走在自己的前边,看样子似乎也是去坤宁宫。他顿时吓了一跳,慌忙往旁边躲了躲。 看样子,他得等太子从坤宁宫出来,他才好过去了。 没有见过皇后,他不便回宫,于是就到坤宁宫出来前往东宫的必经之路候着,想着等太子离开了,他再去。 不想,还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太子就匆匆返回了,三皇子大惑不解,还以为皇后不在坤宁宫中。 不过就算不在,他也得去拜访——至少让人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儿。 三皇子没想到他请人通禀,不一会儿晴姑姑就出来含笑请他进去。 三皇子因为诧异而情不自禁问道:“敢问姑姑,母后——在宫中吗?” “当然了!不然奴婢请殿下进去做什么?”晴姑姑好笑。 三皇子“哦”了一声,也笑了笑,“是我糊涂了。” 晴姑姑何等聪慧,一想便知他再糊涂也不至于糊涂到这地步,便停下脚步笑问道:“三殿下为什么要这么问呢?可是有什么缘故?” 三皇子向来不会撒谎,况且晴姑姑态度这么好,他也不好意思撒谎,只得老实笑道:“刚才……我,看到太子过来,一会儿又走了,还以为母后不在呢……” “原来是这样!”晴姑姑目光闪了闪,只是淡淡一笑再无多言,领着三皇子进去了。 440.第440章 两个儿子 皇后听说三皇子来给自己请安,心中便一下子欢喜了起来,笑吟吟的等候着。 见到三皇子,听他叫自己“母后”,那脸上的慈祥亲切之色几乎挡都挡不住,柔声的同三皇子说起话来,问他在河南的情形,可有吃苦?又说他瘦了,得好好的歇一歇、补一补!又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想要什么尽管跟她说!又鼓励他今后好好的办差,替皇上分忧…… 三皇子感动得简直有点儿招架不住了!心中一股一股的暖流涌过,感动得差点儿要滴下泪来。 他从来不知道,皇后竟然是这么慈祥、这么殷殷关切的人。 对于这份关爱,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没有感到半点儿别扭与不自在,心中只有感动和舒适。 晴姑姑看到皇后与三皇子相处融洽、相谈甚欢,心中也十分欢喜:这是为今后做打算啊!有了今日的基础,将来他们母子两个相处起来也只会更加自然! 皇后喜得几乎忘记了时辰,还是晴姑姑在旁不动声色的提点了两句,她这才笑着命三皇子跪安回去休息——若留他待得太久,是要令人起疑的! 毕竟,三皇子在外人眼中不是她的亲生儿子。而且,她跟他也从来没有这么亲密过。 不说别的,太子那里只怕首先便会不舒服。万一太子在背地里做什么手脚,对自己来说虽然不怕,但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儿。 三皇子离开之后,晴姑姑便向皇后说了太子过来走到一半又掉头离开的事儿。 皇后听了沉默片刻,然后冷笑道:“这也不奇怪,他翅膀硬了,嫌本宫老了,遇事想要自己拿主意了,当然就不想来见本宫了!你打听打听,今日朝堂之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晴姑姑答应着去了。 晚膳之后,晴姑姑便将打听来的回明了皇后。 皇后听得掩口“咯咯”直笑,笑道:“皇上也是,多大年纪的人了,怎么还耍弄这种小性子呢!唉,难怪太子今儿不来见本宫,想必,他是怕本宫会劝他隐忍吧?他若来了,本宫还真就不得不这么劝他,他既不来,那就算了……” 晴姑姑默默施礼,躬身退下。 第二天,下朝后太子便将自己昨天晚上好不容易拟出来的单子呈给祥庆帝。 按照他所拟的礼单,不薄不厚,中规中矩,并不能找出什么错处。就算祥庆帝有话问,他也有话可答。 反正,如果说让三皇子白白得便宜,他是绝对不肯的。 太子垂手侍立在下,等着父皇御览然后问话,谁知祥庆帝看也没看便将那礼单搁在一旁,抬眼看到他还好好的站在那里,便问他:“你还有事?” “没有了!儿臣等着父皇看那单子拟得可还合适!”太子忙赔笑回道。 “不急,既然无事,退下吧!”祥庆帝道。 不急?太子心中暗喜,也就是说父皇对此事根本就不上心啊! “是,父皇!儿臣告退!”太子很是暗喜。 但是,很快他就喜不起来了! 因为祥庆帝没有看他拟的单子是根本没有必要看!他压根就没有打算按照他拟的单子赏赐三皇子。 在太子将这份单子送进御书房的时候,福泉公公已经带着一溜的小太监捧着赏赐之物浩浩荡荡往三皇子的寝宫去了! 所赏赐之物当然要比太子列在单子上的要贵重的多,也多得多! 太子得知后气得一口气差点儿转不过来!他这才明白,父皇之所以让自己拟单子,只不过跟自己开个玩笑罢了! 他是试探,其实打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要用他的主意。 “父皇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太子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心中更是阴郁至极。 哪怕是从前四皇子在的时候,自己也没有如此气恼过。 四皇子心里不管打着什么鬼主意,脸上永远是一派温和,对他毕恭毕敬,不像这个老三,仿佛摆明了不气死他不罢休似的! 三皇子那边,接了赏赐之后,阖宫上下都沸腾了。 元丰、小意子等看到这么多的金银珠宝、锦缎丝帛、玉器瓷器简直欢喜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人人都是眉开眼笑! 要知道,这要是搁在从前,那是想也不敢想的啊! 只有三皇子瞧着这琳琅满目、金光闪耀的一大堆东西,显得有些兴致缺缺。 他生性淡薄,一向来都会很知足的。虽然日子过得算不上奢华,但是该他有的,从来没有缺少过。对于银子,他就更没有什么追求了。 “殿下您瞧瞧,这可是上好的宋锦啊,听说前几日才进贡来的!没想到第一个倒是赏了您了!用来裁衣裳,最好不过了!”见他兴致不高,小意子捧了一匹精致的料子到他面前赔笑着道。 “还有这个,这个!”元丰也捧了一对白玉狮子镇纸上前,陪笑道:“爷您瞧瞧,这么大块的玉料多难得!一点儿杂质也没有!怕是值个几千两呢!” 两人变着法儿的哄着三皇子开心,三皇子明白他们的好意,不便轻拂,只得笑笑,勉强看了几样。 元丰又笑道:“其实这些都有限,听说皇上要给爷开衙建府了呢,这才是天大的喜事儿呀!到时候爷就有了自个的府邸,还有田庄和铺子,咱们都不用再住在宫里了!” “对、对!按说早该给爷赐府邸了,那四皇子——” 小意子还没说完就被元丰一阵重重的咳嗽给打断了,元丰连连朝他挤眉弄眼的使眼色,暗骂不识趣! 小意子回过神来自己也讪讪的,四皇子如今可是宫里头的禁忌,这大喜的日子里他提起这么个人来,岂不是晦气? 于是忙又陪笑道:“要说赐府邸也没什么,以奴才看,皇上应该给殿下寻一门好亲事才是应当!” “对、对!”元丰也忙凑趣笑道:“咱们的确是该有一位女主子了!” 三皇子目光这才闪了闪,显出了两分兴趣来。 因为他脑海中下意识的闪过了一个人的身影,神情情不自禁的就变得柔和了。 小意子和元丰如何看不出来?两人暗暗交换了一个神色,暗暗偷笑:三殿下到底是年轻男人啊,血气方刚啊! 于是两人越发的奉承起来。 三皇子没有搭理他们,却突然一下子对这些赏赐之物来了兴趣!一样一样的看过去。 小意子和元丰相视,两人都有些不解起来:殿下这是要干什么呀! “殿下,不知您要找什么,奴才们帮您找……”两人殷勤上前。 三皇子却是没有理会他们,仍旧一样一样的看过去,细细的寻找。 他当然不会理会他们,更不会让他们帮忙。因为他是在找送给陆小暑的礼物。 明天,他想去看她,必须要去。 如果不是今天刚刚回京并不合适去找她,他现在就去了。 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京城,除了这一次。 路上的所见所闻所感,赈灾过程中发生的一件件事情,他都想告诉她,跟她诉说诉说。 而且,说起来他还要感谢她呢!如果没有她的帮忙,没有听她说了那些事情,没准他还真就叫下边的官员给蒙骗了。 可是最终他凯旋而归!还得到了父皇的夸赞和奖赏!他最想与之分享的人就是她! 她不是说让自己得了赏赐都给她吗?虽然他知道她说的是玩笑话:毕竟是御赐之物,他不敢大张旗鼓的送,而她肯定也不会收的! 不过送两样小巧儿贵重的东西,却是无妨的。 三皇子挑了一圈之后,有点儿泄气了,因为这些东西不是太大件,就是他觉得不够贵重、不够精致,配不上送给她。 小意子和元丰两个都有点儿发呆,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三殿下今儿究竟是怎么了…… “殿下,您在找什么啊……没准,奴才能帮您呢!”小意子忍不住又上前赔笑道。 三皇子总算是抬眼瞧他了,蹙眉道:“我想找一件小巧而贵重的东西送人,你们看看这儿可有什么合适的?” 因为他没有王妃,连个侧妃、侍妾都没有,所以这些赏赐中一件珠宝首饰都没有。宫中御制的首饰钗环都格外精致,倘若有一两件,他也不会为难了。 送人?小意子和元丰睁大了眼睛,两人都暗暗称奇。 元丰大着胆子凑上前赔笑问道:“不知道殿下要送的是什么人?” 什么人?三皇子顿时微微的有些脸红,但立刻又故作平静的掩饰住了,他可不能叫这两个奴才给看穿了! “叫你们找便找,哪儿那么多废话!”三皇子蹙眉呵斥。 小意子和元丰暗自撇撇嘴,心道殿下您又不说,谁知道送给谁呢? 小意子脑袋瓜子更灵活些,理所当然的认为殿下肯定是送给女人的——要不然他这么紧张重视干嘛呢? 扫视搜寻,他的眼睛突然一亮,指着一个巴掌大锦盒中那块如意云头福字纹的羊脂玉佩笑道:“殿下,您瞧瞧这个行不行?这可是难得一见的暖玉,样式好,雕工也好!而且小巧玲珑,便于携带!”用来做定情信物什么的最合适不过了…… 他在心里又加了一句。 三皇子不由将那玉佩拿在手中,触手温润,洁白细腻如羊脂,果然是上上等的好东西。 更重要的是,这玉佩可以挂在腰间做饰物,可以随身携带…… 想到她身上有件可随身携带的东西是他送的,他心中微荡,不觉勾唇轻轻笑了笑。 441.第441章 试探 “好,就是这个了!”三皇子摩挲片刻,小心的将那玉佩重新放进锦盒中,将锦盒拿起盖上,顺手收入怀中,便再也没有心思看剩下的这些东西了,淡淡吩咐元丰、小意子道:“将东西都收起来吧!我有点儿饿了,早点传膳吧!” 元丰和小意子赶紧答应着,看着三皇子心满意足的往寝殿走去。 “这么多的好东西,难不成还不如那玩意儿值钱?殿下怎么瞧也不多瞧一眼呢!”元丰叹了口气。 小意子白了他一眼,也没吱声,心道瞧殿下那样,肯定是要用那玉佩讨哪个女子的欢心了!就你,笨死算了吧! 第二天,三皇子便出宫去找陆小暑了,仍旧约她在上次见面的茶楼相见。 陆小暑听说他回京了有些意外,三皇子既然约见她,她自然没有理由不去的。 “我心里估摸着你去的时间也不短了,想着也快要回来了呢,没想到真的回来了!”陆小暑笑道:“什么时候到的京城啊!” 三皇子听见她这么说,可见心里也是惦记着自己的,心下更是欢喜,脸上微微的有点发红,一双温润的眼睛望着她微笑道:“昨天刚刚回来……” “昨天?”陆小暑倒是一怔,有些吃惊的睁大了眼睛看向他。她可没有想到他这才刚刚回来,就赶来见自己。 陆小暑心里顿时有点儿不知道什么滋味,既感动,又—— 三皇子心中一紧:显然她觉得自己有点急切见她了! 三皇子顿时有种心思暴露在她面前的感觉,若换了别人,比如说周释之,心存爱慕那可是巴不得陆小暑早早知晓的,三皇子却下意识的有点儿害怕。仿佛害怕她知道自己的心思似的。 于是他连忙解释道:“那个,我,我去赈灾前多亏了你那些叮嘱,这才把事情做好,少了许多乱子。所以,我回京以后就想谢谢你……” “呵呵,”陆小暑这才释然,她笑了笑,却又笑着说道:“赈灾的日子必定吃了很多苦头吧?你刚回京怎么也不好好休息休息,其实我也没有帮你什么啊,就算真帮了什么,你也不用这么快就来谢我的!” 三皇子听这话是关心自己啊,心中复又一暖,微笑道:“无妨,我并不累。事情都是下边的人去做,我也不过监察巡视一番罢了!对了,我,我给你带了一件礼物,也不知你喜欢不喜欢!” 三皇子说着,便将那小小的锦盒拿了出来,笑着轻轻推到陆小暑的面前。 陆小暑笑着打开,见是一块玉佩。 光看一眼,用不着上手,她便知道是极品上好的东西,忙又将锦盒盖上仍旧给他推回去,笑道:“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可不敢随便收!我也没帮你什么,哪儿当得起这个呀!嗯,你要谢我,请我吃顿饭也就可以了!” “你就收下吧!”三皇子看着她笑道:“这次我也算立了功了,父皇十分开心,赏赐了我许多东西,这块玉佩不过其中之一罢了!我特意拿来送给你的,就是,就是一点心意而已,你一定要收下好吗?” 陆小暑见他几乎有点儿恳求之意,一双眼睛望着自己,好像自己一旦拒绝便是对他极大的伤害似的,她哪里还能拒绝?便笑道:“既然这样……那我收下好了!今日你若是不忙着回宫,中午我做东好了,权当为你庆贺,如何?” “那再好不过!”三皇子眼睛一亮,满脸喜色连连点头。 两人便闲聊了起来,聊的都是这次三皇子去赈灾的事情,陆小暑从未听过这些,两人你来我往,说的倒也十分融洽。 用过午饭临别的时候,三皇子又说起自己很快就要有自己的府邸搬出宫的事儿,轻轻的笑道:“到时候就可以经常找你说话了,我那府上,也欢迎你去做客!” 陆小暑笑着向他道了“恭喜”,又玩笑道:“到时候你就该大婚了吧?唔,不知道你的新王妃欢迎不欢迎我去呢!” 三皇子眼中一黯,苦笑了笑,想说什么最终没说。 陆小暑见他如此,只当是他心中难过自己被父皇冷落了这么多年,四皇子早就建府邸成亲了,而他还住在宫里,直到这时候才—— “如今皇上已经看重你了,凡事要慢慢来,过去的事情你也别太在意了。”陆小暑安慰他道。 三皇子微怔,对陆小暑这句话有点儿莫名其妙:他不知道她这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不过,对于陆小暑说的话他自然不会说不是,也不会拒绝,于是便稀里糊涂的点点头“嗯”了一声。 只是,两人分别之后,坐在回宫的马车里,想着她所说的什么“新王妃”的话,他的心里还是有点儿暗暗的失落。 新王妃?看她的样子,她似乎很希望他娶新王妃啊!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心目中的新王妃是她啊! 如果此生能娶到她做王妃,日夜相伴,时时相守;能够天天看到她干净的笑容,能够听到她的声音;将来,再一同生育几个儿女…… 若真有这般的日子,便是给个皇帝,他也不做…… 三皇子想着想着,生生的生出几许痴意来,若真能如此,那多好啊! 他轻轻的低叹一声:他有心思又有何用?她根本就没有半点儿意。他看得出来,她当他是朋友,仅此而已。 不过,也许自己误会了她的意思呢? 三皇子强自给自己信心:也许她说那话只是为了试探自己呢?其实她也是有心的?要不然,她好好的干嘛要说什么“新王妃”? 这么想着,三皇子顿时又精神了几分:他还是有希望的啊!只要她还没有许配人家,他还是有希望的啊! 刚刚回宫,便听说皇后请他过去说话。 三皇子便连忙更衣净脸,忙过去了。 皇后对他的恩情可谓不一般的大,他心里是由衷的感激的。而且,潜意识里他也十分乐意同皇后亲近,就仿佛那是一个十分慈爱的长辈。 皇后同他说了一阵闲话,便笑问道:“本宫早些时候便派人去叫你,奴才们却回说你一早便出宫去了,不知去了哪里?做什么去了?” 皇后这话就是寻常一问,可是三皇子听得却是心上一跳:好像有什么秘密被皇后窥探了似的。下意识的垂下了头,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 “你——可是去见了昌平侯府的二姑娘?”皇后见状忍不住好笑问道。 三皇子哪里想得到皇后竟然猜的这么准,更加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点头,然后又慌忙摇头:“不、不是!儿臣,儿臣就是出去随便逛逛而已……” 依着他所想,万一皇后给陆小暑治个“不守闺训”的罪,她的名声可就完了!他怎么能害了她呢? “就算是,那也没什么不行。”皇后却是淡淡一笑,道:“只要大规矩上不错,就可以了!那陆家二姑娘一看就是个知礼的,你就更不用说了!京中这些年轻的贵族男女们,平日里偶尔聚在一起出行游玩,或是办个什么宴会,也是稀疏平常得紧。” 三皇子揪起的心顿时放了一大半,朝皇后笑了笑,等于是默认了。 皇后便笑道:“你很快就要开衙建府了,嗯,大婚也该差不多了!你可喜欢陆家那丫头?” 三皇子猛然抬头看向皇后,眼中的热切之意丝毫没有遮掩,心也欢喜得剧跳起来。 喜欢?他对她可不仅仅是喜欢,而是盼着能相依相守一生的爱。 “母后……”三皇子的声音微微的有些发颤。 三皇子正欲起身求皇后成全,已听得皇后笑盈盈的说道:“那丫头的确很不错,性子爽朗,待人也仗义。嗯,做个侧妃是绰绰有余的了!” 侧妃?三皇子一怔,满心的欢喜瞬间就去了一大半,有点儿怔怔的看向皇后:怎么会是侧妃? “怎么?你不愿意?”皇后含笑问道。 三皇子的欢喜和失望皇后都清清楚楚的看在眼中,但是她却不动声色,没有挑明。她要让三皇子自己明白。 她要让他明白,陆小暑那样半路回京的侯府小姐,是不可能做正妃的。因为,他将来是肯定要做皇帝的——这一点她自有把握!他的正妃,自然也是要做皇后的。 陆小暑,还差了一点。 “儿臣,儿臣如今还没有想过大婚的事情..再等等也不迟!”三皇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皇后的话,只得勉强笑笑,含糊过去。 他是不可能让陆小暑做什么侧妃的,那太委屈了她。 一想到将来她要向所谓的“正妃”屈膝行礼、做小伏低,他就没来由的感到一阵难受。 她那样的女子,如何受得了委屈呢?一来他不忍,二来他知道她也不会肯的——虽然他从来没有问过她,但他就是知道她不会肯的。 更何况,他从来没有想过什么正妃、侧妃。在他看来,只要有一个真心喜欢的女子陪伴身旁,两个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就够了! 因此皇后的话,令他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再等等?可不能再等了!”皇后含笑道:“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如何能再等?唉,若非这些年你一直不声不响的,只怕早就做了爹了,还想等呢!要不了多久,想必皇上也会为你赐婚的!这京中的豪门贵族有不少的好姑娘,得了闲儿你也上上心,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虽然皇上赐婚,也总要你心里喜欢,将来和和美美的,才更完美!” 442.第442章 太子的心思 三皇子整个人都乱了,乱得一团乱麻。 皇后的话他没有完全听清,可也没有完全没听见,勉强答应,心中早已沉沉闷闷的,如同压上了铅块。 皇后见状也就一笑置之,并没有再多言什么了。 三皇子也无心再坐,勉强说了几句闲话,便起身告退了。 “唉!”他走后皇后轻轻一叹,幽幽道:“本宫真是操不完的心呐!” 晴姑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勉强陪笑道:“三殿下,是个性情中人……” “哼,”皇后冷冷道:“你是最清楚不过的!宫里头可容不得什么‘性情中人’!这迟早会害了他的!这位陆姑娘,就是一块很好的磨刀石,本宫要用她来好好的教导教导皇儿,什么叫做大局,什么才是一个皇家男人该取舍选择的!他是得历练历练了,不但是人,还有心!要不然等到了那一天,本宫就更要操心了!” 晴姑姑心中不由一紧,忙道:“娘娘您的意思是——” “本宫什么意思也没有!”皇后眸光一敛,淡淡道:“咱们什么也不用做,让他自己想,本宫相信他自己会想通的!他若是想不通,本宫逼一逼,助他一把,他自然也就能想通了!横竖陆家那丫头的婚事攥在本宫手里呢,怕什么!” “娘娘英明。”晴姑姑暗叹,心中却忍不住有点暗暗担忧:陆家那位姑娘,单看她敢跟太子妃顶撞,太子妃喝命拿人她就敢在宫里头逃跑躲避,就可知那定不是个好收服的主儿,这样的女子,皇后娘娘真的能稳稳当当拿捏在手掌心里吗?只怕——未必! 当然,当着皇后,这些话晴姑姑却是万万不敢说的。 “真不知那陆家丫头到底有什么好,皇儿怎的对她如此……他既然喜欢她,本宫也许了让她做个侧妃,他应该明白,以她的出身这已经是最好的了!难不成非要做正妃不可吗?难道,是陆家那丫头的意思……”皇后喃喃低语,微微蹙了蹙眉头。 一个母亲,对于自己的儿子在她看来认为过于偏心的女子,总是不太可能有什么好感的。 即便是皇后,也不能免俗。 晴姑姑便忙笑劝道:“娘娘想是多虑了!陆家姑娘既然自知亲事攥在娘娘手中,又怎么会撺掇三皇子如此呢?一切还是看三皇子的意思再做定夺吧!” “你说得对!”皇后一笑,道:“倒是本宫有点儿太过心急了!” 主仆两个正在说话,小太监进来禀报:太子爷求见。 皇后便微微冷笑:“他如今倒是难得来一趟本宫这儿了,不知这会儿求见是为了什么,请他进来吧!” 小太监答应一声,忙出去宣太子进殿。 太子进来行礼过后坐下,便迫不及待的问道:“母后,听说刚才老三来过母后这儿?不知道他又来做什么?三天两头往母后这儿跑,他倒真懂得巴结!孤王从前倒不知他的心机如此深沉,比老四还要可恶!” 皇后听了太子这番话心里头当然是不舒服的,不过面上可是半点都没有表现出来,而是轻轻一叹,嗔了太子一眼道:“他是本宫请来的!怎么?如今你不来母后这儿,还不许别人来请安?” 太子顿时脸上神色有些尴尬,忙陪笑道:“母后您冤枉儿臣了!儿臣最近……有些忙,所以来母后这儿才来的少了些,儿臣心里可是没有一日不惦记着母后!” 说着又蹙眉道:“太子妃也是,也不知替儿臣尽孝,多来陪陪母后!儿臣今日回去便教训她!” “罢了罢了!”皇后听毕摆摆手:“她聒噪的紧,还是让她少来吧!你那东宫里,如今也离不得她,她也未必放心离开!” 听着皇后略带讥讽的话,太子脸上一热,暗暗的有些羞愧。 仿佛为了赌气,又像为了补偿从前一般,自王宜慧成为太子侧妃之后,太子一连可是纳了不少的美人、良娣,东宫里头一下子热闹极了,太子妃当然是极其不放心的! 太子轻轻一咳,便又将话题拉了回来:“母后好好的,传他来做什么?” 皇后瞟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他去赈灾是本宫举荐的,你父皇已经赏了他,本宫自然也该传他来说说话!” “母后!”太子吃惊的睁大了眼睛,失控的惊道:“是您举荐他去赈灾的!母后您为何要举荐他!” 太子顿时感到十分吃味,当初他让太子妃特特的进宫来寻母后,想请母后帮着在父皇面前美言几句让他去领这趟差事将功折罪,母后一口回绝了他——丝毫不带犹豫的! 可是,她却举荐了老三! 太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更多的是酸溜溜的愤愤不平。他才是母后的亲生儿子啊! 应付太子对皇后来说根本小菜一碟,她淡淡瞅了他一眼,微微蹙眉道:“为何?还不是为了你!” 这略带谴责的语气令太子一怔,更加不解:“为我?” “对!”皇后轻轻哼了一声道:“母后倒是想举荐你呢,可是能行吗?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做了什么好事儿!哼,当时你正闭门思过,母后若是替你说情,你父皇没准更为反感,对你没有什么好处!若你不去,你父皇多半会点老四的名儿——他若真点了老四去,呵呵,只怕今日站在朝堂上与你争功的就是他了!本宫举荐老三,你父皇看在母后的份上也会对你起两三分的过意不去,哼,要不然你当你上个折子你父皇就能放你出来了!老三跟老四不一样,他没有什么根基,对你能有什么威胁吗?” 太子一愣,继而又欢喜起来,忙起身向皇后拱手作揖道:“方才是儿臣失态,还请母后见谅!儿臣就知道,母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儿臣!” 太子说着忍不住抬眼看向皇后,低声问道:“这么说母后早已知道老四——会在父皇万寿那天有什么动作……” “住口!”皇后脸色一变,瞪了他一眼低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母后怎么可能知道!” 太子自悔失言,忙道:“是、是,儿臣一时口不择言说了胡话,还请母后见谅!”太子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自己糊涂,这种事情,心知肚明就好了,怎么可以说出来呢?万一隔墙有耳传到父皇那里,自己母子两个可都要倒霉了! “你啊,怎么还是如此浮躁!”皇后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太子一眼,语气却缓和了许多,带着慈爱的埋怨。 太子能说什么?只好一连声的赔不是。 皇后瞅着他便道:“老三那里,你不能动他,什么也不能对他做,听见了吗?” 尽管太子知道母后的吩咐是为自己好的,但是听到这话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太自在,勉强笑道:“母后的话儿臣不敢不听,只是,儿臣不明白……还请母后解惑!” 晴姑姑忍不住淡淡瞥了太子一眼,心中暗叹,心道毕竟是母子连心,皇后娘娘对三殿下的关心不经意的总流露了那么一丝半丝的真心,太子爷也不是傻的,尽管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下意识的直觉,他还是有的…… 晴姑姑忍不住有些怜悯起太子来了。她几乎无法想象,等将来有一天,太子得知了真相之后将会是如何的受打击! 与此相比,她倒觉得太子如果能够在什么都不知道之前死去,那便是他的幸运了! 就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份幸运。 皇后淡淡道:“不明白?这有什么不明白!老四刚死,你父皇就只剩下你和老三两个儿子,他肯定不希望看到你们手足相残!你若不想失了她的欢心,最好省省!别以为只剩下你一个才最保险,本宫告诉你,你父皇可未必这么想!老三这才刚刚办过第一件差事,他一个毫无根基、又无背景之人,对你能有什么威胁?留着他,反而能显出你的大度!懂了吗?” 太子心里虽然仍然有些不太爽,可仍然勉强答应了皇后。 不知道为什么,从前他不觉得,如今是越看三皇子越讨厌,甚至比从前对四皇子更讨厌! 他甚至奇怪,自己怎么会忽视了一个这么讨厌的人这么多年呢? 他仍有些不甘,忍不住对皇后道:“母后,老三可不像表面上那么纯良!他,哼,他心里头可狡诈的很!心计很深呐!母后您千万别被他给蒙骗了!“ “哦?这又是怎么说?”皇后听毕倒是来了三分兴致。 因为她心下正有些不满三皇子呢,觉得他性情太软和、太温良了。太子这话原意是告状,却不知其实正中她的下怀。 太子脸上微微一热,他怎么可能把那么丢脸的被三皇子明嘲暗讽的事情在尊敬的母后面前说出来呢? 直觉的,他就是不愿意自己被三皇子比下去的一面让皇后知道。 “也、也没有什么,”太子只得含含糊糊的道:“反正儿臣就是这么感觉的,儿臣必须得提醒提醒母后!” 皇后见他不肯说,也不便硬要问他——那就显得太过心切了些。她便淡淡一笑,点点头随口道:“放心,母后心里有数!” 太子听见这话心里才好受了些,又陪着皇后说了阵闲话,便告退了。 443.第443章 三房的家务事 周释之命人花了两天的功夫,便将钟玉楼查了个透透彻彻。钟玉楼不过一介平民,又没有什么秘密,查起来再容易不过。 钟玉楼家中没有妻妾,也没有订过亲,人品什么的都不错,还是个举人呢,中进士也不是不可能的!双亲健在,都是良善的百姓。家境也不错,家中有良田五百亩,山地连同果园有三百多亩,京城中还有两处铺子,京郊镇上也有两处。 家中住着三进的大宅院,带着很大的后花园,在京城中也有一处带着小花园的两进院子,据周释之打听来的说,收拾布置得很是不错。 整个家里连主带仆不算长工不过十七口人。 陆小暑听完,脑海中便浮现出一个其乐融融、温馨自在的小康人家的生活画面来。 在她看来,这样的人家最适合陆怡慧的性子了。 生活不会太复杂,而且衣食无忧。 当然跟京城中的豪门世族没法儿比,就是跟陆府也没法儿比。可是,豪门世族哪一府没有长房、二房、三房……n房,哪一房不是嫡子、嫡女、庶子、庶女一大堆?除了花架子好看之外,那家底分在各人头上能有多少? 大家子可都是长房嫡长子——未来的家主拿大头,至少拿一半以上!这一来剩下的就更没有多少了!那日子过得只怕还不如钟玉楼这样的中产阶级呢! 再加上府中管事仆妇、得脸嬷嬷、大丫环、小丫鬟数也数不清,各种关系盘根错节,各种勾心斗角在所难免,丁大点儿事都能传得风风火火,传来传去没准传出多少是非! 尤其像陆怡慧这种身份——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又是这般性子,那些人欺负起来还不可着劲儿? “这个钟玉楼,跟我四妹妹倒是挺合适的!”陆小暑十分满意,少不了又夸赞周释之两句:“这么快便查探清楚了,你的人可真厉害!” 周释之当仁不让的认下,他的人办事效率当然差不了,更何况是为她办事呢! “你认为合适也没用啊,主要得看你三婶的。只怕你三婶不会这么轻易点头的!”周释之笑着泼她冷水,忍不住又瞅了她一眼,颇为无奈的说道:“这是你们那三房的家事,我真是挺不明白,你横插一手做什么!”摆明了吃力不讨好啊! 陆小暑听他这么说自己并没有同他分辨,反而一掌轻拍在额头上,苦笑道:“可不,我就是吃饱了撑的!这往后啊,万一哪天三婶知道是我在背后帮着四妹妹,还不得恨死我呢!我虽然不在乎,可是也不喜欢被人如此惦记啊!” “可是——”陆小暑瞅了周释之一眼不紧不慢的说道:“四妹妹泪眼汪汪的求我,这又是关系她一辈子的大事儿,我怎么能狠得下心来拒绝!这往后她要是过得好也就罢了,要是过的不好,我心里也会内疚的。而且,到时候三婶肯定三天两头跟我娘哭诉,缠着让我爹给四妹妹讨回公道什么的!” 想到毛氏的脾性,周释之深以为然。却忍不住轻叹道:“要是你娘也跟你三婶一样的脾性就好了……” 陆小暑一愣,顿时明白过来。她娘要是跟三婶一样的性子,她和周释之的亲事早就可以定下来了,也不至于弄到如今的地步! 只不过,这话听起来怎么都不好听啊! 她没好气瞪他一眼,笑骂道:“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爹知道了跟你急!我陆小暑怎么可能有三婶那种性子的娘?那样的人配得上我爹吗?我爹的眼光有那么差吗?那样的人肯陪着我爹在外流离这么多年吃苦吗?” 周释之原以为她会说“我娘知道了跟你急”,不想她说的确是“我爹”,不过听起来好像更加有道理似的。 周释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着向她赔不是。眨眨眼睛又笑眯眯的道:“不如这件事交给我来办,我帮你解决了如何?” 陆小暑睨他一眼:“你能有什么好主意?我可不信!” “怎么没有,你不是说他们俩彼此都有意思吗?这就容易得多了——” 周释之分辨的话还没有说完,陆小暑便瞪了他一眼截断他的话,道:“你是想让他们生米煮成熟饭?别想了,别说四妹妹不肯,只怕人家钟玉楼也不肯!哼,钟玉楼是举人,下一科肯定要考进士的,万一这件事情叫人知道,哪怕四妹妹最后成了他的妻子,这终究是不光彩之极的事情,若有人在这上头做文章,他这辈子可就毁了!人家又不傻呢,怎么会肯?” 周释之一时语塞,的确如此。总不能给人下药吧? “那你说有什么法子?想要用什么人说一声就好!”周释之便道。心中暗暗有些郁闷:他们俩的麻烦事儿还没解决呢,偏要帮旁人想法子。 陆小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便道:“算了,还是看四妹妹自己的意思吧!我会让钟玉楼上我们家拜访一次,探探口风就好,至于能不能成,就看四妹妹肯不肯坚持到底了!” 毕竟,这是她自己的事情,陆小暑并不觉得自己应该大包大揽——大包大揽反而是不对的。 她总要学着自己做主才行。那钟家虽然人口少,但十几口子人,若要闹腾起来,也足以鸡飞狗跳了! 更何况钟玉楼将来没准要入仕,就更需要一个能够替他稳稳的打理好内宅的贤内助。 陆小暑能帮得了她几次? “说的是!若她自己都不肯为自己而坚持,你再帮她也无用!”周释之亦道。他心中暗叹,相比起来,陆怡慧比他和陆小暑要幸运得多,他们俩连个帮忙的都没有! 陆小暑回府之后,便将打听来的钟玉楼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跟陆怡慧说了。 陆怡慧一开始还不太好意思听,垂着头十分的别扭,脸脖子早就红了。 听着听着,却忍不住心动起来。 她本来就对钟玉楼有好感,听到他家中这般情形,越发的觉得对了自己的心意,这不正是她所求的吗?没想到一下子由模模糊糊的概念变得具体起来了! 她自然是千肯万肯,可是一想到母亲,陆怡慧的心顿时又冷却了一大半,轻轻的叹了口气,眉头也蹙了起来。 她的母亲,可不是个好说服的人。 陆小暑看到她向自己望过来的眼神,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忙摇手笑道:“好妹子你可别望我,望我也没有用!这件事儿只能你自己想法子,你不会以为我能说服得了三婶吧?我可不想讨她骂呢!” 她说的这么直接叫陆怡慧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却没有生气。她母亲的脾气她可比陆小暑要了解得多,自然不会生气。 “可是——,二姐姐,你可不可以教教我呢?我——”陆怡慧又不好意思起来,有些话她一个姑娘家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哪怕面对的是几乎可以无话不谈的二姐姐。 陆小暑心中大摇其头,她真的是不理解毛氏的想法。 难道她一点儿也不了解她的女儿吗?就她女儿这样的性子,真要进了那大宅院中,指不定没几天便叫人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别说她压根不可能嫁给人家府上的未来家主,就算可能,她能当好主母吗? 可是毛氏为了自己的面子,愣是不顾一切的非要这么做不可,还一门心思的认为是为她好! “三婶毕竟是你的亲娘,无论你做什么,她都不可能真正的跟你翻脸。”陆小暑眼光闪了闪,笑道:“你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可以了!” 陆怡慧一怔,若有所思。 陆小暑见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握着她的手用力捏了捏,笑着起身去了。 陆怡慧心中又纠结煎熬起来了,自陆小暑走后,一整个晚上她都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子里头两个小人在打架,打得她筋疲力尽,直到东方发白时才勉强合了一下眼。 第二天,她便听丫头说起上次送她回府的钟公子前来拜访侯爷和侯夫人,自家老爷夫人也被侯爷和侯夫人请了过去。 陆小暑看到钟玉楼上门来,心中还是挺满意的。 因为她让周释之的人跟钟玉楼说了,若是有意便来,若是无意,那便算了。 钟玉楼自第一次见陆怡慧便没来由的心中生出倾慕之情,如何不来?那样的女子,那么柔弱惹人怜惜,令他见了便忍不住心中生出保护的欲望来。 因此不但要来,而且听到来人的话欣喜异常,原本歇了的心立刻又满血复活了起来,恨不得马上就来! 陆文轩和穆晴听说钟玉楼求见,一怔之下两人也明白了个大概。穆晴甚是无奈,三房的事儿,她实在是管不起,更不想沾边。陆文轩却是一下子想起了女儿说的一些话,勾唇笑了笑,心中顿时了然。 见了钟玉楼,陆文轩见他一表人才,文质彬彬,谈吐举止皆是不俗,见了自己夫妇也是不卑不亢,心中便有几分欢喜。 双方谈了一会儿,陆文轩便命人去请陆文轼和毛氏。 这件事情成与不成,当然得看陆文轼和毛氏的意思。 444.第444章 毛氏拒亲 谁知毛氏一见钟玉楼立刻气不打一处来,只当他是来讹诈自家的,有的没的说了一大堆,还是陆文轩实在听不下去了,示意陆文轼喝住她这才作罢。 不过,陆文轼心中也有几分疑惑,忍不住多看了陆文轩两眼。 被毛氏这么一搅合,气氛可以说是全都给败坏尽了,再坐下去,双方也都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钟玉楼便起身告辞,只是客客气气的表示自己还会再来。把个毛氏气得差点儿又跳起来,多亏陆文轼呵斥住了。 钟玉楼也不见生气,礼数周全的道别离去。 也幸亏是他并非头一回见毛氏,要不然的话不被她吓得目瞪口呆才怪!没办法,谁叫他看上了人家的女儿呢?眼下也只好忍着。好在将来又不是住在一块儿,不会天天都有这种麻烦。 陆文轩见他如此稳重知礼,心中对他不觉又高看了两眼。 陆文轼心中惊疑不定,见钟玉楼走后便试探着笑问道:“大哥,这个人怎么又来了?是来讨赏的吗?” 毛氏忍不住又插嘴:“讨什么赏?他也好意思!我不找他算账就不错了!” 陆文轩正琢磨着如何提点暗示三弟三弟妹两分呢,听了毛氏这话便半真半假的笑道:“算账?不知三弟妹打算怎么找他算账啊?把四丫头嫁给他,让他多磕几个头?” “大哥,这话可不能玩笑!”毛氏吃了一惊叫了起来。陆文轼也是一愣。 陆文轩淡淡叹道:“我这哪里是玩笑?你们也知道,毕竟是他送四丫头回来的,京城中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就算他不说出去,那晚上的事儿谁知有没有落在旁人的眼中?我看他这人不错,家中也富裕,本人又是个举人,下一科中个进士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也不辱没了四丫头!” 毛氏又气又急,如果不是今非昔比,她定会指着陆文轩的鼻子大骂! “大哥,这种事儿可不能乱说呀!我们家四丫头怎么可能嫁给那种小户人家?别说进士了,就算是中了状元,也得有天大的运气熬个一二十年才能勉强熬个出身,运气略差一点的,还不知道将来怎样呢!”毛氏轻轻的哼了一声,显然十分的看不上,她又望着陆文轩道:“大哥该不会是不肯帮我们四丫头找好人家故意这么说的吧?若不是因为二丫头——” “好了弟妹!”陆文轩听不得人说陆小暑的不是,有点儿不快的蹙眉道:“你凭良心说一句,那天晚上的事情能全部怨在我们小暑的身上吗?小暑只不过比四丫头大两岁,自己还是个孩子,如何懂得照顾人?那天晚上京城里人山人海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既然让四丫头出门,怎么就不多派几个人跟着她?” 毛氏顿时语塞,这么听起来,倒像是自己非要赖上陆小暑不可——其实事实也的确如此! 她忽然有些害怕起来,怕陆文轩一怒之下不再管陆怡慧的亲事,那就亏大发了。 心中一急,她便想要说几句好话来应付应付陆文轩,最好既让陆文轩满意,又仍旧让陆小暑背着责任。情急之下哪里想得出来有什么话可说?急得干瞪眼。 陆文轩淡淡说道:“三弟妹你一心想要为四丫头找个豪门世家大族的公子配了,我不怕说一句难听点的,三弟如今是白身,你认为哪个豪门世家肯将自家出色的公子与四丫头相配?那等不学无术、妻妾成群的偏房庶子,你也愿意把四丫头嫁过去吗?你若是愿意,倒是好办的很!只是四丫头的软和性子,就等着过门了受欺负吧!” 毛氏听了陆文轩的话胸口一堵,睁大了眼睛很想狠狠的反驳回去:这些话一字字都戳中了她的痛处啊!实在是——太难听了! 可是她却没有办法反驳。因为陆文轩说的都是事实,一个字也没有错。 不要说她,陆文轼也同样既生气又无奈。 两口子下意识相视一眼,一下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们先回去吧!”陆文轩拂袖,冷冷道:“想清楚了再商量!” 陆文轼和毛氏没奈何,只得告辞。 陆文轼也就罢了,出了景明堂就借口有事溜了,女儿的亲事,一向来都是妻子做主,他最后把个关就罢了。省得她在自己面前唠叨抱怨个没完,各种的借题发挥,能把人给烦死。 毛氏正骂着,见陆文轼跑了心中更气,忍不住多骂了几句,愤愤的向自家院子回去。 陆怡慧得到丫头的消息,正紧张忐忑的等着,不知道钟玉楼会跟爹娘伯父伯母他们说些什么。 正在胡思乱想,母亲就回来了。 陆怡慧心中就是一跳,忙陪笑上前招呼。 毛氏见她微微蹙眉,说道:“你的病不是还没有好吗?怎么不躺下好好休息休息,起来干什么?” “我躺了很久了,起来活动活动也好。”陆怡慧为母亲奉上茶,却是紧张得心突突直跳的不敢看她。 她假装不知情的勉强笑问道:“娘是从哪儿来啊?” “哼!”她不提也就罢了,一提毛氏就是一肚子的气。 毛氏正要开口跟女儿抱怨一番,猛然想起那钟玉楼可是女儿的痛处,女儿肯定不会愿意听到自己在她面前提起,她又何必再提,惹她伤心难过呢? 想及此毛氏便咬咬牙,很体贴的将要说的话吞回了肚子里,淡淡说道:“从你大伯母那边来。” 陆怡慧“哦”了一声,等着母亲接下来的话。可是等了半天也没有,她忍不住有点暗暗的着急了。 陆怡慧心中暗暗的纳闷,要是换在往常,哪怕自己不愿意听,母亲都在自己面前念念叨叨个没完;今日自己想听,她却是半个字也没有! 陆怡慧是真的有点儿着急了。 她忍不住只好再开口,引了毛氏几句。谁知道毛氏还是没有说,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陆怡慧这下子急了,她知道眼下是个好时机,打铁也需趁热不是?若是错过了,回头再想起这么个头说这事,就更难了。 那时候,她只会更加没有胆量! 陆怡慧又想起了陆小暑的话,决定豁出去了,垂头小声的问道:“听说……钟公子来了?” “谁?”毛氏睁大眼睛,回过神来气不打一处来,皱眉道:“是哪个混账东西跟你说这个的?你放心,他来也讨不了好!哼,当我们陆家的姑娘好欺负呢!” 怎么听起来不对! 陆怡慧急了,忙道:“娘,他来可是说了什么?” “我真是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居然还好意思上咱们家的门……”毛氏原本就是强忍着才没有骂人的,陆怡慧的话令她再也忍不住了,破口大骂起来。 骂着骂着,她突然感觉到有点异样,下意识朝女儿望去,顿时愣住—— 不知何时,陆怡慧垂着头坐在那里,瘦弱的双肩轻轻颤抖,楚楚可怜,不用问便知道她此刻正在伤心难过之中。 毛氏还当是女儿想起那天的事而难过,忍不住便劝说起她来。劝着劝着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了,她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直愣愣的瞅着陆怡慧,半响说不出话来。 倒是陆怡慧猛然之间耳根清净了下来有点儿措手不及的不习惯,僵住了。 “抬起头来。”毛氏的声音有点发冷。 陆怡慧更僵,一动不动。 “我叫你抬起头来!”毛氏的声音冷而转厉。 陆怡慧不得已,只得微微的抬了抬头。 虽然只是半抬,已经足够毛氏看清楚她脸上的泪痕和犹自湿漉漉的眼睫毛。 毛氏不由得变了脸色,气不打一处来:“你、你——你竟然!” 她哆嗦着,大口喘着粗气,恨恨一掌拍在身旁的茶几上,气急败坏道:“你好得很呐!” 陆怡慧早已经羞臊得满脸通红,哪里禁得起毛氏这样的重话,顿时觉得好难堪,忍不住“哇”的一声伏在椅子扶手上痛哭起来。 毛氏正被这个意外之意外的消息给震惊住了,满心里除了愤怒还是愤怒,哪里有心情去安慰陆怡慧?听见她哭越发的气不打一处来,不由又将她训斥了一遍。 陆怡慧见母亲非但不理解自己,反而如此责骂,心中又失望又伤心,想起陆小暑的话,她简直有点儿不相信,不相信母亲真的最后会对自己让步吗? 她不是陆小暑,乱了方寸之下不知道该如何同母亲分辨,也不会恳求和劝说,她只是哭。伏在椅子扶手上越哭越伤心,哭得声咽气堵。 毛氏今天可以说是两头受气,只是亲闺女这边令她除了生气更加的失望与气急败坏,两下凑成一股气,统统发作在陆怡慧的身上,直骂得口干舌燥才作罢。 “没想到你竟起了这样的心思!你是要气死我才甘心是不是!你真的是我养育了十几年的女儿吗?我再无用,也教不出这样的女儿来啊!” 毛氏捶胸顿足,沉着脸厉声道:“回你的房间去,从现在开始不准你再踏出半步!你给我老老实实的绣你的嫁妆去吧!我告诉你,那姓钟的你是不用想了,哼,豁着出去老脸不要,我也非要你大伯父他们速速为你寻一门亲事!你就死了心吧!” 陆怡慧一怔,又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是的,她死心了。不但死心,也绝望了。 445.第445章 终于圆满 陆怡慧听话的回了房间,果然再也不出半步,也不跟人说话,把香草、秋菱两个丫头都撵了出去不让在跟前伺候。 毛氏知道了也只是冷冷一笑并没有放在心上,她就不信了,一个毛丫头能弄出多大的动静来!她就是要杀一杀她的心思!因此除了吩咐香草、秋菱小心照看之外,并没有过去亲自劝过她半个字。 甚至陆怡慧两天没有吃饭她也没有去劝她,更没有心软下来的意思。 非但没有心软,反而更气。这丫头竟然懂得用绝食这招了,真是岂有此理! 毛氏越是心疼越是气恼,无可迁怒,便将这事儿又怪在陆小暑的头上:都是那丫头闹的!四丫头自打跟那丫头亲近之后才变成这样的,从前可不是这样! 陆小暑真可谓是人在屋中坐,祸从天上来。不过,她并不在意就是了!反正三婶看她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多这么一点儿怨气,真的不多。 陆怡慧见自己两天没有吃饭,母亲仍然连个影子都没有,更别说好言相劝、心疼退让了。 她绝望了,心中一片涩然。 不但再也不去想钟玉楼如何如何,对于母亲,她也什么都不想了。 陆怡慧顿时有种活着无趣的感觉,这天晚上,好好的梳洗了一番,竟然寻了白绫欲悬梁自尽! 好在香草不放心她,时不时的总要从外边向里头偷偷的看上几眼。当看到悬挂在房梁上的四姑娘时,唬得尖叫起来一下子瘫软在地。 香草这一声尖叫把整个景秀堂的人都惊到了。 当时毛氏正在喝茶,手一抖手里的茶碗跌得粉碎! 她顿时气恼起来,骂道:“好个不知事儿的丫头,大晚上的鬼叫什么呢鬼叫!宫嬷嬷,给我过去掌她的嘴教教她规矩!” 毛氏冷笑:教不会女儿,连丫头也教不会不成! 宫嬷嬷去了又一阵风的回来,结结巴巴的把事情说了之后,毛氏大叫一声差点儿跌倒在地,慌忙哭喊着救人。 陆怡慧被救下来的时候已经晕过去了,纤细洁白的脖子上一道紫红的勒痕触目惊心。 毛氏见了扑在她身上大哭。 差一点,她就失去了女儿。 这一夜,毛氏守在陆怡慧的床前任谁也劝说不动。看着女儿苍白的小脸,看着那明显憔悴的神情,毛氏更是心如刀绞。 这一夜她想了许多,尽管她仍然不甘心,却也不得不承认那天陆文轩说的话有道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女儿的确不适合那种人家的生活。 也许,那钟玉楼才是最适合她的。 第二天陆怡慧醒来,看到母亲在自己床边昏昏欲睡,眼中顿时流下泪来,但她咬住了唇,什么都没有说。 倒是毛氏被她的动静弄醒了,见她已经醒来欢喜之极,紧紧握着她的手,嘴唇颤抖了半天方叹道:“你这傻丫头,你怎么就这么傻呢!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叫娘还怎么活!” 陆怡慧原本已经伤透的心忍不住又添上了几分酸楚,心中一片涩然。 她以为母亲又要对着她说教上一大通,谁知毛氏只叹了一声“你好好的休息吧,别再不吃东西了!”便起身离去,命香草、秋菱上来伺候。 毛氏去找了穆晴,请她帮忙派人打听钟玉楼家的情况。 昨天晚上穆晴他们也过去了,看到陆怡慧那样众人无不吓了一跳。 见毛氏终于想明白了,穆晴心中一松,忙笑着答应下来。 很快便打听了来,穆晴将毛氏叫了来,命去打听消息的二管家一五一十细细的说了一遍。 毛氏听了,虽然觉得有些差强人意,不过也算是好了。便拜托穆晴请那钟玉楼再来一趟。 钟玉楼很快就来了,毛氏看他也没有那么不顺眼了,问了他一番话。 无论毛氏语气如何,钟玉楼始终恭敬有礼中透着不卑不亢,毛氏见了心中渐渐有了两分满意,不知不觉脸色和语气都缓和了下来。 她又提了最后一个要求:就是钟玉楼不许纳妾,除非陆怡慧过了三十岁还未曾生下儿子才可以。 钟玉楼略一沉吟,便点头答应了。 他是真心实意的答应,而不是敷衍。因为,他是真的想要对陆怡慧好。 毛氏见他答应哪里肯信?又来了老一套:让他对天发誓。 钟玉楼十分无奈,有些哭笑不得。不过看在陆怡慧的面子上,他还是照做了。 谁叫他喜欢的人有个这么不靠谱的娘呢? 毛氏终于满意了! 因为钟玉楼是独子,钟家当然希望这亲事越早越好。要知道钟家父母可是没少催儿子娶媳妇,无奈儿子左右推脱就是不肯,二老也没有办法。 如今见他终于肯娶亲了,高兴得什么似的,听说对方是昌平侯府的嫡姑娘,虽然不是侯爷的女儿,也足以令他们面上有光、笑傲邻里了。 因此那聘礼可真是下了血本,远远比京中那些豪门世家为庶子娶亲要隆重得多。 毛氏见了笑眯了眼。养女儿最感到骄傲自豪的就是这个时候了。 这时她反倒越想越觉得这门亲事结的对,忍不住反而向陆怡慧细数道:“那钟家家产丰厚,人口又简单,你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加上你的出身,料想你婆婆也不敢叫你过去立规矩,只怕遇事还得让着你一二分呢!女婿又说了不纳妾,哎呀,这么好的亲事上哪儿找去!这往后啊,既无妯娌小姑啰嗦,又无妾室通房烦恼,你的日子不知要多好过呐!” 陆怡慧听了这些话也忍不住心中一甜,有些害羞的叫了声“娘!”垂下了头去。香草、秋菱见了无不抿唇偷笑。 毛氏见她害羞反倒笑道:“这有什么羞的?你可是订了亲的人!” 要说毛氏就此满足了,心中再无缺憾,那也不是。在陆怡慧嫁妆一事上,她可没少费脑子。 于是,又转悠到穆晴的面前去了。 穆晴倒是真心疼爱陆怡慧,加上陆府也不缺这点钱,于是十分痛快的对毛氏提出的要求一一都答应了。 除了金银、良田、商铺之外,什么四十套时新花样料子的四季衣裳、八套头面首饰、一对玉如意、十二枚各式玉佩、两对青花宝瓶、两对玉瓶、红木嵌螺钿描金山水人物拔步床、红木五开大衣柜、一对紫檀木五斗橱、一张描金西洋玻璃红木梳妆台、十二扇仕女花鸟苏绣屏风、一对紫铜洗脸盆、一对红木子孙桶…… 林林总总列了足足有四页单子,穆晴只笑了笑,交由陆文轩也看了看,都同意了。 他们也希望陆怡慧嫁过去之后能够得婆家的看重一些,能够过得更好。 毛氏这可真是喜从天降,欢喜兴奋得几天整个人都是轻快的,就差没长出一对翅膀飞起来了。 她列了这么多的东西,原本是抱着漫天要价的心理,就等着穆晴和陆文轩就地还价呢,谁知他们竟一点也不还! “你大伯父、大伯母人倒是不错,还挺疼你的!”毛氏笑眯眯的向女儿笑道,头一回夸奖了陆文轩和穆晴。 陆怡慧听了这话心中暗叹,不过见母亲已经有此认识心中也感欣慰,便趁机笑道:“我早就说过大伯父、大伯母都是好人,您总是不信,这回您该行了吧?娘啊,以后您和大伯母可要好好的相处,千万不要为了一点儿小事又斤斤计较了!您瞧瞧,大伯父大伯母他们如此待我,又怎么会亏待了你们呢?我说句不该说的,若是二伯父、二伯母当家,哪里肯给我这么多的嫁妆?” 毛氏被女儿说得虽然有点儿别扭,可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便笑骂道:“好了,你倒教训起你娘来了!你都明白的道理我岂有不知道的?你啊,只管绣你的嫁妆吧!我自有主意,不用你操心!” 陆怡慧见她只不过就是嘴硬而已,知道她心里其实已经是服了的,便一笑了之。 陆府这边热热闹闹的准备着婚礼,因为陆怡慧要在年底嫁过去,因此许多东西都开始忙碌准备了。 三皇子呢?自打那天听了皇后的话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呆呆愣愣的回到寝宫,一坐就是大半天,弄得小意子和元丰两个不远不近的瞧了半响,也不敢上前去打扰他。 两人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因此都有点儿吓着了。 拿不准的事情,他们可是谁也不会争着上前的。不然讨一顿骂,多划不来! 三皇子怎么也想不明白,皇后为何要这么做! 侧妃?叫他如何敢跟陆小暑开这个口? 虽然他知道,自己可以不开口,一切可以交给皇后去做,但是,陆小暑她肯从吗?即便她迫不得己嫁给了自己,自己又有何面目面对她? 为了这件事,三皇子心绪闷闷了好几天,没精打采无心任何事。 新书农女当家:捡个将军来种田求支持哦! 皇后早就派晴姑姑仔细看着他那边,得知他的情形,皇后心中既心疼又恼火,不禁咬牙道:“他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本宫一心为他,他却如此自甘堕落!为了区区一个小女子,便把自己弄成这样——本宫也不过说了几句话而已,还没怎么样呢!再说了,又不是不许他娶那陆家的丫头,他还有什么不知足!” 446.第446章 你愿意吗 晴姑姑勉强笑了笑,道:“三殿下也许,是想娶陆二姑娘做正妃吧!其实娘娘也看得出来,三殿下是真心喜欢陆二姑娘的!” “那也不行!”皇后哼道:“他将来是要做皇帝的,陆家那丫头是不错,但却绝对不是皇后的人选!本宫不能害了他!罢了,由着他吧,过阵子他便能想明白了!” 晴姑姑心中暗叹,也只能答应着。不过对于皇后所说的过阵子三皇子便能想明白的话,她是不敢认同的。 这日心情烦闷的三皇子打算出宫散散心,不想那么巧在后海偏偏碰见了陆小暑,他心头一跳,下意识的想要躲避——尽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过到底没有躲成,反而忍不住上前与她招呼。 陆小暑见是他一怔,便笑道:“是你啊,这么巧!” 看到她的笑容,三皇子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便也点头笑道:“是啊,出来逛逛,不想果然是巧!” 陆小暑原本是想回家了的,既然与三皇子碰见了,少不了得多说一阵子话。 三皇子瞧着那波光粼粼的湖面,心情一下子舒畅了许多,他心中突然就冒出了一个念头:也许,让小暑做侧妃也可以吧?除了正妃,自己不会再有第三个女子,多疼疼她也就是了…… 三皇子虽然这么想着,只是觉得还是应该先问问她的意思。如果她不愿意,如果她不愿意—— 会怎样,三皇子却没有再想下去了。 “今日既碰见了,咱们游湖一番如何?虽然生在京中,我还从来没游过糊呢!”三皇子有些腼腆的笑着邀请。 陆小暑想了想便点头笑道:“好啊!找一艘大船,有船菜可吃,正好顺便用午饭!” 三皇子自然是无异议的,两人便果然叫了一艘大船。 上了船,船夫在船头缓缓的摇动船桨,船身轻柔的划过水面,拖出迤逦的水花。船尾上,有小小的炉灶,船夫的女儿系着花围裙,穿着矮脚裤,正在干净利落的忙碌着做饭。 船舱中,陆小暑伏在窗户往下看碧绿的湖水翻着细碎的浪花,不时可见大小不等的鱼游来游去,她像个孩子似的惊喜叫着三皇子来看。 三皇子见她如此快活,心中不觉微微一暖,微笑着上前。似乎只要看见她,他的心情便没来由的明媚起来。 今日他心里装着事,又是个不怎么会掩饰心情之人,难免有些心神不定,跟陆小暑说话不时答非所问,陆小暑立刻就察觉了。 “你怎么了?是不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陆小暑关切问道。她就说嘛,三皇子好好的怎么会约了她来游湖呢? “我——没、没什么!”三皇子当然是遇上了烦心事,而且还是与她有关的烦心事,不过他并没有涌勇气说出来就是了。 陆小暑一双水亮亮的眸子直勾勾的瞧着他,撇撇小嘴说道:“还说没有呢,你就差没写在脸上啦!你要是当我是朋友,跟我说说有何不可?”她顿了顿,又问道:“是不是这次赈灾你立了功,太子找你的麻烦了?” 三皇子摇了摇头,苦笑道:“太子虽然对我不太友好,说的话也有点——,不过,也并没有找我什么麻烦!” “那,就是皇上又派了你什么难做的差事?”陆小暑又猜。 “也——没有。”三皇子又道。 “那就奇怪了!”陆小暑忍不住自己也笑了起来,笑道:“那我可真想不出来你还有什么事儿为难的,心事重重的!你不应该开心才是吗?很快就有自己的府邸了啊!” 一说起府邸他便想起她玩笑说的什么王妃的话,心中便有点儿闷闷的起来。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他望了望一览无余的湖面,碧波荡漾,远处垂柳如瀑,近岸处远远可见大片大片的荷田,一片碧色中点缀着高高低低的红——那是盛开的荷花。 风景很好,身边的人也很好,这个时候表白心事,想必也很好。 三皇子终于鼓起勇气,叫了一声“小暑!” 陆小暑立刻扭头看向他,“嗯?”了一声,他突然叫她,而且语调跟平时不一样,令她有点儿困惑不解。 “我——”在她这样的眼神下,三皇子鼓起的勇气一下子又泄了大半,竟有些慌乱的回避她迎过来的视线:“没、没什么!” 陆小暑怔了怔,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轻轻在他的肩膀上推了一下,笑道:“什么事儿不能好好的说呢?你何必吞吞吐吐的!也不嫌累得慌。” 三皇子眼中一黯,轻轻道:“我怕说了——你会生气……” “我?会生气?”陆小暑有点儿意外,也更加困惑不解。 她不知道三皇子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会生气的。陆小暑此刻只有一种感觉——太荒唐了。 三皇子终于鼓足了勇气,话到了嘴边,说出来又是另一个样:“小暑,你,你可想过——要嫁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啊?”陆小暑一愣,呆呆的瞧着三皇子。她是真的完全叫他给弄糊涂了! “你好好的说起这个来了!”陆小暑忍不住好笑了起来,眨了眨眼睛狡黠的玩笑道:“没想到你还这么八卦啊!” “我没有八卦,”三皇子虽然很是疑惑陆小暑平白无故的说八卦做什么,他只知道她没有回答他,于是又认真问了一遍:“小暑,你想嫁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能告诉我吗?” 陆小暑脸上的笑意渐渐的变淡了,正色道:“你怎么问起我这个来了?” 三皇子并不知道周释之和她之间的事情,京城中就没有几个人知道。她也不认为应该告诉他。毕竟,他是皇室的人。 “我就是想问一问。”三皇子低声说道,微微垂下了头。 陆小暑略微有点恼意了,扭了脸一旁,淡淡说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三皇子一时语塞,的确跟他没有关系——但这只是在她看来而已。 “我就是想知道,”三皇子话已出口,也就没有那么尴尬与难以启齿了,他脑子一热,话也随着脱口而出:“你愿意嫁给我吗?” 陆小暑身子一震,如果这船是那种无遮无挡的小木船,她八成要惊得掉进湖里去了。饶是如此,她的手也狠狠的扶了一把船舷才把身形稳住。 “什么?”她睁大了眼睛,顿时生出极大的怪异感和别扭感。 嫁给三皇子?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也从来不认为会有人想过。可是她就是听见他明明白白的说了。 “我是认真的!”三皇子又道。只不过做侧妃那话,他还有点儿说不出口。 “那我便也认真的告诉你,”陆小暑摇了摇头,道:“对不起,我不愿意。我们可以是朋友,但是,我不愿意嫁给你。” 她从来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她并不想他误会什么,更不想周释之误会什么。 虽然她知道,以三皇子的性子,能够当着她的面问她这话是非常非常不容易的,她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但是不愿意就是不愿意。钝刀子割肉越割越痛,倒不如一刀下去,还来不及感到痛,肉已经割掉了! 还是这样好。 不过她心里也明白,经过今日之后,她和他是不可能做朋友的了。就算他不会尴尬,她也会,周释之哪天得知了更会。 而且陆小暑敢肯定,他肯定会比她更尴尬难受的。 “小暑……”三皇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其难看,心中除了难受,还有种说不出来的酸楚滋味:她拒绝了,而且是这么直接的拒绝,连半点余地也没有留!她心里,只怕从来没有过他吧?也是……自己有什么值得她记得呢…… “我会对你好的。”三皇子不死心,又轻轻的说道。并且在心里已经下了决心:他若娶她,就必定是正妃。什么侧妃,那不可能!就算是母后也不能令他在这件事上改变主意。 陆小暑微微垂头,轻轻的摇了摇,低低叹道:“三皇子,你不要这样。我们——不合适的!” 陆小暑话到嘴边又改了口,觉得还是说的客气一些的好。只怕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么直接的话,今儿自己可算是没给他台阶下了。 “我会对你好的,我只会娶你一个,你——跟我在一起不快乐吗?”三皇子嘴里苦涩,明知道没有几分希望,却仍然忍不住想要挣扎一番。 陆小暑还是摇头,这次却没有开口了。 但是她脸上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她一点也不在乎三皇子的承诺。 这在别的女子看来要欣喜若狂的承诺,对她来说似乎一文不值似的。 三皇子终于心一沉,再不做他想了。他一个皇子肯为她说出这话来,可以说是绝无仅有,可她仍然不在乎,那么他还能有什么打动她呢? 船舱中一下子沉寂起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静得有点儿难受。 而陆小暑向来是不喜欢难受的,于是便轻轻咳了一下,笑道:“我还有点儿事,我——” “何必这么着急,”三皇子心中更是感到难过,抬起了头勉强笑道:“不是说好了用了午饭吗?” 陆小暑这时候哪里还吃得下什么东西去?便是龙肝凤胆也毫无胃口了。 可是三皇子既然已经开口,她也不好就拒绝,只得不做声,算是答应了。 447.第447章 他和她说了什么呢 陆小暑心中忍不住有些后悔和过意不去,后悔的是也许自己不该在三皇子面前太过于随意了,以至于令他生出不该有的想法来。过意不去的是对于他的感情自己是没法儿回应的,而他去是个很不错的人…… 陆小暑正在这胡思乱想,船娘已经将酒菜端上来了,用那清脆的嗓音笑吟吟的恭维了些话,将酒菜安置好,便识趣的退下了。 显然,船娘将他二人当做一对了。 陆小暑更觉尴尬,微微的也有些恼羞。 三皇子将她的神情尽数收在眼底,更觉失落。 两个人都没有动筷子,这时候还在一起吃饭,两人都觉得尴尬。三皇子先前说那话,不过是想多留陆小暑一刻罢了。 当两人命船夫靠岸的时候,船娘进来收拾,看到一点也没有动过的酒菜她顿时怔住,心中顿时有点忐忑,忙陪笑问道:“可是这些东西入不了贵人的眼?真是对不住……。” 陆小暑一抬手打断了她,淡淡笑道:“酒菜都是好的,只是我们忽然没有什么胃口了,放心,酒菜钱我们照付。” 船娘听见她这么说顿时便放了心,不由笑道:“我就说嘛,我的手艺客人们向来都是夸的,怎么会一下子变得那么差呢!” 说得陆小暑和三皇子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靠岸之后,三皇子先下的船。他原本转身欲伸手扶陆小暑一把,陆小暑哪里用得着他扶?早就轻轻巧巧的一跃上岸,冲他笑了笑。 三皇子心中一阵失落,看着她突然的客气和淡淡的疏离,他知道,也许他们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我就有这么不好吗?三皇子心中微微的发酸。 “小暑,你可是有了心仪的人?”三皇子看着她,忽然问道。 “没有!”陆小暑吓了一跳立刻否认,笑道:“你好好的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她当然不能够告诉他,她可没有忘记,她的亲事话语权还掌在皇后的手中呢,三皇子是个老实人,万一叫皇后知道了,没准要恼她不知分寸。到时候就麻烦了。 三皇子并不疑有他,闻言心中一阵暗喜,沉沉压在心头的郁闷也消散了两分。 只要她没有心仪的人,他想,他还是有机会的…… 他一生所求的东西真的很少很少,他从来没有想过做皇帝会有自己的份,只想寻一个喜欢的女子,简简单单而又幸福快乐的过这一生。 他却不知,生在皇家,无论得不得宠,终究是不可能简简单单的,至于幸福和快乐,就更不好说了! “时候不早了,三殿下还是赶紧回宫吧!我也要回去了!”陆小暑生怕他说什么送自己回去的话,忙抢在先头笑道。 三皇子原本还真的有这种打算,只不过他看得出来陆小暑并不想领情,也就不好再说什么,笑着与她道别。 陆小暑是一刻也不想再呆了,也不等他先走,自己便先行一步了。 揉了揉饥饿的肚子,陆小暑便吩咐马车先寻一家酒楼吃饭,她可不想饿着肚子回去用点心来填。过了饭点,可没饭吃了。 陆小暑却不知,她与三皇子自船上下来恰好落入了周广的眼中,周广顿时吃了一惊,更有些愤愤的不平,心道自家爷对陆姑娘那么上心,陆姑娘怎么可以背着爷与别的男人游湖呢?这也太不像话了!爷知道了得多伤心! 他很想走近些去听听陆小暑和三皇子说些什么,不过还没有等到他想到好法子接近,陆小暑已经和三皇子道别了。这令周广怀不少。 他忙尾随在陆小暑后边,没多久见她进了酒楼点菜用饭,他便守在外头。 等陆小暑用好了回府,他又继续跟着,直到看着陆小暑进了陆府,周广这才作罢,急急回去禀报自家爷去了。 周释之听周广说完也忍不住心里有些不舒服,恨不得立刻就去问陆小暑,转而想到陆小暑的脾气,又忍住了。 就算要问,也不能今天去问,更不能直接问,得看准机会装作不经意的引她说,否则的话,不等他问话,她先要质问他干嘛派人跟踪她了。 他说是巧合她非但不会信只怕只会更加生气:她从来不是一个相信巧合的人。 只是—— 心中微动,周释之目光忽然闪了闪,他问周广道:“你说小暑跟三皇子分开后,又上酒楼吃饭了?” “是啊,”周广点点头,说道:“陆姑娘看起来胃口很是不错呢,点了好几个菜!”更重要的是她吃的不紧不慢,累得他在门口等了好久等得直打哈欠。 “呵呵!”周释之笑了起来,又道:“你说看见他们从画舫上下来的?可是提供船菜的那种画舫?” 周广点点头,道:“那一片只要是画舫,都提供船菜。” 周释之便没好气瞪他一眼,骂道:“你就笨死算了!小暑若真跟那三皇子有什么,从画舫下来之后她能去酒楼吃饭吗?” 周广一怔,“哦”了一声一拍脑袋,陪笑道:“还是爷您英明,一想便想到了,不像奴才是个榆木脑袋!是啊,若真有什么,两个人一边游湖赏景,一边享用美酒佳肴,那可是多美的事儿啊!”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不顺耳!”周广说的虽然没有发生,周释之听起来也觉得十分不快,便瞪了他一眼说道。 “奴才就是这么一说,这不都是,子虚乌有的嘛!”周广“呵呵”笑着,忙赔不是。 周释之哼了一声当然不会跟他计较,他望着前方,幽幽道:“不但这是子虚乌有,只怕这其中还另有隐情啊!” “另有隐情?”周广一呆,不由得在脑子里来回搜索思考了一番,却也没有想到什么另有的隐情。 周释之见他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不友好笑,没好气笑骂道:“就你那脑子,还是别想了,我都替你头疼得紧!”说着便打发他下去了。 周广笑笑,便不再想了,笑道:“爷说的是,奴才这脑袋还真什么都想不到!奴才告退、告退!”要是他也能想到,也能当爷了!爷是那么好当的? 周释之的目光幽深了起来,小暑和三皇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他知道陆小暑是个爽朗不拘小节的,她既然肯与三皇子一同游湖,那就表示他们是朋友。 既然是朋友,一块儿在画舫上用顿饭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怎么会靠岸告辞后她再去酒楼用饭的呢? 肯定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 是什么呢?只好见到了她再问了! 周释之摇摇头失笑,因为他也想不出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事。 他可是做梦都没有想到,老老实实的三皇子,也会对陆小暑生出心思来,更没有想到他生出心思来还敢说出口的。 陆小暑那边,心里也乱糟糟的。特别是跟三皇子分别之后,这种感觉更甚。 她可从来没有想过,看起来那么老实的三皇子竟然会对自己起了心思。他想要娶她的那话,她如今想起来都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 想到失去了这么一个朋友,陆小暑心中忍不住有些失落起来。 不过也好,三皇子自赈灾之后很是入了皇上的眼,肯定会受重用的,与他相交太深,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她忍不住又想到了周释之,想到她二人的亲事。若是能早早的定下来,便不会有这么多事了,可是别说早早定下来,就算是说如今都不能说啊。岂能不叫人郁闷? 陆小暑刚刚没精打采的回到玲珑阁,正想歇一歇,却见杜鹃笑着上来说道:“姑娘,陆府那边请姑娘过去呢,说是有极要紧的事儿呢!请姑娘一得空便去!” 陆忠和苗翠兰有事要找她,她当然半刻钟也不会耽搁的,顿时又被这“极要紧”三个字给勾起了兴趣,立刻便更衣洗脸,笑道:“我娘也就罢了,我爹可不是个会夸大其词的,他也说有要紧事,这就真是要紧事了!我还是快一些吧,慢半分我娘都要跟我急的!” 说得杜鹃、红萼都笑了起来,便快手快脚的帮她更衣梳洗,不一会儿便收拾妥当。陆小暑匆匆跟穆晴说了一声便带着杜鹃两个去了。 到了陆府,出来接她的竟然是陆琦。 陆小暑倒是一愣,睁大一双眼睛直瞪瞪的瞅着陆琦。 陆琦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裳,拂了拂,又看看,笑道:“我说二妹啊,你老这么盯着我看干什么?不认识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陆小暑没有回答他,却是拍着手笑道:“哥,可真难得在家里看到你,我来十次有九次半是不见你影子呢!可不是快要不认识了呢!今天怎么这么闲没去查案子追捕犯人啊?” 陆小暑心中一动,忙又道:“也是爹娘把你叫回来的?这么说,这要紧事还果真十分的要紧呢!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是好事!”陆琦呵呵的笑着,丝毫没在意她对自己的打趣,一边与她一同进去一边笑道:“快走吧,等进屋爹娘说了你就知道了!” “听哥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迫不及待了!”陆小暑笑道。 兄妹两个一边说笑一边往里边走,远远的陆小暑便听见苗翠兰带着笑的声音,嘴角不觉勾了勾,高声叫着“爹!娘!”奔了进去。 448.第448章 陆相家的大事儿 “我的女儿来了!快,快进来!”苗翠兰笑着朝她招手,迫不及待的笑吟吟道:“小暑啊,咱们家就要办喜事儿了!” “喜事?”陆小暑一愣,瞅了陆琦一眼便向苗翠兰拍手笑道:“是我哥要娶媳妇儿了吗?真是太好了!怪不得我哥笑得那么开心呢,嘴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 她话音刚落,便引得众人大笑起来。 陆琦脸色微微有些尴尬的红,瞪她笑骂道:“臭丫头你胡说什么!谁说我要娶媳妇了?” “你还能不娶吗?迟早的事!小暑说的也没错!”苗翠兰瞪了他一眼,向陆小暑笑道:“不是你哥,是你姐姐!” “姐姐?”陆小暑这才发现小雪并没有在厅上。想来是害羞了。 回过神来陆小暑更是欢喜,自从南京回来之后,虽然她明面上是劝动了姐姐,可是她知道,姐姐心里头仍然是很在意很在意的,在意得令她自卑而敏感。 “嫁人”两个字根本就不能够在她面前提及。如今她的亲事说定了,可见她是真正的走了出来,她由衷的代她欢喜。 陆小暑脑子里猛然一动,想到一种可能忙问道:“爹、娘,这门亲事可是姐姐亲口答应的?不知道,那说亲的对象是谁呀?” 陆小暑本来想说“不知道我那未来姐夫是谁?”又改了口,万一这亲事是姐姐所不知的,那多半她不会愿意。那么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劝说爹娘打消主意。 爹娘不是婶娘,可没有那么多的顾忌和讲究。要实在爹娘不肯改变主意而姐姐又不愿的话,悄悄把姐姐带走这种事儿她也是做得出来的。 “当然是你姐姐亲口答应,”陆文轩笑道:“这是她终生幸福,我们还能不问过她吗?” “可不是,”苗翠兰轻轻叹息,笑道:“更别说她吃过那么多苦头!哦,你这丫头,瞧你问的,合着就你关心你姐姐呢!” 众人都笑了起来。 苗翠兰瞪她一眼,语气却是带着笑,姐妹俩跟从前一样的好并无生分,她自然是极其欢喜的。 “这个人你是认识的,二妹你猜猜是谁?”陆琦笑说道。 “我也认识?”陆小暑想了想,撇撇嘴道:“我认识的人可太多了,哥你再给点提示差不多!” 陆琦摇摇头笑道:“没有提示,你猜猜!” 陆小暑嗔他哼了一声,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顿时无比的欢喜兴奋起来,拍手笑道:“我想着了,是,是,是咱们家那边的周源周少爷?一定是他对不对!” 不等陆琦说话,苗翠兰先抚掌大笑道:“真不愧是娘的好女儿,不忘本,很好,很好!可不就是他!” 陆琦摸摸鼻子,也朝她笑了笑。他原本还想说“再猜”逗逗她的,谁知娘的嘴这么快。 “那可太好了!”陆小暑这才是真正由衷的替小雪欢喜,笑道:“他一定会对姐姐好的!不但爹娘放心,我也放心了!” 陆忠叹道:“那孩子的确是个心实的,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一直守着当初的诺言!唉,小雪能嫁给他,我和你们娘的确是放了心了!” “就是有点儿远!”苗翠兰忍不住又有点儿不舍起来,眸中微黯。没有想到他们一家子有朝一日会来了京城,而绕了一圈,女儿反倒又嫁回去了。 “娘,”陆小暑便拉着她的手臂笑道:“这也挺好的呀,那里本来就是咱们的家乡,小舅舅和小舅母他们也在呢,姐姐又不是嫁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而且将来咱们想回去了,岂不是又多了一个现成的理由?要不然,多久才能回去一趟呢!” “你听听,小暑这话算是说着了!”陆忠大笑起来。 苗翠兰也不由笑了起来,点点头道:“这么听起来是还挺有道理的嘛!” “那是自然!”陆小暑一笑,眨了眨眼睛偏头寻思,又道:“不过刚才娘说什么当初的诺言,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呢?我怎么不知道?” 三个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心道你怎么会知道?这诺言可是你走了之后才有的。 后来小雪回去之后,先不说周源仍然在外边找她还没有回去,就算他在家,陆家作为女方家,也断断不会主动去找他说起的。 因此,别说陆小暑不知道,就是小雪也并不知道。 再后来,陆家一家人进了京,这事儿就更没有人提起了。 为了这个,苗翠兰和陆忠还背地里叹息了一回。 谁知道该有的缘分便是相隔万水千山也断不了,这不峰回路转,周源得知他们进京后,竟然不远千里又追了来。 单为他这份情意,陆忠和苗翠兰便一千一万个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你当然不知道,当年……”陆琦笑笑,便将当初周源发誓一事说了出来。 陆小暑也不由感动,笑叹道:“未来姐夫可真是痴情,把姐姐交给他爹娘尽可以放心了!” 在陆小暑看来,千里之遥周源追随而来并不算什么,难得的是他在得知了养父的身份之后还有勇气找来。 要知道养父可是名相之后啊,周家不过地方上一个不突不显的小财主,这身份可是云泥之别。换做旁的人,早就自愧不如的放弃了。 就算心里不肯放弃,也必定会认为对方不会答应了,自己何必上门受辱?谁知他却来了,也上门求亲了! 这不但需要勇气,更需要情深作为后盾!若非情深,岂能如此? 再听说这事儿还是林放的功劳,陆小暑心中顿时既感激又过意不去:他离京的时候自己都没来得及送一送呢!真是可惜了!早知道他在京里的时候,该好好的谢一谢他的! “谁说不是!她是个有福的!”苗翠兰一笑,又看着陆小暑笑道:“你也是个有福的!” 陆小暑听到这话脸上一红,心中却是苦笑。 “娘,您就少打趣人家了!我去陪姐姐去!”陆小暑生怕苗翠兰问起周释之的事情来,不是害羞,而是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万一他们问他们俩的事情进展如何了呢? 小雪得知周源前来提亲之后,心中亦是又惊又喜又暗叹。她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了,他还记着自己。 也许从前自己对他并没有什么感觉,可是如今,她的心却情不自禁的动了一动。 可是,一想到自己曾经流落在烟花之地,虽然什么都没有发生,可名节到底是有污了! 她不愿意就这样嫁给他,这样嫁给他跟欺骗他有什么两样? 她宁愿他现在后悔,也不愿意将来后悔,那样,两个人都会痛苦。 因为她的经历,在亲事上苗翠兰和陆忠一直都很小心谨慎,都得问过她才行。自回京之后也不是没有人来露过说亲的意思,可是小雪根本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绝了,苗翠兰劝不动,也只得无奈随她去了。 于是这一次,小雪提出要亲自见一见周源,苗翠兰想了想,便同意了。 当年她自己便是自做主找的夫婿,对女儿的作法并不觉得有多少不对。 小雪也没瞒着周源,将自己当年的事情原原本本一点不错的全都给周源说了。说完之后满心紧张等着他的反应。可是半响也没有听到周源开口,小雪心中一凉,凄然苦笑,回身叹道:“罢了!你走吧!你放心,我们家人都不会为难你的!” 周源倒是一愣,道:“你说完了吗?那……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小雪当时怔住,这才回过神来原来周源不是听完了她的话没有反应,而是以为她还没有说完在等呢! 小雪脸上一红,心中顿时无限的欢喜起来,轻轻一跺脚啐道:“你这人怎么还跟从前一样那么笨!” 周源被她说笨心里却是蜜一样的甜,仍然不放心的问道:“那你是答应了?” 小雪顿时又羞,张嘴想说“答应了”舌头却似有千斤重,她轻叹道:“如今的我,你不嫌弃便是我的福气了,又有什么答应不答应!” 周源听着这话不免心疼,却又十分的欢喜,忙道:“你不要这样,你,你这样说,我心里会心疼的!你答应就好!我这就叫媒人来提亲!咱们什么时候——” 周源一开心便脑子一热,脑子一热就口没遮拦起来,小雪羞窘不已,轻轻啐他道:“你这个人,这些你同我说做什么呀!你同我爹娘说去!” 说毕抬脚便跑了。 “对,对!”周源怔在那里呵呵的傻笑,只看到她的背影消失在眼帘,这才去跟陆忠和苗翠兰商量。 听说小雪同意,陆忠和苗翠兰还有什么不同意的?小雪年纪也正当合适,周家离京城又远,便索性商量着把亲事早点儿办了,省得天高地远的再要商量也麻烦! 周源自然是一百二十分的愿意,已经命老家奴回去通知爹娘了,请老爹速速上京一趟。 陆小暑与姐姐见了,姐妹两个少不了好一番打趣热闹。 小雪的事情陆小暑是什么都知道的,小雪在她面前倒是什么都用不着忌讳,反而没有恼她的打趣,陆小暑趁机又劝了她一回。 她可还是有点担心她这个傻姐姐,嫁是嫁了,可千万别心里头有愧总觉得自己低周源一头,以后事事都会周源唯唯诺诺,完全失去自我只看他的脸色——包括纳妾什么的。 若真那样心里头存着疙瘩,还不如不嫁呢! 449.第449章 别扭的感觉 两人的婚期就定在来年二月份,到时候周源会上京迎娶。 小雪便安安心心在家绣嫁妆备嫁了,陆小暑不时过来陪陪她。想着过一天少一天,两人心里其实都挺不舍的。 再说周释之,他很好奇三皇子和陆小暑两个之间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第二天便把她约了出去打算问她。 周释之原本觉得两人之间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可是这种话临到要开口时才发现其实也不是那么容易能够说出来啊——他还是怕陆小暑会生气。 反倒是陆小暑,见他吞吞吐吐、寻寻思思、欲言又止的,不由嗔他道:“你什么时候也变出这婆婆妈妈的性子了?有什么要说要问的赶紧吧?我看得都替你着急!” 周释之这才笑道:“这不是怕你听了会生气吗?你不生气我就说。” 陆小暑又看他一眼,闲闲道:“那就不知道了,得看你说的是什么才知道生气不生气呢!” 说完又逼着他“快说!” 周释之有点啼笑皆非,也只得轻轻一叹,便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个,昨天你和三皇子游湖,你们俩在画肪上究竟都说了什么?我没有派人跟踪你,是周广恰好出去办事无意中看到你们俩正从画舫下来!” 不等她发作周释之连忙先说道。 不出他的所料,陆小暑已经挑眉睁大的眼睛这才慢慢又恢复了下来,她也知他不是那种动不动便疑心自己的男人,不由叹了口气,说道:“别提这事儿了,提起来我也不知道说什么的好!三皇子他——他那个的确是——” 不等她说完周释之已经恼火了起来,道:“他对你动手动脚了?岂有此理,皇室的男人真是没有一个好东西!” 陆小暑嘴一撇,下巴一扬,朝他努了努嘴笑道:“可不是,眼前就有一个皇室的男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周释之听她这么说可见自己猜测的不错了,更气,冷笑道:“没想到他看起来老实却也满肚子的花花肠子!别以为出去赈了一趟灾回来,便天下无双、什么事儿都敢做了!” 周释之目光闪烁,满肚子的算计在打起转来。这口气他要是咽了下去,他就不是个男人!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他看起来老实,其实也真的是老实,并没有什么花花肠子!”陆小暑说着,便将当时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向周释之说了。 经过这么两三句话的缓冲,陆小暑这才缓过劲来,不像刚刚那么难以启齿了。 她其实还是很谦虚内敛的一个人,要她在心上人面前说另一个男人对自己如何如何喜欢而告白,还是有点怪不好意思的。 周释之听完却更气恼,冷笑道:“他还敢说要娶你?自不量力!他凭什么敢这么说?难道他不知道你的婚事可是牢牢的掌握在皇后的手中,他凭什么就认为皇后会答应他——” 周释之突然怔住,似乎隐隐的想到什么东西,可是他想要抓住的时候又一闪而过再也不见了。 陆小暑还在眼前,他也没有再去深究那一闪而过的念头,仍是觉得气愤。 “我已经明明白白的拒绝他了,他是个君子,想来不会再做什么的!”陆小暑瞅了他一眼便道。 “那可不一定,”周释之却没有她那么乐观。三皇子那种性子的人,一旦喜欢上了一个人,那多半就是真的喜欢了,他真的会凭她的三言两语就放弃了?没准那天在画舫上,他只是试探试探她呢! 周释之自己也是男人,对男人的心思当然更加了解。好比当初的林放。 “反正,他绝不会勉强我做什么就对了!这一点我是敢肯定的!”陆小暑轻叹着道。 周释之瞅了她一眼没有吱声,心中却仍然是不信的。 可是这事并不是两人目前能够解决的,也只能说一阵闲话就罢了。周释之少不了又安慰陆小暑几句,让她不必担心,他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云云。 陆小暑心中既好笑又不觉一甜,两人闲话许久她才回去。 她离开之后,周释之想着她说的关于三皇子的事,又想想皇后、太子,越想越觉得脑子里乱成一团。他明明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有种很别扭的感觉,可是要追寻却无从寻起。 这种感觉始终缠绕着他,非常不好受。 周释之当即唤过周广,安排好了京中事宜,便快马加鞭回陕西麒麟山庄去了。 他要去找白先生,他想白先生说不定能够给他答案。 还有一个多月碧清就要临盆了,白先生整日在山庄中陪着她,紧张的不得了。比碧清自己还要紧张,而且让碧清看了他更加感到紧张。 周释之的突然回来,碧清知道肯定是有事情找白先生,顿时松了口气,便忙催着他去了,半真半假的笑道:“这回最好有事儿让你能够消遣个十天半月的,你整日陪着我害得我提心吊胆的!本来没什么也变成有什么了!” “怎么会这样?真的吗?”白先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小心翼翼的陪伴和紧张竟然会让妻子这么难受,顿时惊讶了。 他就算再聪明,对于女人生孩子这种事情也是无能为力的。 “可不是!”碧清幽怨的瞟了他一眼,舒了口气。 白先生顿时极不好意思起来,忙问道:“那你没事吧?你怎么不早说?你早说我会改的呀!” 碧清叹息一声,更加幽怨了:“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怎么忍心说呢?” “我这就不打扰你了!”白先生十分感动,更加觉得自己不对,连忙说道。如果知道自己那样会影响到妻子,打死他也不会整天围着她转的呀。 碧清见他要出去,松一口气的同时又生怕他矫枉过正了,万一几天也不来自己跟前露个面那她也受不了啊!到底是快要生产的女人,没有丈夫陪伴心里总会觉得慌慌的。 她便忙笑道:“你忙是忙去,只也别忘了休息,每日——多少也得过来我面前露露面,一块儿用饭!” 白先生先是点头说好,然后又有点迟疑的道:“这样——会不会影响到你呢?如果会的话——” 碧清顿时哭笑不得:可不就是让自己给猜中了? “不会,你可一定要来!”她摇摇头笑道。 白先生便也笑着答应,两人都算放下了心来。 周释之先是见了管事等人,问了些庄子上的事务,这才匆匆去见白先生。 周释之便将京中这段时间发生的关于太子、三皇子、皇后三个人之间的事情细细的向白先生说了一遍。 又道:“我总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似乎忽略了什么,可我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先生,你看呢?” 白先生揉揉太阳穴,沉吟了片刻,这才慢慢说道:“皇后突然之间就对从来不闻不问的三皇子上心了起来,这的确有悖常理。” 周释之便道:“也不算是突然之间,当时为了拉拢民心,的确得一位皇子去赈灾才行,太子禁足,四皇子称病,也就只有三皇子了。” 白先生笑道:“那可不一定!按说当时最适当去的人是太子才对!不但是为了将功补过,更重要的是,四皇子倒霉的时候太子不在京中,岂不是能够彻彻底底的将嫌疑洗脱吗?按说上献的祥瑞,万没有突然发狂的道理,事先必定已经驯服得妥妥帖帖,此事必定跟皇后脱不了干系!试问皇后明知寿宴上会有变故发生却又留太子在京,这并不合常理!” 周释之顿时哑然,细想了想可不正是如此。甚至可以反过来说,皇后举荐三皇子看似很合常理,可时机选得太好、太合常理了,这反而就耐人寻味了。 “三皇子并不是个有胆量的人,明知皇后掌握着小暑的亲事却还笃定的对她说了那番话,那么据我猜测,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件事情是皇后同意的。以三皇子的性子来看,恐怕还不是三皇子求的皇后,而是皇后主动提及要将小暑指给他,只是——他为何还要那么去问小暑,这我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白先生缓缓的说道。 不等他说完,周释之已经变了脸色,他猛然抬头,看到白先生正同情的看着他,不由气结,黑着脸色道:“白先生,小暑也是你的徒弟,你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被迫嫁人吧?” 白先生呵呵大笑起来,笑道:“我一点也不担心,不是有王爷你吗?” 周释之顿时丧气,的确,白先生很有资格可以站在岸上看热闹,因为他周释之是无论如何绝不可能放弃的。 白先生收了笑容,寻思道:“如此看来,皇后跟三皇子之间的关系,还真是耐人寻味!她对太子,听你那么说来似乎也没有从前那么好了……寿宴过后,明明可以请求皇帝放出太子来,她却没有那么做,似乎倒像巴不得太子一直闭门思过……一边是三皇子立功而归,一边是太子闭门思过,如果真的是这样,太子的分量可就渐渐的轻了,而三皇子的分量自然就越来越重了!可惜太子没有听她的,而是自己上了折子……” “难道——”白先生心头一跳,自己也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他脱口而出:“难道三皇子才是皇后的亲生儿子!” 450.第450章 疯狂的猜测 “这怎么可能!不可能的!”周释之也被白先生的猜测给吓着了。 这个想法太疯狂、太大胆了。周释之震惊了,睁大了眼睛忍不住又说了一句:“不可能!” 白先生却是越想越觉得可能,他缓缓的吐了一口气,盯着周释之一字一字说道:“我只是顺着这么推测下来,对于推测出这样的结果我心里也感到很不可思议!但我觉得我推测的没有错。你想一想,皇宫是什么地方?一个没有母妃、没有母族势力、也没有父皇保护的小皇子,有谁会买他的账?就算他不去招惹别人,别人也未必肯让他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可三皇子虽然说在宫里没有什么存在感,却似乎并没有吃过什么苦头、受过什么罪——他那个人,一看便是个心思单纯之人!神情恬淡、气质甚至还有两分超然,必定不是受尽欺辱的人所能拥有的!你想想,若非有人暗中庇护,哼!” 周释之心头“突”的一跳,又一次哑然了!这一次他更加找不出话来反驳白先生。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这是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周释之喃喃说道,神情怔怔。 白先生闭上了眼睛,凝神思索半响,轻轻睁开了眼,缓缓说道:“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皇后突然将三皇子推到众人面前,只能说明她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妥当,她不想再等下去了。接下来四皇子在寿宴上触怒皇上,这应该在皇后的计划之中。可四皇子却逃了——皇后应该不会愿意留下后患,所以这必定不是她的计划。那么会是什么呢?如果皇后要保三皇子,多半预计欲将太子和四皇子一并解决!若是四皇子没有逃脱,借着机会制造一个他二人相互残杀而亡的假象,并非不能……” “这个女人,好深的心计!好毒的心肠!”白先生越说心中越寒,只觉得背后脊梁骨上冷飕飕的,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女人。 “因为四皇子逃走,将皇后的所有计划都打乱了,所以,她只能暂时留下太子!但是三皇子却已经不能重新掩藏起来了……”周释之心中一凛,皱眉道:“如果真的想先生说的这样,三皇子的一举一动皇后必定尽悉获知,那她一定知道三皇子对小暑有情!所以她就跟三皇子说了,然后才有三皇子去找小暑!” 周释之恼得一掌拍在茶几上,脸色沉得可怕。 难怪,皇后会突然的对小暑好,难怪她要把小暑的亲事牢牢的攥在手中,就是为了三皇子! 皇后处心积虑,那是非要达成三皇子的心愿不可的了。被她给盯上,自己和小暑的未来还真是不容易! 白先生一下子也想到了这一点,忍不住同情的看了周释之一眼。想到自己的徒弟,轻轻一叹。 “太子那样的心胸,可不是个能容人的,”白先生淡淡说道:“当初的四皇子多能忍啊,可仍然逃不脱太子的猜忌和刁难,三皇子这般没有心机的人,呵呵,不要说会不会还有别的功劳了,单单是赈灾一事和帝后对他的青眼有加,就足以让太子容不下他了!所以我想,” 白先生瞟了周释之一眼,道:“皇后应该很快就会动手,不然,她的宝贝儿子非叫太子给弄死不可!想要证实三皇子究竟是不是皇后的亲生儿子,你回了京城只要关注皇后和太子之间的举动便可一清二楚!” 周释之抬眼看向白先生,说道:“我想保太子。” 他没的选择,他只能选择站在太子这一边。尽管其实,他也并不喜欢这个太子。 皇后如此心计之人,若知道了自己和小暑的事儿,是绝对不可能轻易放过的。 她是一个母亲,加上这么多年有意冷淡三皇子,等一切都可以放开了,她当然会想着补偿他。所以,她是不可能成全自己和小暑的。而他也不能拿这个去赌。 白先生叹了口气,说道:“没有什么分别,一个是狼一个是虎,我倒是觉得,你寻个机会尽早回封地的好!至于我那徒儿,只要你们都不介意今后隐姓埋名,她要离开并不是很难。当然,这是在皇后赐婚之前——所以你们要快。三皇子既然那么跟小暑说了,就说明皇后已经有这个意思了。” 周释之心中猫抓似的急起来,口干舌燥,他苦笑道:“我真是没想到,一切都叫皇后给搅合了……” 白先生笑道:“王爷也别太忧心,我那徒儿不是个好对付的!她不想做的事,谁也奈何不了她!那丫头就是个鬼精灵!” 周释之心中略宽,勉强笑了笑。可他心中却明白,这一回是不同的。 因为小暑有家人在京城,有爹娘姐弟,亲的跟养的加起来数口人都是她所在乎的,也是他在乎的。 周释之一夜无眠,再也无心在麒麟山庄待下去,第二天一早便赶往京城。 他要好好的想一想,尤其要时时刻刻注意这三皇子和皇后那边的动向,必须抢在皇后下旨赐婚之前想出法子。如果实在不行,那就只有白先生说的最后一招了:隐姓埋名。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愿意赌一把,愿意寻个合适的时机帮太子一把。他相信太子不会拒绝的。 但是,这个虽然还没有证据证明却已经明白的不能再明白的秘密他还没有打算说出去,这种事情如何能乱说?还是听白先生的,先冷眼旁观,再见机行事。 陆小暑生怕再遇上三皇子,已经极少出门。多数时间都是去养父母那边陪伴姐姐,在旁看着姐姐做女工,陪她说话。 可她不出门,照样有人惦记着她。 陆小暑这日在家,东宫太子妃忽然派了人上门,说是太子妃娘娘请她去东宫赏花。陆小暑一听便知道自己的麻烦来了! 太子妃请她赏花? 陆小暑撇撇嘴冷笑:她怎么就这么喜欢给别人添堵、同时也给自己添堵呢?难道真的以为去东宫自己就怕了她了? 皇上刚把太子放出来没多久,她也又跟着嚣张起来了。陆小暑实在不知道她有什么值得嚣张的,东宫那么多的女人还不够她消遣?居然还没有忘记自己啊! 陆小暑并不知道,太子妃之所以没有忘记自己,完全是自己亲妹子王宜慧侧妃的主意。 王侧妃进东宫之后,很是吃了自家胞姐给的苦头。虽然她心里头很清楚,看在同是王家姐妹的份上,她不可能也不敢弄死自己,生命是有保障的。 但是正因为不能弄死自己,太子妃心中那口气便更加憋得慌,变本加厉、一天也不消停的折腾着自己。 王侧妃知道自己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每一次只能硬撑了过来,非但不敢有半点儿怨恨表现出来,还得变着法儿的奉承讨好太子妃姐姐。 随着东宫的女人越来越多,加上自己的水磨工夫越做越好,太子妃对她终于渐渐消了气,觉得与其对付一个已经被自己收得服服帖帖的妹子,还不如姐妹俩联起手来对付别的女人。 王侧妃当然是巴不得的。便将自己在太子妃那里受的气毫不客气的撒在别的女人那里,众女背着太子斗得你死我活。 太子妃见她如此,不知她那是发泄心中的怨恨,反而认为是对自己的忠心! 于是太子妃满意了,对王侧妃越发的好起来,几乎相当于从前她没有进东宫之前了。 王侧妃松了口气的同时,想到如今自己的境况,深恨陆小暑。如果不是她,靠山王说不定早就娶了自己了,如今自己就是堂堂正正的靠山王妃,也是众人奉承巴结的对象,哪里会像如今这么惨?这一切,都是因为陆小暑! 若不寻一番她的晦气,好好的教训教训她,如何能出得了心中的这口怨气! 于是,王侧妃便在太子妃面前百般撺掇。 太子妃本来就是个容易被人撺掇的性子,加上陆小暑令她失过面子,她本来就不喜欢她,被妹子一来二去的挑唆,早把皇后的警告忘记的一干二净! 就算记得,这口气已经上来了,若不出去她也是不肯的。 于是,便有了东宫的马车去接陆小暑赏花之事。 “这太子妃也是的,赏花也不是这么请人的呀!”穆晴忍不住蹙眉抱怨。 就算东宫要设宴赏花,不是也应该提前几天发帖子吗?哪有突如其来上人家家里来接人的? 陆小暑怕穆晴担心并没有跟她说什么,心中却知太子妃是怕发了帖子自己推脱不去,所以才这么不着调。 她便淡淡笑道:“也许是太子妃忽然心血来潮吧,不就是过去坐坐罢了,也没什么的!” 如今的东宫跟从前可不一样,不是她一个人的天下了,不知多少美人等着捉她的小辫子呢!陆小暑不怕她敢把自己给吃了! 陆小暑换了衣裳,带了杜鹃和红萼两个,却没有乘东宫的马车,而是乘了自家的车,跟随在东宫派来的车后边。 太子妃绝对做得出来管接不管送的事儿,她可不想被人赶出东宫门口没车可乘。 451.第451章 东宫有请 太子妃和王侧妃姐妹俩早已命人将花园中丹桂亭收拾布置了出来,陆小暑带着杜鹃、红萼到的时候,姐妹俩正坐在亭中安置的榻上说笑着,背后立着临时摆放的六扇山水画屏,几个宫女太监侍立一旁,亭下一侧还有小太监蹲在地上拿小蒲扇扇着红泥小炉烧水准备煮茶。 一株几乎合抱粗的老丹桂枝叶浓密,开满星星点点一树的繁花,两枝粗壮的枝干斜斜的朝亭子的方向伸展过来,遮盖一角,清雅而馥郁的桂花香味更浓。 没有多少天,便又是一个中秋了。 “臣女参见太子妃娘娘!参见王侧妃娘娘!”陆小暑与杜鹃二人上前施礼。杜鹃二人早已跪了下去。 半响,太子妃才懒洋洋的抬手道了声“起吧!”,王侧妃根本没有开口,只是微微冷笑。 陆小暑站直了身,垂手候在那里。至于王侧妃那一哼,根本不能让她动半根眉毛。 这个女人连要她命的事情都做过,区区一哼算的了什么?还算不上计较的档次。 “过来吧!”太子妃淡淡笑道:“近前来咱们好说话!” “可不是,我们姐妹请你过来赏花,不是让你做木头杵在那里的!”王侧妃也不阴不阳的说道。 只要一想起周释之给自己的难堪,王侧妃就恨得牙痒痒,恨不得立刻叫人将陆小暑拉下去打杀了。 陆小暑轻轻一笑答应上前,可亭子里除了太子妃和王侧妃的座位,再无任何坐榻椅子。 陆小暑笑问道:“太子妃娘娘真的是请臣女前来做客赏花的吗?” “当然,这桂花开得正好,我们姐妹忽然想起来陆二姑娘可是个妙人,这不便请你来了!”太子妃笑得越发亲切,心道等会儿有你受的!今儿若是再捉不住你的错处好好的罚你一回,本宫的脸面当真要丢尽了! 虽然她已经不跟陆怡清来往,也不会再为陆怡清做什么,但是一想起从前为了帮她而在陆小暑手里吃瘪的事儿,就忍不住火气一股一股的往上窜! 尤其是那次在太液池边,自己喝命小太监拿她,她居然敢跑!简直前所未有的事儿! 有本事今天你也能把三皇弟请来帮你,本宫就服了你!太子妃在心里赌气发狠道。 太子妃还在哪儿恨着,陆小暑一开口,差点又没把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陆小暑笑吟吟道:“既然太子妃娘娘是请臣女来做客,怎么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呢?太子妃娘娘不是想让臣女做地下吧?这要是传了出去,太子妃如此待客之道,好像不太好啊!会影响太子妃娘娘名声的!” 太子妃顿时气结,凤眸圆睁瞪着陆小暑,王侧妃也气得不得了:在东宫的地盘上,她竟然也敢这么说话,当真以为自己姐妹治不了她吗! 陆小暑见太子妃半响不做声,便笑道:“看来太子妃娘娘真的让臣女坐地上啊,臣女遵旨就是了!” 坐地上,她其实真的挺无所谓的,就是不知道太子妃娘娘会不会也无所谓了。 “来人!”太子妃终于开口,硬生生吞下那口气,淡淡说道:“搬个绣敦子给她!” 今日陆小暑倘若真的坐在地上,明天皇后非把她叫进宫去训斥不可! 堂堂太子妃,请客居然让客人坐在地上,这丢的不仅仅是她的脸面,更是东宫的脸面、太子的脸面、皇室的脸面!太子对她已经有诸多不满,她可不能任由继续发展下去。 “臣女谢太子妃娘娘赐坐!”陆小暑笑着屈膝福身道谢,施施然坐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哼!”王侧妃微微冷笑,向太子妃笑道:“太子妃,是不是该给陆二姑娘上茶了?若一盏茶都没有,岂非待客之道啊!” 自打王侧妃进了宫,就再也没有叫过太子妃“姐姐”,因为她不喜欢别人叫“姐姐”,东宫上下所有的人,都只能管她叫“太子妃”! “说的是,还不赶紧上茶!”太子妃一笑,盯着陆小暑没好气道:“陆二姑娘可要好好的品一品!” “臣女谢太子妃娘娘、谢王侧妃!”陆小暑便笑道。 那两人各自绷着脸,都没有搭理她。 不一会儿,一名宫女端了个小小的海棠花式嵌螺钿填漆托盘上来,上边盛着一个豆青色的带盖茶碗,来到陆小暑面前微微弯腰屈膝。 陆小暑便伸手去拿那茶碗,手一碰到,便感到一股刺烫的灼热感传来,她下意识的立刻往回缩了缩手。 那茶碗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对,但是温度却热得根本拿不住! 不用说,肯定是太子妃这姐妹俩为了整治她而弄了手脚了。 太子妃和王侧妃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就是要逼着她拿那茶碗。 “怎么?莫非陆二姑娘嫌本宫这儿的茶不好不肯赏脸?本宫的面子你也敢不给,好大的架子啊!”太子妃冷笑。 王侧妃立刻接着道:“在太子妃娘娘面前摆架子,便是不敬,拖下去打个三十板子,想来不会有人说什么吧!” 那茶碗是放在滚烫的热水中一直煮着,刚刚才用钳子从热水中钳了上来、泡了茶端过来,为的就是整治陆小暑。 那样的温度根本没有人能够拿得住,只要她手上一个不稳打破了茶碗,便是现成的发作借口,拖下去打板子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来。两人心里头都卯着劲,这一回非要把她打残了不可! 陆小暑也想到了这一点,听着王侧妃的话心中暗自冷笑:好嘛,横竖怎么着都是她的错,拿也好、不拿也好,今天她们是铁了心要打自己板子了! “怎么?你果真不给本宫面子!还是说,本宫这儿的茶你不屑一顾?”太子妃脸色一沉,语气也极不好听起来! “臣女可不敢!”陆小暑连忙站了起来,说道:“实在是这茶碗滚烫得叫人拿不住,臣女就算想拿也没法子呀!还请太子妃娘娘恕罪!臣女倒是好奇,这位宫女姐姐可是亲手将这茶碗放到托盘上的?若是,不如请这位宫女姐姐帮忙将茶碗搁在一旁吧,等会儿臣女再饮!” 看着太子妃和王侧妃明显变了的脸色,陆小暑心里暗暗好笑:你们不愿意把这事儿放在台面上,我就偏偏放在台面上,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怎么样! 太子妃气得胸膈之间又是一阵一阵的发痛:这个陆小暑,真是她命中注定的魔星!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人! 她居然没有忍气吞声,而是将这事儿说了出来,这是太子妃和王侧妃始料不及的。 因为在她们想来,陆小暑是绝对不敢说出来的,她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谁知道,她就是说了! 这是她们自视过高,倘若是皇帝非要如此难为臣下,臣下自然是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可她们只不过是太子妃、太子侧妃而已,多得是人能够牵制她们,她陆小暑又有什么好怕的? “太子妃娘娘和王侧妃不信,可以自己试一下的!”陆小暑看着太子妃和王侧妃,十分真诚的又道。 太子妃气得真要说不出话来了,让她试一下?亏她说得出来! 太子妃怒火立刻熊熊的燃烧了! 她猛的瞪向那宫女,冷冷道:“你是怎么搞的!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动小心眼,你这是要陷害本宫和王侧妃于不义!说,是谁指使你干的!” 太子妃只能发作这宫女,因为这事儿已经被陆小暑捅开了,就不得不放在台面上来了——她必须要做出一个解释,一个合理的解释,这样陆小暑才不能够到外边乱说去。 若这事儿被外边人知道了,她太子妃的名声照样玩完了! 太子妃心中恼火之极,却又不得不这么做,这恼火便更添了一层。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那小宫女脸色一白,吓得慌忙跪了下去,将托盘放在一旁,不停的朝着太子妃磕头求饶。 这可谓是飞来横祸了,关她什么事?最终所有的错处却都落到了她的头上。 “饶你?”太子妃冷哼道:“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连本宫的客人也敢捉弄,本宫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太子妃一边呵斥那宫女,一边拿眼瞟陆小暑。 陆小暑心中冷笑:捉弄?太子妃倒是真会说话!轻轻巧巧作弄两个字就过去了? 若是她老实些的,这捉弄是能捉弄掉她大半条命的! 太子妃瞟那一眼,她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是想让她帮她宫女求情罢了! 只是,她为什么要求情? 她若求情,岂不就坐实了只是“捉弄”?倒显得她小题大做了。 陆小暑不做声,坐在那里眼眸微垂,仿佛什么也没有看到、没有听到,对面前的一切一点儿也不关心。 太子妃见陆小暑没有如她的意开口,不由更恼,心里把她骂得体无完肤。 王侧妃见太子妃气得够呛,心中竟没来由的涌上来一股痛快:活该! 她甚至忍不住想:如果不是因为靠山王,也许她会和陆小暑成为朋友吧?她却不知,无论有没有靠山王,陆小暑都不可能跟她做朋友的! 452.第452章 为难 于是她也没有做声。既然太子妃一个人接下了陆小暑的招,那就是她一个人的事儿,自己干嘛要插嘴分担责任? “来人,把这丫头押下去,给本宫杖责二十!以儆效尤!”太子妃一咬牙,冷冷喝道。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宫女唬得脸色发白,浑身都颤抖了起来,却也只敢喊“饶命”,而不敢嚷“冤枉!” 太子妃冷笑:“谁叫你没眼色竟敢戏弄陆二姑娘,陆二姑娘不饶你,本宫也没有法子!”那意思是:你求本宫有什么用?要求也求陆二姑娘去! 那宫女虽然害怕之极,但脑子还挺清醒的,听了太子妃的话立刻便明白了,忙转而对着陆小暑不停的磕起头来:“陆二姑娘饶命、陆二姑娘饶命啊!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求求您饶了奴婢吧!” 陆小暑心中暗叹:太子妃倒是变得比从前聪明了不少啊! 这宫女既然已经求到了她的头上,她自然不能够坐视不理了,不然便有些太过了! 况且,这事儿认真说起来,还真的不关人家的事。人家只不过是个听命于主子的奴婢而已。 “太子妃娘娘,这宫女想必也是不知情的,臣女看没准儿是冤枉的呢,若是这样受罚也太冤了些,不如饶了她吧,您觉得呢?”陆小暑便向太子妃陪笑道。 太子妃听了这话,心中又是一阵憋屈。 她不由暗恨,心道你直接说原谅不就得了?非得要说什么“冤枉”,这是什么意思?合着她是冤枉的,这背后再有旁人了? 陆小暑正是这个意思,反正我已经帮着求情了,怎么处置那是你的事儿!可再也牵扯不到我的身上!不过这事儿嘛,总不会是个捉弄而已。 虽然知道这背后之人就是太子妃姐妹俩,她们就算口口声声说要查,也会不了了之,但是陆小暑就是要这么恶心恶心她们,让东宫的上下也都看看! 太子妃便盯着那宫女冷冷道:“先押下去,这事儿容后再查!虽然是件小事,可却不改怠慢了客人,本宫是一定要给陆二姑娘一个交代的!” 那宫女听说不用挨板子心中已是大喜,哪里还敢要求其他?被押下去便押下去吧! 于是连忙叩头谢恩,不等人拿,老老实实的从地上爬起来跟着人去了。 便有伶俐的宫女上前一个弯腰敏捷的将地上那托盘拾了起来,又有宫女重新给陆小暑斟上了茶。 “臣女谢太子妃娘娘和侧妃娘娘赐茶。”陆小暑接过了茶,笑吟吟的说道。 这一声却差点儿没把太子妃气得背过气去。 王侧妃倒是淡淡一笑,挑眉道:“陆二姑娘不必客气,喜欢就多喝两杯!这可是太子妃娘娘特意为你准备的!” “是吗?那臣女可真要细细的品尝了!”陆小暑笑笑,端起茶碗递向唇边,却没有真正的饮下去,不过借着宽大的袖子挡了一挡做做样子罢了。 东宫里的东西,尤其是眼前这两个女人赏赐的,她可真是不敢轻易品尝。 “对了太子妃,方才太子妃不是说要尝尝新得的茶叶吗?那水也煮的差不多了,让宫女们现成泡上三盏来如何?”王侧妃笑道,又向陆小暑道:“那新得的雀舌太子妃可是一次都没有用过呢,陆二姑娘好口福了!” “说的不错,小连子,让侍茶宫女把茶泡上来吧!这可是矜贵物呢!”太子妃亦道。 “如此,臣女真是好口福了!”陆小暑笑了笑。 “正是,只有一小杯,要多啊,还没有呢!”王侧妃又是一笑。 小连子答应一声出去吩咐。 走出亭子,他情不自禁的直了直腰杆子,那亭子里站着伺候,可真是难受极了!也就这位陆家的小姑奶奶,每次都把太子妃娘娘气得够呛……连带着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侍茶宫女很快便手脚伶俐的将茶泡好了,用的是三个只比铜钱稍稍大一点儿的紫砂茶杯,黄绿色的透明茶汤热气袅袅,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原本,这茶已经可以端上去了。 但是这侍茶的宫女却背对着亭子不紧不慢的又做了一件事。 她做这件事的时候,只是背对着亭子,瞒着亭子里人的视线而已,并不介意亭子外的人看到,包括跟着陆小暑而来的杜鹃和红萼。 于是,杜鹃和红萼睁大了眼睛,眼睁睁的看着侍茶宫女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不紧不慢的打开,然后往一个茶杯中倒了些进去,再轻轻晃了晃那茶杯,仍旧放下去,这才端起托盘,从容的朝亭子里走去。 杜鹃和红萼两人已经完全的惊呆住了! 这是什么?这就是明目张胆的下药啊! 两人忍不住心头火起:太子妃和王侧妃,也太嚣张了!摆明了就是故意整治自家姑娘,甚至连遮掩一下都懒得! 简直——欺人太甚! 虽然这药不可能是立竿见影的穿肠毒药——但肯定不会是补药就是了! 杜鹃和红萼两人一时大急,两人很想提醒一句自家姑娘,可这儿是东宫啊,主子没有问话、没有召唤,哪里有她们做奴婢的开口的份? 来之前姑娘也是吩咐过了的,让她们管好自己就行,千万不可以轻举妄动! 可难道让两人眼睁睁的看着姑娘被害吗? 红萼心中一急,心道豁出去了,总不能明明知道却一旁看着啊! 红萼正要说话,被杜鹃轻轻的扯了一下。杜鹃深深瞥了她一眼,小声道:“稍安勿躁,你不要冲动!没准太子妃她们正等着咱们姐妹开口呢!” 红萼一怔,猛然醒悟,忙也小声道:“还是姐姐够冷静,多谢姐姐提点,不然妹子险些惹下大祸了!” 杜鹃说得对,没准太子妃正等着她们开口呢!只要她们平白无故的开口,太子妃就能指责她们不懂规矩、犯上,就能光明正大的罚她们。 罚她们,也就等于给姑娘没脸。 而且,以姑娘的性子,怎么会白白的看她们受罚?那岂不是—— 红萼一咬牙:太子妃当真可恶至极! 可两人偏偏就无法可想,只能不动声色的等着。 两人都盼着陆小暑能够望过来,她们也好使个眼色,可陆小暑始终没有朝这边望。 那边,侍茶的宫女已经端着托盘上前了,恭恭敬敬的将托盘放下,轻声道:“请太子妃娘娘、侧妃娘娘、陆二姑娘喝茶。” 陆小暑瞟了一眼那三盏茶汤,铜钱大小的紫砂杯子,喝下去也就一口两口而已,杯中只有茶汤没有茶叶,若是太子妃和王侧妃喝了,没道理她不喝的。 眼见那侍茶宫女正要端起茶杯分别奉给三人,陆小暑忽然笑道一声“慢着”,起身走了过去。 陆小暑随意从托盘中拿起一杯茶,笑吟吟道:“还是臣女来侍奉太子妃娘娘和侧妃娘娘吧!臣女这也是借花献佛,两位娘娘莫要笑话才好!” 陆小暑说着,已经上前,将手中的茶杯奉给太子妃:“太子妃娘娘,请用茶吧!” 太子妃不由一滞。 她当然是知道那三杯茶中有一杯里头是加了料的。如果由那宫女奉上来,肯定不会有问题的,可是,由陆小暑奉上来的,那就说不定了。 “太子妃娘娘,请用茶啊!”陆小暑又笑着说了一回,十分的客气。 太子妃不能再推脱了,若是推脱,岂不是真真切切的告诉人这茶有问题,她轻哼一声,抬手接过了那茶杯。 原本她还在暗暗琢磨着,万一陆小暑逼着她喝茶她要如何应对,谁知陆小暑根本没有逼她喝,而是屈膝而下,又端了另一杯奉给王侧妃。 太子妃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大为不甘起来:那茶水中下了分量十足、见笑极快的泻药,她就是要陆小暑出丑,只要这丑事从东宫里传了出去,她一个姑娘家名声也就毁了。 可没想到,这死丫头跟条泥鳅似的滑不留手,设计了半响,居然又一次落空了。 王侧妃也不得不接过了茶杯,心里头比太子妃还要郁闷。 而杜鹃和红萼看得却是心中好笑:姑娘就是鬼点子多!若不论身份凭手段,太子妃姐妹俩哪里是姑娘的对手!早就被姑娘整治得爹妈都不认识了! 那托盘中还剩下最后一杯茶,自然便是陆小暑自己的了。 她笑吟吟的端着茶杯,回到了座位上。 那杯加了料的茶也不知道在谁的手里,太子妃和王侧妃不敢冒险,因此那茶是不会喝的,她们不喝,陆小暑自然也就不喝。没有个她们做主人的不喝,非得逼着客人喝的道理! 若她们敢“不小心”将茶杯打翻吩咐再上一杯,陆小暑就敢有样学样! 王侧妃不是没有想过这么做,但一想到陆小暑那不按常理出牌的性子,皱皱眉头,便打消了。 于是,那三杯据说是很难得的好茶,就这么华丽丽的被三个人忽略了。三个人只顾着说笑,好像那茶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陆小暑不是来赏花的吗?王侧妃便将话题转到了这上边,三人于是又起身出了亭子,去看那桂花。 王侧妃博学多才,又说了一番桂花的典故,三个人看上去倒是一派其乐融融。 一旁伺候的众宫女太监们也无不大大的松了口气:这样多好!省得殃及池鱼、连累无辜! 453.第453章 郡主救场 就连杜鹃和红萼也同样松了口气:还好姑娘聪明啊,今日总算平平安安过一劫了! 不想,她们都想得太天真了!太子妃和王侧妃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陆小暑呢? 果然,只听见王侧妃那边忽然笑了起来,道:“陆二姑娘上回在皇后娘娘举办的赏花宴上,陆二姑娘做的那首诗可谓是精彩绝艳,把所有人都比下去了!因此还得了皇后娘娘赏赐的步摇!呵呵,不知道今日我们有没有幸欣赏到陆二姑娘的佳作啊?” “不错!”太子妃便笑着接口道:“这桂花开得这样好,没有诗怎么成呢?陆二姑娘,你的才华可是皇后娘娘亲口夸赞过的,不要叫我们失望哦!” 陆小暑脸色微变,这回,她是真的没辙了! 作诗?她哪里会?作死还差不多! 别说什么精彩绝艳,就是普普通通的应付之作,她也不会啊! 这太子妃和王侧妃可真是使对了杀手锏了。 陆小暑可不知道,这一招根本不是太子妃和王侧妃的杀手锏,而是候补备用的。也就是那种聊胜于无的手段罢了! 依着她们想,陆小暑那么有才华,这怎么能难得倒她?没准还让她再次扬名呢!不过让她们就此放过她实在是不甘,于是便忍不住也拿出来用了。 只盼着她能够出一二处错处叫她们捉住,趁机发作一番,若她万一用了什么违逆的字眼,那就更好了! 她们哪里想得到陆小暑天不怕地不怕,却就是怕这个。 陆小暑打着哈哈笑了笑,说道:“太子妃娘娘和侧妃娘娘就不要拿臣女寻开心了,臣女哪儿有什么才华,这作诗可是做不来的!” “怎么?陆二姑娘是不给我们面子了?”太子妃见她推脱哪里肯信,当即冷笑。 “实在是做的不好啊!恐怕玷污了太子妃娘娘和侧妃娘娘的耳朵!”陆小暑又笑道。 无论太子妃如何说,陆小暑就是她来一句,她顶一句,两人踢起了皮球。 王侧妃并没有吱声,太子妃说话的时候不喜欢人插嘴,而她不想说的时候又要人接口,这个分寸只有最了解她的王侧妃能够拿捏的准,也因此王侧妃如今才最得她信任,倒并不因为她是她妹子的原因。 王侧妃听着听着,隐隐的听出点不对劲来,这陆小暑怎么看起来倒不太像是推脱,倒像是真的不会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王侧妃越看越觉得起疑,便咳了一声,向太子妃笑道:“太子妃,臣妾看陆二姑娘这是谦虚呢!不如命人准备文房四宝吧!” 这是要赶鸭子上架了!不行,也得行! “不错!正该如此!小连子!”太子妃一笑,转头吩咐。 是啊,自己跟她拉拉扯扯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还不如直接准备文房四宝来的干脆!那笔塞进了手里,她还能不做不成! 陆小暑这回是真的慌了神了! 装晕?用热茶弄伤手? 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啊! 笔塞到了嘴里,那是必须要做的。否则,丢脸的不仅仅是她,还有皇后啊。 因为她的“才华”是皇后亲口夸赞过并且亲自赏过的,如果这时候说什么“不会做”之类的话,岂不是皇后娘娘识人不明? 皇后落了面子,能轻易饶得了她? 万一到时候她迁怒之下,把自己随随便便的许了人,那可就完蛋了! 埋名隐姓跟在周释之身边,这种事不是随便可以做的。 一直暗暗紧盯着她的王侧妃没有忽略她眼底的不安,虽然只有一刹那,但是她的的确确捕捉到了。 王侧妃一笑,嘴角不由勾了勾,她等着呢! 若是今日能撕开她那张招摇撞骗的皮,可就太好了!就算太子妃和自己不罚她,皇后落了面子,岂能不恼她? 小连子那边很快便带着捧着文房四宝的宫女过来了,王侧妃瞟了陆小暑一眼,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陆小暑心中一声惨呼:这下子完蛋了! 不想,正在这时候,一名小太监匆匆上前,向太子妃和王侧妃禀道:“启禀太子妃娘娘和侧妃娘娘,晴岚郡主和廖府三姑娘求见。” 晴岚郡主和廖媛媛来了!陆小暑不由得在心里头一声欢呼,直觉的她便想到这两个人八成是赶来为她解围的。 “她们来干什么?”太子妃皱眉,没好气道:“告诉她们本宫没空,让她们改日再来!” 晴岚郡主和廖媛媛都与陆小暑交好,太子妃也是知道的,正因为如此,所以她很不待见她们。听说她们来便感到厌恶。 “太子妃!王侧妃!”那小太监答应着,还没挪动一步呢,就看到晴岚郡主和廖媛媛联袂而来了。老远的晴岚郡主便笑着大声招呼。 太子妃脸色一沉,恨恨瞪了那小太监一眼。 小太监吓得一抖,往后缩了缩。 晴岚郡主跟别人不一样,她已经进来了,太子妃还真就不能拿她怎么样。若是别人,早就一顿训斥了。 当然,别人也没有这个不等通传直接往里闯的胆子就是了。 “今日闲着无事,忽然想起太子妃来,便过来走走,恰好看见廖姐姐,我就把她也抓过来了!没打扰着太子妃吧?咦,小暑,你也在啊!真是太好了!”晴岚郡主和廖媛媛走了过来,欢畅的笑道。 而廖媛媛早已屈膝福身施礼了。 太子妃心里头就是再恼火也没法儿撒,只得勉强笑道:“呵呵,郡主可是贵客,平日里想请郡主过来一坐都难得呢,怎么会打扰呢!”说着便命廖媛媛平身。 太子妃这话暗含讥讽,她是半点也不相信晴岚郡主没事儿会想起来到她这里走走,只怕是为了陆小暑那野丫头来的!真是可恶,她怎么会知道呢…… 陆小暑见她们来了,那是真正的放了心了,冲晴岚郡主笑了笑,又向廖媛媛微微点了点头。 王侧妃眼珠子一转,便笑道:“郡主和廖姑娘来得正好!这桂花开得正好,我们正在赏花作诗呢!两位来了,正好一起热闹热闹!” 晴岚郡主“哦”了一声,却又问王侧妃道:“两位娘娘赏花作诗,小暑怎么在这儿啊?” 王侧妃见她这话问得奇怪当即一怔,只得笑道:“自然是请她来做客了!” “原来是这样啊!”晴岚郡主恍然大悟,然后不服气的嘟嘟嘴,假装生气的埋怨道:“太子妃娘娘和侧妃娘娘真是太不够意思了!怎么只请小暑一个人,不请我呢?以后请了她,也得请我才好!太子妃娘娘和侧妃娘娘该不会是嫌弃我吧?” 晴岚郡主笑嘻嘻的说出这番话来,差点没把太子妃和王侧妃气得半死:以后请陆小暑还得请她?谁不知道她和陆小暑的关系!请了她还能折腾陆小暑吗? 王侧妃怨恨的瞟了陆小暑一眼,心道你别得意,晴岚郡主还能一直待在京城里不成?等她离开,照样有的是机会收拾你! 太子妃只能忍下一肚子的气勉强点了点头,含糊笑道:“郡主说笑了,怎么会嫌弃郡主呢?郡主可是请也请不来的贵客啊!下回一定会请郡主,只要郡主赏脸!” “一定一定,我一定会来的!”晴岚郡主笑眯眯道。 “太子妃娘娘,臣妾看还是作诗吧!咱们可还等着欣赏陆二姑娘的大作呢!”王侧妃又适时的笑着提醒。 陆小暑简直要恨死王宜慧了:她这是要跟自己死磕到底啊! 太子妃见来了晴岚郡主和廖媛媛,被晴岚郡主不软不硬的几句话一顶撞,哪里还有什么兴致?早就把作诗忘记到了爪哇国了。 听到王侧妃这么一提,也就可有可无的随口应了声“说的是!” 王侧妃一笑,正要逼一逼陆小暑,晴岚郡主那边已经撇撇嘴叫了起来:“什么?作诗?这有什么好玩儿的!多无聊的人才作诗呀!闷都闷死了!不做不做!要不,太子妃娘娘和侧妃娘乃那个你们俩做吧!我正好找小暑有点儿事,我们就先走了!” 晴岚郡主说着一把拉住陆小暑,向太子妃和王侧妃屈膝笑道:“两位娘娘,告辞了!” “臣女告退!”陆小暑一笑,早被晴岚郡主不由分说的拉出去了。 廖媛媛暗暗好笑,亦行礼告退跟上。 太子妃和王侧妃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晴岚郡主这是——在东宫里抢人了! “真是岂有此理!简直太放肆了!”王侧妃眼看就要将陆小暑一军又被她逃脱了,不由得恼火的跺了跺脚。 太子妃瞅了她一眼,神色淡淡道:“罢了,走就走了吧!咱们也散了吧!” 她不是不生气,可是她一旦生气发作出来,就等于承认了晴岚郡主明目张胆“抢人”的事实,这岂不就说明晴岚郡主不尊重她这个太子妃,换句话说,岂不是她这个太子妃管不住晴岚郡主? 太子妃是万万不肯承认这一点的——太有失面子了。 所以她不得不摆出一副淡然的样子:那三人是她允许了才离开的,而不是明目张胆强行告退的。 而且,她并没有看出来陆小暑极有可能不会作诗的端倪,因此也就没有像王侧妃那么懊悔机会难得。 王侧妃见太子妃如此淡然的态度,更是气恼,忙赶上前唤了一声“太子妃!”将她拦了下来。 454.第454章 心中一动 王侧妃上前两步,小声说道:“今日这事太子妃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怎么不早不晚的,偏偏这个时候晴岚郡主和廖姑娘就来了!臣妾看这事儿蹊跷!她们根本就是故意——要落东宫的面子!” 太子妃听她这么说不由也恼了三分,便道:“那么你去查一查,究竟她们是怎么知道陆小暑在东宫的!” 王侧妃恭声答应,见太子妃除此没有别的表示,也只能罢了,怏怏退下。 陆小暑和晴岚郡主、廖媛媛并杜鹃等人离开东宫之后,陆小暑终于彻底的松了口气:今天的运气真的是太好了! “怎么样?太子妃那姐妹俩没有为难你吧?”廖媛媛忙问道。 陆小暑朝她笑笑,正要开口,晴岚郡主已经笑道:“那姐妹俩一看便是一肚子坏水,不为难才怪呢!不过呢,你肚子里的坏水比她们还多,想来是应付得来的!” 廖媛媛、杜鹃、红萼等听了这话忍不住都掩口哈哈的笑了起来,陆小暑自己也“扑哧”一下笑了。 “我也快招架不住了呢,幸亏你和廖姐姐去了,不然还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陆小暑笑道:“我还没谢过你们呢!不过你们怎么知道我在东宫的?” “咱们都是姐妹有什么好谢的?再说了这口头上的道谢我可不稀罕呢!”晴岚郡主笑道。 众人又笑了起来。 陆小暑便笑道:“是是是,我什么时候说了口头上谢谢就成了?自然要请你们吃饭才好啊!郡主要特特的谢过,酒是少不了的!不许不喝啊,不然跟你急!可是,你们还没告诉我,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晴岚郡主便笑道:“这你可要特特的谢过廖姐姐才成!是她告诉我的,不然我哪里会知道!” 廖媛媛这才笑道:“我今日本要去找你,结果刚好在你家门口看到了东宫的马车和那小太监,所以便知道了。我想你应该不乐意去东宫才对,只是我一个人却也无法进去,于是便又去找了晴岚郡主!” 陆小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好姐姐,今日可真多亏了你了!”要不然我可真就麻烦了! “那你打算怎么特特的谢我呢?”廖媛媛笑问。 三个人说笑着好不热闹。 再说东宫之中,女人一多,自然少不了各种勾心斗角,尤其太子妃太过飞扬跋扈,脾气又古怪,众美人们没有不在她跟前吃过苦头的,深恨却无法可想。 今日有人一见陆小暑来了,心中一动,便暗暗的打发人去设法通知三皇子,在三皇子面前露个意思。 那次三皇子为了陆小暑而与太子妃对着干的事儿在宫里传遍了,东宫上下自然也知道,那些美人们进东宫之后,哪有不打听关于太子和太子妃的事情的?一来二去,便人人都知道了。 于是,今日便有人想要借三皇子的手再大闹一场。 那去设法传递消息给三皇子的人稍稍费了点儿事,而三皇子听毕也的确是吃了一惊,急急忙忙就往东宫赶去了。 虽然陆小暑明着说了不愿意嫁给他,但要他眼睁睁的看着她受难,他也是不愿意的。 太子妃不喜欢陆小暑,三皇子心知肚明。 三皇子心急火燎赶到东宫门口时,却正好看到晴岚郡主、廖媛媛和陆小暑从里边出来。 三皇子既庆幸又有点儿暗暗的失落:庆幸的是她已经没事了,失落的是救她的不是自己,自己又错过了一个光明正大出现在她面前的机会。 因为站在暗处,三皇子看向陆小暑的目光便有些肆无忌惮,毫不遮掩眸中的深情。 直到陆小暑三人上了马车离去,不见了踪影,三皇子这才轻轻一叹,怅然若失的收回目光。 这一收回,三皇子才发现太子竟笑吟吟的背着手就站在自己身边,顿时吓了一大跳,慌忙后退两步惊道:“太、太子!” “呵呵!”太子笑了起来,亲昵的拍了拍他的肩头,心中却把他恨死。原因无他,父皇已经开始重用他了,居然安排他进了吏部做事,而且这几天时常夸赞他! 对太子来说,这根本就是父皇的警告!也就是说,父皇对自己不满了! 可恶的是母后还不准动他。 “怎么?喜欢那陆家的姑娘?你眼光挺好的嘛!”太子笑眯眯的说道。 三皇子脸上一红,支支吾吾的慌忙别开目光。被太子抓了个正着,他想要否认也不行了。 太子见他尴尬发窘,不觉大笑起来。他突然心中一动:如果他赶紧娶个王妃,新婚燕尔的,那心思是不是就不在朝廷上头了…… 太子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看着三皇子笑容更亲切了几分,便笑道:“这是好事呀,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孤王看你也该娶个王妃了!” “你要是不好意思,这事孤王帮你跟母后说说!”太子笑道。 “不、不!还是不用了!”三皇子慌忙摇头,道:“多谢太子美意,还是不用了!” “为什么?”太子奇怪了。 他明明看的出来,三皇子是真的喜欢那陆家的丫头,听到这话应该欢天喜地才对! 三皇子拗不过太子的追问,只得苦笑道:“她不愿意嫁给我……” 这算什么理由?太子听了这话简直觉得好笑! 只要皇家一纸圣令,哪里由得她喜欢不喜欢! “只要你喜欢就好!”太子笑道:“等她成了你的人,自然就喜欢你了!” “不!”三皇子忙道:“太子,您可千万别!她、她不喜欢,我不想、不想为难她。” 在太子看来这根本就是借口! 他越是这么说,太子当然就越要撮合了,他们俩双宿双飞去最好,省得老是给他添堵! “你啊,就等着当新郎官吧!呵呵,孤王求母后下旨赐婚,这可是天大的体面,她肯定会喜欢的!”太子笑道。 这句话他说得十分的真心实意,也十分的有把握。 “真的不用了,太子!”三皇子犹豫片刻,到底苦笑着道:“母后前阵子也说把她许配给我做侧妃,可是,我不想娶她做侧妃,我不能委屈她……” “原来她是耍小性儿——”太子正要取笑两句,猛然打住,抬眼看向他惊讶道:“什么?母后说过——把她许给你做,侧妃?” 三皇子并没有察觉到太子的异样,此时的他正沉浸在自己的苦恼中,便叹息着点点头,“是啊!” 太子的神色已经十分勉强了,只不过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三皇子并没有感觉到。 “原来母后已经跟你说过了。”太子笑笑,漫不经心笑道:“这倒是奇了,母后好好的怎么跟你说起这个来了呢?” 三皇子闻言有点奇怪的看了太子一眼,觉得太子这话问得才是奇了。 顿了顿,他有些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道:“也许母后觉得我应该成亲了吧……太子您也知道,很快我便要开衙建府了。” “说的也是!”太子又大笑起来,笑道:“孤王看,母后应该连正妃也为你指了才对,母后可有说了要指哪家姑娘吗?” 三皇子一怔,摇了摇头,苦笑道:“这个母后倒是没有说起。” “既然如此,你又那么喜欢陆家二姑娘,不如索性求了母后把她只给你做正妃岂不是两全其美?”太子又笑道。 三皇子一愣,心中不由豁然开朗:不错,当时皇后虽然说把陆小暑指给他做侧妃,但是并没有说谁做正妃啊!也许是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心意才会那么做的吧?如果她知道了,说不定会成全自己…… 三皇子不由一阵兴奋。 可是,想起当日皇后提起这事儿的时候那笃定的语气和不容置疑的神情,三皇子立刻又泄了气。 凭直觉,他感觉的出来,皇后只想让小暑做他的侧妃,而已! 太子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他变换的神色,心中暗自冷笑:莫非,你还打着跟什么实权人家结亲?找个势力强大的岳家不成! 太子偏要拿话挤兑他。 便笑道:“怎么?你不愿意去说吗?莫非你心里已经有了属意的正妃人选?” “没有、没有!”三皇子心一跳,连连摇头否认。他心里只有陆小暑一个女子,那里有什么别的所谓的人选? “是不愿意去说,还是没有属意的正妃人选呢?”太子见他光回答“没有”认定他是在跟自己打马虎眼,便笑着又问——他非要他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别半阴半阳的恶心人! “我——”三皇子垂头轻轻说道:“我没有属意别的女子,只是,母后她不会答应的,我说了只怕也是白说!” 三皇子怅然轻叹。 太子便笑道:“你都没有试过,怎么知道母后不会答应呢?你要是不敢,要不然我去帮你问问?” 三皇子顿时眼睛一亮,眸中顿时燃起了几许希望,期盼的看着太子。 忙拱手笑道:“若太子愿意相帮,实在是,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举手之劳而已,咱们兄弟之间用不着这么多礼的!”太子呵呵笑了起来,还亲昵的拍了拍他的肩头,心道无论你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孤王非要促成了不可! 尽管此时,他心里并没有多少分把握。 455.第455章 假意试探 三皇子又连连道谢,太子只当他是虚情假意,一味随口敷衍着,闲话了几句,便打发他离开了。 太子站在那里,盯着三皇子里去的方向许久,三皇子的背影消失之后他仍然出了半响的神,这才轻叹了一声,喃喃低语道:“但愿,是我多心了!” 这才背着手转身回东宫。 一听说太子回宫,太子妃立刻凑上前殷勤陪着说话。 自打东宫进了那么些女人之后,太子妃便觉得自己一下子累了好多,既要防着、调教着那些女人,又要时时刻刻注意太子的动向。 只要太子一回宫,她只要在东宫里,是必定要迎接的。而如果哪个不知死活的侧妃美人也跑出来献殷勤,等太子出去之后便会很惨的受一番她的折腾。 太子妃想要折腾人,那是不需要什么理由或者借口的——只要她想,她就能做。谁叫她是太子妃呢? 所以,真有那不知死活的女子在吃了亏之后,也再不敢出头了。 于是,每日里迎接太子回宫的就只有太子妃一个人。 为此毫不知情的太子还在心中暗暗感慨:到底是自己的正妃,虽然醋劲儿有些大,可也只有她才把自己放在心上! 醋劲儿大,也是因为太在乎自己啊! 于是太子妃的不是在太子这里一下子又去了大半,每日见了她两人总会好好的说笑一番。 可是今天,太子一点心情也没有,只淡淡的同太子妃打过招呼,道一声“有事”,便往书房去了。 太子妃气了个怔,瞪着目送太子离开,不由跺脚骂道:“那姓陆的死丫头真正是本宫命里注定的克星,怎么只要一沾惹上她,这一整天做什么事儿都不顺!” 小连子等众太监宫女们听了忍不住暗暗翻个白眼:太子妃娘娘这迁怒,真是太有才了! 太子妃发了一顿脾气,又打发人去看太子是真的去了书房,还是去哪个狐狸精房里了? 打听的人回禀说是真去了书房,太子妃这才作罢。怏怏消停下来。 太子回了书房,在书桌后呆坐了半响,一时冷笑,一时叹息,一时又咬牙,他从来没有如此的纠结过,他甚至不愿意相信这种可能,然而却不得不信。 所以,他得设法探一探口风。 太子心中盘算已毕,次日下朝便往坤宁宫去给皇后请安。 说着说着,便说到了三皇子很快要开衙建府,顺理成章的又说到他的亲事。 太子便笑道:“儿臣觉得昌平侯陆家那二姑娘跟三皇弟挺相配的,母后不如把她指给三皇弟做王妃,倒是一段佳话!” 皇后听他提起这事突然警觉起来,眼中飞快的掠过一丝锐光朝他瞟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挑眉道:“好好的你今儿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 太子呵呵一笑,依旧神色自若,笑道:“只是忽然想起三皇弟也该成亲了!开衙建府了没有个王妃主持内宅事务,到底也不像啊!母后不操心,父皇只怕就会给他指婚了!儿臣只是觉得,这事儿还是掌握在咱们自己手中的好。” “嗯!”皇后一直暗暗留心他的神色,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暗笑自己多心。反倒是自己,倘若表现得不对反而容易让他起了疑心,便点点头笑道:“你说得很对,的确是这样!这件事本宫会考虑的。” 完全是一副敷衍的态度。 太子心中微凉,故意皱了皱眉头,无比烦恼和厌恶的说道:“可恶三皇弟自打河南赈灾回来之后,一下子便入了父皇的眼!如今父皇对他十分的看重,儿子这个太子反而要靠后了,儿子心里——”太子说到这里重重的哼了一声。 皇后听到太子这么说,心中自然是暗喜的,面上却是声色不动,笑嗔道:“你呀,什么时候才学得稳重一些?他那一趟半趟的小功劳,能跟你比吗?你对自个也太没有信心了!放心,有母后在呢,他翻不了天去!”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皇后岂有不心疼的?且她又是深知太子的脾性的,生怕太子恼火之下对三皇子动手——如今的三皇子,那里是太子的对手? 皇后便忍不住又叮嘱了太子一回,道:“本宫先前嘱咐过你的话你可还记得?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对老三下手,不然,你父皇那里可就失去欢心了!记住了吗?” 太子的心猛的一沉,突然觉得有点儿心痛,从来没有过的痛。 “母后放心吧,”太子勉强笑了笑,说道:“儿臣不会那么冲动的!” “嗯,那就好!”皇后笑了笑。 太子只觉得她的笑容十分的刺眼,心中越发的难受。 他终于不肯就这么相信了,明明知道不妥当,他仍然把这话问了出来,太子淡淡笑道:“母后,那陆家小妞倒是个挺有意思的人呢!不如,母后把她指给儿臣如何?” “什么?”皇后眸中猛的闪过一道精光,淡淡道:“为何这么说?” 太子笑道:“那小妞跟京城中那些大家闺秀不太一样,昨儿儿臣回宫的时候正好看到她从东宫出去,儿臣一下子觉得——呵呵!再说了,昌平侯救过母后的性命,儿臣纳了他的女儿,也算是对陆家的一种恩赐!” 皇后便笑骂道:“得了,那样脾性的姑娘并不适合跟了你!再说了,”她半真半假的笑道:“你那太子妃整个儿醋坛子,你纳人家不是报恩,倒是祸害人家了!什么好人儿没有,偏要是她!这话不许再提了!” 太子笑笑,也并没有显出多失望的神情,只好笑着答应皇后一声。 皇后眉头忍不住又皱了皱,说道:“你刚才说什么?你昨日回宫看到她从东宫里出来?” “是啊!”太子有些奇怪的看了皇后一眼,不以为然的笑道:“应该是太子妃或者哪位侧妃请了她去东宫游玩吧!” 皇后道:“什么侧妃?除了你那位太子妃,还有谁敢请人去东宫!太子妃向来同陆姑娘不睦,该不会又是想到什么法子刁难人家了吧?你回去同她说说,就说是本宫的话,陆侯爷好歹是本宫的救命恩人,他的女儿自然与别个不同,让她消停点!别做出什么让本宫不快的事儿来!” “是,母后!”太子神色一肃,忙站了起来回话,恭声道:“都是儿臣多嘴,又让母后动气了!母后快快休要如此,儿臣知道了!儿臣回去一定会好好的教训她!” 皇后点点头,道:“本宫知道你是个妥当人!” 太子便笑着告退去了。 皇后瞧着离去的太子,心里突然觉得有点儿别扭,至于为什么别扭,一时之间她却无从寻思。 “你有没有觉得,太子似乎知道了什么,嗯,他似乎——有些不一样?”皇后忍不住问晴姑姑道。 晴姑姑一怔,笑道:“奴婢并不觉得太子爷有什么不一样,皇后娘娘想必您是多虑了!” 皇后细细想了想,不觉自嘲一笑,“看来真的是本宫多虑了!” “娘娘您这是关心则乱!”晴姑姑说道,主仆相视一笑,此事就此揭过去了。 出了坤宁宫,太子冷笑两声,便去找三皇子。 三皇子看到是他,惊喜之外更添了几分殷切,这落在太子的眼中便断定:他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陆家那丫头。 太子却是叹道:“别提了,也不知母后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孤王一提起那事儿她便打断了,孤王便不敢再提!三皇弟,真是对不住了!” 三皇子心中自然是失望的,不过却并没有怪罪太子的意思,反而真心实意的谢了他。 太子见状这才显出放心的神情,同他闲话几句,又道:“这事儿看来还得三皇弟你自己想法子了!嗯,因为这事孤王惹了母后不快,今后你见了母后,可否不要再提及任何孤王跟这事有关的话?孤王实在不想让母后再不快。” 这是合情合理的要求,实心眼儿的三皇子怎么会不同意?便点点头道:“太子放心,我绝不会在皇后面前提你半个字的!”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太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说了几句闲话便离开了。 回到东宫,太子逃一般进了书房,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脸上显露出来的神情无以言喻。 他不知道此刻自己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心情,脑子里翻来覆去只有三个字: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母后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昌平侯虽然是侯爷,但是复爵不久,在京城中根本没有根基,如今的职位也并不算高,在京城中算不得有大权势之人。 三皇弟倘若娶了他的女儿做正妃,对自己并不会产生什么威胁。这个道理,母后应该很清楚。但是,她却仅仅属意陆家那丫头做侧妃,而这丫头又是三皇弟心中喜欢之人,这就——耐人寻味了! 忽然他又想起,母后可是把陆家那丫头的婚配权牢牢的掌握在手中的,难道,从那个时候开始,母后便在处心积虑的为三皇弟打算了吗? 456.第456章 无法接受 既让他娶得心爱的女子相伴,又要为他寻一个有权势的岳家做后盾,是这样吗? 他又想起,自己被禁足期间,曾想请母后帮忙求情前往河南赈灾将功赎罪,母后却将这个机会给了三皇弟,事后还对自己一通头头是道的解释!而当时自己居然也就信了!可如今看来,完全就不是她说的那样! 如果不是此事,三皇弟又怎么会入了父皇的眼?如今又怎么会得父皇的重用? 母后犹嫌不够,还一次次的叮嘱自己,不要动他、不能动他,口口声声都说的是为自己好,现在看来——只怕未必! 如此说来,母后这一步一步、不动声色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老三啊!她——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说是巧合,那这巧合也太巧、太多了些,万万不能令他信服的! 如果不是昨日偶然听三皇弟说起,自己到此刻还被她蒙在骨里! 她究竟,想做什么? 自己才是她的亲生儿子不是吗? 太子心头猛的大震—— 他原本只是赌气失落,因而下意识的自脑海中冒出这个念头,可如今细细一想,却不由得一凛。 难道,老三才是母后的亲生儿子? 宫闱之中,什么样奇怪的事情发生都不能算是奇怪,即便真有这种可能,太子也并不觉奇怪。 他突然又想到,老三虽然没有母妃,也没有父皇疼爱,但是这么多年来他在宫里却一直都平平安安的,并没有人找他的麻烦,日子也并不曾过的拮据! 太子冷笑,下意识的捏紧了紧拳头。 如果真如自己所猜测,这个秘密太震撼了些,他不能轻举妄动,他得暗中再观察观察、打探打探! 当然,与此同时他不能再视母后为亲人,凡是母后吩咐去做的事情,总要多留个心眼、多细想一番才可以!他得自己为自己打算。 虽然心中计较已定,可是皇后到底疼了、养了他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来,他也早已经习惯于依赖她、信任她,遇到事情听她的主意。 如今却要生生的将这种信任割裂开来,他的心里仍然是十分不好受的。 偏偏这个时候,太子妃又在外头吵吵嚷嚷的要进来,小太监们不停的哀求苦求反而换来她的喝斥。 太子听得一阵心烦! 他皱皱眉头,“哐啷”一声打开门,冷冷的瞪着外头。 “太子爷!您这两天怎么了?就是再忙也得顾惜身子啊,总在书房里算怎么回事呢!臣妾那里吩咐厨房做了好些您喜欢吃的菜,还炖了龙眼山参老鸭汤!臣妾是特意来请您过去用晚膳的!” 晚膳?太子不由抬头看了看天际,没想到自己在书房中一待半天了。 他心中一黯,冷冰冰盯了太子妃一眼:此时此刻,他哪里有什么心情陪她用晚膳? 想起皇后先前的吩咐:让他好好警告太子妃不准再找陆小暑的麻烦——虽然如今他已经不那么情愿听皇后的话,不过,借此机会训太子妃一番好好的发泄发泄此刻胸中这股郁气也是不错。 “是吗?那就走吧。”太子便瞅了太子妃一眼,淡淡说道。 太子妃哪里知道此刻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见请动了他心中十分欢喜,高高兴兴的微微屈膝福身,道了声“臣妾遵旨!”便与太子一同往自己的寝宫走去。 来到她的寝殿,太子坐下,自有宫女太监上前服侍,太子妃便笑着要摆饭,太子却忽然问了一句:“昨日你请了陆家的姑娘来东宫做客了?” 太子妃一怔,实在搞不懂太子是什么意思,这个时候两个人应该你侬我侬才对,好好的提什么陆家的姑娘! 况且,昨天所发生的一切在她看来都非常的不愉快,她是半个字也不想再提。 “是啊,不过请她来赏赏花罢了!太子爷提她做什么呀!”太子妃轻描淡写的说道,语气中隐隐带着点酸味:难道太子爷看上了那个没规没距、没上没下的野丫头了? “你好大的胆子!”太子突然一拍茶几,瞪着她大声喝道。 太子妃被他突如其来的发作吓了一大跳,片刻回过神来不由委屈,撇撇嘴道:“太子爷,您这是做什么呀!臣妾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她不成!她也没少块肉!” “你少在孤王面前狡辩!”太子冷笑:“那丫头曾经令你颜面大失,你岂有不恨她的?哼,请她赏花!孤王信你就怪了!只怕赏花是假,刁难是真吧?” 太子妃心中越发酸楚了两分,也越信了两分自己的猜测,更觉委屈难过,一口咬定道:“臣妾并没有把她怎么样!全须全尾的进来,不是又全须全尾的出去了吗?太子爷您至于为了这点子小事儿跟臣妾急赤白脸吗?那野丫头跟您又有何干系!” 问出最后这句话来,太子妃简直酸得心上要滴下醋来了。 “你还敢狡辩!”太子冷冷一笑,“你忘记母后先前叮嘱过你什么了吗?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把母后的话当做耳旁风!” 太子妃脸色一变,有些苍白的看着太子。 “难道,难道今日太子爷进宫,母后她,她……”太子妃的声音太过于颤抖以至于说不下去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皇后上回的警告不是说过就算了,而是一直记在心里。她昨天才把陆小暑请到东宫来,今天她就借太子之手教训自己了…… 太子妃除了惊惧更觉不甘、不平——母后她对一个不相干的人,倒显得比对自己这个嫡亲正牌的儿媳妇还要好啊! “臣妾只不过请那陆姑娘过府说说话而已,又没有把她怎么了!母后竟连这等小事儿都要特特过问吗?母后这心,也太偏了点!”太子妃愤愤说道。 她这话却是恰好说到了太子的心坎上:母后的心,不止是偏了点,而是太偏了! “你还好意思说,谁叫你请谁不好偏偏请她!尽给孤王惹事!你就不能消停点!”太子没好气道。 太子妃度忖他这意思,是因为自己受了母后的教训了? 太子妃心中顿时发起急来,她可不想因为此事而惹得太子动怒,失了太子的欢心! 要是太子借着此事冷落她而亲近别的女人,她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连闹都没法儿闹——这要闹起来,岂不是不给母后面子? 太子妃心中一急,自然不肯一个人承担这责任,便顿足道:“太子爷,您听臣妾解释呀!臣妾,臣妾是气不过,想要为胞妹出一口恶气,这才替她把陆姑娘请了来,这不是臣妾的本意呀!请她的,也不是臣妾,而是臣妾的胞妹啊!” 太子挑眉:“这倒越说越有趣了!” “是真的!”看太子不信的样子,太子妃更加急了,忙道:“臣妾跟陆姑娘无冤无仇,母后又那么说了,臣妾怎么会不听呢?臣妾的胞妹,却是对她恨之入骨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太子的脸色黑了下去。 “我——”太子妃豁出去的道:“臣妾说了,太子爷您可别恼!您是知道的,臣妾的胞妹进东宫之前,臣妾娘家可是一直想跟靠山王结亲的。” 如今王宜慧已经是东宫的侧妃,太子妃当着太子的面提起旧事,心中多少有点打鼓,说到这里便顿了顿,悄悄的打量太子的脸色。 太子冷冷瞪她,挑眉道:“说下去!” 这件事情他是知道的,况且他对王宜慧既算不上讨厌也算不上喜欢,哪里会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太子妃心中放下了一半,便道:“谁知道那靠山王十分不识抬举,不肯结这门亲事!原本我们还纳闷呢,后来才知道,靠山王之所以不肯娶臣妾胞妹,就是因为那陆家的姑娘,那陆家的姑娘才是靠山王心上的人!胞妹便想寻那陆姑娘的晦气,所以……” 如今王宜慧已经是东宫的人,却气不过还去寻陆小暑的麻烦,岂不是表示她心里没有太子、还有靠山王因而嫉恨陆小暑?太子妃猛然意识到自己这么说的不妥,顿时脸色一白,声音戛然而止。 “你说什么?”太子却压根没有注意到这个,他被太子妃的话震惊了,诧异道:“你说什么?你说靠山王喜欢陆家那丫头?” “是、是的!”太子妃有点莫名,不明白太子为何好像兴奋了起来,十分感兴趣似的。 “你还知道些什么?仔细说一说!”太子忙道。 太子妃疑惑的应了声“是”,便道:“臣妾也不知道多少,只知道靠山王和陆姑娘是两情相悦,靠山王还去过陆府拜访呢……” 太子的目光闪烁,心中一下子转过无数的念头。 皇后,老三,靠山王,陆小暑…… 他需要好好的理一理,才知道该怎么做。 “今日你跟孤王所说这些话,再也不准说给任何人听,知道了吗?”太子强按下心中的雀跃,正色叮嘱太子妃。 “那母后那里——”太子妃迟疑。 “无妨!有孤王呢!”太子倒是十分痛快的应下。 “是,臣妾一个字也不会说!”太子妃又欢喜起来,太子爷这话分明就是愿意为她把一切都扛下来啊! “太子爷,一会儿饭菜都要凉了,还是先用晚膳吧!”太子妃一开心便得意忘形,忍不住又试探着说道。 457.第457章 装病躲宴 太子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闻言也没有着恼,反而点点头“嗯”了一声,说道:“是啊,饭菜就要凉了,先用膳吧!” “是,太子爷您请!”太子妃欢喜异常,心花怒放。 第二天,王侧妃便来找她,向她说了那日请陆小暑到东宫,之所以没多久晴岚郡主也会跟着来,是廖媛媛多事去找她的。言下之意是想要给廖媛媛一个警告。 太子妃如今最不想提起的就是那天的事儿,为了那个事儿,害得她差点儿被皇后训斥,幸亏有太子爷帮她挡下了! 于是太子妃根本没有把她这话听进去,反而将她骂了一通。 太子妃骂也就骂了,王侧妃又不是头一回挨她的骂,原本也没有什么,可是,当时还有两三位太子的其他姬妾在场,事后还拿这个来当面取笑王侧妃,取笑她虽然是太子妃的亲妹子,其实也不怎么样云云。 王侧妃心中十分恼火,不但更恨陆小暑,连廖媛媛、晴岚郡主也迁怒上了。这口气憋不下去,不由存了“走着瞧”的心思。 在中秋之前好几天,周释之终于从麒麟山庄赶回了京城。 第一件事他便去找陆小暑。 看着她的笑容,听着她叽叽咯咯的同自己说笑,周释之嘴上笑着同她说话,心里却难免苦涩得不是滋味:这是他早就认定的女人,却偏偏被别人给惦记上了! 不但惦记上了,早就不动声色一步一步的算计着! 陆小暑听说他从麒麟山庄回来,便笑叹道:“可惜了,我师父还要陪着师娘!要是他们也能来就好了!我爹肯定也想念他呢!他们可是好久都没有见面了!对了,我师娘如今情形怎么样?应该快生了吧!” 周释之听着她说话,感到无比的安心,笑着一一随口回答了她,看着她的眼神却有些飘忽和出神。 正与他说着话的陆小暑很快便察觉到了,不由伸手张开五指在他的面前晃了晃,笑道:“你怎么了?怎么老是出神呢?在想什么啊!回去了一趟便魂不守舍的,是不是那边出了什么事儿?还是说,你这一路上累着了?” “小暑,”周释之没有回答她这话,却是睁着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正色道:“今年的八月十五,皇上先前说了今年要与众臣同乐,皇后自然也会在后宫设宴招待各家夫人们。你能答应我,你不去吗?” 陆小暑一怔,诧异道:“为什么?” 周释之淡淡一笑,道:“我不想骗你,但是这事儿我还没有百分百确定,所以暂时还不能告诉你。总之,你听我的就对了!” 陆小暑忽然想到三皇子,立刻便点点头:“嗯,我不去!其实那样的宴会最无趣了,我本来就没想去!可是——总得有个理由吧?万一到时候宫里非要叫去,——” 突然想到皇后那有些过分的亲热,陆小暑顿时又不确定起来。 周释之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淡淡说道:“你可以装病,从明天起就可以开始装病。” 总不能到了那天才装吧?那样太假了。 陆小暑一把将那小瓷瓶夺了过来,笑道:“你那里有这么好玩儿的东西,怎么不早点送些给我呀!” 周释之无奈的笑了笑,道:“以后再有宫里来人请你去,你能设法推了的统统都推了吧!” 陆小暑听着这话似乎有点难以言喻的滋味,怔了怔,只当他是在吃三皇子的味,便忙笑道:“你这个人可真是傻了!我跟三皇子清清白白,你不会以为我想攀高枝儿吧!” 周释之好笑:“怎么会?你想到哪里去了!三皇子那么软弱老实的性子,虽是正儿八经的皇子,那也算不上什么高枝!” 陆小暑拍手笑道:“可不是,老实性子的我也瞧不上,倒是你,也太不老实了,该学着老实点才是!” 周释之哈哈笑了起来,正色道:“在你面前,我向来老实得不能再老实!” 说着两人都笑了起来。 转眼就到了八月十五,果然不出周释之所料,皇后在宫里设宴,派来送帖子的小太监还特特交代了穆晴:务必要带陆姑娘出席。 穆晴顿时愁眉不展,轻叹道:“皇后娘娘惦记着她臣妾感激不尽,只可惜这孩子没福,前些天便病倒了,如今还躺在床榻上,每日里汤药不断呢!只怕……是去不成了!家中无人照顾,臣妾正想求了娘娘恩典,留在家里照顾孩子呢!” “陆姑娘病了?”那传口谕的太监也甚为意外,怔了怔便笑道:“既如此,老奴回去如实禀报皇后便是。” “那就有劳公公了!”穆晴点头笑笑。 当日下午,那小太监便领了太医院的太医前来诊治,诊断的结果是陆小暑真的病了。皇后无奈,便命那太医仔细照料着,也答应了穆晴不必出席。 众人见皇后娘娘如疼爱陆姑娘,无不羡慕,都道一来那是皇后娘娘救命恩人之女,二来皇后娘娘是喜爱陆姑娘的才华…… 太子、三皇子、周释之这三个人听了,心中各有不同滋味。 太子连连冷笑:母后为了老三,可真是用心呐!爱屋及乌也没有这样丝毫不避嫌疑的,她就那么肯定她做的天衣无缝、滴水不漏,就没有想过会被自己看出端倪的可能吗?嗯,这回她只怕心里已经盘算好要在宫宴上顺理成章的为老三和陆姑娘赐婚了吧?只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那陆姑娘却病倒了! 只是,这病得也有点太是时候了!不早不晚,偏偏就是此刻…… 太子目光闪了闪,心下不由有些疑惑。 转而一想,他又去了疑心:那丫头并不是这两天才病倒,想来不会是作假才对! 三皇子那边,原本是矛盾且兴奋着的,他盼着能够在宫宴上再看看她,却又有点不安,觉得还是不见的好。因为她恐怕未必再愿意看到自己。 听到说她病了,不能前来参加,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暗暗担忧,也不知她病得究竟严重不严重。 周释之见事情比自己所料的似乎还要严重,皇后居然亲自派了太医前往诊治,眉头忍不住高高的挑了起来:看样子,皇后为了补偿自己的儿子真是上了心了,假如她真的要下旨,倒真是麻烦事儿…… 无论各人各种心肠,很快便到了中秋宫宴这一日。 因为去年的中秋武功侯造反,那一场变故虽时隔一年,众人心上的阴影也未曾完全消退。 如今又是一年那日,这应景的时日总令人格外的容易想起当日之事。 原本有大臣建议今年取消赏灯会,到了子时便关城门宵禁,加强宫里和城里各处的巡逻——尤其是各处城门。 这一听就是为了防止再发生去年那样的事情。 可是这话叫人听了,却是那么的刺耳,就好像朝廷被去年那事儿吓破了胆似的!区区一个武功侯小叛乱而已,用得着朝廷怕成这样吗? 叫有心人猜测到此用意,朝廷还有何体面和威严? 祥庆帝不由大发雷霆,出这主意的大臣也被训斥一顿降了级,最后众臣斟酌着上奏,只说加强巡逻,至于灯市不但要开,而且规模还要比去年的更大、更热闹!照例也是金吾不禁,允许百姓们彻夜狂欢。 只不过记得去年那场叛乱的不仅仅是朝廷,百姓们也都记得,因此今年的灯市注定不会有去年的热闹和氛围,而临近子时时,大多数的人也都回家了,牢牢的关紧门户。过了子时,大街上基本上没有多少人了,除了青楼一条街仍然喧天的热闹! 这却是祥庆帝所料不及的。 再说这日宫宴,仍然在御花园中大开筵席,东花园是祥庆帝领着众皇室男子及朝臣们,西花园则是皇后与嫔妃们及各府诰命夫人、小姐们。 两边相隔不过寥寥二三十米,远远的可以相互望见影影绰绰的人影,欢声笑语亦可听闻,倒是十分的热闹。 太子照例领着皇子及皇室晚辈们前来给皇后请安敬酒。 周释之作为去年救驾的大功臣,上前敬酒时自然便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尤其是那些还有女儿待嫁闺中的夫人们,一个个更是目光闪闪的盯着他,恨不得将他拉过来做自家女婿。 姑娘们也悄悄的拿眼打量,有些脸皮薄的脸都红了,一颗心也怦怦的乱跳着。少女们大多原本便容易有英雄情结,更何况周释之有身份有地位有容貌,更令众女神魂颠倒,不知多少人今夜又要睡不着了。 可众人看是看,夫人们窃窃私语的交谈也免不了,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这时候在众人面前主动向周释之示好。 因为,大家都知道王家曾经跟周释之要议亲的事儿,如今太子妃和王侧妃就坐在上边呢,不怕死的才敢去讨好周释之! 众人只敢对他笑,睁大眼睛看向他,盼着他的目光能对过来,若是善意的笑上一笑就更好了!这样,明儿也好、后儿也好,派人跟他家搭讪也更有信心些。 这位靠山王丝毫不给王家人面子,这事儿虽然没有摆在明面上说,可京城是什么地方?稍微有点风吹草动,能瞒得过几个人? 458.第458章 中秋生事 王宜慧看着周释之落落大方的给皇后敬酒上祝语,咬着唇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她不由暗暗的想,如果,如果两家议亲成功,那么此刻她便不是在太子妃的身边陪着小心伺候着,而是穿着王妃的礼服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挺着腰根儿跟在周释之的身边! 可惜,这样的一天永远也不可能会有了! 周释之身边的女人,永远也不可能是她! 但是,王宜慧的眼中寒光乍现,眸光变得极冷:他身边的人就算不能是她,也绝不能是陆小暑!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女人,她早已经嫁给他了,她毁了她一生的幸福!害得她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东宫侧妃很了不起吗?她从来都不稀罕!更何况只要有她的姐姐在,她永远也只是一个侧妃而已。 周释之敬完酒之后,便与太子等一行人退下去了。看着他的背影在灯火中渐行渐远,王宜慧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俯身不知对太子妃说了些什么。 太子妃先是一怔,继而唇角勾出一抹淡笑,朝她点了点头。 “母后,”太子妃盈盈起身,手中端着酒杯,含笑向皇后道:“说起来靠山王可是大功臣,他如今尚未订亲,母后何不给他个恩典呢?想来靠山王一定会感激母后的!” 太子妃这话一石激起千层浪,众夫人们顿时便沸腾了,顿时七嘴八舌的附和起来,意思只有一个:“太子妃所言极是!”然后有意无意的,便是说自家姑娘的好处。 在场的各位姑娘,也情不自禁捏紧了手中的丝帕,一颗心紧张得扑通扑通的乱跳。 皇后如要指婚,自然是从在场的人中挑选,因为全京城能够与靠山王称得上门当户对的待嫁姑娘几乎都在这儿了。 皇后将众人的反应都看在眼中,笑着点头道:“太子妃所言正是,若靠山王再不娶亲,这却是皇上与本宫的不是了!的确应该为他寻一门亲事儿了!” 皇后心中却有些暗暗纳闷:太子妃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要知道当初靠山王跟她娘家的亲事可是她牵的头,如今她再提这话,心里头就不会觉得不舒服、不会觉得别扭? 她一向来可是个极要面子的人呢! 这话谁提也不该她来提才对。 皇后心中纳闷着,口中却丝毫不慢,早已笑吟吟的应答了来。 众夫人们听了,心中那一份欢喜与兴奋就更忍不住了,就差没直接向皇后举荐自家的姑娘了。 皇后却没再开口,只是含笑看着众人,脑海中正暗暗寻思:无论太子妃出于何种目的这么说,这话倒是不错的!靠山王是该娶个王妃了,而且,这王妃得是她的人!将来,也好给老三做个膀臂…… 皇后目光一闪,心中已经有了数。 皇后这边念头一动,太子妃和王侧妃不动声色交换了个眼神,两人心中都是暗暗高兴。尤其是王侧妃,她得不到的,陆小暑也别想得到! 两人就等着皇后开口,将这事儿给板上钉钉的定下来,那么无论是谁都改变不了了! 太子妃忍不住向皇后笑道:“母后,今日正当佳节,不如将此事定下来,也是一段佳话啊!” “太子妃说的,也有道理,这事儿今儿既然提起了,半途而废可就太对不住靠山王了!”皇后笑着点头。 太子妃十分欢喜,目光朝着众位夫人一扫,笑吟吟道:“今日佳节盛会,京城中几乎所有的待嫁名门淑女都在这儿了,母后的眼光向来是极不错的,要挑选一位靠山王妃还不是小事一桩嘛!” “这可是大事儿,怎么是小事一桩!本宫这一眼瞧下去啊,真是个个都好呢!”皇后又笑道。 众夫人和姑娘们都是心头一振,劲头十足:皇后娘娘这是让大家伙儿自由竞争了?这么说是都有机会啊! 眼看着一份大大的富贵在前,且又无男客在场,众位夫人们也顾不得什么矜持不矜持了——有皇后的旨意,夸一夸自家的姑娘,那也是为了让皇后娘娘可以好生挑选不是?算不得不矜持吧? 于是,众位夫人们七嘴八舌越发的热闹起来,将自家的姑娘夸得真是天上有地上无。 王侧妃听着这些言语,心中的酸涩却越来越盛,也暗暗鄙视兼冷笑:就这些个俗人,教出来的女儿也好不到哪儿去,哪一个配得上靠山王? 配得上靠山王的,只有自己。可惜,却生生的被陆小暑那小贱人给断送了! 她真是越想越气愤。 王侧妃的目光下意识在众人中间扫了一圈,没有发现陆小暑,这才想起她今天晚上没有来。 王侧妃不由暗自庆幸:幸好她没有来!不然皇后那么喜爱她,没准就把她指给靠山王了呢! 她没来,真是天意啊! 陆小暑不在席,晴岚郡主却是在的,而且周释之和陆小暑之间的事情,晴岚郡主是最清楚不过的。 听皇后的意思,是要从在场的名门闺秀们中间挑选一位指给靠山王为王妃了,这怎么可以! 那小暑要怎么办? 晴岚郡主不由暗暗着急,心道皇后娘娘啊,您可千万不能好心办坏事儿啊!靠山王是不会喜欢在场的任何一位姑娘的,哪怕再貌若天仙,他也不会喜欢的!唉,小暑也是的,怎么好好的偏就病了呢?若是今晚她在场,岂不是没有这么麻烦了? 坐在晴岚郡主身边的廖媛媛见她一时咬唇,一时皱眉,一时绞着手中的帕子,看上去急躁得不行,她不由一怔,继而心中恍然大悟,又是暗叹。 她以为,晴岚郡主喜欢靠山王,听见皇后这么说所以着急。 “郡主,稍安勿躁。”廖媛媛轻轻握了握晴岚郡主的手,她想要安慰她几句,却发现根本无从安慰。 要指婚的是皇后,晴岚郡主即便有心到了这一步又能如何? “其实你可以让你父王早日定下此事的,此时,唉!”廖媛媛无奈的叹了叹,表示自己也爱莫能助。 “什么?”晴岚郡主倒被廖媛媛的话弄得有些糊涂,困惑道:“你说什么?” 廖媛媛不忍心她再伤心,便摇了摇头,低声道:“我说……你想开一点儿。”她是真的有点担心晴岚郡主情急之下做出点什么来失了体统叫人取笑。要知道京城中这些夫人们的嘴巴可是个个不饶人的。 就算她们当着晴岚郡主的面不敢怎么样,背着她可就难说了,那是什么难听的都说得出来的! 晴岚郡主压根没有听懂她的意思,随口应道:“什么想开不想开,我差点要急死啦,靠山王不可以娶这些女子的!他是小暑的!” “什么!”她这话倒把廖媛媛给惊到了,不由脱口而出,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廖媛媛的声音有点儿高,引得旁边好几个人朝她瞟了一眼,就连上头的王侧妃和太子妃都注意到了。 晴岚郡主被她这一声叫得也略略回神,定了定神,便向她低声说道:“你不知道吧?小暑那家伙也太不够意思啦,原来没有跟你说过啊!她和靠山王早就是一对儿了,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过了明路,他们两个也没有成亲……” “不行!”晴岚郡主见众夫人说得越发热闹,而皇后频频点头,大有立刻答应的架势,她将心一横,说道:“小暑不在,这话我得替她说出来,靠山王皇后应该只给她才行!” 晴岚郡主说着便要站起来跟皇后说陆小暑和靠山王的事。 “不可!”廖媛媛吓了一大跳,慌忙拉住了她。 晴岚郡主有些不快,皱眉道:“你干嘛要拦着我?我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小暑吃亏!” 廖媛媛自己也是有心事的人,自然不会因此而瞧不起周释之和陆小暑,甚至没来由的生出点同病相怜的感觉来。 可是,真的不行—— “郡主你可曾想过,若是皇后问你为什么一定要把小暑指给靠山王你怎么说?”廖媛媛压低了声音,说道:“你难不成要说他们两情相悦?你要是这么说了,不但不是帮她,而是害了她了!” 晴岚郡主睁大了眼睛,一副不相信的神情看向廖媛媛:她是真的不相信!她那不是在帮陆小暑争取吗?怎么会是害了她? 廖媛媛知道她是真的不懂,心中暗叹,便道:“你若说他们两情相悦,那便是坏了小暑的闺誉,倘若此事坐实了,皇后非但不会成全他们,反而要责罚,才能够堵住悠悠众口,你明白吗?” “为什么?”晴岚郡主一呆,还是没有想明白究竟为何会这样? 廖媛媛只得道:“因为这就是,这就是——唉,总之就是不行!皇后倘若成全了他们,此风一开,可是有违女子三从四德的,你让皇后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晴岚郡主似懂非懂,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总之,就是这事儿不能做,对不对?” “对,就是不能做!”廖媛媛连连点头,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总算把她给说明白了! 晴岚郡主目光变幻不定,咬了咬唇,却终是说道:“我明白了!” 459.第459章 郡主求赐婚 廖媛媛暗暗松了口气,朝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虽然她心中也暗暗为此事报以同情,但是,此事做不得,她太清楚了。 却不想,廖媛媛这口气松得太早了点,她才刚刚缓下来心情,却见晴岚郡主已经站了起来,正离开座位向前走去。 廖媛媛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下意识紧捏着手心,心中暗道:完了! 众夫人正说得热闹,猛然见晴岚郡主离开座位上前,都是一愣,众人都被她的举动吸引了过去,错愕之后,再也无声,于是现场的声音渐渐的小了下去,直至没有。 鸦雀无声。 座上的皇后、太子妃及众嫔妃们见状也都吓了一跳。 皇后怔了怔,便笑道:“晴岚郡主,你这是——” “皇后娘娘!”晴岚郡主轻轻一提裙子,向着皇后跪了下去,俯身叩首道:“臣女有一事想求皇后娘娘!” 皇后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晴岚郡主,心中没来由的打了个突,她突然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不过晴岚郡主是贵客,皇上对她的父亲可是信任之极,不说别的,南边还需要他父亲镇守呢! 况且众目睽睽之下,皇后也不能不理会她不是。 “快先起来吧!”皇后向身边两名宫女使了个眼色,接着含笑道:“有什么话起来了再说!” 两名宫女会意,便下去一左一右欲扶起晴岚郡主来。 晴岚郡主却不要她们搀扶,她轻轻扭身挣脱自己的手臂,向皇后道:“臣女有事求皇后娘娘,还是跪着说比较好,皇后娘娘您要是不答应臣女,臣女,臣女就,不起来啦!” 晴岚郡主身份尊贵,且又是客人,连太子妃跋扈惯了的都不敢拿她怎么样,两名宫女见她不要扶,一时也不敢用强,便抬眼看了看皇后。得到皇后的示意后,便又轻轻的走开了。 皇后听了晴岚的话,心中不安的感觉涟漪般又扩大了不少,她虽然有点儿不太痛快,可是晴岚郡主这半撒娇的话她还真不好怎么样!便只得点头笑道:“行,无论你说什么,本宫答应你便是!郡主向来是个知礼的,料想也不会胡乱提什么荒唐的事儿!” 一句话,皇后便做了铺垫。 “谢皇后娘娘!”晴岚郡主顿时笑着向皇后磕了个头,笑吟吟道:“当然不是荒唐的事,是正儿八经的大事!是……嗯,晴岚的终身大事……” 晴岚郡主说着,郑重的向皇后说道:“晴岚看上了靠山王,请求皇后娘娘将靠山王指给晴岚为夫婿吧!请皇后娘娘成全!” 晴岚话音一落,现场一片寂静比之刚才更盛了三分!静得呼吸可闻! 所有人都惊呆住了,一道道目光打在晴岚郡主的身上,不敢置信:她在说什么?请求皇后将靠山王指给她做夫婿?真是好不要脸! 众夫人无不面露鄙视之色,心道:到底是蛮荒之地来的,半点儿女儿家的矜持也不懂,也就只有她才能做出这么丢人的事儿来! 众夫人们心中虽然是这么想的,可是心中有暗暗的忍不住气闷:这下子好了,叫这不要脸面的蛮荒郡主开了口,谁也争不成了!果然是脸皮厚好办事啊! 可是,众位夫人也明白,换成她们自己,这种话是万万说不出口的!因此羡慕也就只有羡慕的份儿了! 廖媛媛的心可真谓是一下子云端一下子谷底,刚刚提到了嗓子眼的心“忽”的一下子又落下来了! 还好,还好!她说的不是小暑! 可是,她竟然当着皇后的面把她自己给搅合了进去,廖媛媛还是觉得有点太——太什么了! 不过这样总比靠山王指给了别人来得好些,至少还有回转的余地。 为了小暑,晴岚郡主还真是豁了出去! 廖媛媛知道自己和晴岚郡主、陆小暑的关系向来不错的,可是相比晴岚郡主和陆小暑之间还是差了一层。一时之间她不由得有些羡慕陆小暑,有晴岚郡主这么好的朋友!不过,她们对她也很不错就是了。 晴岚郡主跪在那里,忍不住抬眼偷偷的瞟了皇后一眼,然后又飞快的垂下了眼睑。至于众位夫人们和姑娘们用什么样的目光来看她,她用不着看也知道是什么样的,而且,她也根本就不在乎。 她在乎的是:皇后怎么还没有答应啊! 皇后不出声,她就跪在那里不起来。反正今天晚上她是豁出去了,她一定要帮陆小暑保下周释之,要不然岂不是太不够意思了? 廖媛媛既然说不能代陆小暑说那样话,那么她说自己总可以吧?反正这也是权宜之计,先将今日这一关过去再说!她当然是不可能嫁给周释之的。那个人太精明了,而且有点儿阴测测的,嗯,她才不要这样一个相公呢,什么都瞒不过他…… 等过了今天,周释之就算是“她的人”了!多保险啊!她随时都可以将周释之还给陆小暑。想一想这种感觉还真是挺不错的。 小暑知道了,肯定会感激我,夸我聪明呢! 晴岚郡主心中暗自得意,觉得自己想出来的这个主意真的是太好了!她简直很是后悔:怎么没有早一点这么做呢? “晴岚郡主还是先起来吧!这地上凉,别跪出什么毛病儿来!”半响,皇后缓缓开口,说出来的却是这样一番话。说着不容置疑的又吩咐宫女:“快去,将晴岚郡主扶起来!” “是,娘娘!”两名宫女答应一声,便又上前去。 晴岚郡主这一跪本来就是豁出去了的,没有达成目的,她怎么可能起来?那岂不是白跪、白开口了! 晴岚郡主便偏身夺手不要那两名宫女扶,又朝皇后磕了个头,求道:“皇后娘娘!还请皇后娘娘成全晴岚吧!” 现场一片轻轻的抽气声,众夫人们瞅着晴岚的目光更深、更闪烁了些:这脸皮真是厚的——没话说了!到底是蛮荒之地来的啊!还郡主呢,比自家的姑娘差老天了! 皇后见晴岚郡主如此苦苦相逼也有些恼了,眸光飞快划过一抹冷意。 可恼归恼,晴岚郡主豁出去了不要脸面,她却不能不要脸面,总不能强行命人将她拖下去,尽管此刻她很想这样做。 太子妃和王侧妃也愣住了,两人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听到皇后没有答应晴岚郡主的请求,王侧妃心中是暗暗开心的。 对她来说,跟陆小暑合得来的都不是什么好人,晴岚郡主第一个不是好人!自己看上的男人最后成了她的,这口气还不知道要多久才消呢! “郡主,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你还是先起来吧!这事儿,嗯,等明儿本宫禀明了皇上,再跟岭南王好好商量商量才是。”皇后按下心中的怒意,笑吟吟的说道。 她的意思很明白了,这婚事她是不会答应的,这么说就是给晴岚郡主一个台阶下。当然,这件事儿今晚上是不能再提了,有什么事今后再说了! 可是晴岚郡主好不容易才想出来这么个好主意——把周释之牢牢的圈在自己身边,这样谁也没法儿惦记!她岂能这么容易放弃? 晴岚郡主只装没听懂皇后的意思——实际上她也没懂多少,再次叩首请求道:“请皇后娘娘成全臣女!方才皇后娘娘可是答应过无论什么要求都答应臣女的!臣女的父王向来最疼臣女了,一定不会有什么意见的!父王知道是皇后娘娘您做主赐的婚,不知会有多开心呢!” 众夫人和姑娘们已经不是抽口气的问题了,一个个眼睛睁得大大的,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几乎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晴岚郡主……她真的是那么说的吗? 皇后更是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一口气憋在胸膈间上上不来下下不去:当皇后这么多年,她就没见过这么没眼力界的人!而且,还是个女人,一个未婚的女人! 皇后自然不会向晴岚郡主发火,却忍不住冷冷的瞅了太子妃一眼:都是她多事儿,否则的话,哪儿来这样的麻烦! 皇后不肯答应自然有皇后的道理,岭南王虽然很得皇帝的信任,但毕竟是镇守地方的藩王,靠山王府虽然十几年前便灭了门,但这个周释之一看就是个不简单的,不然,去年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救驾!这两家要是结为姻亲了,谁知道将来会不会是心腹大患? 倘若这会儿她做主答应了,众目睽睽之下是没有法子反悔的,这要是万一过后皇上怪罪她,她找谁诉苦去? 太子妃见晴岚郡主这么闹起来,心里早已经也突突的直跳十分不安起来了,皇后这一眼瞪过来,太子妃更是心惊肉跳,心虚的慌忙别开目光。 可是她心里头很清楚,如果母后当真恼了自己,是没有可能避得开的,不是别开目光就有用了。过后母后照样能够把她叫到坤宁宫去,好好的教训她! 太子妃心中又惊又怕又懊悔,忍不住一偏头,瞪着身旁的王侧妃低喝道:“都是你出的烂主意!你是不是存心想要害死本宫!哼,万一母后怪罪下来,本宫绝对不会饶了你!本宫就知道,你不就是为了那点子私心吗?竟然敢拖本宫下水!” 王侧妃心里也是暗暗叫苦,她哪里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460.第460章 太子妃之怒 对于太子妃的训斥她心里那是一百二十个不服气,而且十分的感到委屈,她心道这主意虽然是我出的没错,可这也是你自己同意的,干嘛统统推在我的身上?你要是不同意,难不成我还能逼着你同意不成?如今怪我,这算什么? 这些话王侧妃也只敢在肚子里腹诽而已,是万万不敢对太子妃发泄半个字的。非但不敢,而且还要恭恭敬敬的听着太子妃的训斥,要低眉顺眼的表示受教了。 “太子妃恕罪,臣妾冤枉啊!”王侧妃瞟了廖媛媛一眼,心中便有了主意,向太子妃悄声道:“太子妃有所不知,事情原本一切都好好的,都是那个廖媛媛,刚才臣妾可是亲眼看见她跟那个晴岚郡主嘀嘀咕咕了老半天!必定是她给晴岚郡主出的烂主意,这是故意要难为太子妃,想让太子妃失了皇后的欢心呢!” “她?”太子妃一愣,忍不住朝廖媛媛看了过去。 廖媛媛自打晴岚郡主上去之后,便是一脸的紧张,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此刻,她这一脸的紧张落到了太子妃的眼中,再加上刚才王侧妃的话,太子妃理所当然的认为她是紧张晴岚郡主会不会成功“抢亲”了。 太子妃顿时便信了王侧妃的话,轻轻一掌拍在椅子上,低哼道:“这个贱人,仗着自己有几分小聪明,每每自以为是,总是坏本宫的好事,本宫饶不了她!” 想起上一次也是她带着晴岚郡主去东宫把陆小暑给弄走了,太子妃更是恼火。 王侧妃也恼极了廖媛媛,心中一动,俯身在太子妃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 太子妃轻轻的冷笑一声,点头道:“就这么办!本宫要是不给她点厉害看看,她还当本宫好欺负呢,由着她几次三番的算计到本宫的头上来!是不是她要把本宫这个太子妃的位置也算计了去才甘心!” 太子妃说着又偏头目光直直的瞅着王侧妃,淡淡道:“这件事倘若你再办不好,你也不用回东宫了,本宫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王侧妃心中一颤,慌忙垂首道:“是,臣妾明白,臣妾这就去办!太子妃放心,臣妾一定会办好的!” 太子妃哼了一声,不再搭理她,继续看现场的热闹,而王侧妃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晴岚郡主的身上,悄悄的离开了宴会现场。 晴岚郡主依旧在那里求着皇后,大有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的架势,那两名欲扶她的宫女那里是她的对手,几下子便被她推在一旁,并不敢上前对她用强。 皇后气得脸色都有些发白了,差点儿没晕过去。 众夫人们的议论声不知不觉的变大了些,叽叽喳喳的,像经过了一群麻雀。 “罢了,既然你如此喜欢靠山王,本宫——便做主暂且应了你吧!”皇后心里头气得要死,面上的笑容却依旧灿烂,笑吟吟的道:“不过呢,本宫话可就先说在这儿了!本宫是没有意见的,呵呵,还得你的父王也同意才行!回头啊,这事儿再跟你父王商量商量!” 皇后这也是被晴岚郡主逼得没有法子的法子,回答得模棱两可,拿岭南王出来说话,一来是可以暂且推脱晴岚郡主,万一皇上心有顾忌不同意此事,大可再拿岭南王出来做借口;二来也显得尊重岭南王的意见,并无不妥。 皇后却不知,她这可松可紧的话确是正中晴岚郡主的下怀。 晴岚郡主本就不是认真要结这门亲事,她是帮陆小暑争取的,有了皇后这话,将来她要推脱起来,就更加简单容易了! 因此,晴岚郡主是完全没有意见的。 非但没有意见,还一百二十分的赞成。 于是晴岚郡主眉开眼笑的向皇后叩首,然后抬头笑呵呵的说道:“皇后娘娘考虑的很周全呢!臣女谢皇后娘娘恩典!就依皇后娘娘此言吧!” 皇后一颗心总算是放回了肚子里,朝晴岚郡主含笑点头:“好了,这下子你可以起来了吧?” 皇后到底气不过,这话略略的带了嘲讽的意味。 这嘲讽意味很淡——皇后不能失仪、不能失态啊! 晴岚郡主根本就没有听出什么来,她开开心心的笑道:“当然可以!”不用那两名宫女扶,自己便站起来了。 晴岚郡主这么一搅合,谁还有什么心思参加宴会?就算众人还有心思,也知道皇后肯定没有什么好心情了。 众人可不像晴岚郡主那么不识趣,既然皇后心情不好,自然不敢再留下来打扰她。于是不一会儿,众位夫人便识趣的推说天色已晚,要告辞了。 皇帝与众臣那边正热闹着呢,欢声笑语不时的传过来,若说天色已晚,这话还太早了些。可借口嘛,只要双方都接受就可以了。 皇后还真就是没有半点儿心思了,便点点头,略略推辞了一两句,便起驾回坤宁宫,众人也都鱼贯散去了。 廖媛媛原本要和母亲一块儿走的,可是晴岚郡主觉得自己为好姐妹办成了一件大事儿,心里头实在是太兴奋了!加上她又没有见过中秋灯会是什么样子,且这时候实在算不得太晚,便磨着晴岚郡主非要她陪陪自己不可。 廖媛媛自然不会说不,便与母亲道了别,准备与晴岚郡主一道走。 晴岚郡主挽着廖媛媛的胳膊,叽叽喳喳兴奋的说笑个不住,廖媛媛见她如此忍不住也欢喜了几分,两人的心情都很不错。 正这时,忽然从前边暗影处出来一名小太监,小太监朝廖媛媛招招手又点点头,示意她过去。 这是在宫里,这小太监既然叫她过去,必定是有事情才对。廖媛媛便笑着向晴岚郡主道:“郡主你等等我,我去去就来!” 晴岚郡主点点头,忍不住撇嘴道:“这些人就是麻烦的紧,大晚上的也不知还要找人有什么事儿!他要是抓着你啰里啰唆个没完,瞧我不教训他呢!” 廖媛媛听了这话又好气又好笑,忙笑道:“这可是宫里,你千万不要乱来!” 晴岚郡主哼道:“我可不怕那些讨厌的家伙!” 廖媛媛见四下无人,便悄声向晴岚郡主道:“你虽不怕,可这里头小人多,万一着了人的暗算,那可就麻烦了呢!” 晴岚郡主不以为意笑笑,让廖媛媛快些去,她在这边等着。 廖媛媛过去,那小太监见了她便急道:“皇后娘娘寻姑娘要问话呢,姑娘快些随奴才去一趟吧,若迟了,皇后娘娘怪罪下来可就不好了!” 廖媛媛一怔,顿时有些奇怪的瞥了那小太监一眼:皇后好好的怎么会找她说话? 那小太监见她居然用这种眼神来自己,心中十分不快,当即沉了沉脸色哼道:“廖姑娘这是什么意思?还不赶紧走,怎么?当真要皇后娘娘等你吗?” “公公息怒!”廖媛媛忙道:“我,我只是觉得奇怪,皇后娘娘好好的怎么会……找我问话呢!” 那小太监又哼了一声,向她翻了个白眼道:“你问我?你问我我问谁去?难不成我问了皇后娘娘,再来请你?快着些吧!” 小太监说着,有些不耐烦的径直走在了前头。 廖媛媛知道宫里头当差的宫女太监们——尤其是跟着得宠得势主子们身边的宫女太监们,一个个都是傲气冲天堪比皇亲国戚的,这小太监的态度可以说是再正常也不过。 她没奈何,不敢再惹他恼火,便匆匆转身向晴岚郡主打了个手势让她先行出宫等候,连忙跟上小太监的脚步去了。 等晴岚郡主想要问她的时候,她已经去远了。 廖媛媛的丫鬟青鸾便向晴岚郡主陪笑道:“郡主,咱们还是先出宫吧,这儿是不许久留的,我家姑娘让咱们在宫门口外等她呢!” 晴岚郡主只得点点头,跺脚道:“这宫里头的小太监真不是好东西!” 青鸾忍不住“嗤”的笑了起来。她素日陪着廖媛媛见过晴岚郡主许多次,都是熟人了,听了这话便小声道:“郡主,小心而墙有耳,您快别说了,咱们走吧!” 晴岚郡主轻轻叹了口气,也只得罢了,于是出去。 廖媛媛跟着那小太监走了一段路,突然心生疑惑,猛的停下了脚步。 那小太监见她停了下来十分不快,回头瞪她道:“廖姑娘这又是怎么了?您以为奴才们很闲吗?今儿宫里头两处宴会,到处都要人,送了你过去,奴才还另有差事呢!要是耽搁了挨了上头的责罚,廖姑娘你帮奴才领了吗?” 廖媛媛忙笑着陪了不是,笑问道:“我只是觉得奇怪,这并不是去坤宁宫的路,倒像是去御花园的呢!不知——” 那小太监心中微惊,脸色也变了变,好在这是晚上,加上周围花木扶疏,天上虽然有一轮明月,但背着光看得并不是很清楚。 他立刻便镇定了下来,没好气道:“谁说要去坤宁宫了?皇后娘娘这会儿就在前边的亭子里,走吧!” 廖媛媛恍然大悟,又赔了两句不是忙抬脚跟上。 可是她心里不知怎地,却突然变得十分不安起来。 461.第461章 中计 “你真的是坤宁宫的太监吗?当真是皇后娘娘要见我?”廖媛媛猛的站住,冷声问道。 小太监身形明显一僵,廖媛媛虽然没有看到他的脸,但是就这一下,也顿时明白自己上了当了! 这可是宫里,不是什么别的地方!万一在这儿出点什么事,那可当真是万劫不复,不但自身,甚至还有可能牵连整个家里! 廖媛媛来不及去思索这小太监究竟想要带自己去哪儿、又是谁想要害自己,她此刻唯一想的就是离开这儿!离开这是非之地! 廖媛媛猛的回身便要逃跑,可当她转过身来,眼睛顿时睁得老大,站在那里犹如被定住了一般,呆呆的看着前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三条高高大大的身影。 廖媛媛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形,这一刹那脑子里一片空白,双脚灌了铅似的一动也动不了,心跳快得仿佛要跳出嗓子眼! “哼!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领路的小太监冷冷轻笑。 廖媛媛猛的回过了神,刚要张口大喊“救命!”,脑后一痛,眼前一黑,顿时晕倒了过去。 那领路的小太监一挥手,示意那三个人抬着晕倒了过去的廖媛媛跟着他走,四个人继续向着花木丛中行去,不一会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四个人便来到了一处亭阁,阁中有榻,想来是宫眷们游园累了临时休息的地方。 而此时,那榻上正四仰八叉躺着一个男子,那男子衣裳有些凌乱,双眸紧闭,呼吸粗重喷着酒气,躺在榻上正睡得沉重。不知是哪一个喝醉了酒在这儿歇息。 “快着点儿!”领路那小太监低声吩咐,一招手,那三人便将廖媛媛放在了那喝醉了酒的男子身边。 领路的小太监上前,毫不客气的将廖媛媛的衣裳撕开,又将她的发髻打乱,将那男子的衣襟也扯开大大的一块,露出裸露的胸膛,将廖媛媛扶着靠了过去。然后拍拍手,冷笑两声。 “好了!咱们走吧!运气好的话,今晚上就有热闹瞧了!最迟明儿一早,嘿嘿!”领路的小太监奸笑起来,朝不远处皇帝宴请朝臣们的地方瞅了一眼,可见点点灯光,明明灭灭。 这儿离皇上设宴的地方不远,赴宴的臣子们喝多了出来走走、随意歇一歇,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要怪就只能怪这位廖府的三姑娘太有心计了,正是瞅准了这一点,故意过来想要玩一出生米煮成熟饭攀上高枝儿,这怨得了谁呢?虽然是个闲散宗室子弟,但也是皇家血脉啊!廖姑娘看中的不正是这一点嘛…… 小太监十分得意的带着人离开了。 小太监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们一行人刚刚离开,一名男子便从一旁遮掩的花木后边闪身出来。 那男子瞥了一眼远去的小太监四人,淡淡一笑,轻轻道:“她倒是不消停,不知道这一次又是害谁了……” 这男子正是荣郡王,而那小太监他也认识,是东宫太子妃身边的。 今夜宫宴皇上开心,臣子们少不得陪着多喝了几杯,他有点儿不胜酒力,二则也不想再喝了,便偷了个空出来走走吹吹风、透透气,没想到恰好碰上了太子妃的人在这儿“办事”,他只得躲在暗处,被动的目睹了整个过程。 荣郡王略一想,便猜测几个小太监扶进来的是东宫哪位新近得太子宠爱的美人或者宫女——太子妃醋劲儿极大,胆子更是极大,东宫里如今美人多,太子妃少不得花费心思对付,各种各样的招数也是层出不穷。 荣郡王自然不会无聊到去掺合进东宫里的家务事,太子妃整治太子的女人他并不觉得谁对谁错,这个时候自然也没有兴趣插一手救人什么的。 正要转身离开,鬼使神差的,荣郡王心中突然一动,竟似管不住自己脚似的,忍不住上前去一看究竟。 这一看不要紧,借着外边明亮的月光,荣郡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看到了,衣衫不整躺在这男子身边的女子,赫然便是廖媛媛! 荣郡王顿时变色,这一惊非同小可。 他虽然不知道太子妃究竟跟廖媛媛有何深仇大恨竟如此害她,但此刻却是做不到甩手便走了。 太子妃的胆子实在是大得惊人,在宫里头连这种荒唐事都干得出来! 荣郡王飞快的瞥了一眼周围,好在今晚众人都过节去了,这一带并无什么人来——不过,过一会儿就不知道了!说不定太子妃会引一些人前来捉奸呢? 荣郡王不敢做久停留,伸手想去扶廖媛媛起来,一眼撇过去看到她胸前一片雪白的肌肤,顿时脸红心跳,慌忙移开目光。 他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廖姑娘,得罪了!”便别着脸伸手过去,手忙脚乱的将廖媛媛的衣裳拉扯了扯,遮盖住她胸前的一片春色,打横抱起了她,悄悄的离开了。 廖媛媛的呼吸沉缓稳定,料想并没有被下什么药,应该只是昏迷了过去,荣郡王放心的同时也暗叫侥幸——要是廖媛媛被下了药,那就麻烦了! 荣郡王抱着她左弯右拐,来到了太液池边,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地上,轻轻的摇了摇她,低声的叫着“廖姑娘!廖姑娘!”,廖媛媛并无知觉。 荣郡王一抬手,想要掐她的人中,想了想那手又垂下去了:一来是不便,二来是不忍。 至于是不便多一些,还是不忍多一些,他没有去想。 荣郡王无奈,只得从廖媛媛怀中摸索到了她的帕子,到太液池便湿了水,来回几次给她擦拭了脸上、额上、口鼻等处,不一会儿,廖媛媛终于动了动头,轻轻睁开了眼睛。 自沉沉的黑暗中醒过来,廖媛媛的神智一时之间还没有恢复,加上此处又是陌生之处,她更是有点懵。睁着一双眼睛,怔怔的瞧着荣郡王。 荣郡王大大松了口气,拍拍手坐在旁边,低声道:“你醒了?有没有什么不适?” 廖媛媛目光闪了闪,吃力的以手撑地从地上坐了起来,一低头发现了自己身上凌乱的衣衫,她低呼一声,下意识双手环抱,脸上又红又白,羞窘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荣郡王也吓了一跳,慌忙后退了些,摇着双手道:“不是、不是我!廖姑娘你听我说——” “不用说了!”廖媛媛垂着头轻轻说道:“我,相信你!” 心中一酸,泪水顿时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流下。 荣郡王是什么样的人她当然清楚,再说了这儿是宫里头,他就算人品不怎么样也绝无可能做这种事情,除非他是不要体面了。 此刻她回过了神,方才的事情便一下子清晰无比的记了起来:她是遭了人暗算了! 虽然她晕了过去,并不知道究竟遭了怎样的暗算,但她并不想问,因为她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身上如此这般,定然也是由那暗算而来! 荣郡王,定是他救了自己。 也不知他救自己的时候,自己是何等的狼狈!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廖媛媛越想心中越是悲凉,一着不慎,落得如此下场,又叫荣郡王看了去,她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她心中一时绝望至极,不由双手抱膝,将头埋在中间,咬着唇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荣郡王一见顿时急了,忙道:“你别哭了,这儿是什么地方?要是叫人看见就不好了!咱们快点离开,走!” “你快走吧!”廖媛媛顿了顿,鼻音窸窣的轻轻道:“我知道一定是你救了我,谢谢你!你赶紧走吧,万一要是被人看见,那可就真的连累你了!我,我想要静一静再走。” “你要静一静也出了宫再说吧!在这儿——” “我知道了,”廖媛媛打断了他的话,淡淡说道:“你先走,我再走。不能让旁人看到咱们两个在一处不是吗?要不然,郡王爷的名声可就全毁了!我——” 一行清泪不觉又从眼中簌簌而下,至于她,经过了今晚这事儿,哪里还有什么名声? 虽然只有他和她知道,她也知道他不是多嘴之人,肯定不会在外头胡言乱语。可是她却无法自欺欺人,更何况,知晓了此事的,还是她曾经心仪的男子? 是的,曾经。 她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总之如今的自己,跟残花败柳有何分别?又如何能够配得上他?便是肖想也是不该。 廖媛媛向来是个洁身自好之人,她从来没有想过以此来要挟荣郡王迎娶自己。 荣郡王虽然听她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太对,可一想她说的也有道理,倘若两个人一同离开被人看见,那就真的是跳进黄河说不清了!他也就罢了,岂不是妨碍了人家姑娘的闺誉? “那好吧,我先走,你也赶紧走。”荣郡王轻轻点了点头说道。 “快走吧!”廖媛媛闷闷的说道,并没有看他。 不知为何,荣郡王心中忽然生出几许失落的情绪来,仿佛若有所思。 他轻轻叹息一声,看着廖媛媛,原本想说一声“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想了想又觉得这话有点儿没来由,而且不是摆明了提醒人家发生了什么难堪事儿吗?便打消了主意。 462.第462章 救人 荣郡王见廖媛媛一动不动抱膝坐在那里,如同木雕泥塑,摆明了是压根不想搭理自己、不想跟自己说话,他只得离开。 刚刚走了没有多远,隐隐听得身后有轻微的响动,荣郡王下意识转头,正看到廖媛媛慢慢的朝着前边的太液池走去,那背影,颤颤的,风吹起一片衣角无声飘动,透着说不出的寂寥和悲伤。 她这是要—— “不可!”荣郡王变色,忙奔上前,不等廖媛媛有所动作,自她身后一把抱住了她,沉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你放开我!”廖媛媛虽然哭着,但没有忘记这里是什么地方,并没有大声,可就是这样压抑着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叫人不忍。 “你不要管我,你放开我!”廖媛媛呜咽着恨声道:“我不会放过了她们,死我也要死在这儿!我倒要看看这天家的人究竟如何向我家人交代!如何能把这件事儿瞒过去!” 廖媛媛心中恨极,但是她却是有冤无处诉。 什么皇后传她说话,自然是假的了!她本就聪慧,很快便想到了这宫里头唯一想要害自己的只有太子妃,这种胆大妄为到了极点的事情,也只有太子妃那种性子才做的出来!她是不想活了,但是就算是死,她也要死在这儿!她倒要看看,明日一早发现她的尸体在这太液池中出现,宫里头会如何跟她家里人交代?这宫里就这么大点地方,认真要查起来,没有什么是查不到的!就算最后皇室为了隐瞒丑闻而会跟自家的人私下里达成什么协议,太子妃也绝对讨不了好去!这个太子妃的位置,她未必都还能坐得稳呢 “你这是何苦!”荣郡王叹了口气,当然不会放开她,说道:“你就这么不珍惜自己这条命吗?” 廖媛媛只是哭着,嘴里一片涩然,她凄然道:“我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就算死我也要拉上那害我之人!” “其实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荣郡王知道她是个性子倔强的,如果自己不把事情跟她说清楚,她肯定还会寻短见。 他便将事情从头到尾简单的跟她说了一遍,低声道:“你不用死,更不该死,不然岂不是白死了?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廖媛媛一怔,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荣郡王,眼神又是一黯。 虽然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那样还不够吗?怎么样才算是发生了什么? 荣郡王见她沉默不语,心中暗叹,轻轻说道:“快点回去吧!若是万一路上遇到了人,你就说是走到一半发现掉了东西回头来找,今晚上宫里上下都忙着呢,没有谁会揪着你盘问个不休的。至于那害了你的人,为了避嫌这时候早就远远的躲开了去,只等着看热闹,更不会跳出来刁难于你!我,” 荣郡王顿了顿,终究把话说完,他轻轻的道:“过几天我会派人上你们家去提亲……这几天你好好的在家休息!” 说完这话,荣郡王也觉得大不好意思,同时心里却又莫名的一阵轻松。 廖媛媛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在说什么?他说,过几天会派人去她家提亲? 廖媛媛顿觉脸上耳朵一阵发烧,同时却又有些发酸、发涩:他是她所倾慕之人,自打第一次见到他,她便无可自拔的喜欢上了他。但她知道这是不容许的,所以从来也不敢有进一步的想法。 他说她会派人提亲,也就是他会娶她。这对她来说,原本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儿,她原本应该开心到无以言喻才对! 可是他的话却是在这种情形下提出,这令她意外的同时更多了两分难堪,至于欢喜,反倒感觉不到了。 廖媛媛动了动唇正要说话,荣郡王已经低声道:“有什么话回头再说,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快走吧,我也该回席上去了!” 他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道:“你千万莫要再做傻事,就算……是为了我!” 说完这话,荣郡王再不做半步停留,匆匆的去了。 廖媛媛怔怔的出了片刻的神,轻轻一叹,便也强打着精神匆匆离开。 他都把话说到了这种份上,令她轻生的念头情不自禁的便灭了大半,这个时候,她已经没有勇气再回头往下跳了。虽然这并不是说她就同意了荣郡王的话。 她很感激他,她知道他之所以说要娶她是因为什么,因为他看见了她那样,而她又寻死觅活的,所以,他只有娶了她。 他娶她,是为了救她! 意识到这一点,令她心中非但没有一丝丝的欢喜之情,反而格外的沉重与羞窘——这绝不是她想要的! 可是她也知道,这是人家的一片好心,她总不能平白糟蹋了人家的这份好心!何况,这个地方真的不是适合久留说话的地方。 廖媛媛又在那里怔怔的出了片刻的神,终是轻轻一叹,转身离开。 一路左躲右闪,一来她留心注意了,二来今天晚上宫里上下真的很忙,直到出了宫门,果然并没有遇上刁难盘问的人。 廖媛媛深深吸了口气,定了定心神,便去寻晴岚郡主和自家的丫头青鸾。 光影交叠中,还是青鸾那丫头眼睛尖,一下子就看到她了,忙叫了一声“姑娘!”朝她奔了过去,扶住了她。 青鸾是她的身边人,两人向来最是亲近不过,她身上的变化自然瞒不过青鸾。 虽然她已经将身上的衣裳重新整理了一番,发髻也弄好了,乍一看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是青鸾一眼就看出来了。 青鸾不禁讶然,睁大了眼睛正要相问,廖媛媛忙捏了捏她的手,悄悄向她使了个眼色。 青鸾会意,却不由变色,心中更加惊疑不定,她已经可以肯定,在宫里头自家主子肯定是遇上了什么事情了。 只不过,眼下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因为晴岚郡主已经也过来了。 “到底是谁找你啊,说什么呢说了这么久!”晴岚郡主挽着她的胳膊,皱了皱眉头大有不耐烦之色,迫不及待的又笑道:“咱们快些走罢!要是再晚一会儿啊,灯市就没有了!” 廖媛媛和青鸾都笑了起来,廖媛媛便笑道:“怎么会没有?今儿晚上金吾不禁,是要热闹一晚上的!只要你有精力,逛一晚上都成!不过,我可逛不了那么久!” 廖媛媛心中一阵苦笑:自己真正是大意了!那传话之人真是老谋深算,他没有到自己和晴岚郡主面前传话,而是招了手让自己过去!晴岚郡主根本不知道他跟自己说了什么、不知道自己去见了谁! 当然,他也不怕自己事后会跟人说是皇后娘娘派人去传自己,因为,没有一个证人! 那么这话自己根本就不可能说,不然,便是污蔑皇后了。 晴岚郡主心中一面自叹自悔,一面随着晴岚郡主去。 晴岚郡主便笑道:“唉,我就知道你身子柔弱,走不动太多路的,哪里敢让你陪着逛一整个晚上呢!明儿廖夫人该不许我进廖府半步了!可惜了,小暑偏偏这个时候病倒了!” 晴岚郡主无不遗憾的叹了叹。要是陆小暑在,她可不会管她什么身子柔弱不柔弱的。 廖媛媛听到这话也笑了起来,随口敷衍了晴岚郡主几句。 廖媛媛心中七上八下的藏着心事儿,陪着晴岚郡主逛街虽说没有失礼怠慢,但也让人能够感觉得到她有点心不在焉。 晴岚郡主虽然贪玩,但并不是一味自顾自己的那种人,察觉到廖媛媛时时走神,她只当是她今日累着了,没有多久便送她回去了。 廖媛媛心中虽然觉得有点儿抱歉,不太对得起郡主,只是这个时候是真的没有半点儿心思再逛了,便抱歉的朝郡主笑笑,也没做推辞回府了。 晴岚郡主却还不想回去,自己带着丫头侍卫又玩了半夜才罢。 再说太子妃和王侧妃那边安排好了一切,太子妃便挑眉淡淡道:“走吧,咱们也该回去卸妆安寝了,这几日可真是累坏了,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王侧妃还不太想走,忍不住朝御花园方向瞟了瞟,话虽然没有说出来,那意思却是极明白的。 太子妃暗暗冷笑,在心里头骂了一声“蠢材!”,说道:“热闹还是明儿一早再看吧,又不会长翅膀飞了!” 王侧妃哪里还想等到明天早上?恨不得现在就看廖媛媛出丑呢!她除了深恨廖媛媛几次三番帮陆小暑坏自己的事儿,对她更有一种偏执的厌恶不喜——谁叫她是京城中人人夸赞、无懈可击的大家闺秀呢?她的名声儿比自己还要好,岂能容她逍遥快活? “可是太子妃,臣妾敢保证,今晚上就会——” 王侧妃迫不及待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太子妃“住口!”一声呵斥,太子妃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解释道:“母后那边的宫宴已经散了,这个时候还不离宫,还留在这里,不是平白的把嫌疑往身上扯吗?你当母后跟你一样蠢笨好糊弄?走罢!别给本宫多事连累本宫——你可是安排妥当了?不会漏下什么破绽?” 463.第463章 给人添堵 王侧妃被太子妃一顿教训责骂,心中十分不服不快,也不以为然她说的话,但谁叫她只是个侧妃呢?而且这个侧妃还是太子妃的眼中钉? 她就算有一百二十分的不满意、不甘心,也只能听她的。 听到她问话,还得恭恭敬敬的回应! 王侧妃只得压下心头火气,忙上前赔笑道:“太子妃请放心,臣妾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断断不会有半分的错漏!明儿一早,就等着看好戏吧!” “哼!算你周全了一回!”太子妃扬起下巴冷笑,忽然眉头一挑,叫道:“小连子!” “奴才在!”小连子一直在旁边注意着太子妃和王侧妃说话,生怕自家主子一个发怒又干牵连的事儿,但凡王侧妃在,无论一开始怎样说的好好的,自家主子到了最后几乎总会有一场气要生的。 听到主子召唤,他哪里敢耽搁半分? 太子妃想了想,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淡淡吩咐小连子道:“你速速往东宫去,挑两样上好的点心送去昌平侯府,就说今儿佳节,是本宫赏给陆家二姑娘用的!顺便告诉她,今晚她没能来参加宫宴可真是太遗憾了!今晚宫宴可热闹了,晴岚郡主自请指婚,求着皇后娘娘把她指给靠山王呢!皇后娘娘已经答应了!” 小连子一怔,忙恭声答应,一溜小跑着去了。 小连子并不知道陆小暑和靠山王的事,一路上还寻思纳闷:太子妃娘娘这没头没脑的,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啊?好端端的怎么叫他去给陆家姑娘传这种话? 想了半响,小连子方恍然大悟:啊,我明白了!晴岚郡主可是陆二姑娘的好友,郡主今儿晚上的壮举可真是前无古人,明日必定叫京城中那些夫人小姐们传出许多不堪的言论来笑掉了大牙!太子妃娘娘这是想让陆二姑娘跟着难受嘛…… 小连子自以为想通了主子所想,虽然觉得主子其实有点儿多此一举——这种如此荒唐的事儿还能传得不快吗?指定跟长了翅膀似的,明儿陆二姑娘准定就得知道了,哪里用今天晚上巴巴的特意去说?唉,太子妃娘娘还真是—— 真是什么,小连子便不敢往下想了! 小连子捧着个点心盒子乘着马车,很快就到了昌平侯府。 东宫来人,陆家人不敢怠慢,穆晴亲自迎了出去,小连子举了举手中的点心盒子,笑眯眯道:“太子妃娘娘说了,今儿佳节,可惜陆二姑娘却因病抱恙不能出席宫宴,这些点心是娘娘特意赏给陆二姑娘的!” “太子妃娘娘有心了,等小女病好了,臣妾一定让她亲自前往东宫谢太子妃娘娘好意!”穆晴忙笑道,示意花嬷嬷上前将点心盒子接过来。 “谢恩就不必了!太子妃娘娘有口谕,不必谢恩!”小连子却一点也没有要将点心盒子交给宫嬷嬷的意思,笑眯眯道:“娘娘还吩咐了,要奴才亲手将点心交给陆二姑娘呢!” 穆晴和宫嬷嬷都是一怔,两人交换了个眼色。 要知道按正常来讲,陆小暑卧病在床,宫里头的赏赐由穆晴代为接下也就全了礼数了,没有个非要到病人跟前去的道理。 穆晴便忙笑道:“可是小女卧病在床,公公还是避一避的好,万一传染了公公,可就不好了。” 小连子那里敢不听太子妃的?笑眯眯道:“无妨,咱家皮糙肉厚,不碍事的!陆夫人,劳烦叫个人带路吧!” 小连子不想再跟穆晴啰嗦,只想赶紧将差事做完,然后好回东宫跟一帮人喝酒说话去,大过节的还要领差事,真是劳碌命啊! 穆晴没奈何,只得笑笑答应下来,吩咐秋儿领着两个小丫头给小连子带路过去。 “嬷嬷,你说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啊?太子妃为何非要这位公公亲手将点心交给小暑呢?”穆晴百思不得其解,不就是两盒点心嘛,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好东西! 宫嬷嬷摇摇头,想了一想,忽然道:“会不会是——太子妃娘娘有什么话要说给咱们姑娘听呢?也许,是打发这位小公公说话来的吧?” 穆晴脑中灵光一闪,点点头道:“你这么说听起来倒是像!”她复又纳闷起来:“可是小暑跟太子妃并不亲厚啊,太子妃能有什么话非要来人亲自跟她说不可呢!真正是奇了!” “老奴觉得夫人您多虑了!”宫嬷嬷不禁笑了起来,道:“其实也没什么,等会儿人走了,夫人亲自去看看二姑娘不就知道了吗?” “说的也是!倒是我糊涂了!”穆晴也笑了起来。 做女儿的哪里会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的亲娘?等会儿自己过去问一问,小暑自然会说的。 小连子来到陆小暑这里,上前请了安,笑眯眯的说了太子妃给她送点心来了! 陆小暑顿时一怔,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毫不避讳的朝小连子直直望了过去,眼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太子妃给我送点心来了?我没有听错吧? 小连子嘴角忍不住抽抽,心道陆姑娘,咱家知道您和太子妃娘娘之间不对付,而且咱家很佩服您,太子妃娘娘把您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打杀了,却每每拿您毫无办法! 但是,您要不要把心里的意思这么直通通的写在脸上啊,咱家都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啊! “咳咳,”小连子笑得有点尴尬,看向陆小暑:你没听错,太子妃娘娘就是给您送点心来了!不过—— “太子妃还有几句话想要说给陆二姑娘听……”小连子打起笑脸,拖长了声音,眼睛一扫屋子里伺候的丫头们。 陆小暑轻轻的点了点头,恍然大悟:这才是太子妃的真正目的吧?送点心只不过是个借口而已!嗯,依着太子妃的性子,这几句要说给自己听的话绝对不会是什么好话就是了! 陆小暑屏退了众人,向小连子笑道:“连公公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尽管陆小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仍然被小连子的话吓了一跳,只听得小连子笑呵呵道:“太子妃说,今晚宫宴很是热闹,晴岚郡主当着众人的面求皇后娘娘把她指给靠山王为妃,皇后娘娘可是亲口答应了!可惜陆姑娘病着,没能亲自去看这场热闹……” 小连子一边说一边暗暗的拿眼打量陆小暑,看到陆小暑变了脸色,小连子不由心中一叹:陆姑娘跟晴岚郡主可真是姐妹情深啊!瞧瞧,得知晴岚郡主众目睽睽做下这等叫人嘲笑诟病的事儿来,陆姑娘都替她急成了这样!唉,那晴岚郡主可真是不着调!要是陆姑娘今晚在,想必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儿了吧?太子妃真是聪明,居然料得到陆姑娘会难过…… “你说什么!”陆小暑整个人完全的呆掉了,傻在了那里。 她脑子里只有一句话:晴岚郡主主动请求皇后娘娘赐婚…… 晴岚郡主?主动请求?赐婚?靠山王…… 这一连串的字眼将她整个人都打得有点懵了! 这是怎么回事?晴岚郡主明明知道自己跟周释之之间的事情,她怎么可能众目睽睽之下向皇后求指婚呢?她绝对不是这种人啊! 陆小暑看向小连子,她很想再细细的问他一遍,可转念一想又放弃了。倘若这事儿是真的,可真够惊世骇俗了,明日派人出府肯定能打听得到的。自己不能自乱了阵脚! 再说了,就算问,只怕从小连子这里也问不出来什么的。太子妃所信任的人,能跟她说实打实的话吗? “有劳公公了,这么晚了还特特的跑来告诉我这个!劳烦公公回去告诉太子妃娘娘,实在是有劳她挂心了!”陆小暑笑得诚恳。 “不敢当不敢当!”小连子见陆小暑没有多问什么,先是有些意外,立刻也就释然了:自己是太子妃的人,陆姑娘有话也不会问自己吧! “如果陆姑娘没有别的事儿,那么奴才就告辞了!”小连子笑道。 陆小暑冲他笑着点了点头,便扬声叫“杜鹃”,杜鹃便亲自送了小连子出去,少不得是给了红包的。 “姑娘,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太子妃是不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您理会她做什么呢!大过节的弄得自个心里头不痛快,多不值!” 红萼进房来就看到陆小暑神色不虞,便忙劝解,心下却是暗暗称奇:太子妃究竟让连公公说了什么呢? “我没有不痛快,”陆小暑摇摇头,尽管她心里头的的确确是有一点不痛快,但并不完全只有不痛快,“我只是,不明白!” “啊?”红萼愣住。 杜鹃一时也进来了,站在一旁听陆小暑说话。陆小暑的气色,她也看出来了。 陆小暑便将小连子刚才说的话说了一遍。 这一下红萼和杜鹃两个都变色愣住了。 “这、这怎么可能!一定是太子妃姑娘想让姑娘你心里头不痛快!”红萼说道。 杜鹃瞟了陆小暑一眼,道:“可是,这种事情是真是假明日一探便知,是骗不了人的!太子妃——不至于如此无聊吧?撒这样的谎!” 红萼一时语塞:杜鹃说得的确是这么个理儿!不过—— “既然如此,小连子不来这一趟,咱们姑娘也自会知道,她又干嘛巴巴的派个人来说呢?” 464.第464章 不眠之夜 “哼!”陆小暑轻轻冷笑,懒洋洋道:“她那么讨厌我,当然是想让我能多一刻不开心便多一刻了,反正跑路的又不是她!” 杜鹃和红萼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两个人又面面相觑:若真是这样,这太子妃的脾性也有点儿太——太小孩子气了!而且,也太沉不住气了吧?不就是一晚上嘛…… “姑娘放心,明日一早奴婢姐妹两个便出去打听!”杜鹃忙又道:“而且奴婢觉得这里头肯定另有内情,要不,奴婢去找一找晴岚郡主?” “千万别去找郡主!”陆小暑听见连忙说道。 去找晴岚郡主这算什么?如果这件事情真如小连子所说,去找她只不过徒增尴尬而已;如果是另有内情,不用她去找,晴岚郡主自然会来找她! 杜鹃立刻也想到了这一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还是姑娘想得明白,奴婢差点儿便做了糊涂事儿了!” 陆小暑笑了笑,不是她想得明白,而是她相信晴岚郡主,并且愿意相信她! 她相信,她不会抢自己的心上人,也相信周释之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赐婚而已嘛,不是还没有成亲吗?就算是成亲了,也并不是无法摆脱、无法解决啊…… 可是,陆小暑虽然如此安慰着自己,心中却仍然免不了有些不安和担心,皇后的旨意,其实真的可以撤回不算数的吧? 主仆三个正在这儿商量计较着,门外便有小丫头禀报:夫人来看望二姑娘来了! 陆小暑忙命杜鹃和红萼出去迎一迎穆晴,吩咐道:“不要乱在夫人面前说话,知不知道?” 母亲本就不喜周释之,倘若再知道了这事儿,肯定就更不喜他了! 杜鹃和红萼都是略知一二的,忙答应着迎了出去。 穆晴见她们俩出来接自己便道:“你们两个好生在屋子里伺候你们姑娘就可以了,以后不必如此!”说着一道进屋。 “娘,这么晚您怎么来了!”陆小暑笑着说道。 “过来看看你!”穆晴笑笑,顺势坐在床榻边沿,握着陆小暑的手问了几句。 她一使眼色,花嬷嬷便与杜鹃等都退了下去,屋子里只剩下母女两个。 穆晴的目光在小连子送来的那两盒点心上一扫而过,问道:“太子妃特特使人过来亲自给你送点心,可是说了什么话没有?” 陆小暑笑道:“太子妃说今晚佳节可惜咱们不能出席了,所以就送了两盒子点心了,让我好好休息!” 陆小暑装起傻来,只这么说道。 穆晴一怔,不信道:“就只说了这个?没有别的了?” 陆小暑好笑,说道:“娘以为会有什么呢?” 穆晴还是不太相信,只是自己也不知道哪里不对、该如何问起,一时沉吟起来。 陆小暑也知道她不会相信的:倘若真的只是送两盒子点心,又不是什么矜贵得了不得的东西,至于非要亲手交给“病中”的自己吗?就算是矜贵的东西也不必如此啊!母亲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又不是什么旁人! 不过,她并不想让母亲知道内情,不然母亲定要气得够呛的! 陆小暑想了想,不由得撇了撇嘴说道:“太子妃对女儿其实也不怎样,她当然不会巴巴的叫人送点心过来了!女儿想,多半是因为皇后娘娘吧!” 穆晴一愣,心想皇后甚是喜欢自己的女儿,太子妃此举为了讨得皇后的欢心,嗯,这么说倒也说得过去…… 穆晴是个心性比较单纯的人,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便不会再起别的疑心,而是会接受这个理由。 她点点头笑道:“原来如此!我说呢,太子妃好端端的还非要来人亲自面送于你!”原来是为了讨皇后的欢心把功夫做足啊! “大晚上的,这些东西就别用了,你尚在病中,万一积了食就不好了!等会儿厨房送了炖的燕窝羹过来,你倒是用一些罢了!”穆晴又笑着吩咐道。 陆小暑一一的答应着:太子妃送的东西,她才没有兴趣吃呢! 穆晴再略坐了坐,叮嘱她好好休息,又嘱咐杜鹃、红萼两个人好生伺候着,便离开了。 陆小暑主仆这里不一会亦梳洗睡下不提。 这一夜,许多人都是一夜无眠。 太子妃和王侧妃盼着明日一早的热闹,巴不得天立刻就亮了,自然睡不着;陆小暑虽然是相信晴岚郡主的,但是内心深处也免不了隐隐的有些不安和不放心;荣郡王想着在宫里无意遇上廖媛媛之事,也无法安眠;廖媛媛呢?就更睡不好了! 廖媛媛与晴岚郡主分别之后,回府连母亲身边也没有再去——青鸾能看得出来她身上的不妥,母亲当然也能够看的出来! 只打发个人过去说了一声“今儿有点乏了,想早点睡下,明日一早再过去给母亲请安!”,便同青鸾直接回房了。 梳洗完毕,廖媛媛换了家常穿的衣裳,还有些怔怔出神。 看到青鸾那想要问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的神色,廖媛媛心中的烦躁不由更深了一层,不等青鸾开口便闷闷说道:“你也下去休息吧!什么都不要问了!” 青鸾早就在斟酌着怎么开口了,只是廖媛媛的神色一直不太对劲,所以她也不好问。 廖媛媛这一开了口,她反倒不用什么顾忌了,便道:“姑娘,不是奴婢多嘴,奴婢瞧您自打出宫来,便心事重重的样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您好歹也说说,别把自己憋坏了呀!” 廖媛媛最不愿意人提的就是今晚发生的事情,无论是先前那小太监哄她,还是后来荣郡王救她,她都不想提及。 听到青鸾这么问了出来忍不住有些恼羞,脸色一沉,没好气低喝道:“怎么?拿姑娘我的话不当一回事儿了是不是?我的话不管用了?叫你退下还不去!” “姑娘……”青鸾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瞪着廖媛媛,一副呆掉的样子。这不能怪她失态,实在是太奇怪了! 要知道她的主子可是个矜持的大家闺秀,待人接物从来都是细声细气的,对她们这些下人也都是和颜悦色的,尤其是对从小贴身服侍的她们,更是亲如姐妹。 可是今天,她居然发火了! 这真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也就是说,今天晚上肯定发生了非常非常不好的事情。 青鸾忍不住又关切道:“姑娘,你,你真的没事儿吧?” 廖媛媛也自悔失态,知道自己刚才的反应有点儿太过了,便轻轻一叹,摇摇头放柔了声音道:“我真的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就是有点太累了!好了,不用管我了,快下去休息吧!” “那……好吧!”青鸾终于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奴婢就在外间儿,有什么事姑娘唤奴婢便是!” 廖媛媛的态度突然间又转了回来,青鸾非但没有放心,反而更加担心了:姑娘今晚整个人都很反常啊! 不过,还是让她好好休息吧!她的气色是真的不怎么好呢! “快去吧!”廖媛媛巴不得她赶紧离了自己跟前省得多费唇舌,便胡乱点了点头。 青鸾担心的看了她一眼,转身揭起帘子出去了。 看到青鸾出去了,廖媛媛这才彻彻底底的一口气松了下来,一个人怔怔的靠坐在床头,望着空无一物的前方出神。 只有这个时候,才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她才可以卸下脸上所有的矜持和脸面,完全的由着自己的内心宣泄表现出来。 屋子里很静很静,静得能够清清楚楚的听到心跳,可是不知怎地,她却仍然觉得很吵,吵得不得了!那心跳声声声如雷似鼓,搅得她心烦意乱不能安宁。 荣郡王的话如犹在耳,一想到他那样救了自己,想到他说要来提亲的话,她的脸上便忍不住一阵一阵的发起热来,伸手一摸,滚烫滚烫的。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廖媛媛重重的叹了口气,更加烦躁起来。 不是不想嫁,而是不能嫁! 按荣郡王所言,虽然什么都没有发生,可她还有何颜面要嫁给他?因为,今天晚上的事情他是一清二楚的。 就算他此刻不在乎,那么将来呢?将来他也会不在乎吗? 如果哪天他厌恶起来,要跟自己算旧账,自己又该如何?能拿得出半个反驳的字吗? 她不愿意一辈子在他面前抬不起头、直不起腰杆来! 那种日子,光是想想她便觉得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只是,两家门当户对,倘若他派人上门说亲,自己的爹娘只怕盼都盼不及呢,是万万不可能会拒绝的!这要怎么办? 婚姻大事,岂有自己说话做主的份儿? 即便让自己说话做主,这门亲事自己也说不出半个不合适的话啊! 今晚发生的事情,那是万万不可能说出去半个字的…… 廖媛媛就这么翻来覆去的烦躁了一整夜,想的都是此事,该如何推脱这门亲事,直到屋中那一盏烛火的光芒渐渐显得暗淡,自然的光线渐渐明亮起来,她才闭上眼睛勉勉强强算是睡了一觉。 465.第465章 心事重重 心中藏着烦乱之事如何能够睡的着?没多大会儿廖媛媛便醒了,怔怔的瞅着帐顶出了一会儿神,眼看天色已经大亮,她便也不睡了,轻轻叹了口气,唤了声“来人!”。 青鸾也是一夜无眠,早就起来收拾妥当了,听到姑娘在里头叫人,和彩鸾两个忙打起帘子进去。 二人上前服侍廖媛媛更衣,看到她的脸色和重重的黑眼圈,两人都吃了一惊。 青鸾心中一动,却没有说什么,彩鸾不明就里,已经低低惊叫了起来:“姑娘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劲儿?还有黑眼圈呢!是不是昨夜没睡好呢!” 廖媛媛摸了摸脸,勉强笑道:“也许昨晚有些累了吧……” 彩鸾不明就里“哦”了一声便丢开,青鸾却是眉头微微蹙了蹙,心道姑娘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怎么全不见了平日的机灵聪慧呢?这样的理由如何用的? 昨晚太累?昨晚太累应该睡得很香才是,这黑眼圈便说不过去嘛! “好姐姐,你去催一催洗脸水吧,顺便看看早饭都做些什么、什么时候能好可以不?姑娘这里我伺候着就行!”青鸾陪笑着扯了扯彩鸾的袖子,小声说道。 彩鸾回头嗔了青鸾一眼,纤细的指头在她脑门上轻轻点了一点,笑骂道:“就你会在姑娘面前讨巧儿!罢了,你伺候着吧,我且去一趟!难得你开口求我不是!” “谢谢姐姐!就知道姐姐疼我了!”青鸾笑道。 “就你嘴甜!”彩鸾一笑,便放下刚拿过来的廖媛媛的衣裳,笑着去了。 “姑娘,”青鸾上前,向廖媛媛说道:“等会儿您好歹敷敷眼睛吧,您这黑眼圈真的有点儿严重呢!” 她知道廖媛媛不愿意说昨天晚上的事儿,便识趣的没有提及,只是提醒了她一句。 廖媛媛见她支走彩鸾,还以为她还要对自己说昨天晚上说过的话,心里头便暗暗的有些着恼,只不过她们姐妹俩说话,她这个做主子的并不好插嘴就是了。 见青鸾走过来,廖媛媛心中恼意更甚,眉头微蹙,正要先青鸾开口将她呵斥一顿,听到她飞快说出的话,顿时一怔。 是啊,自己怎么如此大意!等会儿自己是要到母亲面前去请安的,倘若顶着这般的黑眼圈和脸色过去,母亲岂有不问的? 母亲可不是青鸾、彩鸾,不是一句两句话便能够打发的,倘若她问起来,自己有一点两点回答不慎,那么昨天晚上的事情迟早都会被母亲逼问出来的。 对于这一点,廖媛媛可不怀疑。 看来不光是妆容,便是心情,自己也必须要先好好的收拾收拾了,不能等会儿到了母亲那里出差错。 这么想着,廖媛媛心中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青鸾一门心思都是为了她啊,可是瞧瞧她都说了些什么! “你说的是,由着你安排吧!你向来是个妥当的!”廖媛媛向青鸾笑了笑,有些抱歉。 青鸾笑道:“那么奴婢便吩咐下去了!姑娘尽管放心!” 廖媛媛一笑点头。 一时彩鸾也回来了,主仆三个收拾妥当,便一起往廖夫人所住的上房走去。 廖媛媛的妆容已经经过精心修饰,她亦打起了精神,看上去跟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不同。 到了上房,给廖夫人请安,母女坐下说话。廖夫人也并没有察觉到女儿有什么不同。 廖媛媛那拒婚的念头在脑子里百转千回不知道转了多少个来回,可是只要一抬头看到母亲的神情,所有的话一瞬间统统都苍白失色了! 她终于沮丧的放弃了,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勇气开口,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尽管母亲很疼爱她,但对她的大家闺秀的要求从来都没有松懈过。 倘若母亲知道了昨天晚上的事情,别说不会顺着她的心意拒绝这门亲事,恐怕就算荣郡王没有说过要娶她的话,母亲也非要设法令他娶自己不可! 毕竟,荣郡王可是看到了自己—— 廖媛媛手心一紧,脸上没来由的热了起来——真是想起来便觉难为情! “媛媛,你怎么了?怎么看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呢?”廖夫人到底是最熟悉女儿的,尽管廖媛媛已经很小心很小心了,但她依然感觉到了。 廖媛媛心中一惊,脸上差点儿下意识的变色,好在她反应的快,硬生生的又转了回来。 “没有啊,我好好儿的呢,母亲您多心了!”廖媛媛柔声笑道,想了想,又笑道:“也许是昨天晚上有点儿累了吧!” “也是,哪一回宫宴不是这样呢!”廖夫人哪里想得到自己的女儿向来这么乖巧的,竟也会撒谎欺骗自己呢,听了她的话并没有半点儿疑心,反而笑着附和了一句,又关切道:“罢了,既然昨天没休息好便回房多休息一会儿吧!身体要紧,不用在这儿陪着母亲了,用心也不在这上头!” 廖媛媛原就担心母亲会看出什么来,听见她如此说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趁机笑着告辞,带着青鸾、彩鸾两个去了。 离了廖夫人身边,廖媛媛心里忍不住又烦躁起来! 一日不解决这件事,这事儿就像是一个定时的炸弹一样,重重的压在她的心头,令她喘不过气来的同时也提心吊胆。 三人回到屋里,廖媛媛便懒懒的在榻上坐下,怔怔出神。 彩鸾也看出了两分不对劲来了,识趣的不敢以往常说笑相对,默默的做着自己的活儿。 青鸾倒是想说些什么,只是也觉不知该从何说起! 一时间屋子里气氛闷闷的,更加令人烦躁。 廖媛媛没精打采用了早饭,便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 彩鸾闻言便福身下去了。 青鸾借着上前添茶的机会,赔笑向廖媛媛道:“长天白日的,姑娘也别歇太久,到底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啊!只是可惜陆姑娘还病着,要不然姑娘去瞧瞧她倒是好的!” 陆小暑性情明快爽朗,她们主仆都是很喜欢同她在一处的。 青鸾这个时候说这个话,明着是劝解自家姑娘出去散步解闷儿,实际上则是暗示她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奴婢们没法为姑娘分忧排解,姑娘可以找别的姑娘说一说呀!尤其是陆姑娘,姑娘向来不是同她最要好吗…… 廖媛媛听了这话也是眼睛一亮,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对啊,为何不找小暑问问主意呢? 只是,她眼神又暗了下来:这种事情,叫她如何开得了口?无论对谁,都开不了口啊! 只是青鸾的话还真说着了,廖媛媛此时心中烦躁之极,并不想真的在屋子里闷着,有个人说说话也是好的! 她想了想,便道:“我略略休息一会儿,给我准备出门的衣裳,等会儿咱们去昌平侯府看看小暑,她病着在家,只怕也盼着有个人去说说话的!说起来,我也好几天没去看她了!” 青鸾见她听进去了自己的话,便笑道:“是,姑娘!您放心歇着吧,奴婢这就准备去!” 自家的姑娘自打昨天晚上回来之后,真是太不对劲了!青鸾伺候了廖媛媛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的,且她也从没有什么是不肯对自己说的。 既然这一次她不说,那就一定是没法儿说。 青鸾想着,姑娘对自己没法儿说,也不能总是这样憋在心里啊,总得找个人倾诉了,想来想去就想到了陆小暑。 谁知自家姑娘还真就听进去了,青鸾心中也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备好了车子,廖媛媛换了一身衣裳,命人跟母亲那里说了一声,便带着青鸾、彩鸾并两个跟着出门的仆妇自二门处上了马车,命车夫往昌平侯府去。 眼看着中秋已经过了,宫里暂时应该没有什么宴会之类的了,陆小暑斟酌着自己的“病”也是时候该好了,不然整日这样待在家里,她实在是待得有些烦闷了。 特别是今天,尤其的烦闷——应该说,是从昨天晚上小连子走后,她心里便十分的不舒服起来。 用过早饭,陆小暑便让红萼出去打听去了,让杜鹃吩咐小丫头注意着门上的动静,看看今天会不会有人前来拜访。 她在等,等晴岚郡主的一个解释! 到底事情关己,对于周释之她早已上心,便不会再如从前那般无所谓了。虽然她料到昨晚的事儿肯定别有内情,肯定是误会,可是,万一呢? 就为了这万一,她的心里便七上八下起来了,再也没法儿平静。 看见杜鹃唤了声“姑娘”笑吟吟从外头进来时,陆小暑眼睛便是一亮,满是期盼的看向她。 杜鹃微微有些诧异,口内却没有闲下来,笑着道:“廖府的三姑娘又来看姑娘了!” 是廖姐姐?陆小暑心中下意识的感到一阵失望。 不过转念一想,有人来了陪着说话,总好过自己一个人干等强些吧!便打起了精神笑道:“还不快请廖姐姐进来!” 廖媛媛又不是头一回来,早就熟门熟路的了,杜鹃只不过赶先一步禀报,其实廖媛媛跟着陆府的仆妇们已经随后来了。 杜鹃这里与陆小暑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廖媛媛已经自外边打起帘子进来了,笑着道:“小暑!” 466.第466章 说不出口 “廖姐姐!”陆小暑一笑,自座位上起身迎接她,低头瞧了一眼身上穿的睡衣、披裹的袍子,笑道:“没有来得及换衣裳,廖姐姐你可别怪我失礼呢!” 廖媛媛一看她身上的衣裳和用玉钗松松挽着的发髻便知道她刚刚从床榻上下来,忙扶住她怪嗔道:“我怎么会怪你呢?你也是的,还在病中好好的起来做什么?还不快回床榻上躺着去,仔细别病情又加重了!咱们又不是外人!” 陆小暑正要借着机会表示自己在慢慢好转呢,哪里肯再回床榻上?便硬是拉着廖媛媛在一旁的榻上坐下,笑道:“我已经好许多了呢,过几日怕是就全好了!姐姐这么说倒叫我过意不去了!” 廖媛媛闻言细细的瞧了瞧她的脸上眉眼,笑道:“气色的确是比上次我来的时候好多了呢!” “可不!”陆小暑撇撇嘴,无不沮丧的道:“我向来极少极少生病的,这一次可真是倒霉透了!” 听着她这样不情不愿的语气,廖媛媛忍不住抿唇好笑起来,笑道:“人吃五谷杂粮的,岂有不生病的道理?你虽然向来身子康健,偶尔有点儿小病这也挺正常啊,瞧你沮丧的,还让不让我们这些人活呀!” 陆小暑一怔,两人相视都笑了起来。 两人便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话着,青鸾在一旁忍不住瞟了自己姑娘一眼,见她迟迟不提在她看来该提的事儿,不由有些纳闷。而且,她也并没有让自己姐妹们回避的意思。 廖媛媛原本是想说的,只是要说的时候她才发现,无论面对的是谁,那话还是没有法子说出口!刚刚起个头作势要说,随之而来的强烈胆怯便压了下来! 一时间,倒弄得她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几乎都没有听清楚陆小暑说的话。 若换做是在往日,廖媛媛如此这般的神情陆小暑早就察觉到了,而且作为姐妹,多半还会顺便问上一问的。 如果是那样,廖媛媛再说起来就有些顺理成章了,没准她便会说了出来。 可是,今日陆小暑自己还满腔的心事儿呢,同廖媛媛说话的时候自己都有些心不在焉,哪里还能注意到她? 而且,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十分识趣的都没有提昨天晚上的宫宴。两个人因此心中都暗暗的松了口气——昨晚的事,都是两人的心病啊!虽然各自的心病并不相同。 廖媛媛留了有大半个时辰,便笑着起身告辞了,“过两日得闲了我再来看你吧!你多休息,总得养好了才行!” 陆小暑便笑道:“下回姐姐再来,没准我已经好了呢!姐姐慢走!” 廖媛媛一笑,见陆小暑要送自己出门忙止住了,仍是杜鹃送了出去。 马车上,青鸾瞟了一眼一旁的彩鸾,没有问出来,但看向廖媛媛的目光却是那个意思。 廖媛媛别开了目光没有看她,只是一个人有些怔怔的出神。 马车辘辘而行,她心里突然生出些胆怯,她在害怕,她怕自己回府便听到荣郡王府上来人提亲的事儿。 如果再不想办法,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她绝对不要一辈子在他面前抬不起头、直不起腰杆,如果那样她宁愿一辈子不嫁! “姑娘……”青鸾终于轻轻的唤了她一声,她将她的焦急烦躁全都清清楚楚的看在眼中,但是,她并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廖媛媛偏头瞪了她一眼,忽然扬声叫道:“停车!” 车夫拉住缰绳“吁——”了一声,小心的将马车停在了路旁。 后边跟着的仆妇的小车子也停了下来,两名仆妇忙跳下车上前,隔着车帘子恭声笑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姑娘们出府,一时起意打发人去买些零碎东西也是有的。 廖媛媛想了想,便道:“我忽然想起昨儿跟晴岚郡主约好了在这旁边的清和茶楼见面,我就先不回府了!你们回去吧!青鸾跟我一块儿去就可以了!” 两名仆妇一怔,有些迟疑。 “怎么?没听明白我的话吗?”廖媛媛皱眉,有些不耐烦起来。 “奴婢不敢!”两名仆妇相视一眼,知道自家这位姑娘向来是个知礼的,而且她说的话必定不是撒谎,又听她语气似乎有些不高兴了,两人忙陪笑道:“姑娘有吩咐奴婢们怎敢不听!既然如此,奴婢们送姑娘进了茶楼再走吧!” 廖媛媛想了想,轻轻点头“嗯”了一声,青鸾和彩鸾忙取了帏帽小心的为她戴上,扶着她下了马车。 彩鸾和青鸾相视一眼,示意让她好好服侍好姑娘,千万别出什么差错。姑娘的不对劲儿她也看出来了,昨晚是青鸾陪着姑娘进的宫,姑娘赴约带着青鸾留下她,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 青鸾朝她轻轻的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心。 主仆一行进了茶楼,彩鸾便要了二楼一间雅间,主仆几个送廖媛媛进去了,这才施礼辞别而去。 廖媛媛来到窗前,轻轻推开一角,看到府上的马车去得远了,便回身吩咐青鸾道:“你去买两套现成的男装来,身上可带了银子?” 姑娘家出门的少,且都有仆妇丫鬟跟着,当然她自己不会在身上带钱。 青鸾点点头:“带了有!”却忍不住问道:“姑娘买男装是要——” 什么跟晴岚郡主有约,看来八成是假的了!青鸾的心不由一沉,有点儿说不出的滋味:姑娘可从来不会撒谎的,看来昨晚真的出大事情了! “多事!”廖媛媛没好气呵斥道:“叫你去你去便是了!哪里来那么多的废话!还不快些,姑娘我还有事儿呢!” 青鸾忙答应一声“是”,笑道:“姑娘在这儿饮茶等着奴婢,奴婢一会儿就来!” “快些吧!”廖媛媛点点头,自顾坐下斟茶。 这茶楼处于闹市之中,周围店铺林立,买一身现成的衣裳并不费事儿,不一会儿青鸾便上来了。 一套月白色的直裾是给廖媛媛的,她自己的则是翠绿的书童装。 廖媛媛的心思并不在衣裳如何上,接过来点点头道:“快换上吧!换好了咱们好出去!” 青鸾更是纳闷,试探着笑问道:“姑娘是想要逛街吗?” 今日的廖媛媛显然心情真的非常不好,闻言又瞪了青鸾一眼,呵斥道:“就你话多!叫你做什么照做便是了!” 青鸾一怔,忙赔不是,好奇得要死也不敢再胡乱开口了。 一时两人换好了衣裳,发髻也拆下重新梳了高高的束起,廖媛媛低头看了看,见并无不妥,便道:“走罢!” “是,姑娘——哦,公子!”青鸾这回识趣了,不敢再胡乱相问,连忙笑道。 两人出了门,廖媛媛便命青鸾叫一辆马车来。 上了车,廖媛媛低沉着嗓音吩咐车夫:“去荣郡王府!” 廖媛媛下意识瞟了一眼车厢,她命青鸾先行上车,就是不想让她知道。 车夫答应了一声,待她也进了车厢坐好,便扬起马鞭赶车朝荣郡王府而去。 郡王府门口不是什么马车都能去的,在巷子口便停了下来,倒是正中廖媛媛下怀,省得她另外吩咐了。 命青鸾付了车费,主仆两个下了车。 只是,瞧着前方不远处的荣郡王府,廖媛媛的脚步又有些迟缓了起来。 回府的路上,她忽然想到,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她去见荣郡王,亲口跟他说,让他不要去提亲,因为,她并不想嫁! 只有这一个法子,她开口的时候没有负担。因为在他的面前她根本没有什么好隐瞒,也无需隐瞒的——事情的经过,他只有比她更加清楚。 可是到了这儿,她又有点儿迟疑起来了。脚有些发软,身体微微的发颤。 “姑娘,哦,公子,这里是什么地方啊?前边那府邸好威严啊!难道——是晴岚郡主的新府邸?”青鸾伸长了脖子好奇的打量着,忍不住问道。 廖媛媛没好气白了她一眼,道:“今日你的话有点太多了!我不问你的时候不要乱开口,惹得姑娘我心烦!” 青鸾闻言悄悄吐了吐舌头,小声应了一个“是”字。 “这里不是郡主的新府邸,至于是哪里,也不是你该问的。”沉默了片刻,廖媛媛回答了青鸾。 “奴婢——小的明白了!”青鸾笑着回答。 廖媛媛终是下定了决心,偏头向青鸾说道:“你到旁边树荫下随便坐坐等着我,我去去就来!” 既然已经来到了这儿,九十九步都走了,没有这最后一步反而退缩的道理! 倘若今日不说,那么也许她再也没有勇气过来了。 廖媛媛把心一横,深深的舒了口气,抬步稳稳的上前走去。 青鸾见自家姑娘先是犹豫,继而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又一副似乎有些决绝的神情,忍不住大是纳闷,好奇的多瞧了一眼。 她瞥了一眼那巍峨的府邸,心道:这里多半是京城中哪位贵人的府邸,跟我们府上多半是有来往的,姑娘去了,应该不会有危险吧? 廖媛媛来到门房上,低着头故意压得嗓音低沉的问荣郡王可在府上? 467.第467章 亲去找他 荣郡王府上的门房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拜高踩低这种事情既不敢做更不会做——这也算是廖媛媛运气好了,不然的话,她一个脸皮子嫩从未跟这等人打过交道的小女子,只怕要被人挤兑得下不来台! 门房见这位客人低着头不让人看脸,说话的声音、整个的神情都带着好几分的勉强,就好像是硬着头皮来府拜访似的——别的客人哪一个不是面带笑容?客客气气的? 门房心内便有了两分的不快,虽然没有故意给她脸色看,却也上上下下的把她打量了好一会,这才语气淡漠的笑问道:“这位公子有拜帖吗?小人这就差人给你送进去!” “拜帖?”廖媛媛一愣,她哪里有什么拜帖? 颇为踌躇了片刻,廖媛媛便道:“拜帖我没有,你们这里有没有文房四宝,我,我写个条子,劳烦门上给荣郡王带一带。他见了条子,自然就会见我的!” 好大的口气! 门房不屑的翻了个白眼,不冷不热道:“没有拜帖,这就令小人为难了!我们这儿没有笔墨,您还是改天再来吧!” 廖媛媛心里一阵茫然,正要离开,突然抬眼瞅着门房道:“怎么可能没有笔墨?门房上定是备有的,劳烦借我使使吧!”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府上就是如此,便忙说道。 那门房想不到她还是个不好骗的,见她当面拆穿了自己的话,脸上就更加不好看了,沉着脸道:“原先有,可是昨儿恰好用完了,今儿还没有补上来呢!公子,你可以走了吗?” “你——”廖媛媛气得睁大了眼睛。 她又不是傻子,自然听出来了这门房是故意的。 可就算知道,她除了气极干瞪眼,还真就是拿人家半点儿法子也没有。 那门房见她瞪过来,轻哼一声,也目光了然的回瞪了过去——他非但不怕她看出来自己是故意的,反而怕她没有看出来呢! 不然,怎么气她呀! “刁奴!”廖媛媛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等闲气?当即一跺脚便骂了一声,又道:“你们这些奴才如此行事儿,就不怕连累败坏了府上的名声吗?荣郡王若是知道了,定不会饶了你!不,管家也不会饶你!” 那门房一听也火了,心道你这人上门来拜访求见,没有拜帖不说,还耷拉个脑袋一副愁眉苦脸、不情不愿的样儿——没的叫人见了晦气?又不是谁请你来的,做这副样子给谁看! 这是你自个的事情,也就罢了! 一点儿规矩也不懂,连个赏钱也舍不得给一分也就罢了! 最可恶的是,老子招你惹你了?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骂自己是“刁奴”,一开口还教训上人了! 门房这一气可是够呛,朝地上“呸”了一口,瞪着廖媛媛冷冷道:“你这哪里来的穷酸,我们郡王府的事儿轮到你来指手画脚吗?郡王府的人也是你想骂就骂的?你算个什么东西,好大的胆子!老子看,你就是个来找麻烦生事儿的!赶紧给老子滚!你要再不滚的话,别怪老子叫人乱棒子打出去了!” 说着又冷笑:“郡王府的名声轮得到你来指点?你算个什么玩意儿呀!” 廖媛媛气得脸色发白浑身哆嗦,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从小生活在深宅大院中,府中人口多,内宅妻妾各房之间的勾心斗角她不是没有见过,各种唇枪舌战也并不陌生,可是这么直白、这么直直毫不避讳骂到脸上来的话,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岂能不惊怒。 门房见她气得够呛心中大感畅快,心道就你一个穷酸,也敢在老子面前摆臭架子!一看就是个迂腐透顶的家伙,不知道天高地厚! “还不滚!”门房一瞪她:“赶紧给老子滚开!不然大棒子可真就招呼下来了!” 廖媛媛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一跺脚,正转身欲走,便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正是荣郡王。 廖媛媛身子一僵,站在那里一动也动不得,心中羞窘,眼眶都红了。 先前她一直盼着的就是看到他,可是此刻,她只想逃离,恨不得自己从来就没有来过! 她在心中悲愤苦笑:为什么,为什么每次自己最狼狈的样子都叫他看了去! 门房见自家正经儿主子回来了,心中一惊,慌忙收起了刚才的嘴脸,三步两步上前弯腰拱手向荣郡王请安,陪笑道:“没有什么事儿,是个不懂事的公子不知道来府上做什么!” 那门房说完眼角一斜,忍不住偷偷的瞟了廖媛媛一眼:他有点儿紧张,生怕廖媛媛会跟自家主子告状。 自家主子的脾气,他可是很清楚的。 廖媛媛仍旧背对着荣郡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听到那门房的话,她非但没有半点要告状的意思,反而还暗暗的松了口气,盼着荣郡王就此撂开此事径直回府吧!她在他面前丢脸一次就够了,可不想再来第二次了! 至于亲事,她现在觉得,就算原原本本对陆小暑和盘托出其实也不是多大的尴尬事儿。 小暑她,一定会帮我想到妥善的办法的! 廖媛媛在心中暗道。 荣郡王却没有如廖媛媛所愿直接回府了,反而一直在盯着她看,心中暗暗纳闷。 按说,上自家府上来,一个年轻的男子,当然不会是找母妃的,那么就是找自己的了。可他见了自己回府,怎么不好好的上前打招呼,反而背对着自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呢? 这个人实在是太奇怪了点! “这位公子,你可是找小王有事?”荣郡王见他半响都没有转过身来的意思,忍不住自己问了出来。 他是真的太好奇了! 廖媛媛听到他的问话,心中更是一紧,哪里还敢转过去?心中已经在哀嚎了。 荣郡王见自己都主动开口了,可他还是没有反应,既奇怪纳闷又有点儿尴尬:在自家府邸门前被人如此忽略,这种滋味还真是不好受! “公子?”荣郡王又问了一句:“你有事吗?” 廖媛媛双脚一软差点儿要跌倒了,忍不住咬了咬唇,心道你何必如此多管闲事儿,赶紧进你的门去吧! 门房见状哪里肯放过讨好主子的机会,心中正乐大发了,心想这个人真是个傻子!他这般对自家主子,肯定是要被罚的!那他还有什么好怕? 门房便上前将廖媛媛推了一把,低声呵斥道:“我们郡王爷问你话呐,你刚才不是挺能说吗?怎么这会儿成哑巴了!” 廖媛媛本来就又慌又乱、双脚无力,心神又乱糟糟的,猝不及防被门房这么一推,哪里还站得住?“哎哟!”惊叫一声往后踉跄了两步便摔倒在地上了。 “放肆!”荣郡王脸上一沉,冷冷盯着那门房。 这是在自己的大门口,门房如此作为叫人看见了会怎么说?岂不是连府上的名声都叫他给败坏了? 门房也没有想到廖媛媛这么不经推,看见她摔倒也吓了一跳,张惶着双手结结巴巴的说道:“奴才、奴才不是故意的!奴才不知道、不知道他怎么、怎么这么、弱不禁风!” “还不赶紧把人扶起来!”荣郡王蹙眉拂袖,心下甚是恼怒。 “是、是!”门房心中暗道晦气,忙上前要扶廖媛媛。 他原本是想将廖媛媛推过去回自家主子的话,存的是讨好主子的心,的确不是要推她摔跤的。 而荣郡王也看出来了那门房其实并没有用什么力气,可见所言不假,不然,他早就发作起来了,岂能一句训斥便揭过了? 当然,即便如此这也不是一句训斥就揭过的,他偏头朝身边的随从瞅了一眼,示意他过后跟管家说一声,好好的教训教训这门房。随从会意点了点头。 “不要碰我!”就在那门房俯身下去想要扶起廖媛媛的时候,廖媛媛叫了起来,身子下意识往后挪了挪甩开了她。 她虽然没有尖叫,虽然仍有两分遮掩,可听到荣郡王耳中,却是一怔。 加上她刚才一甩手、一扭身的动作,荣郡王已经可以断定:这是个女子! 荣郡王心下暗惊,他实在不知道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有个女子来找自己! 平日里跟他偶有来往的只有陆小暑而已,而陆小暑是绝对不会这副模样的。 “这位公子,小的跟您在这里赔不是了!有什么事儿起来再说不行嘛!” 那门房只当廖媛媛在生自己的气才不让自己扶,心里虽然有些恼火他拿大,可是当着自家主子的面,他也只能做小伏低狠狠的吞下这口气了。 于是,门房便躬身拱手向廖媛媛作揖赔罪,然后又伸手去想要扶她。 门房心道你这回面子里子都有了,该知足了吧?好歹也要为我留点儿面子不是? “别碰我!走、走开!”谁知,廖媛媛仍然一扭身避开了他,往后又挪了挪。 廖媛媛又气又急又羞窘,就差没哭出来了。 如果她知道今日跑来荣郡王府会发生这种事情,打死她她也不会来的!她现在只求他们赶紧离开,统统都走开!好让她能够起身走掉! 468.第468章 原来是她 她堂堂廖府的千金大小姐,即便是粗使的仆妇都没有资格近身扶她,更何况还是个门房? 门房愣住了,半俯身僵在了那里,一脸的错愕,心中却是气得够呛:这算什么事儿呀!这人不是个疯子就是故意来捣乱的! “你——” 门房刚刚开口,荣郡王一眼瞅了过来,冷冷道:“退下吧!” 门房见主子发了话,虽然不明白为何,仍然老老实实的退下了。 荣郡王慢慢踱步,来到廖媛媛面前站住,一双眼睛直直看了过去——虽然是女子,可既然是找上门来的,那么他看看究竟是谁,这并不算是失礼吧? 廖媛媛难堪的把头扭向一旁,低低的垂着头。 饶是如此,荣郡王细细打量了她一会儿,仍然是认了出来! 荣郡王低低惊呼了一声,心中一震,错愕的瞧着她,一下子反倒不知该怎么办了。 她怎么会——跑来找自己? 难道,是不放心昨晚的事儿?是生怕自己反悔?若果真如此,倒也说得过去,毕竟,她是个女子,被自己看了……能不急嘛! 廖媛媛听到他那声低低的惊呼心中便是一凉:她知道他已经认出了她来了。 即便如此,她却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反而心中觉得更加难堪,脑子里“嗡”的一声响成一片空白,脸色也变得惨白一片。 荣郡王下意识伸手,却是刚刚动一动又放下了。他原是想扶她起来,只是想到她是个女子,且昨天晚上又——,他怎么伸的出手去? “你……快起来吧!这地上凉,”荣郡王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平淡淡,又道:“况且叫人看见了,总归是不好。” 不知为何,听到他这仿佛没有任何感情的平淡无奇的语气,廖媛媛原本羞愤、羞恼、羞窘的心反而一下子平静了许多。 她下意识抬头,看向荣郡王,四目相对,他的目光似乎与平日都不一样,廖媛媛的心猛的一颤,慌忙又垂下了头。 只是她终于生出了些许力气,便支撑着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仍然是垂着头。 荣郡王一时也有些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两个人就那么站在那里,旁人见了一阵诡异。 门房呆在了那里,下意识的抬眼朝荣郡王的两名随从望了过去,意思在问:这是怎么了? 两名随从也呆掉了,一人察觉到了门房的目光,一眼给他瞪了回去:你问我我问谁? 不过三个人都很明白,这个时候自己还是不要出声、还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站好就行了。 荣郡王抬眼扫了三人一遍,皱眉道:“都给小王后退!” 三个人巴不得这一声儿,连忙朝后退了好几步,没有半点儿投机取巧想要偷听的意思。 荣郡王朝廖媛媛看了一眼,轻轻一叹,这才低声说道:“你放心,我说过的话从来都是算数的,过两****——” “郡王爷!”廖媛媛听他说起这话,分明就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而且误会得离谱! 情急之下不等他说完她便急忙打断了他的话,低声说道:“郡王爷,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对于廖媛媛来说,说出这话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了。主动跟一个男子如此说话,她还是头一回。 因此说完这话,她的脸上顿时便泛红起来,一阵臊热,头垂得更低。 荣郡王一怔,也觉得两个人在这大门口这么着的确不是那么回事儿,落入了旁人眼中万一叫人看出来廖媛媛的女儿身、甚至看出她是谁,那就更加麻烦了。 他虽然决定要娶她,但是并不愿意两人成亲前有人说闲话。 即便去茶楼,这么走着去也不方便,命人从府中叫车出来,一来费事费时,二来何必舍近而求远? 荣郡王想了想,便低声道:“你有什么话进府去说如何?” 廖媛媛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 荣郡王淡淡一笑,便领着她进府。两人一前一后的进去了。 门房和两名随从都呆在了那里,三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就这么被忽略了? 一名随从忙抬脚就要跟上,另一人一把扯住了他,白了他一眼道:“你好没眼力劲儿,主子可没叫跟上去,你想讨骂不是?” 先那人想了想,挠挠头笑道:“也是,也是。” 主子古古怪怪的,那跟着他去的公子也古古怪怪的,谁知道他们有什么话要说呢,万一闯了进去打扰了,那是真的讨骂去了。 廖媛媛虽然跟着荣郡王进了府,且也不是头一回来,心境儿却是跟过去完全不一样了! 也许,是因为荣郡王的那番话吧? 她便不肯往里边去太远,没走多远就站住了脚停了下来,看向荣郡王。 荣郡王一怔,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不禁有些好笑,暗暗瞅了她一眼心道很快你我便成亲了,既然都进来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你倒还是这么一本正经儿、半步也不肯踏错的脾性——只是我却纳闷,你怎么会跟小暑合得来呢? “我们去那边吧!”荣郡王朝左边指了指。不远处,有一处亭阁。 廖媛媛轻轻点头“嗯”了一声,跟在他的身后往那边走去。 进了亭阁,周围十分开阔,没有人可以藏身附近。而没有荣郡王的吩咐,自然也不会有那不知死活的敢过来打扰。 的确是个很方便说话的地方。 “你放心吧,一切我都会依足了礼数,而且,这件事情也会尽快——” 荣郡王的话又一次被廖媛媛打断了,她轻轻说道:“郡王爷,我,你能不能,先听我把话说完?” 荣郡王有些纳闷的瞧了她一眼,点点头道:“好吧,你先说!你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够做到便一定会满足于你!” 昨天晚上的事情并不是她的错,她是个好女子,荣郡王自然不会愿意委屈了她。 而且,不知为何,如今他看她可是越来越顺眼了。 “我——”廖媛媛听到他这话,一颗心又满满的纠结起来了,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她的心中不但纠结,而且酸涩。 她忍不住暗暗的想:如果,如果他不是因为不得不的原因而娶我,那该多好!那么这番话听来,该是何等的令人心中温暖!只可惜…… 廖媛媛知道自己只有一次开口的机会,如今站到了他的面前倘若再不开口的话,第二次绝对没有勇气再说了!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强将狂跳的心按压了下去,强迫自己抬起头来看向荣郡王,轻轻的说道:“这门亲事,罢了吧!” “什么?”荣郡王吃惊的睁大了眼睛,一下子难以消化更难以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反问道:“你再说一遍?你说什么?” 廖媛媛眼中一黯,却是更鼓足了勇气,道:“我说,您不必派人上门去提亲了!我,我——”不嫁两个字,她到底说不出口。 这回荣郡王自震惊中回过神来了,心中却是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失落,怔怔道:“为什么?” 廖媛媛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有什么为什么,是我配不上郡王爷!郡王爷只要,只要不把昨天的事儿说出去,我便感激不尽了!实在不敢因此而讹上郡王爷攀高枝儿!” 荣郡王又是一呆,继而心中却是一松,他深深瞥了她一眼,道:“你觉得这是讹上了本王?所以不嫁了?” 廖媛媛不语,默认了。 “呵呵!”荣郡王低低笑了起来,说道:“倘若本王不是自愿,你以为你能讹得上吗?” 廖媛媛听了这话忍不住有两分恼意,语气有些生硬的道:“就算王爷愿意,媛媛也不敢!” “我还是不明白,”沉默半响,荣郡王瞅着她,忽然说道:“你不是一直……本王吗?而且咱们两家长辈其实也一直有意,本王愿意娶你,为何不愿意?” “你!”廖媛媛顿时涨红了脸,其实她对荣郡王的倾慕之情倒有一大半是因为自己的母亲念叨而来。她的母亲可是没少在她面前说荣郡王如何如何的好,后来一些宴会的场合她也见过了他,一见之下,心中这才有了他,渐渐的,根深蒂固。 可是,两家的亲事没有提过,也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她,更何况是他当着她的面儿如此! 廖媛媛一时只觉得难堪之极,眼眶一红,一下子便涌上了泪水。她眨了眨眼睛,别开了头。 荣郡王见她如此忍不住心中懊悔,忙道:“本王没有别的意思,本王只是——” “郡王爷!”廖媛媛冷冰冰道:“媛媛蒲柳之姿,别的没有自知之明却是有几分的!媛媛配不上王爷,王爷真的不必因为昨晚的事儿说出那话来!是,从前媛媛的确有几分不该有的心思,还请王爷恕罪!” 廖媛媛说着,朝他拱了拱手。 横竖在他面前又不是没有过丢脸的事儿,也不差这一遭! “本王道歉还不行吗!”荣郡王真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说得那叫什么话啊!要是换了他是廖媛媛,他也一定会生气的! “原来你是以为本王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才说要娶你?”荣郡王顿了顿,又道:“倘若本王说——不是呢?” 廖媛媛的心猛的一震:他这是什么意思? 469.第469章 你愿意吗 “如果不是因为昨天晚上本王才那么说呢?你——会怎样?”荣郡王逼问着道。 廖媛媛的心没来由的乱了起来,她结结巴巴的道:“就算,就算不是,可是我、我——” “你只说你愿意吗?”荣郡王轻轻一叹,带着几分幽怨。 廖媛媛顿时喉头一堵,竟说不出话来。 愿意吗? 廖媛媛心中既欢喜更酸涩,为什么这话他没有早早的问?如今的她,哪里还有资格说什么愿意不愿意! 见廖媛媛低着头不说话,荣郡王心中竟下意识的有些失落,又追问了一句:“你愿意吗?” 对于两家长辈结亲意向,他也是早就知道的,并不喜欢,但也不反对,就是属于无所谓的那种。因为,横竖他总是要娶妻的,不是吗? 廖家这位千金他也是见过的,很是端庄、温柔,长相也颇为清新、耐看,印象仅此而已。 可是自昨晚之后,如今他再看她,却觉得怎么看怎么好看,怎么看怎么舍不得挪开眼,他是真的想娶她,打心眼儿里想娶她。 廖媛媛有些难以招架,心中突然慌乱起来,好不容易才勉强平复了。 她定定神,轻轻说道:“昨晚的事……无论我知道还是不知道,总归——,对你岂不是太不公平?我也不想一辈子心中带着愧疚跟你一起生活……” 荣郡王先是一怔,想了想方才明白她的意思,他不由失笑,说道:“你是觉得委屈了我?” 廖媛媛在心里说:其实我是不想委屈我自己!不想在你面前平白的矮了一截。更不想将来万一有应景儿的时候,你拿这个出来说事儿,摆出一副我的恩人的面孔。 可是她点了点头。表面上说,的确也是这样。 “我不是说过吗?如果我不愿意,谁也不能勉强我、委屈我,昨天晚上的事情我也说过了,那并不是你的错!我更不会拿那事来挤兑你,你只问你自己,究竟还愿意不愿意嫁给我吧!” 廖媛媛身子一震,猛的抬头看向了他。对上他的目光,她的脸忽然红了起来,热辣辣的起来,慌忙又垂下了头。 她心中一时五味成杂,不过,欢喜已然多于酸涩。 他既这么说,可见,可见确是真心…… 廖媛媛心中一时又羞又喜,动了动唇,“愿意”两个字却似有千斤重,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一扭身,轻轻说道:“我没有什么可问的了,我,我该回去了!” 荣郡王一怔,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我……”廖媛媛见他紧紧的逼迫自己,顿时有些恼羞,抬头恨恨的朝他瞪了过去,见他正似笑非笑的瞧着她,廖媛媛更觉羞起来,想要走没有他带路根本走不了,她只好轻轻说道:“我……我没意见……” 荣郡王大笑起来,道:“好,如此我便放心了!我送你回去。你也太胡闹了,怎么弄成这样跑来找我,偏偏又——” 偏偏又不懂如何跟人交涉。 荣郡王摇了摇头,道:“以后别这样了!你和小暑那丫头可不一样!我看啊,你是跟她在一起玩的多了,也沾染上她两分习气了!” 廖媛媛心中一暖,说起陆小暑整个人也轻松了不少,便笑道:“难不成你不愿意我和小暑来往吗?我一直以为你是——挺喜欢她的!” 廖媛媛与陆小暑是姐妹,说这话并非嫉妒,但也带有那么三两分酸溜溜的试探吃味,因为荣郡王对陆小暑是真的很好。他看陆小暑的目光都是温暖的。至少她是这种感觉。 荣郡王何等精明之人,岂能听不出来她的言外之意?他忍不住低笑了起来,瞅了她一眼半真半假的玩笑道:“怎么?你吃醋了?” 吃醋?从前是真的吃过!不过她不是王宜慧、陆怡清那样的人,尽管心里酸溜溜的,却并没有因此而怨上陆小暑,更没有想过要害她。 廖媛媛白了他一眼,道:“无聊!”说着抬脚便走。 荣郡王一笑,加紧两步赶了上去,轻叹道:“你也知道我们家和她们家的关系,我母妃与她的祖母最是要好,在我眼里,她就是个晚辈,我的确关心她、怜惜她,但跟对你那是不一样的,你可明白?” 廖媛媛听了这话心中一阵温暖一阵羞涩,含笑轻轻啐他道:“好不害臊,你也只不过比她大了那么几岁而已,什么长辈晚辈的!” 荣郡王大笑,道:“我可没撒谎,辈分又不是看年龄!” 他忍不住又加了一句:“你——不会恨她吧?” 廖媛媛轻轻“哼”了一声,说道:“你还不足以令我们姐妹反目!放心好了!” 荣郡王呵呵一笑,摇摇头笑叹道:“你说起话来倒是越来越像她了!” 廖媛媛闻言便停下脚步,偏头看他。 荣郡王便又笑道:“像她也没什么不好!小暑那丫头叫人见了便情不自禁的跟着心情也好起来!你从前太过端庄、太不食人间烟火了!” 廖媛媛一怔,继而窃喜:原来他早就注意到自己了。 她轻轻一笑,道:“我真的要赶紧回去了,不然我娘会问的!” 荣郡王点点头,这时候想要再说起什么提亲之类的话,他反倒也觉得不好意思了起来。 便道:“一切交给我,我会好好准备的!” 廖媛媛点点头“嗯”了一声。 两人从荣郡王府出来的时候,门房和两名随从还在门口。 主子没发话,他们可不敢乱走乱动。 看二人出来,门房和那两名随从忙上前弯腰赔笑:“爷!” 荣郡王点点头,挥手将他们屏退,他原本想让随从去帮忙叫车,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便没说。 廖媛媛见他有亲自送自己出去的意思,便道:“你回去吧,我自己走就可以了!” “可是你一个人……”荣郡王多少有点不放心。 “无妨,”廖媛媛微笑道:“我带了人来,就在巷子口大槐树下等着呢!” 她见荣郡王好像还想说什么,便又加了一句:“我自己能来,自然自己也能走!” 这话倒也是的。 “那好吧!你赶紧回家,别在路上耽搁了!”荣郡王听她这么说也不禁笑了起来。 廖媛媛笑着“嗯”了一声,朝他点点头便离开了。 荣郡王背着双手站在那里,一直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这才回转身。 一回转身,他便怔住。发现那三个人正呆呆的,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瞅着自己。 荣郡王顿时有点着恼,没好气瞪了过去低喝道:“看什么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三人慌忙答应一声,各自走开了。 三人心里头各自发毛,暗暗的打了个冷颤:爷同那位公子究竟是什么关系啊,怎么看上去那么怪怪的啊…… 不说廖媛媛这边终于圆满,欢欢喜喜的出去,看得青鸾一脸的莫名其妙,一同回府。 东宫那边,一早太子妃便起来了,急急命人梳洗、传早膳,她要赶着进宫去给母后请安,当然,更重要的是打听昨天晚上的好戏! 王侧妃也是同样的心情,一大早便过来伺候她梳洗用膳,两个人交换眼神,心照不宣。 谁知,皇后那里一切如常,半点儿不妥也看不出来,太子妃用言语试探了两三句,非但没有试探出什么来,反倒引得皇后怪怪的多看了她两眼,吓得她忙收拢心神,不敢再多言。 也许是昨儿天太晚了,宫里的奴才们不便打扰母后吧?只怕母后这会儿还不知道呢…… 太子妃只好在心里如此安慰自己。 可她和王侧妃在皇后那里待了足有一个多时辰,也还没见什么人进来禀报,而皇后已经吩咐她们退下了。 太子妃没法,只得与王侧妃告退。 出了坤宁宫,太子妃立刻命人去打探,在这宫里,她还是有几个可以用得上的人的。 两人便在御花园中随意逛着,等着好消息。 “不会是昨儿晚上什么也没办成吧?”太子妃忽然偏头,冷冷的瞅了王侧妃一眼,闪烁的眸光中含着浓浓的警告和“你等着”的意思。 王侧妃的心早就不安了起来。虽然还没有得到结果,可她的心却七上八下的。 听到太子妃这么说,王侧妃更是心中一跳,忙陪笑道:“太子妃放心,臣妾昨儿晚上的安排是天衣无缝的,臣妾事先是跟太子妃您禀报过的呀!只要奴才们那里不出问题,就一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倘若奴才们没有好好的办好差事儿,那出了问题,你可也不能怪我啊…… 王侧妃在心里暗暗的说道。 太子妃岂能没有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冷冷的“哼”了一声,瞪她道:“昨天晚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忘了你怎么跟本宫保证的吗?你说的是万无一失,是也不是?” 王侧妃不敢吱声,唯唯诺诺陪笑着答应。 她早就知道在自己这位姐姐面前是没法儿讲什么道理的,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向来都是如此! 如今自己只能是祈求那边一切按计划进行,没有什么变故才对了。 不一会儿,亲自去打听消息的小连子回来了,太子妃和王侧妃都看向他。太子妃是热切,王侧妃是紧张。 470.第470章 等待 “快说!”太子妃有些不耐烦,也有些兴奋。她就是想听到廖媛媛倒霉的消息,凡是帮陆小暑的,都是跟她作对,她三番两次整治不了陆小暑,难道连别的小鱼小虾也整治不了吗?那可真是没有天理了! 小连子躬身回道:“回太子妃娘娘,昨儿晚上宴会散了之后众人便陆续离宫,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儿呀!” “你打听清楚了?你问的人究竟可靠不可靠?东御花园一带,也什么事情没有发生吗?”王侧妃一听就急了,也顾不得太子妃在场,忍不住连忙问道。 小连子对她急切中略带谴责的语气十分不满,心道我可是太子妃的人,当这太子妃的面儿她还没问话呢,你着个什么急? 他却不知道,王侧妃是真的着急,非常的着急! 顿了顿,见太子妃对王侧妃的问话似乎并没有什么意见,小连子这才不紧不慢的回道:“奴才已经打听得清清楚楚了,奴才问的人自然是可靠的,也还真巧了,那人正是管着东御花园一带呢!昨儿晚上到今天早上一切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王侧妃要是不信,可以自己着人去打听!” 王侧妃听到小连子有些不冷不热的回话,顿时气得心中一堵,下意识朝太子妃看了一眼。 太子妃见自己的奴才给她难堪,心里头只有暗乐的,怎么可能会帮她做主?王侧妃又不敢教训小连子,只能够在心里恨恨骂了他几句罢了。 “你昨儿是怎么说的!”太子妃冷冷瞪着王侧妃,“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当真扫兴!” “太子妃恕罪!”王侧妃忙站了起来,垂首道:“臣妾一定查个清楚,昨天晚上怎么会——” “够了!”太子妃冷哼,不屑道:“本宫压根就不该相信你!就你那三不着两的本事,能做的成什么!往后老老实实的给本宫在你那院子里头待着吧,没有本宫的话,不许踏出半步!走罢!” 太子妃拂袖起身,十分的不快。 若不是这儿是宫里、不是东宫,她早就寻个借口让王侧妃跪下好好教训她一番了。 王侧妃自知理亏,听着她教训虽然心中暗恼暗气,却也不敢反驳半个字,只得老老实实的答应了下来,跟在她的身后回东宫。 中秋之后这日,关于晴岚郡主求皇后赐婚的事儿便在京城中上流社会间传了个遍。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稀奇事儿,众位夫人们回去一说,各家老爷们都知道了,岂能传得不快? 上午的时候,周释之也知道了。 而且他还听说了,岭南王非但没有觉得自己的女儿丢人、不守规矩,反而哈哈大笑大赞她有眼光!正要派人来靠山王府商量商量婚事呢…… “晴岚郡主到底在发什么疯!”这有什么好商量的?根本就不可能商量! 周释之气得不轻,吩咐了周广倘若岭南王府来人了便推说自己不在,门都不要让他们踏进来半步! 他自己则匆匆赶往昌平侯府,他得跟陆小暑说道说道,不能让她心里头不爽恼恨自己,把账算在自己的头上。 可是周释之很快便知道了,陆小暑还真的就把账算在了他的头上:她根本就没有让他进门。 而且特特的派了杜鹃跟他说:请他先回去,她想一个人好好的静一静!有什么事情过几天再说! 还警告他说最好别用那高来高去的本事乱来,不然,她只会更加生气。 陆小暑既然说,那就表示她是真的生气了。她性子倔,周释之还真的不敢乱来。 他只得信誓旦旦的向杜鹃分说了几句,表示了自己的心意,请杜鹃无论如何要帮他转达给陆小暑。 杜鹃神色淡淡的答应了。 她心里也是有些怨气的。今日一早,便从外边打听了来,昨夜太子妃的人带来的消息是千真万确的! 若说跟靠山王没有半点儿关系、他半点也不知情,杜鹃觉得不太可能,陆小暑也是这样认为的。 要知道,晴岚郡主平日里可是有点儿害怕周释之的——陆小暑看得出来那是真的怕,而她也亲口跟自己说过这话。试问既然如此,她又怎么敢胡乱做主闹出这样的事儿来呢? 周释之甚怒,陆小暑不见他,他也只能回府。尽管他恨不得立刻冲到晴岚郡主面前将她揪过来喝问一番,但是他知道他不能。 倘若这时候去了驿馆,岭南王非逮着他撒手不放不可,他却是不便平白得罪他的。 而且,这时候他找上门去,倒显得像是心急火燎的去讨好晴岚郡主似的要是再沾染上这种嫌疑,小暑非拔了他的皮不可! 于是周释之只能够在心里把晴岚郡主骂了个狗血喷头。 陆小暑心里也不好受,她在等晴岚郡主。她相信无论如何,她总会来找她、给她一个说法。 在见晴岚郡主之前,她不想见周释之,更不想听他的解释。 因为她很清楚,这事儿的根在晴岚郡主身上,只有她的话才做得准! 眼看着半天过去了,杜鹃和红萼相视一眼,均感不安:晴岚郡主还没有来!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陆小暑。 陆小暑心中也不是不着急的,面上却还稳得住,淡淡一笑,说道:“晴岚郡主的脾性我最了解了,她这会儿只怕才刚刚从床上爬起来呢,哪有这么快!今日不来都说不准!且看明日、后日吧!” 杜鹃和红萼也不知心里信了几分,面上自然都是笑着点头附和的,顺便还安慰了她几句。 陆小暑心急烦躁之下寻来的借口,还真没有说错!晴岚郡主昨晚玩得太晚,这时候还真的是才刚刚起床呢! 她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一翻身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是申时末了。 晴岚郡主揉了揉肚子,从床上爬起来,一叠声便命准备吃食——睡到这个时候,她是真的有点儿饿了! 不但是肚子饿,而且骨头都发酸,等会儿吃过了东西,还要再舒舒服服的泡个热水澡才好!于是,她又吩咐人去准备热水沐浴。 晴岚郡主在吃饭的时候,她的父王岭南王便从外边哈哈大笑着走进来了,看上去心情十分的好。 晴岚郡主见状大奇,叫了声“父王”起身奔上前去,挽着岭南王的胳膊一同进屋,笑道:“发生了什么事儿父王这么开心呀?是不是皇上又赏了什么稀罕物件给父王啊?” 岭南王听见她问笑得更加响亮,拉着她坐下,拍拍她的手笑眯眯道:“可不是,皇上这回是真的赏赐了稀罕物给父王了!” “真的!”晴岚郡主眼睛一亮,顿时大感兴趣,忙笑道:“父王,是什么好东西嘛,拿来给我也开开眼界啊!” 让父王如此开怀的,那必定是世所罕见的好东西啊!晴岚郡主充满了期待。 岭南王却只是笑着,没有叫人去拿什么东西,见女儿又缠着撒娇,便故意逗她:“唔,好东西可不能说拿来就拿来,你自己猜猜看?” 晴岚郡主偏着头想了想,笑着胡乱猜了几样,岭南王都哈哈大笑着摇头说不对。晴岚郡主便泄气起来,撇撇嘴赌气说道:“父王您就会拿人家开玩笑!不猜了!您倒是说呀,到底是什么东西嘛!” 岭南王宠溺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傻丫头,还能有什么好东西?还不是你的郡马呀!” “什么?”晴岚郡主顿时愣住。 岭南王却是半点儿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自顾自笑眯眯的说道:“本王的女儿果然是好眼光,好眼光啊!那个靠山王,父王看他顺眼已经很久了!从前他还救过你呢,唔,你们这也算是有旧情了!呵呵,将来啊,他必定会对你好的!” “不是!”晴岚郡主傻眼了,顿时大急。如果不是岭南王这时候提起来,她压根儿把这事给忘记了! “父王!父王!您、您去求皇上赐婚啦?”晴岚郡主大为紧张。如果皇上也赐婚了,那就难办了! “你啊,父王看你真是高兴得昏了头了!”岭南王嗔了女儿一眼,笑道:“不是昨天晚上在宫宴上你向皇后求的吗?呵呵,皇后准了,跟皇上准了这不是一个意思嘛!” 晴岚郡主这才松了口气,下意识拍了拍胸口没好气道:“父王,你差点儿吓死女儿啦!” “啊?”岭南王顿时大奇,睁大眼睛道:“怎么会吓着你?” “没什么、没什么!”晴岚郡主自知失言,便忙糊弄过去,撇撇嘴可怜兮兮的道:“我都快饿死了,父王,我要吃饭了,父王要不要陪女儿一起用些呢?” 岭南王自然不忍心饿坏了自己的宝贝女儿,便笑道:“都这个时候了能不饿吗,你快去用饭,父王已经用过了!你啊,呵呵,昨晚太过兴奋,一夜没睡好吧?父王就不打扰你了,父王先走了!” 所以才会天亮了睡过去,忘了起床的时辰了。 晴岚郡主呵呵笑了笑,随意答应两声,送岭南王离开,便去用饭。 471.第471章 郡主解释 晴岚郡主一边用饭一边在心里头暗自得意昨天晚上自己的手段:嗯,要不要向小暑说道说道去呢?如果昨天晚上不是自己,靠山王可就要被别的女人给抢走了呢!她听说了一定会感激死自己的吧? 晴岚郡主越想越得意,越想越兴奋,沐浴也不着急了,一边忙忙的用饭一边吩咐备车。 侍女们对这位郡主说一出是一出的性子早就习惯了,闻言也并没有人多说什么,连忙依言准备去了。 晴岚郡主一时用好饭,便换了衣裳急急忙忙的乘车出府,直奔昌平侯府而去。 她的马车刚刚离开,府门外拐角处便闪身出两个人来,忙忙亦驾着马车跟上。 一人朝地上轻轻啐了一口,低骂道:“爷们在这儿守了老半天了,这位郡主总算是露面儿了……” 陆小暑等得有些心浮气躁起来,别说她本就不是有多少耐心和涵养之人,就算是,也消磨得差不多了! 看到杜鹃气喘吁吁的奔进来,脸上全是笑,陆小暑便没好气道:“你这是怎么了?天上掉大元宝被你给捡到了?瞧你这满脸的笑!” “姑娘!晴岚郡主来了!”杜鹃十分开心的叫道。 此时花嬷嬷正奉了穆晴的命令过来给陆小暑送两样点心水果,听见这话不由得有些奇怪的瞧了一眼姑娘和杜鹃:晴岚郡主又不是第一次来咱们府上,这丫头至于欢喜成这样吗! 陆小暑心中顿时豁然开朗,什么都好了!脸上不觉也露出了大大的笑容,眉开眼笑道:“真的?还不快请!嬷嬷,你可以回去了!跟我娘说回头我再给她请安去!” 花嬷嬷便笑道:“姑娘今儿虽然好些了,可也得多休息才行!夫人叮嘱姑娘好好休息呢,倒是不必急着去请安!” 陆小暑哪里还注意她说了些什么?随口答应着,让人送了她出去。 花嬷嬷只是笑笑,只当陆小暑是闷了盼着有人来说话,也就去了。 晴岚郡主本来就是带着邀功的心情来的,见了陆小暑之后,打了个招呼便迫不及待笑呵呵的将昨天晚上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连一口茶水都来不及喝。 一口气说完了,才忙忙的端起茶碗润润嗓子。还不忘向陆小暑颇为得意的笑道:“你瞧,我聪明吧?要不是我啊,这会儿你的烦恼可就大了!不对,不光是你啊,还有你的靠山王啊!你们俩就要棒打鸳鸯咯!” 陆小暑呆掉了,不光是她,杜鹃和红萼也呆掉了:这种主意,也只有晴岚郡主这种人才想得出来吧? 不过,当时似乎除了如此,也没有第二个好法子可想了! “等过一阵子,我就说我不喜欢他了,在皇后面前说说也就行了!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晴岚郡主又笑道。 陆小暑已经将整个的事情都想通了,忍不住大笑起来,笑着对晴岚郡主道:“昨天晚上还真的是多亏了你了!这种法子除了你,别人用也用不来!郡主,我欠你个人情,将来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只管说便是了!” 晴岚郡主听见陆小暑承她的情,没有什么比这更令她感到开心的了,当即很大方的摆摆手,笑道:“咱们可是好姐妹啊,姐妹之间帮个小忙而已,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不用你欠我什么的!” 两人不由相视一笑。 陆小暑心中忍不住有些过意不去,先前她还怀疑晴岚郡主呢,真是不该! 不过也不能怪她,万一事关岭南王,岭南王因为某种原因要跟靠山王府联姻,对父亲的要求,晴岚郡主未必就能下得了决心去反抗。陆小暑先前想的是这个,倒不认为晴岚郡主会真有心抢夺她的心上人。 可这家伙,见了自己半句怕自己误会的话都没有提及过,不是她故意,而是自然而然吧?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有可能会误会这种可能!可见心性是真的单纯至极。 因着这一分愧疚,陆小暑待晴岚郡主更为亲厚,两人说了好一阵话,晴岚郡主才开开心心的出府。 “这下子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杜鹃欢然笑道:“这下子姑娘可就放心了!王爷那里要不要——” 提起周释之杜鹃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今儿上午她对他可是也有不少怨言的呢! 陆小暑点点头,便道:“你去一趟靠山王府吧,如果他能来的话——不能就算了!” 杜鹃忙笑着答应,又笑道:“王爷肯定能来的,只要有姑娘的话,王爷怎么舍得不来呢!” 杜鹃说着和红萼一起笑了起来。 “死丫头,你皮痒了呢!”陆小暑不由笑着啐了她一口。 杜鹃咯咯一笑,转身去了。 姑娘自昨晚太子妃派人来过之后心情便一直闷闷不乐的,能逗得她开怀笑一笑也是好的。杜鹃笑着出去。 杜鹃出去之后,同样也有人悄悄从转角处出来,不动声色的跟上了她…… “姑娘,太子妃和王侧妃看来是真的恨上了您啊!”红萼上前一步,小声说道。 陆小暑哼了一声,道:“她们要是不恨我,那才是奇怪呢!不过能想出这种法子,她们可真是用了不少的心思了!” 想想方才晴岚郡主说的话,红萼不由生出一身冷汗,说道:“幸亏昨儿宫宴上有晴岚郡主,幸亏郡主急中生智把这事儿给拦下了,要不然,还真的是挺麻烦的呢!” “谁说不是!”陆小暑轻叹着点点头。 京城中不少大家夫人惦记着将自家女儿说给周释之,陆小暑主仆几个是心知肚明的,只不过先前是被太子妃捷足先登先开了口,后来王家的事情不成,众人碍于王家的面子一时之间也不方便凑上前罢了。 不过,有皇后的旨意那就不一样了! 加上有一个太子妃和一个王侧妃在旁边敲锣打鼓的起哄,只要皇后赐婚的旨意一下来,只怕女方家和太子妃她们都会逼着亲事早早礼成。要真是那样,还真是麻烦不小呢! “郡主对姑娘可真是好!”红萼又笑道:“要奴婢说啊,姑娘您就是命里头带贵人,遇事儿总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这也就是晴岚郡主,若换了别人,谁肯这样为姑娘呢!” 红萼心中倒是真的感叹了一回,不得不说,姑娘的运气真的是太好了!虽然她对晴岚郡主居然肯做出如此“不要脸”的举动甚是不解,为了姑娘,她也太肯豁的出去了! 陆小暑笑笑,她和晴岚郡主那一段患难与共的日子,她并不想跟别人说。因此红萼、杜鹃等人都不知道的。 当初她可是不止一次救过晴岚郡主的命啊,当然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们俩很合得来! 而晴岚郡主的性子又是不拘小节、豪放爽朗的,加上她自幼生长在岭南,不像中原——尤其是京城中女子们受过那么多条条框框的规矩约束。别人觉得打死也做不来的事情,她做起来其实心里头并不当一回事儿。 就算是对于陆小暑一个拥有着现代灵魂的人来说,昨晚在宫宴上晴岚郡主那般作为也并不算得上惊世骇俗。 当然,她仍然是感激她的,这份情她说不用她记着,但是她还是会记着。 周释之得到杜鹃的话,一颗心顿时放回了肚子里,他就说嘛,明明没有他的事儿,小暑不是那样黑白不分的人,不会怪到他的头上的。 嗯,今晚看来还是得夜探陆府了。 周释之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当天晚上当他悄悄跃入昌平侯府的时候,完完全全的落入了躲在暗处的一双眼睛中。 周释之熟门熟路的来到陆小暑的玲珑阁,小丫头们和婆子们都已经被赶去睡觉了,只有杜鹃和红萼两个伺候着。 周释之每次来心里都有点儿郁闷,明明他是她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啊,只不过这个名正言顺如今还没有得到穆晴的认可,但他认为就是名正言顺的,而且,昌平侯应该是赞同的。 不然,他看到自己和小暑暗中来往,岂有不相劝的道理?自己和小暑来往,,哪里尽瞒得过他去? 看到周释之来了,杜鹃和红萼二人上前福身见过,便识趣的守在外间。周释之便抬脚往里走去。 “小暑!”周释之笑着上前,看着陆小暑松了口气笑道:“你今日不肯见我,可把我吓了一跳,不过我就知道你不是个糊涂的,不会轻易迁怒于我!” 陆小暑招呼他坐下,为他斟上了茶,嗔他道:“什么‘不会轻易’?我可从来没有迁怒于你啊!迁怒这种事情多没品,我才不会做呢!” “是、是,是我口误!你最好了,自然不会!”周释之喝着陆小暑为他斟的茶,心中早已柔软一片,哪里会同她做口舌之争。 陆小暑一笑,却是接着刚才的话道:“我不见你,是在等晴岚郡主,我相信无论她对得起还是对不起我,早晚都会来见我,跟我说个清楚明白的!她那个人,最见不得事情遮遮掩掩的。” 周释之一听她提起晴岚郡主便没好气,道:“也不知她发的哪门子疯!这种事情怎么能开玩笑?早知道当初我就不该救她!她今天——来找你了?” 472.第472章 计较商议 周释之顿时紧张起来,双眸炯炯盯着陆小暑问道:“她跟你说了什么?她还有脸来找你!”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他一跺脚,冷笑道:“我真是没见过这么无耻之人!小暑,你可千万别相信她,也别为这事生气,一切交给我来办就好了!” 看着很有几分紧张的周释之,一副极是害怕自己生气误会的神情,陆小暑心里头差点儿没笑翻。 原本她并不想逗他,只想跟他倾诉先前的担忧和现今的安心喜悦的,可是见他这样,她忽然心中一动,便有些忍不住想要跟他开个玩笑了。 陆小暑眼神一黯,做出一脸的幽怨,轻轻的叹息一声,百般无奈苦笑道:“我没有生气……我有什么资格生气呢?毕竟,咱们俩的事儿还没有过了明路,她有皇后赐婚,我就算生气也没有用啊!不过,你说让我别相信她?莫非皇后赐婚是假的吗?” 陆小暑说着眼睛一亮,一脸迫切、急切的望着他,殷殷问道:“周大哥,皇后赐婚是不是假的?她是骗我的、跟我开玩笑的对不对?” 看着眼前佳人那双明亮而纯净的眼睛,周释之心里一时难过不已,也心疼不已,更气愤不已。 他张了张嘴巴,竟一个字也不忍心说。 他当然是不能骗她的,但是实话又太残忍,他也不忍心说啊! 他怎么忍心她伤心呢? 可总是不开口说话也不行啊,她又不傻,不是那么好骗的。 周释之心里头一时转过无数个主意但却没有一个主意眼下能用得上,他只得唧唧哼哼道:“那个……小暑……其实,其实吧,也没有这么严重……凡事还可以从长计议嘛……你别着急,咱们还可以好好的商量商量……” 陆小暑见他跟自己打起马虎眼只想着胡乱糊弄过去这副模样儿神情实在是好玩得不得了,忍着想要爆笑的冲动,脸上做出满满的幽怨,又惊又喜的道:“真的吗?真的……还可以从长计议?” “当然!当然!”周释之见糊弄过去了心下暗松一口气,连连点头道:“自然是能够的,我一定会想法子!” 他实在是见不得她伤心难过的样子啊,看一眼都觉心疼得紧。 “那你有什么法子呢?”陆小暑立刻追问道。 周释之哑然了:有什么法子?他还没有想到啊!就是神仙也不能上一句话说想法子,下一句话便想得出来靠谱的点子了啊! 毕竟,那可是皇后的旨意,不是别的,不多加几分小心、不设想周全,即便能成功,也容易留下后患的。 “你光哄我呢!原来你也一样没有法子!”陆小暑眼中的神采又黯了下去,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没有!没有!我怎么会哄你呢!”周释之只得承认道:“暂时我是还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但是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想到的!” 陆小暑叹道:“你不用骗我了,也不用自责的!我也知道这事儿的为难!就算你办不到,我也不能怨你的!毕竟,这也不是你的错啊!刚听说那片刻我的确是有点儿生气、有点迁怒于你,可是仔细想想,关你什么事儿呢?你心里肯定也是不愿意的啊!只怕你得到消息并不比我早多少——哦不对,肯定要比我晚才对!昨儿晚上,太子妃可是特意派人给我送了两盒点心表示关心,来人还顺便告诉我昨晚后宫宫宴上有多热闹呢!” 听到陆小暑如此的善解人意理解他,周释之心中一暖,又听到太子妃派人来,不由挑眉道:“太子妃?她也来插一脚?这凑的是什么热闹!” 陆小暑轻轻哼道:“这还用说?当然是看我的热闹呗!这么大好的机会她岂能放过?” 周释之不由冷笑,冷冷道:“她可真够无聊的!就这种人也能当太子妃、这就是未来的皇后,皇后娘娘当真为太子挑了一门好亲事——” 周释之突然刹住了口,关于皇后和太子之间的猫腻更了然了一层:以皇后的精明,如果她真的是为了太子好的话,绝对不可能为他做主迎娶这样一位太子妃!就算太子妃娘家的势力再大也不会! 听说,前些年皇后可是十分疼宠太子妃的,凡事都叫太子让一让她,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把太子妃的脾气越来越惯坏了。 太子闹出丑闻,为皇上所不喜,事情不也是因太子妃而起吗? 如此说来,太子肯定不是皇后的亲生儿子了! “你发什么呆呢!”陆小暑见他一时怔怔的,眸光闪烁明明灭灭,还当他在努力的想法子呢,便道:“你也不用太过着急了,我也知道的,办法嘛,自然要想,可也不是这一时半会儿便能想得到的——” 陆小暑做戏做上了瘾,想要更加楚楚可怜一点,便又轻叹道:“就算、就算想不到法子,我也不会怨你的,那只能说咱们俩没有缘分罢了,唉!这是上天注定的事儿,非人力所能改变,我也认了!何况,晴岚郡主生性单纯,不管怎么样比那王家的小姐可强太多了,你娶了她,总比娶了王家那女人要好的多!” 尤嫌不够,她又叹息着加上一句:“那我也就放心了!” 周释之听得心里难过之极,正想要安慰她,突然觉得有点儿不对。 他神色微微一滞,很快又不动声色恢复了来,越想,越是不对:小暑可不是这种脾气啊,这种自怨自艾的语气,怎么听起来那么——那么别扭呢? 先前他心里既着急又心疼,一时半刻之间也来不及去想别的,可是这会儿他是真的察觉到了,越想越觉得别扭!是真的别扭死了! 再暗暗打量她,终于发觉她微微翘了翘的嘴角和脸上努力隐忍的那一丝笑意。 周释之不禁又好笑又好气:臭丫头,居然敢耍我! 想了想,他看向陆小暑的目光更温柔了,不但温柔,而且感动,他轻轻道:“小暑,我就知道你是个最善解人意的!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就算咱们有缘无分,我心里总是会记得你的!” “什么?”陆小暑脸色一变,瞪着他道:“你再说一遍?你说什么?” 周释之顿时豁然:这才是他的小暑本来面目啊! 他瞅着她似笑非笑,意味不明。 陆小暑顿时心虚,下意识收回了瞪向他的目光,讪讪道:“你、你干嘛这样看着我嘛!” “你还好意思说?”周释之气不打一处来,“装啊,怎么不装了!” 他忍不住有点儿着恼,哼道:“原来在你心里,这只不过是件玩笑事吗?亏我一个人着急上火!” 陆小暑想起刚才憋不住伏在茶几上吃吃的笑了起来,笑道:“我见你着急,就忍不住逗你玩一玩嘛!” “你!”这话是她的心里话,实实在在的心里话,此时说出来却无异于火上浇油。周释之哼了一声,咬牙道:“陆小暑!你是越来越不像样了!” 他瞪着她,真想好好的教训她一顿!只可惜了,她还没有真正的是他的人,否则,哼,岂容她如此放肆…… “别生气!别生气嘛!”陆小暑见他真的有了两分恼羞之意,也觉方才自己好像玩儿得有点过火了,忙拉着他袖子连连道歉。 周释之可难得听她几回娇声软语,心中原本就没有生什么气,这一来就更不气了,只是却也不愿意就这么轻易放过她,便故意不做声,由着她一叠声的百般讨好,好话说个不停。 声音戛然而止,陆小暑也发觉不对劲了,忍不住捶了他一下笑骂了句。周释之也笑着回了两句,两人相视笑了起来。 笑闹一阵,二人都收住了神色开始说正事儿。 “这件事情你不用担心,晴岚郡主已经来找过我、都跟我说明白了——你先别打岔,也别生气,听我说完啊你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陆小暑笑着,将晴岚郡主所言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周释之听完也大感意外,愕然道:“事情,竟然是这样!这么说起来,咱们还要感谢晴岚郡主了!” “是啊!”陆小暑笑道:“昨晚真的是多亏有她在了!要不然的话,咱们就更麻烦呢!” 周释之点点头,道:“不过就算再麻烦,我也会设法解决的!” “嗯!”陆小暑笑着点了点头,她相信他,而她自己也是不会放弃的。 两人又说了好一阵的话,眼看月亮偏西,周释之知道不能再待下去了,便同她告别。 “我都快要闷死了,宫宴也过去了,我可以不用装病了吧?”临分别时陆小暑撇撇嘴说道。 周释之想到陆家四姑娘婚期已近,正在备嫁呢,陆府上下正为这事儿忙着,没有个同时要准备两桩亲事的道理,料想皇后现在还不会将她指给三皇子。 就算是指了,也不会很快成亲。 他心中略安,便笑道:“那就别装了吧!只是出去你也多留点心,别太胡闹了!” 这话陆小暑可真的是很不爱听,哼道:“我哪里胡闹了?我再胡闹也没有半夜三更翻谁家的墙!” “……”周释之顿时哭笑不得。 473.第473章 太子的谋算 深夜,东宫太子的书房中,是最后一拨黑衣人前来禀报,太子听完之后漠然点点头挥手屏退,一个人坐在灯下沉思,冷笑连连。 “孤还是不愿意相信啊!孤是真的不想相信!”太子疲惫的往后靠了靠,轻轻叹道:“母后啊母后,难道,您真的一直以来只是利用儿臣吗?难道,您只是利用儿臣为您的亲生儿子铺路!您的心里,真的半分也没有儿臣的存在吗?” 太子“呵呵”的低笑起来,笑声凄凉而苦涩,带着沉沉的萧瑟,从小到大,皇后对他的殷殷关切、对他的各种好的记忆潮水般的涌上来,一个又一个温情的画面不断的在他的脑海中闪过,逼得他几乎要发疯! 他不是傻子,他能感觉得到,从前母后对他的一切都是真的,是发自内心的关心!别的可以作假,但是感觉,是做不得假的! 也正因为如此,今日猜测到了真相,他也就更加的痛苦。 太子却不知道,这正是皇后的厉害老辣之处。 她抚养太子的时候,的的确确是把他当成亲生的儿子在养、在关心和疼爱,并没有半分作假! 当然,如今她要利用他,也不会有半分的心软。 “孤还是不信!”太子心中纠结不已,心中痛极,差点没被回忆逼疯。 他撑着头喃喃道:“如果,如果老三才是您的亲生儿子,那么我呢,我又是谁的儿子……我到底是谁的儿子……” 太子生生的打了个冷颤,竟觉得做梦般的不真实:他竟然不是母后的亲生子?他竟然还有另外一个母妃吗? “不能!这不能!”太子不愿再想下去,甩甩头喃喃道:“孤就是母后的儿子,母后说过要扶持孤登上大位的,母后说过的……” 他猛的抬起头,眸中冷冰一片,阴测测冷笑道:“只要老三不在了,母后还是孤的母后!只要他死了,一切都回到从前,再也不会改变!” 太子呵呵的低笑起来,心中满是得意。豁然开朗的同时一片轻松:是啊,他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呢?其实根本用不着纠结、更用不着痛苦,只要老三死了,母后还是自己的母后,皇位迟早也是自己的! 一切都将回到从前,他和母后仍然是母慈子孝,他有了难事,母后仍然会帮他排解,他惹恼了父皇,母后还是会帮他求情! “老三,你可别怪我心狠手辣,要怪就怪你自己根本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太子手握成拳,重重击在桌面上。 硬实的乌木桌面震得手疼,但这点疼此刻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他被自己想出来的这个绝妙主意完全吸引去了注意力。 他甚至恨不得立刻就将此事办了。 抬头看了看外面,夜色依旧沉沉,不过,蜡烛已经燃烧了大半截了,没有多久,天就要亮了! 太子嘴角勾出一抹冷笑,拂袖起身,就在书房一侧的厢房中胡乱躺下。略歇一歇,就该上朝了。 只是,他哪里睡的着?一闭上眼睛,便不由自主的谋算开了。 为免夜长梦多,这几天他就要寻找机会做掉三皇子!越快越好! 母后的手段他可是再清楚不过的,万一被母后察觉,那就糟糕了。万一母后那里已经有了别的安排正等着找他的麻烦,那就更糟了。 更重要的是,他想他死,一刻也不愿意看到他还活着!这就是最大的理由! 太子到底太过急切,加上心中充满愤恨,安排布置难免不够周密,时间上也太过仓促了一点。 而且,他了解皇后,皇后更了解他。 三皇子是皇后亏欠了多年的亲生儿子,太子又在她面前毫无顾忌的表现出对他的厌恶愤恨和杀心,皇后虽然跟太子分析了不宜轻举妄动,但她仍然不能够完全放心的,因此,早就派了人暗中保护三皇子。 太子安排的刺杀,失败了! 三皇子只是胳膊上受了点儿皮肉外伤、受了一场小小的惊吓,其他的并没有什么。 可是皇后听了晴姑姑打听来的消息后,仍然是担心、心疼得不得了,简直坐卧不宁。 晴姑姑见状心中暗叹,知道皇后这是关心则乱了,只得好言好语不停的劝解着她。 也难怪,这么多年皇后一直隐忍着,而这份隐忍一旦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哪里还能够控制得住、哪里能够受得住势?那不是别人,是她的亲生儿子啊!而且还是她亏欠了这么多年的亲生儿子! 可是皇后哪里听得进去,听得不耐烦了便没好气道:“你没做过母亲,哪里知道做母亲的心思!你说得都没错,可我能放心吗!还好这一次躲过去了,可是下次呢?下下次呢!” 皇后这话有点伤人,晴姑姑的脸色白了一白,但很快便恢复如常,她知道她的皇后主子不是存心的,只不过是心烦意乱情急之下随口所言。 话说出口皇后也反应过来了,一时心下微微懊恼:晴姑姑陪伴了她这么多年,两人可是情同姐妹的——那也是因为晴姑姑很知道分寸进退!她实在不应该说这种话刺伤她。 不过皇后说错了就说错了,当然不可能向晴姑姑道歉了,她长叹一声神色一黯,却没有方才那样气急败坏了。 “皇后娘娘多虑了,三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晴姑姑温言笑道:“而且,这一次便是意外,怎么可能还有下次、下下次呢!” 皇后听了抬头朝她冷笑了笑,眸光灼灼道:“你是个聪明人,都这会儿了,也用不着在本宫面前装糊涂!哼,这件事是谁做的,咱们俩都心知肚明!那个孽子,他是越来越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 皇后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便杀了太子。 晴姑姑心头一跳,忙道:“皇后娘娘,这并没有证据啊,也许,也许咱们都想左了呢!” “绝不可能!”皇后斩钉截铁冷冷的道:“除了他,没有人没来由的会干这种事!本宫的话,看来他是真的一句也听不进去了!” 晴姑姑顿时没了言语。正如皇后所言,当三皇子遇刺的消息一传来,别说皇后了,她心下一惊,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太子。 依着太子的性子,做出这种事来再正常不过。 “叫人去东宫传话,本宫要见那个逆子!”皇后气急败坏道。 晴姑姑一怔,皇后已经很多年没有派人去东宫传旨宣太子觐见了,因为太子一两天、最多两三天都会进宫来给她请安的。 不过,最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来就是了…… “娘娘,要不要等一等,或许,太子爷会来给您请安呢!”晴姑姑忍不住劝道,心中暗道,太子若是个聪明的,就该来请安陪个不是,他违背了皇后的话,若再没有个解释,皇后将来就更不会放过他了! “晴姑姑,本宫看你真的是老糊涂了!”皇后冷冷道:“等一等?你让本宫等到猴年马月吗?哼,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如今借口着忙,可有一阵子没来了!” 皇后心下一动,道:“难道,他察觉了什么?” 晴姑姑吓了一跳,忙道:“不会吧?怎么可能!太子他、他不可能知道才对啊!娘娘,奴婢可是什么都没说啊!” “本宫又没说你,你急什么!”皇后不禁好笑,嗔了晴姑姑一眼,对于晴姑姑,她是百分百相信的,毕竟,她伺候了她这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更重要的是,她了解晴姑姑的脾性,绝不是个背主的人。 “本宫是说,会不会他从别的什么地方察觉到了什么?要不然,怎么不太来请安了呢?” 晴姑姑松了口气,忙笑道:“肯定是皇后娘娘您多虑了!以奴婢看来,三殿下如今很得皇上赏识,太子爷想来心里头是不服气的,所以便用心当差办事去了,来给您请安的时间自然就少了!呵呵,况且,太子爷不来,不也是每天都打发太子妃来、让太子妃带话了嘛!” 皇后沉吟片刻,也不相信太子能够察觉什么,因为她根本什么都没有做! “你说的也是,也许是本宫多疑了!”皇后的疑心去了一大半,哼道:“不过这一次,本宫还是要教训他的,越来越不把本宫的话放在眼里了!你快派人去吧,最迟明天,本宫一定要见到他!” 晴姑姑领命出去吩咐。 东宫,太子正一个人关在书房中大发脾气,脸色阴沉得可怕,布满戾气。 “失手了!竟然失手了!”太子恨恨不已,不但生气,更惊惧、绝望! 如此一来,他更加肯定母后是老三的母后而不是他的,如果没有母后安排人在暗中保护,他的人不可能会失手! 至于老三,他不可能拥有那样的势力! 怎么办?母后能放过自己吗?太子越想越是心烦意乱。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怕什么来什么,他正惊慌无措,便听到小太监在门外道:“太子爷,皇后娘娘派人前来传口谕了,说是请太子爷最迟明日一定进宫一趟,皇后娘娘有要紧事找太子爷……” 474.第474章 请罪 太子双腿一软,差点儿没跌倒在地,浑身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扶着椅子愣愣的站在那里。 此刻,太子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来来回回只有三个字在脑海中回旋:怎么办! 要事?呵呵!她果然要为她的亲生儿子讨还公道来了!竟一刻也等不得的来了! 除了惊惧,太子更觉心痛难过。 “太子爷?您……怎么了?”门外的小太监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轻轻叩了叩门。 “知道了!下去吧!”太子猛然回神,缓缓舒了口气定住心神,稳稳的应了一句。 那小太监心下虽然有些疑惑,不过主子的事情还轮不到他一个做奴才的来管,便领命自去了。 太子心烦意乱,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个妥当的应对法子来,不由愁上眉头,长长的叹了口气,颓然萧索。 心中有事,时间过得也是飞快,不知不觉间太子在书房中坐了一整天。 直到外头又响起敲门声,他才猛然发现屋子里的光线已经很暗了,眼看天就要黑了! “谁?”太子心中正没好气,冷冷问道。 “是我!”太子妃在外关切道:“太子爷,您这是怎么了!您一天都没用饭呢,该用晚饭了!” 用晚饭?他哪里有什么心思用晚饭! 太子正没好气准备骂太子妃几句的,突然想到太子妃跟皇后关系不错——就算她跟皇后关系不好,明天也可以带着她一块进宫请安,好歹有个伴不是? 于是太子压下了火气,淡淡“嗯”了一声,起身出去。 太子妃也是听小太监禀报说太子爷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整天了都不许人打扰放心不下,这才过来看看的。 没想到太子这么给她面子:他不许人打扰,却是自己一说就开门出来了! 她心中岂能不得意? 太子妃这么想着,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些,忙陪笑道:“太子爷,臣妾已经叫人准备好晚膳了,特意吩咐厨房做了您喜欢吃的松鼠桂鱼,还有水陆八珍,快请吧!” “你有心了!”太子一来这时候真的觉得肚子饿了,二来既然有心拉着太子妃一块儿做挡箭牌,自然也就不太好意思对她太过不耐了,便和颜悦色的应了一句。 太子妃更是欢喜不已,越发的兴致勃勃同他说起话来,变着法儿的要讨他的欢心。 要知道,太子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待她了。 可是很快,太子妃就发现太子又有些许不耐起来了,基本上就是她在自说自话,他心不在焉根本没有答她几个字,或者干脆就是答非所问。 她却不知,这个时候太子哪儿还有心思跟她说笑? 太子妃今日存心要做贤良淑德、善解人意的好妻子,察觉到此后便很识趣的闭上嘴不说了,只是关切问道:“太子爷好似心情不太好,可是遇上什么烦难事儿了?” “没有什么!”太子一惊,淡淡应了一句。顿了顿又道:“嗯,母后叫人来传了口谕,叫孤明日进宫请安,你陪着孤一块儿去吧!” 太子妃是浑然不知内情的,听他这么说也没当一回事,漫不经心的点点头笑道:“太子爷让臣妾陪着去,臣妾陪着便是了!母后也是的,巴巴的派个人来就为了说这个!有什么要紧事儿至于这样嘛!” 太子妃还以为太子跟从前一样时常进宫请安。 看到太子妃那随性自然的态度,太子一愣,顿时豁然开朗,不由暗道自己糊涂! 自己慌乱害怕个什么劲啊?皇后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已经知道她的秘密了呢?她根本就不知道啊! 也就是说,在她的眼中,自己还是从前的自己,还是那个敬重她的儿子啊! 既然如此,自己有什么好怕的?便也如从前那样待她不就行了? 如果自己紧张慌乱,万一到时候露出马脚令她怀疑到什么,那才是真的糟糕了呢! 想到这儿,太子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既然已经想明白了,那么当然就不需要太子妃陪着他一块进宫请安了,非但不需要,而是根本不能! 若是他带着太子妃一块去,那岂不是不打自招吗?以皇后的聪明,肯定会怀疑他知道了什么! 太子心中惊呼好险!心跳这一刹那都加速了。 “嗯,孤想了想,明日你不必陪孤进宫了,孤自己去就可以了!”太子又淡淡的说道。 太子妃自来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听到他改口也并不当一回事儿,笑吟吟的点点头“嗯”了一声,满腹心思都在琢磨着等会儿如何讨太子爷的欢心,今晚把他留在自己的寝殿…… 第二天下朝之后,太子稳了稳心神,确定自己看起来如同往常一样没有丝毫破绽了,便施施然往坤宁宫走去。 来到坤宁宫门口,他情不自禁放慢了脚步,抬眼看了看,心中顿觉怅然凄然,突然生出一股陌生的感觉。而从前,每当他来到这儿,心里都是一片温暖的。 如今方知,那些温暖都是假的…… 太子暗暗一叹,眼皮一挑,强将那股陌生的、不自然的感觉压了下去,从容迈步进去。 皇后早已在等着,见了他,神色十分不好。 太子笑吟吟上前躬身请安,笑道:“母后,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昨夜没休息好呀?身体要紧,您别太操劳了!” “哼!”皇后冷冷一笑,脸色顿时放了下来,挑眉冷冷道:“别太操劳?那可不行!儿子长大了,翅膀硬了,本宫若是不多操劳点儿早早为自己打算打算,将来还不知怎么样呢!” 太子闻言脸色一白,当即跪了下去,垂首道:“母后,您这话,这话,是在说儿臣吗!儿臣万万不敢啊!” “不敢!”皇后想到三皇子所遭受的刺杀、想到他受的伤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十倍的还给太子,冷冷道:“本宫的话你早已不听,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本宫看没有什么你不敢的!” “母后!”太子闻言顿时抬头看向皇后,不高兴的道:“母后是为了三皇弟那件事吗——” “本宫就知道,果然是你干的!”自己问都没问他便直接说了出来,可见何等嚣张狂妄,皇后气极。 “那又怎样!难道不应该吗!”太子叫道:“儿臣的事儿用不着瞒着母后,也没有什么好瞒的!儿臣就是想要他的命!父皇越来越看他顺眼,儿臣不能再留他!” 皇后一呆,这时候才猛然想起来,在太子的面前,自己是他的亲生母亲啊,三皇子是跟自己丝毫不相干之人啊! 意识到此,皇后回了回心神,也没有刚才那么生气了。 晴姑姑在旁瞧着早已捏了把汗,见皇后终于神色恢复如常,这才暗暗的松了口气:要不然,被太子爷看出什么端倪来也不是没有的事儿! 皇后缓了缓神,略一思量,便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太子一眼,苦口婆心道:“你呀!还是那么冲动!你什么时候才长进一点叫本宫少操点心呀!本宫不是说过吗?老三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他就算再得你父皇的喜欢也刚刚领差事罢了,半点儿根基也无,又无母家帮衬,你怕他什么?你这一动手,叫你父皇心里头怎么想?哼,本宫都猜得到是你动的手,你以为能瞒得过你父皇去!你自个想想你父皇面前你怎么分辨去吧!” 太子脸色一白,是真的有点害怕了。 事情败露之后,他满心里担惊受怕的只是皇后这边,压根还没有腾出精力来想父皇那边如何应付,如此说来,还真是麻烦! “母后!”太子膝行上前,拉住皇后的袖子求道:“母后,儿臣知错了,儿臣再也不敢了!求求您救救儿臣吧!求求您在父皇面前帮儿臣说说好话吧!” 皇后心中一阵快意,冷笑道:“知道错了?晚了!先前做什么去了!” 察觉到晴姑姑递过来的眼神,皇后心中虽然不太情愿,仍然哼了一声没好气道:“起来吧!多大的人了,跪在这里成何体统!你别忘了,你可是太子!就该拿出太子的气度来!别动不动就跪!” 若是换在往日,听到皇后这话,太子心中不知有多感动,可是现在,他心里只有冷笑和嘲讽:论起做戏,这个世上真的没有人比得过母后啊!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她还能对自己说得出这样的话来,也着实不易! 太子闻言便笑嘻嘻的应了声“是”站了起来仍旧回去坐下,一边笑道:“母后是儿臣的亲生母亲,在母后面前跪一跪有什么打紧!”忙又道:“母后,您一定会帮儿臣的,对不对?” 皇后想帮他才怪! 可是转念一想,此事虽然明明白白就是太子做的,但是并没有抓到干这事儿的活口,也就是说,没有证据。 太子可是储君,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是不能够随意对他加以猜测指责的,更不能公开问话。 况且,这件事要是传了开去,也是一件皇室丑闻,皇上是绝对不会公开的,也就只能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他的太子之位一下子还不会除去。 475.第475章 说情 废太子是大事,除非他刺杀手足之事已经没法儿捂住,皇上不得不给朝臣们和天下人一个交代!否则,皇上也是不愿意看到这种事自他这里公开出去的。毕竟,他是亲父,也有责任啊! 当然,皇上心里头肯定是有芥蒂的,太子在他那里,印象又大大打了个折扣! 皇后目光闪动,心中暗自冷笑,太子到底还是太嫩、太过于要脸皮了,这个时候他最应该做的是去跟皇上坦白请罪,请求皇上的原谅,可是她知道,除非她逼着他去,否则他是不会去的。 但是她为什么要逼着他去呢?除非她傻了! 皇后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便叹了口气,瞪了太子一眼说道:“你父皇向来是疼你的,你啊,太不争气了!这种事情,本宫不想再看到发生第二次,否则的话,本宫也保不住你,听见了没有!” 这是同意帮他求情了? 太子原本以为皇后是说什么也不会再帮自己的,没想到她竟然答应了。他一下子有点茫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疑了她…… 那种熟悉的温暖而依恋的感觉一下子又涌了上来,将他的心填的满满的,太子一下子百般滋味,自己也不知该做何想了! 至于再次刺杀三皇子,只要他不是个傻子就不会再来一次。 不然别说皇后,就是父皇也饶不了他!况且,他连暗中究竟有多少人、那些人本事如何在保护老三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再贸然行事? “儿臣不会!儿臣再也不会了!”太子轻轻说道:“儿臣以后都听母后的!” 若你真是孤的母后,那该多好…… 太子在心里暗暗叹息。 “那就好!”皇后也觉得太子应该不会再来一次刺杀了,不过,她还是不会放松派人暗中保护三皇子的,非但不会放松,反而会加紧。 “你先回去吧!你父皇那里你大可放心,有本宫呢!”皇后说道。 “是,儿臣谢过母后!”太子一喜,忙起身行礼。 也许,他还有利用价值、还不到除去他的时候吧?太子忽然在心中暗暗想道。 他的心就是一紧:如此看来,自己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夜长梦多…… 只要找到合适的机会,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太子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大跳,脸色微微的发起白来。 他的神情变化太过突然,以至于皇后和晴姑姑都看到了。 皇后不由奇怪,问道:“你怎么了?可是想到了什么?” 太子哪里敢说?有点结结巴巴的支吾道:“没、没有!儿臣,儿臣只是想,万一、万一父皇他不肯原谅儿臣——” “哼!”皇后狠狠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这会儿知道害怕了吧?本宫自有主意,你就安心便是!退下吧!” “是,母后!一切拜托母后了!”太子敷衍的陪笑应了一声,匆匆退了下去。 皇后哪儿想得到不过短短的片刻之间,太子居然生出了篡位的念头,也就信了他的话并没有往心里去。 晴姑姑忍不住问道:“娘娘您真的要为太子爷向皇上求情吗?” 皇后点了点头,淡淡说道:“这事儿虽然上不得台面,也没法儿摆出来光明正大的说,可皇上那里,总得有个人去把这件事了结了!本宫不去,倘若他醒悟了过来他去,岂不是得不偿失?” “况且,”皇后缓缓的吐了口气,道:“本宫跟他之间,也该在皇上面前做个了断了!” 晴姑姑一愣,疑惑的看向皇后。 皇后淡淡一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再说祥庆帝那里,一听到三皇子遇刺受伤的事,便骂了一声“这个逆子!” 他骂的当然不是三皇子,而是太子。 因为只有太子才有暗杀三皇子的动机,更有这个能力,不过他居然失手了,皇帝如果仔细想想,没准会心生疑惑继而发现些什么:以三皇子的势力和能耐,怎么可能躲得过去呢?纯粹运气好?这也太巧合了些! 不过此时祥庆帝并没有想到这一点,他只是生气,既生气又失望:他没有想到太子竟然如此狠心! 自打自己任用老三以来,太子便一直不高兴,这一点他心知肚明。而且平日里议事,只要有机会,太子或者太子的人总会说上那么三言两语对老三明朝暗讽,或者是刁难刁难他。 这些小打小闹的事情,祥庆帝只是冷眼旁观,实在没有精力去管。只要不闹得过分,他也没想过要去管。 若是老三连这点子周旋的本事都没有,那他护着他也是白护——迟早是护不住的! 可是,他没有想到太子的胆子越来越大,竟到了如此地步! 这一回,他是真怒了。 手足相残啊!自己就剩下这两个儿子了,太子竟连唯一的兄弟也容不下吗!更何况老三怎么看都是个老实之人,对他根本不会造成什么威胁! 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他的心肠,也太狠了些! 祥庆帝气归气,但没有证据却没法拿这事去问着太子。 他在等,等太子主动来向他认罪。只要他来认罪了,真心悔过了,那么,原谅他这一次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一天一夜过去了,太子并没有来。 祥庆帝这一气非同小可,心中冷笑:别以为没有证据朕就拿他没有办法了!就不能通过别的事情敲打他吗?倘若是个不知悔改、不肯认错的,那么,就休要怪他这个做父皇的翻脸无情了! 到了那个时候,什么骨肉亲情,也只好忍痛不顾了! 祥庆帝心中盘算已定,便静下了心来等。他决定等三天,如果过了三天太子那边什么动静也没有的话,那么就别怪他心里头另有打算了。 第二日,太子没有来,小太监却是禀报:皇后娘娘求见! 祥庆帝一愣,继而心下更是恼火:这个逆子!真是不知悔改!自己做错了事不敢担当,却又把皇后推了出来! 皇后也是太疼他了些! 祥庆帝虽然气愤,同时也十分无奈。无奈之后,那份对太子的恼火也渐渐的消弭了不少——这都是看在皇后的份上! 毕竟他与皇后是患难多年的夫妻,皇后又曾经救过他的命,因此留下病根,痛苦了这么多年,皇后就这一个儿子,他岂能不多多的看顾疼惜一些? 这么一想,他轻轻一叹,更觉无奈了! 皇后进殿之后,倒是不必祥庆帝问话便跪了下去,口称:“臣妾知罪,请皇上降罪!” 听到皇后这么说,祥庆帝忍不住又是一阵气恼,瞧向皇后的眸中带了两分恼意:如果不是皇后这些年一而再再而三的为太子遮挡得太多,事事都肯为他收拾残局、纵容他,他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皇后抬眼看了看他,他没有说出口,多年的夫妻,皇后却已经猜到了他的心思,不禁眼眶一红,眸中含泪道:“皇上这是在责怪臣妾这些年太过宠爱太子吗?皇上责怪的没错,都怪臣妾太疼着他、宠着他了,才把他惯得这般无法无天,什么事儿都敢做!请皇上治臣妾的罪吧!” 听皇后自己把话说了出来,祥庆帝心中反倒一软,叹息道:“你何罪之有?这根本不与你相干,你快起来吧!” 皇后前些年疾病缠身,就那么一个儿子,她怎能不疼他、宠他?这也是人之常情罢了,自己不该因此而责怪她的! 祥庆帝在心里暗暗叹道。 “臣妾谢皇上体谅!”皇后哽咽着,却仍然不肯起身,而是轻而伤感无奈的说道:“皇上体谅臣妾、原谅臣妾那是皇上大度,是皇上念着与臣妾的夫妻之情,可是太子做出这等事情来,却是臣妾太惯了他,是臣妾的错,臣妾自己没法儿原谅自己,还请皇上降罪!” 祥庆帝真是既气恼又无奈,气恼的是太子,无奈的是皇后。 “皇后何出此言,”祥庆帝亲自上前,扶起了皇后,叹道:“要说起来,朕也有错,朕——也没当好这个父亲啊!” 皇后知道不能太过了,否则没准会适得其反,便谢了恩就势起身。听了祥庆帝这话忙摇头道:“皇上千万莫要这么说!您是一国之君,身系江山与黎民百姓,多少大事儿等着您裁决?您平日里对太子多有关切教导,这已经足够了,都怪臣妾,唉!” 祥庆帝听了这话真是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也减轻了几分自己心上的内疚,他是一国之君啊,忙的事情多了去了,哪儿能整天守着儿子啊?时不时的训斥倒是有的,如此,也算尽了父亲的责任了吧? “这个逆子,可是去找过皇后了?”祥庆帝便问道。 实际上他自然知道太子去找过皇后的,而且还知道是皇后派人去东宫传旨太子才去的,只不过这个时候也只有说这句话才比较妥当,于是他就这么问了。 问了出来,心里忍不住又是一阵恼怒:这个逆子,做了这种龌龊事儿还妄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吗?不敢来自己面前坦白也就算了,连皇后面前也不敢去,还得皇后下旨传召! 他真是好大的胆子! 476.第476章 醍醐灌顶悔之晚矣 皇后轻轻一叹,苦笑道:“臣妾知道,那逆子不该去找臣妾,该来乾清宫向皇上请罪!可是他好歹是臣妾的儿子,臣妾也只有这一个儿子,臣妾——” 皇后愧疚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祥庆帝一听这话便知道皇后已经教训过太子了,便叹道:“朕也知道你的难处!他去见你,是怎么说的?” 皇后一喜,忙道:“他已经知道错了!他向臣妾叩头认了错,并且跟臣妾保证,今后再也不敢犯了!” 祥庆帝听到这里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皇后瞟了他一眼,又叹道:“他还说,他没脸来见皇上,让臣妾代他向皇上请罪,请皇上饶恕他这一次!” “他也知道没脸见朕!”祥庆帝恨恨,本想开口骂几句,想到那是皇后的儿子,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直骂道:“那个逆子!” 皇后脸色一黯,轻轻道:“皇上,臣妾知道他这次错的离谱,臣妾也不敢求皇上,皇上要罚他便罚吧!只是,臣妾求皇上存一存他的体面,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存他的体面,那就是此事不要公开,再给一次机会,便是放过此事了。 看到皇后又愧又矛盾又难过,祥庆帝心里如何好受? 他不禁叹道:“皇后向来贤良,朕是知道的!唉,只是这个逆子实在是太不像话了!若不好好罚他,还不知他将来会做出什么事来!可皇后说得可没错,朕却不能不顾他的体面……” 他的体面是储君的体面,也是皇室的体面。 皇后听到这话,便知祥庆帝是饶恕太子了,心中一喜,眼神也明亮了两分,忙跪下叩首道:“臣妾谢皇上!仅此一次,下次,无论他做什么,臣妾绝不会再为他求半个字!一切凭皇上处置!” 皇后说这番话的时候一脸的忍痛和毅然决然,心中却是大大的松了口气:她可没有兴趣三天两头的帮不相干的人求情!趁此机会在皇上面前把关系拉扯开,将来倘若他再行差踏错,别说求情,她还得“大义灭亲”呢! 祥庆帝哪儿知道她心中的盘算?她的话落在他的耳中是十分中听并且感动的。 祥庆帝心道:皇后真是贤良大度啊!他叹道:“皇后快起来吧!你的心意,朕心里头明白!” 皇后生怕祥庆帝不相信自己的决心,便又道:“皇上,臣妾说的是真心话!绝无半点儿虚的,臣妾可以发誓!若有下次,便是皇上不秉公处置,臣妾也不依!” 这话祥庆帝听得都要感动了,点点头道:“好!有你这番话朕便放心了!皇后做事向来极有分寸,朕向来都是放心的!” “皇上谬赞,臣妾惭愧的紧!”似乎想到太子所谓,皇后又轻轻的叹了口气。 “皇后也别太往心里去,若太子能知错就改,也是一桩好事!老三那里皇后可打发人去看了?”祥庆帝又问。 自然是去了的,而且第一时间她便打发晴姑姑去看了。 便点点头,道:“臣妾派晴姑姑去了一趟,还留了两名宫女伺候着!好在老三只受了皮外伤,不然臣妾可真是没脸见皇上了!” 她说着又叹了口气,怜惜而过意不去的说道:“老三那孩子也真是的,反倒还让晴姑姑带话给臣妾,让臣妾不必担心,唉!” 三皇子也派小太监来给他带了差不多的话,不过他当然不知道这是得益于晴姑姑的“提点”。祥庆帝便点点头,叹道:“是啊,老三那孩子不错!” 如此,他更不能让太子再伤害到他了。 皇后见状心中暗暗欢喜,便又顺着祥庆帝说了些他爱听的话,多待了片刻方才告退。 祥庆帝存心要给太子一个教训,便下旨命太子下个月回祖籍龙兴之地去祭祀,从今日起便做一应准备——包括戒斋。 这一来,自然是不必上朝了,更不必参与朝政了。 太子接旨之后,心中大吃一惊。 不过他原本就心虚,因此并不敢提什么反对意见,更不敢上祥庆帝面前去分辨理论,虽明知这一来又要远离朝政许久,却也没有法子。 唯一令他心安的是,这说明母后已经劝动了父皇,父皇已经原谅自己了!自己可以放心了! 太子太傅得知消息暗暗叫苦,来到东宫向太子陈述利害:这一来一去包括戒斋等事前准备,可就到年底了! 今年正是吏部三年一度的考核,到时候可就要错过了。 而谁都知道,每一次吏部考核,有升有降、有调有撤,这可是安插人手、排除异己的最好时机,若是错过,可又是一个三年了! 而且,倘若自己错过了,而对方却可以肆无忌惮的动手脚,那才是最糟糕的! 太子太傅此刻提醒,太子才猛然想起这么回事来,不由捶桌子懊悔!这些日子他被心事困扰,日子过得难免有点儿糊涂,居然连这么要紧的事情都忘记了! 此时,太子已经完全没有了劫后余生的那种庆幸感和感激,有的只是怨恨,恨父皇,也恨皇后。 “太子爷,这时候您可不能离京啊!”太子太傅叹道:“您这时候离京岂不是白白便宜了旁人?不如您去跟皇上说一说,让三殿下领这份差事吧,皇上不是总夸三殿下差事办得好嘛,就让他再办一回!” 太子沉沉的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如果在平时,不用太子太傅把这话说出来,他自己已经想到了,而且肯定会去做。 可是如今他心知肚明这是父皇对他的惩罚和警告,他怎么敢往他面前凑过去自讨没趣儿? “太子爷,事关重大,您得听老臣的!”太子太傅见他不做声不由大急。同时他心里也暗暗纳闷:太子这是怎么了?以前他可不是这样的! 太子依然没有做声。 太子太傅略一思索,终于看出了点别的什么东西来了,便试探着道:“太子爷,您可是有什么难为之处?” 太子抬头看了他一眼,动了动唇——这叫他怎么说! 太子太傅急了,忙道:“太子爷,老臣不是外人,您还有什么信不过的?您有什么话,尽管同老臣说便是了!” 左思右想,太子觉得还是实话实说的好。若是往日他必然不会说——因为无论何事都有皇后可以商量!但是如今,他最信不过的人就是皇后了!那么多一个人商量商量,总不会有坏处的。 “太傅,都是孤王糊涂,孤王一时气不过,做了一件不该做的错事!”太子长叹一声,便将自己派人刺杀三皇子的事情说了出来。 至于三皇子才是皇后亲生儿子这种事他可不敢乱说,这个秘密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就够了。先别说根本没有证据,万一说了传开了去,自己这储君之位便算不得正统了,影响军心啊! “什么!”太子太傅听完脸色都白了,眼睛睁得老大僵在那里,半响都没有做声。 太子更是羞愧得说不出一个字来,垂头一言不发。 “太子糊涂啊!”太子太傅不由捶胸顿足,叹道:“三皇子既无根基也无母族支持,就算再得皇上的喜欢,也不可能对太子您造成威胁,您实在不应该更没有必要对他下手!而您既然要下手,就该有十足十的把握!” “唉!”太子太傅说着又是重重一叹,道:“而最要紧的是,您失败了之后不该什么也不做,而是应该第一时间进宫向皇上请罪,向皇上坦诚自己做错了,请皇上降罪与原谅!如今看来,皇上是故意让殿下离京了,这——还真没法儿商榷了!” 太子呆了呆,豁然开朗,不由扼腕道:“太傅说得不错,孤的确失策了,孤早该向父皇请罪去的!不过——母后应该替孤在父皇面前求情了……”不然,就不是一道圣旨那么简单了吧? “皇后?”太子太傅一愣,便道:“皇后娘娘为您求情,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可,您应该随皇后娘娘一道去才更好啊……” 太子太傅不便也不能当着太子的面说皇后做得不对,但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太子太傅甚至在心里头暗暗埋怨皇后:娘娘向来是个精明之人,怎么这一次却犯了这般不该犯的糊涂呢? 太子却是脸色大变:他上了皇后的当了! 太子心中不由大恨,他就说呢,皇后怎么会那么轻易便答应帮他去父皇面前求情,原来根本就是火上浇油,不让自己有机会去见父皇! 至于她会在父皇面前如何替自己求情,太子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亲耳听到,但是他敢肯定,皇后明着求情,实际上却摆了他一道。 思及此,太子险险没有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半响方憋出一句话问道:“现在,现在如果孤去跟父皇请罪——还来得及吗?” 太子已经完全乱了方寸,满怀期盼的看向太子太傅。 太子太傅听了这话又气又笑又着急无奈,他知道太子肯定是一时方寸大乱糊涂了,所以才会问出这种糊涂话来! 这时候去请罪?那就更糟糕了! 477.第477章 试探郡主 这时候去那不是摆明了告诉皇上,是因为不想要这份差事才这么做的吗?让皇上心里会怎么想? 这种问题,用不着太子太傅回答,太子自己便颓然一叹,道:“来不及了啊!太傅,您可得帮帮孤啊,您可知道还有什么好法子没有?” 太子太傅摇摇头,苦笑道:“如此说来,您只有离京走一趟了,但愿这一趟回来,皇上会消了气、对您不会有什么成见和想法。” 要是会那就怪了!太子在心里头撇撇嘴,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事情完完全全是被他自己给搞砸的,他能怨谁?当然,如果非要怨的话也有人,那就是皇后! 可是他却知道,自己半点儿也拿她没有法儿,非但说不出口、问不出来,下回见了她,照旧还得陪着笑脸! “太傅……”太子叹息般,看向太子太傅。 太子太傅不用他说,轻轻点了点头,道:“太子殿下放心,既然事已至此,您索性万事不问、一心一意将这趟差事办好,京城中,还有老臣和老杜他们几个呢!老臣会看着安排,绝不会误了事!” 太子太傅在心中叹息,当然,太子不在,许多事情还是没有那么方便或者有所掣肘的,可是眼下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有劳太傅您老人家操心了!”太子心中稍安,起身向太子太傅拱手施礼。 “殿下,使不得!”太子太傅吓了一跳,慌忙起身避开。 “您当得,”太子叹道:“孤不在的这些日子,有劳您的事儿多着呢!等有朝一日……太傅的恩情孤定当厚报!” “老臣不敢!这是老臣分内之事,当不得太子殿下如此说来!”太傅慌忙又道。两人说着,便又细细商量了一回,定下了些许章程,太子太傅这才告辞。 书房中安静了下来,太子的眼中一片冰冷。 他没有想到,自己在已经知道皇后有问题、已经小心提防着的情况下,仍然不知不觉便着了她的道儿! 他不敢想象,假如自己一无所知,是不是被她卖了还给她数钱、还要赞一声好呢? 自己想要斗赢她,真的是太难太难了! 所以,不能再等了!一定不能再等下去了! 她拿她自己的命救过父皇的命,在父皇的眼中,她是天底下最最贤良的女子,父皇对她虽然不能说是言听计从,但她在父皇面前说话,还没有过不管用的时候。 老三有她相帮,加上吏部大考的时候自己不在京中,天知道等自己回京之后会是怎样的局面! 太傅他们就算能帮自己,可在她面前也是臣子,更重要的是,他们不知道她跟自己的真实关系,而偏偏这一层关系不能说啊,这是要命的! 太子心一横,冷笑道:“既然你不仁,便休怪孤不义了!这都是你逼孤的,母后!” 太子深深的吸了口气,挺直腰身端坐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一呼一吸缓缓吐纳,他要让自己平静下来,要让自己的心真正的平静下来,要好好的想一想事情。 有些事情,他还需要进一步的确定。 晴岚郡主这几天心情格外的好,心里有着十足十的成就感,对于自己的父王左一句“备嫁”右一句“备嫁”视而不见,反而有种瞒着父王干大事儿的兴奋刺激感,就像当年离家出走前偷偷做一系列准备时的心情一样。 那一次倒霉的被人偷光了盘缠,这一次她相信她绝对不会倒霉到弄假成真。因为那两个家伙都不可能让她弄假成真。 晴岚郡主这日逛着街,忽然有人请她一旁的酒楼相见。 她本就不是个胆子小的人,非但不小,还很有点儿寻找刺激的胆色。 于是,她二话不说便跟着来人去了。这热闹街口,大白天的,又是酒楼见面,她有什么好怕? 进了酒楼,来到二楼的包间,晴岚郡主看到那约自己来的人微笑着转过身,饶是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仍然大吃了一惊! “太、太子!怎、怎么是、是你!”晴岚郡主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瞪着太子,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太子大笑起来,一面自己回身坐下,一面抬手示意她坐下,对于她的失态与直视自己的无礼举动丝毫不以为意,笑吟吟道:“为何不能是孤王呢?嗯,郡主以为会是谁?” 晴岚郡主回神坐下,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目光过于放肆,她有点儿不好意思的忙收回目光,笑笑说道:“那个,臣女并没有以为会是谁,不过,是谁也不太可能、不太可能是太子啊!” 晴岚郡主暗暗狐疑,她实在不知道太子约见自己是为什么?难道只是无意中从楼上看到自己临时起意?是为太子妃出气?还是——想要打父王什么主意? 别的也就罢了,想到这最后一点,晴岚郡主面上虽然还笑着,心中却暗暗的警惕起来。 她性格虽然大大咧咧,但并不表示她什么也不懂!至少她懂得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 不过既然来了,也就只能先听听太子怎么说。反正这儿可是闹市,他还能把自己怎么样不成?自己可也不是个好欺负的! 晴岚郡主打定了主意,心也略略安定下来。 太子听到她那话又大笑了起来,笑得意味深长,瞧了她一眼笑吟吟道:“怎么不可能呢?你瞧,你以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事情这不是发生了、变成了活生生的事实了吗?可见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就好像——” 太子说着深深的看向她,目光别有深意,微笑道:“就好像郡主你,求了皇后指婚靠山王,是不是?” 晴岚郡主的心不由一跳。太子这样的目光令她一下子惊疑起来,就好像他知道了许多似的。可她认真看去的时候,却又什么也没看出来!就好像刚才那话就是一句玩笑话而已。 除了惊疑,她也大感意外:太子找她,难道就为了说这个? 不过他都说了,她总不能什么表示都没有啊! 晴岚郡主便“呵呵”笑了笑,含含糊糊道:“太子爷您说笑了!” “这怎么是说笑?”太子似乎就在等着她开口,而无论她开口说什么,他都是有现成的话要说一样。 “这可是皇后赐婚啊!再正式不过的事情了!”太子说着又微笑道:“听说郡主的父王乐坏了呢!呵呵,郡主真是好眼光,靠山王真的是个很不错的人呐!” 晴岚郡主心虚,见太子笑,也只得呵呵陪着笑了笑,胡乱点点头道:“嗯,靠山王……是很不错……” 靠山王?能不能不要提他啊!晴岚郡主心中一阵哀嚎。昨天她见了靠山王和陆小暑两个人。 靠山王那目光,她想起来身上还有点儿凉冰冰的。她才不要跟这个人牵扯上什么关系呢!就是口头上说说也不要! “说的是!”太子又抚掌大笑起来,笑道:“先前不觉得,如今看去,靠山王和郡主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般配啊!孤王还没有向郡主道一声‘恭喜’呢!” 太子说着,便拱拱手笑着向她现道了几声。 晴岚郡主只得陪笑还礼。 太子又闲闲含笑问道:“不知郡主打算什么时候跟靠山王完婚啊?嗯,靠山王救驾有功,又是皇室王爷,早就该娶妃了!如今既然得与郡主成配,岭南王又正好也在京城,孤王看,这天时地利人和可都全了!不如,这一阵子就叫钦天监挑个良辰吉日你们早早的把婚完了,岂不是美事一桩?” 他越说越觉得这个主意好,又笑道:“嗯,想来岭南王肯定也是赞同的!孤王这就进宫向父皇请旨,如何?” “不可!”晴岚郡主脸色一变,想也没想脱口惊呼。 这话说出了口,她顿觉失言,不由大是懊恼。 可是太子却好像什么也没有意识到,只是诧异道:“为何不可啊?哦,郡主害羞是不是?呵呵,郡主当着母后的面都有勇气求赐婚,这有什么好害羞的?那就这么说定了!” 太子说着作势欲要起身。 “太子爷!”晴岚郡主慌忙叫住他,可是嘴唇动了动、动了动,情急之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太子见状倒是又重新坐了回去,却是有些不解的看向晴岚郡主:“郡主还有话要说吗?” 晴岚郡主脑子里转过无数个“怎么办”之后,还是没有想到什么好法子,只是陪笑着问道:“这个,呃,本郡主成亲不成亲,不劳太子爷过问的,太子爷事务繁忙,些许小事就不用太子爷关心了!” “这怎么行!郡主这话太见外了!”太子不容分说的笑道:“靠山王说起来还是孤王的堂弟的,又救驾有功,是大周的大功臣,他的终身大事孤王当然应该关心了!唉,他又无父母高堂做主,孤王这个做堂兄的,就更该多多用心了!孤王正打算今日便进宫请父皇将此事交给孤王来做主操办呢!正好碰见郡主,便想先请郡主上来商量商量,顺便问问郡主对婚礼有什么要求!” 478.第478章 试探郡主 这时候去那不是摆明了告诉皇上,是因为不想要这份差事才这么做的吗?让皇上心里会怎么想? 这种问题,用不着太子太傅回答,太子自己便颓然一叹,道:“来不及了啊!太傅,您可得帮帮孤啊,您可知道还有什么好法子没有?” 太子太傅摇摇头,苦笑道:“如此说来,您只有离京走一趟了,但愿这一趟回来,皇上会消了气、对您不会有什么成见和想法。” 要是会那就怪了!太子在心里头撇撇嘴,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事情完完全全是被他自己给搞砸的,他能怨谁?当然,如果非要怨的话也有人,那就是皇后! 可是他却知道,自己半点儿也拿她没有法儿,非但说不出口、问不出来,下回见了她,照旧还得陪着笑脸! “太傅……”太子叹息般,看向太子太傅。 太子太傅不用他说,轻轻点了点头,道:“太子殿下放心,既然事已至此,您索性万事不问、一心一意将这趟差事办好,京城中,还有老臣和老杜他们几个呢!老臣会看着安排,绝不会误了事!” 太子太傅在心中叹息,当然,太子不在,许多事情还是没有那么方便或者有所掣肘的,可是眼下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有劳太傅您老人家操心了!”太子心中稍安,起身向太子太傅拱手施礼。 “殿下,使不得!”太子太傅吓了一跳,慌忙起身避开。 “您当得,”太子叹道:“孤不在的这些日子,有劳您的事儿多着呢!等有朝一日……太傅的恩情孤定当厚报!” “老臣不敢!这是老臣分内之事,当不得太子殿下如此说来!”太傅慌忙又道。两人说着,便又细细商量了一回,定下了些许章程,太子太傅这才告辞。 书房中安静了下来,太子的眼中一片冰冷。 他没有想到,自己在已经知道皇后有问题、已经小心提防着的情况下,仍然不知不觉便着了她的道儿! 他不敢想象,假如自己一无所知,是不是被她卖了还给她数钱、还要赞一声好呢? 自己想要斗赢她,真的是太难太难了! 所以,不能再等了!一定不能再等下去了! 她拿她自己的命救过父皇的命,在父皇的眼中,她是天底下最最贤良的女子,父皇对她虽然不能说是言听计从,但她在父皇面前说话,还没有过不管用的时候。 老三有她相帮,加上吏部大考的时候自己不在京中,天知道等自己回京之后会是怎样的局面! 太傅他们就算能帮自己,可在她面前也是臣子,更重要的是,他们不知道她跟自己的真实关系,而偏偏这一层关系不能说啊,这是要命的! 太子心一横,冷笑道:“既然你不仁,便休怪孤不义了!这都是你逼孤的,母后!” 太子深深的吸了口气,挺直腰身端坐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一呼一吸缓缓吐纳,他要让自己平静下来,要让自己的心真正的平静下来,要好好的想一想事情。 有些事情,他还需要进一步的确定。 晴岚郡主这几天心情格外的好,心里有着十足十的成就感,对于自己的父王左一句“备嫁”右一句“备嫁”视而不见,反而有种瞒着父王干大事儿的兴奋刺激感,就像当年离家出走前偷偷做一系列准备时的心情一样。 那一次倒霉的被人偷光了盘缠,这一次她相信她绝对不会倒霉到弄假成真。因为那两个家伙都不可能让她弄假成真。 晴岚郡主这日逛着街,忽然有人请她一旁的酒楼相见。 她本就不是个胆子小的人,非但不小,还很有点儿寻找刺激的胆色。 于是,她二话不说便跟着来人去了。这热闹街口,大白天的,又是酒楼见面,她有什么好怕? 进了酒楼,来到二楼的包间,晴岚郡主看到那约自己来的人微笑着转过身,饶是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仍然大吃了一惊! “太、太子!怎、怎么是、是你!”晴岚郡主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瞪着太子,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太子大笑起来,一面自己回身坐下,一面抬手示意她坐下,对于她的失态与直视自己的无礼举动丝毫不以为意,笑吟吟道:“为何不能是孤王呢?嗯,郡主以为会是谁?” 晴岚郡主回神坐下,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目光过于放肆,她有点儿不好意思的忙收回目光,笑笑说道:“那个,臣女并没有以为会是谁,不过,是谁也不太可能、不太可能是太子啊!” 晴岚郡主暗暗狐疑,她实在不知道太子约见自己是为什么?难道只是无意中从楼上看到自己临时起意?是为太子妃出气?还是——想要打父王什么主意? 别的也就罢了,想到这最后一点,晴岚郡主面上虽然还笑着,心中却暗暗的警惕起来。 她性格虽然大大咧咧,但并不表示她什么也不懂!至少她懂得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 不过既然来了,也就只能先听听太子怎么说。反正这儿可是闹市,他还能把自己怎么样不成?自己可也不是个好欺负的! 晴岚郡主打定了主意,心也略略安定下来。 太子听到她那话又大笑了起来,笑得意味深长,瞧了她一眼笑吟吟道:“怎么不可能呢?你瞧,你以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事情这不是发生了、变成了活生生的事实了吗?可见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就好像——” 太子说着深深的看向她,目光别有深意,微笑道:“就好像郡主你,求了皇后指婚靠山王,是不是?” 晴岚郡主的心不由一跳。太子这样的目光令她一下子惊疑起来,就好像他知道了许多似的。可她认真看去的时候,却又什么也没看出来!就好像刚才那话就是一句玩笑话而已。 除了惊疑,她也大感意外:太子找她,难道就为了说这个? 不过他都说了,她总不能什么表示都没有啊! 晴岚郡主便“呵呵”笑了笑,含含糊糊道:“太子爷您说笑了!” “这怎么是说笑?”太子似乎就在等着她开口,而无论她开口说什么,他都是有现成的话要说一样。 “这可是皇后赐婚啊!再正式不过的事情了!”太子说着又微笑道:“听说郡主的父王乐坏了呢!呵呵,郡主真是好眼光,靠山王真的是个很不错的人呐!” 晴岚郡主心虚,见太子笑,也只得呵呵陪着笑了笑,胡乱点点头道:“嗯,靠山王……是很不错……” 靠山王?能不能不要提他啊!晴岚郡主心中一阵哀嚎。昨天她见了靠山王和陆小暑两个人。 靠山王那目光,她想起来身上还有点儿凉冰冰的。她才不要跟这个人牵扯上什么关系呢!就是口头上说说也不要! “说的是!”太子又抚掌大笑起来,笑道:“先前不觉得,如今看去,靠山王和郡主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般配啊!孤王还没有向郡主道一声‘恭喜’呢!” 太子说着,便拱拱手笑着向她现道了几声。 晴岚郡主只得陪笑还礼。 太子又闲闲含笑问道:“不知郡主打算什么时候跟靠山王完婚啊?嗯,靠山王救驾有功,又是皇室王爷,早就该娶妃了!如今既然得与郡主成配,岭南王又正好也在京城,孤王看,这天时地利人和可都全了!不如,这一阵子就叫钦天监挑个良辰吉日你们早早的把婚完了,岂不是美事一桩?” 他越说越觉得这个主意好,又笑道:“嗯,想来岭南王肯定也是赞同的!孤王这就进宫向父皇请旨,如何?” “不可!”晴岚郡主脸色一变,想也没想脱口惊呼。 这话说出了口,她顿觉失言,不由大是懊恼。 可是太子却好像什么也没有意识到,只是诧异道:“为何不可啊?哦,郡主害羞是不是?呵呵,郡主当着母后的面都有勇气求赐婚,这有什么好害羞的?那就这么说定了!” 太子说着作势欲要起身。 “太子爷!”晴岚郡主慌忙叫住他,可是嘴唇动了动、动了动,情急之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太子见状倒是又重新坐了回去,却是有些不解的看向晴岚郡主:“郡主还有话要说吗?” 晴岚郡主脑子里转过无数个“怎么办”之后,还是没有想到什么好法子,只是陪笑着问道:“这个,呃,本郡主成亲不成亲,不劳太子爷过问的,太子爷事务繁忙,些许小事就不用太子爷关心了!” “这怎么行!郡主这话太见外了!”太子不容分说的笑道:“靠山王说起来还是孤王的堂弟的,又救驾有功,是大周的大功臣,他的终身大事孤王当然应该关心了!唉,他又无父母高堂做主,孤王这个做堂兄的,就更该多多用心了!孤王正打算今日便进宫请父皇将此事交给孤王来做主操办呢!正好碰见郡主,便想先请郡主上来商量商量,顺便问问郡主对婚礼有什么要求!” 479.第479章 原来如此 看到晴岚郡主的神色变换不停,太子心中更加有数,笑得越发的亲切,从容而慷慨道:“郡主不用跟孤王客气,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就是了!只要能做到的,孤王一定满足郡主!” “我——”晴岚郡主本来就不是个口舌厉害的,加上太子有备而来,句句话都在挤兑她、逼她,她哪里是太子的对手?不一会儿,便被太子拿话逼到了死角。急得干瞪眼却有口难开! 太子心中暗暗冷笑,心道:孤王倒要看看,你还能撑多久!看看你的嘴究竟有多硬! 太子虽然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但是从太子妃、三皇子那里得到的信息加以综合分析,再加上晴岚郡主请皇后赐婚之后他派人暗中跟踪晴岚郡主、周释之、陆小暑三人的结果来看,他敢断定这其中必定有猫腻。 他正打算要把周释之收入麾下,岂能不查个清楚明白? 这三个人当中,晴岚郡主无疑是最好的突破口。 太子笑得更加亲切:“郡主是不好意思说吗?呵呵,那么孤王去问岭南王也一样!或者,等郡主回去慢慢的想,打发个人去东宫跟孤王说一声也可以的!不过只有一样,郡主千万不要跟孤王客气!这可是人生大事,马虎不得!不然,就算是靠山王也不肯啊!” 说毕,太子愉悦的大笑起来。 而晴岚郡主这个时候只想大哭一场:她今天究竟倒了什么霉运啊,好端端的干嘛要走到这条街道上来呢?不来也就不会碰到太子了!这些话,叫她怎么回答啊! 她却不知,太子派人注意着她的行踪,是一定会“不经意”的遇上她的,就算不是今天,也是明天或者后天! 就算她不回答也没有用,因为她知道她的父王对这门亲事可是十分热心的,太子如果跟皇上请了旨,再跟她的父王商量,父王肯定是非常乐意的! 晴岚郡主心中乱得成一团乱麻,额上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太子又笑道:“看来郡主是不好意思了!既然如此,孤王就不逼迫郡主了。嗯,郡主的意思孤王已经明白了,孤王这就去找靠山王,会将郡主和岭南王的意思向靠山王说清楚的!” “不行!不行!”晴岚郡主连连摇头,道:“不能去找我父王,更不能去找靠山王的!” 靠山王要是听了太子那么说,肯定会误会她的!到时候她就惨了! “为什么?”太子诧异挑眉,心中也有些不耐烦起来了:她怎么还不说! 晴岚郡主动了动唇,说不出反对的理由——她不能说啊! 太子见她这么不开窍,心中暗暗骂了一句,只得自己去引导她。 “郡主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太好啊!郡主是不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太子故意细细的瞅了她两眼,关切问道。 晴岚郡主心下下意识一松,暗道:太子爷您可总算是说了句靠谱的话! 可是,这为难之处,她要如何说呢?晴岚郡主依旧犯了难。 太子见她神色有所松动,便知道自己先前把她吓得紧了,此时再唱一唱红脸,没准她就会说了。 便又放缓了声音关切道:“郡主和岭南王是父皇的贵客,也是孤王的贵客,有什么话郡主但说无妨!这儿又没有外人,只要能办得到的,孤王一定会给郡主办到!郡主不必有什么顾忌!” “太子爷您有心了!”晴岚郡主抬头朝太子感激的笑了笑,却仍然什么都没有说。 太子等了片刻,便笑笑道:“既然郡主没有什么说的了,那事情就这么定了!孤王——” “不、不!”晴岚郡主急忙出言阻拦,想了半响才想出来一个不怎么样的理由,勉强笑了笑推脱道:“那个,呃,本郡主,本郡主现在还不想嫁人,还想多陪陪父王和母妃呢……这成亲的事儿,太子爷就先别操心了……” 太子听毕大奇,道:“是吗?呵呵,原来如此啊!那就先下聘礼将亲事正式的定下来吧!嗯,要不然岂不是白费了郡主一番向皇后娘娘请求赐婚的心思?” 他说着又半认真半玩笑的道:“这亲事正式定下来了,那就是板上钉钉再无更改了,如此也省得中途发生什么变故!郡主放心,到时候皇上肯定会下旨赐婚了,靠山王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晴岚郡主听了这话吓了一大跳,不由的抬眼悄悄瞟了太子一眼,见他神色依旧,并不见什么异样,这才暗暗的又放下了心。 可是—— 这话更加要命啊! 如果由皇上下旨,正式议定了亲事、过了聘礼,那就如太子所言,是真的无可更改了! 不然,置皇上的圣旨于何地? 晴岚郡主十分清楚这个道理,因此心中急得要命。 太子也早已不耐烦起来,笑道:“郡主这回不会再有什么意见了吧?” 晴岚郡主脑子里一片混沌,心里已经乱得不成样了。只觉得浑身无力、焦头烂额,背后、头上不知道冒了多少冷汗。 倘若事情真的被太子好心的办成了,自己非要哭死不可!就算不哭死靠山王也会掐死自己的! 拒绝?她已经找不到什么借口来拒绝了! 她索性将心一横,起身向着太子跪了下去,磕了个头道:“请太子爷恕罪!” 太子吓了一跳,慌忙起身道:“郡主这是在干什么!何罪之有啊?” “臣女就是有罪,请太子爷恕罪,臣女才敢说!”晴岚郡主又道。 太子有片刻的手足无措和慌乱,然后点点头,抬手道:“孤王恕你无罪,好了好了,郡主,你还是先起来吧!有什么事情起来再说!” “真的吗?无论什么罪太子爷都不追究吗?”晴岚郡主眼巴巴的又问道,不肯就起来。 太子略一沉吟,便点点头,斩钉截铁道:“对!无论是什么罪孤王都不追究,而且不会对外说半个字,如何?郡主快起来吧!” 太子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终于要逼得她开口了! 至于追究?他当然不会追究,非但不会追究,没准还会帮着隐瞒呢! 太子的语气十分的真挚诚恳,晴岚郡主见他不像是开玩笑的,心中已经安定了大半,这才谢恩站了起来。 “快坐下吧!”太子重新又坐了回去,冲她抬抬手温言道:“坐下来咱们慢慢的说!” 晴岚郡主答应一声,依言坐下。 她抬头看了太子一眼,叹了口气,知道是瞒不过去了,便将周释之、陆小暑之间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又将那天宫宴自己之所以请求皇后赐婚的缘故道了一遍。 太子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原来郡主你根本就不是想要嫁给靠山王,而是为了——陆姑娘!”太子又好笑又好气,笑叹道:“郡主你能想到如此别出心裁的办法,也真难为你了!” 听到太子非但没有变色训斥,反而说了这样的玩笑话,晴岚郡主一时心头大定,摊手无奈笑道:“我当时……不也是没有办法嘛!” 太子认真的想了想,点点头赞同她的话,笑道:“照你这么说来,也是的!只是,靠山王和陆姑娘没有怪你多管闲事?” 说到这个晴岚郡主精神一振,连忙摇头,说道:“他们怎么会怪我多管闲事呢?感谢我还来不及呢!靠山王和小暑好了这么久了,他是一定要娶小暑、小暑也一定要嫁给他的!” 太子心中一动,不动声色继续笑道:“是吗?假如宫宴那晚你没有站起来说话,皇后将别家姑娘赐婚给了靠山王,靠山王还非要娶陆家姑娘?他难道不知道君命难为吗?皇后的意思,皇上肯定是赞同的!说不定过后皇上还会重新下旨呢!” “那是当然!”晴岚郡主想也没想,便说道:“君命难为是不假,可是我相信靠山王和小暑一定会想到妥当的法子解决的!” “嗯,也是!”太子点头笑道:“到时候陆姑娘可以嫁给靠山王做侧妃嘛!” “才不会呢!”晴岚郡主摇头道:“什么侧妃啊!靠山王对小暑一心一意、情有独钟,他这辈子就只会娶小暑一个女子,再不可能要别人的!哪怕是旁人空占着名分也不行!小暑也不会答应的!” “还有这等事?不会吧!”太子吃惊,随即笑道。 “是真的,臣女不敢在太子爷面前撒谎!”晴岚郡主顿时急了,完全没有想到这是太子在套她的话!在太子的一再引导下,她很快就将陆小暑和周释之的过往说了个详详细细! 她想着,反正已经瞒不过太子了,倒不如尽数说了,没准还能感动太子、让太子帮忙呢!因此在说的时候,更是没有半点隐瞒。 太子不动声色引导着她的话,该问的都问了,直到感觉再也问不出来什么了,这才放过了她。 便叹道:“没想到他们两人在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情,难怪两人感情深厚了,唉!” 晴岚郡主见太子有感动的迹象,忙道:“是啊是啊,他们两个走到一起真的太不容易了!太子殿下,您一定要帮帮他们啊!” 480.第480章 约见 太子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那里还有心思应付晴岚郡主,闻言便点了点头,随口道:“嗯,那是自然!你说的没错,他们俩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我一定会帮他们的!” 晴岚郡主不由大喜,而且暗暗的有些得意,心道自己的运气真的是太好了啊!没有想到今日遇上太子不是坏事而是好事啊!原先他们还在为此事如何解决而犯愁呢,如今有了太子,那便解决了一大半了! 毕竟在皇上和皇后面前,太子的话总要比他们的话更加管用不是吗? “太子殿下,真是太感谢您了!您可真是个大好人,靠山王和小暑知道了一定也会感激您的!”晴岚郡主十分开心,欢然说道。恨不得立刻便告诉给陆小暑和周释之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当然,少不得要把她的功劳好好的吹嘘一番才行。 太子听了这话确是猛然回神暗道好险!若非晴岚郡主这话,他一时半刻也想不到这上边,正想要告辞呢! 太子便向晴岚郡主道:“此事要做成也并非那么容易,毕竟,皇后当着那么多夫人和小姐的面赐婚,总不能说不作数便不作数了!如此一来皇后的面子往哪儿搁?嗯,此事你先不要跟靠山王和陆姑娘提起,等事情有了眉目之后我自然会告诉你,到时候你再跟他们说吧!” 晴岚郡主想了想,点点头笑道:“还是太子殿下想得周全!您放心吧,我不说,一定不会说!等到时候给他们一个惊喜也不错的!” “对,就是如此!”太子笑了笑,又正色道:“还有,今日孤王见过你、你跟孤王说过的这些事一个字也别往外说去,不然,孤王反而不好管这件事了!” “为什么?”晴岚郡主一怔,不明白太子的意思。 太子心中暗骂一声“笨蛋”,却是耐心的向她解释道:“因为,为郡主你和靠山王赐婚的毕竟是孤王的母后,孤王如此做,岂不是等于跟母后作对、驳母后的面子?你让孤王怎么面对母后、又让母后颜面何存?” “幸亏太子爷提醒!要不然我差点儿就犯下大错了!”晴岚郡主听了这话深以为然,暗暗吓出了一身冷汗,当即连连点头表示答应。 要不然,太子因了自己的话而相帮靠山王和小暑,却连累了他和皇后的名声,自己的心里如何过意的去? 太子没有想到晴岚郡主这么好骗,顿时大感放心,点点头道:“你明白就好!孤王出来时间也不短了,孤王该回去了!郡主,告辞!” 说着又叮嘱了一句:“别忘了孤王刚才说的话,今日之事对人半个字也不要说出去!” “臣女恭送太子爷!太子爷放心吧!臣女不会说的!”晴岚郡主点头一笑。 太子“嗯”了一声,匆匆离去。 回到东宫,太子将所有的事情在脑子里细细的回想了一遍,又细细的做了一番推敲和安排,微微冷笑,接下来,他该去找周释之好好的谈一谈了。 周释之身份特殊,如今太子又刚刚做错事,并不敢光明正大的派人去传他。 不过,想要约见他,也并不是什么办不成的事情就是了。 周释之见太子欲约他见面,倒有些意外,向周广笑道:“他倒是想起我来了!只怕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竟是半分儿也不避嫌。 周广一脸鄙视的说道:“这个太子殿下,还真是没的说!奴才说句僭越的话,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先别说事情是非对错,怎么连个三皇子都收拾不下来,真是枉为太子这么多年……” 三皇子遭遇暗杀一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祥庆帝并没有下旨追查什么,三皇子自己待在寝宫中养伤也没有片言只字,刑部和大理寺、都察院又不是闲的没事儿干,自然也就装聋作哑没有人提及半个字。 尽管,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正因为心知肚明,所以才更加半个字都不会说! 三皇子正当春风得意的时候遇刺,除了太子,还有谁会这么干?这么多年三皇子深居简出,从来不曾担任过差事,是绝对没有仇人的。至少,不会有想要他命的仇人! 因此,所有人一听到这消息,第一个念头就是:太子。 周释之、周广等也不例外。 周广的疑惑也是众人的疑惑:怎么以太子的根基势力,连个初出茅庐的三皇子都收拾不下来,可见他这太子还真是白白当了这么多年了!简直就是无用之极! 许多人暗暗鄙视太子的同时,心思忍不住也微微的有点松动起来:这个时候投机一把,摆明立场站个队,将来会不会赌对了呢?这要是赌对了,那可是荣华富贵滚滚而来,挡都挡不住啊…… 当然,也有那老实心眼儿直的,并没有因此而多想什么,只是感慨几句:三皇子的运气真是好! 这些人却不知,这种事情上,哪里那么容易有好运气?除了那万分之一的巧合之外,都是另有内情的。 周释之听了周广的鄙视之言但笑不语,心道太子倘若知道许多人生了这种想法只怕鼻子都要气歪了——真正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而且这砸的一下简直就痛彻入骨啊! 周释之自然是知道内情的,什么运气、什么太子殿下无能!三皇子的背后有皇后呢,太子殿下想要动他,哪里有那么容易? 太子殿下不是无能,更不是安排的不够周祥,而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跟皇后斗,他还太嫩了! 他不是输给三皇子,而是输给了皇后。 如此看来,白先生的分析基本上可以确定是真的了:果然三皇子才是皇后的亲生儿子!想来当年是因为一些别的原因才弄成了如今的局面。 如今除掉了四皇子,皇上又年岁已高,皇后当然不愿意再等下去,白白便宜了太子! 周释之轻轻叹了口气,十分无奈。 虽然他知道如此,也知道太子殿下其实不怎么靠得住,但他目前也不得不暂时往上靠。 因为,三皇子喜欢小暑,皇后分明铁了心要把小暑给她的儿子以作补偿的,这件事根本就不可能有商量的余地。所以,他必须在尘埃未曾落定之前有所打算和行动。 那么他只能与太子合作。 周释之已经打定主意,等太子登基为帝,他便娶了陆小暑远走高飞,京城这地方,他是一天也不想待了。 “爷,奴才回绝了吧!”周广见周释之不说话便十分识趣的主动说道,还撇了撇嘴表示不屑。 这种笨人,见了作甚? “不,告诉来人,太子殿下有请,我岂敢不从!定会如期而至!去吧!”周释之一挑眉,却是如此吩咐。 “爷您这是……您真的要见太子?”周广不解的睁大了眼睛。 要知道据他打听来的消息,如今京城中许多朝廷官员都在开始有意无意的疏远太子了:这么不聪明而且容易冲动的人,跟他来往过盛简直就是惹祸上身啊!皇上虽然不吱声,但是不吱声并不表示不在乎啊,而是为了保全储君的面子、保全皇室的体面而不得不为之啊!要不然也就不会在三年一度的吏部大选就要来到之际远远的把太子打发离开京城啊! “还不快去,你啰嗦什么!”周释之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这个混球,管得越来越宽了,好像他什么都懂似的! “好吧,奴才这就回复来人去!”周广悻悻然退了出去。转念一想,便觉得自己想明白了:不是爷不想推脱不见,而是没法子推脱啊!不管怎样,人家如今还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啊!若是拒而不见,惹得这心胸狭窄的太子爷动了火,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倒不如去周旋一番,先应付下来再说…… 周广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不禁轻轻叹了口气摇摇头:爷也挺不容易的啊!但愿这位太子殿下别太过分了,别让爷太难以招架才好! 来人在小花厅等了半响也没见有人出来回话,心中不觉有些不安起来:东宫如今是今非昔比啊,大家伙心里头都很明白!万一靠山王要是随随便便找个理由打发了自己拒而不见,自己可是半点法子也没有的。 来人心头一跳,越发不安起来。靠山王拒绝他他无法可想,可是请不到人,太子殿下却不会饶了他……尤其是殿下最近几日脾气见长,一个不好就要挨板子的! 来人正忐忑不安、心急如焚之际,周广终于露面了。 来人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一见周广立刻两眼放光期盼的看向他,手心下意识攥了起来,哪里有半分从前的傲然自得:从前去哪家哪府传太子的懿旨,那可是威风的紧的啊! 周广见了来人如此神情心下立刻就明白了,不由更加同情自家的主子爷,便向来人笑了笑,客气的点了点头,将周释之的答复如实说了。 “那就好!那就好!在下这就回去回禀太子爷!到时候靠山王可千万别忘记了!”来人大大的松了口气,脸上的笑都多了几分。 481.第481章 步步试探 “放心,我们王爷答应的事情怎会忘记!”周广忍不住暗暗撇嘴。 “那是、那是!哦,在下告辞!告辞了!”仿佛生怕周释之反悔似的,来人立刻起身忙忙的走了。 周广还想再说什么哪里有机会开口,只得笑着看他去了:这回倒好,连赏钱都没给呢! 若在往日,那是万万不行的! “这真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啊!”周广轻轻的摇头叹了叹。 太子倒并不觉得周释之会不见他:他还是太子,谁也不能不给他几分面子!难不成谁敢肯定他就此一败涂地了?就老三那个样,他能当太子吗?把这江山重担交给他,他担得起吗! 太子心里是十分看不上三皇子的。 周释之如约来到后海一处地处偏僻、环境却还不错的茶楼。他到得早,过了好一会儿太子才来。 实际上太子早就来了,就在茶楼门口不远处的停着的马车上。他是不想让周释之觉得自己求着他、觉得自己势大不如前,故意要落后他进去,至少要在表面的形式上压他一头。 看到周释之进了茶楼,略等了有半盏茶的功夫,太子这才命马车上前,直接驶进了茶楼的后院。 二人厮见,周释之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安,神色间不见半点应付和有意的敬而远之,太子心中顿时舒坦许多。抬手请他入座,笑叹道:“到底是靠山王之后,宠辱不惊、气度依旧啊!” 周释之闻言便知太子最近过的恐怕不太得意,但他面上自然不会表现出来,不由失笑道:“太子爷说笑了!而且,还把微臣给说糊涂了!” 说着两人相视笑了起来。 一时落座,寒暄几句,周释之便正容道:“不知太子爷传见微臣所为何事?” 太子淡淡一笑,不紧不慢道:“倒真有一事,想要与堂弟你一同参详参详!” “太子您太客气了!这堂弟二字可不敢当!”周释之忙起身拱手道。 见他礼数如此周全,太子心中大起好感,忙笑道:“快坐下,快坐下才好说事儿!你本来便是孤王的堂弟,血缘如此,这是上天注定之事,何来不敢当之说?” 太子这话说得亲昵中带着责备,若是不知情的,只怕倒要生出几许受宠若惊来。 周释之依言重新坐下,做出一副感激的样子笑道:“话虽如此,可您是君,微臣是臣,微臣是万万不敢当的!” “你又来了!”太子笑嗔他道:“今日只论亲情,不论君臣!” 周释之又笑着推辞再三,在太子的一再坚持下方才勉强接受。 两人又你来我往的说了好些话,太子有心笼络,说话自然客气,周释之自有心思,少不得也多用了几分心,始终执礼恭敬。 太子见状心中不由暗暗欢喜,心道靠山王倒是个识趣的!从前不知,如今方知。可见果然有事时方识得君子小人…… 两人越说越亲近活络,太子见铺垫得差不多了,也该说正经事儿了,话锋一转,便问周释之道:“这一阵子,你可听说了一件奇事?” “奇事?”周释之一愣,摇摇头笑道:“京城中什么时候发生了值得一说的奇事吗?这我却是不知!太子爷也知道,平日里我是不太出门的!” “这件奇事,想必堂弟你也是知道的!”太子说着微微冷笑,淡淡道:“这件事跟孤王有关!” 周释之睁大了眼睛,更是纳闷失笑道:“跟太子爷有关?那就更不知了!莫非,太子爷新近收了什么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胡来!”太子笑骂道:“都什么时候了,孤王哪里有那个心思!” 他抬眼一瞟周释之,淡淡道:“孤王要说的是,坊间传闻孤王刺杀老三的事儿——堂弟你听说了吗?” 周释之的脸色恰到好处的变了变,下意识将目光收回往旁边挪了挪,咳了一声有些尴尬的陪笑道:“太子殿下,咱们今日还是喝茶的好,还是喝茶吧!呵呵,这儿的茶水果然不错!嗯,点心也不错!” 说毕还捡了一块雪白的糕点放进嘴里品尝了起来,赞了几个“好”字。 太子见状有些气恼,一掌轻轻的击在茶几上,皱眉道:“难道堂弟你也跟那起子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家伙一样认为那种事真的是孤王干的?” 太子目光灼灼的看过来,周释之便为难的笑了笑,然后连忙摇头笑道:“没有没有!怎么会呢!我怎么可能……会相信这么荒唐的事呢!” 他嘴里虽然是这么说,但只要不是个瞎子,就能看的出来他的言不由衷的掩饰: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啊! 太子轻轻哼了一声,却没有多生气,倘若他不是这种反应,太子反而要疑心了。 “孤王知道这不是你的真心话!”太子轻叹一声,带着一百二十分的无奈和委屈,叹道:“别说是你或者旁人了,就算是孤王自己换做是旁人,只怕也要相信了!” 周释之听了这话不由得瞟了太子两眼,略略迟疑便试探着问道:“听太子殿下如此说来,莫非——这里头还另有内情不成?” 太子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闻言立刻点了点头,叹息道:“只怕孤王说出来也没有人肯相信啊!” 周释之忙道:“那可不一定,世人的眼睛是雪亮的,这是非曲直自有公道!倘若真的另有内情,太子殿下不妨直言,也好过叫人冤枉了去!” 太子微微冷笑摇了摇头,意兴阑珊的道:“罢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往后时日长了众人自然也就知道了!孤王这时候解释,也不过是越描越黑罢了!有什么好说的?况且,说了也不见得有人愿意听啊!” 说完,他淡淡的瞟了周释之一眼。 周释之哪儿能不接他的话?便忙道:“太子殿下若不嫌麻烦,在下倒是愿意洗耳恭听!” “孤王果然没有看错堂弟!这满京城里也寻不出几个像堂弟这样的明白人啊!”太子感慨着朝他笑笑,便说了起来。 他想了想,便道:“孤王倒的确是派人去寻了老三的晦气,不过只是吩咐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尊卑上下,并没有吩咐要他的性命——否则岂能容他轻易逃脱?这其中的理由孤王不说堂弟自然也能想得明白!老三手里能有什么人?若孤王认真要派人暗杀他,他能躲得过去!所谓的刺杀,纯属子虚乌有,是老三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太子说着愤愤不已,仿佛真的一样。 周释之低低的“啊”了一声,万分诧异的抬头看了太子一眼。 他是真的心下大奇,这倒不是装的。不过他奇的不是别的,而是太子竟然会这么说,他到底在打着什么心思呢? 太子却会错了周释之的意,心下暗喜,恨恨道:“是老三派人散布的谣言!声称孤王派人暗杀他,他这是栽赃陷害,用心何其阴毒!” “你别不信!”太子冷笑道:“孤王原本以为老四那人居心叵测,面上温文尔雅看似无害,实则一肚子的坏水!原来孤王看走了眼,最阴险的不是老四,而是老三!别看老三这些年不显山不露水,嗯,他打的好算盘,让孤王同老四争,他来了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老四没了之后,倒是把他给显出来了!不然他一个从来不曾办过差事的人,怎么自打办理差事以来从未出过差错!可见他早就在这上头用了心——为父皇分忧,这原本也没有什么!非但没有什么,也算是一份孝心,应尽的本分!可他藏着掖着这么多年,冷不丁来这么一下子,算什么意思?” 太子越说越气,越说自己都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儿,愤愤端起茶杯灌了一大口茶水。 茶水清香,入喉却觉苦涩无比。 周释之面上也多了几分犹豫之色,仿佛被太子说动了,又仿佛将信将疑。他心里正暗道:可见太子是有备而来了,也不知找他究竟所为何事? 太子缓了缓,接着又冷冷的道:“自打他一日比一日得父皇看重,那心思就越发的大了!孤王背地里有时候忍不住劝他一二,劝他谨守本分,将来孤王定不会亏待了他!可他非但给孤王装聋作哑装作没听懂,反而还对孤王明嘲暗讽抢白一番,着实可恶的紧!孤王实在是气不过,也是一时糊涂,便派人去教训他,想着给他个小小的警告,谁知道他竟然趁机大肆散布谣言,竟口口声声道是孤王派人暗杀他!哼,孤王倘若真的出手,他岂能如此轻巧逃得过?如今孤王细细想来,这分明就是他设好的一个局,他是故意要激怒孤王,这是陷害孤王啊!可惜孤王明白得太晚了!” 太子说着,自怨自艾自叹起来,好不感人。 周释之听得心下大感佩服太子的口才,心道倘若有那不了解太子为人的,恐怕还真会信了他的这番言语!这番话听起来,倒还真是合情合理、有理有据啊!倒难为太子爷了…… 482.第482章 巧舌如簧 周释之便摆出一副同情的表情,沉默半响轻叹道:“这么说来,太子殿下可真是冤枉得紧了!既然如此,殿下何必忍受这口窝囊气,何不往皇上皇后面前分辨一二?即便皇上不信,皇后娘娘必定会相信太子殿下的啊!” 太子听周释之提到皇后,神色间略略闪现出两分不自然,但他很快便遮掩过去,叹道:“母后是孤王的亲生母亲,自然是相信孤王的,孤王也跟母后诉过了冤屈!可也只能关起门来我们母子说说而已,又能怎样?父皇那边虽然没说什么,其实心里头正恼着呢,老三早已在父皇那进过了谗言,这时候孤王再去分辨,父皇哪里会肯相信?说不定反而更加生气,认定孤王不知悔改呢!再说了,这种事情无凭无据,只会越描越黑,说了反而不如不说!还是那句话,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时日长久了,父皇自然也就明白了!” “如此一来,岂不是委屈了太子殿下!殿下不日便要出京,说起来倒是受此事平白连累了!”周释之附和着叹息道。 太子殿下听到他替自己不平心下暗喜,同时也真生出几分好感来,却是摇摇头叹道:“说到委屈,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可出京祭祖,那是理所应该的!倒算不得连累。” “太子殿下真是豁达之人!倒是在下失言了,惭愧啊惭愧!”周释之说着一笑,半认真半玩笑道:“其实出京也好,没准列祖列宗听到了太子爷的心声,看到了太子爷的冤屈,冥冥之中保佑太子爷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从今往后一帆风顺、事事如意呢!” “哟,那就借你吉言了!”太子听了这话自然是很受用的,却没有去想此事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冤屈。 说着两人相视大笑起来。 “你说说,像老三这种扮猪吃老虎的人,该不该防备!”太子一挑眉,冷冷说道。 “若是如此,自然应当!”周释之顺着他的话说道。 “你说的很对!本就应当!”太子又道:“他心思阴沉,心计又深,算计的可不止孤王一个,堂弟你,也被他算计了呢!” “我?”周释之万万料不到这位太子殿下倒了一肚子的苦水诉了半天的委屈,话锋一转会说出来这么一句,当即就是一怔——他是真的愣住了。 随即周释之笑了起来,不相信的笑道:“太子殿下说笑了吧?我有什么值得算计的!” 太子闻言深深的盯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倒把周释之笑得心下有点儿打突。 “太子殿下有话不妨直说,在下,倒真的是奇怪的紧!三殿下算计我,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呢……”周释之满是疑惑的问道。 太子忍不住笑了出声,说道:“你若是知道,他还怎么算计?那也不叫算计了!” 周释之倒是一愣,失笑道:“太子说的极是!”仍旧眼巴巴的望了太子一眼。 太子直视着他,不紧不慢一个字一个字的问道:“孤王有一件事要先问一问你,昌平侯府的陆二姑娘,是不是你的未婚妻?” 周释之心下一凛,便猜着七八分太子要说的是什么事了。 他顿时有些尴尬和难为情,笑笑说道:“还不算是……” “那也差不多!”太子不由分说打断了他,道:“虽然没有过明路,可也就差过个明路而已!你们俩不是共过患难、感情深厚,一个是非君不嫁、一个是非卿不娶吗?” 周释之顿时显出几分不好意思来,却是困惑的瞧了太子几眼。 “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太子淡淡一笑,说道:“也不必寻思孤王是如何得知,你只说是与不是便是!” 太子要逼得周释之跟自己结盟,有什么比这个理由更好呢?以他和陆小暑之间的感情和名分,倘若知道了老三的心思,岂有不恨他的? 周释之便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笑道:“让太子殿下见笑了!我和小暑的确是——呵呵!” 叫得这么亲热,可见感情是真的很好,那就好了!太子心中暗暗高兴,放下了心。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你们两人倒真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啊!”太子笑笑,忽然脸色一变,哼了一声又道:“那么你可知道,老三也喜欢陆二姑娘!” 在周释之震惊的目光中,太子继续接着说道:“上一回陆二姑娘去东宫做客,出来的时候老三正巧前去寻孤王有事,他盯着陆二姑娘那眼神,孤王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孤王看的出来,他是真心有几分喜欢陆二姑娘!现在想想,当日在宫里他相救陆二姑娘,并非毫无原因啊!” 在皇宫里三皇子出手相救陆小暑那一次,刁难陆小暑的是他的太子妃,说起这事儿来太子多少有点儿感到尴尬,因此才没有细说,只是含含糊糊几句带了过去。他的目的只是要周释之相信他这话。 周释之早已知道三皇子对陆小暑的心思,此时听太子说来,心下仍然大有不快,面上忍不住便带出了几分来,有些不太好看。 太子见了却是心中暗喜,瞟了他一眼又道:“堂弟也许还不知道吧?老三已经向母后请旨,请求母后将陆二姑娘赐给他做侧妃!若非当日孤王恰好去了听到这几句便拦了一拦,恐怕陆府早已经接了懿旨了!” 周释之虽然明明知道太子在撒谎,仍然觉得心里头有点儿发汗,起身朝太子拱手弯腰谢道:“多谢太子爷,真是无以为报!” “堂弟快坐下吧,无需如此多礼!”太子摆摆手,道:“孤王之所以那么做一来是不忍心你们有情人被生生的拆散,二来嘛,孤王实在看不得老三那点子花花肠子!他分明喜欢陆二姑娘,一边打着主意想要纳陆二姑娘做侧妃,一面又想着傍靠个有权有势的岳家、娶人家姑娘做王妃!陆二姑娘多好的人,怎能受他如此欺负!孤王实在是看不过眼去!” 周释之不由冷笑了两声,沉着脸不说话。 太子见他如此便知道自己的话他已经听进去了至少一半,便叹道:“只是孤王拦得了一次却不可能每一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气,下回,可就不好说了!堂弟难道真能咽得下夺妻之恨这口气!” 周释之还是没有说话,脸色却是更加不好看了。 太子也不催他,再加一把火道:“只要是个男人,这口气就咽不下吧!” 说着他又轻轻一笑,道:“晴岚郡主倒是好心,帮着陆二姑娘保下了堂弟,可陆二姑娘那边,又有谁能保?只看堂弟自己有没有这个心了!” 周释之沉默片刻,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字字的道:“我周释之的妻子,当然不能这么轻易叫人算计了去!更别说我同小暑之间的情分了!三殿下真是欺人太甚!” 太子听了这话心下大乐,却是叹道:“他连孤王这个兄长都不放在眼中处心积虑的谋算,何况于你?” 周释之一挑眉,看着太子直言不讳道:“我是个直性子,若说错了太子殿下莫要怪罪!太子殿下跟我说这些,是不是有了什么好主意!请殿下指点!” “你真的这么想?”太子问道。 周释之点点头:“那还有假?” 太子眸光一凛,眸光灼灼生辉,紧紧的锁着他,一字字道:“保本太子!只要你保本太子登上宝座,这事岂不是迎刃而解?” 说了半天,原来就是为了这句话!倒真是难为他了,憋了这么久才道了出来! “本来就该保您,您才是太子殿下!”周释之想也没想便斩钉截铁的答应,可不等太子高兴下来,他紧接着又道:“可微臣父王临终前留有祖训,儿孙世代不得参入皇嗣夺嫡各种斗争,所以,微臣能做的,仅仅是保太子而已……” 周释之这话几乎相当于两不相帮:别让我去干什么暗杀刺杀之类的事儿! 周释之脑子可没坏掉,一旦做了那种事,有了开头便再也没有可能回头了,他可不想陷入这里头。 太子一愣,沉默起来,脑子里却在飞快的计较着。 周释之的本事太子是知道的,原本还想着指望他为他卖命呢,可眼下看来是不成了! 什么老王爷临终的祖训,太子是一个字也不信的!他分明就是不愿意参合进来。 不过,他也表明了不会跟自己作对不是?而且,既然他说了保自己,那么必要的时候让他帮着做些事情,想来他也是没法拒绝的吧? 那陆家二姑娘再好也就是个女人,就算他周释之跟她感情再好,他能为了一个女人将身家性命统统都赔进来吗?换做是他,他也不能啊! 所以说,今日能有此收获,已经不错了。 来日方长,其他的事情可以慢慢的来…… “堂弟想必是误会了!孤王并没有要做别的什么,只不过老三做得太过,教训教训他,以免他的心越大做出别的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来让父皇和母后伤心!”太子转眼之间便想通了,笑道:“你向来是个重承诺之人,有你那几句话孤王便放心了!你放心,将来孤王登上大宝,陆家二姑娘谁也抢不走你的!堂堂男子大丈夫,倘若连自己的妻子都保不住,真要枉费为人了!” 483.第483章 开诚布公 “太子所言极是,我也是这么想!”周释之笑道。 太子点点头,便笑道:“孤王也不要你做别的什么!孤王离京的时日不短,京中发生什么事你记得给孤王通个声气。还有,孤王做的事,你切莫插手!你能答应吗?” 周释之想了想,点头道“可以!太子放心,京城中倘有大事发生,我一定会派人禀报给您!您的事我怎么会插手?除非你叫插手才罢!” 太子大笑连说了几个“好!” 两人又闲话一阵,少不得又将三皇子好好的埋怨了一通、发了一顿牢骚,这才相互道别离去。 马车上,周释之眸光敛着,幽深一片。 如果他所料不错的话,太子已经不想再等下去了!只是,不知道他下一个下手的目标会是谁…… 三皇子?难道他就不怕再次失败吗? 如果不是三皇子,难道会是——皇上? 周释之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慌忙摒除不敢再想。 他不禁暗暗叹息:如果白先生在就好了!白先生一定能够分析得出来的。 再说廖府那边,廖媛媛自荣郡王府回去之后,心境一下子便平和了下来,又恢复了先前那个端庄稳重的大家闺秀的模样。 廖夫人原本就没看出来不妥,之后看去自然也不觉得什么,青鸾和彩鸾却是一肚子的问号,稀罕极了! 彩鸾示意青鸾,悄悄问她何故?青鸾自己还疑惑着呢,摊手表示不知。两个丫头大眼瞪小眼,觉得自家姑娘会不会是中邪了。 没两天,荣郡王府那边便遣了官媒过来说亲。 这事儿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廖家夫妇原本就有这个想法,见荣郡王府终于开口提这事儿了,意外之余便觉得理所应当!廖夫人还觉着人家来得有点儿晚了呢! 早该如此了! 两口子自然是不会拒绝的,矜持客套一番之后,便很痛快的点头答应了。接下来的便是商定婚期、交换庚帖、文定下聘各种事务了。 廖媛媛听得此事,想起在荣郡王府与荣郡王会面一事,心下又羞又喜,安安稳稳的备嫁,除了陆小暑、晴岚郡主等几个平日里要好的闺蜜时不时打发人去请来一聚,基本上不见旁人了。 东宫得知此消息,太子妃撇撇嘴说了几句酸话便将此事丢过不提,一门心思琢磨着为太子打点行李。毕竟廖媛媛跟她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就算是迁怒也远远不及对陆小暑来的深、来的怨念。 而且,她心情正好着呢! 因为太子离京祭祖需全程戒斋,一个侍妾都不许带,她怎么能不开心?太子一离京,她有的是时间和精力来调教整治那些不听话的家伙们!有那特别看不顺眼的,索性趁着机会让她们赶紧消失吧! 跟太子妃不一样,王侧妃却是气得胸口发堵发闷,吃饭都没有了胃口。 荣郡王,若不是他多管闲事,陆小暑只怕连小命都已经没有了!即便侥幸捡回来一条小命,只怕也成了个残废,哪里能像如今那样没事儿人! 不想他却跟廖媛媛两个反倒要走到一起了,岂能不令她着恼? 他突然又想到:自己被人算计之事,直到如今也无半分蛛丝马迹可寻,但是却是在算计陆小暑失败之后发生的。 这二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王侧妃心中一跳,立刻越想越觉得是,虽然没有什么证据。 可就算是,她也无法可想。因为这件事情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而且牵扯到姐妹不合,既然已经过去了,就再也没有重新提起来的可能,否则,太子妃心里头岂能不别扭?到时候她还不知道又要花费多少心思和精神才能将这位小心眼儿的胞姐哄回来呢! 可是,正因为无法查证,她更加认定了是陆小暑所为。 横竖她跟陆小暑的梁子已经结下了,她知道陆小暑根本不会在乎她的恨意多一点还是少一点,这令她想及此更觉难受。 于是这一腔恨意大半便转移到了荣郡王的身上:若不是他,陆小暑八成就死了,她死了,还怎么来找自己的麻烦? 而且没有了她,自己也不会落到今天这地步!靠山王是肯定会娶她的! 想到此,王侧妃更怒火中烧了。 一个荣郡王,一个廖媛媛,这两个人原本一切都同他们不相干,可他们偏偏放着好端端的日子不过,偏偏要来管闲事儿——陆小暑与他们何干?偏要帮着她,一次一次的坏自己的好事! 怪道这两个人走到一起! 他们既然如此喜欢多管闲事,便别怪自个给自个惹麻烦! 王侧妃又想了想,总觉得荣郡王这个时候向廖府提亲有些太过巧合。 那天晚上的事儿,挨了太子妃的训斥之后,她又招来亲自去办事儿的小太监四人,细细的分别问了一遍。 那四人指天指地的赌咒发誓,都说肯定将廖媛媛给弄亭子里去了,绝对没有错! 王侧妃听他们四人的话也不像是假话,只是最后弄成那样却是真的。 究竟为何会如此收场,这些天来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想了许多回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候脑子里却突然灵光一闪,她忽然想到:会不会那天晚上的事情,其实是被荣郡王给搅局了?那天晚上皇上宴请大臣亲贵们的宴席可就开在那亭子不远处啊——这也是为了方便让人“犯错”她才特意安排在那里。 不过,旁人可以去那亭子,荣郡王当然也一样可以去! 且那天晚上,荣郡王与那姓廖的丫头之间必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否则,怎么这么急忙忙的两家便议亲了? 王侧妃想着不由一阵窝火! 简直可恶! 就因为这个,害的她白白设计一场不算,还被太子妃狠狠的教训骂了一番! 结果她白高兴了一晚上不说,反倒成就了他二人的好事儿! 王侧妃无论如何也觉得不能甘心,便去寻了太子妃,向她说出了心中所想,想着撺掇她给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找点儿麻烦! 太子妃乍一听觉得有理,却又皱眉道:“你确定吗?别又弄得跟上次一样!本宫也连带着没趣儿!” 王侧妃一心想要报仇,那里肯有半点儿犹豫?信誓旦旦的又说了一通。 太子妃被她挑拨得,那一腔怒意又生了出来,自然也不肯放他二人从此逍遥快活。 只是也不知怎么的,乍一看到王侧妃那双充满怨恨的亮晶晶的眼睛,太子妃的心突然一下子心平气和了下来,闲闲道:“些许小事儿,本宫早就不放在心上了!你若是瞧他们不顺眼,想做什么你只管做去便是,只是不要拉扯上本宫!本宫没有那闲工夫!” 太子妃心中冷笑:这是真当她傻呢,想要利用她的心也太明显、太不知遮掩了吧?哼,她可没她想的那样傻! 王侧妃顿时愣住,还想要说什么,太子妃已经摆摆手命她退下了。 王侧妃不得已,只好施礼退下。 回到自己的寝殿,她心中不由更气!没想到自己这个向来心高气傲、心浮气躁经不得挑拨的胞姐这一回也不知抽了哪根筋了!居然没有答应她的要求! 王侧妃思来想去心里发狠:你不干,我自己干!我就不信次次倒霉!倒要看看这一回她还怎么逃过去。 王侧妃索性也懒得想什么计策了,既然陆小暑那死丫头可以明目张胆的算计自己,自己为何不能依葫芦画瓢?毁了廖家那丫头的清白,倒要看看这顶绿帽子荣郡王戴得下去还是戴不下去! 王侧妃打定了主意,便派人暗中盯着廖府的大门,守着廖媛媛出门。 只要廖媛媛一出门,便设法将她掳走。 可谁知,廖媛媛自从定下了亲事之后,那是根本不出门口的,整日都待在府中绣嫁妆备嫁。 王侧妃的人等了有六七日也不见动静,便也有些不耐烦了,于是回了王侧妃还要不要继续等下去? 王侧妃一呆,先前是气昏了头没有想到,这会儿才想起来人家如今是待嫁的姑娘! 这要是继续等下去,八成是也不会有结果的! 左思右想无法,王侧妃暂时也只得罢了!心中少不了恨恨一番。 再说三皇子,自从陆小暑拒绝了他之后,着实受了打击伤心至极。 可他本就是真正心地纯良之人,虽然伤心难过,但却没有生出别的什么心思来。想到她拒绝得决绝而不留余地,冷静之后,他甚至在备受煎熬的说服自己放弃! 没精打采了几日,勉强振作了起来。 太子离京之后,皇后这日便传见了他。 皇后如今传见他光明正大的紧,即便多传几次也不必担心被人起疑心。 她的“亲生儿子”伤了三皇子啊,她这个作为母后的对三皇子多加关心、爱护在外人眼中自然是替太子安抚人心,即便是皇上那里,也不会认为有什么不对。 三皇子一听说皇后传见自己,心中先是一暖,继而一紧。 他倒从来不知皇后竟是如此可亲可敬之人,如果早就知道,那么这些年他也早就上前亲近了。皇后这个嫡母,在他看来,是真的做的极好极好。 484.第484章 好心弄成拙 也正是因为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不忍心让皇后伤心失望,所以太子派人刺杀他这事儿他不许身边人说出去半个字儿,自己这边使了力气按压下去了,否则的话,此事岂能那么容易善了? 无需挑拨,他只需要让祥庆帝知道实情,祥庆帝便会暴怒,绝不会如此轻轻的放过了太子。 因为实情就是:他的伤并非像他表面上说的那么轻,根本不是什么皮外伤,而是极其严重的伤。有一剑差一点就刺中了他的心脏! 为了皇后,他估计将伤势说得轻了,但伤势太重根本无法出门,于是便对外宣称自己惊吓过度,需要在屋里好好的静养数日。 太医心里自然是明白的,但一来这是三皇子自己的要求,二来太子可是储君、是皇后的亲生儿子,祥庆帝待皇后如何众人可是心知肚明的,这种情形下,太医又如何肯多事?便顺水推舟遂了三皇子的意了。 而祥庆帝那边,听说三皇子只受了些许皮外之伤,对太子所为虽然生气失望,但却不至于怒不可遏。而且,区区皮外伤而已,三皇子竟然就“受惊过度”需要闭门休息好些日子,这也令祥庆帝心中略有不快,很有些看不上眼的意思,觉得他胆子太小,不堪大用! 他仅有太子和三皇子两个儿子,如此权衡比较一番,那心不知不觉就偏向了太子两分。 太子刺杀老三,为的是保住自己的位置,细说起来,那也是情有可原的。反倒是老三,一个性情如此软弱、胆量如此之小的人,试问如何能够放心把江山交给他呢? 两厢权衡之下选择太子,祥庆帝也是万般无奈之举。谁叫他的子嗣稀薄呢? 倘若皇后知道三皇子一片“好心”全是为了她,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吐血。 母后还记得自己、关心自己,三皇子心中自然是感激不尽也感动不尽的。可是,他立刻又想起了她先前跟自己提过的让他纳陆小暑做侧妃一事,顿时又有些头疼起来。 他直觉认为,母后这次传他过去,主要就是说这事儿的! 三皇子很想推说不去。可再一想想,这次不去,下次呢?下下次呢?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迟早总是要面对的!倒不如去了,早了早好! 三皇子来到坤宁宫,含笑正要上前行礼,皇后早命两名宫女扶住了他,摆摆手微笑道:“快别多礼了!好生坐下说话吧!母后这里又不是外人。你身上还有伤呢,得多注意着些,万一要是留下什么病根就不好了!” 尽管晴姑姑回禀说是皮外伤,太医也细细的诊断了说无妨,可是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皇后岂有真正放下心来不心疼的?哪一日心里不念上几十次呢?背地里与晴姑姑也没有一日不念叨的。 若不是担心他身子没有养好,早就命晴姑姑叫他过来了! 晴姑姑见了暗叹,皇后娘娘这份关心一旦松动了,便如同那开了闸门的水一样,哗啦啦的往外涌,任凭什么都挡不住!这几十年来的涵养功夫竟半点儿也不中用了! 她倒是明里暗里的提点劝解过好几次,皇后娘娘倒是点头认同了,嘴里也说着“要注意、要注意”,可一转头,又是什么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晴姑姑还能做什么、说什么?也只能罢了!大不了自己暗中多注意着、多打打圆场罢了!只是这样一来,谁知道哪天就会出事儿呢! 此刻见到皇后对待三皇子的这样儿,晴姑姑心里又苦笑了一声。 皇后娘娘那心思表情半点不漏的全写在了脸上,就怕人不知道呢!幸好如今那位不动声色的贵妃娘娘已经不在了,不然,那还了得? 晴姑姑正寻思着如何旁敲侧击点一点皇后示意她注意些儿,谁知她还还没有开口呢,皇后反倒寻派上她的不是了。 皇后细细的端详打量了一番三皇子,不由叹道:“这阵子不是闭门休养了吗?可是还有什么放不下的烦难心事?你瞧瞧你,这气色可不太好,脸色惨白惨白的!”说着又嗔着晴姑姑:“亏你还回禀说一切都好、无恙呢!这就是无恙吗?” 说着吩咐身旁女官:“去把前两日内务府进献的那一斤血燕拿来!还有半年前皇上赏下来的那支百年老山参,等三殿下走的时候让三殿下带回去!” 晴姑姑细瞧了瞧三皇子的气色,果然不太好,而那脸色也如皇后所言,苍白苍白的。晴姑姑不由暗暗纳罕,忙上前赔罪。 三皇子没想到皇后的眼光如此犀利,心下更是一凛,忙陪笑道:“儿臣其实真的已经大好了,母后您不必挂心!血燕儿臣那里还有,母后留着自己用吧!那百年老山参何其难得,况且更是父皇所赐,儿臣就更不敢受用了!况且——也用不着啊!” “母后给你的,你只管收下便是了,哪里来这么多闲话!”皇后嗔他道。 三皇子再三推辞不得,便也只好收下了。他心中认定皇后这是在为太子所为向他表达歉意,于是三皇子心中更加过意不去了。 三皇子一时如坐针毡,想说自己不介意,可是又觉得这话太着痕迹了,不太好说出来。可要不说吧,怎么对得起皇后一片心意?皇后心中总是这样对他含带着愧疚,他反倒更加愧疚了。 左思右想,三皇子觉得还是说了的好,一咬牙,便起身向皇后拱手,无比恳切的说道:“母后,其实,其实这件事情怨不得太子殿下!儿臣知道,太子殿下他、他不是、不是有意的!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了,儿臣也无事,请母后不必如此,儿臣真的不怪太子殿下的!” 皇后没想到他没来由的说起这么一番话,倒是愣了一愣,吃惊的睁大了眼睛瞪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三皇子见状只当自己点破了皇后的心思,所以皇后一下子尴尬了起来,于是他就更加尴尬、也更加过意不去了! 三皇子心下一愧疚一慌,便结结巴巴的说道:“母、母后!其实说起来根源都是儿臣的不是!儿臣、儿臣不该让太子殿下生出误会!若非如此,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如今当着母后,儿臣斗胆说几句话,句句都是儿臣的心里话,还请母后明鉴!请母后转告给太子殿下!儿臣心里头从来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太子殿下不但是儿臣的兄长,将来更是儿臣的君主,这一点儿臣心里始终很明白,时时刻刻都谨记着,绝不敢对太子殿下生出什么不敬的想法来!请母后明鉴!” 三皇子一撩袍子,便欲跪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起来、快起来!你们都是死人呢?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三殿下扶起来!”皇后还没从他这番话中回过神来,又一次被他惊到了,而且是心惊胆颤的惊到了!慌忙吩咐着,满脸的关切,心疼不已:要是儿子牵动了伤口,那可怎么办? 三皇子原本想要执拗的跪下去表明心意的,可皇后身边的宫女早已过来急急扶住,他一想,自己倘若再非要跪不可,那就是跟皇后对着干、让皇后难堪了! 便没有再坚持,谢恩起身,仍旧回去坐下。 皇后细细的回想着他方才的那一番话,前前后后这么一理,这才算是理明白了他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皇后心中一滞,顿时有种有口难开的郁闷之感:如今一切尚未明朗,自己又能对他说什么呢?少不得只能先含糊应下了! 皇后心中不由暗叹:这孩子真是个实心眼儿善解人意的,他还当自己是在为太子做人情笼络他呢!难道自己那真情实意的关切之情,他半点儿也感觉不到吗? 想到这个,皇后心里忍不住又涌起一阵伤感:说到底,是自己对不起他啊!这也不能怪他! 这些年,虽有自己命晴姑姑暗中照顾,可他并不知道啊,到底养成了谨小慎微的性子,平日里还不知怎么样过来的呢,倒真是难为他了! 皇后轻轻叹了口气,望着三皇子柔声说道:“你的意思本宫听明白了!唉,倒是难得你有这份心!你放心吧,心里头不必藏着什么想法,更不必担忧什么,一切都有本宫在呢!太子那里,本宫会好好说道的!唉,说到底这件事是太子对不起你,让你受委屈、受罪了!” 三皇子听得心中一暖,又是欢喜又是感动,忙道:“母后您千万别这么说,其实儿臣也有责任,儿臣,不该让太子殿下多心的,是儿臣做事的时候没有注意……” 皇后简直听不下去了!哪有这么好的脾性啊!这简直就是岂有此理啊! 皇后摆摆手打断了他,笑道:“好了好了,你是个好的,本宫早就知道了!只不过也不必太过于软弱自责了,分明不是你的错,怎么能往自个身上揽呢?该是什么便是什么!太子,哼,也该让他得到教训了,不然往后还不知又闹出什么来呢!你若是一味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这不是在帮太子,这是在害他,懂吗!” 485.第485章 成全 三皇子一愣,这他倒是没有想过。 不过,听皇后的话,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儿臣,儿臣……”三皇子脸上一红,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倒显得他别有居心,有意置太子于不义似的…… 可是天地良心,他真的没有这么想啊!半点儿这等心思也没有啊! 皇后见状,真是无力之极,只得叹着安抚他道:“本宫知道,你绝不会有坏心眼儿的,这么些年,你从不曾招惹过什么麻烦,也从不曾争过什么,本宫和太子岂能心中不清楚?此事既然过去了,那就都别提了吧!你啊,养好身子是正经!” 既然说不清楚,那就别说好了! 这一笔里外不一、眼下也没法儿一的烂账,倒不如不提。 三皇子巴不得这一声儿呢,当即点点头,十分欢喜的笑道:“是,是,母后说得极是!这件事情既然过去了,那么以后都别再提了吧!母后放心,儿臣的身体并无大碍了!” 皇后一笑,这才点点头,又问了些他这些日子养伤之事。 用了什么药?太医怎么说的?多久诊断一次?谁拿的药、谁煎的药?服用之后感觉如何?饭食进的多否?晚上睡觉安稳不安稳…… 林林总总、事无巨细,问了好一阵才完。 三皇子倒没往别的地方去想,心里头早已经感动得不行了。 皇后这些话绝对不仅仅是笼络人心、为太子收拾残局善后那么简单,其中透出来的关心他感觉得到。 也正因如此,三皇子越发觉得自己隐瞒伤势做得太对了!否则的话,皇后得多伤心啊! 三皇子并无半分的不耐烦,对于皇后的问话一一的都详细的回答了。 两人一问一答,有说有笑,气氛好得不得了。若是那不知情的人见了,哪里像是庶子和嫡母说话?分明就是亲生的母子啊! 三皇子一点也不嫌弃皇后啰嗦,反而感动得不得了,皇后这是拿他当亲生的儿子对待啊!他心中暗暗告诉自己:绝不能做对不起母后、让母后伤心的事儿,不然,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晴姑姑的心再一次的提了起来,悄悄的示意了皇后好几次,皇后压根半点儿反应都没有。情急之下她无可奈何,只得向众伺候的奴才们使个眼色,屏退了所有伺候的小太监宫女们。 又说了半响,皇后话锋一转,这才将话题带向了自己传召三皇子前来的主要目的,她瞧了他一眼微笑道:“老三啊,母后上回同你说的事儿,你想的如何了?” 三皇子的心一沉:他原先见皇后一味的只问他的伤势,还当他传召自己来只是为了这事儿呢!谁知那刚刚才松下来的心一下子又揪了起来!到底还是避不过啊! “母、母后……”三皇子勉强笑了笑,说道:“儿臣,儿臣——还不想纳妃。” 他并非油嘴滑舌之人,也想不出来什么好主意,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一个“拖”字。 “那可不成!你如今可不小了,这事儿啊,可不能再拖了!”皇后笑了起来,又半认真半玩笑的道:“要不然啊,这满朝的大臣们和天下百姓都有话说了,说父皇和母后偏心!” “儿臣从未这么想——”三皇子顿时急了。 皇后打断了他示意稍安勿躁,微笑道:“你是个好孩子,母后自然信你不会这么想,可是搁不住人言可畏啊!怎么?你不喜欢陆家姑娘?” 皇后没想到他考虑来考虑去竟给了自己这样一个结果,不是得了下边的禀报说前阵子他们还一起游湖吗?那陆家姑娘若是不喜欢他,又怎么会同他游湖呢? 皇后心下也犯了难,她心里已经为他相中了王妃的人选,对他会大有助益,只是还不便说出来,一旦说了出来,太子那边指不定又会做出什么好事儿来!得等一切差不多成定局了才好说的。 因此眼下,也就只能为他纳侧妃了。 三皇子动了动唇,很想违心的说一句“不喜欢”,可是这三个字却怎么也没法儿从嘴里说出口。 他明明那么喜欢她啊,怎么说得出口呢? 他还在犹豫,皇后何等精明之人,早已经看出了他的意思,只假装不知,笑道:“那就是喜欢咯!你也真是,在母后面前有什么好避讳的?你直说了便是,如此吞吞吐吐倒生分了!这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 “母后!”三皇子见皇后笑吟吟的说着说着似乎便想将事情定下来,顿时心中大急,急忙道:“母后,儿臣不想娶她!” 他说的是不想,而不是不喜欢。 话说出口三皇子仿佛是松了一口气,匀了匀气息,又道:“母后,儿臣不想娶陆家姑娘,还请母后成全!” 除非是做正妃,不然,他如何忍心委屈小暑? 半响,皇后都没有说话。 殿中此刻只有皇后、三皇子和晴姑姑三人,一时安静得令人有点儿扛不住。在这异常的安静中,三皇子的心也不安起来。 “不想?这是为何?你心里头明明是喜欢她的,对不对?”皇后含笑问道。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如果面对的是太子,她早就没有这份耐烦心了。 三皇子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喃喃道:“母后,儿臣真的不想娶她,真的不想……” “你的心思可全都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呢!”皇后微微冷笑,挑眉道:“你嘴里这么说,心里可不是这么想!是不是陆家那丫头跟你说了什么了?” 三皇子吓了一跳,没想到皇后会问出这话来,而且听她暗含愠怒的语气,对陆小暑竟是十分的不满。 “没、没有……”三皇子心虚的垂下了眼睑。 皇后却轻轻的哼了一声,只当没有听到他的话,锐利的目光直直的朝三皇子盯了过去,冷冷问道:“本宫问你,是不是那丫头不肯做侧妃?挑拨着你在本宫面前闹?好一个以退为进呐!她的心也太大了些,做正妃她也配吗!不说别的,她那出身,如何配得上正妃的位置?到时候你岂不是要落人耻笑!” 三皇子脸色一白,急忙分辨道:“不、不是、不是这样的母后!小暑她没有说——” “她没说不愿意做侧妃吗?”皇后冷冷打断他的话质问道。 三皇子一滞,心里暗暗的有点难过,点了点头,说道:“她,她是说了不愿意做侧妃,她,她说她不想……不想跟了儿臣。” 皇后气得不知说什么好,恨道:“什么不想?这分明就是以退为进,你啊,这心眼儿也太实在了些,连这个都看不出来!本宫倒是看走眼了,只觉着她性情明朗爽快,是个痛快利落人,不想那肚子里也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 三皇子听见皇后这么说陆小暑顿时急了,忙道:“母后您误会她了!小暑她不是这样的人!她说不愿意是真的不愿意,并不是……以退为进!” “那只能说明她心机深沉,你瞧不出来罢了!”皇后白了三皇子一眼,叹道:“倘若叫你瞧得出来,那就不叫以退为进了!再说了,她说不想便不想吗?这可由不得她!” 三皇子心中大叹,他就知道事情最后会变成这样。 母后是真的很心疼自己,她知道自己喜欢她,是断断不会让她拒绝的,可是,自己是真的不忍心委屈小暑啊! 所以,他才会说他不想娶她。可谁知母后三言两语便把他的话都挖了出来,根本糊弄不过去。 皇后见三皇子满面焦急,想到他对陆家那小丫头竟然如此上心,分明就是把陆家那小丫头的话当做圣旨一般了! 不然,他那么喜欢她——她是清清楚楚看在眼里的,可那小丫头说一句不想嫁他,他便二话不说成全了她,言听计从啊,这还了得! 反倒自己这个母后,却要往后靠了。 皇后心里隐隐的发酸,却浑然不去想三皇子根本不知道他是她亲生儿子的事情。 可是,这婚到底是指呢还是不指呢?皇后一下子倒是真的犯了难! 不指吧,她又心疼儿子。亏欠了儿子这么多年,难得他有个真心实意喜欢的人,她自然想放在他身边,陪着他。 可是,他对陆家那丫头的感情明显比自己预料的要深的多,加上陆家那丫头又是那样的一个性子!把这么一个人放在儿子的身边,还不把他给吃得死死的?将来儿子再娶了正妃,又哪里是那小丫头的对手?即便斗个旗鼓相当,那后院后宫还要不要安宁了? 皇后一时倒不知怎么办了! “母后!儿臣现今真的还、还不想娶亲,请母后成全!”三皇子生怕皇后不答应,咬咬牙,索性跪下请求道:“母后,即便,即便母后真要赐婚,儿臣也想先娶了正妃再说吧!没有个正妃没进门先纳侧妃的。” 他想过了,小暑不愿意就是真的不愿意,虽然自己不甘心,虽然先前还跃跃欲试想要再试一试,可是他知道,那也不过是徒劳无功罢了! 他能为她做的不多,索性,便成全她吧! 486.第486章 失礼 横竖除了她,这个世上的女子自己再娶谁都没有什么分别,且横竖这辈子也不可能不娶妻的,且先用这个做借口糊弄过去吧! 先把王妃娶回来,到时候再推说新婚燕尔,再说与王妃感情深厚,暂时不愿纳侧妃…… 小暑早早寻得如意郎君,便嫁了吧! 皇后一怔,没料到转念之间三皇子又说出这话来!不过这话听在皇后的耳中却是顺耳许多,连带着心中升腾起的那点儿醋意也慢慢的压了下去。 皇后相当满意:皇儿到底是个识大体的,知道何为轻何为重,并没有一味的胡闹!那丫头在他心中即便再重要,也越不过规矩大体去! 沉吟片刻,皇后一笑,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只是这正妃人选却是不好找,嗯,怎么说也得等明春你那府邸建好搬出去之后再说了!这阵子,你便安心养伤吧!” 三皇子暗暗松了一口气,忙拱手垂头道:“儿臣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还是母后设想得周全!” 皇后闻言大悦:到底儿子跟自己更亲近啊,心有灵犀也就是母子之间才有了。 皇后生怕坐得太久累及三皇子不好休息,略闲话几句,便命他退下了。 三皇子的伤虽然养得不错,可伤口既深,又失血过多,坐了这么一大会儿应付皇后,还真的是有点儿累了。 加上后来一惊一急,气息都略略的有些紊乱,脸色也愈加白了。 皇后显见也注意到了,只当他这些年来无人细心照顾身子底子弱这才弄得如此,当下心疼不已,一连声的命他去了。 三皇子拱手施礼,带着三元等匆匆告辞。 方才一番争执,使他明白了一个道理:皇后就是皇后,永远也不可能真正的变成他的亲生母亲!皇后的威仪,是任何时候都不可怠慢的。就在刚刚,他差一点惹得皇后动怒! 不知不觉间,三皇子跟皇后又疏离了许多,心中同时也暗暗告诫自己,切不可同皇后太过亲近了,这是不可以的! 若是皇后知道了他心中所想和打定了主意今后要疏远着自己的打算,不知道会怎么想。 三皇子原本就有两分强撑着的意思,离了皇后跟前,出了坤宁宫,一口气松下来,整个人差点儿没瘫软下去,摇摇欲坠,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三元和小石子吓得差点没魂飞魄散,好在两个人都是知道内情且有主见的,便一左一右使暗劲儿扶住了他。靠着他两个人的支撑,三皇子慢慢的呼吸调整了气息,这才觉得略略好受一点。 “三殿下,咱们寻个清净地儿先歇一歇吧……”三元担忧的小声说道。 三皇子点点头,颤声轻轻道:“先、先离开这儿吧,离这儿远一点儿再说!” 三元和小石子连忙答应,扶着他急忙走开。 小石子心疼且愤愤,不由嘀咕道:“三殿下您真是太好心了,这么大的事儿也替人家给瞒下来,照我说啊,您就该如实的禀报给皇上!皇上指定会给您做主。” “你懂什么!少在这儿说这些不中听的了!”三元没好气瞪了小石子一眼,努努嘴说道:“咱们殿下是一片好心,不想让皇后娘娘为难、不忍伤了皇后娘娘的心!若没有皇后娘娘,咱们主子这会儿还被扔在一旁无人搭理呢,哪里有如今的风光?主子不像你,做人得感恩呢!” 小石子没的话说,白了三元一眼。 三皇子笑笑,却没有力气说什么了。 谁料冤家路窄,主仆几个正往回走着,对面走来一行人,正是太子妃及伺候的宫女太监。 看到她,三元和小石子下意识交换了个眼神,脸色都是微微一变。 三皇子神色也是一滞。 既然正对面碰上了,想要避开已经不能,他便站立在当地强撑着等着。 太子妃是他的嫂子,他得行礼问一声好。 太子妃正要来给皇后请安,她也看见三皇子主仆几个了,心中顿时大为不快起来。 对于隐隐听到的关于太子派人刺杀三皇子的事儿,太子妃是一个字也不相信的! 太子怎么可能去刺杀三皇子呢?三皇子那几下子,根本威胁不到太子嘛!当初的四皇子,太子都没有这么做啊! 对此,太子妃的看法很坚决:有人栽赃陷害! 因此她对三皇子没有站出来为太子喊冤十分不满。 这会儿见了,自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看。 三皇子身体难受得要命,不过强忍着站在那里罢了。 等太子妃一行近前了来,他笑着同太子妃见礼,打了个招呼,便带着三元等急急夺路而去,一个字也不愿多说了。 这一番举动落在太子妃眼中,自然是十分无礼的!太子妃当时就气了个怔。 她定定的站在那里,瞅着三皇子主仆一行的背影,直到瞧没了影儿方才“瞎!”的一声跺了跺脚,恨恨说道:“这算是什么?也不知他能个什么劲儿,如今倒是好大的架子,连我这个做嫂子的也不放在眼里了!我还在这里呢,他大模大样的就自走他的了!” 小连子等人一个二个听见了把头都低了下去,谁也不敢吱声儿让她寻了晦气。 太子妃心中到底是不甘,越想越气,想到从前三皇子哪里敢这样对他,如今倒好,连太子也敢冤枉了,更何况是她!站在那儿嘀咕骂了好一阵子,这才甩甩帕子,往坤宁宫去了。 皇后待太子妃倒一如既往的好——在所有人眼中,她待太子也是一如既往的好,只有太子知道不同罢了! 见了太子妃来请安,婆媳两个便话起了家常。说的自然便是太子的行程之类的了。 太子妃心中却装着事儿,寻思着在皇后面前好好的说一说三皇子的不是,眼珠子一转,便笑问道:“三皇子刚才可是给母后请安来了?” 皇后闻言倒是有些诧异的抬起头瞧了太子妃一眼。 不怪得她纳闷,三皇子的寝宫与东宫可不是一个方向,三皇子又走了那么久太子妃才进来,太子妃怎么会知道?这分明碰不上才对! 皇后哪儿想得到,太子妃是跟三皇子碰面之后又在宫门口骂了半响发了一通牢骚这才进来的。 “嗯,是来过了!”皇后点点头一笑,问道:“你怎么知道?你们碰上了?” “可不就碰上了!”太子妃愤愤说道:“不是臣妾多嘴,实在是,哼,那三皇子如今倒是好威风呢!见了臣妾只点点头便扬长而去了,眼睛里根本不把臣妾放在眼里,分明就是不把太子放在眼里、不把母后您放在眼里!” 太子妃说的义愤填膺,仿佛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幽怨的看了皇后一眼。 皇后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头,心下十分的反感。当着她这个当娘的面编排她儿子的不是,她反倒还有理了! 这个儿媳妇的性情她是十分清楚的,心眼儿比针尖还小,如今老三入了皇上的眼,太子又被打发出京,她这个太子妃心里不存着找茬的心那就怪了! 因此皇后并没有把太子妃的话当一回事儿,只当是她的小心眼儿又发作了,哪里又会想得到三皇子是伤口被牵动了呢? “是吗?”皇后心中不痛快、不以为然,面上却不能带出来,毕竟在世人眼里她们是嫡亲的婆媳,怎么着也得拿出点儿同仇敌忾的样子来才行。 “他来请安打了个招呼便走了,本宫记得走了好一阵子了,你是在哪儿碰到他的?”皇后奇怪问道。 太子妃一愣,顿时有些涨红了脸,心虚的垂下了头。 皇后见了越发的感到奇怪,皱眉道:“这也有不好说的?” “就是,就是在外头碰见的,说了两句话罢了!”太子妃到底还是要面子的,总不能说“碰面之后我在外边骂了他半响才进来”啊。 “说了两句话?这两句话可真够长的啊!”皇后眉头皱了皱,借机训斥她道:“太子刚刚出京,你这里就消停点吧!老三同你说了这么久的话,该问候的还没问候到?怎么倒说他目中无人、点点头就去了?你呀,即便撒谎也别编排得没了边儿,叫人听见了怎么说?岂不是要说你这个太子妃仗势欺人?到时候别说是你,连太子都叫你给连累了!亏你还有脸跟本宫告状!也幸亏是说到本宫这儿来,若是在别的地儿说了,岂不是笑掉人的大牙!” 皇后一口气将太子妃训得头都抬不起来。 太子妃心里头气闷得不行,却无言反驳,只得老老实实的听了,从坤宁宫离开的时候,那张脸黑得都赶得上墨汁了。 见跟前只有晴姑姑一个,皇后不由叹了口气,万般无奈道:“你也瞧见了,老三那孩子真是个可怜的,人人都想着往他头上踩一脚,什么脏水都往他身上泼!好在如今老四母子两个没了,那俩阴柔的主儿,指不定拿出什么坏主意来害人呢!” 晴姑姑忙陪笑劝道:“太子妃娘娘不是也没沾着什么便宜嘛,娘娘您不必太担心了!” 487.第487章 突然离京 “本宫怎么能不担心?”皇后蹙眉,轻轻说道:“太子妃是这样,太子八成也消停不了,等他从祖籍回来,谁知又会弄出什么幺蛾子来……本宫耐心也不多了,不想再等了……” 晴姑姑心头跳了跳,下意识握紧了紧手心。 得知荣郡王府与廖府结了亲,订的就是廖府的三姑娘廖媛媛,陆小暑也不由代她欢喜,特意与晴岚郡主上门去道贺了:她可算是得尝了心愿了。 家里头四妹妹的亲事也近了,家里头如今正忙着各种准备呢!虽然钟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可陆家却是头一遭嫁女儿,总得办得隆重些。 因此别说毛氏、穆晴忙个不停,便是陆小暑也被拉去帮了不少忙。 想到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有了去处,自己和周释之的未来还不知道在哪里呢,陆小暑忍不住心里有些惆怅。想着想着又好笑起来:自管以不变应万变就是了,理会得了那许多呢!外人怎样他们管不着,但是她和周释之,双方是谁也不会放开谁去的,这便够了! 陆怡慧的嫁妆正色色的准备着,毛氏什么都用最好的,账自然从公账上走,陆文轩和穆晴私房不少,也瞧不上公中这几个,加上陆怡慧又是个可人疼的,多赔给她一些也没有什么。因此上半个不字也没说过。毛氏心头暗暗欢喜,待穆晴不觉更亲近了几分。 陆小暑见了暗自好笑:这个三婶娘,倒是做得明显,丝毫不怕人说的! 不过这样的人心思单纯,反倒是个好的。 到了十一月二十六的吉日这天,钟家的花轿临门,风风光光的将陆怡慧抬了出去。一百二十台的嫁妆披挂着红绸红花,浩浩荡荡跟在后边,引得无数的人围观,大姑娘小媳妇们瞧得眼馋不已。 周释之也混在人群中看热闹,自然是随在陆小暑身边的了。见状忍不住也有些眼红心热,便悄悄向陆小暑小声笑道:“等咱们成亲的时候,一定要办得比这更加热闹!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好不好?” 陆小暑“扑哧”一笑,小声轻笑道:“你的意思是——要给我准备嫁妆吗?你是要娶媳妇儿还是要嫁女儿啊?” 周释之笑道:“当然是娶媳妇儿!我给你准备嫁妆有何不可?只要你喜欢就好了!” 陆小暑横了他一眼,心中却是十分欢喜温暖的。她知道他为了她,是什么都情愿做的。 可是,没准儿将来他们两个便只落得个隐姓埋名浪迹天涯的下场呢,至于婚礼什么的,还是不要期望太多的好,万一到时候失望,太不好受。 而且,她也不想让他太内疚。 三皇子虽然托人带了口信给她,请她放心,一定不会难为她。然则陆小暑却感觉到皇后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人。她费尽心思将自己的婚姻捏在她的手里,岂能轻易松口? “其实只要我们在一起,这种形式上的东西要不要都无所谓的啊!”陆小暑假装不在意的笑嘻嘻说道,偏着头想了想,又笑道:“不过呢,蜜月是一定要度的哦,这可不能省!” “蜜月?”周释之愣了愣,笑道:“这又是什么古怪说法?” 陆小暑撇撇嘴,笑道:“就是,成亲之后带我出去玩儿啊,天南地北,哪儿好玩咱们就去哪儿!玩够了再回家!” 周释之目光闪了闪,借着宽大的袖子遮掩和人群,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微微用力的捏了捏,柔声道:“只要你愿意,去哪儿玩都行!” 他何尝没有听出来她的意思?她是在担心,担心将来有朝一日不可能有这一天而不愿意让他到时候会觉得内疚了!周释之心里有点儿涩涩的难过,原本以为只要平反了家族的冤屈,他的使命也就完成了,剩下的日子,他要为自己而活,可谁知,就是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心愿却也那么不容易达成! 这世间的好事儿,似乎他就没摊上什么啊!娶个媳妇也那么难。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不许反悔!”陆小暑眨了眨眼睛,嫣然一笑。 周释之也笑了笑,心中不由一暖。 三天之后,陆怡慧在钟玉楼陪同下回门,毛氏见女儿容光焕发,大红绣富贵牡丹的袄儿映得一张小脸莹白如玉,满脸娇羞的喜意,与先前在家时另有不同,便知她过的如意,总算是彻底的放下了心来。穆晴等也都代陆怡慧欢喜,想起自家这个女儿,不禁却又头疼起来。 陆小暑见自己的娘用那么样一种眼光望过来,便知道她想要说什么,忙不迭的寻了个借口逃了出去,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十一月底的时候,周释之忽然接到了太子的来信,请他立即去一趟旧都。 原本,十一月中旬太子就应该从旧都启程回京了,可是却不幸在当地患上了风寒,病得有些厉害,只得留在当地养好病再启程。 消息传回来,皇后、太子妃等都急得不得了,忙忙的传了报信之人细细问了一遍,又派了太医院的得力太医带上各种药材前往旧都为太子诊治。 太子已经多年没有去过旧都,且那边气候比之京城更为寒冷,加上他多少也会有点儿心郁于结,会病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祥庆帝见皇后、太子妃等如此,尤其是太子妃的某些言论入了他的耳中,他反而更添了几分恼怒:太子妃这是在怪他呢!怪他这个做父皇的狠心!她却不先想想,那个逆子做出了什么好事儿!罚一罚他难道还不应该了? 祥庆帝的心里,越发的远了太子。 周释之得到太子传召,心中微微有些疑惑起来,他猜不出来太子这是想要干什么,但是有一点很明白:他应该并没有生病!他又不是郎中,他莫非传他去给他治病不成? 左思右想,他仍然决定前往一趟。 不为别的,就为他当初既然答应过太子在一定范围内会帮他的忙,他要见自己,自己没有什么理由拒绝不去。 至于到了那边,那便再看形势而定了。 倘若他的吩咐强人所难,他自然有法子推脱应对,横竖不会如了他的意便是了。 思量已定,周释之便叫来杜仲、薛恒二人,将京城中一切交待给了他们,又去见了陆小暑,只说自己有事需要离开京城一段时间,至于是去做什么,他不忍她担心,并没有同她说。 但是却交给了她一封信,在心中将此行详细的说明了前因后果。 周释之叮嘱陆小暑:倘若自己过年后还没回来的话,便请她将此信交给杜仲和薛恒,令他二人拆看。 倘若在这之前他回来了,便来她这儿取回这封信。 他虽然觉得以太子的智商并不能要挟他做什么,但凡事总要做好两手准备不是吗?万一一个疏忽着了他的什么道道呢?到时候再来后悔可就晚了! 他跟陆小暑说的时候,虽然语气淡淡,脸上还带着笑,一副无所谓的轻松神情,可陆小暑还是敏感的嗅到了什么不寻常,不由睁大双眼紧张的望着她道:“你这是要去哪儿?去干什么?” 周释之心中暗叹:她真是太敏感了点,没想到自己如此漫不经心的遮掩,还是没能遮掩过去。 “就是出京一趟去办点儿小事,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你放心吧,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之所以如此交代你一声只不过是防备着万一一时脱不开身罢了!京城里许多事情要人手处置,若是我回不来,这信里头便是交代杜大叔和薛二叔该如何处置的!” 周释之无法,只得耐心解释了一遍。 “真的——只是这样?”陆小暑将信将疑。 周释之没有哪里不对,但就是太对劲儿了,所以她才会觉得不对劲。 “当然!要不然你以为呢!”周释之好笑起来,温言笑道:“好好等着我,回来给你带礼物!” 陆小暑撇撇嘴,说道:“说得似乎我拉着你问话就是为了要你的礼物一般!我有那么无聊嘛!” 周释之大笑起来,同她闲话几句,终是说的她勉强信了自己,这才去了。 周释之走后没有几天,林放忽然又进京了。 这次他却没有上陆忠家去拜访,而是在茶楼中偶遇陆小暑。 陆小暑见了他欢喜异常,上前笑道:“你什么时候进京的?我怎么不知道呢?也不说给我说一声!我哥同你好久都没见面了吧!” 陆小暑说着,就要带着他一块儿去养父母家中。 林放却显得有点儿心神恍惚的样子,见了她勉强笑了笑,只随口敷衍说了几句闲话,然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见她要拉着自己去陆家,忙笑道:“这个,大年下的,他们府上不知有多忙呢!还是算了、算了吧!过些时候我再去拜访也不迟……” 陆小暑却不以为然笑道:“都是乡里乡亲的,而且从前还是常来常往的呢,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客气了?还有呢!”陆小暑提起来便忍不住有点儿恼火,瞪他道:“我还没问着你呢,上次你来京,回去的时候怎么也不跟我打个招呼啊?我原本还想送送你的!” 488.第488章 遇见故人 林放脸色就是一白,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的握着紧了紧,他情不自禁想起了去年除夕夜自己看到陆小暑与周释之的情形,情不自禁想起那一夜自己整整坐了一夜未眠的心情,心中一下子又激荡起来,怔怔的瞧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心里一时酸一时涩,一时又有点儿微微的甜和淡淡的欣慰。 她说了当时想要送他呢!看来,她也并不是将自己忘记了,并没有同自己生疏了。 可是,他暗暗苦笑,他并不想让她送他,他想让她把他留下来!可他知道,这辈子,他都没有可能等到那一天了,因为她心里已经有了人,那个人却不是他! 林放心中一痛,下意识扭头避开陆小暑的目光,淡淡笑道:“当时因为有事,来不及说了。其实送不送,也不过那么回事儿罢了,我不会怪你的!” “话虽如此,礼数却总是要的!”陆小暑笑道。 林放勉强也笑了笑,礼数?她到底是同他生分的啊!不然,岂会说什么礼数不礼数的! “走吧!我哥哥和养父养母知道你来了,指不定多欢喜呢!对了,我姐姐过了年就要嫁人了,你可知道她要嫁的是谁?嘻嘻,就是咱们家乡周家那个小胖子周源啊!哎,他倒是个痴情的,等了我姐这么多年,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陆小暑只顾自己说得开心,却没有注意到林放听了她这些话心中更加难过了,脸色也微微的有些发白。 “是吗?”林放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涩然道:“那真是恭喜他们了!有情人终成眷属……” 陆小暑又笑道:“我还听我养父养母说,当年多亏了你那些话呢,要不然周家那小胖子只怕未必等了这么多年!到时候你若是回去了,别忘了要去喝一杯喜酒啊!” “嗯,那是一定。”林放点点头笑道。 两人又闲话一阵,陆小暑还是笑着请林放跟她一起上陆家去,林放却是支支吾吾的一个劲儿的推辞。 陆小暑忍不住大奇起来,问道:“为什么不去呢?你不会是瞧不起我们家了吧!” 陆小暑这话倒是玩笑的。 林放忙道:“不是、不是,我怎么会呢!” “那还等什么啊,都是家乡人,你这样可也太见外了!”陆小暑一笑。 “我——”林放那神情是真的有点儿急了,可是偏偏找不出什么话来拒绝。 别说他急,他身旁的随从比他还要着急,在心里已经嘀咕了不知多少句了。 “公子、陆姑娘!”那随从终于看不下去了,咳了一下陪笑道:“陆姑娘,我们公子当然想去会一会故人了,可是也不能这么就去啊,带来的礼物都还放在住处呢!总得回去拿才行啊!” 陆小暑向来不甚在乎这些形式上的上下尊卑,这随从冷不丁的插嘴,她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听他这么说反倒笑了,摆摆手笑道:“哪里就非得要礼物不可了?我养父养母和哥哥岂是这种人?难不成没有礼物还不让你进门啊!” “话可不是这么说呢!”那随从眼珠子一转,又陪笑道:“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贵就贵在都是从家乡特特带过来的!没准儿到了这里就成了稀罕物呢!” 陆小暑一愣,瞧了林放一眼笑道:“你倒真正是有心了!我娘可不整天唠叨着咱们家那边的笋干、腊肉呢!” “巧了,我们公子可带了不少,正是特特为陆爷、陆夫人他们准备的!”那随从一笑,不等林放开口,便趁势笑道:“陆姑娘,不如您随我们一块儿上住处去拿?然后再去陆爷、陆夫人府上拜访?” 林放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那小厮一抬眼皮,冷冷的一眼飞快的盯了过去,林放胸中一滞,拒绝的话硬生生的就被堵住了。 陆小暑并没有发现那随从与林放之间的小动作,听那随从这么说也觉得这主意不错,便一笑点头:“行啊,那便去吧!” “公子、陆姑娘,请吧!”那随从赶忙答应一声,笑眯眯的侧身往旁边一站,低头弯腰抬起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林放无奈,淡淡瞟了他一眼,只得走了出去。陆小暑便笑着跟上。 上了马车,便一路往林放的住处驶去。 陆小暑少不了问些这次上京是做什么?准备待多久?一路上还太平顺利吗?是坐车还是乘船等语? 林放却似乎心事重重,时不时的便走神,要不然就是答非所问,那随从见了,便笑着说自家公子路上劳累着了,还没有休息过来故而精神不太好云云。 林放听毕勉强笑了笑,脸色变得更加不好。 陆小暑细细瞧了瞧他两眼,一看可不就是这样,忙关切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感染了风寒?可有看过大夫抓过药了?” 那随从忙陪笑道:“都怪奴才照顾不周,这才害得公子路上小病了两日,如今虽然已经大好了,身子却仍然有些弱……” “是啊……现在已经没事了!”林放也勉强笑了笑,点了点头。 陆小暑这才放了心,“哦”了一声点点头,笑道:“既然如此你便好好的多歇息歇息!”又迟疑道:“要不,今儿就算了吧!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过些时日再去看望我养父养母他们也不迟的!” “那我们公子心里头怎么过意的去?公子的心意,奴才最清楚不过了!”那随从忙又笑道:“再说了,陆姑娘都已经走到这儿了,再回去岂不是麻烦?我们公子也正该多走动走动,身体才会好得更快!” 林放轻轻点了点头,勉强笑了笑。 陆小暑见他没有什么意见,况且已经走到这儿来了,倒是那随从说得没错,便笑道:“说得也是哦,那就今日去好了!” 随从陪笑了笑,生怕陆小暑闷着,便笑着陪她说起话来。 陆小暑并不以为意,也没有瞧不起他的意思,便也同他说了起来。 正说着,马车突然一顿,车里的三个人忍不住都摇晃着东倒西歪,车夫连忙抱歉,说是不留神车轮撞到了路上的一块大石头。 车夫控制着马匹往后退了退,错开了大石头,马车又稳稳的行驶了起来。 陆小暑忽然觉得车厢里有点儿气闷,伸手便揭开车帘往外瞧去。那随从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只得又坐了回去,一脸的平静神色。 陆小暑一怔,诧异向林放问道:“我记得你不是在东城买有宅院的吗?怎么——这马车竟出了城呢?你住在城外?” 林放支支吾吾的,勉强点了点头道:“这次,这次因有些事情还没处理好……暂时,暂时是住在城外……” 那随从也在一旁忙不迭的点头陪笑。 陆小暑目光闪了闪,突然脸色一变,瞪着林放大声喝叫他的名字。 “怎么了!”林放猝不及防被她吓了一跳,有点儿傻愣愣的瞧着她。 陆小暑面沉如霜,冷冰冰喝问道:“你到底在跟我玩什么花样!你要带我去哪里?” 林放心中一凛,怔怔的瞧着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说呀!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陆小暑目光刀子般锋利,冷飕飕的。 林放从没见过她用这种目光看自己,心里顿时一阵难过,怔怔的看着她,忘了回答。 “陆姑娘——” 那随从急了,忙开口想要解释一番,却被陆小暑一眼瞪过去,呵斥道:“你给我闭嘴!本姑娘跟你主子说话呢,没有你插嘴的份!林放,你给我说呀!” 说?还能说什么?林放此刻心里只有苦笑的份儿!他索性垂下了眼帘,沉默不语。 陆小暑见状不由生气,不过她倒也没有往别的地方想,而是误以为林放其实并没有放开,仍然怀着那样的心思。 他若真是仍还怀着那样的心思,想要单独与自己相处,她也不会生气,可他欺骗自己,不知道想要把自己带到哪儿去,这就令人无法忍受了! “你无话可说了?”陆小暑冷冰冰道:“我真没想到你竟会是这种人!你竟然骗我,枉我还一直把你当做朋友呢!” “陆姑娘,您就是不让奴才说奴才也得说了!还请陆姑娘恕罪!”那随从忍不住说道:“陆姑娘,您冤枉我们公子了!公子对不起谁也不会对不起您、骗谁也不会骗您啊!城中的宅子许久没人住了,正在打扫呢!况且我们还有一批货要来京城,租用了城郊的仓库存放,正好那附近有不错的宅子,我们公子喜欢那儿附近的风景,便索性在那儿住上几天!公子也是猜着陆姑娘您也会喜欢呢,这才没说!没想到陆姑娘您生这么大的气……” 这一番勉勉强强说得过去的话陆小暑信了才怪了!非但不信,反而越发起了疑心起来。 她这时候才突然意识到,这一路上林放的神色都有些怪怪的,哪里怪她说不上来,但是跟以往就是不一样!而且,他身边这位随从明显不太像个随从——话太多了,言谈神情间似乎也不太把主子放在眼里! 489.第489章 被骗 她就从来没有见过胆子如此之大的奴才的!这里头,肯定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内情! 陆小暑心中一凛,忍不住偷偷的打量打量林放,她还是不相信,林放会害她。 陆小暑没有理会那随从在一旁滔滔不绝,连眼角也不曾斜他,只当他不存在,他爱说,就让他说个够去! 她只是定定的看着林放。 林放很快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顿时有点儿心虚,坐在那里几乎僵硬的身体不自然的动了动,放在膝盖上的两只手一时松开一时又握紧,整个举止都很不对。 “你要带我去哪里!”陆小暑冷不丁质问林放。 那滔滔不绝的随从被她突然出声吓了一跳,有点儿愣愣的瞧着她,陪笑道:“陆姑娘——” “你给我闭嘴!”陆小暑冲他大声喝道,仍旧瞪着林放:“林放!你说呀,你到底想要带我去哪里!” 林放的头垂得更低了一点,没有做声。 陆小暑扭头冲着外头大声道:“停车!我要下去!” “陆姑娘,这儿荒郊野岭的,您还是别下去吧!”那随从听见陆小暑喊了这么一声连忙说道。 “你给我闭嘴!”陆小暑冷冷道:“本姑娘说了好几回你是忘性大呢还是根本没把本姑娘的话放在眼里啊?哼,比你主子的话还要多啊!或者说,你根本就不是奴才,你才是主子?” 那随从身子微颤脸色也微微的变了,勉强陪笑道:“陆姑娘您说笑话了,奴才怎么会是主子呢?这话听着,也是奴才的罪过!” “你知道就好!”陆小暑冷冷的白了他一眼,又向林放道:“叫车夫停车,我要下车!” 林放嘴唇动了动,不知该说什么。 “林放,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陆小暑有些不耐烦起来。而且,她做梦也没有想到林放竟然会如此待她。 “停车,”林放眼中一黯,终于轻轻出声,朝外边大喊了一声。 “公子!”那随从顿时又急了,忙道:“这马上就要到咱们的住处了,把陆姑娘扔在这儿算怎么回事呢?万一路上出点什么事儿可怎么好啊!” 陆小暑见这人转个眼又把自己刚才的呵斥抛到了脑门后,心中越发认定他有问题,听见他如此跟林放说话,她也只是微微冷笑,并不插嘴。 林放不由瞧了陆小暑一眼,看到她眼底的冰冷和恼意,心中便是一阵刺痛,胸口不觉闷闷的起来。 “停车!听见没有!”林放咬咬牙,又叫道。 “公子——” “闭嘴!”林放终于怒了,瞪着那随从大喝了一声,扬声喝道:“我叫你停车,你耳朵聋了吗?” 那车夫终于意识到里头的正主子发飙了,终于“吁——”的一声长喝拉住了缰绳,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 陆小暑抿了抿唇,目光平平的看向林放。 林放有点儿慌乱的躲避开了她的目光,勉强笑了笑,说道:“你下去吧!” 陆小暑挑了挑眉,她以为林放会留她的,没想到他却说了这么一句话。而且,除了这四个字再没有别的。 陆小暑一时倒是意外了起来,而且有一种怪怪的感觉,似乎——林放有什么事情在瞒着她似的。 不过此时脑子里有点乱,一时半刻之间她也想不出来什么,便淡淡道了声:“你自己保重!”便起身弯腰,上前打起帘子欲出去。 不想,陆小暑还没有迈出去,脖子后头一阵剧痛,脑子一阵眩晕,随即身子晃了晃,眼前一黑,晕倒了过去。 在失去知觉前一刹那,她听到了林放的惊呼,和那又惊又怒的一声“你干什么!” 陆小暑不禁暗叹苦笑,自己终究是大意了!明明察觉到了不对劲,明明觉得林放身边这位随从怪怪的,却仍然是着了人家的道儿…… “你干什么!”陆小暑晕倒过去的时候,林放猛的站了起来,愤怒的瞪着那随从,急忙上前抱住了陆小暑,摇了摇叫道:“小暑!小暑!” 那随从瞟了他一眼,先是吩咐车夫速速赶车,然后才对林放淡淡说道:“公子放心吧,她死不了的!爷说了,要她还有用呢!” “最好她没事,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林放目光冰冷如剑瞪着那人,冷飕飕的道:“拼着被你们爷责罚,我也不会放过你。” 那随从一愣,眼底的怯意一闪而过,轻轻哼了一声。片刻又道:“林公子应该感谢我才对,爷吩咐咱们办的事儿,若不是我岂不是白费功夫了?林公子怎么到了此刻还拎不清敌我吗?” 林放冷冷道:“这些都跟她无关!” 那随从“嗤”的嘲笑一声,挑眉道:“无关?谁叫她是靠山王的心上人呢!这怎么能说无关?倘若今日不能把她带回去,主子面前林公子恐怕也没法交代吧?您可是差一点就放走了她!” 随从目光灼灼,又紧逼了一句:“不知道爷知道了,心里会怎么想!” 林放哼道:“这种藏头露尾的事儿,本公子原本就不赞同!” “林公子想必是忘了如今是什么光景,这种话奴才听听就算了,奴才好意劝您一句,可千万别在爷面前说啊,否则,可就别怪爷不顾念情分了!”那随从又道。 林放索性懒得理会他,将陆小暑小心的揽抱着靠在自己怀中。 陆小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榻上。睁开眼睛打量,这是一间十分简单的屋子,门窗紧闭,榻前垂首坐着两名女子。 她睁开眼睛打量的时候,那两名女子已经发现了。 两人一同起身,齐齐唤了一声“陆姑娘”,一人便向另一人道:“我在这里看着,你去跟爷禀报一声。” 那另一人便笑着应了声“好”,转身出去了。 看到陆小暑翻身欲坐起来,这女子忙上前欲扶她。 陆小暑眉头微蹙,身子一偏一扭避开了她的手,早已坐了起来翻身下榻,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爷是谁?” 那女子也没生气,闲闲的收回了手,笑道:“等陆姑娘见了我们爷,自然就明白了!” 她倒是省事儿,两个问题一句话都回答了。 陆小暑轻轻“哼”了一声,抬脚就朝门口走去。 那女子忙叫了她一声,奔过去展开双臂当着她,笑道:“陆姑娘稍安勿躁,您还是在这儿等着吧,小喜已经去禀报爷了!即使您出去了这道门,也出不去这个院子的!” 陆小暑瞅了她一眼,忽然一笑,回身往桌边一桌,指尖在桌布上轻轻划了划,点头笑道:“你说的也对,我着什么急呀!你们那个爷费尽心思把我弄了来,自然会来见我的!对了,林放呢?是他引着我来的,不会躲起来都不肯出面招呼招呼我吧?还是,他觉得没脸见我所以避开了?” 那女子没想到陆小暑既不发怒也不骂、更不急,听她不紧不慢、连嘲带讽说出这番话,意外之下一时倒怔在了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陆小暑原本也只是发发心中的牢骚不吐不快,并不是一定要她回答什么——况且她一个小小的婢女而已,再能装模作样也不过一个婢女,她能知道什么?能说得出什么?倒白费她力气问话! 陆小暑再也没瞧那女子一眼,自顾自的拿起了茶壶、茶杯,就要斟茶喝,心里一边慢慢的转着主意。 那女子见陆小暑如此,自己倒不好意思起来,见状赶忙上前从她手中接过去茶壶,陪笑道:“这种活计怎能让姑娘您来做?还是奴婢来吧!” 陆小暑只翻了翻眼睛瞅了她一眼,没有吱声。 那婢女陪着笑脸,忙斟了茶,递给陆小暑。 陆小暑接过来,轻轻的吹了吹,便不紧不慢的喝了起来。既然他们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把自己弄了来,料想也不会在茶水中动什么手脚。 “陆姑娘,咱们又见面了!”随着一个男子的声音,只见门一开,一个穿着月白长袍的男子背着手从外边进来。 陆小暑顿时吃惊的睁大了眼睛:“是你!” 来人竟是四皇子,陆小暑是怎么想、怎么猜测都没有想到会是他的,一下子有些愣住了。 四皇子微微一笑,自顾在她对面坐下,微笑道:“这儿住着,陆姑娘还觉满意吧?陆姑娘如果有什么别的要求但说无妨!” 陆小暑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见过无耻的还没见过您这么无耻的,瞧了他一眼,便毫不客气的说道:“怎么会满意?又不是本姑娘自愿来的,分明是被你们的人连哄带骗弄过来的!要求吗?嗯,我现在想要离开,你会答应吗?” 四皇子一怔,心中暗气,暗暗骂了声“刁钻的死丫头!”,面上却仍然笑了笑,道:“也难怪陆姑娘会不太满意,在下给姑娘陪个不是!陆姑娘安心在这儿住着便是!在下对姑娘绝对没有恶意的!” 没有恶意也绝没安好心,陆小暑嘴角抽了抽,恨不得一大耳光往那笑得温润如玉的四皇子脸上扇去。说句真心话,她宁愿面对恶狠狠的太子妃,也不愿意面对笑眯眯的四皇子。 490.第490章 要挟写信 光是瞧见他这副模样,她心中便觉得十分不自在! 这个人脸上那张假惺惺的面皮向来是一辈子也摘不掉的了!跟谁说话都无害的紧啊。 “是吗?”陆小暑没好气道:“那就直说了吧!你们把我抓了来到底想干什么?” 四皇子见陆小暑没有半点领情的意思,自己都说的这么客气了,又赔不是道歉了,还满脸是笑的同她说话,她倒好,一开口就是“抓”,简直太不识趣、太不给面子了。 四皇子当即也懒得在她面前做戏了,面色一变,不见了笑容,多了几丝阴沉,淡淡说道:“也不想怎么样,就是劳烦陆姑娘给靠山王写一封信,请靠山王过来做做客!” “写信?”陆小暑抬头看向四皇子,突然掩口咯咯的笑了起来,无不讥讽的笑道:“我看不需要写什么信那么麻烦吧?你们怎么把我弄来的,依样画葫芦照旧把他也弄来不就行了嘛!哦,不对哦,这么好的法子你们不用,那肯定就是用不成吧?也是的,若不是林放,你们连我也骗不到,何况是他呢!嗯,如此说来,林放上京,恐怕为的就是这一件事儿吧?我可真是受宠若惊啊,太兴师动众了!” 四皇子见她东拉西扯说了一大堆,极尽嘲讽之能事,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起来。他如今的身份虽然见不得光,虽然已经落魄了,但他的出身毕竟摆在那里,何时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你就说吧,这信你到底是写还是不写?”四皇子冷冷问道。 陆小暑眼睛一眨不眨瞧着他,忽然轻轻一笑,说道:“我想,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吧?听你这么说话,倒是比刚才看着舒服多了!整天到晚假惺惺的,你不累,我瞧着还嫌累呢!” 陆小暑嘴里跟他东拉西扯,心中却在暗暗着急寻思:给周释之写信?他想要干什么? 不过不管他想要干什么,陆小暑也知道肯定不是好事儿! “陆小暑!”四皇子被她给气了个够呛终于大怒喝了起来,一双眼睛冷冰冰的盯着她,然后一扭头吩咐道:“来人,备笔墨!” 这架势,是要逼着陆小暑非写不可了。 他应该是早有准备,这边话音刚落,那边门轻轻响动,便有人捧了笔墨进来,轻轻的放在桌上,又退了出去。 一名婢女机灵的上前将雪白的纸张平展放在陆小暑的面前,将笔墨也往她面前推了推。 四皇子哼了一声,冷冷说道:“我念,你写!” “我要是不写呢?”陆小暑半眯着眼睛,抬头看他。 四皇子扯去了温情的面纱之后,这副脸孔竟是如此的难看,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阴森森的感觉,配上他那副冷冷的神情,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饶是陆小暑胆子大,也忍不住有点儿心里发麻。 这人变起来,太可怕了! “你可是试试看,”四皇子微微俯身,一双狭长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眼底冷光灼灼,如毒蛇在吐着信子。 他虽然没有说他会怎样怎样,可是就这么一句有头无尾的话,却令陆小暑浑身都冰冷起来,背后一股寒气直冒。他毫不怀疑他的这话,惹怒了他,她相信他绝对会整治得自己很惨。 看到陆小暑眸中的怯意,四皇子心中满意的冷笑,同时暗暗不屑:这世上的女人都一个样,但凡给点颜色便不知天高地厚了!早知这法子管用,一开始就不该跟她废话! “快些,本王没有那么多耐心!”四皇子低喝道。 陆小暑撇了撇嘴,顿时显出十分委屈的样子,她哼了一声,问道:“你要我写给周大哥?” 反正他既然把自己掳来,肯定是打听了清楚自己和周释之的关系,陆小暑倒懒得瞒着。 “快写!”四皇子冷冷又道。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陆小暑轻轻叹了一声,双手一摊,说道:“因为周大哥现在并不在京城,你就算叫我写了信,也没法子送到他手上去的!” 说完这话陆小暑暗暗注意四皇子的神色,见他神情微微一顿,心中便知,他根本就不知道周释之离京之事。 也难怪,如今的他和他的人,哪里敢轻易在京城中露面?想要打听什么消息,自然没有那么方便的了。 “你要是不相信,你可以自己派人去打听!”陆小暑没好气说道。 她观察四皇子的时候四皇子也在暗暗的打量她,心下知道她那话不是撒谎。 他待要装作若无其事、胸有成竹,可到底自己的事情紧急,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慢慢的筹划了,不由自主的便问道:“是吗?你既然知道他不在京城,应该知道他去了哪里吧?” 陆小暑摇摇头,说道:“你就是杀了我也没辙,我并不知道!他的事情告诉我的不多,他说,不想让我担心,我也只好领情了!” 不想让她担心?四皇子听了这话心不由狠狠的跳了两下:他究竟做什么去了? 他想了想,冷笑道:“你最是个诡计多端的,谁知你这话是真是假?你少给我废话!我叫你写信,你还是老老实实先给我写的好!至于其他的,哼,我自己会去查!” 陆小暑一笑,点点头道:“好吧!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咯!那就写吧!怎么写,你说!” 陆小暑说着便拿起了毛病,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她转眼之间答应得如此爽快,四皇子反倒有些狐疑起来,目光沉沉的盯着她沉吟未决,一时没有开口。 “你倒是念啊,这到底是写还是不写啊!”陆小暑反倒不耐烦起来,没好气说道。 “你!”四皇子顿时噎住,叫她气得够呛。 他转念一想,这丫头如今掌控在自己手里,还怕她翻了天去不成?这信先写了再说!就不信找不到周释之的踪影。 四皇子便哼了一声,不紧不慢的念了起来,看着陆小暑写了。 陆小暑的字并不怎么好看,勉强称得上整齐而已,四皇子见了,暗暗撇嘴,忍不住又瞅了她一眼,心道就这么样个丫头,那周释之真是瞎了眼了,他也看得上! 陆小暑写好之后,四皇子将那信纸拿过来,很是嫌恶的瞧了瞧,从头念了一遍,便小心的折了起来收在袖子中,道:“这些时日,陆姑娘就好好的待在这儿吧!陆姑娘放心,绝对不会委屈了姑娘!” 陆小暑“切”了一声,没好气道:“你倒是会说漂亮场面话!把我关在这儿就已经是委屈了!委屈透了!” 四皇子暗骂自己多嘴:搭理她干什么?只做没听见她的话,抬脚便走。 “喂,你等等!”陆小暑反倒叫住了他。 四皇子不耐烦道:“你有事?” 陆小暑站了起来,直直的看着他,问道:“林放呢?他在那里?” 四皇子同她对视着,忽然一笑,道:“你想要见他?” “对!”陆小暑愤愤道。 四皇子淡淡道:“那得看看他想不想见你!” 陆小暑顿时气得骂了起来,叫道:“他不想见我?我看他是没脸见我才对吧!那个混蛋,我白认得他了!” 她嘴里果然是没有半句好话!我真的真的就不应该开口搭腔! 四皇子又一次觉得自己没有立刻走掉十分失策。 想到此,他毫不犹豫的回头走掉了。 陆小暑气得不行,重重哼了一声。 两名婢女有点儿呆了,她们还从来没有见过被抓了来受制于人的,还有这么嚣张的,而且,还是个女的!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眼珠子挖下来!还不给我滚出去!”陆小暑恨恨瞪那两名婢女。 两名婢女自觉自己是“主人”,她陆小暑不过是个阶下囚,竟敢如此对自己说话,顿时便觉心上一堵,其中一人哼了一声,不阴不阳的道:“我说陆姑娘啊,你没搞清楚状况吧?如今你的小命可是掌握在我家爷的手心里,我家爷一句话,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死,你嚣张什么?竟还冲着我们姐妹发火!这打狗还得看主人呐!” 陆小暑又气又笑,朝她啐了一口骂道:“见过贱的没见过你这么贱的,自个还把自个比作狗!再不滚姑娘我还真打你了!打的就是你这样狗仗人势的狗!给我滚!” “你、你怎么骂人啊你!”那婢女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当着小姐妹的面威风没抖成反倒受了一场羞辱,她简直要把路小暑给恨死了! “我什么时候骂你了?分明是你自个上赶着往上凑!”陆小暑哼了一声,道:“快滚!” 那婢女冷冷一笑,索性一屁股坐了下来,睨了陆小暑一眼不阴不阳的道:“我们家爷说了,让好好儿的‘伺候’着陆姑娘呢,我们姐妹可不敢离开!万一陆姑娘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可怎么好啊!” “你可真是够忠心的!就是不知道这份忠心能够保持多久呢?”陆小暑挽了挽袖子朝她走过去,一副要教训人的架势。 那婢女见她真像要打自己的光景,心里头也有点儿发毛,可是硬气的话已经说了出来,况且她也猜测着陆小暑多半是雷声大雨点小,这副架势就是做出来骗人的,哪有人在别人的地盘上还敢这么放肆的? 想及此,她便仰着头,一副傲然的神情瞪着陆小暑。 491.第491章 软禁 果真还有不怕打、上赶着往上凑的笨蛋蠢货啊!那可真是不打白不打了! 陆小暑心中冷冷一笑,哪里还跟她客气什么,几步走到她面前,扬起手反反正正扇了她四记耳光,那清脆响亮的声音令两名婢女都呆愣住了。 那挨了打的只觉得两边脸颊发麻,两个耳朵嗡嗡嗡直响,呆愣愣的在那里,满脸的不敢置信。 “你、你敢打我!”那婢女尖叫着猛然起身,恨恨的瞪着陆小暑。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脆响,她的脸上又挨了清脆一记。 陆小暑冷冷一笑:“就打你了,如何?有本事你打回去呀!信不信我叫你们爷斩了你!哼,如今他可还用得着我呢!想必不会介意用一个奴婢的命来跟我做交换吧?” “妹妹!”那另一名婢女猛的反应过来,慌忙过去拉住那挨了打的婢女忙道:“我们走、我们出去吧!陆姑娘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我们还是快走吧!” “我跟你拼了!”那挨了打的正火烧火燎的怒火攻心,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劝?小姐妹的话更无异于火上浇油,越发把她的一肚子火勾了起来,勾得旺旺的。 她只觉得气血一阵猛冲脑门,想也没想便朝陆小暑扑了过去,扬手要打她的耳光。 真是饭桶啊!她那小姐妹分明就是故意的,这笨蛋还真就上当了!哼,她可怨不得自己,谁叫她自取其辱?那叫活该! 陆小暑灵巧的微微偏身避开,反手拧住了她的胳膊往后一剪,朝着门口的方向重重一推,便将她推了过去跌倒在地。 “再不滚,可就别怪本姑娘不客气了!”陆小暑说着,冷冰冰的睨了一眼那看热闹的婢女。 那看热闹的心下一惊,慌忙垂头避开陆小暑的眼神,那似乎将她一切看穿的眼神令她心惊胆颤。 她慌忙过去扶着那摔倒在地正挣扎着要爬起来的小姐妹,不由分说的往门外拖,小声劝道:“你冷静点,她如今对爷还有用处,爷不会准许伤了她的!你要报仇出气,也不在这一时……” 那挨了打的婢女此刻脸上火辣辣的痛,胳膊被扭得痛,身上也摔得痛,心下更知道动起手来自己根本不是陆小暑的对手,被人一拉,也就不反抗了,嘴里少不得嘴硬的恨恨低骂了几句,任由小姐妹把她拉了下去。 “那个小贱人,等爷办成了大事儿她没有用处了,看我怎么收拾她!今儿受的侮辱,我一定十倍、百倍的还回去,我要她不得好死!”出去到院子门口,她往地上重重“呸”了一口,恶狠狠的骂道。 猛然一抬头面前站了个人,两人吓了一跳,慌忙后退两步,一抬头,赫然便是林放。 此刻林放的神情格外吓人,一张俊脸绷得铁青,眸光冷冰冰的,一眨不眨的瞪着她二人,暴戾之气从他的周身张扬开来,令人不敢靠近。 “林、林公子……”两人心下没来由的着慌,连忙屈膝施礼。 林放完全没有理会那挨了打的婢女脸上有多难看,只是冷冰冰的说道:“照顾好她,别耍什么花样,也别做什么小动作,她若受了半点委屈,信不信我要你们两个的小命!” 两人心下一凛,忙不迭的连连应“是”,垂着头,缩肩拱背,大气儿也不敢出。 空气仿佛凝固,谁也没有说话,紧张得能清晰的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两名婢女觉得过去了好久好久,久到她们几乎要支持不住跌倒在地,才听到林放鼻腔重重一哼,拂袖离开。 待他走得远了,两人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不约而同动了动站得有些僵硬的身体。 “林公子他这是什么意思?竟护着那小贱人!”挨了打的婢女又气又恨,十分不服、不甘。 林放这么一搅合,她的仇显然是报不成了——她可不敢拿自己的小命来赌,林公子既然撂下了狠话,就必定不是玩笑的。 “谁知道呢!我可是听说,那陆姑娘就是林公子捉了回来的!”另一人说道。 这一个显然并不知情,不由低低“啊!”了一声,怔了怔,小声道:“难道,难道林公子瞧上了那小贱人……” “说不准呢!”那一个闻言也是心下一凛,忙道:“咱们只管做好自己份内的便是了,主子们的事情如何是咱们说得的!” 原本,她还想挑拨挑拨,借陆小暑的手除去这个比她更得主子宠的小姐妹,眼下看来是不能了,也不敢了。 那挨了打的又轻轻哼了一声,不知嘀咕了些什么,两人渐渐的远去了。 陆小暑百无聊赖支着肘托着下巴坐在桌子旁,呆呆的望着前方发呆,心中却是越想越不安。 瞟了一眼门窗,陆小暑半点儿也没有走出去试一试能不能逃脱的想法。四皇子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皇后如此精明能干,太子心眼儿又那么小、疑心病那么重,他能够在他们下边如鱼得水那么多年,岂是好相与之辈? 如今自己落在他的手里,连这儿究竟是什么状况都搞不清楚,还妄想要逃脱,那是不现实的! 与其花费力气白折腾,还不如省省! 陆小暑心里飞快的转着念头,暗暗寻思:四皇子竟然会回来,原来他并没有死,而是当初从王府逃走了?皇家丢不起这个脸面,所以,祥庆帝才会对外宣称他已经死了。可想必祥庆帝是绝不放心他在外边自由自在的——这绝对是一枚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重磅炸弹啊!祥庆帝肯定派了暗卫在各地暗中搜查他的下落。 照这么说来,他不是应该好好的躲起来,离京城越远越好吗?为什么他会回来? 而且,还把自己给捉住了,要约周释之见面。 虽然陆小暑不知道他为何要见周释之,但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没有好事儿! 想到如今周释之不在京城,陆小暑不知道应该感慨自己运气好还是倒霉…… 她想来想去也没有个结果,倦意上来,便轻轻叹了口气,上床睡觉去了。 既来之,则安之,横竖去留已经不由她决定,倒不如安安静静的先这么着吧!没准能哄得他们放松警惕,自己的机会就来了…… 四皇子那边,得了她的信立刻便安排人进京去送。 如今的京城对他来说是最危险的地方,因此这封信送出去倒是颇费了一番周章。 信送到靠山王府,送到了杜仲和薛恒的手中。 接到了信,薛恒当即便要拆开,杜仲却拦住了他,说道:“这不太好吧?这是陆姑娘写给王爷的信,咱们拆开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薛恒却不以为然,说道:“王爷离开之前可是说得很清楚,一切事宜咱们看着办!他离去之前定是同陆姑娘告过别的,陆姑娘却偏偏还要写信过来,这不摆明了是写给咱们的吗?先看看是什么事儿吧!不就是一封信,有什么打紧……” 杜仲别的没听进去,有两句话却是听得心中一动,不由暗想:不错,王爷离开京城之前不是去见过陆姑娘吗?这才几天的光景,陆姑娘怎么会给他写信写到这儿来呢?该不会是发生什么事吧? 杜仲还没转完念头呢,薛恒那边已经不紧不慢的将信拆开了。 展开一看,他不由心上一凛,变色道:“大哥,你看!” 杜仲心一紧,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忙接过信,看完亦脸色大变!那信上说陆小暑在故人那里做客,请王爷前往一聚。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意思,信中还隐隐透着威胁之意:倘若不去,就等着姓陆的小丫头倒霉吧! 这才是真实的意思。 “故人?这到底是谁?好大的胆子!”杜仲一掌轻轻拍在桌子上。 薛恒道:“咱们怎么办?王爷并不在京城中,要不,咱们去一个?先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杜仲沉吟片刻,道:“还是先上昌平侯府去问问,是否陆姑娘已经不在府中了,是什么时候不在的。” 薛恒点点头,事关重大,两人便亲自出门。 时已天黑,昌平侯府中早已乱成一团! 陆小暑虽然胡闹、喜欢往外边跑,但是从来不是个不知分寸的,这天都黑了也不见归家,还是头一遭! 陆文轩和穆晴早已派人去陆忠苗翠兰那边问去了,问是否在他们那里,陆忠和苗翠兰一听也急了,苗翠兰和陆琦、陆小雪忙直奔昌平侯府。 穆晴正拭泪饮泣,苗翠兰见了差点儿也要哭出来,倒是小雪一旁劝了劝二人。 陆琦便唤了杜鹃和红萼两个上前问话。 杜鹃便急道:“都是奴婢不好!中午的时候是奴婢陪着二姑娘出了门,在东营街口,说是有故人请姑娘上一旁的茶楼说话,姑娘便去了,奴婢正要跟着,姑娘却说人家只见她一个,让奴婢在下边等着!奴婢没法子只好等着!可后来上边又传了姑娘的话来,让奴婢去买何记的开口酥。姑娘最爱吃那那何记的开口酥了,这个奴婢是知道的,因此奴婢想也没想便忙忙去买了!等奴婢买了回来的时候,那茶楼的掌柜便问奴婢可是叫杜鹃?说姑娘已经离开了,让奴婢先回府,奴婢,奴婢只好先回来了……谁知道,直到天黑,也没见姑娘回来……” 492.第492章 寻找 这些话杜鹃已经跟陆文轩和穆晴说过了一遍,此时说来,忍不住仍然哭了起来。 陆琦听完皱着眉头,半响方道:“故人?如此说来应该真的是故人,否则,小暑绝不可能没有戒心就去见了!这个故人,到底会是谁呢?你去买开口酥到回茶楼,一共花了多少时间?” 杜鹃想了想,忙道:“大约,两刻钟时辰。” “时间不长,可也不短。不过我敢肯定,以小暑的身手和机灵,如果不是她心甘情愿跟人走,那人没多大可能能够带她走。故人,自愿……会是谁呢?” 陆琦想了想,便道:“伯父伯母先别担心,我这就上那茶楼问问掌柜的去,无论那故人想干什么,既然他将小暑骗走了,多半是另有所图,只要他有所图,就肯定会跟咱们联系!也就是说,小暑暂时不会有危险的!” “那孩子就是个不省事儿的,这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可叫我怎么活呀!”穆晴忍不住大哭起来。 苗翠兰也湿润了眼眶,嗔着陆琦道:“那你还等什么?还不赶紧问去!还有那衙门里,赶紧叫人去找啊!” “不、不行、不能让衙门里的人去找!”穆晴一听就急了,连忙道:“这衙门里的人知道了,这事儿岂不是要传开?哪里还能捂得住?小暑就算回来了,那名声儿也就完了,她将来还怎么嫁人呢!哪里还有正经人家肯要她!” 苗翠兰听得一怔,按照她的意思,自然是陆小暑平平安安回来最重要,至于别的,那都是次要的!人都要没了,还在乎什么名声不名声的? 可穆晴说得也有穆晴的道理,苗翠兰一时也反驳不了,想了想便道:“那这样,阿琦你回去,挑咱们家老实口紧的跟着一块儿去帮忙!多一个人总多一分希望!” “如此多谢了!”陆文轩叹道:“我们府上人手也是有限,靠得住的,能派出去的也都派出去了!倒是我们心急糊涂了,竟忘了问问那茶楼掌柜的,只一味的乱找!” 陆琦客气了两句,起身便要去了。 他正要出门,便听得门上匆匆有人来报,说是靠山王府的人来了。 众人都是一愣。 穆晴和陆文轩更是面面相觑,神情既紧张又生出一股隐隐的期盼:怎么竟忘了靠山王府了!没准小暑是在那儿呢! “快、快请进来!”陆文轩忙道。 陆琦那准备迈出去的脚也停下了,他下意识的觉得,靠山王府这时候来人,肯定跟陆小暑失踪有关。他倒没有穆晴和陆文轩的想法:陆小暑若真的在靠山王府,早就回来了!而且绝对不会让她的母亲穆晴知道她去过那里——那不是明摆着让穆晴更加讨厌周释之嘛!陆小暑不可能会做这种事的! 来的正是杜仲和薛恒。 匆匆见礼,两人不用问光见这阵势便知道陆小暑是真的失踪了,但仍然多问了一句。 陆文轩眼睛一亮,苦笑道:“小暑哪里在府上?正是失踪半日了!你们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杜仲和薛恒相视一眼,神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事情牵扯到自家王爷,他们不能不慎重,便请求与陆文轩单独说这事儿。 陆文轩便请了他二人小花厅详谈,陆琦也要求跟着去。 杜仲和薛恒想了想陆琦的身份,便没有反对。 看完这封信,陆文轩捏信叹道:“这的的确确就是小暑的笔迹,错不了!到底是什么人,竟会抓了小暑要挟靠山王……” 看到这信,陆文轩的心也略略松了些,知道女儿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可是,一想到女儿此刻不知道在哪里受苦,他心里又是一痛。 陆琦还在那里思索:这个故人究竟是谁?能让小暑丝毫不设防,又称得上故人的人,并不多啊…… 而且,此人还拿她来要挟周释之,明显是知道他们之间关系的,这就更不多了。 “两位,恕在下冒昧,靠山王府内部,可有什么人与靠山王貌合神离、暗地里打着什么歪主意的吗?”陆琦问道。 想来想去,也许是周释之身边起了异心的人所为?当年小暑离开家乡之后,不是跟着周释之很长一段时间吗?若说那时候认识的一些什么人,也当得起“故人”两个字。 薛恒闻言不快的瞪了陆琦一眼,杜仲却明白了他的意思,摇摇头道:“前两年倒是有,不过已经清理了门户了,如今我敢说一句绝对没有!因此,绝对不会是王爷身边有异心之人挟持了陆姑娘。” 薛恒这才明白陆琦问这话的意思,缓了缓神情。 “如果不是你们那边,跟小暑称得上故人的,就只有我们家乡那边了……”陆琦喃喃说着,脑子里顿时浮现出周源和林放。 周源?他来年开春就要迎娶小雪,断断不可能是他,而且,他是正儿八经的乡绅,也没有这种本事。林放…… 林家…… 想到龙蛇混杂、背景不单纯的林家,陆琦的脸色微变,心也突突的跳了起来! 他双手下意识紧握了握,骨节泛白:难道,真的是林放?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陆文轩忙问道。 陆琦回神,缓了缓苦笑道:“我的确是想到了一些事,只是,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不是……我想,可能性是不大的……” 林放对自家这位妹子的心思如何,陆琦一清二楚。就算陆小暑没有回应他的感情,他相信林放也绝无可能因爱生恨!不可能会对小暑不利。 “都什么时候了,你想到什么说出来又何妨?这里就咱们四个人,无论你说得对错,大不了我们不说出去就是了!”薛恒有点急躁的说道。 若非事情牵扯到周释之,他也不会如此着紧。 陆琦不想开口,却并非因为不确定,而是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他不愿意随便将林放牵扯进来。万一是自己猜错了呢?岂不是平白玷污了林放的名声?就算没有人会说出去、就算林放远在千里之外不会知道,他心里也会过意不去的。 “如今王爷并不在京城中,他们不是约了王爷相见吗?我去这一趟好了!我去会会他们!”陆琦正色道:“我心中虽然有些些许猜测,但是并无证据,所以请伯父和两位恕罪,我还不能说!” “你——”薛恒不由恨恨瞪了他一眼。 陆文轩略一沉吟,倒是没有再难为他,轻轻叹道:“如此就拜托你了!你不说我相信必定有你的为难之处!” “多谢陆伯父体谅!”陆琦躬身施礼。 这一来,杜仲和薛恒就更不好说什么了。 薛恒便淡淡道:“陆姑娘没事便罢了,若是有事,哼,不用我们说,你自己心里未必就过得去!王爷不在,这约会也不必你去,我们自会派人前往!侯爷,告辞了!” “家中忙乱,便不留两位了!今日多谢两位前来相告线索!”陆文轩起身拱了拱手,大声吩咐管家亲自送了他们出去。 陆琦挑了挑眉没有吱声,心道你们不让我去,难不成我不会自己去吗?既然我已经看清了地方,岂有不去的道理? 当下也没有理会杜仲和薛恒二人,任由他们走了。 “伯父,咱们去劝劝伯母和我娘,这件事您放心,有我在,不会让小暑有什么不测的!”陆琦转而向陆文轩说道。 陆琦突然之间又想到了林家身后的四皇子,虽然四皇子已经去世了,但这其中难保没有留下什么问题,或者是他的余党想要报仇之类的也难说!如此,方说得过去…… 但他相信,如果陆小暑真的在林放的手里,林放是不会让人真正的伤害她的。 陆文轩听到陆琦如此保证,便知道他心里已经有几分底数了,心中亦略略的放了心,点点头微笑道:“那便有劳你了!小暑那孩子向来是个聪明伶俐的,我也想,她不会有事的……” 穆晴和苗翠兰两个听了陆文轩和陆琦劝说哪里就肯这么轻易的相信了?非要听到了所以然不可! 可陆琦这时候哪里又肯乱说话? 倒是陆小雪柔声劝道:“娘、陆伯母,陆伯父和我哥想必已经有主意了,咱们还是且耐心等一等吧!他们不说我想必定有他们的道理,这是救人啊,不是别的,要是说了,万一让旁人知晓了去,可就不灵了!他们关心小暑的心并不比咱们少,咱们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呢?” 穆晴和苗翠兰听着有理,这心里才稍微放心,却又免不了再三叮嘱一番。 陆琦一一答应着,便告辞自去安排了。 再说林放,迫不得已将陆小暑弄了来,心中便一直愧疚不安,四皇子叫他去说话商量事情他也推说不太舒服没有去,一个人躲在屋子里怔怔的出神。 他没有脸面去见陆小暑,却不愿意再见四皇子。 如果不是他,陆小暑也不会落到四皇子的手里。 陆小暑那么信任他,可是他呢?做了什么?竟串通外人如此陷害于她。他知道,以陆小暑的性格,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了! 493.第493章 设法营救 可不如此又有什么办法?林家已经上了四皇子这条船了! 原本以为他真的畏罪自裁了,当时林家上下知道内情的无不暗暗的松了口气!只要他死了,那么自然所有的事情便一了百了了,四皇子到底是祥庆帝的儿子,人死万事空,相信祥庆帝不会再追究什么的。 可谁也没有想到,四皇子竟是没有死!而且还找上林家去了。 他手里攥着林家的把柄,双方早就牵扯不清了!倘若他不是皇子,那么林家将他拿下献给朝廷,没准还能将功折罪。但他是祥庆帝的儿子,就算将他绑了献上去,祥庆帝虽然恼恨儿子不争气,对他们只怕更会厌恶,那么他们照样没有太平日子过! 所以,只得跟着四皇子一条道走到黑了! 让他诱哄陆小暑,以便拿陆小暑来威逼周释之,就是四皇子的主意。 林放原本是不肯的,不为别的,就为他跟陆小暑之间的那一份情义他也不肯。虽然陆小暑选择了周释之而不是他,但是他并没有怪她。因为他知道,在这件事上她没有错! 可是,他却拗不过四皇子拿林家来威逼利诱,无奈之下,他只得勉强试试。 当他看到陆小暑见到他之后的欣喜欢然,那份真情流露,他心里立刻就犹豫了、后悔了,如果不是身边有四皇子的心腹盯着,他肯定会放弃了。 当着那人的面,他虽然不敢就此后悔,但是却故意心神不定,他只盼着陆小暑会察觉到什么。 可是,她太相信他了! 他的神情表情那么明显,她愣是半点儿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的端倪来!后来她虽然看出来了他的不对劲儿,却也知误以为他是身子不舒服,却没有想到其中会另有内情…… 回想起这个,林放不知道自己是该欣慰她对自己的好,还是该骂她简直笨得离谱! 林放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这一次之后,她是绝对不会再待他如从前那样了! 而他如今能做的,也就是保证她的安全!无论四皇子想干什么,他绝不会让她置身于危险之中。 第二天,四皇子的人如期来到与周释之约定的地点,去的自然不是周释之,而是杜仲和薛恒。陆琦则暗暗的尾随在后,静观其变。 不出陆琦所料,看到来的人不是周释之本人,对方的人根本就没有露面。 杜仲也料到了多半会是这种结果,倒是叹了一回。薛恒却是气极,忍不住破口大骂了一通。 但是,那对方的人虽然没有露面,却仍然没能逃过陆琦的眼睛,陆琦不动声色尾随着,饶是他们七弯八拐才回到落脚之地,仍然让陆琦跟跟上了。 四皇子听到派出去的人回来禀报,并没有见到周释之本人,不由大怒:“怎么会没见到人?那姓周的不是说最紧张这丫头吗?居然也是个孬种,没敢露面!” “属下不知,”回来那人忙禀报道:“不过,倒是去了另外两个人,属下见不是正主儿,便没有露面……” “下去吧!你做的很好!”四皇子烦躁的一挥手。 他不安的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能够留给他做安排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周释之不露面,事情会麻烦很多……在他的计划中,并没有摒除周释之。 他猛的顿住脚步,一阵风般往关押陆小暑的屋子奔了过去。 一整夜过去了,陆小暑不由想道:自己一夜未归,爹娘和养父养母肯定急得不知道怎样呢!也不知这该死的四皇子究竟在打什么如意算盘,还要把自己关押多久! 她不怕他动心眼儿,就怕他把自己扔在这儿不闻不问。那她可就真的是没辙了。 门“哐啷”一声被粗鲁的从外边推开,陆小暑吓了一跳,望过去,四皇子脸色很难看的从外边走了进来。 “那封信里你究竟弄了什么花样?跟那姓周的是不是传递了什么消息?”四皇子定定的盯着陆小暑,面无表情问道。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陆小暑愣住。听明白四皇子的话,她顿时十分无语:这个人的想象力,是不是也太好了点啊!真亏他想得出来! “你少跟我装蒜!”四皇子恶狠狠的瞪着她。 “他没去赴约是不是?”陆小暑顿时笑了起来,说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他不在京城!根本不可能接到信,又怎么会去赴约呢?” 陆小暑说的是实话,可四皇子犯了疑心病哪里肯相信她?一个劲的追问她是不是跟周释之串通好了在打什么鬼主意。陆小暑被他胡搅蛮缠弄得心烦不已,子虚乌有的事情她当然不肯承认!无论他怎样问,她都坚决的否认了。 看到四皇子的神情松了松变了一个样,陆小暑一怔,这才恍然明白过来:合着刚才他是在试探她啊! 陆小暑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瞪他一眼道:“现在你相信了吧?我可没骗你,周大哥就是不在京城!” 四皇子哼了一声,问道:“他在哪?” “我怎么知道!”陆小暑绷着脸。 四皇子冷笑:“你最好别跟我耍花枪,还是老老实实招了的好!” 陆小暑给气笑了,说道:“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再怎么问我我也是这句话!你要是有本事,自己去靠山王府打听就是了!不过我想你去了也是白去,因为周大哥离京的时候跟谁也没说去哪儿,不然,他也不会不告诉我!” 陆小暑这话引起了四皇子的主意,便追着细细的问了一遍。 陆小暑心生警惕,十句话里边有两三句假话,搪塞着四皇子。 四皇子将信将疑,但是显然没有像刚才追问追的那么紧了。 “你还是好好的想一想吧,想清楚了再开口。周释之离开京城不可能不告诉你去了哪儿,你若是不说实话,对我来说留着也就没有什么用处了!对于没有用处的人,你知道我是怎么处置的吗?”四皇子眸光似剑,冷冰冰的盯着她。 陆小暑只觉脊梁骨上一阵飕飕的发冷,仿佛被一条毒蛇缠上了一般的冰凉难受,四皇子的话,令她不寒而栗。 可是,她是真的不知道啊! 而且,即便她知道,倘若说了,那才是留着对他没有任何用处了吧? 四皇子见她怔怔的发呆,只当她还在寻思着什么坏主意来哄骗自己,不由更气,一拂袖冷哼道:“我给你一天的时间,如果明天早上你再不说实话,就休要怪我对你不客气了!我想,倘若我把你的手剁下来派人送到靠山王府,不知道那姓周的会不会露面呢?” 陆小暑眸光一敛,瞪着四皇子不吱声。 四皇子满意的露出个冷笑,冷冰冰道:“你知道怕就好!好好的考虑考虑,别往我失望!” 说毕,便扬长而去了。 四皇子离开之后,陆小暑的窗户墙根下一个人怔怔的站在那里,脸色微微的发白,手心冰凉,正是林放! 林放虽然对她心怀愧疚无颜再见她,但是心中又何尝放得下?总是担心她会在这儿受委屈——身为阶下囚,能不受委屈吗? 于是,管不住自己的脚不由自主的便往这儿来了。他的想法也很简单,他不去见她便是了,偷偷的就在门口看看她,只要她好就行!若是谁敢趁机落井下石的欺负她,他是绝对不会容忍的! 没想到这么巧,他竟听到了四皇子的那番话。 他虽然不知道四皇子究竟在做些什么安排、想要干什么,但一定是铤而走险、极其危险的事——四皇子被皇上的暗卫追得四处逃窜,手下的心腹死士已经死了不少了,他的势力已经不多了,除了背水一战,他好像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一个处于悬崖边缘,随时都可能往下掉的人,与丧心病狂没有什么两样。林放相信四皇子那话绝对不是威胁陆小暑说说而已,他绝对是做得出来的! 怎么办? 听小暑的语气,她是真的不知道周释之去了哪里,这仓促间,她又能上哪儿找人去? 难道,他眼睁睁的看着四皇子把她给毁了吗? 林放轻轻的摇了摇头,不行,这绝不可能! 那么,就只有一个法子:放她走!帮助她离开! 林放一咬牙,已经暗暗下定了决心。至于四皇子发现之后会怎样对他,眼下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大不了,他要他的命罢了! 而如果小暑因为自己而受到了什么伤害,他是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的! 林放缓缓舒了口气,定了定神,慢慢的避开四皇子心腹的视线回了住处。他需要好好的想一想该如何做,已经没有时间了,必须今天晚上就把陆小暑送出去! 林放刚刚回到住处不久,那天随自己去骗陆小暑的那名随从便从外边走了进来,看到林放在这屋里,他才放心的笑了笑,下意识露出释然的表情。 林放心中顿起反感,心知肚明四皇子多半是派了这人特意过来查看自己的行踪的。他忍着厌恶冷漠问道:“有事吗?” 494.第494章 三处动静 那随从“嘿嘿”的笑了笑,完全没把他的脸色当回事,笑嘻嘻的道:“属下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儿,就是过来随便看看!四爷吩咐了,让林公子好好的在屋子里休息便是,别的地方不要乱跑!” 林放心中一惊,掩在袖中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他到底从来没有做过那等背着人的事儿,那随从这一句话仿佛意有所指似的,令他心中微微的有些不安。 他生怕他看出来什么,不知道该如何掩饰自己的心思,便将脸色绷得紧紧的,冷冰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那随从知道当日哄骗陆小暑他便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的,最后关头居然还想要放她走,是自己一记手刀将她给打晕了。所以,他恨自己、厌恶自己、不想看到自己好像也情有可原。 “好、好,属下这就出去,属下不打扰林公子了!”那随从也不生气,笑眯眯的温言细语,临走前还向他行了个礼。 他出去之后,林放暗暗的舒了口气,缓了缓狂跳不止的心脏,心中更加明白:绝不能再等下去了!四皇子如今是连他都防备上了,若不尽早动手,只怕,连动手的机会都将没有了! 陆小暑也看出了四皇子的心思,一下子暗暗着急起来。原本她是想等着,等父亲或者哥哥或者靠山王府的人来救自己。 可是眼下,那个四皇子分明动了杀心,光靠等,只怕是不行了…… 她必须得找个机会赶紧逃出去,必须在明天之前就逃出去…… 好在自己这两天无所谓的态度令守卫并不是很严,若是想要逃出这院子,应该是不难的。难就难在,她不知道出了这院子外边是什么光景! 光出这院子,有什么用?而且机会只有一次,这一次若是不能成功,四皇子是绝对不会再给她第二次机会的!况且如今周释之还不在,他没准一怒之下甚至杀了她。 可无论如何,总得要试一试再说了! 陆小暑并不知道林放也在这么想着,还有陆琦,也在等待着天黑! 依然是那两名婢女伺候陆小暑,因为陆小暑的蛮横和林放的警告,这两人虽然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可是该照顾的却是一点儿也没有落下——也不敢落下。 这天傍晚,两人绷着脸端来了饭食,默默的放在桌上,照旧是一句话也没有。 陆小暑压根也没有心思同她们说话,自顾自的取了饭食,不紧不慢的吃了起来,完全不把一旁那四道灼灼盯着的目光当回事儿。 不紧不慢用完晚饭之后,将碗筷往面前一推,自顾自取了茶水漱口。 那两名婢女便上前,无声无息的收拾了出去。 随着门被关上,陆小暑知道她们今天晚上直到明天早上都不会再过来了!而自己,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入夜之后,陆小暑悄悄出了门,院子外边有人在看守着,她便从一旁的院墙翻了出去。虽然费了点儿事,却并不难。 想来四皇子并不知道她会武功,而且身手还算不错,不然的话,是断断不可能会如此大意的。 借着月色和花木的遮掩,陆小暑小小的身影在其中灵活穿梭,很快便离被软禁的那小院子越来越远。 她正一筹莫展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的时候,恰好看到一名侍女手中提着篮子从旁经过。陆小暑想也没想便从背后闪身出去拿住了她,逼问出了大概的路径,便将那侍女打晕,拖在花丛深处。 这样一来,时间上便更加紧迫了,她什么也顾不得想,拼命的往那侍女所指点的方位奔去。 不多大会儿,却听得响起了极大的动静,无数的巡逻守卫们举着火把匆匆朝一个方向奔去,嘴里纷纷叫着“快!快!有刺客!”、“快去拿人!”等语。 陆小暑心中一喜,精神也振了振:乱了好啊,乱了她逃走的机会就更大了! 她并不知道来的是谁,但只要乱起来就够了! 陆小暑没理会那边的动静,忙忙的仍旧朝自己该去的方向奔去。 林放那边正在等着夜更深一点再动手,他原本就没有睡觉,外边的动静自然第一时间便听到了。 林放误以为那动静是陆小暑闹出来的,心中一凛,不由暗暗担忧。 他一拂袖子,正欲奔出去,那名奉命监视他的随从已经急急叫着“林公子!林公子!”从外边奔了进来,根本不及等他的允许便推开门闯进了他的屋子。 看到林放还好好的在这屋子里,那随从暗暗的松了口气,面上紧张的神情松弛了两分,陪笑道:“林公子您在呢!呵呵,在就好,在就好!” 林放心下大怒,知道这随从定是以为那闹出的动静跟自己有关系,所以才急巴巴的奔过来瞧的。 他冷哼一声,绷着脸冷冷道:“你来干什么?大半夜的往我房间里便闯,想要吓死人吗?” 那随从“哟”了一声,呵呵陪笑道:“林公子,您别生气、别生气呀!属下是听到外边嚷嚷着有刺客,生怕刺客惊扰了您,万一伤到了您那就更不妙了,所以这才过来瞧瞧呀!还好您没事,没事,呵呵!” “那你现在可以出去了吗?”林放冷冷道。 那随从却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反而陪笑道:“今儿晚上外头不太平呢,属下还是在这儿陪着您吧,万一有个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不是?咦,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安寝呀?您快睡吧,快睡,一切有属下呢!” 这是摆明了要监视他了。 林放心下大怒,喝斥道:“放肆!你这是什么意思!” “属下是关心您,为您好呀!而且,这是爷吩咐的,说是不能怠慢了您,不然,爷可饶不了属下呢!林公子您也体谅体谅属下吧!”那随从又陪笑着道。 “我这里不用你陪,出去!”林放冷着脸。 那随从哪里肯走?东拉西扯就是不动。 林放见他是死活都不肯动的了,便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转身往内室走去打算睡觉了。 当然,那只不过是障眼法而已,此刻他正心急如焚,陆小暑那边已经动了,他一定要去助她一臂之力,否则,单凭她一个人,未必能够逃得出去!林放忍不住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他应该去见她一面才对!哪怕被她痛骂痛揍一顿,他也该去见她啊! 林放一时心乱如麻。 谁知,他进了内室,一转眼的功夫,那随从也狗皮膏药似的跟了进来。 林放不禁气得涨红了脸,冷冷道:“你跟进来干什么?给我滚出去!本公子睡觉的时候不习惯有人在旁边!” 那随从仍是陪着笑道:“林公子您稍安勿躁,这是爷的吩咐,爷这也是关心您一片好心啊,生怕今晚外头的动静扰了您的清梦……有属下在,您放心安睡吧!属下保证什么事儿也闹不到您这儿来!” 林放又惊又气,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变得极其难看。他没有想到四皇子对他的猜忌竟如此之深!可笑的是,他竟还帮着他将陆小暑掳了来了! “既然既想留,那就留吧!”林放知道这人是得了四皇子的命令,无论自己说什么他都不可能会走的。 他既然不肯走,那就不要怪自己下手狠辣无情了。 林放的眼中飞快闪过一抹寒光。他起了杀心。 “给我倒杯水!”林放冷冷的道。 那随从只当是他被自己给气得口干舌燥,并没有当一回事,答应了一声转身往桌子旁去倒茶,口中还一边笑着说道:“林公子气性别太大了,仔细上火呢!” 就在他动手拿了茶壶茶杯,完全没有防备的时候,一柄锋利的匕首已经抵在了他的后心处,尖利的刀锋似乎已经刺透衣裳,背心上一片冰凉。 那随从唬得差点没魂飞魄散,陪笑道:“林、林公子,您别开玩笑了!刚才、刚才是奴才语气有点不太好,奴才那是跟您开玩笑呢!奴才这就向您赔不是……” “哼!”林放冷冷一笑,道:“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奴才?果然天生就是个奴才,改口改得倒是快啊! 那随从眼珠子转了转,忙道:“您对爷的忠心奴才早就看在眼里了!您既然不习惯有人陪在卧室里,奴才到外边守着也是一样!”他说着就要挪动脚步。 “别动!”林放冷冷一喝:“想走吗?现在晚了!我若让你走,只怕下一秒我便走不成了!” “你想干什么?你敢杀我不成!爷知道了,你也是死路一条!”那随从见林放没有半点儿软和下来的意思,心中怕急,开口说话确是硬气了起来。 “这已经不用你操心了!”林放冷冷一笑,再不理会他,一手一手捂住他的嘴,那柄匕首毫不犹豫的狠狠往前一送,那随从唔唔挣扎两下,身子晃了晃,“扑”的一声栽倒在地。 林放踢了他两脚,将匕首收拾干净。便在自己住的地方点起大火来,然后又迅速的离开,往后院厨房的方向去了。在那边也迅速的放起了大火,想了想,这才往先前有动静的方向奔去。 495.第495章 逃离 他就是要制造混乱,要让四皇子的人不知所措、惊慌不定! 他这一动作,的确是将陆琦、陆小暑和四皇子的人都弄懵了,谁也不知道究竟进来了多少人。 陆小暑倒是心中暗道侥幸:越是如此,四皇子想要抓住她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她不由加快了脚步,按照那婢女说的,没有多久她便能从这儿离开了! 林放朝动静最大的东北方过去,他以为陆小暑就在那边被人发现了这才引得人都过去,心里正心急火燎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被人抓住…。。 不想,他没有碰上陆小暑,反而跟正在躲避追拿搜寻的陆琦。 是陆琦先看见的他,冷不丁一闪身将他抓了过去。林放一惊正欲还手,陆琦低低说道:“我是陆琦!” 林放一怔,忙收住了口,低低道:“是你?小暑呢?” 陆琦冷笑,那一双冷冰冰的眸子盯着他,几乎要将他凌迟。 在这儿看到他,陆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要怪我、要恨我甚至要杀我,我都认了,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可是现在最要紧的是咱们得赶紧找到小暑!”林放苦笑着道。 陆琦心下一凛:“那火是你放的?” 林放点点头,低声道:“我以为这边的大动静是因为小暑,没想到是你……” “这么说来,小暑她——” 两人相视一眼,心下均是颤了一颤。 “你跟我来!”林放低声说道。 陆琦却没有动,只是目光沉沉的盯着林放。时至今日,林放,他还能相信吗?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小暑!”林放苦笑道:“无论你信不信,我就是这句话!如果这边的动静是你而不是小暑,那两处大火又是我放的,那么小暑,这时候就危险了!你真的确定在这个时候同我理论吗?” 陆琦心中一凛,挑眉道:“看在咱们从小的交情上,我信你这一回!林放,不要叫我失望,倘若小暑出了什么事,我绝不会放过你!” “跟我来!”林放没有回应这话,只是低低的说了一声,径直走在了前边。 他在心里说,如果小暑出了什么事,不用你动手,我自己也不会放过自己…… 林放轻车熟路带着陆琦来到陆小暑被软禁的小院子。这边也已经发现陆小暑不见了,此刻正乱作一团。 “看来小暑也在今晚动手逃了!”林放大喜,想了想,说道:“她住在这个位置,只有南门最近,走,咱们先过去看看!” 陆琦点点头,二人身形闪动,很快便离开了那喧闹的地盘。 耳畔隐隐听得兵刃相交喝斥之声。两人相视,面色一变,不约而同低呼一声,忙飞速赶上。 那喝斥声中夹杂着女音,正是陆小暑。 远远的,二人便看到七八个庄中护卫正与陆小暑动手,若非这几个人安了心要活捉她,此刻她早已经死了。 陆琦和林放终于看见了她,两人心下一喜复又一惊,出手自然是干净利落、毫不留情。 他二人冷不丁的从后边杀来,你七八个人根本连反应都来不及,便已经死了个透。 “哥哥!林——哼!”陆小暑也才将将反应过来,看见陆琦欢喜非常,再看到林放,俏脸顿时一沉,瞧也没在瞧他一眼。 “哥哥,你怎么来了!”陆小暑忙朝陆琦走去,笑道:“幸亏你来了,不然我今儿只怕还是走不掉呢!” “你没事就好!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只怕很快就会有更多的人追来,咱们还是先离开再说!”陆琦想了想,瞟了林放一眼,又道:“小暑,你不要这样对林放,今夜多亏有他,要不然哥哥只怕也没这么快找到你!” 陆小暑这才瞅了林放一眼,冷笑道:“我哥哥的意思是要我好好的感谢你呢!你说我应不应该感谢你呢?” “小暑!怎么这么说话呢?”陆琦微微皱了皱眉头。这个丫头,就是被家里人给宠坏了! “哥,你可先别忙着说我呢!你自己问问他要不要得起我的感谢,他也不怕会遭报应吗!是他叫人把我打晕了弄来这儿的,枉费我还那么信任他!”陆小暑愤愤道。 “小暑说的是真的?”陆琦顿时拉长了脸。 他以为,陆小暑失踪这事儿自然跟林放脱不了干系,但是却没有料到竟是林放亲自做的! 他怎么下得去手? 林放早就后悔得要命,见他兄妹二人的目光都冰冷了下去,更是觉得难过懊悔不已,嘴里不由得一阵一阵发苦、发涩。 “对不起,小暑!”林放一字一字缓缓说道:“我有我的苦衷,你若是不肯原谅我,便一剑杀了我吧,我绝不还手。要动手你们快一些,等会儿人追来了,你们就真的走不了了!” 陆小暑当时不知,其实事后细细的回想,早已不知道骂自己笨蛋骂了多少句:林放当时的神情态度异常得那么明显,分明就是在暗示她不对劲,可是她也不知是怎么了,愣是呆头呆脑的什么也看不出来!而且最后关头,他分明是让自己走了的,都是那个该死的随从—— 这么一想通,她哪里还真正的怪林放、怨恨林放? 当然,怨气是有的,所以她没好气冲他发作起来。 “哼,本姑娘从来不杀不反抗的木头!我问你,那个该死的随从呢?”陆小暑问道。 林放愣了愣,方才反应过来她问的是谁,忙道:“我已经杀了他!” “那就好!可算替我报仇了!”陆小暑说着瞧了他一眼,笑道:“多谢你了!” “小暑,你、你不生我的气了?”林放大喜,双眼放光,目光灼灼闪动。 “是我自己笨呢,生你的气还不如生我自己的气!”陆小暑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林放满脸都是笑容。 “我说你们有完没完!快走吧,再不走真来不及了!”陆琦没好气瞪了两人一眼。事情的经过究竟怎样,出去自然要问的,此刻他也被这两个人给弄糊涂了。 陆小暑回过神,也忙道:“那就快走吧!那个四皇子简直疯了一样,真的会杀人的!” “四皇子?”陆琦顿时愣住。 “别说了,出去再细说吧!”林放推了他一把,“出去了小暑会告诉你的,总之这些日子小心些,快走吧!” “你不跟我们一起走?”陆琦和陆小暑这时候才回过神来。 林放苦笑,摇了摇头道:“我不能走,你们快走吧!我走了,林家怎么办?” 陆琦和陆小暑原本还想劝说他几句的,听到这一句都愣住了。事情牵扯到林家,林放如何能够放得下? 陆小暑这才明白林放当时骗自己的时候为何会那么纠结,原来是因为林家的关系。 “那,我们走了,你怎么跟四皇子交代?那个四皇子是个很危险的疯子,他做困兽斗的人,没有什么事儿是干不出来的……”陆小暑忍不住担忧道。 林放听见陆小暑关心他,心下更是什么心结都解开了,整个人一下子轻松无比。他笑道:“他如今有许多事还要依仗我们林家呢,你们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快走,快走吧!” 隐隐听到远处传来的呼喝声,林放大急。 陆琦略一沉吟,便道:“林兄,得罪了!”说毕一掌将他敲晕了过去。 林放没料到他会出手,一时没有防备,眼前一黑,晕倒在了地上。 “我们走!”陆琦转身便向陆小暑道。 陆小暑偏了偏身,道:“哥,这样是骗不过四皇子的。” “也只能如此了!好歹有些用!”陆琦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可是倘若让林放直愣愣的站在这儿,结果只会更加糟糕。 陆小暑不答,却是从地上捡起了一柄倒地身亡的侍卫身上的剑,向林放走去便要刺下去。 陆琦吃了一惊,却是刚刚说了个“你——”字又把嘴巴闭上了。 陆小暑这么做,也是为了帮林放。这也是迫不得已的法子,受伤总要比丧命来的好些! 陆琦看到陆小暑出剑的方位,更是暗赞:这丫头倒是知道的不少,还知道那肋下二寸之处乍一看如同刺中心脏,其实却是无恙。 陆小暑咬着牙刺了林放一剑,剑锋刺入肉体的声音令她的心有些发颤,鲜血立刻便涌了出来,她手一软,手中长剑“当啷”落地,苦笑道:“哥哥,咱们走吧!” 陆琦迅速的瞧了林放一眼,又蹲下去将他的衣裳撕扯一番,索性在别的地方弄了些血污和小伤口。经过他的一番布置,就显得更加逼真了,谁也不会看出来是作假的! 他这才拍拍手,道了声“走!”带着陆小暑匆匆离开。 他二人离开没一会儿,追来的人便到了这儿。 看到倒地身亡的弟兄们,守卫们气得不行,三四个留下来处理现场,其余众人继续急急追了出去。 前边不过几十米便是庄子外头,京郊这一带的地形十分熟悉,只要离开了庄子,四皇子的人想要拿住他们,基本上是不可能了! 陆琦带着陆小暑在外边转圈子,直到天大亮临近中午的时候,兄妹两个才七弯八拐的来到官道上,拦了辆马车匆匆进京。 而庄子那边,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496.第496章 受伤 追人的守卫们被四皇子骂了个狗血喷头,若不是留着他们还有用、若不是他手里的人已经不多了,他一定不会仅仅骂骂而已。 林放的伤势很重,尤其是当胸那一剑,差点儿就伤及心脏一命呜呼,四皇子总算没有迁怒于他。 林放暗暗松了口气,这一次他受的伤的确是挺重的,如今躺在床上动不得也是半点做不得假。 不过,他并没有半点儿埋怨下手的陆琦和陆小暑,心中反而暗暗感激。 他已经想好了,借此机会,索性以受伤为由退出四皇子的事情,横竖这副样子他是帮不了什么忙的了,四皇子也不能强人所难吧? 四皇子此刻的确是没有功夫搭理林放,但这并不是说林放和陆琦、陆小暑做的小动作天衣无缝的瞒过了他,而是他如今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件事情还十万火急! 得知陆小暑和那闯入庄子里的人安全逃离了之后,四皇子又惊又怒,无异于晴天霹雳! 在世人的眼中,他已经不在了。那闯入庄子的人或许不知道他还活着,但是陆小暑却是亲眼看见过他的。 这回他们逃走了,若是陆小暑在外边嚷嚷起来,让他的父皇知道了,那么,他的死期是真的到了!是真的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此时,四皇子心中的惊恐远远大于愤怒。他后悔极了,早知道就不会留着陆小暑,早就该杀了她永绝后患才对的!没想到不过多留她一晚,却留出乱子来了! “饭桶!饭桶!区区一个小丫头都看不住,爷养着你们还有何用!”四皇子气急败坏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咆哮着,院子里齐刷刷的跪着几十号人,人人都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只听得到屋子里稀里哗啦、哐啷当啷响成一片,那是四皇子在砸东西,他几乎将屋子里能砸的东西统统都砸碎了。 四皇子哪怕狼狈出逃失势之后,待人仍然是云淡风气、温文尔雅的,就好像一切仍然在他的掌控之中,但是今天,他却完全失态了,而且是彻彻底底的失态,彻底的打破了在众人心中的印象。 若非有今日这件事,谁也想象不出来,四皇子发怒是个什么样子,更别说亲眼看见、亲耳听见了。 也正因为如此,众人心下越发的害怕。 可是,众人心中也都知道,这一次的事情的确太致命了,也难怪四皇子会发这么大的火。 倘若四皇子还活着、并且就在京城附近的消息传了出去,不用想他们也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这些时日来,祥庆帝的暗卫追杀得他们几乎如丧家之犬,如今到了京城的地界儿,就算一时半会儿他们找不着,但是被找到也是迟早的事儿! 祥庆帝的那些暗卫,可不是吃素的! 因此,众人一边听着四皇子发怒,战战兢兢,一边心里头又在暗暗着急,不由得埋怨:四爷这到底在干什么?就算要发火,也要看看场合形势吧?如今不赶紧商量对策该怎么办,光顾着发火有什么用?万一那丫头回去说了什么,到时候想走也来不及了…… 四皇子一向来是个最冷静、最理智、也最能忍耐的,不然如何能够在太子两口子的挤兑和明朝暗讽下依然保持着温文尔雅的笑容? 众人这些顾虑,他自然也想到了。 正因为也想到了,所以他更加生气。 他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又一次次的逃过父皇暗卫们的追杀,好不容易才来到京城附近找了这块地儿暂时安定下来,而且,他所谋划的大事就近在眼前了,但是就差这最后一脚,却被陆小暑那小丫头给破坏了! 这个时候立刻离开京城,远远的逃离开去无疑是最正确的,但是,他不甘心啊! 这是他唯一翻盘的机会,若是没了,这辈子他真的就只能过亡命天涯,过了今天不知道明天在哪里的日子了! 可是,倘若不走,万一被发现,那就是死路一条…… 走,或者不走,区别似乎只是迟早的问题!而按照他原来的设想,他是可以来个大翻盘、坐拥这花花江山的! 这简直就是天壤之别,试问权衡起来他怎么能够甘心?他已经气得快要吐血了! “那小丫头简直就是个扫把星,谁沾染上谁倒霉!”四皇子不由得恨恨说道。 四皇子颓然的靠在墙壁上,怔怔的看着前方,脑子里一片空白。地上的狼藉,他根本视而不见。 “唉……”他长长的叹了口气,经过痛苦的权衡和抉择,他终于决定:离开京城! 他不能冒这个险!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虽然这青山能够留多久他也不能保证,但是他知道倘若不走,就真的留不下了。 四皇子深深的吸了口气,拂了拂身上的衣裳,慢慢的迈步,依旧优雅而从容,仿佛地上的狼藉和各种碎片根本不存在似的。 他慢慢的推开了门出来,背着手站在廊上,居高临下,目光慢慢的扫视着众人。 到底是自打落地起便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又多年居于上位者,是天底下的尊贵人儿,即便是落魄了,仍自有一股凛然在上的气势。 他目光所及之处,众人的头下意识的垂得更低了些,身子也微微一僵。 四皇子正要说话,吩咐弃庄转移——至于受了重伤无法移动的林放如何安排?他根本没有考虑在内。 林放受了那么重的伤,短时间内好不了,就算好了,也许也不能完全恢复了,对他来说,这就跟个废人差不了多少,他没有必要在他的身上多花费心思! “四爷!属下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禀报给四爷!”一名穿着玄色劲装的精瘦男子兴致勃勃的从外边院子奔进来,径直穿过跪着的众人,朝四皇子走去。 他的眼中精光闪闪,脸上满满的笑意看起来十分兴奋。 跪着的众人无声的透了口气,来了个出头鸟了,最好将四爷的火气统统吸引过去。 “东来,你咋咋呼呼的搞什么鬼?”果然,四皇子冷冷瞪着那男子,十分恼火。 天大的好消息?如果东来不是他亲自培养调教出来的心腹亲信,他肯定要认为他就是故意来讥讽自己的! 今天他已经够倒霉的了,倒霉得恨不得吐血三升,而他居然跑过来跟他说什么“天大的好消息!” 他安的究竟是什么心! 四皇子眸光冷冰冰的,脸色黑沉得如同染了墨汁。 东来这才注意到不对劲,忙收敛了些,可是因为他真的是太兴奋了,就算收敛了些,脸上的笑意依然是十分明显。 “四爷,”东来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句,恭恭敬敬的道:“属下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禀报四爷……” 又是天大的好消息……四皇子郁闷得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他半眯着眼眸,冷冰冰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东来,半响,方冷冷的道:“天大的好消息是吗?好,你说,你就在这儿说!不过,说之前你可要想清楚了,倘若不是什么天大的好消息,本王就把你碎尸万段!” 四皇子一怒,连“本王”的称呼都带出来了。 东来一愣,忙道:“四爷,属下多大的胆子怎么敢欺骗您?真的是天大的好消息!不过,在这儿说不合适!” 东来是真心实意的为主子着想,生怕自家主子一冲动又说出“就在这儿说!”之类的话来,到时候他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于是不等他开口先飞快的往前凑了凑小声说了一句话。 四皇子眼睛一亮,猛的朝东来盯了过去。 东来朝他咧咧嘴笑了,点了点头。 “跟我进屋!”四皇子眸中波光涌动灼灼,终于转身说道。 东来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是:“此事跟太子有关!” 跟太子有关的消息,当然是天大的消息,也当然值得四皇子关注。 两人进了屋子,东来这才看清楚这屋子里此刻是个什么状况,不由得心中一凛:原来主子爷发了这么大的火! 他不由得一阵后怕,脊梁骨上冒了一把冷汗!若非这真的是个天大的消息,他此刻就该为自己的未来好好的考虑考虑了。 “说吧,究竟是什么天大的好消息?”四皇子站定在一堆狼藉中,目光沉沉,声音也沉沉。 东来忙凑上前,小声的同他说了几句话。 四皇子猛的抬起头来,激动得脸上肌肉都有点儿微微的抽搐:“你说的,可都是真的?消息打听清楚了?该不会是假的吧!” “四爷,若是假的属下怎么敢跟你说呢!”东来忙将来龙去脉、如何发现的经过细细的说了一遍。 四皇子静静的听着,等他说完又问了好些话。这不能怪他太过于谨慎小心,实在是事关重大不得不如此! 东来要说的原本就是真的,自然不会怕他细问,回答得十分认真细致。 盘问再三,四皇子脸上的笑容终于真正的放开了! 这才叫做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四皇子不由伸手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笑道:“东来,辛苦你了!若没有你这个消息,此刻我们就只能离开京城了!” 497.第497章 天大的好消息 “爷,这、这是为什么!”东来吃了一惊忙问道。他离开了庄子三四天了出去打听消息,并不知道这庄子里发生了什么事儿。 四皇子长叹一声,便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东来听得也是一身的冷汗,如果真的如同四皇子所说的那样,还真的是非得离开京城不可了! 尽管东来知道,自己带来的好消息足以抵消此事带来的严重后果,可他仍然忍不住问了一句:“爷,那、那咱们还要离开京城吗?” “暂时不必,”四皇子眼睛一转,精光灼灼闪烁,冷笑道:“有了你带来的这么好的消息,咱们还离开京城做什么?不过,这个地方是住不得了!” 这是自然的。 东来点了点头,忽然心中一动,便陪笑道:“四爷,您说说,若是正常来讲,咱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咱们接下来会怎么做呢?” 四皇子先是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略一想便不由心下大喜,笑道:“还是你的脑子好使!我是气极了,竟然一下子没有想到这个!哈哈,哈哈哈,你说的很对,太对了!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方才四皇子不也是这么想的吗?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自然不会再留在京城了!他会这么想,那么旁的人自然也会这么想啊!只要安排妥当,制造出一副仓促离京的假象,再寻个妥当的地方好好的藏起来,岂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至少,能躲过目前这一阵子。 而有这一阵子的时间,已经足够用了! “是,爷就放心吧!属下会办好的!”东来忙笑着点头。 四皇子“嗯”了一声,先前的不快此刻已经完全烟消云散了! 而且,他又侥幸的想着,谁不是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呢?更何况是敏感事件? 陆小暑那丫头未必就会将自己在这儿出现的消息向父皇告密,且不说父皇相信不相信她的话,她就敢保证父皇派来的人能找得到自己吗?自己又不是傻的,在这儿等着被抓啊! 父皇的人扑了空,她这个禀报消息的人能脱得了干系那就怪了!想必她不会那么傻吧? 而且,父皇对外已经宣布自己不在了,如今她却跳出来说见过自己,这不是打父皇的脸吗?退一万步说她立了功,父皇心里也必定不自在的!没准儿还会杀她灭口! 她要是个聪明的,就该把嘴巴闭得牢牢的,对谁也别说! 四皇子这么想着,心下便很希望陆小暑做个聪明的人。 事实上,陆小暑的确做了个聪明的人。 她很纠结,非常的纠结这事儿到底要不要告诉给哥哥听。 不说嘛,又生怕耽搁了什么大事儿,四皇子出现在京城附近,肯定不是来游山玩水的!要说嘛,她真的也怕惹麻烦上身。 毕竟,在世人的眼中,四皇子可是已经“死”了的啊! 陆小暑还没有纠结出个结果来,陆琦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异常,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几回,问道:“你是有话想要对我说?” “啊?”陆小暑吃了一惊,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没、没有!” 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说的就是这样! 原本陆琦还只是试探着问一声的,她如此的反应却是不打自招了。 “丫头,你也学会撒谎了啊?”陆琦瞪了她一眼,陆小暑心虚的垂下了头嘿嘿干笑着。 陆琦沉吟片刻,望着她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在那庄子里头发现了什么?” 陆小暑见终究是瞒不过去了,便叹了口气,说道:“哥哥,你从来可不会这样寻根问底的,做了几年捕快,对你妹子也用上这招啦!” 说着便将如何见到四皇子、四皇子对她说得那些话原原本本向陆琦说了一遍。 陆琦的脸色早已变换了好几回,出于良好的职业道德的习惯,他并不习惯打断别人的叙述,要不然,早就问起来了。 “我早就猜到四皇子没有死,没想到竟是真的!”陆琦叹了两句,又沉吟道:“只是,他这个时候跑到京城来干什么?皇上是不会饶了他的,这虽然说是灯下黑,可也太危险了——这么说,他一定有某种目的!而且,值得他如此冒险。嗯,他不惜逼迫林放绑架你,借以来要挟周释之,看来他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如今想要在京城办成什么事儿仅仅依靠自己的力量完全不够,所以,他盯上了周释之……” “哥哥,你说,他到底想干什么呀!”陆小暑皱起了眉头,说道:“这件事情咱们要不要告诉爹啊……” 陆琦一怔,这才明白她刚才为何犹豫纠结,便道:“你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不对我开口的吧?”陆琦不由得大为后悔,早知道她要说的是这样的事情,打死他他也绝对不会问的! 这种事情,不知道远远要比知道的好。知道了就好比烫手的山芋,该怎么扔出去都是个问题。 “哥,要不,咱们都装作不知道罢了!这种事情告诉了爹,也不是叫爹为难吗?”陆小暑苦笑道。 要是父亲知道了,是该往上报,还是不往上报啊! 陆琦心念一动,咳了一声,便满脸困惑的正色道:“你刚才对我说什么?我怎么没有听清楚呢?我只知道你被林放那小子给强硬请走了!林放那小子太不地道,好歹咱们几个也是从小玩到大的,他竟然下得了这样的手!下次见他,我绝对饶不了他!” 陆琦还在气愤之极的骂着林放,陆小暑的眼睛却是越来越亮,面上也露出了喜色。 不错,只要林放配合,不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请她去的,是林放;逼着她写信给周释之的,也是林放啊!至于林放身后的大老板嘛,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出来见人呢? 她相信,林放一定会配合的! 当然,这是在万一出事儿的时候。倘若平平安安、有惊无险就此过去,便谁也不用提了。 “对对对!哥哥说得对!林放太不够意思了!”陆小暑叹道:“哥哥,我不想再提他,咱们都别说了吧!” “眼看要过年了,天气也冷,你啊,往后老老实实的待在府中吧,哪儿都不要去了,知道了吗?”陆琦瞪了她一眼。 四皇子在年关将近的时候突然之间来到京城,肯定是得有大事发生,不过,这都是他们皇家的事情,陆琦并不关心,更不想插一脚进去。 可是陆小暑却是经过了四皇子的眼的,难保说四皇子不会为了保守秘密什么的来找她的麻烦。在府中还好些,倘若在外头随意晃荡,还真的说不准哪天会不会倒霉…… 这要是再有一次,恐怕就不会像这样仅仅是有惊无险了!四皇子肯定会毫不犹豫杀了她的! “放心吧哥哥,我知道了!如今快要过年,我娘准定许多事情要教我帮忙呢,我不会再出府了的!”陆小暑说道。 陆琦点点头,忽然偏着头又问道:“周释之去了哪儿,你真的不知道?” “当然是真的!”陆小暑没好气道:“我要是知道,那人问我的时候我就照直说了!他比我厉害,那人想要他上当可不容易!我何苦自己一个人担惊受怕?” 陆琦差点儿没叫她这话给噎死,苦笑道:“你倒真是——一点儿也不见外!” “哥哥,你怎么说话呢!”陆小暑没好气瞪他一眼。 陆琦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这话说得有些儿孟浪了,到底是自己的妹子啊,怎么能同她开这种玩笑呢? 便摸了摸鼻子尴尬的嘿嘿两声,笑道:“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你爹娘和咱爹娘他们不知道急成什么样了呢!” 这两天陆小暑处于紧张状态,无暇想着其他,听到陆琦这么说这才心头猛的一震,忙道:“说的是,咱们快走吧!爹他们倒也罢了,两个娘指不定哭成什么样了!” 陆琦见她满脸惶急焦虑,心下不忍,忙又道:“你放心,我跟他们说了,既然绑架你的人有所求,就肯定不会伤害你!他们担心是担心,但是应该还好……” “谢谢你,哥哥,还是你会说话!”陆小暑感激一笑。 陆琦笑笑,兄妹两个匆匆往京城昌平侯府赶去。 回到府上,苗翠兰和小雪也还在这边,几个人见了陆小暑,松一口气的同时忍不住都要落泪。穆晴一把揽着她,哭得好不伤心。 陆小暑心中暖暖的,反手抱着穆晴,反倒轻声细语的安慰她。 好一阵子,穆晴才缓过了劲儿来。 伤心完了,剩下的就是生气了,穆晴不由含泪气道:“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省心!你看看你,没事儿就在外边跑,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叫娘可怎么活呀!” “我这不是……回来了嘛!”陆小暑小声嘀咕。 “你还好意思说!”穆晴更怒,道:“若非陆家大公子,你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呢!你不思悔改,反倒说起这种话来了!” “我悔改、我悔改!”陆小暑忙道:“我只是,只是想宽您的心嘛!” 498.第498章 回家 一眼瞥见陆琦在暗暗的向自己使眼色做口型,陆小暑心中一动,便呻吟了两声,做出一副疼痛又不想说偏偏又隐藏得不好的神情。 苗翠兰便忙道:“晴妹子啊,小暑这才刚回来,咱们就先别教训她了!先让她好好的梳洗一番休息去吧!这孩子可怜见的,这两天不知道怎样担惊受怕过来的呢!你要教训孩子,什么时候教训不是呀!” 穆晴一听顿时也急了,便忙着吩咐花嬷嬷去请个大夫来看一看。陆小暑忙道不用,表示自己很好。穆晴见了,便让花嬷嬷吩咐人熬安神汤去,少不得又安慰了她一番,送她去休息了。 陆小暑这才松了口气。 苗翠兰和小雪也跟着过去看了她一回,叮嘱几句,便都不打扰先回去了,明日后日再来看她。 穆晴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忍不住又将她数落了几句,又担心她心里头村寨邪恶惊惧,许多的话又忍住不说了,命杜鹃、红萼一旁伺候着。 杜鹃、红萼两个早已红了眼眶上来。 见人都出去了,红萼便含泪道:“姑娘您可总算是回来了!您要是再不回来,奴婢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等王爷回来,奴婢们可怎么向王爷交代啊!”说着鼻音窸窣就要哭起来。 陆小暑笑着轻轻啐了她一口,玩笑骂道:“你这没良心的小蹄子,你可真够自私的啊!姑娘失踪了,你不说担心姑娘,倒是担心你没法子交代!” 说得杜鹃和红萼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奴婢笨嘴笨舌的不会说话,明明就不是这个意思!姑娘您光会歪派奴婢!”红萼没好气说道。 陆小暑拍手笑道:“我怎么歪派你了?你明明就是这个意思,我听得清清楚楚啊,不信问杜鹃!杜鹃你说说,她是不是这个意思?” 杜鹃想了想,便笑道:“红萼说的是话是那句话,不过,意思应该不是!这两天她可没少哭呢!” “对、对,还是杜鹃姐姐明白我!”红萼忙笑道。 “哦,哦,就她明白你,我倒是委屈你了,是不是啊?”陆小暑嘟着嘴很是吃味的样子。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姑娘您又歪派奴婢了!”红萼顿时又发急了。 杜鹃在旁笑个不停,笑道:“红萼你还是省省吧,就姑娘那张嘴,你哪里说得过姑娘!横竖啊,你怎么说都是错!” “这话也不对!”陆小暑瞟了杜鹃一眼,一本正经道:“什么叫,怎么说都是错啊?难不成姑娘我是个蛮不讲理的?”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杜鹃慌忙摇着手笑道。 “我听着可不就是这个意思嘛!”陆小暑嗔她。 红萼在旁哈哈笑了起来,笑道:“杜鹃姐姐,你可别光顾着劝我了,还是先为你自己辩白辩白吧!” 主仆三个说着都笑了起来。 一番嬉笑,三人的心情都好了许多,也不像刚才那样气氛低沉了。 杜鹃便叹道:“都是奴婢不好,当日如果奴婢紧紧的跟着姑娘,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也就不会害的姑娘担惊受怕……” 杜鹃说着,一撩裙子便欲跪下。 陆小暑抬手扶住了她,说道:“快别这样,那怎么能怪你呢?是我自己疏忽了!何况,你就算跟着我去了,也不过是多一个人倒霉罢了,半点儿好处也没有!你别自责,咱们往后仍旧好好的!” 话是这么说,陆小暑心中却忍不住暗暗想道,倘若当时杜鹃跟着,也许真的会有所不同吧?自己是当局者迷,自己看不出来林放哪里不对劲儿,但是没准杜鹃就能看出来呢? 不过,自己太疏忽大意,或者说是太自信了,当时人家说了请自己单独相见,自己是绝不会带着杜鹃上去的! 陆小暑忍不住暗暗一叹,到底该有此劫啊! “姑娘,”杜鹃谢过了她,忍不住问道:“那个所谓的‘故人’,到底是谁啊?” 陆小暑心中一凛,脸色微变:不是因为杜鹃,而是因为这话。 杜鹃会问,那么爹娘肯定也会问的。娘那里倒还罢了,好骗,东拉西扯一番就能糊弄过去了,可是爹那里,恐怕就没有那么好糊弄了…… 杜鹃和红萼见陆小暑不说话,都有些纳闷,不禁相视。 陆小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含含糊糊的道:“嗯,我有点累了,想要休息了,你们先出去吧!” 杜鹃和红萼更是心下惊疑不定,不过两人不敢再问什么了,齐齐行礼退了下去。 陆小暑躺在床榻上,心中正在暗暗的寻思计较:该如何说才能在爹娘面前顺利过关呢? 晚上的时候,陆文轩果然把陆小暑叫了过去,问她这事儿。 陆小暑半点儿犹豫也没有,她知道自己一旦犹豫,只会更加加深父亲的疑心,到时候他刨根问底,万一问出四皇子来,那就更加糟糕了! 他一问“故人”,她便老老实实的说了林放。 “是他?”陆文轩大为诧异,皱眉道:“我看他倒是个知书达理的,行事并不像那等藏奸之人,怎么会干这种事?这里头,可是有什么隐情?” “这个我哪儿知道!”陆小暑嘟嘟嘴,愤愤然道:“别说爹想不到,就是我也想不到啊!我那么信任他,没想到他却把我哄骗了去软禁起来,真是气死我了!” 陆文轩没有理会她有多气愤,却疑惑的问道:“他这么做总得有目的吧?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可是记得,” 陆文轩没有把话说完,他可是记得,那个林放对他的女儿还是不错的。这话却不方便从他这个当爹的嘴里说出来了。 “谁知道呢!”陆小暑摇了摇头,沮丧而又憋屈的叹气道:“他把我关在屋子里,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快要把我给气死了!” 陆文轩目光闪烁起来,瞅了女儿两眼,忍不住不动声色又问了一些别的话诸如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等。 陆小暑假装什么也没有意识到,愤愤的随口便说了。 陆文轩心中暗叹,想来,那林放是因为求而不得才生出些不该有的想法来了!还好也仅仅是这样。 “爹,我总算是安全回来了,这件事,我也不想追究了!过去了,便都过去了吧!”陆小暑见父亲不说话,便轻轻叹了口气。 陆文轩点点头,微笑道:“你说得也罢了!既然回来了,好好的没事,我们做父母的也放心了!” “我知道爹和娘都最疼我了!嗯,这阵子我再不出门便是!”陆小暑又撒娇笑道。 “你还敢出门!”陆文轩没好气瞪了她一眼说道:“你先去问问你娘答应不答应!”顿了顿又道:“你娘也不容易,这两天是真的把她吓着了!你啊,还是得多多听她的话!” “是是是,我知道啦,爹!”陆小暑笑嘻嘻说道。 父女两个又闲话了几句,陆小暑便笑着退下了。 陆小暑轻轻的舒了口气,如今,她已经回了自己家中,那个四皇子应该不会派人追着来杀人灭口吧?嗯,自己要不要留个书信在哪儿,跟杜鹃或者红萼说上几句什么“万一我有什么不测,你们上哪儿哪儿去找一封信”之类的话呢?还有林放,也不知道四皇子有没有相信他,会不会安全过关?自己那一剑,下手的时候是看准了的——应该不会有事吧? 虽说已经回来了,陆小暑的心里依然乱糟糟的。 只是如今她也只能够想想而已了!一切便听天由命吧! 再说周释之,自出了京城之后便一路快马加鞭的赶路,谁知他的运气实在太差劲了,在路上碰到了好几次麻烦事儿给耽搁了,等他赶到旧都的时候,已经进入到十二月了。 周释之不由苦笑:太子还叫他速速出京呢,他倒是速速出京了,可谁知路上这么不太平!只怕赶了过来,太子有什么事儿黄花菜也都凉了吧? 事实上,路上那些羁绊倘若周释之认真要应付处置的话也要不了这么长时间的,不过他并不想那么做!既然有现成的困难阻挡,他干嘛不顺水推舟呢? 反正,又不是他故意耽误行程的!就算太子问起来,他也有话说。 到了旧都,周释之寻了一家客栈略作休息更衣,等到天黑了,便到太子说明的一处院落去招呼。 那儿守卫的人,都是太子的心腹,其中也有见过周释之的,倒没有费他什么口舌,便将他放进去了。 “路上出了点事情耽搁了,太子爷没有生气吧?”周释之一边走一边问那引路的秦管家。 秦管家“呵呵”笑了笑,说道:“太子爷如今住在行宫里,倒是每天都派人过来问一声王爷您到了没有,至于生气不生气,应该是没有的吧!” 周释之便点点头,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秦管家又陪笑道:“赶了这么多天路,王爷您也累了,今夜您先好好休息吧,明日太子爷那边的人来,再送消息过去。” 周释之闻言不由诧异的瞧了秦管家一眼。 秦管家便笑道:“王爷您有所不知,只能行宫那边过来人传话,我们这边的人,是不能过去的,这是太子爷的吩咐。” 499.第499章 纳闷 周释之略一想想便释然了,想来秦管家也不是明面上跟随而来的人吧?这个太子,胆子倒是不小,奉旨祭祖也敢玩这么多的花样! “原来如此,”周释之一笑点了点头,又道:“不过,我住在这儿好像有点儿不太妥当吧?这毕竟是太子爷的地方!我想,我还是住客栈去的好!” “王爷,您可千万别客气!”秦管家顿时苦着一张脸说道:“您要是去住客栈了,那不是打奴才的脸嘛!太子爷要是知道了,断断饶不了奴才的!您好歹心疼心疼奴才吧!” 周释之原本不肯,来了旧都那是迫不得已,但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并不想跟太子之间牵扯上什么关系,太子的地方,当然还是不要住的好! 可无论他怎样推脱,秦管家就是不肯。 逼急了秦管家便半真半假的赌气说道:“既然王爷您非要这么做,嗯,那也行!王爷您去住客栈吧!奴才带着人跟过去伺候好了!原本太子爷命奴才过来,就是为了伺候王爷的!” 周释之顿时苦笑,只得点头罢了。 秦管家这才作罢,又陪着笑脸说了许多好话,一经下去安排了。 第二天中午时分,秦管家便过来问安,又陪笑道:“太子爷那边已经来人打探了,奴才已经把您到了的消息叫来人带回去给太子爷了!不过,这几日留守皇族几个长辈叫了太子爷过去做客说话呢,可能得有三四天功夫太子爷才有空闲见您了!王爷这几日便住在这儿吧!” 周释之点点头答应了,并不在意。 横竖是太子找他,又不是他找太子,既然太子都不着急,他有什么好急的?这一路上还真的是累坏了,先歇歇也好! 就算秦管家不特特的点出让待在这院子不要出去,他也不会出去的。万一被什么人看见,引起事端,那反倒不美了! 过了四天,太子那边仍然没有什么消息传来,周释之便传来秦管家相问。 秦管家一拍脑门,不好意思的陪笑道:“瞧我这记性!竟把这事儿给忘了!太子爷倒是回来了,不过,有人跟着他一块儿回了行宫,他说了,过两日将人送走,再传了王爷去!哦,太子爷还赏了王爷好些野味呢!太子爷祭祖是没有口福了,今晚奴才便吩咐厨房给王爷收拾收拾!” 周释之一笑,便不再说什么。 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又过了四五天,周释之依然连太子的影子都没见着。秦管家总有一套在等着他,各种的理由都使用遍了! 周释之本来就不傻,若不是他根本不在这上头用心思,早就发现不对劲了,到如今再不发现,可就说不过去了。 “太子爷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周释之终于盯着秦管家问,又道:“秦管家你还是跟我说实话吧!否则的话,我快马加鞭赶回京城,我敢打赌,路上无论什么麻烦都阻挡不了我,要不了三四天,我一定能回到京城!” 周释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必来的时候路上那些麻烦阻碍,也都跟这位太子爷脱不了干系吧? 秦管家听完这话脸色就变了。 因为他知道周释之说的话绝对不是玩笑话,他若真的想要回京城,三四天的功夫,足够了! 但是,他是不能让他回京的!太子爷可是千叮万嘱的! “你是说,还是不说呢?”周释之冷眼瞅着他,闲闲道。 秦管家张了张嘴,傻愣愣的站在那里不动。 周释之微微冷笑,站起来便欲走。 “王爷您可不能走啊!”秦管家终是一跺脚,道:“罢了罢了!奴才便跟您直说了吧!不过您得答应奴才,您得好好的留在这宅院里住着,不能离开!” 周释之略想了想,点点头道:“可以,我答应你就是!” “王爷您是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您的话奴才是相信的!”秦管家瞧了他一眼,又期期艾艾的说道。 周释之不耐烦起来,皱眉道:“你到底是说还是不说?要是不说趁早别开口了!磨磨蹭蹭的像什么样?”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呀!”秦管家嘿嘿一笑,叹了口气,便道:“奴才也不瞒王爷了!实际上,太子爷也交代过,说这事儿瞒不了王爷多少天,倘若王爷执意要问的话,便叫奴才同王爷说实话!太子爷只说,请王爷别忘记曾经答应过太子爷什么就行……” “行了!你可真够墨迹的!到底怎么回事,快说!”周释之冷冷打断了他。 秦管家便道:“其实,太子爷早就已经不在旧都了!行宫里闭门祈福那个,是假的……” “你说什么!”周释之脸色大变,他做梦也想不到太子竟如此大胆!这事儿要是叫祥庆帝给知道了,太子就算是皇后的儿子他也保不住这储君的位置! 秦管家苦笑道:“我们做奴才的,哪儿敢问主子的事儿,主子怎么吩咐,我们便怎么做!王爷,太子爷吩咐了,请王爷您好好的在这儿住一阵子,其他的您都不必再问了!况且,别的事儿奴才也不知道了!您就是问了,奴才也答不了您……” 秦管家说着,又重重的叹了口气。 太子爷这么做,无疑是自寻死路啊!秦管家作为他的心腹,当时曾苦苦劝过,但太子仿佛铁了心似的,不等他说完便将他赶走了。他也只能作罢! 周释之心乱如麻,心中惊疑不定,哪里还有心思去问秦管家? 他无力的挥挥手:“我没有什么要问的了,你下去吧!” “是,王爷……”秦管家答应一声,叹息着出去了。 他更弄不明白太子的意思了,这么明明白白的告诉靠山王,难道他就不怕靠山王说出去吗? 靠山王不说出去,那也等于手里头捏着他这把柄了啊…… 周释之此刻想的是,太子离开旧都这事儿就算做得隐密,也肯定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毕竟,行宫里那么多人呢!太子躲在殿中祈福许多天不露面儿,岂会无人猜忌?只要有人猜忌,再前后这么一推敲,迟早能发现事情的真相! 这真相要是让祥庆帝知道了,太子可就完了! 太子明明知道这件事情根本不可能永久的隐瞒下去,甚至根本瞒不了多少时候,只要到时候一回京,难免不会有人在祥庆帝面前多嘴!即便无人特特的跑去说,什么闲言闲语传到祥庆帝耳朵里,祥庆帝又怎么会不查? 但是,太子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难道他就不怕祥庆帝废了他吗?他不会天真到认为自己是皇后的儿子便有恃无恐了吧? 这是周释之怎么想都想不通的,而且,太不合情理! 还有,太子自己玩了个失踪,却费尽心思把他弄到了这儿来,这是想干什么?他自己呢?又去了哪里? 周释之冥思苦想,就是想不明白为何会如此! 想不明白,他便只好不再想了。既然太子费尽心思将他弄来了,他就在这儿好好的住着,静观其变也未尝不可! 倒要看看,太子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直到有一天下起了雪,周释之突然想到每年十二月十八日祥庆帝都要到南郊祭天,心头突然一跳,一切仿佛拨开云雾见青天,立刻变得明朗起来! 然而周释之宁愿自己没有想到,因为这种可能性,令他有点不可思议! 太子不是不怕自己的父皇责罚,而是根本已经不在乎了! 如果周释之所料不错的话,太子如今应该是偷偷的潜入了京城,他想要在十二月十八祥庆帝前往南郊祭天的时候弑君夺位……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他必定早已经知道,皇后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只有这样,一切才说得通! 他生怕自己在京城里会坏他的事儿——祥庆帝倘若去祭天,是必定会叫上他护卫的。自己不在,他的危险性便小了许多。 周释之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太子的胆子,也太大了些! 周释之算了算日子,今日已经十二月十六,就算他日夜兼程,也不可能在十八号那天赶到京城! 看来太子是志在必得了! 可话虽如此,周释之既然已经猜到了大概,就不可能还在这儿干等着! 就算赶不上事情发生,至少在事后也得第一时间回去啊! 倘若太子没有得手倒还好些,一旦太子得手,京城中势必大乱,别的不说,单说皇后就不可能就此罢休! 皇后对太子十分了解,而且以皇后的精明,太子想要控制住她可不容易。母子之间势必有一场恶战! 到时候,靠山王府中没有个主事的,岂不是要乱了套?还有陆小暑,周释之心中也难以放下! 周释之想及此,一刻也不愿意再待下去了。 他也没有跟秦管家打招呼,直接就离开了这所院子,带上心腹随从,快马加鞭离开旧都往京城赶…… 周释之所聊不错,太子的确是打的这个主意。 自从祥庆帝下旨命他戒斋为前往旧都祭祖做准备的时候,他就开始安排布置了。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皇后明面上是自己的母后,皇后的话自己并不能不听,然而她想要做什么小动作,简直太容易不过了! 500.第500章 动手 不说别的,就说太子妃以及自己的那些心腹,皇后想要调动那是易如反掌。 可是自己却不能叮嘱他们不听皇后的,否则,落入人的眼中那便是“不孝”,这样一来,岂不是令人心冷?还有几个人肯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他如果再不动手,总有一天皇后会令他动弹不得、再也动不得手。倒不如当机立断来个干脆的,反倒还能有一线希望。 想来想去,他便想到了每年的十二月十八日是父皇南郊祭天的日子,那一天,可是下手的最好机会。 只要南郊那边易得手,他一面可以派人直接往西郊、北郊控制两处的兵营,一面亲自进京,先控制九门提督府和御林军、顺天府,然后进宫,自然就能将皇后给困控制住了。 倒是还不能够杀她,得让她下懿旨,自己才好登基,至于这之后,他自然有法子让她消失…… 太子将一切细节反复推敲,斟酌再斟酌,堪称天衣无缝。 然而,他没有料到的是,他的行踪竟然无意中暴露在了四皇子手下的眼中,也就是东来。 东来再将此消息禀报了四皇子,四皇子立刻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然后便派东来再暗暗的尾随打听,四皇子没费什么功夫,便推测出了太子的目的。 四皇子不由倒抽一口凉气,目瞪口呆,说什么也不肯相信! 太子他明明已经是储君了,那个三皇兄根本就是个软弱没用的,难道还对他有什么威胁不成?他就这么等不及? 而且看样子,他并没有同他的母后密谋,这完全就是他一个人拿的主意!蹊跷,真是太蹊跷了! 难道,就是因为父皇这阵子多夸了老三,他心里头不自在,刺杀老三不得,便又改为刺杀父皇?这也真是——太胆大了! 四皇子自诩,假若自己处在太子的位置,是断断不会如此行事的!然而倘若他跟太子一样明白了自己的身世,那么他肯定也会这么做的! 四皇子虽然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太子为何要这么做,但是他也很兴奋啊,因为这对他来说,意味着天大的好机会啊! 这次暗暗潜回京城,他怕的就是京城中这一潭水不够混,如今不用他费什么劲儿太子便已经将水搅浑,他光跟着趁浑水摸鱼就可以了,何乐而不为呢? 四皇子心中冷笑,也加紧安排起来,就等着十二月十八日那天动手了。 到了那日,一大清早,祥庆帝摆出全副仪仗,在宫女太监、大臣们的簇拥下,在侍卫们的护送下,乘坐銮车浩浩荡荡的出城往南郊去。 在祭天的时候,却突然起了大火,跟着便是箭雨如蝗而来。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今日竟会发生这种意外,尖叫推搡踩踏着,哭喊成一片,现场一片的混乱。 在混乱中,祥庆帝受了伤,太子也受了伤,而四皇子则死在了乱箭之中…… 祥庆帝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又惊又怒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晕了过去。 太子倒是没晕,却也唬得魂飞魄散,被几位重臣做主控制了起来送回京城。 一行人忙忙乱乱回京,早有人飞报皇后,皇后吃了一惊,一面命三皇子带着一队护卫和两名太医出京迎接,一面在宫里命宫女太监们做好准备,皇上一回来便赶紧接着。在外头车驾上只能做简单处理,太医仔细检查、处理伤口,当然还得在宫里。 祥庆帝一路上都没有醒过来,是昏迷着进宫的。皇后看着太医们将伤口料理清楚,说皇上是急怒攻心并无大碍,这才当心,吩咐人看守着,便回了坤宁宫。 坤宁宫偏殿外,几名皇后的心腹太监精神振振的守卫着。殿中关押的,便是失手被擒的太子。 至于东宫自太子妃往下诸人,早已经被皇后派人控制住了,一个也不许踏出半步。 皇后回到坤宁宫,便命人将太子押到正殿来。 太子身上乱糟糟的血污满身,并没有人给他清洗。发带也断了,是他自己随意用手拢了拢,拿那断了的随便打了个结束了一下。 听到小太监过来传唤,太子微微冷笑了笑,跌跌撞撞的随着过去。 正殿暖阁中,皇后一身橘红绣金双凤穿云的广袖衣袍,头戴展翅凤钗步摇,威仪赫赫,不能逼视,她的身边,唯有晴姑姑一个伺候着。 看到他进来,晴姑姑飞快的抬起眼角瞥了他一眼,又垂了下去,心中暗叹。 皇后则是绷着脸,面无表情。 小太监跪下禀了一声,皇后一挥手,便识趣退下。 暖阁中,便只剩下皇后、太子和晴姑姑三人。 一时间,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太子就那么冷冷的站在那里,既不做声,也不跪下求情,更没有叫一声“母后”,这令皇后多少感到有点儿奇怪。 乍听到这个消息,皇后一刹那的吃惊后,便立刻想到了这是个机会,一个绝好的机会!原本,她还在苦恼如何寻找机会让祥庆帝废了太子,谁知道太子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听到回禀的人说皇上晕过去了,皇后更是在心中暗叫“天助我也!”,派去医治的便是她的心腹太医,使用了点儿药粉,便令祥庆帝继续昏迷着没有那么快醒转过来。 万一他醒转过来了,只要一句话,太子还能落在自己的手里吗?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竟敢做出这等无君无父之事!”皇后叹了口气,十分痛心的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没有半点儿羞愧或者痛苦之色反而“呵呵”的低笑了笑,抬头瞧了晴姑姑一眼,向皇后笑道:“母后,晴姑姑不用回避吗?也是啊,母后有什么事情是晴姑姑不知道的呢!” 皇后闻言大吃一惊,又惊又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死到临头了,还不知悔改!” “悔改?”太子冷笑一声,淡淡道:“孤王不知有什么好悔改的!再说了,悔改不悔改,也改变不了什么,不是吗,母后?落到母后的手里,孤王还有什么可说的!母后您怕是巴不得孤王如此吧,何必还装模作样呢?孤王什么都知道了!” “什么都知道?”皇后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冷冰冰道:“你知道什么?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太子亦冷笑,事到如今,又落入了皇后的手中,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逃得出性命的,倒不如说个明白,要死也不能死的稀里糊涂的! “孤王根本就不是母后的亲生儿子,倒难为这么多年来母后一心一意的为儿臣费心了!”太子笑了笑,又道:“母后的亲生儿子,是老三吧?母后可真够狠心的,就这么放任老三在这宫里头自生自灭,孤王真是后悔,怎么从前没有杀了他呢?哦,孤王是不屑!他那样的废物,杀了他孤王还嫌脏了自己的手呢!” “你!”太子这番话将皇后气得不轻,皇后的手微微的颤抖了起来。太子竟然知道他不是自己的儿子,这已经让皇后又惊又怒了,加上他十分不屑的说三皇子那番话,更加令皇后气恼。 那是她的亲生儿子,她绝不容许人诋毁! “母后生气了吗?”太子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儿臣只不过说出事实罢了,母后您又何必生气呢!不值当,一点都不值当啊!” “这些年来,本宫自认没有亏待过你,可是你呢,你都做了些什么?哼,别的也就罢了,你竟然想要老三的命,你既然知道他是本宫的亲生儿子,你为什么还要那么做!”皇后恨恨道:“你说说,本宫岂能饶了你!” 太子定定的瞧着皇后,忽然笑道:“母后,您当我傻呀!若当时我能杀了他,母后也只好将错就错认下我这个儿子了吧?哪怕母后心里恨我恨得要命!” 其实当时太子还不知道三皇子才是皇后的儿子,但他就是要这么说,只要能让皇后生气,他就觉得痛快。 皇后果然气得要命,恨恨的瞪着太子。 “母后,您可真能忍,居然眼睁睁的看着老三这些年过的那么窝囊,窝囊得成了个废人!”太子笑了笑,缓缓说道:“嗯,我后来想了想,母后是想让我和老四先斗个你死我活,然后母后再除去我吧?到时候,父皇就只有老三一个儿子了!可惜啊,母后没能如愿,让我又多活了这么些时候,想来,我也不亏了!否则的话,真是死了都是个冤死鬼呢!” 皇后冷笑道:“你倒是明白的紧!你说的很对,就是为了对付老四,所以这些年来本宫才容忍着你!才没有与老三相认!你太没用了,这么多年也没能除掉老四,本宫面对你都厌烦了!没想到这一次老四自己找死,你都没能杀了他!” 太子依然是一副笑呵呵的表情,说道:“母后,那也不能怪我啊,还不也是母后你自己没本事?母后你可真是能忍,老三在这宫里头都给养成了废人了,母后你都还没有什么动作!或者说,母后你心里其实盼着他变成个废人吧?这样将来他登基为帝,母后你就可以牢牢的将他掌控在手里了!这听话的儿子自然比不听话的要好得多了!” 501.第501章 畏罪自裁 “你给本宫住口!”皇后勃然大怒,冷冷道:“你简直其心可诛!” “母后你何必恼羞成怒呢!可是被我说中心思了?”太子哈哈大笑起来。 皇后冷冷道:“老三他秉性善良,不像你这丧心病狂的!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本宫这些年之所以没有认他,那是为了保护他!哼,本宫拿你,不过当个替死鬼罢了!” 太子的脸色顿时大变,皇后这番话,如同一根锋利的针,狠狠的刺进了他的心里。 皇后说,他只是一个替死鬼! 太子狂笑起来:“母后啊母后,那可真是难为了你了!这么多年对着我这个替死鬼,明明有亲生的儿子却不能相认,哈哈,真是难为了你了!” 皇后冷沉沉的盯着他,缓缓道:“本宫跟你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你做了这种事情,就该想到绝对没有活命的可能!你是要自己走,还是本宫叫人帮你一程?”皇后冷冷说道,向晴姑姑努了努嘴示意。 晴姑姑心中大为不忍,却知道皇后心意已决,她是无论如何也没法子令她回心转意的! 晴姑姑暗暗叹了一口气,躬身微微点了点头,过去将那盛着毒酒的托盘端了过来,轻轻道:“太子爷,您请吧!” 这样,总还能走得好看一些!倘若叫人进来动手,那就不好看了! 太子虽然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可是皇后冷冰冰面无表情的命晴姑姑端着毒酒上前,他的脸色仍然变了变。 原来这么多年的母子情,在皇后的眼中,真的什么都不是! 他虽然下了决心弑君,但是对于这位母后的处置,他心里还是顿了一顿直到此刻仍然犹豫不决的。 说到底,他是不忍心杀她。哪怕她不把他当做儿子,哪怕她对他明明是利用!可是没有想到,她要动手杀他的时候,却是半点儿也不见心软! 太子望了望皇后,惨然一笑。 他渴望在皇后的眼中看到哪怕一刹那的犹豫或者不忍,但是,没有!半点也没有! 由始至终,皇后的眼神就没有变过,那样的冷漠和冰冷,令他心寒更觉心痛!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副表情的皇后,在这之前他甚至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如此待他!原来二十多年的母子情,真的统统都是假的,充斥其中的,唯有“利用”二字而已! “你还等什么?莫非真要本宫找人来帮你不成?”皇后睨了太子一眼,冷冰冰的说道。 “用不着!”太子呵呵笑了两声,叹道:“母后啊母后,我真没想到有一日咱们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母后横竖我也是个快要死的人了,在我死之前我只想问一句话,我的亲生母妃是谁?” 皇后冷冰冰的盯了他一眼,挑眉嗤笑道:“这重要吗?” “我想知道,求您了!咱们母子一场,我从来没做过什么对不起您的事儿,求您告诉我!”太子求道。 皇后抿着唇不说话,片刻方偏头瞟了晴姑姑一眼示意。 晴姑姑轻轻一叹,便温言说道:“你的母妃当初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一名宫女,在众人眼中,难产而亡,一尸两命。” 太子的心狠狠的颤了一颤,他原本以为,自己的母妃应该是老三的母妃才是,没想到不是,竟另有其人。皇后为了遮人耳目,竟不惜下此狠手! “那么三皇弟……”太子喃喃道。 皇后一挥手,已经有些不耐,冷冷道:“他的养母是个不得宠的美人,在本宫的授意下假怀孕而已,她也不亏,替本宫抚养皇儿一场,到底升了个贵人,享了几年富贵!” 可惜,她不知足,当了贵人之后又想当贵嫔,背地里还偷偷的教皇儿一些本宫绝不能容忍的话,所以,本宫便留不得她了! 皇后在心里冷冷的说道。 太子听毕唇角一勾,嘲讽道:“母后真是好算计,儿臣佩服!” 老三的养母假怀孕而得子,便是有个把柄牢牢的攥在皇后的手中,那么她永远也无法脱离皇后的掌控,永远也不能将儿子占为己有。 皇后冷哼,嘲讽道:“本宫好歹养育了你这么些年,小聪明你倒是有一些,但是本宫的手段,你却什么都学不到,不过是个半吊子罢了!你有今天,一点儿也不冤枉!” “好了,”皇后又不紧不慢说道:“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你快快动手吧!你的父皇就要醒来了,本宫是不会让他见到你的,这一点你应该清楚!” 太子的脸色猛的变得煞白,眸中露出了惊惧。他嘴唇颤了颤,很想求情,但是想了想,又识趣的闭上了。 因为他知道,没有用的,皇后的心肠他最明白不过!她绝对不会让自己活着。 “母后,我会恨你,变成厉鬼我也不会放过你!”太子恨恨的道,怨毒的盯着皇后。 皇后根本不放在心上,只是不屑的冷笑了笑,逼着太子速速动手。 怨恨?厉鬼?在这深宫这么多年,她手里的人命没有七八条也有四五条,哪一个不对她恨之入骨?她若是在乎这个,如今变成厉鬼的就是她了! 晴姑姑暗暗一叹,心中纵然不忍,却也不敢不听皇后的话。她轻轻上前,俯身将托盘往太子面前呈了过去:“太子爷,请吧!” 太子哈哈狂笑起来,说道:“晴姑姑,你刚才叫我什么?太子爷?你见过孤王这么可笑可悲的太子爷吗?哈哈,你还叫孤王太子爷?你就不怕你的主子怪罪你吗!” 晴姑姑和皇后都没有说话,晴姑姑那托盘却往他面前又递了递。 太子的手轻轻发颤,正欲端起酒杯,只听到一声“不!不要!”,跟着从隔断后猛然奔出一个人来。 太子眼前一花,看清楚那人不由一怔。 那一直躲藏在隔断后的人,正是三皇子。 太子看清楚是他的时候,三皇子已经在他身边面向着皇后跪倒,只听他俯首求道:“母后,母后!您饶了太子吧!您饶了太子吧!” 三皇子抬起头,眼中满是泪水,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痛苦和纠结。 “你这是干什么?”皇后皱了皱眉头,说道:“还不赶紧一边儿去!” “母后,求求您饶了太子吧!求求您放过他,母后!”三皇子对着皇后磕头。 太子目光闪了闪,饶有兴味的瞧着。看来,老三躲藏在那隔断后是母后的意思咯? 太子心头一震,就算自己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母后也会说出来的吧?看老三那神情,应当也是刚刚才知道他自己的身世!挑这个时候向老三摊牌,母后的心计,可真够深的。 只不过,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吧?老三居然会冲出来为自己求情! 太子又瞟了三皇子一眼,心中满满的不是滋味。皇后做梦没有想到,他何尝不是一样? 自己向来不把他看在眼里,更曾派人刺杀过他,他居然会为自己求情!太子暗叹不已。 “你!”皇后气急败坏,呵斥道:“放肆!你这是在逼迫母后吗?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你可是母后的亲生儿子,你这是忤逆你知不知道!” 三皇子的脸色猛的惨白,他这才明白,原来母后突然之间对自己好不是没理由的,而是有原因的!这个消息太意外了,意外得令他不敢相信,一时之间有些无措和茫然。 可是,他真的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太子在自己面前死去!这太残忍,母后对他太残忍,一如从前对自己一样…… “求母后开恩!”三皇子没有说别的,只是叩首恳求。 “你这是想气死本宫是不是?”皇后既怒三皇子为太子求情,更怒的是他当着太子求情,这不是平白的让太子看了热闹去吗?看他们母子不是一条心!这是皇后无论如何也无法容忍的! 皇后冷冷的道:“好啊!你想救太子是吗?那么你将那杯毒酒拿过来给本宫喝了吧!总之,今天这儿必须要死一个人!你拿来呀!” “母后!”三皇子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 “还不给本宫退下!”皇后呵斥。 晴姑姑见状,只得将那托盘往太子面前一放,便去拉扯三皇子,低声劝道:“三殿下,您快让开吧!皇后娘娘已经决定了的事情谁也没法儿改变!您何必惹娘娘不痛快?况且,您根本改变不了什么的!太子做了什么事儿您很清楚,就算皇后娘娘饶了他,皇上也不会饶了他!到时候,他若是在皇上面前说些什么,您想害死皇后娘娘吗?” 三皇子一怔,晴姑姑趁着这一会儿已经将他拉扯到了一旁。 太子大笑道:“好、好!真没想到,老三啊,你居然会这么天真!呵呵,母后,您的这个儿子似乎跟您并不是一条心啊!母后,但愿您将来不要后悔!” 太子知道,今日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的了,就算他再不甘愿,也逃不过一死!心中一股悲愤之气徒然而生,他猛的端起酒杯仰脖一口饮下杯中酒。 502.第502章 请罪 “当啷!”一声脆响空杯落地,一缕鲜血从嘴角渗出,太子喉咙里咯咯两声,他盯着皇后,目光渐渐变得涣散,五官也渐渐扭曲。 “母后,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太子身子一晃,终是扑地身亡。 “太子!”三皇子双脚一软跌倒在地,呆呆的望着已经气绝的太子,身体忍不住轻轻的颤抖起来,脸色变得雪白。 皇后瞟了一眼显然已经吓呆了的三皇子,太子临死前的话情不自禁的在她的耳边回响,她厌恶的皱皱眉努力摒去那令她讨厌的话,瞧着三皇子淡淡说道:“太子畏罪自裁,你可记住了?” 三皇子茫然的抬头望她,动了动唇,没有出声。 “你可记住了!”皇后眸光一凛,提高了声音喝道。 “记、记住了!”三皇子牙齿咯咯的响。 皇后瞧着他那神情模样,心里突然就生出一股说不明的烦恼来。她真的没有想到,三皇子会变成这样。 “皇儿,你可怨恨母后?”皇后轻轻一叹,柔声问道。 三皇子被她一会儿一个样的态度弄得有点一愣一愣的,怔怔道:“怨恨?” “是啊,你可曾怨恨母后这么多年不和你相认?”皇后说道。 怨恨?还是不恨?三皇子自己也不知道,所以,他只是怔怔的看着皇后,没法回答。 皇后长长的叹了口气,苦笑道:“母后也是迫不得已的,皇儿!当年田贵妃和大皇子才是你父皇的心头好,那时候太后也还在,她是田贵妃的亲姑母,更是站在田贵妃一边。母后倘若将你养在身边,一定难逃她们的毒手!后来,太后去世了,母后才着手对付田贵妃母子!母后本来是想着用太子的命来陷害田贵妃母子,没想到太子命大,竟然没有死,而田贵妃以谋害皇嗣被你父皇打入冷宫,大皇子那时候也不过十岁,再对付他,便轻易得多了!母后原本就想着,由太子替你除去所有的威胁、挡去所有的灾难,等你长大成人,这太子之位再交还到你的手里,今日,终于是等到这一天了!” 皇后说得轻描淡写,仿佛除去一条又一条人命算不得什么,可是听到三皇子的耳中,却令他脊梁骨上一阵一阵的感到发冷。 太残忍了!她所除去的那些人,也都是他的兄弟啊! “母后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你啊!”皇后又柔声说道:“皇儿,你能理解母后吗?” “母后……”三皇子愣愣的,脑子里嗡嗡嗡的响成一片。 “你不会在心里怪母后残忍吧?”皇后见他这副样子心中十分不喜,而且还生出了淡淡的怒意和委屈。天地良心,她处心积虑谋划了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他吗?为了让他能够稳稳当当的坐上皇帝的宝座!可是他非但不感激,反而摆出这副神情,真的令她很受伤! 倘若是别人,她早就发作了起来。可是,这是她亏欠了二十年的儿子啊! “皇后娘娘,”晴姑姑见状不妙,忙道:“三殿下秉性善良,这些年也从未见过这些血腥之事儿,您还是让他先回去休息吧!这儿得先处置了才是!其他的事情,慢慢来也就是了,横竖这日子还长着呢!” 晴姑姑说着朝地上太子的尸体瞧了一眼。 皇后早已将一切安排妥当,当然不会急乱了方寸,晴姑姑的话也算是给她一个台阶下,她哼了一声,却是说道:“慢慢来?本宫怎么会放心!将来这皇位是要交到他手上的,可他却如此不中用,死个把人便吓成这样,真叫本宫失望!” 三皇子轻轻瞟了皇后一眼,又垂下了眼睑。他很想问一句母后此刻是不是已经后悔了,但是他不敢。因为他知道自己这话一旦出口,母后将会何等的暴怒。 “这却是急不得的!”晴姑姑忙陪笑道:“毕竟,三殿下从来没有见过这些嘛……” 皇后又轻轻哼了一声,不语。 晴姑姑便知道皇后这是默许了,便弯腰将三皇子用力扶了起来,陪笑道:“三殿下您先回去吧!皇后娘娘这儿有奴婢伺候着!您别忘了皇后娘娘交代的话,太子殿下,是畏罪自裁……” 皇后瞧了一眼脸色仍有些苍白、神情恍然的三皇子,皱眉说道:“定定神儿再出去,你这副样子出去,旁人不知道了,还当你做了什么杀人越货的好事呢!” 三皇子脸上心上更不自在,向皇后拱手施礼,腿脚发软的退了出去。 看着他去了,皇后便颓然的长长叹息了一声,向晴姑姑苦笑道:“晴姑姑你看看,皇儿他那副样子,将来可怎么掌控的了这万里江山啊!即便是大家子宅院里,主子弱了,偷奸耍滑的刁奴们都一个一个的浮上了头,何况那些成了精的官员们!” 晴姑姑知道什么样的话皇后爱听,便陪笑说道:“三殿下是您的儿子,必定不会差劲儿的,娘娘您只要好好的调教一番,可有什么难得住三殿下呢?再说了,不是还有娘娘您吗?凡事您可以提点提点三殿下呀!” “是啊,”皇后轻叹着点了点头,说道:“将来也只好本宫这个做娘的多操点心了!” 晴姑姑又顺着皇后的话陪笑着说了几句,皇后的心情这才渐渐的好转起来。 祥庆帝终于醒了,皇后听到小太监禀报之后,便忙忙更换了一套素淡色的衣裳、将发髻上的钗环也都换上了简单的,吩咐晴姑姑处理太子的尸体,带着几个宫女太监,急急往乾清宫寝殿赶去。 “皇上,您可醒过来了!”皇后含泪上前,满脸的忧愁和关切。她用不着说什么“臣妾担心死了!”之类的话,那意思却早情真意切的带了出来,祥庆帝也感觉到了。 祥庆帝长叹一声,幽幽道:“倒是让你担心了!”说着便迫不及待的喘息着问道:“那个逆子呢?” 祥庆帝问这话的时候,神情是相当的激荡的,原本有些暗淡的眸子徒然展现出光彩,他双眸一眨不眨的,紧紧的盯着皇后。 那个逆子是皇后的爱子,但就算是爱子,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也是罪该万死! 倘若,倘若皇后敢为她那个逆子求情的话,他绝对饶不了她! 光是这么想着,祥庆帝便带了满腔的怒气了。 这也就是他一向来信任得过绝对不会害自己的皇后,倘若换做是别的嫔妃,那么在他醒过来之后第一件事便是下旨将他打入冷宫了! “臣妾死罪!”皇后身子一颤,面上顿时一片惨白,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俯首哽咽道:“臣妾教子无方,那逆子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差点害了皇上,臣妾死罪!” 祥庆帝长叹,说道:“这不能怪你,若说教子无妨,朕何尝没有责任?那逆子呢?朕要亲口问一问他,他的心肝究竟是怎样生成的,竟如此歹毒、如此等不及!” 祥庆帝之所以没有疑心这事儿皇后掺合,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根本不明白太子为何要这么做?他已经没有竞争者了,这皇位迟早都是他的,皇后向来谨慎,绝对不会冒这种大险——因为完全没有必要! 可是,太子却偏偏就是做了一件完全没有必要做的事,这令祥庆帝真正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甚至怀疑,他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皇后身子又颤了颤,哭着道:“皇上,您可要保重龙体啊!皇上,那个逆子,他来不了了!他,他已经——畏罪自裁了!” 皇后说着以帕掩面呜呜咽咽的压抑着哭了起来,垂首跪在地上,肩头轻轻的颤动不已,看上去好不可怜,透着浓浓的悲戚之情。 “你说什么!”祥庆帝脸色大变,怔怔的一时回不过神来。 畏罪自裁?死了? 尽管他就算活着,自己也没打算放过他,可是听到他死的消息,祥庆帝还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难受。 “朕这是,做了什么孽啊!”祥庆帝流着泪,突然激动起来情绪没法控制,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一个两个的儿子都想来要他的命!都想他死…… “皇上!皇上!”皇后大惊失色,顾不得什么忙从地上起来,跌跌撞撞的奔上前,紧紧握着祥庆帝的手:“太医,快传太医!” 祥庆帝这副模样,太医哪里敢离开?太医院几乎所有的太医都侯在偏殿,听到传唤院判急忙带着两人奔了过来。 又是拿脉又是施针,忙乱了好一阵,祥庆帝的脸色才又好看些,躺靠在龙榻上出神。 “皇上,太医方才的话您可听见了?您的心绪可不能再这么大起大伏了!您得好好休息!”皇后握着祥庆帝的手含泪说道。 皇后两眼通红,惨白惨白的脸上犹有泪痕,说这话的时候也是强忍着满心的悲痛。 祥庆帝抬了抬眼珠子,愣愣的瞧了皇后半响,努力的用力回握了握皇后的手,颤着声音轻轻道:“皇后,你、你也要保重……” 皇后一怔,随即明白祥庆帝误以为太子是她的儿子,这是怕她伤心难过呢! 503.第503章 东宫 不知怎的,皇后心里顿时涌起一阵难言的愧疚和悲戚,垂着头呜呜咽咽哭得更加伤心了。 祥庆帝见她这样,忍不住又悲从中来,眼中也默默的流下泪来,夫妻两个相对而泣。 好一阵子,皇后忙掏出帕子胡乱在自己眼睛上擦拭了几把,然后换了干净帕子细细的为祥庆帝拭泪,勉强陪笑道:“皇上,您好好的将养着,宫里头的事儿有臣妾,外头有几位内阁大臣呢!这阵子,您可不能再操心了,也,也别……伤心!” “难为你了!”祥庆帝叹息般点了点头。 “臣妾分内之事而已,没有什么为难的!”皇后勉强笑了笑,又道:“东宫那边……” 皇后问的是东宫,实际上是在问太子的尸体该如何处理?没有祥庆帝的话,这个主她却是不会做的。 祥庆帝眼中又是一黯,瞟了皇后一眼,道:“好生安葬了吧!东宫那边,寻一处清净的宫苑远远的打发了……” 这是不认太子的身份了。 皇后垂着头,眼底划过一抹精光,片刻方轻轻应了一个“是”字,又陪笑道:“那么臣妾便去安排了,皇上您好好歇息着!” 祥庆帝也是真的疲倦了,轻轻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眼睛半开半闭,不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皇后回到坤宁宫,唤来几个小太监,吩咐拿一床旧席子将太子的尸身包裹着,拖运出城往乱坟岗子上葬了。 小太监们答应着,哪里又有这样的耐烦心?运出城之后,往乱坟岗子上一扔,也就跑了。 东宫那边,皇后唤来宫中管事大太监细问一番,最终决定将东宫上下所有人等搬迁到北苑一处偏僻的宫院中圈禁起来,按月发放柴米等物而已。 太子妃等人完全不知道宫外发生了什么事儿,直到被一众御林军们团团包围时,太子妃还耀武扬威的怒斥众人。 听包围东宫的御林军统领说太子谋反,刺杀皇上,太子妃当即就呆愣住了,晴天霹雳! 继而便是几乎疯狂的吵闹,她大叫着“不可能!太子一定是被人陷害的!”要求进宫求见皇后。 眼前这阵势根本不像是玩儿真格的,太子妃心里是真的慌了。但是,她还是不相信太子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她甚至还傻傻的说了一句:“怎么会是太子呢?会不会是有人易容成太子的样子做的?太子爷不是还在旧都祭祖吗?怎么可能是他呢?” 那回答她话的御林军统领像看白痴一样的瞟了她一眼,耐心解释道:“太子妃娘娘,的的确确就是太子爷本人!如今已经被活捉软禁了,怎么可能是别人易容呢?您和众位娘娘们还是安安静静的等着吧,相信宫里头很快便会有话出来!” 太子妃惨叫一声,当即晕倒在地。 醒过来之后,太子妃一睁眼,才发现平日里她这空空荡荡的寝殿这时候站满了人,只不过人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见她醒来,那些太子的女人们一拥而上,哭的叫的哀求的,嚷得她头疼,意思只有一个:该怎么办?她们这些人会受到怎样的处置? 太子妃翻了个白眼,心道如今我自己都还没底儿,哪里还顾得上你们?太子爷真是鬼迷心窍了,干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儿来,只怕自己的娘家都被牵扯了…… 太子妃的脸色不由变色惨白,微微发抖。 东宫并无半个子嗣——当然,这都是皇后动的手脚,她怎么可能会让太子有孩子呢? 没有子嗣,更是连半分依仗都没有!即便全部赐下毒酒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太子妃娘娘,求求您开恩做主,放奴婢出宫吧!求求您了!”不知谁哭喊起来,跪下拼命的朝太子妃磕起头来。 太子已经没有了,她们这些太子的女人还有什么指望?一个个还如此的年轻貌美,正是最好的青春年华,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年华老去,一天一天的熬,这辈子再也没有任何盼头,岂不是要令人发狂发疯? 想及此,众女子悲从心来,无不大哭,一个接一个的都跪了下来朝太子妃求去,哭声一片,好不凄惨。 原本跪下求去的只是一些没有名分或者名分极低的女子,跟着那些有名分地位的心头也忍不住凄惶凄惨起来,情不自禁也纷纷跪下求了起来。 虽然明明知道希望不大,可是什么都不做心里却怎么都放不下的。总要做点什么才好。 太子妃原本就够烦恼了,听见众人又哭又嚷闹得心烦,便大喝一声:“够了!”盯着众人冷笑道:“想走?东宫的大门就在那里,谁有本事自个走去,本宫绝不阻拦!怎么?不是一个个的削尖了脑袋的往太子爷跟前凑、往东宫里钻吗?这会子干什么来了?还不给本宫滚回去!哼!” 想走?太子妃恨恨的想道,本宫还想走呢,若有法子谁还待在这儿?只可惜,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众人停下了哭声,却是一个也不肯走,一个个泪眼汪汪的。 太子妃瞧也懒得再多瞧她们一眼,冷哼一声,径自起身吩咐更衣梳头。 “太子妃娘娘,您好歹给大伙儿拿个主意呀!”有那心急的忙跟在她背后道。 众人便一叠声的附和着,一大片的声音又哭着闹着嚷了起来,听得太子妃头疼。 “都给本宫住口!”太子妃忍无可忍呵斥道:“谁要是再敢闹腾,信不信不等宫里头下来话,本宫先要了你们的命!都回去,挤在本宫这儿干什么!本宫要进宫一趟,都给本宫滚!” 众人听太子妃说要进宫一趟无不眼睛一亮,有那嘴快的便喜道:“太子妃娘娘所言甚是,只要皇后娘娘肯帮咱们一把,那就好了!皇上与皇后娘娘感情不是最好的吗……”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仿佛找到了希望。只有王侧妃冷冷的瞧着眼前这一切,嘴角轻轻扯起一抹冷笑。 皇后?她们似乎都忘记了,太子可是皇后的儿子,太子出了事,皇后能保得住自己不受牵连就不错了,又怎么会管她们的死活?别说此刻根本出不了东宫半步,就算出去了,能进得了宫吗?就算进了宫,皇后肯见她们吗? 如今太子没有了,她们又无人有子嗣,皇后还要她们来做什么?见她们一眼只怕都嫌烦呢! 事已至此,生死有命,也只能等着了! 王侧妃冷冷扫了众人一眼,无声无息的退了下去。 太子妃喝斥退了众人,急急忙忙欲进宫求见皇后。 原本她以为只要说说好话,或者破破财,是能够出去的,谁知那些御林军一个个绷着脸就像个活死人一样,根本不搭理你说什么,但是你只要往前走半步,那明晃晃的刀剑便伸过来了。 太子妃气急败坏,猛的从头上拔下金钗,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冷冷喝道:“你们给本宫让开!本宫如今还是太子妃,倘若本宫有什么闪失,事关皇室的尊严和脸面,你们也吃不了兜着走!闪开!” 太子妃这么一闹,阻拦的侍卫们还真有点犹豫起来了。 太子妃拼着一死闹腾,倘若真的弄出了人命,他们肯定是要受罚的,没准还会丢掉性命!何必呢? 太子妃见状暗暗得意,冷笑一声,呵斥道:“既然知道轻重就给本宫闪开!” “太子妃,您先稍候!”侍卫们不说让也不说不让,却依然是笑眯眯的拦住了她。另一人飞奔去寻统领去了。 那统领过来之后,只睨了太子妃一眼,便冷笑道:“娘娘还是老老实实在东宫里候着吧!我们来的时候皇后娘娘有旨,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东宫出来一个人,否则,就要属下等人头落地!娘娘,您请回吧!” 太子妃将手中的金钗往脖子抵了抵,冷喝道:“怎么?倘若本宫死在了这儿,你们难道就不怕人头落地?” 那统领闲闲笑道:“娘娘畏罪自裁,跟属下们有何相干?” “你!”太子妃被他一句话差点儿没噎死。 “娘娘,您还是回去等着吧!想必也不用再等多久了!”那统领淡淡说道。说着呵斥众人:“给我看好了,要是走了一个人,你们提头来见!” 众侍卫们齐声大喝,太子妃吓了一跳,手中金钗“当啷!”落地,小连子等见势不好,慌忙扶着她匆匆退回去了。 “这可怎么办呀!娘娘!”小连子哭丧着脸。 太子妃冷冷盯了他一眼,小连子的头下意识缩了缩——他怕挨太子妃的耳光。 太子妃原本的确是想给他耳光的,但是转念一想,又有什么用?再胡乱打骂身边人,将来的日子只会更加不好过!便轻轻一哼,淡淡道:“还能怎么办?等吧!” 她心里,仍然是盼着皇后能够帮着说话的。毕竟,帝后情深,而太子是皇后唯一的儿子呀…… 太子妃没有想到,等来的却是整个东宫上下人等尽数迁往北苑的结果!再得知太子已经畏罪自尽,想要分辨的太子妃惨叫一声晕倒在地,再也说不出来半个字。 504.第504章 大结局 北苑原本就是一个偏僻的地方,而她相信她们这些人住的地方必定是北苑最偏僻的一角。 别的也就罢了,想到从前自己飞扬跋扈、目中无人,将东宫这一竿子女人们欺负得可没少,如今住在一起,而自己又没有什么可辖制她们了,往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 “皇后呢?皇后娘娘如何了?”太子妃猛然问道。 前来传旨并且押送她们前往北苑的大太监莫名其妙的瞧了她一眼,说道:“皇后娘娘自然在宫里,什么怎么样了?” “皇后娘娘没有受罚?”太子妃颤声道。 “放肆!”那太监脸色大变,呵斥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皇后娘娘不敬!” “这么说皇后娘娘是没事了?”太子妃突然大叫起来:“这不公平!这不公平!皇后娘娘无事,凭什么本宫要迁往北苑!本宫不去!本宫不去!” 皇后娘娘是太子的母亲没有受到牵连,她是太子的妻子不也应该是相同的待遇吗? 太子妃顿时不依不饶的吵闹起来。 她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明明知道无用,但是偏偏忍不住仍是要试一试。 只要一想到从前自己欺负的那些东宫里的女人,太子妃就觉得不寒而栗。那些女人之间也许也各有恩怨,但是她相信她们一定会联合起来先对付她…… 那大太监见她闹得过分,且言语之间对皇后十分不敬——谁不知道祥庆帝对皇后的感情呀?即便太子犯了事儿,皇后的位置照样稳稳当当的,谁敢这时候节外生枝触怒皇后?大太监索性命人一记手刀打晕了太子妃,直接扔上车了事。 在北苑破败的宫院中,太子妃果然没有料错,那些女人们无不对她百般欺负刁难,不到一个月,她便又气又恨的病倒了。 这一下子,缺吃少喝,又无医药,加上心中早已绝望,又存着许多的暗气,不到一个月,便含恨去世了。 周释之回到京城的时候,这场大风波已经过去两天了。该处理的、改善后的都已经悄无声息的处理干净,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黎民百姓,众人该做什么仍旧做什么,就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看到这样用不着问,周释之也知道失败的必定是太子。但是他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四皇子的事儿,回府之后方听说,心内不由暗暗叹息。 听说陆小暑遇险,他便忙忙的又去探了她一回。听说无恙,方才放下心来。 没两日,宫里便来了旨意,祥庆帝传召。 周释之到底在朝廷中挂了职的,离开京城虽然寻了个借口告了假,可是祥庆帝疑心病发作起来,也是不讲什么道理的,何况,他疑心周释之在这事儿上原本也没有疑心错。 周释之费了好大一番心思,方才打消了祥庆帝的疑心。不过,祥庆帝也许是觉得像他这样的人留在京城中,想用又有忌惮,不用没准儿什么时候便生出异心弄出什么事儿来,便命他过年之后回原本属于靠山王的封地去。 周释之点头答应了下来,对于与陆小暑的婚事却是更加烦恼。 他必须在这之前将这件事情办下来,否则,一旦离开京城,就更难了。 可是,如今祥庆帝的儿子只剩下三皇子一个人了,这太子之位用不着想必定就是他的了!而他对陆小暑又是那等心思,这不能不令周释之和陆小暑两人为难。 对于三皇子,陆小暑是信任的,她相信他先前说过不勉强自己就必定不会勉强自己,并且一直这么安慰着周释之。 周释之口内应着,心中却暗自苦笑,三皇子可信,但还有一个皇后啊!皇后爱子心切的话,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一旦圣旨下来,可就什么都晚了! 如今祥庆帝卧病在床,周释之进宫见驾的时候皇后也陪在一旁,他即便想开口请旨也不可能,只能暂且再等等了。 好在皇后如今焦头烂额忙得不可开交,暂时还没有空来管这档子事儿。 宫里头病了的,不光只有一个祥庆帝,还有三皇子。 只不过,皇后以“省得让皇上知道了操心”为由严禁任何人在他面前提起三皇子的病,而祥庆帝经此一事大受打击,一时半会儿似乎想不起来自己的这个儿子,也就没有问到他。 可是,皇后知道,等过得三两天,他的病情渐渐好转,心情也渐渐放开之后,必定会提起三皇子的。如今,三皇子可是他唯一的儿子啊! 所以,三皇子的病不能再拖,必须赶紧的好起来! 皇后心里很清楚,三皇子得的不是别的病,而是心病,这心病一多半还是由自己而来。 皇后不由暗恼,又甚是无奈:这到底是她的儿子啊! 这一日从祥庆帝那里回到坤宁宫,只略待了待,便带上晴姑姑去了三皇子那里。 这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儿,三皇子宫里的奴才们见到皇后,一个个紧张的差点儿连行礼都不会了! 皇后的脸色极其不好看,见那一地跪得东倒西歪的奴才们轻轻一哼径直走了过去。 待她过去后,众人方战战兢兢的试探着抬起了头,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却是谁也不敢起来。 三皇子正在偏殿中,靠坐在窗子边的榻上怔怔出神。 皇后轻轻咳了一声进来,他条件反射般的起身欲要行礼,只是一想到自己和她之间的真正关系,动了动嘴,那一声“母后”却叫不出来。 皇后哪里在意这个,轻叹道:“你怎么样了?你父皇好转了必定会问到你的,你瞧瞧你这气色,怎么这么不好?到时候你父皇那边传见了,你就这么去?” 三皇子垂下了头,没有吱声。 皇后见状心中更是不快,蹙眉道:“皇儿,母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难道还在怪母后吗?若真是这样,你可算是糊涂了!难不成连个亲疏都分不清?太子他可是害过你的呀!要不是母后派人暗中保护,你这条小命早就送在他手里了!” 三皇子猛然抬起头来,露出恍然的神情。 难怪,他当时也很纳闷,那些突然冒出来跟太子的人动手的究竟是些什么人!原来如此。 三皇子心中顿时不是滋味起来:母后她纵然有再多的不是,到底是自己的母亲,到底,她是一心向着自己的…… 皇后见三皇子的神情已经有所动了,便轻轻一叹,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柔声道:“其实母后从前虽然想过让太子死,但是现在已经不想了,毕竟母后抚养了他一场。可是他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来,根本就不可能活命!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 皇后认为三皇子是因为太子之死而对自己心中有怨,只好如此解释一番。 只是,这番话漏洞太多,说了出来皇后自己都不相信。 三皇子也不信,可心里却好受了些,至少这说明,母后心里已经有悔意了啊! “母后,儿臣没有怪您,都是儿臣没用……”三皇子终于轻轻的说道。 皇后大喜,忙笑道:“好了好了,咱们都别说那些过去的事儿了!不怪你,母后怎么能怪你呢!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咱们得向前看!皇儿啊,如今你父皇膝下就只有你一个儿子了,不用谁说你也应该明白,那皇位,迟早都是你的!不过,你父皇那个人疑心病重,这些天你去看他就跟往常一样,可万万不能带出什么行迹来,不然你父皇会生气的……” 皇后开始了长篇大论的说教。对这个儿子,她是真的关心,又生怕他不懂,所以话便显得有点儿多了。 三皇子眼中一黯,心中下意识的有点儿不自然起来,就好像自己抢了原本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一样。 皇后却是浑然未觉,依然笑吟吟的说着。 三皇子忽又想到她即便有千般万般的不是,终究却是自己的亲娘,这份心思也全是为了自己好,一时竟不知自己该如何做想才是。见她笑意盈盈的看向自己只好点头答应。 不出皇后所料,次日祥庆帝便想起来三皇子了,他还生怕皇后会因三皇子而想到死去的太子心里边会难过,提起来的时候还拐了好几个弯弯,谁知皇后分寸拿捏得很好,甚是体谅体贴他,并没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这令祥庆帝十分欣慰。 三皇子依然如从以往那样老老实实的,说是早就想过来看望父皇,只是母后说父皇需要静养他便没进来,只在外头磕了头请安,问了问太医。 祥庆帝只当是皇后的小性子,反倒安慰了三皇子一番。 说实话,三皇子的性子太过于软弱了,祥庆帝并不看好他继承皇位,但是能怎么样?他就只剩下这一个儿子了啊…… 不是他,也得是他! 直到这时候,周释之才将先前那一番推论告诉了陆小暑,陆小暑听得目瞪口呆,半响回不过神来:这也太离谱了点! “等皇上身体好一点,无论如何我便求他赐婚了,咱们成了亲,就离开京城远远的吧!”周释之说道。 陆小暑深以为然。 三皇子将来是要做太子、皇上的,而且皇后多半早就知道他对自己有心,若是自己再留下来,以后难免会尴尬,倒不如远远的避开最好。 转眼又过了几日,这一日,三皇子心情烦闷出宫散步,无意中正好看见他和陆小暑举止亲昵,三皇子脸色顿时煞白,霎时就明白了陆小暑为何不愿意嫁给他。 他虽然不忍强逼她,可是意识到她心有所属,心里仍然一痛。 陆小暑没有看到三皇子,周释之却看见了。匆匆与陆小暑告别,便上了一旁的茶楼去找三皇子。 三皇子刚刚向他点头示意,是要他前去见面的。 沉默半响,三皇子冷淡道:“小暑不愿意跟我,原来是因为你。” “是。”周释之没有客套。 三皇子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微微有些恼,眸光一敛,道:“如果,我不让你呢?你应该知道,我若不让你,你半点法子也没有。” 如今他是祥庆帝唯一的儿子,没有什么争议他就是太子、未来的君主。 周释之笑道:“你甚至可以杀了我!不过,那也得看你的本事!小暑我是要定了!” 三皇子目光闪烁不定,半响一黯,轻叹道:“若换做我是你,我做不到如此。难怪她不喜欢我……”我自己,其实也不喜欢自己…… 周释之知道三皇子与先太子、四皇子是不一样的,便放缓了生意说道:“你将来便是皇上,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如此执着。” 三皇子瞧了他一眼,呵呵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摆了摆手道:“你走吧!” 周释之深深瞥了他一眼,默默离开。 当皇后见三皇子闷闷不乐,再提起让陆小暑进宫时,三皇子非但没有答应,反而趁机请求皇后为周释之和陆小暑赐婚。皇后虽然心有疑惑,但也没说什么。 左右不过一个女人罢了,便点头答应。 周释之和陆小暑没有想到事情竟是以这种方式解决,两人知道这是三皇子的成全,本想致谢,可三皇子再也没有出宫,也只好作罢。 祥庆帝受了伤,又受了打击惊吓,加上悲痛与伤心,一病不起,还没有过完新年,在正月里便去世了。 无可争议的,三皇子登基为帝。 皇帝驾崩,民间禁嫁娶一月,官员三月,周释之和陆小暑便将婚期定在了五月份。 渐渐的,朝臣们便发觉,三皇子虽然登基为帝,但是真正当家作主的,却是从前的皇后如今的皇太后,新帝完全是一个被架空的傀儡而已。 三皇子从小软弱老实惯了,根本不是太后的对手,太后口口声声总说是为了他好、为他打算,他根本找不出半个字来反驳。 三皇子虽然软弱老实,但是并不傻,很快便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他因痛苦而消沉,索性躲在后宫饮酒作乐,连朝也懒得上了。 太后又气又急,却是拿他无可奈何。 成亲之后,陆小暑和周释之便离开京城,回到了封地上。一来他们自己也不愿意留在京城中,新帝虽然放下了,可同在城中,心里到底膈应。二来,太后总疑心周释之跟新帝之间有什么,周释之手里究竟有多大的势力她根本查不出来,也找不到任何的把柄,但她相信肯定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所以,早早的便将他们打发离京。 当京城里渐渐变成太后的地盘时,陆忠和苗翠兰借着送女儿出嫁的机会也辞官仍旧回村里去了,说是父辈夙愿已了,他在乡野待惯了,还是习惯回去。 陆文轩和穆晴一商量,也一并求去…… 直到十三年后,皇帝病死,陆琦从京城中带了密信连夜疾驰出京找到周释之和陆小暑,周释之见信轻叹,终究再次暗中回京,与朝中忠于皇室的一干臣子们联合,趁着太后行宫避暑之时发动宫变,将弄权的外戚一夜之间统统拿下,扶持六岁的小皇子登基为帝,派兵软禁了太后。 大周皇朝,又掀开了新的一页。 这一次,周释之和陆小暑却没能再离开京城,只是周释之并不在朝中领职,而是利用手中的势力为小皇帝保驾护航,二人打算,等到小皇帝成年大婚之后,便再离开京城。 小皇帝许是得了父皇的言传身教,对周释之和陆小暑格外的信任。周释之不肯为官,他也不勉强。只不过从此之后,大周皇朝多了一支暗中活动、危急时刻可持御赐金牌和丹书铁劵挺身而出号召天下忠臣义士勤王的神秘军队。这支军队,世世代代由靠山王一脉掌控。(完)